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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25:44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有喜

胡攪蠻纏,他怎麼遇到這樣的人。劉硯田皺起眉頭,常老夫人難不成真的瘋了,他不想激怒了常老夫人,免得常老夫人將常亦寧的事說出來。

劉硯田開始後悔,早知道常家人這樣蠢,他就不該利用常家。

“已經被楊家人治好,哪裡來的腳趾。”劉硯田向旁邊走開兩步,看向旁邊的家人,劉家家人頓時擋在常老夫人跟前,“時候不早了,快扶常老夫人回常家。”

原來真的有腳趾,真的有。

常老夫人的心頓時沉下去,劉硯田早就知道,從一開始就將她哄的團團轉。

什麼從小就不被劉家長輩喜歡,什麼當她是自家的長輩。

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劉硯田不是她的兒子,那她的兒子在哪裡?常老夫人忽然向身邊看去,她似是追著自己的影子在屋子裡轉了個圈。

她的兒子。

常老夫人眼前忽然浮起常大老爺的模樣,緊接著是常亦寧從胸口落下來的血。

常老夫人看向自己的手,彷彿那些血順著她的手落下來,她一直盯著血滴看自己的裙角。

那麼多的血。

她的雙手沾滿了她孫兒的血。

亦寧,亦寧,她的孫兒。

還有她死在大牢裡的兒子。

她一直以為是劉氏的兒孫,沒想到都是她親生親養。

劉氏的兒子就在她眼前,他正笑著看她,好狠的心,竟然讓她親手殺了她的兒子和孫子。

好狠毒的心腸。

常老夫人舉起手,劉家人嚇了一跳以為常老夫人要打劉硯田忙要去阻攔。

沒想到常老夫人狠狠地打在自己臉上,那一巴掌聲音格外的大,發出震耳欲聾的響動,常老夫人將自己打的晃了晃,牙齒咬在嘴唇上,頓時鮮血直流。

“是我沒看清楚,上了你的當,”常老夫人半點不覺得痛,伸手又向自己另一張臉打去,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劉硯田,“因為你我沒有救我的兒子,讓他死在大牢裡,你讓我以為你就是我的兒子,你讓我為了保住你的性命去殺亦寧,你讓我……殺了我的孫兒。”

常老夫人說到這裡,“我殺了亦寧,我殺了亦寧,我孫兒的血淌了我滿身,我殺了他,我殺了他,是你讓我殺了他,因為亦寧知道你將楊秉正關起來……”

劉硯田想要跳起來去捂常老夫人的嘴,將老婆子的嘴死死地捂住,讓她絕了氣,這樣就不會順嘴亂說。

這樣就不會將他的秘密都告訴別人。

這個老瘋婆子。

“她瘋了,”劉硯田看向劉三老太爺,“常家老夫人瘋了,在這裡胡言亂語,老太爺千萬莫要相信,什麼易子什麼殺孫什麼楊秉正,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大家正聽著劉硯田說話,哆嗦成一團的常老夫人繞開劉家家人,來到劉硯田身邊,趁著劉硯田還沒注意,一口咬向劉硯田的手臂,就算是死她也要拉著劉家人一起,常家是被劉硯田害成這個模樣。

都怪她沒有聽亦寧的話,原來她一直被劉硯田蒙蔽。

害她的不是楊家,是劉家。

是劉硯田。

常老夫人想到這裡,更加死命地用力咬著。

劉硯田頓時哀嚎一聲,伸出手去推常老夫人,卻怎麼也推不動,常老夫人彷彿已經拿定主意定要咬下劉硯田一塊皮肉。

劉家下人忙上前幫忙。

劉硯田的冷汗從額頭上淌下來,不管他怎麼用力推常老夫人,常老夫人都紋絲不動。

“拉啊,掰她的嘴,快,掰開她的嘴。”

雜亂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劉家。

宮中的內侍這時候從屋子裡走出來。

看著狼狽的劉硯田,內侍快步走出屋子,他要將劉家的事一字不漏地稟告給皇上。

內侍還沒有出院子。

只聽到一聲尖叫,“老夫人,老夫人,這是怎麼了?打死人了,你們打死人了,快來人啊,劉家打死人了。”

常老夫人緊緊地咬著牙,眼睛翻過去,從嘴裡吐出血沫,臉色從蒼白一下子變成了蠟黃,整個人就這樣跌下來。

劉硯田整條胳膊被依舊被常老夫人緊緊地抱著,常老夫人暈厥過去也沒有放開手和牙齒。

劉硯田如同掉進陷阱的野獸,睜著血紅的眼睛怒吼,“都還愣著做什麼,快來幫忙,快啊。”

劉三老太太才命人攙扶了常老夫人,就看到常老夫人的裙子濕了一片。

這是,失禁了。

人在什麼時候會失禁到了她這把年紀再清楚不過。

劉三老太太心臟突突亂跳個不停,該不會真的要出人命吧,“快……快去請御醫來,快去啊。”

......

楊茉安穩地睡了一晚,睜開眼睛就準備起床,誰知道人還沒站起來就覺得眼前一片暈眩,差點就摔回床上。

這是怎麼了。

楊茉皺起眉頭,旁邊的春和見了立即上前,“王妃是不是覺得哪裡不舒服?”

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又說不上來,只覺得胸口憋悶,好像有一口氣順不下來似的,應該是這幾天太累了,“扶我去更衣吧!”

春和忙將楊茉扶起來,將她扶去旁邊的套間裡。

不多一會兒楊茉從裡面出來,慢慢地走到軟榻上坐下,“我的小日子過了幾天?”

春和仔細算了算,“剛過兩日。”

過兩日,和她算計的一樣,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困倦,可是怎麼想怎麼不對,她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精神明明很好,身體卻很沉,她的小日子雖然不準,可是她就是有一種直覺……

楊茉看向春和,“你去將丁先生請來。”

丁先生?春和剛要問楊茉到底哪裡不舒坦,就看到楊茉伸出手來自己把脈。

一瞬間,春和頓時明白過來,臉上布滿了驚喜,“王妃,您是說,您……有喜了?”

她也說不準,畢竟才過了兩日,楊茉道:“不要說出去,還是讓丁先生先過來診脈。”若是貿然說出去,萬一不是,豈不是鬧了笑話,家裡人還要空歡喜一場,還是謹慎點才好。

春和忙道:“是,王妃說的是,奴婢這就去請丁先生。”

眼看著春和出去,楊茉靠在引枕上,心臟彷彿要從胸口躍出來一樣,她心裡說不出的歡快。

或許真的被周成陵料中,她之前做的是胎夢,她要做母親了,她和周成陵就要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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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30:12
第三百六十二章 醒了

丁先生還沒來,周成陵先進了屋,還沒和她說話就吩咐梅香,“讓人回去府裡,將王妃屋裡的兩個丫頭叫過來伺候,再去獻王府跟獻王太妃說一聲,要兩個做湯水的廚娘。”

一連串地吩咐下來,梅香連連頜首,“奴婢都記下了。”

楊茉看向周成陵,“還沒確定就將大家都鬧起來,萬一不是,你讓我把臉往哪裡放。”

“不關你的事,”周成陵說著坐下來,“都是我吩咐的。”

周成陵說著話,眼睛裡閃爍著喜悅的光彩,楊茉開始沒覺得,現在見到周成陵高興的模樣,心裡特別期望真的懷了孩子。

在現代還是在古代她都沒做過母親,對做母親還沒有特別的感覺,就覺得有了周成陵的孩子,他們兩個之間彷彿更親近了些。

靠在周成陵懷裡,頓時聞到一股墨香,楊茉不由地吸了吸鼻子,“什麼味道,還挺好聞。”

“有什麼好聞的,在書房裡寫了一晚的文書。”

楊茉笑,“奇怪,我從前覺得墨味兒難聞,現在倒覺得香。”

周成陵道:“說不得會生下個會舞文弄墨的孩子。”

言下之意她是不會詩詞歌賦的粗人,楊茉要去擰周成陵的肩膀,他卻笑著不躲,眼睛晶晶亮專注地看著她。

本來一個精明的人,好似在這時候變傻了。

楊茉也捨不得只是捏了捏周成陵便作罷,手指沿著他的胳膊滑下來,到了他的袖口。

袖口上一大灘墨跡還沒有完全乾。

“我說怎麼會有墨味兒。”

周成陵低頭看過去,聽到阿玖稟告,他匆忙從書房出來,大約是那時候蹭到。

“讓人找件袍子換上?”楊茉說著四處張望,這才發現屋子裡的下人都已經退了出去。

周成陵是從小讓人伺候習慣的人,身上的衣服從來都是一塵不染,今天卻不甚在意,“髒就髒吧,我聽丁先生怎麼說,這輩子的第一次不能錯過。”

周成陵話音剛落,外面傳來腳步聲。

楊茉要將手從周成陵手裡抽走,周成陵卻不肯,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在眾人面前牽著她的手指不放。

楊茉臉有些發紅,古代對男女之情還是很嚴肅的,這樣的氣氛下讓人都變得臉皮薄起來,若是在現代,大庭廣眾之下擁吻的不知有多少。

丁二只顧得要看楊茉的脈象,一眼就盯在楊茉的手腕上,還沒坐下來就伸出手指細細診起來。

丁二皺起眉頭診了好久才鬆開手,“還沒怎麼上脈,不好說。”

楊茉平靜地點點頭,丁二來之前她心裡已經有了思量,現在懷孕也只是初期,不會上脈,不過她是一個懂西醫的人,清清楚楚地知道懷孕的所有過程,按照她的推算應該就是了,何況前兩日她還有少量出血,照這樣看來很可能是著床出血。

“不過,若是有了身孕,”丁二抬起頭,“王妃要仔細調養。”說著沉吟起來。

楊茉道:“先生有什麼話就說,都是行醫之人,沒什麼好避諱的。”

丁二道:“王妃此時有孕不是好時機,王妃這些日子奔波在外,又在保合堂裡忙碌,加之楊老爺之事,身體氣血虛弱,若是不好好補養,恐對母子不利。”

丁二的話已經說的很婉轉,楊茉想起楊茉蘭生產時一屍兩命的事來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雖說她來到古代已經將身邊的事都改變,可不知為什麼,這件事還一直壓在她的心頭。

丁二道:“之前白老先生給王妃用過補藥?”

楊茉點點頭忙讓梅香拿藥方給丁二看,前些日子她是在吃白老先生開的藥,只是這幾天忙起來就又中斷了。

周成陵道:“若是現在立即吃藥,情況會不會好轉?”

丁二點頭,“我去和白老先生商量張方子,吃藥固然重要,更加要休養,從今天開始王妃還是少去保合堂,也少接觸病患,免得染了病氣。”

其實染病氣這些事楊茉不以為然,現代有多少醫生都是到臨產才歇著,常年在醫院工作的人,抵抗力比普通人要高許多。

送走了丁二,楊茉靠在大迎枕上,屋子裡很安靜,顯然丁二的話讓大家都緊張起來,楊茉看向周成陵,“從今天開始我吃藥也就是了。”

周成陵看向楊茉,眼睛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驚喜,而是濃濃的擔憂,“早知道你身體這樣,不該著急要你懷上孩子。”

“這些事不是你著急我著急就能成的,有沒有孩子都是天意,再說丁二先生也說不準。”楊茉說著握緊周成陵的手。

周成陵正色起來,“這些日子好好歇著,外面的事都有我。”

楊茉點頭,“好不容易懷了身孕,自然要多偷懶,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趁著這時候歇著,”靠上周成陵的肩膀,楊茉不由自主地笑著,“怎麼說也是好事,我們的孩子來了。”

孩子來了,說不定父親也會醒過來,到時候一家團聚是多麼讓人高興的事。

楊茉沒有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很累,眼皮上就像壓了一塊石頭,怎麼也睜不開。周成陵像哄孩子一樣陪著她躺下來,楊茉依偎在他懷裡很快就睡著了,足足睡了兩個時辰,再起來楊茉就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一碗藥吃下肚,身上又有了力氣。

楊茉想要下床走一走,就聽到梅香稟告的聲音,“王妃醒來了。”

緊接著周成陵走進來,坐在楊茉床邊,十分熟練地將楊茉露在外面的腳塞回被子。

不等楊茉來問,周成陵道:“岳父那邊都好,魏卯說引流出來的血也少了,傷口愈合的不錯,過了今天就能撤管了。”

楊茉抬起頭,“撤管的時候我要去看看。”

周成陵沒有拒絕,“先將湯喝了,吃過飯之後我陪著你過去。”

要求不能太多,否則以周成陵的脾氣是不會答應的,楊茉順從地點點頭。

不大一會兒工夫,飯菜就擺在床邊的小桌上,楊茉坐在軟座上剛要伸筷子。

“想吃什麼,我給你夾。”

“哪裡到了這個地步。”

“我病的時候你一直在床邊照顧,現在也算是禮尚往來,我要照應你一陣子。”

看著周成陵的側臉,楊茉含著飯忍不住笑,這也能說成是禮尚往來。

“吃飯,不要笑,”周成陵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在嘴裡嚼了幾下然後悠然地咽下去,“要像我這樣。”

周成陵一直對她吃飯喝水的模樣不滿,趁著這時候床邊教妻,好像她不學,他就會一直教下去。

楊茉只好跟著慢慢吞飯。

不知怎麼的,這樣靜靜地吃飯,兩個人胃口都好了許多,周成陵加了一碗飯,還吃了好幾塊點心。

怪不得從前聽同事講,她懷孕胖了,老公陪吃也跟著胖了,借著懷孕的契機一家人開始發福。

楊茉倒是希望周成陵能胖一些,晚上她總是摸著他平坦的小腹說硌人,她是怕急了周成陵的病復發,明明胖瘦和病情無關,她還是一門心思地想讓他更加壯實起來。

吃過飯,周成陵讓人將肩輿抬過來。

楊茉不禁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這東西我是不坐的。”不過幾步路,弄成這樣她真沒臉去見人了,再說這個肩輿看著就覺得眼熟。

“獻王太妃送來的,你不坐豈不是壞了她老人家的心思。”

獻王太妃會送肩輿來?她不信,楊茉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神情自然地打量了她一眼,“太妃說了,我老大不小了,好容易才有了一兒半女,不能大意。”

她就知道是這麼回事。

旁邊的梅香低聲道:“王妃您就聽王爺的,您有了身孕還見了紅,要仔細養著才行。”

前幾日見紅應該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只要吃些藥能好轉就不會有事。

不過周成陵這樣盯著,她也逃不掉,想要走出這扇門就得坐在肩輿上,楊茉不情願地坐上去,下人慢慢地抬起來將她送到楊秉正歇著的診室。

肩輿才進門,就聽到外面有人道:“康王妃可在?能不能讓康王妃來看看,這可怎麼辦?康王妃……”

楊茉轉過頭就見到魏卯進了門。

魏卯想要張嘴說話,就發現一道目光冷冷地看過來,慌忙閉了嘴。

周成陵也太小心了,她懷著孩子她心裡清楚,怎麼可能拿孩子開玩笑,不能做的事她肯定不會做的,“你說吧,我身子不便不能去診治也能出出主意。”

魏卯這才小心翼翼地道:“是常老夫人在劉家出了事,太醫院那邊沒有了法子,問問康王妃有沒有秘方能治常老夫人的陽亢之症。”

常老夫人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現在發起來定然不好抑制,陽亢之症說的就該是高血壓病,現在她手裡也沒有特效的藥。

楊茉道:“若是請保合堂診病,就讓堂裡的先生照常出診。”對於常老夫人,不要說她現在身體虛弱不能出門,就算是她沒有懷孕,她也不會去應診。

楊茉話音剛落,蕭全從屋子裡出來道:“王妃,常五爺醒來了。”

常老夫人病發,常亦寧卻醒了過來。

“脈象如何?”

“一切都平穩。”

能醒過來是好事,楊茉道:“將常大太太接過來,讓他們母子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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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30:37
第三百六十三章 親情

常亦寧好像做了個長長的夢,許許多多的事從眼前掠過,一時回到了小時候,一時又是準備要應考,他總覺得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完成。

到底是什麼事?他又說不清楚。

耳邊傳來母親呼喊的聲音,“亦寧,亦寧……”

鼻端是蘭花的香氣。

暖暖的一直到他心裡。

他突然想起,楊茉蘭。

他和楊家的小姐楊茉蘭有婚約,這樁婚事是長輩早就定下來的,他在楊家見過楊茉蘭,那個如同蘭花般掛著燦爛笑容的女孩子,他就順著長輩的意思答應了這門親事。

常亦寧的心弦彷彿被牽動起來,他要成親,他要娶那個女子為妻,只要這樣他就心滿意足。

可是為什麼,他總覺得是哪裡不對。

到底是哪裡不對?

他想找人來詢問,常家下人忙碌著,有人廊前說話,有人笑著相攜而行,就是沒有人理睬他。

他彷彿就像一陣飄進來的風,從人眼前過去,只留下一點點嗚嗚呼呼的聲音。他的心是冷的,身體是涼的,他想要汲取那一點點的溫暖,於是他倉皇地尋找,常家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他找不到熟悉的人,找不到祖母、父親、母親。

再也沒有人理睬他。

到底是為什麼?

聽得耳邊斷斷續續呼喊的聲音,“亦寧,你別嚇娘啊,亦寧……亦寧……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常亦寧不由地向周圍看去,母親在哪裡?母親為什麼這樣說?他怎麼了?

想到這裡。胸口突然的疼痛,常亦寧低下頭看去,鮮血浸透了衣服,滴滴答答地流下來,到了他的鞋面上。

豁然間所有一切都回到他的腦海裡。

祖母在杏仁羹裡下藥。若不是他早有防備,已經被祖母毒死,可他沒想到的是,他躲過之後祖母又用剪刀戳進他的胸口。

疼,他的心一陣陣地疼,好像所有一切都要順著那傷口淌出去,留給他的只是具驅殼,難道這麼多年的祖孫之情都是假的。到底為什麼?他想不明白。

祖母為什麼那麼狠心,就這樣想要置他於死地

就像想不明白他身邊最好的東西為何一個個地失去。

他的婚事,父親的性命,本應該支撐他走下去的親情,全都沒有了。

他常少府到頭來就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

常亦寧忽然覺得很累,他應該歇在這裡,至少這裡還是他熟悉的地方。周圍一切都是漂亮的景致。

常亦寧坐在亭子裡,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開始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彷彿一切都漸漸地離他越來越遠。

人生下來的時候要痛苦,大約走的時候也會痛苦,只要熬過去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他已經準備好了,等到這一刻。

不知什麼時候有個人走到他面前。

常亦寧喘息了半晌才抬起頭來。

那人臉上滿是慈祥的神情,看著他皺起眉頭,“你這孩子,怎麼成了這個模樣。”

他以為再也不會有人和他說話時。看到了這樣一雙關切的眼睛。

只有這雙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變,一直這樣望著他。

忽然之間所有一切都停頓下來。

什麼都沒有變,一直都沒有變,還是多年前的模樣,沒有因為他如此境遇就有了改變,常亦寧忽然覺得委屈。

他以為所有人都將他拋棄,卻沒想到還有人會埋怨他的不爭氣。

常亦寧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哭什麼?沒出息。”

長輩責備的話。就這樣突然傳過來,常亦寧站起身不知說什麼才好。

“到底還是個孩子,”那人長長地嘆口氣,“人生還長著呢,急什麼,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要好好的別像我,你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個好孩子,你不會這樣下去,你一定會重振常家,你是常家的好兒孫。”

常亦寧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抬起臉看到那人的面容。

滿是皺紋的臉上是平靜而慈祥的笑容,親切地用手整理著他的衣襟,將他身上的衣服抹平,他胸口的傷彷彿也愈合了。

常亦寧跪下來趴在常老夫人的膝蓋上,就像多年前那樣,常老夫人的手穿過他的頭發,“不要害怕,要向前走,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一直走,不要被一時的恨意牽扯住,我這輩子就是為仇恨活著,被錢財迷了眼睛,不相信身邊任何人的話,才有今天的結果。你比我強,你是個好孩子。”

祖母的懷抱那麼暖和,聲音那麼慈祥,他想要一直這樣聽下去,彷彿只要現在被打斷,以後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常亦寧剛要安靜地閉上眼睛,祖母卻將他推開,“就是現在,一直向前走,不要軟弱,不要回頭,走,走出去,這樣才是我的好孫兒。”

常亦寧只覺得祖母的聲音越來越遠,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那麼模糊,彷彿他是一個墮入夢境的人,現在就要掙脫開來。

他使勁晃動著身體想要去摸祖母的手,卻胸口被打了一拳,頓時眼前一片光亮。

楊茉撐開常亦寧的眼睛,瞳孔見光收縮。

楊茉點了點頭,“好了,已經好了。”

常大太太急忙上前,握起常亦寧的手,“亦寧,亦寧,你能聽到母親的聲音嗎?亦寧?”

常亦寧慢慢地睜開眼睛,楊茉蘭清澈的眼睛立即躍入他的眼簾,然後是看起來憔悴、疲憊的母親。

常亦寧動了動嘴唇,努力想要發出聲音。

常大太太忙湊過去。

常亦寧吞咽了一口,用盡了力氣,“祖母呢?”

聽得這話常大太太的眼淚幾乎一下子涌出來,都到了這個份上,亦寧還惦念著老夫人,常大太太搖搖頭,“沒在這裡。”不能將老夫人病了的事告訴亦寧,就算要說也要等過一陣子亦寧安穩下來。

聽得這話,常亦寧想要掙扎著起身。

常大太太嚇得臉色蒼白,“你這是要做什麼?你是要急死我不成?”

常亦寧將目光挪到楊茉臉上,雖然沒有說話,楊茉卻了解他心裡所想,“你現在還不能起來,要等傷口愈合之後才能慢慢活動。”

常大太太伸出手來摸上常亦寧的臉,“別著急,別著急,有什麼事慢慢說,等你好了,想跟你祖母說什麼都行,你現在還要好好的,母親就剩下你了,母親就剩下你一個了,你有個三長兩短,要母親怎麼辦?”

常大太太的眼淚掛在臉上,淚水不停地順著臉頰滑下來,眼睛裡滿是期盼,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常亦寧。

“母……母……親。”常亦寧艱難地張著嘴。

常大太太臉上的悲慟已經換成了驚喜,“在這裡,母親在這裡,母親一直在這裡。”這些日子她不眠不休地等著,就是想要和亦寧說,她就在這裡,一直在這裡陪著他,從來沒有離開,自從他生下來那天起,她就一直在他身邊。

“母……親……”常亦寧艱難地動著嘴唇,“兒……要……養你終老……你安心……”

常大太太搖著頭,她再也忍不住抱著常亦寧大聲哭起來。

楊茉讓人扶著從屋子裡出來,想到楊茉蘭從前的經歷她本來是很痛恨常家,不管怎麼說,常老夫人和常大太太一起算計著讓楊茉蘭難產而死。

大人死了也就罷了,肚子裡還有一個足月的孩子,常家人的心太狠了。

可是看到剛才的一幕,她卻又心軟,不管常大太太如何,她都是常亦寧的母親,無論這個母親是好是壞,對兒女都是一樣的愛護,這份母子之情讓她動容。

楊茉準備去診室裡看楊秉正,江掌櫃和一個小郎中過來道:“姚御醫去了劉家,打發徒弟來傳消息,說那邊常老夫人恐怕不行了,現在用了咱們保合堂裡保命藥,常大太太若是想要過去也就要趁現在。”

楊茉點點頭,看向梅香,“你去將常大太太叫出來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祖孫連心,常亦寧醒過來就找常老夫人。

片刻功夫常大太太從診室裡出來,江掌櫃立即將話和常大太太說了。

常大太太臉色一時蒼白,嘴唇也哆嗦起來,亦寧生死未卜的時候她心裡恨著老夫人,可是聽到老夫人快要死了,她卻一陣心驚肉跳立時眼睛紅了。

“那要怎麼辦?”

楊茉吩咐江掌櫃,“讓人去備車,將常大太太送去劉家。”

江掌櫃應了一聲立即去準備,聽得楊茉的話,常大太太轉過頭來,含著眼淚向楊茉拜過去,“康王妃,我們常家對不住康王妃。”

楊茉吩咐婆子將常大太太攙扶起來,如今父親救了回來,她也有了身孕,所有的仇恨對她來說已經像一陣煙被風吹散了,她的頭頂如今就是一片藍天。

走進楊秉正養病的診室,楊茉坐在軟座上,周成陵站在一旁陪著她。

“爹爹,快醒過來,常亦寧都已經好起來了,咱們大大小小多少風波都熬過來了,是該一家團聚的時候了,”楊茉眼看著昏睡的楊秉正,“我們一家該團聚了。”

陸姨娘用帕子捂住嘴卻還是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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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抄檢

楊茉靠在周成陵懷裡吃藥,然後周成陵就會和她講白老先生什麼時候給父親用過針,父親的脈象怎麼樣。

“這麼長時間了還沒醒,脈象只會越來越不好,這樣下去要保合堂裡的人手也不夠,總要有人來按壓呼吸器。”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周成陵道:“不用擔心。”

楊茉想起小時候父親拉著她去公園劃船的事,她就因為一根冰棍沒吃成和父親鬧了一路的脾氣,父親耐心地哄著她,她裝作肚子疼不肯應聲。

每次回想起這件事,她心裡就酸酸的疼痛,她還沒有奉養雙親就來到了這裡,現代的事已經無法挽回,在這裡帶著楊茉蘭的感情,她想要做到最好,越是這樣想,越覺得離這裡的家人很近。

楊茉想到這裡眼睛有些濕潤,“我怕我沒有做好,父親才醒不過來。”

“不會的,”周成陵輕聲安穩,“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是關心則亂,換成了別的病患說不得你還要勸說家人耐心些。”

是啊,她要耐心些,她不該胡思亂想。

周成陵一貫都很冷靜,已經漸漸地成為她在這個世界的支撐,她一直以為靠著自己能在這裡走下去,可是她沒想到感情的依賴會這樣,這樣暖暖的讓她舒服又安心。

......

劉硯田覺得常老夫人的一雙眼睛始終在看著他。

眼珠是灰死的眼色,陰森地讓他脊背上的汗毛都根根豎立,劉硯田慌亂地看向下人。“快,用剪子將我的衣服剪了。”折騰了半天,他被咬的地方還冒著血,大家七手八腳地上前拉扯。卻沒有拉開常老夫人的手。

五根手指死死地攥著他,彷彿陷入了他的皮肉裡。

疼得他不停地打著哆嗦。

“快啊,”常老夫人已經臉色鐵青,一副死人的模樣,劉硯田想到這裡頭皮彷彿炸開來,轉頭吼叫。“快啊……還愣著做什麼?”

劉硯田的聲音一落,立即有人上前去拉扯常老夫人的手,不知道是誰用力太大,所有人聽到清脆的“哢吧”聲音。

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斷了,旁邊的婆子忙鬆開手,常老夫人的手指怪異地彎向旁邊,婆子嚇了一跳,身上的血一下子沖到臉上,再也不敢動手,旁邊的小丫鬟幾乎哭出來。

這要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誰敢再去動手。

可是老爺的胳膊還在那隻手裡。她們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形。

老爺一臉兇神惡煞,常老夫人的臉蠟黃蠟黃的已經不像個人,是不是人已經死了,只有死人才會這樣直勾勾地看著人。

死人會不會記得她們將她的手指掰斷。

小丫鬟腿不停地顫抖,不論劉硯田怎麼敢喊叫她都不敢再伸手。

她寧願被責罰,也不願意記住這雙滿是怨恨的眼睛。

“老太爺。老太太,老爺,”小丫鬟跪下來,“饒了奴婢吧,饒了奴婢吧!”

這個屋裡她一刻也不敢待下去,太可怕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望著嚇得瑟瑟發抖的下人,三老太爺和三老太太也遠遠地站開,劉硯田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常老夫人。

現在只有他離她那麼近,他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耳邊一片火熱,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得卡住他的脖子,那雙眼睛盯著他,嘴邊彷彿漸漸地浮起了一絲笑意。

笑他活不長了,笑他就要和她一樣進陰曹地府去。

常老夫人要鎖走他的性命。

劉硯田再也忍不住。死命地向後扯著手,將常老夫人半個身子也扯過來。

跗骨之蛆。

劉硯田想到四個字,常老夫人活著的時候將他當做親生兒子,如今要死了也不肯放過他。

這個瘋婆子,這個該死的瘋婆子。

“沒氣了,”旁邊的婆子伸出手來放在常老夫人鼻端,忽然大驚失色地叫起來,“沒氣了,死了,常老夫人死了。”

沒等常家人趕到常老夫人就死在了劉家。

劉三老太太驚詫地看向老太爺,這要怎麼辦?怎麼向常家人解釋,常老夫人不但死在這裡,還斷了一根手指,說不定在拉扯的時候身上還留下了什麼傷痕。

都是劉硯田,如果不是劉硯田哪裡有這樣的麻煩,他們怎麼會卷進這件事中。

三老太太正想要拉扯老太爺去旁邊想法子,就聽下人來道:“常大太太過來了。”

早不過來晚不過來,偏在常老夫人斷氣的時候過來,三老太太覺得這次劉家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都是冤孽,都是劉家欠常家的,劉老夫人死的時候沒有說清楚,現在報應來到劉家頭上。

常大太太讓人攙扶著進了門,見到屋子裡的情形,頓時腿腳發軟差一點就摔在地上,老夫人半個身子搭在床邊,兩個婆子使勁地拉扯著。

這是在做什麼,常大太太半晌才喊出聲,“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我們老夫人怎麼樣了?你們將我們老夫人怎麼樣了?”

常大太太一聲比一聲尖,彷彿能將劉硯田的耳朵穿透。

三老太太忙上前安撫常大太太,“大太太不要急,太醫和保合堂的醫生都來看過了,是老夫人發了舊疾,真的與我們無關啊。”

常大太太走上前,幾個婆子忙讓開,常大太太看見常老夫人那隻滿是皺紋的手。

“是老夫人拉著我們老爺不鬆開,我們也沒法子……”

拉著不鬆開,常大太太哆哆嗦嗦地喊了一聲,“娘……娘你怎麼樣了……”

常老夫人沒有半點的反應。

陳媽媽幾乎不敢喘氣,伸出手指去觸碰常老夫人的鼻子。

鼻尖冰涼,沒有呼吸。

死了,陳媽媽整個人似是被釘在地上,“老夫人已經……沒了啊……”

常大太太嚇得退了幾步,她從來沒想過老夫人會死的這樣凄慘,兩隻眼睛死死地睜著,臉上是那種痛苦扭曲的表情。

“我要告官,我要告官,是你們害死了我們老夫人,是你們劉家……我要告官……”

常大太太轉身向門口跑去,劉三老太太嚇了一跳忙去阻攔,“大太太,這都是誤會,你等一等,我們慢些說……”

常大太太嚇得躲開劉三老太太的手,“你也要殺了我們不成?保合堂……楊家……康王妃……知道我們來了這裡,馬車就在外面……你們殺了我們……你們也不會安生……”

劉三老太太只覺得冷汗不停地從額頭上冒出來。

這件事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清楚。

常老夫人是她接過來的,誰想就死在了劉家,本來應該在屋子裡的內侍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誰知道內侍有沒有看清楚發生的所有事,太醫和保合堂的醫生在側室里開方子,他們肯不肯為劉家正名……

尤其是常老夫人現在還死死地攥著劉硯田的手。

這要怎麼辦?這要怎麼辦才好啊?

劉家長輩說的沒錯,整個劉氏一族就要葬送在劉硯田這個六趾小人手上。

......

劉夫人聽了消息嚇了一跳,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你……你……說什麼?再……再說一遍……”

下人道:“老爺去了三老太爺府上,沒想到常老夫人也在那裡,兩個人就對質起來,誰知道常老夫人犯了病,就……死了,常家人報了官,要官府查驗常老夫人屍身,老爺一時半刻也回不來了。”

劉夫人整個人打了個寒噤,家裡這麼多事要等著老爺來安排,老爺卻被纏在了三老太爺家中。

三老太爺這是要做什麼啊?都是劉家人,怎麼能在這時候害老爺。

劉夫人才想到這裡,只聽外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婆子撩開簾子進了屋,誰知就被自己的腳絆住摔了個跟頭,她卻等不及起身抬起頭來稟告,“夫人,不好了,夫人,外面來了官爺,遞了文書,說要進府搜查。”

劉夫人的頭幾乎要炸開般,“老爺不在府上搜查什麼?要搜查也得等到老爺回來,我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讓人去三老太爺家找老爺回來,快去……”

下人急急忙忙地去傳話,劉夫人如同一面墻般轟然倒在椅子上。

沒等下人走出府門,外面的官吏已經推開門走進來,立即就有人吩咐,“去書房,將所有有字的書冊,信函都封上帶走。”

劉夫人眼睜睜地看著官府的人將所有的紙張都裝進箱子中帶走,屋子裡的瓷器碎了一地,到處一片狼藉。

等到人走出院子,劉夫人還呆愣地站在那裡。

是不是一場夢。

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等到夢醒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否則本來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院子裡的幕僚趕過來,劉夫人看著他們的嘴一開一合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

“不是抄家,”劉夫人一臉期盼地看著幕僚,“不是抄家只是拿走了那些書和信函,這樣是不是好一些?”

只是拿走了信函,只要查驗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

幕僚們互相看看,臉色十分難看。

“夫人,”其中一個幕僚開口稟告,“就算府中沒有什麼東西,也說不定會有人放些什麼進去,既然朝廷要查文書,就說明……就說明皇上已經對閣老起了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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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保命

劉妍寧一早晨起來就覺得心神不寧,正想要去院子裡走一走,就看到嬤嬤端了湯上來。

看到那粉彩的瓷盅,劉妍寧就有一種噁心的感覺,這是宮裡助孕的秘方,黑漆漆的湯水,裡面不知道都有些什麼東西,吃起來澀澀的掛在嗓子上,只要她吞咽就會聞到一股血腥的臭味。

只要皇上來過一次,她就會輪番吃這種東西,宮里上上下下從皇帝到內侍,只要見到她就會看向她的肚子,彷彿她只是拿來生產用的。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她不是什麼內命婦,不過是個噁心的東西,只要生下龍嗣,就會被人像垃圾一樣扔開。

這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這些人與其說是在照應她的生活起居,不如說是在照應她的肚子,每當皇帝將東西留在她身體里,這些人就像陀螺一樣轉起來,這個拿枕頭,那個將她的腿抬高,嬤嬤在她嘴裡塞下鹹鹹的藥丸,然後所有人眼睛都盯著沙漏,皇帝每次都會站在一旁看著,彷彿是看一隻每次在同個地方撒尿的狗,看它這一次和上一次有什麼不同。

這就是她在宮中的日子。

從在家中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下子掉進這樣黑漆漆的深淵,都是因為被楊氏算計,楊氏從見到那塊玉開始就想好了要怎麼對付她,她不但小看了楊氏,也小看了周成陵。

“麗嬪娘娘。”嬤嬤將湯端到她跟前。

趁著屋子裡沒人,劉妍寧立即道:“將湯倒了,就跟女官說,我已經吃了。”

這嬤嬤是她娘家送進來的人,平日裡很聽她的話,可是今天嬤嬤卻沒有立即應聲,而是遲疑地看著她,“麗嬪娘娘,您就按時將藥吃了,說不得會有用,只有能早日誕下龍嗣,麗嬪娘娘才會有更好的前程。娘娘還是迎合皇上,想方設法將皇上留在身邊,讓皇上憐惜您,寵幸您,雖說皇上對宮裡的娘娘不上心,可是馮皇后在的時候,皇上還是常常過去說話……”

言下之意只要她用心說不定能換來馮皇后一樣的寵幸。

劉妍寧看向崔嬤嬤,崔嬤嬤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劉妍寧心中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是不是家中出了事?我讓你去打聽消息,你打聽到了什麼?”

崔嬤嬤頓時臉色蒼白,“麗嬪娘娘,劉家出事了,閣老被都察院的官員帶走,府裡的書信都被封了。”

“就因為楊秉正?”劉妍寧瞪大了眼睛,皇上什麼時候開始關切朝政了?

崔嬤嬤搖搖頭,“聽說是馮皇后,是有人說咱們劉家冤枉了馮皇后,馮皇后根本沒有和恃衛私通……”

馮皇后到底有沒有和恃衛私通,她再清楚不過,因為就是她進宮幫父親將整件事做好,她眼睜睜地看著馮皇后怎麼從雲端上落下來。

馮黨叛亂,只要和馮國昌有牽連的人都已經獲罪,怎麼現在又會舊事重提,一定是有人知曉了什麼。

劉妍寧頓時覺得渾身冰涼,馮皇后那雙怨恨的眼睛一下子回到她腦海裡。

劉妍寧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

要怎麼辦?如果真的被查清楚,那麼劉家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皇上定會處置她。

劉妍寧頓時方寸大亂,如今深宮中還有誰能幫她,劉妍寧看向崔嬤嬤,“有沒有去找黃公公?讓黃公公想想法子?”

崔嬤嬤搖搖頭,“黃公公病的厲害,我去了一趟,那邊裡裡外外都是太醫,您也知道太醫院和康王妃一條藤兒,我哪裡敢說什麼,只好就這樣回來了。”

在深宮中,她是孤立無援,父親、母親現在更是不能自保……

劉妍寧站起身來,“跟我去慈寧宮看太后。”現在皇上還沒有限制她在宮中行走,她要趁著這時候給自己找條生路。

劉妍寧站在慈寧宮外等著宮人通稟,過了好一會兒宮人才出來道:“太后娘娘身上不適已經歇下了,麗嬪娘娘回去吧!”

太后不見她,是因為聽說了劉家的事,還是覺得她和馮皇后的案子有牽連,無論是哪一種對她來說都不是好事,劉妍寧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不行,她爭了這麼多年,不能就這樣低頭服輸,她該怎麼辦才好。

“聽說太后娘娘身上不適,我該床邊奉,”劉妍寧低聲道,“勞煩姐姐再去稟告,我抄了佛經想親手呈給太后,好給太后娘娘除些病氣。”

她幫太后抄佛經已經是多少年的事,太后聽了這些話說不得會顧念往日的恩情。

宮人點點頭回去稟告,劉妍寧等在外面,幾乎忘記了呼吸,她覺得她的心臟立即就要停滯的時候,宮人去而復返,見到她嘆了口氣,“太后說,您實在要見就見吧!”

宮人惋惜的模樣將劉妍寧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凍住,她看著慈寧宮的大門,這扇門本是她的救命稻草,現在看起來卻像一張血盆大口,只要她走進去就會屍骨無存。

劉妍寧抑制住恐懼慢慢走近內殿,內殿裡垂著紗簾,劉妍寧上前給太后行禮,簾子後傳來太后娘娘的聲音,“起來吧!”

然後就有宮人將紗簾卷起來。

簾子拉開,劉妍寧看到了一雙鵝黃色鑲珠繡鞋,然後是柳綠的宮裙,有人上前攙扶著那人轉身,劉妍寧的視線還沒落在那人的臉上,就聽得太后娘娘道:“小心些,剛有了身孕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要不是我身子不適,我也不能讓人將你接進宮。”

劉妍寧的眼皮突突地跳著,看到楊茉蘭那張靜謐的臉,劉妍寧的心頓時沉下去。

楊茉蘭怎麼會在這裡。

劉妍寧正不知道要怎麼辦,楊茉蘭已經紅著眼睛,“這件事麗嬪娘娘知道的清清楚楚,否則也不會將家父的玉佩交到我手中。”

劉妍寧只是看了一眼差點就魂飛魄散,那塊用來威脅楊茉蘭的玉佩如今正安安靜靜躺在太后娘娘的手心裡。

劉妍寧一臉的詫異,隨後她立即搖頭,“康王妃在說什麼?什麼玉佩?我哪裡有什麼玉佩?”

楊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平日裡都是劉家幕後做戲,現在她就將劉妍寧推到臺上,看她還能演出什麼戲碼,“這時候麗嬪娘娘還不肯說?麗嬪娘娘想要進宮才會將玉佩交到我手中,家父沒有消息時,我不敢向任何人說起,如今確定了王爺救回來的人就是家父,我才敢將所有事講給太后娘娘聽。”

楊茉蘭說著話眼睛一直看著她,這根本不是講給太后聽,楊茉蘭進宮裡來是看她的笑話,是看她怎麼才會更凄慘些。

她不明白為何太后娘娘會一直篤信楊茉蘭,楊茉蘭根本是在利用太后娘娘。

用太后娘娘的權威將她壓下去。

就算父親想要位極人臣,也是一直支持皇上,康王就不同了,一直存有反心,怎麼皇上和太后就看不明白。

這個楊氏表面上只是一個女醫,其實和康王夫妻同心,明裡暗裡幫康王謀劃,劉妍寧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為何到現在才看清楚。

太后將玉佩遞給宮人,“將東西給麗嬪看看,讓麗嬪好好想想,這塊玉是不是她送給了康王妃?”

宮人雙手捧起玉佩一步步走近劉妍寧。

康王妃已經握住了她的把柄,就這樣死命地扯著,一定要將她勒的喘不過氣來。

“麗嬪娘娘知不知道我父親成了什麼模樣?一個比尋常男子還高上幾分的人,瘦得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有這樣的狠心?”

楊氏一字一字地說著,緊緊地看著她,那雙眼睛看似平靜,卻又似波濤洶涌,隨時都會將她吞沒。

讓她恐懼,讓她不敢直視挪開眼睛。

楊氏在報復,楊氏在報復她,報復整個劉家。

突然有一個思量竄入劉妍寧的腦子,她不能承認,就算死也不能鬆口,不能說她知曉楊秉正的事,她只是一個婦人,她什麼也不知曉。

楊茉看著劉妍寧。

劉妍寧嚇得臉色蒼白卻不敢喊叫,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她討厭劉家,因為劉家還不如馮國昌,就是個奸佞小人,只會藏在別人身後推波助瀾,不知有多少人被劉家的偽善欺騙,多少人葬送在劉氏父女手裡。

劉妍寧長長的指甲碰撞著,“這是我送給康王妃的,但我不知曉是楊大人的玉佩。”

太后娘娘皺起眉頭,“這玉佩是誰給你的?”

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從誰手裡拿到這樣的東西,她說是下人,太后定會將那下人抓起來訊問。

不行,她不能留下這樣的隱患,她不能將自己的性命完完全全交出去。

太后道:“這時候還不說實話?你母親家都做了些什麼?利用常老夫人去殺親孫兒,劉家長輩將你父親叫來本欲問個清楚,恰好被內侍聽見,內侍已經稟告了皇上,皇上下令查抄劉家所有的文書,”說到這里太后的臉色更加難看,“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隱瞞?”

劉妍寧頭上的步搖不停地顫抖,“是,是我家中人。”說到這裡劉妍寧痛哭起來,彷彿百般不願說的樣子,“我什麼也不知道,以為送給康王妃些禮物,就能和康王妃修好。”

楊茉幾乎笑出聲,劉妍寧為了保命就這樣將父母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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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團聚

劉家的案子別的不清楚,利用常老夫人殺了孫兒這件事聽起來就不像是人做的,只要仔細思量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心裡冰涼,太后看向瑟瑟發抖的劉妍寧,有這樣的人在身邊,她會睡不安穩。

皇上用這樣的臣子做心腹,比用馮國昌更可怕。

太后揮揮手,“回去等著吧,你們家的事皇上自有決斷。”

太后娘娘這是不準備管她了,劉妍寧腦子裡嗡鳴作響,“太后娘娘,臣妾不知道娘家到底出了什麼事,臣妾只是個女子,什麼也不知曉啊。”

到這時候還想脫身,楊茉站起身,“麗嬪娘娘別忘了,還有我在這麼,麗嬪娘娘說的那些話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麗嬪娘娘讓我給診脈,又在那時候將我父親的玉佩拿出來,就是要我在太后娘娘面前提起你的脈象適合生子,這件事之後我就將玉佩遞給了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說了清楚。”

劉妍寧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原來太后早就已經知道了。

太后娘娘沉著臉,“哀家還不肯相信,以為整件事有誤會,後來宣王在劉家找到了康王妃的父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你們是想要以此要挾康王妃,你在哀家身邊孝順這麼多年,哀家也被你利用了。”

無論是誰都不願意被人利用,尤其是身邊人,若是平日裡劉妍寧還能辯解,可是這時候父親利用常家的事被揭出來,她在太后娘娘心裡已經是蛇蠍心腸,她說什麼都沒有用處。

劉妍寧抬起頭看到楊茉漾在嘴邊的笑容,那麼燦爛,就像一朵花慢慢綻開般,肆無忌憚又芬芳。

劉妍寧第一次覺得周圍一片黑,看不到半點光亮,她就被困在這裡,半點動彈不得。

劉妍寧跪下來痛哭,“太后娘娘,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是不知曉,臣妾是想要進宮,只因為太后娘娘說過,想要讓臣妾留在您身邊。”

劉妍寧哭得嗓子嘶啞,整個人狼狽不堪,使出渾身的解數只為了能保住一條性命。

從慈寧宮裡出來,楊茉在前面走,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梅香立即停下轉過頭看到跌跌撞撞趕過來的劉妍寧。

“康王妃。”劉妍寧顫抖著嘴唇喊楊茉。

楊茉轉過頭來。

“我是真的不知曉楊老爺的事,”劉妍寧聲音沙啞,“康王妃一定要信我的話,”劉妍寧說到這裡咳嗽起來,劇烈的咳嗽讓劉妍寧臉頰上浮起異樣的紅暈,“我是算計過康王妃,也想要利用王妃的醫術能換來富貴,那是因為我不甘心,我獨自一個人在王府那麼多年,早就成了別人的笑柄,好不容易將王爺盼回來,沒想到王爺卻為了王妃與我和離,若是換了王妃,王妃心裡會怎麼想?”

“家父的事我是半點不知曉,王妃是慈悲心腸,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去送死,”劉妍寧用帕子捂住眼睛,“我還年輕,我真的不想死啊。”

劉妍寧說的這些話讓人動容。

“康王妃您就在太后娘娘面前替我說句話,”劉妍寧腿一軟頓時跪下來,“王妃,您救救我吧!”多少人都求過楊氏治病,周夫人那麼對楊氏,楊氏還是將她的病治好,葛家之前也不肯相信楊氏,楊氏帶著人上門勸說,就連常亦寧也是因為楊氏才撿回一條性命。

這些人楊氏都治過,只要她求一求,楊氏也會心軟放過她,只要讓她喘口氣,她就能想出辦法挽回局面。

劉妍寧這樣想著,耳邊卻傳來楊茉清澈的聲音。

“你有沒有想過放過我父親?”

“你有沒有想過放過周成陵?”

楊茉目光落在劉妍寧身上,她那雙眼睛裡清清楚楚地映著劉妍寧的影子。

劉妍寧父女她看得再清楚不過,從周成陵和父親身上,劉氏父女做的每一件事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聽到楊茉的話,劉妍寧呆愣在那裡。

楊氏的聲音如此的篤定,沒有半點可以轉圜的餘地。

“從前沒有想過善待旁人,就別想著有一天有人能救你,所謂因果,還不是這樣的簡單。”楊茉笑笑就要挪動腳步。

劉妍寧突然抬起頭,“康王妃心善康王現在才回安然無恙,您可知道老王爺從前也有這樣的病症,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劉妍寧是不是已經不知曉自己在說些什麼,楊茉只覺得好笑,“麗嬪娘娘放心,保合堂每天都在治病救人,”說到這裡楊茉頓了頓,“只要有我在,我的父親,我的男人,都會好端端地活著。”

“你不信嗎?”

楊茉嘴角輕綻著笑容。

你不信嗎?

那笑容讓劉妍寧周身冰涼,變天了,她頭頂上的一片天已經變了,任她生任她死的那片天要變了。

眼睜睜地看著楊茉帶著人出了宮,嬤嬤忙上前將劉妍寧攙扶起來,“麗嬪娘娘,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奴婢去找黃公公,讓黃公公去找老爺。”

劉妍寧搖頭,不停地搖頭,“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

“娘娘這時候可不能慌……”

來不及了,父親這輩子都想要坐上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可是父親卻沒想過在幾年前他已經錯過了這個機會。

她後悔那晚上沒有立即下手殺了周成陵,只是因為她膽小才會片刻猶豫,若是周成陵死了一切都會不同。

楊氏沒有周成陵哪裡會活到現在,他們想要殺她就易如反掌。

周成陵沒有遇到楊氏也會病發而亡。

如今這兩個人遇到一起,他們兩個在一起,一下子將他們頭頂上的天揭開。

大禍臨頭,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難道皇上不知曉,信周成陵和楊氏才是最大的禍事,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奸佞啊。

楊茉從慈寧宮中出來,讓人攙扶著上了馬車。

她半個身子才探進車廂裡,立即就有兩隻大手伸過去抱住楊茉,一轉身將她放在軟墊上。

楊茉笑著看周成陵。

“開心嗎?”

楊茉點點頭,“開心。”看著劉妍寧萬念俱灰的模樣,她心裡就覺得暢快,有些話她定要當著劉妍寧的面說出來。

這口惡氣一定要出。

楊茉低聲問,“劉硯田那邊怎麼樣?”

周成陵道:“劉硯田的學生們上了奏折,說劉硯田是被人冤枉的,劉氏幾代帝師,向來官聲很好,請朝廷定要查清楚。”

楊茉仔細想,“你準備要怎麼辦?”在周成陵面前,她很少叫他王爺。

周成陵笑著,“緩一緩,讓皇上舉棋不定。”

這是為什麼?一般來說都應該乘勝追擊。

周成陵笑,伸出手來將楊茉的鬢角撫平,“因為,我想要對付的不是劉硯田,我是要借著劉硯田做一件大事。”

楊茉心頭猛跳了兩下,她心裡早就知道周成陵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動手。

周成陵將手落在她的小腹上,“我祖輩就已經是大周朝的重臣,先皇用我父親輔政,我父親也算是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後輩子孫又如何?從小被召進宮中做質子,新婚之夜被人送上一碗毒藥,我不能讓我的兒子走我的路。”

周成陵輕聲道,“我不會做他的輔政大臣,我要掌握他的江山,對不起,我讓你嫁給了一個亂臣賊子,注定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

看著周成陵笑時眼角的細紋,輕翹著,如同窗邊伸出的新枝,上面總是最鮮艷的顏色,讓她覺得如此的美好,她願意和他一起到老,看著他到底能生出多少枝葉,從上面發出多少綠芽,那些綠芽又會長成什麼。

她要永遠和他在一起,看著他,在她心中長成無人能撼動的大樹,只有她知曉這棵樹上有多少葉子,多少脈絡,只要想到這個她就欣喜,因為沒有第二個人能如此。

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愛上一個人,一定要在他身邊,因為這個人會走進你心裡,讓你知道一顆小小的心,卻能容下整個人生。

楊茉笑了,“那不是很好,因為從此之後就會有很多人想要了解你的想法,想要知道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因為什麼。”

“每當別人苦苦揣摩的時候,我就會很高興。”

“因為,那些人都會羨慕我。”

楊茉將臉貼在周成陵的胸口。

馬車很快到了楊家。

剛進門楊茉就聽到魏卯的聲音,“這掛圖是我師父和成老仵作一起畫出來的,不會有錯,您仔細看看。”

楊茉快步進了內院,梅香上前掀開簾子,楊茉走進去就看到楊秉正靠在迎枕上看著魏卯手裡的掛圖。

魏卯正和楊秉正爭的臉紅,見到楊茉立即道,“師父,您說說,這圖有沒有錯?師祖說,楊家有副這般的圖,卻不是這樣畫的,還要人去找來比對呢。”

師祖怎麼能不相信師父的醫術,師父救活了那麼多人,就算別人懷疑師父,師祖也不該懷疑啊。

楊茉看向楊秉正那雙帶著憂慮的眼睛。

她想過也許和楊秉正父女相處的時候,怎麼也會有些尷尬,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父親沒有誇讚她的醫術,也沒有為她王妃的地位欣喜,而是擔憂她是不是將傳給徒弟的掛圖畫錯了。

只有父母會露出這樣擔憂的目光,只有父母會仔細地看著她走出的每一步,生怕一步走錯她會被人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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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辦法

“爹爹,”楊茉走過去,不知怎麼的眼睛一直發酸,“沒錯,這是女兒和成老仵作一起做的,一定沒錯。”

楊秉正這才點點頭,整個人也鬆懈下來。

父親老了,一下子就老了,從那雙眼睛到整個精神都不再是楊茉蘭記憶中的模樣,在楊茉蘭記憶里父親一直是那個氣宇軒昂身形挺拔的人,分別了那麼多年不曾見,父親衰老消瘦下來,什麼都變了,沒有變的只是維護女兒的慈父之情。

“快來,快來,”楊秉正向楊茉招手,“懷著身孕不能一直站著,”說著看陸姨娘,“快去看看藥熬好沒有?”

陸姨娘點頭。

楊秉正笑著看楊茉,笑容讓他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看著臉色好多了,還是用我們自家的方子好。”

楊茉歡快地點頭,“是,還是我們楊家的方子好。”她也知道自家的方子好,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好,只是她一直沒有福氣享受。

當然是自家的好,那也得有個家才行。

這世上能對她說出這樣話的沒有幾個,從前只有姨娘和她,現在有了父親,也算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多少人議論楊家的秘方,只有她知道這些都是她隨口編出來的,她不怕被人戳破,那是因為楊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在她要用楊家秘方的時候,父親會醒過來。

父親救了她。救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從一個人,現在又重新有了家。

楊茉坐在楊秉正身邊,“爹爹要多歇著,等養好了身子,您再慢慢操心。”

楊秉正點點頭。讓周成陵攙扶著慢慢躺下來。

“聽說是王爺出面將楊家祖宅找回來的?”楊秉正看著周成陵。在大牢裡他已經聽說周成陵和茉蘭的婚事,那時候他還想,楊家這般的處境,王爺身份太高,會不會虧待茉蘭,昨日裡醒來之後見到周成陵在床邊侍奉,他嚇了一跳。平日裡見到要跪拜的人,現在卻守在他床邊。

茉蘭長大了,他以為要一輩子護在身邊的孩子,一下子做成了這麼多事。

連他這個親生父親聽說了,都覺得詫異。

看到她小小的肩膀和小時候沒有什麼不同,那些詫異又變成了心疼。

要多辛苦才會有今天的局面。

可憐了孩子,若是有他在。她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轉念他又覺得欣慰。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

茉蘭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這樣一來就算他閉上眼睛也心安了,上天終是待他不薄。

周成陵道:“是茉蘭還為岳父伸了冤,岳父安心休養,朝廷那邊我已經安排妥當。”

“我知道這件事牽扯到喬家還有馮閣老,你們能將案子翻過來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聽劉硯田說了一言半語,當時我還不相信……”

周成陵看著楊茉笑而不答。

周成陵這是將所有的功勞都貼在她臉上。若是沒有周成陵她不可能給父親翻案,她比誰都清楚。

“茉蘭長大了,真是不一樣了。”

楊茉聽著父親的稱讚,不好意思地看著周成陵,周成陵很沉著地攥了一下她的手算是安慰她,這樣一來她果然就好多了。

父親醒來那時她最害怕父親看出端倪,隨著時間推移,父親待她還像楊茉蘭記憶裡的一樣,沒有半點的猜忌,她也就放下心來,非要等經歷過這些事後,才會發現一切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

楊茉笑道:“等父親身上好些了,再將祖宅修一修,這擔子總算從我肩膀上卸下來。”

楊秉正看著魏卯幾個,“你不是做的很好,當家姑奶奶,大周朝裡也是獨一份。”

外面人都說她管著康王府,還照應著娘家,就連宗室營裡也傳著這話,日後要像康王妃一樣,一肩擔兩家。

可是說到底,楊茉蘭故意皺起眉頭,“誰願意當這個家。”

楊秉正點點頭,“這倒是你小時候的話,你母親說到你姐姐嫁人管中饋,還要你跟著學,將來嫁出去好快點當家,你就說誰願意當那個家,誰喜歡誰當去。”

這下陸姨娘也忍不住笑了。

幾個人正說著話,蕭全走進來道:“常五爺想要來看楊老爺,非要讓我來問問師父……楊老爺現在能不能見外人了。”

楊秉正點點頭,看了一眼楊茉,“你們去歇著吧,我和他說說話。”

保合堂還有別的病患,楊茉也想過去看看,就答應了父親和周成陵一起出了房門。

只要朝廷裡沒有事,周成陵就會陪著她,衣食住行幫她安排妥當,她本來怕周成陵這樣太辛苦,想了想還是沒讓身邊的婆子幫忙,周成陵和她一樣為第一次做父母心裡又是高興又是忐忑,生怕出半點的差錯。

這個孩子來的是時候,周成陵沒有一直忙於政務,晚上不管多晚都會回來陪她,她總是能在他懷裡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不知道等到劉硯田倒了,政局發生改變,一切都握在周成陵手裡的時候,他會不會變。一定會變,到時候一切都會不同,她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自由自在地生活。

楊茉趕走腦子裡的思緒,轉頭看向周成陵。

“在想什麼?”周成陵握緊楊茉的手,“白老先生和岳父都說了,懷孕的時候不要思慮太重。”

楊茉點點頭,忽然想到,“魏卯給我的病患脈案放到哪裡去了。”楊茉轉頭去看梅香的手,正要四處去尋找。

“不是在你手裡。”

要不是周成陵提醒楊茉連手裡拿著東西都忘了。

剛剛懷孕就這樣的記性。等到月份大了要怎麼辦啊?

“周成陵,”楊茉笑著抬起頭,“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把你忘了怎麼辦?”兩個人沒事的時候就愛說玩笑話,她已經習慣和他打打鬧鬧。

誰知道周成陵卻停下來,眉頭緊鎖,“怎麼說?為什麼突然想起這件事?”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誰知道他就當真。她還能一下子不見了,想到獻王太妃的病,楊茉也不由地愣住,她是戳到了周成陵的傷心事,立即笑他,“我只是玩笑,你怎麼就當真了。”

不知道是戳到了周成陵哪根筋。他卻不依不饒起來。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楊茉搖頭。

“有沒有做惡夢?”

楊茉接著搖頭。

“沒有,只是玩笑。”周成陵的心挺大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勸她不要害怕。

可是今天她不過隨意說句話,他怎麼就會這樣小心翼翼,生怕她會一下子不見了一樣,其實他們兩個之間。真的會害怕的是她才對。因為她始終不能治好周成陵的病,如果在現代,這並不是什麼太難治的病。

“那就別亂想,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岳父回來了,我們又有了孩子……”

楊茉點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周成陵的話。她有一些心酸,他們一定會這樣永遠地幸福下去。

就算現代有千般萬般的好。她已經離不開這裡,離不開周成陵。

......

劉硯田一直在等著劉氏族裡的信函。

學生一封封奏折遞上去,皇上那邊卻沒有寬赦的消息,他每日被都察院的人查來查去,那些書信裡的字一個個摳下去,就算是沒有過錯照這樣下去也會被人查出問題來。

他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忽然發現開始力不從心。

整個朝廷不知在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從前容易打通的關節現在卻怎麼也進行不下去,那些御史言官不論被如何要挾都還像打了雞血一樣,一封封地將奏折遞向上清院,從前若是遇到常家的事,朝廷內外都不會有人說話,無論卻怎麼也壓不住。

劉硯田覺得頭頂上已經燒起火來。

“老爺,老爺。”

劉硯田正在思量,劉家下人風塵僕僕進了門,這一路上他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就是要將族裡的事稟告給老爺。

“怎麼說?有沒有將信拿回來?”

動用劉家的關係,應該能渡過難關,很多言官都是劉家長輩提拔起來的,就算不看他的臉面,也要顧及劉氏一族的名聲,這樣一來就可以將常家的事壓下去。

下人忙搖頭,“沒……沒有,族裡的太爺說了,不會寫信函過來,要老爺自己看著辦。”

劉硯田瞪圓了眼睛,“什麼叫讓我自己看著辦?”

下人道:“太爺說了,您是當今皇上的師傅,若是您自己說不上話,劉家長輩也沒法子。”

這分明是推脫的說法。

“還說,常家的事沒個結果,族裡長輩也不敢亂說,”下人接著道,“族裡將三老太爺請了回去。”

“豈有此理,”劉硯田揚起聲音,“還有什麼說不清楚的?我是被人陷害……”說到這裡頓時想起常老夫人死時的慘狀,三老太爺一定怕被牽連,所以才在族裡長輩面前亂說,現在整個劉氏一族沒有人肯向他伸出援手。

真像他不是劉氏子孫。

弄了半天,他竟然落得這樣的地步。

他就不信,“我要去見皇上,我要去見皇上。”

整個朝廷鬧的沸沸揚揚,常老夫人的死狀一下子就傳遍了京城,劉三老太爺為了脫開關係,在葛世通面前將整件事講的清清楚楚。

聽說被劉家人害死,常氏族裡的長輩都來京中,常家那些下人整日裡在劉府門口嚎喪,他只要在府裡就聽到嗚嗚咽咽的哭聲,晚上被這哭聲驚醒,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還以為常老夫人找他索命。

“閣老。”

劉硯田耳邊忽然傳來幕僚的聲音。

“閣老,您聽說了沒有?莊子上搜出東西了,說是馮國昌府上的東西。”

劉硯田瞪圓了眼睛,戶部一直說,馮府裡抄出的東西合不上賬目,他還讓人找出名目來充賬,他自以為已經將事解決了,原來是空忙一場,這些都是周成陵給他挖好的陷阱,就等到現在將他一把推下去,他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無論哪件事解釋不清他的前程都算完了,問題是現在所有事他都已經說不清楚。

“閣老,”幕僚低聲道,“快想想別的法子吧。”

想別的法子?

劉硯田豁然想起馮國昌,他才做了閣老,難不成就會和馮國昌一般的下場。

“現在還有什麼法子?”

馮國昌走投無路還能叛亂,他能做什麼。

“老爺,”劉硯田聽到劉夫人沙啞的聲音,“您收到妍寧的消息了沒有?濟寧侯夫人方才進宮,說……說……”

劉硯田腦子里一片麻木,木然地道:“說什麼?”

劉夫人道:“說太后娘娘已經惱了妍寧,說妍寧心術不正,還讓濟寧侯一家離我們遠一些,宮裡那條路也走不通了啊。”

早知道會這樣,妍寧是被楊氏送進宮的,楊氏救走了楊秉正,他就知道妍寧也被困在了宮裡。

劉硯田咽了一口吐沫,“我去,我還有最後一個法子,我進宮去和皇上說。”

突然起身讓劉硯田整個人不禁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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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殺劉硯田

劉硯田在上清院裡一直跪著,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聽得大殿裡的金鐘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

一縷縷的青煙飄在他身上,要將他整個人熏透了。

劉硯田想起宮裡內侍傳來的口訊,“麗嬪娘娘讓您傾力一搏,現在是最後的關頭,再等著就沒有法子了。”

劉硯田想到這裡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即地汗又被吹乾了,等得越久他心里越焦急。

“閣老,”韓公公走過來道,“皇上請您進去了。”

劉硯田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幾乎是跌跌撞撞跨進殿門,然後看到低頭吹香的皇帝,空曠的大殿一片冷寂,走進去說不出的可怕。

劉硯田跪下來。

皇帝將手裡的香交給內侍,歪過頭很奇怪地看著劉硯田,“朕聽說一件有意思的事,說坊間都在傳句話,說朕的閣老其實是個……”皇帝說到這里停頓下來,好像在思量,半晌接著道,“雜種。”

內侍目光閃爍不知說什麼才好,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彷彿有不少人憋不住笑。

“是不是這話?”皇帝的聲音清亮問向身邊的內侍。

“嗤,嗤,嗤……”

那些輕笑的聲音彷彿就在劉硯田耳邊,笑得劉硯田身體顫抖,臉色血紅。

他想利用常家,沒想到卻被周成陵揪住,現在街頭巷尾交頭接耳,都在看劉家的笑話。

“閣老,你給朕解釋解釋,這是什麼意思?”

劉硯田提起全身的力氣,看向皇帝,“皇上,臣是囚禁了楊秉正,馮黨叛亂的時候臣就發現了楊秉正沒死,本來應該將此事稟告皇上,可是皇上提拔周成陵領兵去了保定府,臣就想,萬一周成陵有不臣之心,可以用楊秉正要挾,周成陵打了勝仗回來,微臣上奏折請求皇上不要賞賜周成陵,倘若不加壓制,日後必成禍患,果不其然,這次周成陵救走楊秉正,過了那麼多天才向朝廷稟告,根本就沒有將皇上放在眼裡,皇上還記得曾經和老臣說過,在您心裡最大的禍患就是周成陵,老臣一直記在心裡,皇上您千萬不要被周成陵蒙蔽……”

劉硯田一口氣地說出來。

他就是要讓皇上想起對周成陵的忌憚,皇上想要對付周成陵就還會用他,就像之前的馮國昌,他還沒到兔死狗烹的地步。

皇帝瞇起了眼睛,“閣老的意思一切都是為了朕?”

劉硯田一頭叩在地上,“臣是為了大周朝,臣知道做的事是十惡不赦,但是臣非做不可,臣願意以死謝罪以保皇上的江山社稷。”

皇帝聽得這話忽然輕笑起來,“閣老當朕是亡國之君不成?”說著站起身來,“誰也別想逃過朕的眼睛,朕知道你們都在謀劃什麼,你們都想將朕當做傀儡擺布。”

皇帝走下臺階,青絲絹的外衣被風吹的如同四散的花瓣,“不過有件事閣老說對了,朕要依仗周成陵卻又要將他牢牢攥在手裡。”

劉硯田聽到了希望,“皇上,馮國昌在時滿朝文武雖然與他同流合與,御史言官卻還沒有站在他那邊,如今周成陵手中握有軍權又以御史言官做耳目,真是最大的禍患。”

周成陵想要一舉拿下他,所以步步緊逼,讓他喘不過氣來,可這也暴露了周成陵的缺點,周成陵為人太過張揚,就像一柄出鞘的劍,劍鋒不見血就不會回鞘,他想到周成陵會恐懼的發抖,難道皇上不會?只要和皇上在同仇敵愾,他就能爭得一條活路。

周成陵太自信了,調動了多少文武大臣還害他,將他逼的無路可走,也將康王一黨暴露在皇上眼前。

“這些日子奏折一封封遞到上清院,老臣雖然在內閣,也壓制不住那些御史,還有兵部尚書、吏部尚書、順天府尹,那些人可都在替周成陵說話,”劉硯田眼睛突突亂跳,“難道皇上沒有察覺?”

皇帝慢慢地彎起嘴唇,他在想什麼豈是劉硯田和周成陵能知曉的。

所有人都是他手裡的棋子,只有他知道什麼時候將他們擺在什麼位置上。

劉硯田接著道:“皇上,投鼠忌器,臣不過一條賤命,皇上可以利用這個契機,除掉心腹大患,這樣一來朝廷政局就全由皇上來掌控。”

劉硯田說的眼睛發亮,整個人激動的發抖,彷彿他這一生就是為了這一天而活,就是為了皇帝能拿到權柄而活,他早就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現在他就是大周朝最大的忠臣。

“皇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現在的局勢再清楚不過,只要除掉周成陵,臣死也甘願,”劉硯田抬起頭,“皇上若是覺得周成陵才立了大功,無法向滿朝文武交代,那麼老臣願意做皇上那柄殺人刀,替皇上除掉這個禍害。”

“日後,若是誰追究過錯,只有老臣之錯。”

劉硯田的聲音讓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方才嚇的瑟瑟發抖的劉硯田,因為這番慷慨激昂之詞精神煥發起來。

“那你說要怎麼辦?”皇帝看向劉硯田,他就是喜歡看到這一幕,所以他會權衡所有的權利,待到時機成熟,不聲不響地將他捏死在手心裡,他是皇帝,他是天底下最聰明最有權勢的人,所有人必須對他俯首帖耳。

劉硯田道:“將周成陵叫進宮來,老臣趁他不備殺了他。”

只要借皇上的手殺了周成陵,他就能將整個局面扳過來,這是他最後的出路,劉硯田眼睛裡冒出血光,幾年前他沒能殺了周成陵,這次一定要彌補這個過失,只要周成陵活著一天他就不會好過。

“你真有這樣的心思?”皇帝不動聲色,拿起茶碗喝茶。

劉硯田將頭叩在地上,“老臣願意為皇上解憂。”

皇帝瞇起眼睛來,自從給周成陵復爵,他就讓人悄悄地盯著周成陵的一舉一動,周成陵在楊家見御史的事他已經知曉,兵部尚書等人也是竭力為周成陵賣命,劉硯田是奸佞,周成陵更是該死,他之所以沒有立即處置劉硯田,就是要讓劉硯田對付周成陵。

這樣他就會省不少的力氣。

坐在這個皇位上就要懂得運籌帷幄,今天的局面他早已經料定。

“朕為何要將周成陵叫進宮?”皇帝垂下眼睛,彷彿不甚在意。

要不聲不響地將周成陵叫進宮,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劉硯田按住慌跳不停的心,“微臣已經想好。”

“周成陵和楊氏感情甚篤,要從這方面下手……這樣才能戳中周成陵的心窩。”劉硯田說著微微一頓,向四處看看。

不知什麼時候大殿裡就只剩下皇上和他兩個人。

劉硯田向前跪爬了幾步,“皇上覺得楊氏用丹爐煉出的藥如何?”

皇帝抬起眼睛,只要想到楊氏,他就覺得他已經離登仙更近了一步,若是他沒有仙緣,為何像楊氏這樣的異人會出現在本朝,他耐心地等著就是想要等楊氏煉出能起死回生的丹藥來。

劉硯田道:“楊秉正被救出去的時候,已經斷氣了,可是去了楊氏那裡吃過楊氏的藥卻活了過來。”

這應該是皇上最喜歡聽的話。

劉硯田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看著皇上的臉色,起死回生,與天同壽,才是皇上最想要的東西,現在只有楊氏能做成這樣的事,“皇上就不想讓楊氏來上清院,為皇上煉丹?”

讓楊氏來上清院,首先就要過了周成陵那關,只要周成陵活著就會護著楊氏,周成陵一死,無論做什麼都會容易的多。

讓楊氏進上清院。

聽得這話,皇帝突然看向劉硯田,劉硯田怎麼會知曉他心裡的想法。

對,他就是要楊氏,他要讓楊氏帶著人為他煉出仙丹,助他成仙。

劉硯田看著皇帝發光的眼睛,他心頭頓時一陣歡跳,他終於猜透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夜長夢多……”劉硯田低聲勸著。

“皇上可以讓周成陵來和臣對質,我們在外布置好人手,等到皇上下令所有人一起擒住周成陵,任他有三頭六臂也逃脫不了。”

楊茉一直覺得心神不寧,醇郡王妃道:“在想什麼?”

楊茉搖搖頭,“若不是有了身孕,我現在已經去養樂堂的路上。”她本來定好的要和魏卯幾個一起去看看養樂堂的情形,雖然戰事過了很久,但是有不少傷兵仍舊在養樂堂養傷,京裡達官顯貴捐了不少的米糧和草藥,她就想著去養樂堂安排安排。

醇郡王妃笑道:“慢慢來,日後有的是時間。”

楊茉點點頭。

“不要想太多,現在養胎最重要,將孩子平安生下來,你也有了依仗。”

醇郡王妃話中有話,其實只要跟周成陵親近的人都應該知道周成陵將來會如何,倒是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要周成陵能平安她就算鬆了口氣。

楊茉正想著,梅香進來道:“王妃,王爺那邊傳話過來,王爺去上清院了,說是皇上要問劉閣老的事。”

楊茉點了點頭。

醇郡王妃道:“我聽郡王爺說,劉家的案子已經板上釘釘,劉閣老想抵賴也賴不掉,你不用擔心,只要聽好消息也就是了。”

但願如此,希望過了今天一切都能風平浪靜。

醇郡王妃挽起楊茉的手,“我府裡的丫頭新裁了些花樣,我今天帶過來了,你來挑挑有沒有喜歡的,你府上的冬季衣裳和被褥我來幫你做。”

楊茉感激地看向醇郡王妃,“都知道我手笨,獻王妃昨兒也打發人送來了不少樣子。”

“不是你手笨,”醇郡王妃道,“是你將心思都用在了治病救人上,人哪裡來的那麼多精神。”

兩個人都掩嘴笑,笑聲還沒過,外面的婆子進來道:“王妃,太醫院的丁院使來了。”

“這時候來,該不是宮裡哪位主子有不舒服了?”醇郡王妃道,“也是怪了,這都是太醫院的事,怎麼一個兩個都往你這裡跑。”

丁院使喜歡和她論脈案,所以來保合堂勤一些,楊茉道:“這裡也沒有別人,就請院使進來吧!”

下人應了一聲,很快將丁院使引進屋。

丁院使低頭進了門,抬起頭來看向楊茉和醇郡王妃。

楊茉不禁怔愣。

丁院使的臉色很不好。

“王妃。”丁院使看向醇郡王妃,欲言又止。

“沒關系,”楊茉拉起醇郡王妃手,“醇郡王妃不是外人。”

丁院使點點頭,“王妃有沒有聽說什麼話?今天我給上清院的小道士診脈,小道士說,皇上有意讓康王妃進宮煉丹。”

醇郡王妃瞪圓了眼睛,“怎麼會有這種事?上清院什麼時候讓女子進去?再說煉丹都是道士的事,怎麼能讓王妃去?這是什麼話?一定做不得真。”

醇郡王妃話音剛落,屋子裡忽然靜寂下來。

楊茉和丁院使都不說話,醇郡王妃忽然慌張起來,聲音都顫抖,“難道,難道是真的?”

楊茉半晌點點頭,“我覺得很有可能。”

醇郡王妃臉頓時燒的滾熱,“那要怎麼辦?”

那要怎麼辦?皇上的意思,誰還能改變?

楊茉忽然之間很慌張,“丁院使這話還跟誰說過?”

丁院使一怔。

醇郡王妃道:“王妃是問,王爺知不知道?現在王爺正在上清院。”

王爺知不知道?

丁院使心裡一根弦頓時蹦起來,“我……沒跟別人說過……王爺……王爺……”

楊茉頓時握起手掌。

周成陵一步步走進上清院,皇帝吩咐韓公公將蓮花座端來給周成陵和劉硯田坐下。

劉硯田深深地吸口氣,想要按住胸口狂跳不停的心,成敗在此一舉,只要他將茶碗摔在地上,大殿兩側的侍衛就會蜂擁上來將周成陵砍成肉泥。

多少年都看不到的情景,就要在他眼前發生。

只要想到眼前立即會血流成河,他就忍不住去抿乾涸的嘴唇。

來吧,來吧,只要做成了這件事,從此之後就沒有人在擋著他的路。

管他是什麼人,轉眼間就要死在他手裡。

周成陵啊周成陵,太可惜了,因為一個女人,就要死在他眼前,楊氏那種招搖的女人,遲早要帶來災禍。

“可查清楚了?”皇帝低聲問周成陵,“閣老怎麼說?”

劉硯田垂頭喪氣地去拿茶碗,茶碗不停地顫抖,周成陵一定以為他怕急了,其實他是在激動的發抖。

周成陵以為他就要完了,其實死的是周成陵,他才是大贏家。

劉硯田留意看了一眼周成陵,周成陵一日往常般平靜,什麼都沒有發現。

劉硯田將茶碗沾向嘴唇,緊接著手裡的茶碗落在地上,他立即地想到後退,他不想要周成陵的血濺在他臉上。

在茶碗落在地上的瞬間,他看到侍衛從大殿裡走出來,其中一個拔出了刀。

明晃晃的刀就要砍在周成陵的頭上。

劉硯田歡喜,前一刻他差點做了砧板上的魚肉,後一刻他就將局勢徹底地翻過來。

手起刀落,劉硯田看到明晃晃的刀劍,然後是血肉被撕開的聲響,所有的血爭先恐後地從缺口流出來,滾熱滾熱的,好像能將皮膚燒透,辣地冒著煙,蒸騰著沖上他的眼睛。

讓他眼前模糊,然後喘不過氣來。

劉硯田不敢相信地看著肚子上的刀刃,周成陵利落地接過侍衛手裡的刀,然後輕輕揮手就將刀尖送進了他的身體。

一切這麼快,快的嚇人。

他的心臟甚至還歡騰著,以為已經迎來了勝利,那一刀下去,劉硯田甚至不覺得疼,而是痛快。

他根本不知曉那一刀扎在了他身上。

為什麼會這樣。

劉硯田詫異地看向寶座上的皇上。

仙風道骨般的皇帝同樣睜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驚詫的神情,平日裡裝出來的氣定神閒,這一刻去的無影無蹤。

“來人。”皇帝看到血,忽然大喊起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

權利從手裡流走的感覺那麼可怕,他從前以為生老病死是最可怕的,現在才知道,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別人能決定他的生死,可怕的不是生,而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去生。

從此之後他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因為他已經被人掌控。

皇帝的冷汗一下子從額頭上淌下來。

皇帝的聲音在大殿裡響動,卻沒有人應聲,大殿裡的侍衛筆挺地站在那裡,看著周成陵提著沾滿了血的刀。

“康王,你要謀反不成?”皇帝強穩住心神,低聲喊出去。

周成陵看向皇帝,“皇上讓我來商議劉閣老的案子,這就是我的主意,劉閣老這樣的奸佞之臣早就該死了。”

“皇上覺得呢?”

周成陵緩緩走上前,他步子寬闊,腳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那種冷靜的神態就像一陣強風,將皇帝吹到角落裡。

皇帝忽然想到周成陵穿起龍袍時的模樣。

“大膽。”皇帝身邊的韓公公忽然高聲道。

皇帝看向韓公公,還是他身邊的人靠得住,說不定韓公公已經將康王叛亂的消息傳了出去,等到京營的人進了上清院,就一定會將周成陵制住。

皇帝這樣想著,可當他轉過頭來,他的心一下子掉入冰窟,他看到的是韓公公冰冷的目光。

“康王問話,你沒聽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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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41:08
第三百六十九章 變化

皇帝忍不住要打哆嗦,滿屋子的人本都該是他的親信,現在卻全都站在了周成陵那邊。

這些人是從什麼時候變的?他怎麼半點沒有察覺。

對他畢恭畢敬的人,轉眼就變了臉,周成陵站在他跟前俯看著他,讓他惱怒,他是一國之君怎麼能被人如此侮辱,他應該站起身維護他君王的尊嚴,可是他腳發軟沒有半點的力氣,他的眼睛只要看到眼前的情勢,心臟就會一抽抽地疼痛,腦子裡一片模糊,他不能相信,方才他還是皇帝,轉眼之間就被周成陵控制。

今天一早起來的時候他還覺得很快就會成仙,如何也沒想到今日就死在這裡。

周成陵將手裡的刀提起來,皇帝將想要縮起的脖子挺起來,他好歹是一國之君,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難看,這樣想著他還是站起身來,“周成陵,朕從一開始就看的沒錯,你們康王一脈最終還是要奪江山,”皇帝說著露出一絲笑容,“怪朕,沒有將你趕盡殺絕,留著你的性命,最終成了朕的禍患。”

“先皇還指望你們能看在皇恩浩蕩,一心一意為大周朝效忠,”皇帝嘴角抽動起來,“你就是天生的反骨,根本不會顧念恩情。”

周成陵聲音冷清,“皇上先要皇恩浩蕩。”

周成陵說著微微挑起了嘴角,那笑容如同一把刀子將皇帝的五臟六腑割的七零八落。

皇帝頓時聞到血腥的味道。

劉硯田捂著肚腹,悄悄地向外挪動著腳步。

“你就算奪走了江山,大周朝的史書上你也永遠都是賊子。”皇帝伸出手來指向周成陵,大殿裡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周成陵淡淡地道:“臣是來上清院清君側,為的都是大周朝的江山,怎麼算是賊子,皇上是被奸佞蒙蔽,忠奸不分。”周成陵沉著眼睛,隨意地站在那裡,讓人心生卑賤。

周成陵看向劉硯田。

劉硯田嚇得哆嗦起來,只覺得周成陵一步步向他走過來。

“護駕,”劉硯田驚叫著,“護駕,快護駕,來人啊,康王謀反了……康王謀反了。”

劉硯田向著殿門口逃去,只要他走出這裡就有一條生路,康王不可能控制了整個上清院,即便是裡裡外外安插了人手,也應該是想要一舉拿下皇上,說不定不會顧及他。

劉硯田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只想要離周成陵越遠越好。

離他越遠越好。

劉硯田瘋了一般將手從身上挪開,奮力去推殿門。

大門在他眼前打開。

“除奸佞。”

震天般的響聲頓時在他耳邊炸開,就如同刺進他眼睛的陽光,讓他整個人僵在那裡。

“劉硯田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大周朝第一奸相。”

上清院外面竟然有這麼多人。

劉硯田顫抖起來,只覺得身體裡的一樣東西突然滑脫,牽扯著一節節落在地上,他低下頭看到從肚腹的切口處向外涌著血淋淋的東西。

劉硯田慌亂地睜大眼睛,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劉硯田身上。

一時之間天地是那麼的寧靜。

劉硯田掙扎著四處看,那麼多雙眼睛,卻沒有一雙露出憐憫。

劉硯田用處所有的力氣哼了兩聲,挪動著被鮮血淋濕的腳,只是踏出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動,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前撲去。

結束了,一切都要結束了,他就要死在這裡,他多少年的謀劃,就在一瞬間全都失去,他什麼都沒有了,只是痛苦,如今連痛苦也要沒了。

劉硯田閉上眼睛,突然間他覺得衣領一緊,身體停在半空中,然後耳邊傳來冷冷地問候聲,“康王問你,楊老爺受的罪你可都記得?”

人之將死應該什麼都不怕,劉硯田卻驚恐起來。

楊秉正。

他的眼前出現了楊秉正的慘狀。

他囚禁楊秉正,讓楊秉正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是眼睜睜地看著楊秉正從一個衣冠楚楚的朝廷命官,被折磨的脫了人形。

劉硯田想要說話,下頜被人一捏,劇烈的疼痛傳來,他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哢哢”這樣的清脆,他整個頭如同炸了般的疼痛,眼淚頓時忍不住涌出來。

然後有東西塞進他的嘴裡。

“這是楊老爺吃下去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嘴裡不知道有什麼,劉硯田瞪圓了眼睛,不停地踹著腳,那些東西卻在他喉嚨裡怎麼也吞不進去。

身邊有人圍過來,如同一面墻,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都發生什麼事,他就這樣被圍著,被塞著東西。

吞咽變成了最痛苦的事。

他的牙齒被打落,嘴裡鮮血涌出來,那些讓他吞咽的東西彷彿已經劃破他的喉嚨,劉硯田大口大口地向外吐著血。

為什麼還不死,為什麼死這麼難。

劉硯田掙扎著想要看清楚那個人,不知道哪裡來的許多刀劍一下子都刺進他的皮肉,他整個人就被挑起來,高高的挑離了地面,掛在上清院院子裡的大樹上。

風彷彿從他的腳底吹過。

高高在上。

他一直想要高高在上的感覺。

劉硯田喘息著看向周圍,一切慢慢地模糊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地從他眼前消失。

耳邊傳來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劉硯田大逆不道,欲殺皇上另立新君,幸得康王救駕……”

幸得康王救駕……

劉硯田整個身體抽動了兩下,他的眼睛眨動著,眨動著,很快就一動不動,如同掛在屋檐下的一條鹹魚。

“王爺回來了。”

聽得阿玖的話,楊茉頓時站起身迎出去,剛走到長廊上,迎面看到穿著石青色袍服的周成陵走過來。

一天一夜沒有回府,周成陵臉上卻沒有半點的疲憊,反而比平日裡更加神采奕奕。

楊茉走上去還沒開口卻被周成陵拉住手,“怎麼出來了?我要去書房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去看你。”

不知道怎麼的,楊茉突然發現周成陵身上多了幾分的威勢,整個人和平日裡不同起來,連同他身邊的人也都沉眉斂目,更加小心翼翼一絲不茍。

不用周成陵再說,楊茉心裡豁然明白過來,怪不得康王府裡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因為這裡從現在開始已經不再是康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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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43:48
第三百七十章 為難

回到內室,阿玖過來稟告,"王爺讓王妃放心,現在劉硯田已經死了,太醫院正在為皇上診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走之前周成陵沒向她說一個字,她聽到丁院使的話才恍然大悟,周成陵上次和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不是空口說說,他是真的要動手了,連丁院使都打聽到了皇帝要讓她進上清院,周成陵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周成陵萬萬不能容忍的。

阿玖仔細地道:“皇上責問劉硯田陷害馮皇后一案,劉硯田想要逼宮皇上……”

原來是這樣解釋的,所以周成陵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劉硯田,又讓太醫院給皇上治病,皇上有個三長兩短全都可以怪在劉硯田身上。

大周朝也就只有周成陵能做到這一步。

她真為周成陵欣喜。

遣走了阿玖,楊茉在屋子裡看魏卯送來的脈案,這已經是她的習慣,就算她不去保合堂也能知曉所有危重病患的情形,每天辰時她會在王府論症,可是今天王府裡擠滿了人,楊茉盯著眼前的脈案看了半晌一個也沒看進去。

楊茉轉頭看向梅香,“跟魏卯幾個說一聲,讓他們今天別來了,等我看好了脈案就讓人送過去。”

梅香下去傳話,楊茉將身邊的媽媽叫來吩咐,“帶幾個穩重的人去伺候,聽譚媽媽的吩咐,送上茶點就退出來。”

交代好這些,楊茉帶著人去前院迎周成陵,剛出了院子。楊茉就看到周成陵大步走了過來。

他挺拔的身影愈發高大,嘴邊含著明朗的笑容,眼睛裡有淡淡的光華在流轉,陽光從他頭頂照下來是那樣的明媚。

周成陵拉起楊茉的手。“手很暖和。”

楊茉點點頭,“照楊家的秘方吃了幾劑藥,身上已經好多了。”

周成陵點點頭,拉著楊茉到內室里坐下。她抬起頭看到他臉上溫暖的笑容,一是怔住,他的眼睛是那般的清亮,定定地瞧著她,“茉蘭。”

他輕輕的喚她。

他的笑容彷彿將整個屋子都照亮起來。

周成陵現在一定很高興,過了這麼長時間他終於得償所願,從此之後就能親手治理江山,楊茉從來沒見過周成陵的笑容這般的踏實。

“茉蘭,從此之後你再也不用害怕。你我會子孫滿堂。相守到老。”周成陵抬起手整理楊茉髮髻上的步搖。將她攬在懷裡。

楊茉靠進周成陵懷裡,她沒想到周成陵會說這樣一句話。

她以為周成陵會說,他終於坐上了那個位子。從此之後大周朝的江山就是他的了。

康王的子孫堂堂正正地坐在了龍椅上,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這樣才對。

周成陵奪皇位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為何周成陵會說。他們會子孫滿堂,相守到老。

也許周成陵是怕她會害怕,害怕他做了皇帝她就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帶著一群徒弟治病救人,再也不能因為戰事跑去戰場,她能做的只有守在深宮裡,看著那些宮人、內侍,打理內宮,說不定因為政局周成陵還會納妾。

想到納妾兩個字,楊茉心裡突然酸起來,到時候她到底能不能因為大局釋懷?能不能不要抱著現代人的想法看待周成陵,能不能母儀天下顧全大局。

她恐怕還是不能。

她為周成陵歡喜卻又覺得她失去了什麼,從今天開始至少她不再是最重要的,整個大周朝,國家才是最重要的。

她都這樣認為,更何況周成陵和文武百官。

她終究還不是個賢良淑德的妻子。

楊茉想到這裡閉上眼睛,不知怎麼的,自從有了身孕,她總覺得有一股難描難述的離愁在她心中流淌。

也許她來到這裡只是為了看到周成陵坐上皇位,等到周成陵登基之後,她呢?她要怎麼辦?她還是她所期望的楊茉?或是別人所期望的皇后,她雖然這樣愛著周成陵,卻不能捨棄她心裡的一切,她放不下保合堂,想要親手給病患治病,要和濟先生、白老先生一起論方,研制新藥,指導朱善和裴度,她還有很多事想要做,她不想就被困在深宮中,每天看著頭頂那塊方方正正的天。

也許這就是她和周成陵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

楊茉想到這裡微微發抖。

“冷了?”周成陵伸手攏住楊茉的肩膀。

楊茉點點頭,她捨不得她的醫術,也捨不得周成陵,她該怎麼辦。

......

魏卯將消息帶到保合堂,“師父說,今天不論症了,脈案師父也沒看完,只問了問保合堂裡有幾個危症病患。”

興致勃勃進屋的張戈聽得這話不禁整個肩膀都垮下來,師父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到保合堂,所以他們就盼著每天進王府的一個時辰。誰知道今天連王府也去不成。

沒有了師父就像沒有了主心骨,無論做什麼事都像提不起精神,只要師父坐在保合堂,他心裡就會覺得不一樣。

“以後該不會都不去論症了吧?”

魏卯忽然一句話,嚇得蕭全和張戈差點從地上跳起來,張戈性子急,瞪著眼睛看魏卯,“你說什麼?以後都不論症了?你從哪裡聽來的?”

魏卯進出王府最多,消息都是他先聽來然後告訴大家,魏卯一臉茫然地自言自語,就像一碗熱水倒在張戈幾個脊背上。

魏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朝廷上的事他是知道不多,不過聽說劉閣老死了,皇上病了,達官顯貴都去了王府,師父因此忙起來顧不得藥鋪……萬一以後都這樣了,他們該怎麼辦?

魏卯道:“我只是隨便說說……”

“不會的,”蕭全打斷魏卯的話,“師父還有那麼多醫術沒有傳給我們,還有養樂堂都沒建好,裴度那邊的馬血清才開始試著做,朱善也是每天都要和師父在一起研究怎麼用丹爐制藥,才會將新藥做出來,師父不叫我們去論症,我們怎麼辦?”

是啊,他們怎麼辦?保合堂怎麼辦?

魏卯想要反駁,抬起頭來卻不知道說什麼。

蕭全的心不禁涼了,魏卯是聽說了什麼事,否則不會這樣胡亂說話。

大家說著話,白老先生讓沈微言攙扶著進了屋,看到魏卯幾個人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白老先生道:“這是怎麼了?沒有病患要看?”

魏卯搖搖頭,“不是,正要去查看病患。”

白老先生點點頭,“快去吧,前面都忙開了,你們也去辨辨症。”

魏卯想要挪動腳步,卻覺得腿有千金重,蕭全和張戈也沒有動。

白老先生皺起眉頭,“這是怎麼了?”

“老先生,”魏卯忍不住道,“您說我們師父會一直教我們醫術吧?保合堂不說,就說格物致和,師父準備了那麼長時間,這還沒開起來呢……”

不知怎麼的魏卯說的眼睛發酸,大家都知道師父為了格物致和費了多少心力,誰都可能放棄楊氏醫術,唯有師父不會放棄。

若是師父不能做成這件事,他會覺得委屈,沒道理努力這麼長時間一無所獲,不是靠運氣,也不是靠錢財和地位,而是靠自己的辛苦一步步走到現在,師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啊。

“你們這些孩子,”白老先生皺起眉頭,“想這些做什麼?若是沒有你們師父,你們就不行醫治病了?若是這樣你們師父可是白教你們了。”

聽得白老先生的話,旁邊的沈微言一顆心也提起來。

屋子裡頓時一片安靜。

“師兄,白老先生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麼,快說給我們聽聽,真是急死我們了。”

白老先生道:“不要讓康王妃白白教你們醫術,不論康王妃在不在你們都應該仔細鑽研楊氏醫術,將來將楊氏醫術發揚光大。”

白老先生的臉沉下來,“這點都做不到,以後就別說是康王妃的弟子。”

這點都做不到。

魏卯看向蕭全,他們不是做不到,他們是捨不得師父,在他們心裡師父是會陪著他們一直走下去的人。

從來沒想過師父有一天會不一樣。

楊氏醫術重要,師父不是更重要?如果沒有師父還有什麼楊氏醫術,再沒有誰會帶著他們上戰場,再沒有誰會不眠不休地治病患,再也沒有誰會將家中的錢財都拿出來只為了做一味藥。

再沒有誰……

如果沒有這個人,他們又會回去開那些傳下來的藥方,又會做一個普通的郎中。

魏卯覺得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讓他喘不過氣來。

在戰場治病的時候,師父和他們在一起吃飯,大家吃一個鍋裡的東西,傷兵還不信師父就是宗室婦,那時候他們就會仰著臉傻笑。

這世上就有這樣一個人,被他們遇到了,他們不該笑嗎?

對他們來說,師父是誰也替代不了的,不是誰一句話就能揭過去。

“白老先生,”江掌櫃撩開簾子進門,“您快過去看看吧,丁二先生說,前面的病患像是霍亂,那可是要傳人的啊。”

聽說霍亂,白老先生臉色頓時變了,魏卯整個人彷彿也精神起來,立即看向蕭全,“照師父從前安排的,發現傳人的病症就立即將患病的病患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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