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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奈之徒與瘋子
突然間,有東西抓住他的雙腳,明輝低頭一看,是兩支枯瘦的手臂。視線沿手臂緩緩前移,來到兩個受怪病所苦的人身上,全身遍佈駭人的膿瘡。起先明輝愣了幾秒,隨後恢復平靜。
明輝沒有太大的驚訝,對接連而來的突發狀況有了免疫,不像前面激烈的反應,之後開始好好觀察他們。
剛才不少觀察的機會,因為憤怒的關係暫時靜不下心。況且,那時濃烈的惡臭撲鼻,明輝刻意離遠遠的。經過很久的時間嗅覺完全失靈了,更在無意間明輝發現白河的水能治療怪病,於是他沒有必須遠離的理由了。
明輝的認知在不知不覺發生變化,沒有將他們當作是人,比較像低等的動物,連打抱不平的想法亦悄悄淡去。如此轉變不太像想法,又談不上念頭,類似風一般看不到卻感受它的存在。
大多數人對於瘋子不會像看待普通人一樣。那群人不只不成人樣,甚至無法直立行走。前面那段路,他們對明輝不理不睬,明輝以為這群受怪病纏身的人不懂人話,潛意識很自然將他們歸類到禽獸那一塊。
抓住別人的腳雖然很不禮貌,至少他們願意出面。明輝覺得眼前這兩個人很不一樣,對他們的好感又加深很多。不像那群人,應該早就忘記自己是人了。既然這兩個人主動來找他,明暉決定先靜觀其變。
他們的出現讓疑問多到像天空落下的雨點。
憑枯瘦的身體可以沒有聲音快速爬到這來,忍受傷口摩擦地面的疼痛沒叫出聲,真的很厲害。明輝在心中暗自佩服,雖然懷疑是另一個幻覺,但能確定這兩個人的勇氣比無懼生死的戰士還大。
不過有很多疑點,從黑河的河畔到明輝的腳下並沒有爬行過的痕跡,沒有血、膿什麼的沾在地上。他們好像原本就待在那裡,只不過利用空氣把自己藏起來……各種猜測擾動明輝。
明輝的注意力又被一個很特別的東西吸引,連同正在冒出新芽的疑惑也停止生長。
那個東西幾乎每個人都有,各有各的特色跟美麗的寶石一樣,每個種類的寶石都有一種屬於自己的雕琢方式。結果淺顯易見了,那個東西就是眼睛。不同人的基因、經驗以及人生哲理呈現出來的樣貌將有所差異。
兩人的臉均被瘡疤覆蓋,惟獨眼睛的功能很正常。縱然,瞳孔缺少很多生命溫煦的神采,用心去看仍可以取代臉上多變的表情,因此不用擔心他們的臉擺不出表情,更認真去看乃至找到很多臉表達不出的情感。
這就是為什麼吸引明輝的目光。人天生就對特別的事物難以招架,即便是殺人無數的惡人。
之所以會吸引人,其實是他們的眼睛不需要過於去理解,只需稍加心神就全都懂了,彷彿藏在靈魂中的秘密太多了,從眼睛溢出來。想必這些秘密隨便拿一件出去講,恐怕連天都會為之動容。
抓住他左腳的那個人,第一個吸引明輝目光。
琥珀色的瞳孔有比海溝更深沉的無奈,雙眼泛黃的色澤像遺留三、四十年歲月的老照片。假使有人看到他的眼睛會不斷追問關於他的故事,而他卻說:「我講不出來,沒經歷過的你是無法體會的。」
一開始看的時候覺得沒什麼,一陣子後明輝竟感覺心裡很酸,後頭慢慢暈開了苦澀。那個人眼中溢出來的,不只有秘密,可能還有心酸的淚,沿著視線爬進明輝的心中。
明輝不停避開那個人的雙眼,過沒多久卻受好奇驅使不禁多看幾眼。人總缺少對特別的事物的抵抗力。反反覆覆心更酸了,明輝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他想瞭解那個人無奈的原因。
對上兩顆琥珀色的瞳孔會感到心虛,甚至想跪下來請求他的原諒。明輝明明沒有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根本不認識他。那個人的眼神觸動明輝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那裡的鑰匙早在十幾年前就遺失了。
身負重罪的錯覺淤積出來的內疚在心中形成一大片泥沼,忍受不了的明輝轉過頭望向右邊那個人。
這人從剛剛不停在笑,右腳被他抓的有些痛。
尖銳的笑聲聽久讓人很想掐死他,充滿血絲的眼球找不到一點快樂。空洞的黑色瞳孔猶若死不瞑目的屍體。有時,屍體的瞳孔會殘留生前的怨恨,在他眼中卻連怨恨都看不到。
剛在無意間目光有稍微劃過,算很粗略沒有認真去看。現在明輝不到半分鐘就仰起頭嘆氣,眼睛疲倦似的一直眨。
此時,明輝想退到看不到這個人的角落,心裡滴咕著怎麼在這邊也能碰上這種人?
為了維持人民對自己的崇敬,明輝曾去看望些大醫院的病患。精神病患大多雙眼無神,有些還在亂叫。不管眼神也好、行為也罷,右邊這個人跟那些精神病患一樣,這個人正發出尖銳的笑聲。
醫院的精神病患,明輝來訪時會牢牢綁在病床上。這個人靠明輝這麼近,沒有繩子綁住,手還抓住他的腳。儘管如此,明輝打消掉頭就走的念頭,他很期待能從另一人口中獲得什麼。右腳試圖甩開瘋子的手。
遇上瘋子使明輝想觀察下去的興致全沒了,瘋子的手甩都甩不掉,明輝仍使勁晃動右腳想甩開他的手。枯瘦的手擁有這麼大的力量實在匪夷所思,明輝看這個瘋子的眼神彷彿在看即將踩死的蟑螂。
明輝對於瘋子的厭惡大大超過抓住他左腳的那個人。雖然,滿身全是膿瘡,可是並沒有失去人性。值得專注的東西被剝奪了,明輝頓時想到怎麼沒有人開口解釋一切?
明輝停下大力晃動的右腳,轉頭看著人生坎坷的那個人,心中百般不願。這次他學聰明了,明輝的目光對準眉心。明輝納悶那到底算不算眉心,原先的眉毛變成幾顆小膿瘡,為了區分姑且稱它作眉心。
不時掃過流動滿滿無奈的琥珀色瞳孔,就不會有過多的哀傷湧進心窩。
明輝肯定他活著,因為他會眨眼。有時會低下頭休息,因此絕不是石像什麼的。明輝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錯的,他確實能溝通,也許是時機還沒到。
果真失去人性的話,不會有悲傷、憂愁以及無奈聚集起來的複雜情感。
他偏褐色的嘴唇,幾次微微張開將要開口說話了。事情總不盡人意,接著眼神向左飄若有所思起來,嘴唇當然閉上了,一切趨之平靜。飛往太空的火箭在發射前一秒卻忽然熄火,使人空歡喜一場。
雖然,明輝沒有時鐘,依舊憑直覺猜出大概的時間,從兩個人出現到現在起碼有五分鐘以上。
早就過了不少時間,明輝見他們沒有什麼表示,不免對他們產生質疑,這兩個人該不會只是故弄玄虛吧?兩個人對事情的經過根本毫不知情,而是恰巧碰上健康的人很想知道能否幫助他們。
明輝越想越不對勁,剩下一點耐心消融在思緒的渦流中,決定繼續逆著流水的方向,他敢賭定前面一定有出路。
會等著他們開口,除了好奇這個理由外,實際上還有面子。畢竟他們主動來找明輝,就該由這兩個本地人來說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若自己先軟下身段詢問面子可就顧不住了。
當明輝彎下腰去撥開他們手的同時,無奈之人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且沙啞:「那場大戰過後,「疾病」開始蔓延侵蝕所到之處所有生靈,它不允許我們去碰生之河的水,否則就要我們痛不欲生。如果我們用死之河的水洗身體上的創傷,它答應讓我們脫離痛苦,甚至還能得到更大的歡愉。外來者,那種痛苦可比千刀萬剮啊!」
他的語言居然是明輝的祖國獨有的方言,這種方言在全國上下還在通用。明輝多少會一點,雖然不太流利,在某種程度來說算不錯了。即便如此,真正聽懂廢了好大的工夫,那個人講話彷彿一台收訊不良的收音機,雜音很多。
在陌生的世界裡聽見熟悉的語言,明輝很不可置信。
剛才只有想到他們對自己解釋一切,卻沒想過語言的互通。所幸這個問題不用擔心了,感覺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家遇上自己國家的人。
明輝沒有寒暄幾句的打算,目前最想得知回去的方法,將龐大的謎團一片一片拼湊成完整的真相。一但被困在這個世界八天、九天的,真不知道祖父及父親打拚的心血,那些人會如何糟蹋。
「嘻嘻……它來找你了、來找你了喔,小心一點,嘻嘻……不,不對,它在你後面了!快跑啊!被追到會死的很慘!……嘻嘻」瘋子說出這樣的話,瘋子就是瘋子說出來的話也摸不著頭緒。
他們倆一搭一唱,明輝更混亂了,微歪著頭神情疑惑。風光明媚的高山頃刻間被濃霧層層包圍。
是什麼戰爭把這群人逼入生不如死的死胡同中?匹敵核彈的兵器?某種大範圍的化學武器?「疾病」似乎是一個人名,莫非一個叫做「疾病」的人創造出致命性的病毒再全數釋放?
明輝替疑問加入自身的見解。貪圖過往的人們總在照片背面寫上當時的心情,寫在照片的文字能憶起最初的悸動。明輝在疑問標註的見解則會徒增更多煩惱。
那些見解依然傾向科學式的剖析,他還未對弔詭的異象徹底屈服。
明輝低頭想問更詳細一些,不料他們卻消失了,兩隻腳被手抓住的觸感抽離了。轉眼間,地面上沒留下半點痕跡。明輝錯愕睜大眼。微風吹拂下,縱使化為塵土仍會飄散一段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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