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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04:35
第三百五十一章 軟硬兼施

常老夫人抬起布滿紅絲的眼睛看常亦寧,“你父親才下葬,你不在家守孝,出去做什麼了?”

常亦寧彎腰下去行禮,“有些事要辦,就出去了一會兒。”

常老夫人皺起眉頭,“是什麼事?恩科你又沒有應試,我讓你去幫襯劉閣老,你是去了劉家?”

祖母的聲音生硬,眼睛裡是壓不住的怒氣,句句話都指向劉家。

常亦寧彎腰,“祖母是問孫兒的仕途還是替劉家擔憂?”

不等常老夫人說話,常亦寧不慌不忙接著道:“若是問孫兒的仕途,孫兒自有思量,若是替劉家擔憂,劉家和我們家又非通家之好,祖母用不著這樣費神。”常亦寧的聲音不卑不亢,很多事只要看開了,一切都雲淡風輕,他從前弄不明白楊茉蘭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常家。

現在他總算體會到楊茉蘭那時候的心境。

如今看著常家那扇大門,他也想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這個家裡,除了要服侍生母,這裡沒什麼好讓他留戀的。

常老夫人聽得常亦寧這樣說,就彷彿有人將她的胸剖開,拽出裡面的軟肉,這是她最心疼的東西,由不得別人這樣踐踏,常老夫人瞪圓了眼睛,試圖將自己所有的怒氣都發放出來,“這是什麼話,跪下。”

刺耳的聲音一下子在屋子裡炸開,將所有人嚇得一顫,若是平日常亦寧早已經跪下來祈求常老夫人不要生氣。甚至在常亦寧心裡,他覺得祖母永遠都是那麼慈祥,他這輩子都不會惹祖母生氣,於是楊茉蘭告祖母侵吞楊家財物,他連問也捨不得問祖母一句。

在他心裡這樣的祖孫之情,到現在看來就那麼的可笑。

常亦寧梗著脖子站在那裡,他仔細地看著常老夫人,“祖母,為何讓孫兒跪?孫兒哪裡做的不對?”

哪裡做的不對?

陳媽媽也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聽到劉夫人說那些話,心裡焦急,又看到劉夫人和她那麼親近,心裡的那些情緒再也壓制不住,“五爺,”陳媽媽急忙道。“老夫人也是擔心你,怕你走錯了路,如今大老爺沒了,這個家就要靠五爺您了。”

陳媽媽的話並沒有讓常老夫人的臉色緩和,常老夫人反而覺得心寒,她也算親手將常亦寧拉扯大。怎麼就喂出這樣一隻白眼狼,現在不但不聽她的話。反而轉頭咬了她一口,她心裡對常亦寧一點慈愛之情也去的乾乾凈凈。

在她最危急的時候,親生妹妹背叛她,幾十年過去之後,她身邊的人又一次這樣逆著她,常老夫人覺得嘴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你是不是幫著外人對付劉家?”

常亦寧的眼皮猛地跳了兩下。祖母還是說出來了。

這樣徑直質問他。

“為什麼?”常亦寧不明白,“祖母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要說家和祖母最親近的人該是父親和孫兒。可是祖母卻將我們當做外人對待,反而對劉家多加關切,父親身陷囹圄,母親求祖母請劉硯田幫忙,祖母卻怕我們家連累了劉家,父親慘死,祖母卻不見太多悲傷,倒是劉家出了事,祖母就又驚又嚇,還這樣質問孫兒。”

“難不成父親不是祖母的親骨肉,劉硯田才是?”

聽得這話陳媽媽臉色頓時變了,難道五爺知道了?五爺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就算得到證實也是不能說出口的啊,陳媽媽急忙道:“五爺,您這是什麼話……您這是被魘著了,怎麼和老夫人這樣說話。”

就這樣質問她,常老夫人胸的怒火一下子燒起來。

“你老子教你這樣對待長輩?白白讀了十幾年的書,連這些也不懂得?”常老夫人顫巍巍地拿起身邊的拐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常亦寧扔過去。

陳媽媽張大了嘴。

屋子裡的下人都驚住。

常亦寧一動不動,眼看著那拐杖落在他身上,可是他不覺得疼,他早已經麻木,沒有了疼痛,眼前那個熟悉的臉孔這般猙獰,他寧願這一切對他來說是一場夢,若是夢,驚懼之後就會醒過來,他等著清醒那一刻。

“娘,您這是要做什麼啊?”常大太太匆匆忙忙進門,看著額頭被打紅的常亦寧,心裡一抽抽地疼痛。

“娘,您怎麼動這樣的氣。”

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竟然伙同別人陷害劉家,她辛辛苦苦將她養大,卻眼看著她禍害她的親兒子。

這個該死的東西,常老夫人的眼睛幾乎瞪出來。

她懷揣的心的秘密這樣過了幾十年,她就知道她等著爆發的這一刻,到了這個時候沒有誰還能阻攔她找回自己的兒子。

她現在什麼也不顧了,只要能聽親生兒子叫她一聲母親,今天劉夫人將頭埋在她膝間,她才覺得那麼的暖和,借著劉夫人她彷彿和她的兒子離的更近了,聽劉夫人直接問她,她是不是硯田的親生母親,她的心彷彿都要躍出來。

終於有人相信她的話,她這些年的堅持沒有白費。

她那黑心腸的妹妹死了,那劉氏死了,劉氏的兒子她親手養大,又死在了牢獄裡,她還活著,她的親生兒子還活著,她活著等這一天,她不能讓人來破壞,誰敢阻攔她,誰就該死,死不足惜。

“娘,都是亦寧不對,您就消消氣,”常大太太滿含淚水看著常亦寧,“亦寧,快給祖母賠禮,快啊……”

常亦寧在常大太太的哀求下跪下來。

“娘,”常大太太轉頭看常老夫人,“亦寧不懂事,您原諒他吧!”

屋子裡點了燈,常大太太的影子在地上格外的長,真是可憐,母親還不知道祖母心裡的思量,無論他怎麼祈求,祖母都不會變成從前的祖母。

“祖母,劉硯田不是善類,他和馮國昌沒有什麼不同,當年孫兒想要去馮國昌身邊收集馮黨貪墨的罪證,祖母還誇讚孫兒有志氣,如今……祖母怎麼就變了?”

常老夫人想要冷笑,卻靜靜地看著常亦寧,她的目光沉澱下來,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激動,“那你說,誰是好人?康王?別忘了康王和楊氏害了你父親。”

“不是康王,”常亦寧搖搖頭,“是父親自己,是我們想要貪大。”

果然已經和康王和楊氏那賤人串通在一起,劉家沒有冤枉他,常老夫人彷彿已經對常亦寧失望至極,“那你說,你準備怎麼辦?”

常亦寧道:“劉硯田將楊老爺關起來這麼多年,也該受到懲罰。”

常老夫人眼睛一睜,“你是想要幫楊家告劉閣老?”

常亦寧慢慢彎下身子,雙手貼在地上,然後鄭重地將額頭也貼上冰冷的地磚,“祖母,孫兒不會忘記祖母養育之恩,如今父親不在了,孫兒會好好奉養祖母和母親,父親沒有做的事,孫兒都會一件件地做好,祖母就安心在家頤養天年。”常亦寧說到這裡懇切地又彎身,整個身體幾乎都趴在地上。

“祖母您年紀大了,不該思慮太多,孫兒懇求您好好將養身子,長命百歲安享天倫,孫兒替死去的父親懇求您。”

常亦寧將頭磕的咚咚響,這是他該為常家,該為祖母做的努力。

常大太太聽著清晰的叩頭聲響,只覺得心裡酸澀,她恨不得立即將常亦寧從地上拉起來,自從老爺死後,亦寧整個人都變了,不再一心想著仕途,而是幫著她料理常家的事,她雖然受了喪夫之痛,好在有兒子可依靠,她這輩子還不算太凄慘。

常大太太眼巴巴地看著常老夫人,常老夫人半晌才揮揮手,整個人彷彿已經泄了精氣,“將五爺扶起來吧。”

一眨眼的功夫常老夫人似是老了許多,已經完全沒有了氣力,“我老了,許多事已經看不明白,我還記得亦寧小的時候,賴在我懷裡聽我念字,沒想到轉眼亦寧已經長大成人。”常老夫人說著眼圈發紅,目光望向窗外,想起了許多往事。

旁邊的陳媽媽也鬆了口氣,老夫人究竟還顧得和五爺的情分,就算大老爺沒了,五爺定然能奉養老夫人,從前的那些事既然已經過去許多年,無從追究,就都該放開。

常老夫人道:“我……已經是一腳邁進棺材的人,我還能做什麼?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可能再聽我的,是也不是?”常老夫人彷彿已經竭盡全力,如今沒有了結果,她也沒有了辦法,“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你要答應我,得饒人處且饒人,劉家畢竟和我們家有親,不可忘了這一點,若是你肯答應,祖母也答應你,從今往後安心養病,再也不問其他事。”

常老夫人盯著常亦寧看,常亦寧緩緩點頭,“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劉閣老畢竟是帝師,最多就是淡出朝廷,孫兒除了這件事,別的什麼也不會說,一旦此事一了,孫兒準備帶著祖母和母親回到族,族長輩已經同意孫兒入族學,教族子弟讀書。”

常老夫人沉靜地看著常亦寧,“你還是準備告發劉閣老?”

常亦寧沒有抬頭,“事已至此,沒有了別的法子,祖母仔細想想,劉家何時主動幫過我們家,若是真的有半點的情分,就算我們不求他們,他們也會救父親,祖母重病在家,他們也不曾出面探望,為何偏偏這時候過來,祖母……劉家只是在利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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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殺孫

常老夫人不說話。

常亦寧接著道:“真正關切祖母的還是我們一家人。”

常大太太連連點頭,“娘,有些事既然過去了,就過去吧,這些年在京裡我們也費盡了心力,如今老爺也沒了,我們就聽亦寧的回去族中安穩過日子,我會好好侍奉娘。”

常老夫人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我何嘗不知道……我只是放不下,你們可知道楊老夫人如何對待我,這是多少年都忘不了的仇。”

常大太太只是低頭哭,那哭聲嗚嗚咽咽說不出的傷感,“老夫人,別爭了,老爺都沒了,老爺都沒了啊,咱們家再也輸不起了,您還記不記得老爺喝多酒給您洗腳的事,結果打翻了腳盆,您笑的不得了,說這輩子榮華富貴也換不來一聲笑。”

常老夫人聽著常大太太的話想起前塵往事,屋子里的氣氛慢慢緩和下來。

“我老了,管不了了,”常老夫人讓陳媽媽扶著站起身來,“你們說回族裡就回族裡吧,我也想要落葉歸根。”

那聲音到說不出的蕭索,顫顫巍巍地讓陳媽媽扶著向內室裡走去。

常大太太想要上前攙扶,常老夫人擺擺手,話說的十分艱難,“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好好歇歇,我也累了。”

常大太太轉頭看向常亦寧,“快起來,快起來,你祖母答應了,等到京裡的事都辦完了我們就回族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她多麼盼著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常亦寧站起身和常大太太一起出門去,走出院子常大太太心裡說不出的輕鬆,終於要離開這個傷心地,她總算還是有福氣的人。

“亦寧,你要好好的爭氣,不要和你父親一樣,來做法師的師太說。人要向善才會有好報?”

常亦寧點點頭。

常大太太道:“這樣我就安心了,老爺雖然沒了,我身邊總還有你。”

屋子裡安靜下來,陳媽媽端了一杯熱茶給常老夫人,“老夫人想開就好,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她剛想說五爺仁孝,卻發現常老夫人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猶如寒冬臘月的冷風。讓她打了個冷戰。

常老夫人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陳媽媽立即怔愣在那里,“是老夫人……說要跟五爺回去族裡。”

常老夫人冷笑一聲,“回哪個族裡?常家?別忘了老太爺死了之後。我們是怎麼被族人排擠,常家沒有一個好東西,回去,等著被人看笑話?他們瘋了,你也瘋了不成?”

原來老夫人那些話只是應付太太和五爺。

“二老爺、二太太也來走動,我們總是同族,大老爺出了事,二老爺一家也來幫襯,可見還是族中的人可靠。再說我們回到族中。可以將宅子租出去,也是一筆銀子。”

常二老爺是常老太爺弟弟家的長子,經常過來侍奉常老夫人,就想對待自家的長輩。

常老夫人冷笑,“那是因為他們以為大老爺和亦寧能出人頭地所以常來常往。”說到這裡常老夫人回頭,“現在你可看到他們的影子?”

如今這個世上她最親的人就是親生兒子。

她有親生兒子,為什麼要灰溜溜地離開京城。

“劉家已經來求我,這是我多少年努力才得來的結果,”常老夫人陰惻惻地道,“你要我眼看著康王將劉閣老送進大牢?”

那要怎麼辦?陳媽媽想不出個辦法,“五爺已經說了,是肯定要揭發劉閣老……若不然我們請大太太過來商量……”

“她就是個應聲蟲,什麼也不知道。”

陳媽媽覺得手腳冰涼,屋子裡十分安靜,讓她想要打哆嗦,“那老夫人想怎麼辦?”

常老夫人坐在床上,陳媽媽忙將常大太太剛命人泡好的安神茶遞過去。

常老夫人喝了口茶,覺得心里更加篤定起來,“既然亦寧已經下了決心要做這件事,我就不能坐視不理,我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常老夫人將手裡的茶碗交給陳媽媽,陳媽媽心神不寧,伸出手來卻沒有接住,茶碗登時掉在地上。

......

劉硯田聽到常老夫人傳來的消息,立即吩咐下去,“等著常亦寧出門,定要立即得手。”他養了不少這樣的人,等到用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眨眼地殺人。

常老夫人身體不好,吩咐常大太太和常亦寧去清華寺求藥,明天一早卯時母子兩個就會出發,這是絕好的機會。

康王等著楊氏將楊秉正的病治好,在此之前康王不會上奏折稟告皇上楊秉正的事,他們就要在這個時候下手。

一切都安排妥當,劉硯田只等著卯時一過消息傳出來,到了卯時末,下人匆匆忙忙進門道:“閣老,沒有得手,常大太太和常五爺沒有出門。”

怎麼會沒有出門。

劉硯田頓時焦躁起來,再拖幾天就萬難轉圜,可是常亦寧不肯出府,他們又要從何下手。

劉硯田在屋子里徘徊,半晌看向下人,“將夫人叫來說話。”

下人忙去喊劉夫人。

不多時候劉夫人進了門,見到劉硯田立即道:“老爺,那邊可是有消息了?”

劉硯田無暇將整件事仔細地講給劉夫人聽,“你將常老夫人說的話再重復一遍,一個字也不準漏地說個清清楚楚。”

劉夫人不知道劉硯田是什麼意思,卻不敢怠慢立即說了。

劉硯田垂下眼睛,目光不停地變幻,現在他們沒辦法去常家將常亦寧殺了,只能依靠常家人動手,常老夫人怎麼才能殺了親手養大的孩子。

火石電光中,劉硯田豁然想起來,“你去,在裝老夫人東西的那口箱子裡,將我出生時用的那條被子找出來,讓人送去常家。”

這是唯一能觸動常老夫人的東西。

劉夫人聽得眼前一亮。還是老爺聰明,“老爺,這樣一定行。”她是一個母親,了解這樣的心思,哪個母親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死。

常老夫人聽到陳媽媽進門,立即看過去,“五爺怎麼說?”

陳媽媽道:“五爺說。已經讓人將清華寺的師太請進府。”

分明是不想出門。

常老夫人臉色鐵青。

陳媽媽道:“會不會是五爺察覺了?”

這還用說。常亦寧已經知道劉家懷疑他,在康王將楊秉正的事說出來前,亦寧就不會出門,“為了楊氏這個賤人。他還真是盡心竭力。”

這一點倒是,她還從來沒見過五爺這樣認真,就將自己關在房裡連客也不見,分明是怕出什麼差錯。

陳媽媽忽然心中感嘆,楊氏在常家幾年,怎麼沒有人看出來楊氏那麼厲害,也不見五爺那麼喜歡楊氏,怎麼轉眼之間全都變了。

剛想到這裡,外面的丫鬟進來道:“老夫人。門上來說。錦緞莊送來了秋天用的衣料,定要讓老夫人看看。”

他們家這幾天哪裡定過料子。

陳媽媽道:“要不然奴婢去看看。”

這個節骨眼上,常老夫人皺起眉頭,“拿進來吧,我瞧瞧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媽媽到院子裡親手將東西拿進屋。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開,卻沒想到裡面是條半新不舊的小被子,這是誰送來的東西,陳媽媽不禁一怔。

常老夫人抬起頭看過來,目光落在那小被子上豁然愣住,心臟一下子慌跳個不停,全身所有的血彷彿都涌進腦子裡,眼前浮現起埋藏在心中的前塵往事。

那是裹她孩子的襁褓,她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這條襁褓,“拿過來,”常老夫人帶著顫音,“給我拿過來。”

陳媽媽嚇了一跳,慌張著將東西捧到常老夫人跟前,常老夫人一把抓過去將整條被子抱進懷裡。

她生下了一個康健的孩兒卻被她們換成了常大老爺那樣羸弱的孩子,她回到常家因為這孩子被斥責,長輩埋怨她若不是行事莽撞就不會在外面生下孩兒,才讓孩子先天不足。

根本不是,她生的孩子健健康康,是被劉氏伙同楊氏換走了。

她的冤屈要向誰訴。

現在這襁褓就在她眼前,劉家肯將這樣的東西送來,也就是說劉硯田承認了她這個生母。

常老夫人想到這裡眼淚頓時淌下來。

她不能才跟兒子相認就讓兒子身陷囹圄,她要想辦法。

常老夫人看向陳媽媽,“去,讓廚房做碗杏仁羹來。”

老夫人一天都沒有用飯,難得這時候想吃杏仁羹。

陳媽媽立即應下來,忙喚下人去廚房端來。

片刻功夫熱騰騰的杏仁羹就到了跟前,常老夫人吃了兩口,點點頭,“味道不錯,讓廚房再做一碗來。”

陳媽媽笑著讓人再去端。

等到杏仁羹到了眼前,常老夫人看向陳媽媽,“去,給將我梳妝匣子裡的那支包金鐲子拿來。”

那支包金鐲子,包金鐲子。

那是,那是,中間空心的鐲子,老夫人不曾說過,可是她卻背著人小心翼翼地打開過,裡面有一些奇怪的藥粉。

藥粉,她從前只是懷疑那是做什麼的,現在她卻一下子明白過來。

難道老夫人要……要……

陳媽媽忙低下頭掩飾自己驚駭的神情。

常老夫人催促,“愣著做什麼?快去。”

陳媽媽將鐲子取來,才發現自己手心裡都是冷汗。

五爺,她眼前都是五爺的模樣,從小長到大,在老夫人屋子裡睡覺、讀書哄著老夫人開心,老夫人怎麼能下這樣的狠心,只要想到五爺會死,她心裡就如同被狠狠地揪著。

怎麼辦?該怎麼辦?在老夫人身邊這麼多年,早就下定決心無論老夫人做什麼,她都會心甘情願地跟著,老夫人待她全家那麼好,她不能在這時候和老夫人離心。

陳媽媽才想到這裡,常老夫人道:“去給我煮杯茶。”

這是要故意將她遣走。

陳媽媽不想離開,腿也不聽使喚拿起茶吊走了出去。

陳媽媽幾乎忘記了這杯茶是怎麼端進來的,等她進了門,老夫人很放鬆地靠在引枕上,“我吃不下了,你讓人將這碗杏仁羹給五爺送過去,五爺這兩天辛苦,你讓五爺吃了之後到我這裡說話,既然要回去族裡,有很多事我們要早些安排,京裡的田產我想還是賣一部分才好,否則我們回去要怎麼過日子。”

讓她說這些話給五爺聽,是要五爺不要起疑心,老夫人這時候還能算計的這樣周全。

陳媽媽端起杏仁羹,覺得手上的托盤千斤重,只是走了兩步額頭上就起了一層的冷汗。

常老夫人嘆口氣,“我累了不要讓五爺過來了,還是將抽屜里莊子上的賬目給五爺拿去,讓他將幾個莊子核算核算,明天告訴我留哪個賣哪個留。”

陳媽媽應了一聲。

常老夫人道:“你讓丫環送去,我屋裡離不開你。”

這樣做是為了避嫌。

只要東西交給丫環,五爺就算被毒死也沒有誰能說得清楚。

陳媽媽還愣著,旁邊十二三歲大的小丫鬟果兒已經上前將杏仁羹接了過去。

眼見著果兒走出屋子,陳媽媽覺得自己立即就要倒下來,身後傳來老夫人冷靜的聲音,“過來,幫我捏捏腿。”

天陰了,雲密密麻麻地壓過來,忽然之間,屋子裡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陰森,陳媽媽忍不住想要逃走,可是常老夫人就如同牽著她脖子上的線繩,讓她轉過身走回去。

常亦寧在看手中的文書,劉硯田一定不會承認是他將楊秉正關了這麼多年,他要將思路整理的清清楚楚,到了衙門裡才不會被問倒。

常大太太進了門,看到緊鎖眉頭的常亦寧,“你這是怎麼了?將自己關在房裡不肯出去,昨日你和老夫人都說了些什麼,為何不肯告訴我。”

常亦寧將常大太太迎到椅子上坐下,“母親不用擔憂,兒子只是處理些信件,馬上就好。”

常大太太點了點頭,剛要接著說話,就聽外面丫鬟道:“老夫人讓我送杏仁羹和莊子上的賬目給五爺。”

是老夫人屋子裡的果兒。

簾子掀開,走進來一個圓臉帶著笑容的小丫頭。

果兒上前行了禮,她身上涂了桂花香,聞起來十分的甜,那雙眼睛笑的時候是月牙的模樣,每次去老夫人那裡,常大太太都會多看果兒兩眼。

不知怎麼的,看到這個丫頭,常大太太心裡的不快也去掉不少。

杏仁羹放在桌子上,還有老夫人交代下來的賬目。

常大太太笑著看向常亦寧,“快趁熱吃了,也好看看這些東西,明日好回你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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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難逃

小時候他常湊在祖母跟前和祖母搶杏仁羹吃。

或許祖母已經想明白,要將京裡的事都放下,和他們一起回去族裡,常亦寧壓在心頭的包袱彷彿被卸掉了一支,讓他有種難得的輕鬆。

杏仁羹,常亦寧用勺子翻動著,卻忽然不想入口。

常大太太笑道:“這是你最愛吃的東西,快吃了。”

常亦寧看向身邊果兒,“祖母也愛吃杏仁羹,祖母吃了沒有?”

果兒笑著道:“吃了,老夫人先吃的,因為覺得今天的杏仁羹做的格外好吃,才讓奴婢給五爺送來。”

常大太太道:“老夫人那是想著你呢。”

常亦寧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看向果兒,“你去拿到廚房熱一熱,再用食盒裝好,我去祖母房裡陪著祖母吃。”

原以為祖孫兩個會因此隔閡,沒想到卻因為一碗杏仁羹就好起來了。

果兒忙出去拿食盒,常亦寧扶著常大太太一起到了常老夫人屋裡。

見到常亦寧陳媽媽不由地有些驚訝,軟榻上的常老夫人神色如常,“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我讓人送了杏仁羹給你,吃沒吃?”

常大太太笑著搖搖頭,“知道老夫人今天吃的香,亦寧沒捨得吃,要過來陪著老夫人吃。”

果兒立即將食盒放在桌子上拿出那碗杏仁羹。

看到杏仁羹陳媽媽臉色立即變了。

“祖母,”常亦寧將桌子上的杏仁羹捧起來走到常老夫人床邊,“祖母還記得孫兒小時候非要鬧著和祖母一起吃杏仁羹,祖母今天胃口好,我們祖孫兩個今天就吃這一碗。”

陳媽媽幾乎不能呼吸,全身的血液都已經凝固。

吃一碗有毒的杏仁羹。

常老夫人臉色不變,笑著道:“傻孩子。那時是為了哄著你,現在哪裡用分一碗羹。”

旁邊的陳媽媽忙道:“說的是,又不是多精貴的東西,哪用得著來分。”

常亦寧緩緩地在碗裡攪合著,盛一勺送到常老夫人嘴邊,“祖母病了,孫兒一直沒有床邊侍奉。現在有了時間。祖母就全了孫兒的孝心。”

陳媽媽的手都抖起來,生怕那杏仁羹碰到常老夫人的嘴唇。

那種毒藥都是沾上就了不得的。

陳媽媽就要上前,卻發現常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臉上,她立即攥起了手。

常老夫人慈祥地看著常亦寧。“你先嘗嘗可好吃?”

他小時候不敢吃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只要有什麼新的吃食不管聞起來多香他都捂著嘴不去碰,祖母也是這樣說,“你先嘗一口看看。”

每次只要祖母這樣一說,他都會仗著膽子去嘗。

這次也一樣,他不能讓祖母失望。

常亦寧點點頭,就要將杏仁羹送進嘴裡,看著常亦寧揚起的下頜,陳媽媽眼前浮起常五爺從小到大的樣子。她哆嗦著嘴唇。

熱淚彷彿要奪眶而出。

她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常五爺就這樣死了。

想到這裡陳媽媽胸口一緊。彷彿有一根釬子在她肚子裡翻來覆去地攪動。

“五爺。”陳媽媽喊了一聲,眼淚一串串落下來。

屋子頓時靜謐下來,所有人都轉過頭看陳媽媽。

陳媽媽拼命地搖著頭,她究竟是個人啊,怎麼能站在一旁無動於衷。“五爺,杏仁羹涼了,奴婢去換一碗吧!”

床上的常老夫人整個人埋在陰影裡,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坐著。

常亦寧看著常老夫人,細長的丹鳳眼微翹,隱約是在笑卻又彷彿沒有半點的笑容,他的手指捏起勺子慢慢地將杏仁羹送進了嘴裡。

“好吃,”常亦寧瞇著眼睛品了品,看著常老夫人,“祖母要不要吃?”

常老夫人搖搖頭,模樣很是刻板,“祖母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那孫兒就都吃了。”

一旁的陳媽媽終於站不住,靠著櫃子堆坐下來。

常大太太的笑容也僵在臉上,這到底是怎麼了?屋子裡的氣氛讓人覺得十分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

不過是一碗杏仁羹,陳媽媽怎麼會哭成那麼模樣,老夫人怎麼會一句話也不說,亦寧的笑容讓她覺得酸澀,說不出的悲傷。

“亦寧,”常大太太有一種十分不安的感覺,“你到底怎麼了?”說著又看常老夫人,“娘?您還在和亦寧生氣?都是自家的孩子……”

常亦寧乾凈的臉上難得浮起燦爛的笑容,“祖母,我還是你孫兒嗎?”

我還是你孫兒嗎?

陳媽媽聽得這話忍不住哭出聲來,老夫人糊塗啊,無論到什麼時候五爺都是老夫人的親孫兒,就算真的有換孩子的事,劉閣老畢竟是劉家長大,有生恩沒有養恩,情分怎麼會一樣,老夫人真是糊塗了啊。

“自然是,”常老夫人靜靜地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孫兒,只不過這次你被康王和楊氏騙了,你不該和劉閣老作對,祖母早就說過,你不要信楊氏的話,你就是不肯聽,否則哪裡會有今日。”

陳媽媽緊緊地看著常亦寧,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常亦寧就會毒發,一盞茶功夫過去了,常亦寧呼吸仍舊勻稱。

“自從父親死了之後,我才看清楚,真正卑鄙無恥的是劉硯田,當朝皇上的帝師,若是不願意讓女兒下嫁康王,還能上奏折抗爭,劉硯田卻歡歡喜喜將女兒嫁出去,全因為他看到了這樁婚事後的私利,能這樣利用家人,這種人無論對誰都不會有半點的情分,他不是什麼帝師,不過是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無恥之徒。”

“除了借著劉家的名聲,根本一無是處,換做別人早就進了大獄。”

常亦寧冷眼看著,床上的常老夫人開始哆嗦起來。

他不過就是說說劉硯田罷了,祖母卻這樣生氣。

常亦寧話音剛落,果兒蒼白著臉進了門。也顧不得規矩,一下子就摔跪在地上,看到地上哭成一團的陳媽媽,她更加慌張,幾乎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道:“老夫人、夫人、五爺,那隻貓死了。”

果兒害怕的嘴唇發抖。“那隻吃了杏仁羹的貓死了。”

果兒抑制不住地哭起來。地上的陳媽媽卻抬起了頭,滿是血絲的眼睛裡彷彿透出了希望,難道五爺吃的已經不是那碗有毒的杏仁羹。

常大太太終於聽出了些端倪,整個人差點癱軟在椅子上。

杏仁羹。那碗老夫人給亦寧的杏仁羹。

常大太太詫異地看著常老夫人,“為什麼啊,娘,這是為什麼啊?”

不可能,老夫人不可能害親孫兒,常大太太目光落在陳媽媽身上,“是誰?是誰做的?將大廚房的廚娘都抓起來審問,快……”

陳媽媽卻動也不動,怔怔地看著常老夫人。

常亦寧垂下眼睛。屋子裡冷的彷彿能將他的呼吸凍住。“祖母放心,劉閣老會得到應有的報應,都說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誰都逃不出去。”

常老夫人耳邊不停地重復常亦寧的話。

誰都逃不過去。

那些害她的人呢?

說的對,害她的人沒有誰能逃出去。她就是豁上一條性命也不讓他們再逍遙,她要讓楊家人死絕,要讓所有幫著楊家的人都死。

都去死,無論是誰。

這一次誰也別想從她手裡搶走她的孩子,誰搶,誰就要去死。

常老夫人伸手抄起一樣東西向常亦寧揮過去,都去死,誰也不要擋住他的路,誰都別想再害她們母子分離一次。

誰也別想。

常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她彷彿眼睜睜地看著老夫人伸出手向亦寧揮過去,然後就有紅的東西流出來,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落在亦寧穿著的白袍上,亦寧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常老夫人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是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

常大太太眼前是一片猩紅,耳邊傳來陳媽媽撕心裂肺地喊聲,她的眼睛只是看著亦寧,一眨不眨地看著亦寧,不知道自己怎麼撲了過去。

血到處都是血。

血流在她身上那麼燙,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燙化了。

常大太太哆哆嗦嗦地捧著那些血,她的孩子啊,她的血肉啊,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不,不,常大太太不停地晃動著頭,“快,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她揚起頭用所有的力氣在嘶喊,如同她當年拼命生下常亦寧時一樣,她要豁出性命,她願意豁出性命去救兒子。

那麼多的血,沒想到一把剪子會讓人流出那麼多的血,眼看著錦被染紅,常老夫人腦子裡的火彷彿被血淋滅了,那張臉,每日來給她請安的那張臉,就這樣蒼白地在她眼前,彷彿是一朵被冷風吹敗的花朵,隨時都會掉落下來,她真的殺了那個孩子,在她身邊長大的孩子。

常亦寧閉上眼睛一下子向後倒去。

他趁著別人不在意時躺在庭院裡看天空,總想從天上找出他想要的東西,常亦寧眨動著眼睛,似是想要看到屋頂外的一切。

他只覺得呼吸那麼的沉,那麼的沉,沉的他想要睡一覺,夢中也許會有他想要的一切。

“太太,快送保合堂,快去找康王妃,說不定五爺還有救,太太……”

陳媽媽緊緊地抱著常亦寧,常大太太完全已經沒有了主意,聽得這話卻回過神來,“送保合堂,快去找康王妃。”

常家頓時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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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看清

楊茉親手將楊秉正肚子裡的東西夾出來。

石頭、瓷片、乾草、成團成團黑烏烏的如同泥土般的東西。

每夾出一樣東西,她心裡都是一陣酸澀。

她想象不到吃下這些是一種什麼感覺,會覺得涼,會覺得疼,會根本難以吞咽。

咽下這些需要多少的勇氣。

楊茉不能再想下去,因為只要她想的更多,手就禁不住要顫抖,這樣下去顯然不行,楊茉看向旁邊的梅香,“扶我到一旁坐坐。”

梅香有些怔愣。

楊茉額頭上頓時一下子涌出冷汗,“扶我到旁邊坐……”

梅香立即攙扶起楊茉,楊茉將手裡的夾鉗放下。

走到一旁拿下臉上的布巾,楊茉立即忍不住嘔起來,胃裡的酸水不停地向上撞著,讓她覺得胃裡火燒火燎地疼。

手術室裡一片慌張,驚嚇、緊張還是影響了她。

“魏卯,”楊茉喘口氣立即看向魏卯,“你要將腹腔清理乾凈,然後配合濟先生縫合。”

魏卯立即點頭,“師父放心,我定然能做好。”

楊茉脫掉衣服走出來,立即看到蹲在門口的朱善,朱善眼睛緊緊地盯著放在托盤上的藥瓶,聽到有走路的聲音臉上立即透出緊張的神情,看是她才鬆了口氣。

朱善將青霉素看得像性命一樣重要,每次只要用藥,朱善都會跟著過來,看到青霉素給病患用上了,他才會放心。

楊茉看向朱善,“將藥給我吧,你回去歇著,這樣下去總是不行。”

朱善搖晃著大大的頭,“王妃比我們都累。我們不過是等著罷了,王妃還要在裡面手術,您不讓我們陪著,我們只會更不舒坦。”

這藥是怎麼做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看似是他帶著人一遍遍地制藥,其實王妃付出了更多辛苦。

一般女子每日裡都是在脂粉堆裡打交道,只有王妃會去看那些發霉的東西。他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只有王妃會仔細看。

然後會將那些東西謄抄下來,變成誰都能看的文字,還笑著跟他說,讓他多學字。甚至給他請了先生。

他算是什麼東西,還能有先生專門教他識字、寫字,他是一個連褲子都買不起只能穿過世老娘褲子的人。

連胡同裡的孩子都會撿石頭丟他,叫他傻子。

只有康王妃會這樣禮遇他,將他當做家人一樣,現在他走到大街上,還會有人跟他攀親。身邊人人都稱贊他,他心裡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從前就是泥坑裡的石頭。如今被康王妃洗乾凈了放在那裡。讓他看起來光鮮。

其實他靠的是康王妃,沒有康王妃,他又會是從前那般模樣。

“王妃,您要保重身子,楊老爺一定會好起來。”朱善板著臉認真地道。

周圍一片靜謐。緊接著就有人跟著道:“一定會好的。”

“是啊,一定會好的。”

現在她心中期盼的這是這樣,希望父親能好起來,讓她能在床邊盡孝。

楊茉喘口氣轉身又回到手術室中。

“可以縫合了。”楊茉仔細地檢查好,看向濟子篆。

濟子篆點點頭。

“要放置引流管,讓朱善準備好藥,等出了手術室就要開始用青霉素。”

張戈忙出去安排火舞蠻荒。

將傷口縫合好,楊茉低下頭喊楊秉正,楊秉正卻靜靜地躺著動也不動,蕭全在一旁按壓著呼吸器,手心裡都是冷汗。

所有人都十分緊張,師父說過,手術後最大的一件事就要看病患能不能清醒。

濟子篆在一旁安慰,“楊老爺身子弱,能將手術熬過來已經不容易,定是要休息休息才能好起來。”

但願如此。

看著楊秉正被抬進內室,陸姨娘幾乎撲過去,“老爺可好了嗎?”陸姨娘看著床上的楊秉正沒有半點的反應,顫音問楊茉。

楊茉道:“多虧發現的及時,手術也很順利,現在就看術後恢復的如何。”

若是以她多年從醫的經驗,像父親這樣虛弱的人很有可能會出現術後多器官功能衰竭,她害怕的就是這點。

沒有太多儀器做支持,她們手裡有的只是簡易的呼吸器,好在有這麼多人看護,否則她真的沒有半點的信心。

白老先生進來道:“能不能開張單方讓人熬了藥給楊老爺送下?”

楊茉搖搖頭,“之前行,現在做了手術,要完全禁食,”說到這裡楊茉看向白老先生,“能不能用針?”

白老先生捋著鬍子半晌道:“倒是可以用,我現在就施針看看楊老爺現在能不能受得住。”

中醫都講身體裡的元氣,她理解就是西醫說的機體免疫力,若是能讓心脈暢通,說不得就能預防器官衰竭。

所以通脈還是要用針才行。

楊茉將針捧來幫襯白老先生施針。

用過針後床上的楊秉正心跳安穩。

楊茉低聲道:“這樣是不是就能接著用這樣的法子治病?”

白老先生點點頭,“王妃用的醫治法子我們都不曾見過,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和我們針灸相合,還要慢慢嘗試。”

這是中醫和西醫融合在一起的治療。

楊茉現在也盼著自己能有起死回生之術,這樣就能將床上的父親治好。

從前她害怕父親見到她後會不承認她這個從現代過來的女兒,可是現在她卻希望父親能睜開眼睛對她露出懷疑的目光,盤問她醫術到底從何而來,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要人活著就好。

只要人活著他們就有機會再生活在一起,就算是沒有個好的開頭,也會有個好的結尾。

楊茉剛要坐下來,秋桐從外面進來道:“王妃……外面又有人求診了。”

“姚先生不是在外面?還有太醫院的御醫,我今天不能再看診了。”現在她只想守著父親。

秋桐不禁猶豫,還是忍不住道:“王妃,是……是……常五爺。”

常亦寧?楊茉皺起眉頭,怎麼會是常亦寧?她知道父親這次得救常亦寧也出了力,本來周成陵的意思是讓常亦寧留在王府,直到父親安好能上報朝廷,常亦寧卻說家中還有重孝,要趕回去守孝,不過周成陵也叮囑了這段日子常亦寧不能出常家,萬一整件事被劉硯田知曉,常亦寧說不定會有殺身之禍。

卻怎麼……

楊茉站起身來,“傷的重不重?”

秋桐道:“聽說是被常家人用剪子刺中了胸口,流了不少的血,姚先生見了也說讓我來喊王妃。”

胸口,怕會傷了心臟,在這種條件下心臟有什麼閃失真的救不回來。

楊茉看向白老先生,“老先生,我父親這裡就先交給您。”

白老先生點頭。

楊茉這才出了屋子。

外面是一陣喧嘩之音,幾個人抬著一張木板哆哆嗦嗦地站在屋子裡,濟先生彎著腰看木板上的常亦寧。

所有人都忘記了可以先將常亦寧放下來再診治。

楊茉看過去也幾乎倒抽一口冷氣。

鮮血淌了一路,常亦寧身上的布巾全都濕透了。

楊茉卷起袖子走過去,“剪刀呢?什麼時候拿出去的?”

常家人腦子一片空白,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

若是被刀剪之類的東西傷到,到醫院備血之前,定不能將東西從身體裡抽出來,否則就堵不住傷口。

“這樣不行。”

濟先生還在壓傷口,可是不論怎麼壓血還是不停地流出來。

這樣下去別說輸血,就連驗血的時間也沒有。

楊茉顧不得別的推開濟子篆,將手指順著傷口伸進去,“不管用什麼法子首先要止住血,沒有東西就用手指。”

手指就這樣伸進傷口中,傷口中淌出的血頓時沾滿了楊茉的衣襟和衣袖,抬著常亦寧的家人看到這樣的情形腿一軟差點就要摔在地上。

床上昏昏沉沉的常亦寧不知是不是因為疼痛微微睜開了眼睛。

“亦寧,亦寧,”常大太太呼喊著進了門,看到楊茉的手伸進常亦寧胸口,登時要昏過去,旁邊的陳媽媽立即伸手攙扶,“這是在做什麼啊……”

被人用手掏著身體是什麼感覺。

那要多疼啊。

常大太太只想上前將所有傷害她孩兒的人撞開,卻被陳媽媽死死地拉住,“太太,太太,那是康王妃啊,能救五爺的也就只有康王妃了,康王妃肯救五爺,您就要信康王妃啊。”

這一路過來,陳媽媽不停地在她耳邊說的就是這些。

康王妃肯救亦寧,她就要完全相信康王妃,就不能再記著那些仇恨。

她怎麼可能會在這時候還想著從前那些事,若是康王妃不肯治,她就算跪死在這裡也要求著康王妃救亦寧。

她剛才只是一時昏了頭,以為有人在傷害她兒子。

常大太太眼看著楊茉吩咐弟子將木板從常家家人手裡接過來,讓人將亦寧抬到一旁,又說一些她聽不明白的話,讓人什麼驗血……讓人拿什麼鹽水,她只知道屋子裡的人飛快地跑進跑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所有一切都變了,都不是她心裡想的那樣,她以為最疼亦寧的老夫人要殺死亦寧,她以為恨不得常家死光的楊氏卻在救亦寧的性命,根本就沒用她苦苦地哀求。

到底是她在做夢,還是她就是個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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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止血

常大太太呆愣地坐在凳子上,她弄不明白她這輩子到底有沒有活清楚。

自從嫁到常家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奉常老夫人,有了亦寧她覺得常老夫人是常家最高興的人,她產後身子虛弱,老夫人就帶著亦寧,亦寧讀書寫字也是老夫人教的,她甚至覺得亦寧對老夫人比對她這個親生母親好。

可是為什麼卻有了今天的情形。

她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先是在杏仁羹里下毒,被亦寧看透之後,就將笸籮里的剪子扎進亦寧的胸口。

沒有錯,她從頭到尾都看的明白。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人殺了親手養大的孩子,養了這麼多年難道沒有半點的感情?怎麼捨得下手?

常大太太想到這裡將臉埋進手心,她已經沒有臉面去見人,她真是個蠢人,她到現在也不明白,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常大太太,”梅香站在一旁輕聲道,“我們要給五爺輸血,有些文書要大太太來簽。”

常大太太慌忙不迭地點頭,“我簽,我簽。”她之前還嘲笑楊氏弄出許多文書讓病患家人簽,那些人竟然看也不看就簽字了。

“大太太先別忙,”梅香道,“我要跟大太太解釋清楚我們為何要這樣做,現在大太太不能進去看五爺,但是我們怎麼診治都會跟大太太說,不會瞞著大太太我們怎麼給五爺治病。”

常大太太怔怔地看著梅香。

梅香道:“大太太要讓家中婦人來試血,來試血的人必須沒有得過如痘瘡一樣的重病,這件事要立即去辦,我們楊家冰窖裡存著一些血,但是不一定能夠用。”

保合堂還存著人血?

常大太太瞪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只聽有人道:“快去冰窖裡取血來驗。”

達官顯貴家都有冰窖,不過是用來冰鎮些瓜果,夏日的時候取出來解暑,從來沒聽說過誰家冰窖會凍血。

去年冬天時,她本來想讓人多藏些冰,卻聽說楊家一家就購了能裝滿三個大地窖的冰塊,當時她心里還咒罵楊茉蘭拿了常家的銀錢不得好死,讓楊茉蘭有命拿沒命去花,想想那時候她惡狠狠的嘴臉,她就覺得渾身羞臊難堪。

怪不得亦寧說,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誰都逃不出去。

常大太太想到這裡忽然站起身又向梅香跪下去,“勞煩姑娘和康王妃說,是常家從前對不起康王妃,都是常家的錯,我開始就居心不良,覺得康王妃娘家無靠,想要將康王妃以妻為妾,常家有今天,都是我們自己的錯,康王妃能不計前嫌給亦寧治傷,不管結果如何,我這輩子,下輩子都會想方設法報答康王妃恩情。”

若是這時候她還說不出這樣一番話,她就不能算是個人。

她真的虧待了楊氏,她真是做了許許多多不該做的事。

......

維持一個姿勢時間長了,楊茉額頭開始滲出汗來,秋桐用布巾不停地給楊茉擦拭。

不知是不是因為用了鹽水讓常亦寧情形暫時好轉,常亦寧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模模糊糊,可是她的聲音卻很清晰。

“煮好器械,將手術室收拾出來,要用大量的填塞紗布,去煮止血藥,魏卯,你也過去,不用管我這裡。”

怎麼才能將這個人和楊家那個坐在秋千上對著他笑的女孩子重疊在一起。

除了那雙帶著善意的眼睛,一模一樣的長相和聲音,他想不到還有什麼完全相同。

他多想要問個清楚,可是每一次她都不肯和他多說半句話,也許只能趁著現在……常亦寧剛想要發出些聲音,吸引楊茉看過來。

耳邊就又聽到一個聲音,“怎麼樣?”

若不是能影影綽綽看到個人影,他幾乎分辨不出這個聲音是誰,不是因為他不認識這個人,而是沒想到這個人和她說話時是這樣的模樣。

那麼的溫和那麼的柔軟真的是那個在外面板著臉,威風凜凜的康王爺?

想及眼前站著一對璧人,常亦寧立即閉上了眼睛,他寧願裝作昏迷不醒,也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情形。

原來在他心中還是無法接受楊茉蘭已經嫁給了別的男人。

那種酸澀一直都在他胸口蔓延,在那裡掙扎著想要從被扎破的口子噴出去,讓他覺得說不出的疼,可是他卻不能喊出聲。

這是他最後一點點的尊嚴。

他不能失去最後的尊嚴,不是因為他仍舊自恃清高,而是萬一失去之後,他不知道餘生要怎麼度過。

完全承認楊氏已經深深地扎在他心裡,他的後半生將會生不如死。

可是現在他很有可能會立即就死,他卻沒有了和楊茉蘭說話的機會。

看到周成陵,楊茉覺得渾身上下都鬆了口氣,曾幾何時只要和周成陵對視一眼,她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楊茉道:“還不知道,我看來是沒有傷到心臟,否則不能支撐到這裡,這一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岳父那邊我剛去看過,白老先生說情形還算好。”

楊茉點點頭,可是忍不住眼淚掉下來,她的手放在常亦寧身上,所以她只能抽鼻子。

周成陵抬起手將楊茉臉上的淚水擦乾。

這樣溫和的舉動讓楊茉更加抑制不住心頭的酸澀,“從我父親肚子裡拿出的那些東西,沒有一個是能吃的,我就想,他怎麼能對自己那麼狠心。”

周成陵將楊茉摟進懷裡,手輕輕地拍著楊茉的肩膀,“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轉,日後我們一起好好孝順岳父,讓岳父安享晚年。”

楊茉不停地點頭,好不容易壓制住哽咽,“外面怎麼樣?朝廷會不會追究父親的錯處?雖然父親已經翻案了,若是朝廷以為父親當年是詐死脫逃……”

“不會,你放心,岳父會安然無恙,朝廷只會體恤,我不會讓人再定岳父罪名,我只說有人密報馮皇后的案子另有隱情,我才會追到劉硯田的莊子上,救出了被囚禁的人送來保合堂,我們誰都沒想到這個人是岳父。”

要不是提前知曉了父親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她也認不出周成陵讓人抬來的就是父親,父親如今瘦骨嶙峋,已經像是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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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涌動

外面傳來腳步聲,楊茉從周成陵懷裡抬起頭來。

秋桐捧了乾凈的長袍進來給楊茉套上,楊茉的一隻手不敢離開常亦寧的傷口。

張戈看到楊茉蒼白的臉色,“師父,不然讓我來按壓,你換換手。”

楊茉搖搖頭,“不行,這樣一換不免又會有血淌出來,還要增加血栓的可能,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周成陵也換上衣袍,站在一旁攬住楊茉的腰身,讓她借著他能舒坦些。

常亦寧聽著周圍的聲音,平心而論,如果是他,他不會讓楊茉蘭這樣行醫治病,他會覺得一個女子拋頭露面已經是傷風敗俗,更何況身邊有這麼多男人,而且還要給他這樣的人治病。

周成陵心胸開闊,所以才能讓楊茉蘭嫁給他。

他是配不上楊茉蘭,幸虧楊茉蘭沒有嫁給他,否則不知道進了常家會是什麼樣的境遇,忽然之間他好像回到了幾年前,他走在楊家祖宅的小路上,周圍是盛開的大玉蘭花,被風一吹如同飄落的雪片。

無論走到哪裡鼻端都會聞到花香,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他多麼希望能永遠留在那裡,因為那裡還有一個他想遠遠地看著的人。

“張戈,”楊茉忽然抬起頭,“叩擊心臟,快……”

她能明顯地感覺到常亦寧的心臟在顫動,若不立即糾正血循環就是停止,常亦寧就會死。

張戈來不及多想,就像平日里練習的那樣快速地將左掌放上去,一拳打下來。

“心肺復蘇。”

木板上的常亦寧頓時被按壓的上下顫動。

“血來了,血來了。”

常大太太聽到聲音立即站起來,轉頭看過去,保合堂的幾個郎中沖過來,她立即感覺到了一股涼氣。

“怎麼才兩袋?”

“都凍在冰裡了,不好取啊。”旁邊的郎中低聲道。

“都怪我,”一旁的小郎中滿臉自責,“本來還能拿出一瓶,我……沒想到瓶子那麼脆,一下子就裂了。”

穿著青色長袍的小郎中滿手都是鮮血,看起來十分嚇人,他說著話,手指上的血還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保合堂裡的人都是各司其職,他真怕因為他的原因沒有將人救過來。

常大太太現在才知道保合堂救人有多麼難,原來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隨便用的,那個叫胡靈的郎中挑選了那麼多人,最後只有一個人的血能給亦寧用。

所以康王妃能救活那麼多人根本不是僥幸,也不是騙人,真是用盡全力去救治。

裡面診室的門才打開,常大太太就聽到楊茉的聲音,“快,先將新采的血用上,將冰凍的血解凍,再找一條靜脈,胡靈你過來我這邊……”

常大太太脫力坐在椅子上。

......

常老夫人靠在軟榻上,陳媽媽陪著常大太太去了保合堂,平日裡管雜事的江媽媽就上前伺候。

“和劉家那邊說了沒有?”常老夫人有些焦躁,驟然間常家好像就冷清下來,不止是常家,她身邊也再沒有人圍著。

江媽媽聲音有些發顫,“說了,那邊讓老夫人別太著急,他們去打聽消息。”

這話聽起來像是敷衍。

常老夫人皺起眉頭,“沒有別的話?”

江媽媽停頓了片刻,“劉夫人問,五爺死了沒有。”在她看來劉家根本不在意老夫人如今的處境,劉家只是想知道五爺到底有沒有死,老夫人為了劉家做了這麼多事,就沒有換來一句關切的話。

“五爺那邊怎麼樣了?”常老夫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忽然問出口。

江媽媽搖搖頭,還不知曉,說著偷偷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常老夫人臉上已經沒有了和五爺說話時的恨意,此時此刻不知道老夫人是想要五爺活下來,還是想要五爺就這樣死了。

也不知道朝廷那邊會不會來抓老夫人。

江媽媽想到這裡就覺得心中忐忑難安,她跟著老夫人這麼多年,大老爺死的時候她還沒覺得常家完了,現在她卻覺得,常家已經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不管五爺是死是活,都不會有昔日的光景。

......

劉家也是一盤燈火輝煌,常亦寧被送進保合堂就不是一件好事,楊氏的難纏劉硯田是清清楚楚。

若沒有楊氏,他就不用擔心半個死人般的楊秉正能活過來。

“常家會不會告常老夫人?”劉夫人最擔心的是這個,這樣常老夫人可能會牽連出劉家。

劉硯田搖頭,“大周律中,祖父母有不告之條,再說常亦寧是長孫,在期服之中,就算常亦寧死了,也不會如何,就算要論罪也要查個清清楚楚,等到那邊查明白,楊秉正的事早就過去了。”

劉夫人剛安下心來,外面的管事來道:“老爺,莊子那邊讓人查封了。”

劉硯田眼睛幾乎豎立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剛剛,”管事道,“才傳回來的消息,不只是那一家莊子,我們家京中所有的莊子都被封了。”

查封劉家的莊子,不可能不問他的意思就下手,他怎麼半點風聲都沒聽到,“是誰辦的?憑什麼這樣辦?”

管事結結巴巴,“是……是……順天府的兵馬。”

葛世通,該死的葛世通,劉硯田只覺得一團熱氣頓時撞向他的胸口。

管事這邊還沒從屋子里退下去,門上就有人來稟告,“右春坊的程大人求見。”

劉硯田命人將程瑞引到書房坐下,程瑞臉色蒼白將手里的奏折遞過去,“閣老,出大事了,言官上了奏折,將馮皇后的事翻出來,說馮皇后是被人冤枉的。”

馮閣老謀反的罪名已經坐實,沒想到現在卻有人拿馮皇后來說事。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是誰翻出來?馮皇后已死,死無對證他們能怎麼樣?”劉硯田冷笑,“自從皇上繼位,言官就一直碌碌無為,但凡有事不過是做做樣子,誰能真的參奏?就將他們的奏折壓下來,諒他們也鬧不出什麼大事。”

“這件事學生看來也沒什麼可怕,”程瑞說到這裡頓了頓,“令學生擔憂的是,那些言官將馮皇后和楊秉正沒死的事放在一起來說。”

兩件事連在一起,若是內閣不理不睬就是將楊秉正沒死的事壓下來,劉閣老很容易被人詬病是有意避開,本來就有奏折說,楊秉正是被囚禁在閣老的莊子上。

言官要真的鬧一鬧就沒音了還好,萬一這些人不死不休該怎麼辦?他現在已經不能不這樣去想,最近不管是康王帶兵去保定府,還是康王妃建了養樂堂,或是兵部每天如同雪片一樣的奏折,朝廷都已經不是一潭死水,他怕這把火會一下子燒起來。

從保合堂開始,一直燒到皇上面前。

劉硯田看到程瑞蒼白的臉色,“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說?”

“太醫院,”程瑞半晌才道,“太醫院的事閣老知曉嗎?”

太醫院看似掌事的是丁院使,丁院使卻事事都聽康王妃的,他去楊家打聽消息,發現楊家門口聚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提著燈籠等在那裡,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京中許多達官顯貴都知曉楊秉正還活著,他當時還以為康王和王妃瘋了,竟然到不管不顧的地步,後來去衙門裡見到言官的奏折他才知道,原來言官已經上折子稟告了楊秉正的事,然後是順天府葛世通的折子。

也就是說,康王和王妃沒有隱瞞楊秉正還活著的消息,並且立即請了太醫院來診治。

“依學生看順天府敢這樣封了閣老的莊子,就是有所依仗,言官這麼快就上奏折,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是怎麼也忘不了楊家門前的景象,多少年了他都沒有遇到這樣的情形,明明不關那些人的事,那些人卻那麼的關心。

就是怕這種關心,好像牽一發而動全身,讓他不得不心存顧慮啊。

許多上奏折的御史都聚在于世貞家中,奏折送上去之後于世貞再也坐不住了,按理說不管怎麼樣他們已經動了筆,到底能不能行就不關他們的事,可是這一次于世貞總覺得身體裡有一樣東西要躍出來。

送走了同僚,于世貞一路去了葛世通府上。

“楊秉正真的還活著?”于世貞見到葛世通徑直問過去。

葛世通點頭,“楊家祖宅外等了不少人,于大人沒有過去看看?”

于世貞一臉的羞愧,“只是上了奏折,有些事沒有弄明白,不敢隨便就去瞧。”

葛世通臉上露出譏誚的神情,“大人是怕淪為政局變幻的棋子,所以才滿心擔憂。”

自從本朝皇上登基以來,朝廷政局就沒穩下來過,走了一個馮國昌又來了一個劉硯田,康王更是早早就被攪合在其中,他們是小小的御史,朝堂上見不到皇帝,私下裡也不想攀附黨羽,算來算去也只能明哲保身無所作為。

聽說楊秉正被囚禁的事,他們按捺不住上了奏折,可是他們又害怕是康王有意要對付劉硯田用的手段。

葛世通站起身來,“不如我陪大人一起去楊家看看,看看康王和王妃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豈是大人心裡擔憂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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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荒唐

于世貞好久沒有在大半夜出門了,這樣披星戴月就為了證實心中所想,連轎子也來不及坐就這樣驅馬前行,好像終於要有事做了。

為官這麼多年,每次回到族中,族中子弟向他打聽,朝廷中有什麼大事,族中子弟讓他指導個前程,他都閉口不談,好像他是一個多麼刻薄的人,其實他是無話可說,不能說他只是個混吃等死的官員,更不能說所謂前程就是結黨營私,做權貴的走狗。

他只有閉緊他的嘴。

誰不願意衣錦還鄉,在宴席上說說自己的豐功偉績,誰又願意讓多少隻眼睛看著,露出失望又懷疑的目光。

“到了。”

不知不覺中前面的葛世通已經停下來,于世貞也勒緊了韁繩。

突然看到眼前的燈籠,他還以為走錯了地方,這是在京城中?

一盞盞的燈將街面都照的通亮,他這樣端坐在馬上都覺得羞愧,他做了什麼事能這樣大搖大擺地闖進來。

他甚至都不相信楊秉正確然還活著。

“不知道藥夠不夠用?”有人低聲道。

“等著吧,若是不夠,我們就送過來。”

“保合堂萬一用那些新藥,我們也沒法子啊。”

到處都是議論的聲音。

“楊老爺那邊還沒消息,那個常五爺康王妃還要救嗎?”說話的人頓了頓,“那個常家不就是欺負王妃的常家?”

“嘖嘖,若是我定然不會救了。”

對常家的事于世貞也有耳聞,他驚訝地看向葛世通,“常五爺?他們說的是常亦寧?”

聽著口氣也就是常家,葛世通頜首,“我們進去問問就知曉。”

康王妃一個女子,竟然有這樣的胸襟肯救常五爺。

于世貞隨著葛世通一起進楊家,他和葛世通是十幾年的情義,當年進京趕考,葛世通救了他一命,兩個人因此論了兄弟,因為佩服葛世通的為人,他特意將自己名諱里加了一個“世”字,所以踏進楊家大門,看到來來往往忙碌的醫生和郎中,于世貞才明白,他不是不信葛世通的話,他是給自己找一個借口走進楊家,親眼看看。

本朝皇帝在位這麼多年,可真的還有楊秉正這樣的臣子?

“楊大人怎麼樣?可能進去看看?”葛世通上前詢問。

被問到的小郎中皺起眉頭,“不行,外面人不能隨便進去。”

“看一眼就好。”

小郎中聲調高了幾分,“你當這是什麼地方?康王妃剛給楊老爺做完手術,你沒看到連我都不能進去?”

就這樣被頂回來。

于世貞還沒見過這樣厲害的小郎中,完全不看他們的穿著,就這樣挺著腰板做他該做的事。

連個小郎中都知道該做什麼,他們這些官員卻縮在殼裡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于世貞如同做夢一樣呆呆地站著,看到許多人來來回回端著血水和被血浸濕的布巾。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鼻子裡不是藥味就是血腥的味道。

裡面診治的真是一個女子?真是一個貴為王妃的女子?這個女子帶人去軍營,去治那些被傷的血肉模糊的兵將。

他還用進去看嗎?

沒有幾分的傲骨怎麼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信康王妃,為什麼那麼多人會不分日夜守在門口只為聽楊秉正一個消息。

于世貞看向葛世通,“世通兄別問了,我信了,我是真的信了,”見到這些人,誰還會不相信,說到這裡,于世貞道,“康王爺在哪裡,我能不能拜見康王爺。”

他向來看不上宗室,他覺得那些人能看到的就是利益權柄,可是能包容這樣的女子,能夠張開翅膀為這樣的女子遮風擋雨,可見宣王是個胸襟寬廣的人,康王要接受、理解康王妃的作為,這樣才能夫妻同心。

阿玖道:“我們王爺在裡面幫忙照應楊老爺呢。”

于世貞立即彎腰,“勞煩小哥通稟一聲,就說御史于世貞求見,我們將奏折已經遞去內閣,現在還沒有消息,不知接下來要怎麼辦才好。”他想要聽聽康王爺的意見。

阿玖頜首,“那我就將話傳進去。”

不多一會兒,阿玖去而復返,“于大人,我們王爺說了……”

聽到這裡于世貞的心臟頓時慌亂地跳起來。

“我們王爺說了,若是戰事他還能幫忙分析戰局,若是政事他也能權衡兩句,若是御史言官的事,他就管不了。”

一句話,聽得于世貞額頭上的汗冒出來。

武將能用兵法,文官能用計謀,唯有御史言官不能用這些東西,他差點忘記了這一點,御史監察朝廷和官吏的的失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若是不能抱著直諫的心思,就不能稱為是一個御史言官。

所以康王爺才會說,御史言官的事他管不了,王爺不願意用權利來要左右言官。

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

就像在寒冷的夜裡喝了一杯烈酒,讓他整個人又辣又熱。

于世貞一把拉住葛世通,將葛世通嚇了一跳。

于世貞的眼睛格外亮,“世通兄跟我走,去我府上,我要連夜聯繫御史言官,我們要接著上奏折去上清院。”

兩個人說著話向外走去,剛走過青石路,就聽到旁邊的小屋子裡傳來女人的哭聲,“我的兒,我才知道,都是劉家,是我兒要告劉閣老囚禁楊大人,劉家才想方設法要殺我兒,這是我親耳聽到的啊,陳媽媽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劉家到底和老夫人說了些什麼?”

于世貞詫異地看向葛世通。

葛世通頜首。

沒想到劉閣老會做出這樣的事。

于世貞停下來聽著裡面人說話的聲音。

陳媽媽的手臂被常大太太緊緊地攥著,常大太太的手指彷彿要陷進她的皮肉裡。

常大太太眼睛通紅,早已經沒有了平日的模樣。

“陳媽媽,你也是看著五爺長大的,現在五爺說不定就會不明不白的死了,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眼睜睜地就這樣看著?”

陳媽媽嘴唇哆嗦著,她是眼睜睜地看著老夫人將毒藥放進杏仁羹裡,又看著老夫人用剪子傷了五爺,她早已經嚇得失了分寸,她都不記得到底怎麼陪著大太太來到這裡,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著留在家中服侍老夫人。

她究竟還是不能承受老夫人這般作為。

五爺傷的重,身上的血幾乎都淌完了,就連康王妃這樣的神醫都可能救不回五爺……她現在是不是還要替老夫人和劉家隱瞞。

陳媽媽的嘴唇嗡動了兩下。

到底要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常大太太撕心裂肺地痛哭,目光倉皇、害怕,彷彿要從她那裡得到一點點的安慰,避開楊家的人,她忍不住要問個清清楚楚,到底是為什麼,自從亦寧受了傷,她只要想起常家的宅院,就好像是一隻野獸張開大大的嘴巴,等著將她一口吞下去,她連回常家的勇氣都沒有,現在她只想亦寧能好起來,她們母子遠遠地離開京城,遠遠地離開常家那個地方。

“大太太,”陳媽媽哆嗦著開口,“是劉家……都是劉家的錯,老夫人也是被騙了,有些事您是不知道,就連奴婢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到底是什麼事?”常大太太驚詫地看著陳媽媽,“到現在你還瞞著我?您是知道杏仁羹裡有毒,你是不是也幫著老夫人要害死亦寧?”

陳媽媽急忙擺手,“沒有,沒有,太太千萬不要這樣想,奴婢哪有這樣的心思,奴婢也是偶然間才知曉老夫人將毒藥藏在一支鐲子裡,老夫人要那支鐲子,奴婢就起了疑心,所以五爺要將杏仁羹吃下,奴婢才會開口阻止。”

原來早就準備好了毒藥,常大太太想要轉頭看向背後,看看是不是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盯著她,“為什麼老夫人會那麼狠,要害死自己的親孫兒。”

陳媽媽臉色一陣青一陣紫,好半天她才咬牙道:“因為老夫人覺得,大老爺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劉閣老才是。”

常大太太驚愕地睜大眼睛,外面的于世貞也詫異地和葛世通對視。

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陳媽媽道:“當年老夫人和劉老夫人一起生子,老夫人生下了先天不足的大老爺,劉老夫人卻剩下了個康健的孩子,可是誰都知曉劉老夫人懷相不好,一直在楊家開方調養,就連太醫也說,孩子生下來也會先天不足,讓劉家有所準備……沒想到最後生下先天不足孩子的卻是我們老夫人。”

“大太太也知曉,大老爺身子素來不好,我們家中才會人丁單薄,老夫人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還說當年明明看到自家包裹孩子的襁褓到了劉老夫人手上。”

常大太太算是聽明白了,老夫人是懷疑楊老夫人幫著劉家換了常家的孩子,她嫁進常家這麼多年,竟然沒有聽到一言半語。

“怪不得,”常大太太絮絮叨叨,“怪不得,我們老爺死了,老夫人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讓人去打聽劉閣老有沒有受牽連,原來……原來在老夫人心裡,我們老爺和亦寧都……都不是常家子孫。”

于世貞第一次聽到這樣荒唐的事,難道劉閣老也覺得他是常老夫人所生?所以才會指使常老夫人殺孫?

如果劉家長輩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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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豬狗不如

止血,縫合,源源不斷地血輸進去,楊茉最害怕的事還是來了,大量的冷凍血造成常亦寧的體溫非常低,不能再用凍血漿,否則心臟會承受不住。

“體溫太低了。”楊茉道。

魏卯幾個更不知道要怎麼辦,雖然跟著師父做了不少的手術,可是和平日裡診病相比,還是少之又少,而且手術中出現的情況最多最急。

“用溫水袋,將鹽水加溫沖洗傷口,”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先生,我們要快些縫合。”

濟子篆有些擔憂,“接著手術?”

楊茉點頭,“發生低體溫症的時候,病患身體冰冷說明病患還相對安全,我們要快些止血然後配合魏卯他們讓病患體溫逐漸升高到正常。”

沒有誰比康王妃更加冷靜,可是同時康王妃又肩負著所有的壓力。

她就是能讓身邊所有的人都聽她的吩咐,就是能讓所有人齊心協力救治病患。

好像只要有她在就沒有做不成的事。

濟子篆頓時又打起精神。

連續兩臺手術下來,楊茉已經筋疲力盡,還要常亦寧沒有出現太厲害的輸血並發症,常老夫人的剪刀也沒有刺破心臟,否則她也是沒有辦法。

可見在下手的時候常老夫人心裡還是有些猶豫,常亦寧也算因此撿了一條命。

......

從手術室出來換下衣服,楊茉幾乎虛弱地坐在楊秉正床邊。

天早已經亮了,陽光透進屋子,梅香讓人搬來屏風遮擋,不至於讓屋子裡的視線太過刺眼。

楊茉望著床上的楊秉正發呆,梅香低聲道:“王妃,不然您先歇一會兒,奴婢在這裡照應。”

楊茉似是沒有聽到,不知道在想什麼。

梅香頓時有些著急,抬起頭看向秋桐。

秋桐上前道:“還是讓王爺過來勸幾句,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老爺還沒醒過來,先將王妃累倒了。”

梅香點點頭,秋桐剛要去找周成陵,內室裡簾子掀開,周成陵已經大步走進來。

屋子裡的下人忙退下去。

手突然被人拉住楊茉不禁嚇了一跳,剛要站起身來,轉頭看到已經換了家中長袍的周成陵,周成陵目光格外的柔和,甚至連頭上的金冠都已經取下來,換成了溫潤的玉冠,這樣溫宜的味道彷彿將她的心也熨的平了。

“你去歇歇,”周成陵將楊茉攬在懷裡,“我將外面等消息的人都送走了,讓魏卯幾個輪流照應,這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往後還要靠你支撐。”

楊茉搖頭,“回去了我也睡不著。”

“大周朝若有第二個和你一般醫術的人也不會勸你,你累倒了,我會想方設法將那人請來給岳父診治,”周成陵說到這裡板起臉,“若是岳父因此有個差錯,就是我沒有安排好,你是要我一輩子受埋怨?”

楊茉紅著眼睛搖頭。

“那就去歇著,”周成陵說著將楊茉的手拉起來,“手抖成這樣子還能做什麼?你就這樣熬在這裡,成心讓我看著難受。若是岳父醒了,我就讓人去喊你,這時候不能像個孩子一樣,不聽話。”

周成陵這樣說,她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好像她再拒絕就真成了孩子。

楊茉這才答應,“你在這裡,朝廷裡的事怎麼辦?”

周成陵道:“已經安頓好了,順天府已經去查劉家的莊子,劉硯田也使不出什麼花樣,御史言官那邊奏折遞去上清院,牽扯到馮皇后,皇上也不會輕易罷休。”

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被扣上妻子不潔的名聲,更何況當朝天子,九五之尊。

周成陵將楊茉送到內室的榻上歇著。

楊茉躺下來不停地向外面看去。

“沒關係,外面有魏卯和蕭全呢,”周成陵十分耐心地揉按著楊茉的手指,“閉上眼睛,等你睡著了我就出去。”

周成陵這樣待她,讓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從前她還擔心周成陵想要的太多,在他身邊她恐怕會被束縛,現在她才明白,她開始就沒他看的那樣透徹,周成陵才像那個已經看透古今的人。

她開始束手束腳枉為一個現代人。

以前她就想過,不知道哪天身邊會有個人跟她說,“別怕,有我護著你。”

現在終於有了這個人,她卻差點就親手將他推走。

“在想什麼?”周成陵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

楊茉嘴邊浮起笑容,“我在想,如果我沒答應嫁給你會怎麼樣。”

她話音剛落,他的聲音就響起來,“那我就再求,”他緩緩地道,“我先祖就說過,求自己喜歡的女子,就不要在意臉面。”

楊茉豁然笑了,她覺得自己有點神神叨叨的,就這樣拉著周成陵說話,周成陵也這樣陪著她說亂七八糟的話。

這個時候正是周成陵該忙的時候,他卻留在她身邊,楊茉剛閉上眼睛,立即就睜開來。

她那雙眼睛本來帶著困意,一眨眼的功夫就滿是惱怒。

周成陵看著不禁一怔,剛要詢問。

楊茉已經開口,“我做了一個夢?”

“眨眼的功夫就做了個夢?”

楊茉點點頭,“夢到你和一個漂亮的小姐下棋,我還笑著給你們端點心,我想我應該生氣才對,你不是答應過我絕不會動納妾的心思。”

周成陵想了想就失笑,楊茉以為他會說她拿個夢來興師問罪,周成陵卻道:“你就沒看看清楚,那位小姐可長得似你我,說不得是我們的女兒,老人都說懷孕的時候會做胎夢,該不會你這是胎夢吧!”

夢到和自己女兒爭風吃醋?

“不可能。”楊茉訕訕地笑,向被子裡縮了縮脖子。

周成陵將手順著被子伸進去。

楊茉臉紅地看向門外,“不怕被人看到。”

“別動,別動,”周成陵的手摸上她的小腹,低下頭在她耳邊柔柔地道,“你要小心點,說不定我們真的有了。”

不要臉,要有也是她有,他能有什麼。

......

“怎麼說?”劉夫人低聲問打聽回消息的小廝。

小廝道:“聽說救活了。”

劉夫人胸口頓時一陣“突突”亂跳,“說清楚,誰活了,是楊秉正還是常亦寧?”

小廝躬身道:“只說……都……都活了,圍在楊家的人聽了消息都已經走了。”

她想了好幾種結果,這是最差的一種,哪怕死了一個老爺都會安然無恙,現在兩個人都活著,要怎麼辦才好。

劉夫人剛想到這裡,外面的媽媽進來道:“夫人,族里的三老太太來了。”

三老太太是劉氏一族在京中唯一的長輩,劉夫人平日里就敬著幾分,不知道為何今天突然會上門,劉夫人想著立即帶著人迎出去。

三老太太讓三太太攙扶著進了屋子,幾個人剛坐下,劉夫人正要向三老太太問好。

三老太太抬起眼睛看過來,冰冷的目光頓時將劉夫人看得心中一涼,三老太太皺著眉頭,“你可聽說外面的傳言?”

難不成是楊秉正的事?三老太太怎麼會問這件事。

劉夫人急忙道:“老太太是問朝廷上的事?媳婦可是半點也不知曉。”裝作一無所知是最好的法子。

“朝廷上的事輪不到我來問,”三老太太向來不喜歡劉夫人八面玲瓏的模樣,誰都是從年輕時過來的,年輕人的一舉一動逃不過她們的眼睛,尤其是當著她的面耍些小心機,她看到了只會覺得可笑,“我是問你常家的事。”

常家?突然聽到這話,劉夫人眼睛頓時一跳,慌忙道:“老太太您是聽說了什麼?”

“常家和劉家易子,劉家都快成了笑話,我問你,這裡面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在族裡長輩追究起來之前,快說個清楚。”

這事三老太太怎麼會知道?

劉夫人額頭上的頭髮幾乎要豎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常老夫人不會隨便去說,她們更是將消息捂的嚴嚴實實,沒道理一夜之間鬧的劉家族中都知曉。

“街頭巷尾都在傳,你們老爺用小時候包裹的襁褓去常家認親,常老夫人為了這事差點殺了常亦寧,如今常大太太連常家也不敢回,”劉三老太太冷冷地看著劉夫人,“別跟我說你都不知曉。”

劉夫人方才還心存僥幸,聽得這話徹底分寸大亂,劉夫人開口就帶著顫音,“老太太,媳婦是真的不知道啊。”

三老太太一下子站起身,“不見棺材不掉淚,等常家的事鬧起來,看你們怎麼說,族裡的長輩就在路上,不想做劉家的子孫也容易的很。”

劉夫人覺得腿腳發軟,“老太太,外面的傳言不可信啊,那都是陷害老爺的,我們老爺生在劉家怎麼可能不是劉家子孫,這是哪裡的話?”

三老太太道:“你我說也是無用,等著族裡來問吧。”

看樣子她是怎麼也攔不住三老太太了,劉夫人急忙跟上去差點就摔在地上。

三老太太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腳就向外走去,劉夫人一路將三老太太送到垂花門,還沒將三老太太送上馬車,只聽到外面有人道:“劉夫人可在?我是常老夫人身邊的人,想要見劉夫人。”

劉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常家人怎麼偏偏這時候過來。

這樣一來她就算長了八張嘴也說不清楚。

三老太太轉過頭來,厲眼看著劉夫人,“我就不明白,劉家待你們那點不好,你們老太爺、老夫人去的早,族中長輩卻一直對你們多加照應,否則哪來你們的今日。就算是養條狗也要養的忠心耿耿,誰若是朝三暮四,連父母、祖宗都能賣,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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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瘋子~

劉家三老太太在劉硯田府門前破口大罵,雖然沒有明著罵劉硯田夫妻兩個,卻也將劉夫人臊的抬不起頭來。

這些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整件事和常家有關,常大太太聽了之後卻覺得心裡很痛快,老爺已經死了,現在連亦寧也是生死不明,她一個婦道人家怕什麼,如果劉硯田站在她跟前,她就拼死了一頭撞過去,她不怕,什麼都沒有的人哪裡顧得上要臉面。

常大太太正想著,就有人來道:“大太太,劉家一個嬸子來了,說是要問您幾句話。”

劉家人?

聽到這幾個字常大太太就氣得發抖,“就說我不能去,我要照應亦寧,”說到這裡常大太太臉紅起來,“這是在楊家,他們要做什麼?趕盡殺絕也不能到楊家來鬧,堂堂一個閣老,要對付我一個寡婦不成?”

“我們常家已經鬧的家破人亡,他們怎麼還不放過?就算是被換了孩子,我們老爺也是委屈著,”常大太太驚恐地看著周圍,“還要怎麼樣?他們還要怎麼樣?”

劉三太太站在屋外,聽得常大太太如同發瘋般的聲音不由地有幾分尷尬,楊家院子裡有不少的人,這些人聽了不知道會怎麼想劉家。

劉三太太是三老夫人的媳婦,三老夫人讓她去常家打聽情形,這種事誰都不願意出面,可是事到臨頭她也是沒法子,只好硬著頭皮來楊家。

整件事牽扯了三家,常家、劉家和楊家,正好常大太太在楊家,這樣也算是一舉兩得,沒想到常大太太還沒見到,臉上就好似被摑了一巴掌。

劉三太太就看向旁邊的楊名氏,“能不能見見家裡的姨娘?”

沒辦法,康王妃在休息,她也見不到,只能見陸姨娘。

這件事躲也躲不掉,楊名氏朝著劉三太太點頭,“三太太隨我來吧!”

劉三太太進了陸姨娘的院子,陸姨娘換了衣服正準備去前面看楊秉正父女,見到劉三太太很是詫異。

幾個人進了門,劉三太太就開口,“我也不瞞姨娘,有些事還要問姨娘,楊老爺……”

提到楊秉正陸姨娘頓時哭起來。

劉三太太問不出什麼,只好將看到的稟告給三老太太。

“看來是真的了,若是別人閒言碎語,決計不會編的這樣嚴絲合縫,常大太太也不知我在門外,只聽說是劉家人就喊起來……楊家的姨娘哭的不成樣子,”劉三太太看向三老太太,“娘,我看沒什麼好問的了。”

三老太太整張臉都沉下來,“那就讓族裡來處置,我們劉家的名聲不能就這樣毀於一旦,這消息是常家散出來的,就像老太爺說的那樣將常老夫人請過來說清楚。”

這是要將事鬧大了?

三老太太話音剛落,就聽外面的媽媽進來道:“老太太,宮裡的內侍來問話了,奴婢在外聽著大約是問易子的事。”

皇上不可能會在意這樣的傳言,而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了楊秉正被囚禁的案子,三老太太頓時覺得一陣寒意,“這件事不能遮掩了,要弄個清楚,若是謠言也就罷了,不是謠言……我們家就要和劉硯田分別開來,免得讓劉硯田牽連了整個劉氏一族。”

因為楊秉正的案子和馮皇后連在一起啊。

馮皇后果然在宮中藏了男人也就罷了,若是被陷害,就等於是欺君之罪。

劉硯田富貴的時候沒想著劉氏族裡,現在出了事劉氏也不想要跟著陪葬,馮黨倒時的慘狀還在眼前,馮氏一族被殺的乾乾凈凈,不管是什麼人一眨眼都會變成孤魂野鬼。

三太太聽得發抖,“那要怎麼辦?”

三老太太道:“我有個法子,就讓老太爺用家法,逼出實話來,日後怎麼決斷就看皇上的意思。”

三太太不明白,“皇上要怎麼知道?”

三老太太看了看左右,“讓老太爺千萬要將內侍留在府中,我在內室裡設下屏風……”

最好的辦法,就要讓內侍自己來聽。

......

劉三老太太先讓人去請常老夫人,“常老夫人推辭,你就說有些事說清楚最好,否則恐怕傳言壓不下去對閣老不利。”

劉三太太有些躊躇,“這能行嗎?”

這件事八九成是真的,常老夫人將閣老當做親生兒子必然會前來。

聽到常老夫人過來的消息,劉三老太太頓時鬆了口氣,這步棋他們是下對了。

劉硯田走進屋子就看到對面遮擋下來的屏風,他不由地皺起眉頭。

周成陵在朝廷內外攪合,讓他已經難以應付,沒想到劉家長輩也按捺不住,非要他現在來說個清楚。

劉硯田上前給劉三老太爺請安。

三老太爺皺起眉頭,“論理說這些話不該我來問,畢竟我不是你的長輩,又不是族長……不過族中有信送來,定要讓我先問,我也只好將你叫來。”

牽扯到族裡,如何都要應付,劉硯田躬身道:“硯田在京時老太爺多有照應,在硯田心裡就是嫡親的長輩。”

三老太爺點點頭,“那我就問你,你和常老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硯田臉色難看,整張臉都緊緊地繃著,“老太爺,您不會相信外面那些傳言吧?”

“傳言?”三老太爺聲音一下子高起來,“常五爺被傷,常大太太在楊家說的那些話也是傳言?那是你三弟妹親耳聽到的。”

劉硯田滿臉氣憤,“常家的事與我有何干?即便是常五爺真的被常老夫人所傷也是常家自己的事,常家人瘋癲了也要怪在我頭上不成?”

劉硯田的聲音格外的高昂,彷彿將整個屋子震的嗡嗡直響。

屏風後的常老夫人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卻忍不住一陣心寒,她來到劉家也是為了澄清那些傳言是假的,只要能保住硯田的名聲,她做什麼都願意。

她要應付常氏族人還要費盡心力向劉家解釋,卻得來劉硯田這樣的話。

她瘋癲了。

這幾個字就像刀子一樣戳進她的心。

劉硯田接著道:“我生母的名諱早就寫在族譜中,長輩若是懷疑我不是劉家子孫,也要拿出證據來,常家張口胡說,我就放在心上,街上任何一個老婦來認我是生子,我便都要承認了?說什麼易子,純粹胡言亂語,我母親身邊的媽媽將當時的情形說的清清楚楚,要說殺孫也是常家人自己的事,何來牽扯到劉家,三老太爺也別放在心上,常大老爺出事的時候,常家人來求我,我沒有應承,想來是因此對我懷恨在心,常家人向來愛故弄玄虛,我從來都是不多理睬,怎麼可能突然之間認了常老夫人為母親。”

“真是天大的笑話。”

劉三老太太聽得這話看向常老夫人,常老夫人臉色難看,整個人抑制不住地顫抖,聰明人不會聽劉硯田說什麼,只會看常老夫人的表現。

劉硯田口不擇言著急要澄清,常老夫人臉上是驚駭和傷悲,不管是誰聽得這些話都會站起身來質問劉硯田,常老夫人只是這樣坐著沒有半點要反駁的意思。

這樣看來已經再清楚不過。

劉三老太太站起身故意開口,“這是什麼話,讓人聽了成什麼樣子,堂堂閣老怎麼能說這種話。”

三老太太看向旁邊的下人,下人立即將屏風挪開。

常老夫人望著那兩扇屏風,就彷彿是一塊遮羞布慢慢地從她臉上挪開,這樣所有人都會將她看得清清楚楚。

常來夫人想要緊緊地攥住屏風,她緊緊地握著手,幾乎將手指握碎。

劉三老太爺和劉硯田的目光還是落在她臉上。

她心裡早已經將劉硯田當做親生兒子,哪有兒子這樣辱罵生母的,不止是她心痛,劉硯田也會覺得羞愧。

劉硯田的羞愧只會讓她更加難過。

不過是面對面的距離,母子卻不能相認,自從傷了亦寧,常老夫人翻來覆去地想著和劉硯田見面時的情形。

到底是母子兩個相擁痛哭還是見面手足無措不知話該從何說起。

她沒想到會面對這樣的情形。

常老夫人轉念間思緒萬千,她目光複雜地和劉硯田對視,可是一瞬間她卻怔愣住了,彷彿有一桶冰水從她頭頂最熱的地方澆下來,將她整個身體都凍住。

劉硯田的神情很是單純,只是驚駭並沒有半點的悔意,緊接著那雙眼睛就透出精明的目光,躲開她徑直看向劉三老太太,“這是怎麼回事?”

常老夫人覺得哪裡錯了,她所有的想像一下子化為灰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劉硯田沒有半點言不由衷的模樣,好像他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出自他的本意。

好像她就是劉硯田口中那個瘋了的常家人。

她就是個瘋子,一個隨便認別人孩子的瘋子,一個傷了自己親生孫兒的瘋子。

常老夫人不想開口,可是她忍不住張開嘴,"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你說常家故意陷害你?常加為何要陷害你?我什麼時候求過你救常大老爺?你以為我真的是個瘋子?"你以為我真是個瘋子?難道從頭到為你都認為我是個瘋子?這是她最想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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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25:17
第三百六十章 易子

常老夫人眼睛裡彷彿能冒出血來。

劉硯田甩甩袖子,“你是受人指使還是另有隱情我們並不知曉,總之整件事與我們劉家無關,”說著劉硯田深深地看向常老夫人,“老夫人該向別人說清楚,這樣一來我也免得受長輩盤問。”

劉硯田沒有半點的悔意,面不改色地在她面前說出這種話,不知怎麼的常老夫人就想起跪在地上磕頭的常亦寧。

兩個人那麼的不同,一個態度冰冷,一個虔誠,常亦寧端著那碗杏仁羹時臉上是那種無奈又心酸的神情,目光裡滿是渴望,渴望她能開口制止,她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地看著,因為她的眼前是一副她和親生兒子在一起母慈子孝的情景。

常老夫人仔細地看著劉硯田,劉硯田的臉上只有陌生和冷漠。

她心裡彷彿有一根弦被她按下去又狠狠地撞回來,深深地陷入她的胸口,讓她血肉橫飛。

常老夫人全身的血液都彷彿要涌出來。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劉夫人在她面前說的那些話,分明是劉硯田已經認了她這個生母,多少次她輾轉難眠,想到親生兒子是閣老,位極人臣她都會笑醒。

現在她卻發現這個人離她那麼遠,站在她根本就夠不到的地方,在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她這個母親。

“你騙我?”常老夫人瞪圓了眼睛,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假的,假的,難道都是假的。

常老夫人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一片花白,幾乎站立不住。

劉三老夫人道:“你之前找了你母親身邊的趙媽媽?”

劉硯田黑著臉,“出了這樣的事。府裡亂成一團,是趙媽媽擔憂自己上門來詢問,我也問了幾句從前的事。”

現在還嘴硬。三老夫人看向身邊的媽媽,“去後院將趙媽媽叫來。當著老太爺的面讓她說清楚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免得我們也沒法向族裡稟告。”

聽說趙媽媽在這裡,劉硯田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看向三老太爺,“老太爺,我們劉氏一族的事可以坐下來慢慢說,現在還是先將客人送走。”

“鬧到這個地步。常老夫人在這裡聽個清楚也好,若是從前有什麼誤會,也就解開了。”劉三老夫人說著,下人已經將趙媽媽帶過來。

趙媽媽飛快地看了劉硯田一眼。立即就挪開視線。

“說吧,”三老太爺端起茶喝一口,“將當年的事仔細地說一遍,讓我們都聽聽。”

三老太太早已經跟她說明白,雖說她答應老夫人永遠也不能說。可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也要顧及自家人的處境,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仰仗劉氏族中才有今天。

趙媽媽緊張的手腳冰涼,可是一旦開了口一切就都順理成章起來,“我們老夫人生產的時候。的確抱過常老夫人的孩子。”

常老夫人本來已經暗淡下去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劉家人承認了,她就知道是這樣,她沒有瘋更沒有胡亂猜測。

趙媽媽道:“那是因為,我們家老夫人不想讓人知道,老爺生下來的時候是……是……”

劉硯田皺起眉頭,“這些事你說來做什麼?”

趙媽媽本就年紀大了,突然被喊了一嗓子頓時嚇得渾身顫動不敢再說話。

常老夫人攥起了手,趙媽媽想說劉氏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她盼了多少年的真相立即就要被人說出來,她不能這時候放棄。

常老夫人竭力地向前伸著脖子,似是整個人都要從面皮裡掙脫出來,說不出的猙獰可怕,“你是想要說,劉氏親生兒子先天不足,所以才抱了我的兒子,我就知道是這樣,我已經親眼看到,這些年我將這件事藏在心裡,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這一天能給我一個公正,我養著別人的孩子,卻見不到我自己親生的兒子,只是因為你們一時貪念讓我們骨肉分離。”

常老夫人說到後面聲音嘶啞,眼睛也幾乎睜裂,她卻渾然不覺得疼痛,而是繼續嘶喊著。

就是這樣,她總算有一天能將這些話說出來。

讓所有人聽聽,讓世人聽聽,她到底有沒有發瘋。

讓劉硯田知道誰才是他的親生母親,她做夢也等這一天,只要能有今日,她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除了常老夫人的聲音,周圍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常老夫人身上。

沒想到常老夫人會變成這個模樣,生像是瘋了般,那雙眼睛緊緊地看著劉硯田,彷彿要將劉硯田一口吞進肚子裡。

那麼渴求,那麼奮力,好像見到了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所以牢牢地抓住不放手。

那種模樣讓人毛骨悚然。

劉硯田也愣在那裡,顧不得阻止趙媽媽。

趙媽媽立即拼命地搖頭,“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這樣,”說著伸出手來揮舞,“沒有換孩子,沒有換孩子,真的沒有換孩子。”

三老太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媽媽吞咽了一口,臉色發青,“那是因為,我們老爺生下來的時候多了根腳趾頭,隨了我們老夫人的娘家人,我們老夫人怕族裡長輩不喜歡老爺,就想要將常老夫人生下的孩子抱給劉家長輩看,這樣魚目混珠先混過去。”

“那時候孩子剛剛生下來,長得都有幾分相像,我們老夫人就想到這樣的主意。”

劉三老太太頓時想起來,看向劉硯田,“是因為你祖母做了個夢,說劉家祖宗牌位被一個六根腳趾的人一腳踹碎了,找來道士算了算,說是劉家要敗在六根腳趾的後人身上,你外祖父正好長了六根腳趾,那時候你祖母就有些遷怒你母親,生怕你母親生下六根腳趾的孩子。”

劉硯田早就聽趙媽媽說起這些話,心裡已經有了十足的準備,眼睛一跳立即道:“不過是個夢罷了。”

趙媽媽道:“如果是夢就好了,誰知道老爺生下來就是六根腳趾,我們家老夫人嚇壞了,才求楊家老夫人幫忙。”

常老夫人聽到這裡,原本在腦海裡的那些情景一下子破碎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最清楚常大老爺有沒有六根腳趾,常大老爺沒有,是好端端的五根指頭,照趙媽媽這樣一說,常大老爺就不是劉氏的兒子。

如果是這樣,那她的兒子在哪裡?她的兒子在哪裡?

常老夫人全身的血都沖到腦子裡,在她腦海各個角落裡搜尋。

不對,一定是趙媽媽撒謊,是哪裡錯了,一定是錯了。

劉硯田道:“我沒有六根腳趾,當年一定是母親看花了眼,多少年的事了,你也記不得那麼清楚。”

話已經說到這裡,再隱瞞也沒有必要,趙媽媽道:“那是因為楊老夫人說,可以用楊家的醫術將老爺長的那根腳趾剝掉,到時候就說孩子才生下來太虛弱,需要好好調養,過幾日才讓劉家長輩仔細地看,我們老夫人就聽了這話,這才將常老夫人生的孩子還了回去。誰知道劉家長輩非要看孩子,我們老夫人就說,是常老夫人身上起了疹,傳給了兩個孩子,孩子都要避光用藥,過幾日才能看。”

常老夫人手開始發抖,她生過孩子之後見風長了疹子這是沒錯,緊接著兩個孩子都長了疹子,都是經楊老夫人的手治好的。

這件事過了之後,劉氏向她賠禮,她沒放在心上,她不在意長不長疹子,她想的是兩個孩子是不是被調換了。

趙媽媽立即向常老夫人行禮,“老夫人,這是冤了您,我們老夫人當時是看您的孩子也起了疹,才想起這樣的說辭,您心裡不痛快,我們老夫人也百般賠禮,就是沒說六根腳趾的事,沒想到您誤會兩家易子,這是不可能的啊,我們老夫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兩個孩子是常家和劉家的血脈,如何也不能亂來啊。”

常老夫人聽得仔細,然後木然地將目光從劉硯田臉上劃過。

劉硯田整個人更加平靜,彷彿早已經知道這件事。

“不可能,你在說謊話,”常老夫人伸出手來指向趙媽媽,“你拿六根腳趾的事來騙我,你以為我是那麼好騙的?我的孩子我知道,母親和兒是血脈相連的,我知道……”常老夫人說著踉踉蹌蹌向劉硯田走去,“這就是我的兒,我的兒……”

劉硯田向一旁躲開,常老夫人撲了個空差點摔在地上。

劉硯田臉上都是嫌棄的神情,“常老夫人,不管有沒有六根腳趾,常、劉兩家都沒有易子,你是誤會了家母。”

趙媽媽道:“楊老夫人讓我們老夫人向您說清楚,誰知道我們老夫人還沒說明白就早早去了,所以這件事也就瞞下來。早知道您對此事有疑,我是怎麼都會說的啊。”

她藏在心底,藏在心底多年,因為她知道整件事有蹊蹺,難道蹊蹺就是這個?就是多一根腳趾?

為什麼?

為什麼?

如果劉硯田不是她的兒子,那麼她的兒子在哪裡?她的兒子在哪裡?

常老夫人晃動著頭,“不可能,”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我的兒沒有六根腳趾,”伸出了如同雞爪般的手向劉硯田抓去,“你將鞋脫掉讓我看看,看看你幾根腳趾,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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