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吞史萊姆 -【異界之機關大師】《全書完》

960 五級機關天書

永恒紀元覆滅時的那一場激戰，深入神域，波及整個天穹大陸，規模與影響力遠比常鳴想像中更甚。

那場戰爭最後以神域勝利告終，但是即使是這樣，機關神也完全退出了天穹大陸，隻能以神殿配合公會，采取柔性手段來對付人類。

但付出更大代價的還是人類和大地之靈。

天崩地裂，原為一體的大陸被撕成了四片，獨立大陸中央坤州升起到達天空。這對大地之靈來說是極為嚴重的損傷，四十八個大地之靈全部重傷沉眠，其中至少半數陷入永眠。

包括古戰場在內，沒有一個大地之靈能維持原本的意識，一時間，大地之靈在天穹大陸完全消失，默默地休養著、沉睡著。

古戰場能夠醒來，完全是個巧合。

古戰場在四十八個區域裏屬於比較特殊的區域。這裏從古至今一直作為戰場來使用，戰爭中間沉積了大量人類的靈魂碎片，這些靈魂碎片裏無一不包含了濃烈的情緒與情感。

人類的靈魂碎片會自然回歸大地之靈，成為它的一部分。即使古戰場處於沉睡中，這些碎片也會自然而然地依附在它的左右。但是沉睡中的古戰場相當封閉，無法處理這些碎片，隻能任由它浮在表面。

久而久之，當這些靈魂碎片足夠多、足夠強大時，它們無意中激活了古戰場的靈魂之軀，讓它變成了一個無意識的亡靈。遊走在這片土地上。這些靈魂碎片緩慢地滋養著受傷的大地之靈，讓它逐漸開始恢複。

然後就是常鳴來了。常鳴喚醒了沉睡中的大地之靈，讓它蘇醒過來。但這時的古戰場醒是醒了，意識卻是一片空白。重傷讓它原有的記憶變成了一團散沙，偶爾會有一些念頭閃過精神深處，但是根本沒辦法留存下來。

還好它無意識地跟隨著常鳴，進入了奇門城。

奇門城作為永恒紀元的主城之一，堅持與機關神戰鬥到最後，本身就殘留了大量濃烈的靈魂碎片。古戰場吸取了這些靈魂碎片，再次得到滋養。

最後與斷裂星域的融合成為了最關鍵的因素。那片斷裂的星域不屬於天穹大陸。但本性上與天穹大陸同源。它裏面本來也留存著與大地之源同等的力量。被黑蝕霧長久侵蝕之後，已經沒有了屬性、沒有了意識，隻殘留著力量的空殼。

古戰場融合了這些力量，終於得到了完整的滋養。恢複了當初的力量與意識。甚至比以前更加強大。

這個過程常鳴大致知道。但聽古戰場現在完整地說出來，還是覺得思路為之一清。

他問道：“也就是說，當初與機關神戰鬥的。不止是人類，還有你們這些大地之靈？”

古戰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主戰力量還是人類，我們是這片大地本身，你什麼時候見過大地主動發起攻擊的？”

常鳴撇了撇嘴：“山崩啊、地震啊，不都是？”

古戰場搖頭說：“不，那都是我們的自然反應，絕不是主動的攻擊。我們隻能作為人類的後盾，為他們提供更多的資源、更強的力量，不可能主動出手，去與機關神戰鬥。”他淡淡地一笑，說，“當然，戰鬥失敗之後，我們也會與人類一起承擔苦果……”

這不用說常鳴也知道，四十八個大地之靈一起沉眠，這無疑是極為慘重的代價。

常鳴的心頭突然一動，問道：“當時的人類，能夠像我這樣，直接使用你們的力量嗎？”

古戰場簡短地說：“不然，你以為神紋是怎麼來的？”

常鳴一愣：“神紋？它不是……”

他想說神紋難道不是機關神帶來的嗎，但馬上一拍額頭，明白了過來！

他最早發現神紋是在什麼地方？是在控製寶石裏！控製寶石裏錯綜糾纏的紋路，把它提煉出來就是各種各樣的神紋！

控製寶石是從哪裏來的？是機關神製造的嗎？當然不是！那是天然開掘出來的，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的一種礦物！

也就是說，神紋本來就屬於這個世界！

他的目光漸漸深邃，越想越是深入。

神紋究竟什麼？它擁有什麼樣的力量？

就常鳴現在得到並且能夠使用的神紋來看，它們使用的全部都是這個世界的基礎力量！它們提煉出這個世界原本的規則，直接使用這些規則！

靜，就是安靜；力，就是力量；和，就是和諧。

所有的都是。神紋本身，不屬於機關神，而是屬於這個世界！

常鳴的思路豁然開朗，一時間，他像是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他面前打開，以往很多沒有想到的，或者已經隱約意識到了的東西如今連貫起來，讓他的思路變得無比暢通。

他喃喃道：“神域不是這個世界。”

古戰場說：“對，不是。”

“機關神不屬於這個世界。”

“對，不屬於。”

“所以你們會跟機關神戰鬥。所以神罰能夠徹底消滅靈魂碎片。這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力量在衝突，是兩個世界的戰爭！”

古戰場沒有說話，常鳴卻已經知道自己猜的絕不會有錯。

機關神對於天穹大陸來說，是徹頭徹尾的外來者。所以他們對人類毫無憐憫，隻想要控製。即使采用懷柔手段，也隻是為了更好地控製而已。

常鳴問道：“機關神想從天穹大陸得到什麼？”

他與其說是在發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他並沒有想要從古戰場嘴裏得到答案，隻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而已。

機關神殿利用對機關師的控製。利用機關戰爭，從天穹大陸攫取了大量資源。常鳴以前就在想，機關神殿要這些做什麼？

進入機關神殿之後，常鳴對那裏的了解更多，他發現，神殿根本就沒有那麼多材料與資源！

神殿沒有，那它們上哪裏去了？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機關神拿走了！

神域需要大量天穹大陸的材料與資源，他們就把天穹大陸當成了自己的一個倉庫，一個基地，不斷進行搜刮！

常鳴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皺起了眉頭：“可是機關神天生就能使用神紋。他們還靠掌握基礎神紋的數量來判定等級。”

他仍然不需要古戰場的回答，答案馬上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這是因為，雖然是兩個世界，但是規則是一致的。所以這個世界的神紋。在那個世界也存在。也一樣能夠起到作用。

說到底。最重要的力量，就是規則！

常鳴的腦海中一片通明，這時。一連串的係統提示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成就：初步領悟世界規則，獲得積分：100000000分。”

“係統通知：機關天書現在可以升級，是否升級？”

常鳴心中微微一驚。之前察看機關天書的時候，他得知需要完成三項任務就能升級。

一項是獲得奇門城的全部權限，進入奇門城主控室。這項已經完成了，奇門城的主控室就是墓地的靈堂。它不像紅榴基地，真正是基地的控製中心，它控製的是更關鍵的，整個城市的精神與靈魂！

第二項是獲得領域，這個任務常鳴同樣完成了，還是超水平發揮，一次性拿到了四個。

最後一項是完成一本高級機關書。常鳴準備等離開古戰場之後在路上搞定。

結果沒想到現在還沒動手，先完成了一個新的成就，提前讓機關天書升級了！

他毫不猶豫地說：“好，升級！”

突然，他面前發出金色的光芒，強光中，一本書由虛至實，憑空出現。他手一伸，它輕輕落在他的手上，厚厚的一本，閃著漂亮的金色光芒。

機關天書竟然這樣就變成實體了！

他手一伸，天書自動翻開，一個十厘米高的人影浮現在書面上。這個人隱約帶著他的影子，但更像另一個人——正是小智，這個虛擬人影，長得更像他給小智製作的那個身體。

這當然就是小智二號，它懸空站在書頁上，向著常鳴行了一禮，說：“恭喜您，主人，機關天書升至五級，全部完成。”

常鳴一愣：“也就是說，機關天書一共五級？”

小智二號說：“是的，機關天書一共五級。到現在為止，您已經開啟了永恒紀元最終的秘密——”

話聲中，機關天書在常鳴手中無風自動，自己翻了起來，最後，它停在一個頁面上，上面的標題用金光閃閃的大字寫著：長青大陸的大地之靈。

常鳴忍不住抬頭看了古戰場一眼，這正是機關天書裏關於他們的介紹！

果然，在永恒紀元，人類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並且記錄了下來。

常鳴沒有馬上細看，問道：“之前升級前，天書通知我說，隻要升級了就可以知道神域的情況？”

機關天書又自動向後翻了幾頁，小智二號說：“是的，主人，請看這裏。”

一個投影在書頁上浮現出來，它雖然不大，但是非常精致，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最關鍵的是，當常鳴凝注著某個地方時，它會有所感應一樣自動變大，讓常鳴看得更清楚。

這是一張星圖，仿佛就是常鳴之前經曆的那個斷裂星域的擴大版。上面有無數行星與恒星，相互之間距離極近，好像完全不受正常引力影響一樣。

星圖漸漸放大，直至無垠。常鳴發現，這些星辰全部都在一個巨大的區域裏，不停地活動著——

常鳴瞬間意識到，這片巨大的區域，這些星辰所在，就是他想知道的神域！

961 叛徒

五級機關天書是它的最終形態，裏面包羅萬象。

它不僅包括了整個永恒紀元全部的機關技術、地圖、大地之靈、神紋，還有神域的地圖——當然，這部分並不完整，隻包括了人類探索到的一部分，但是以點窺面，已經可以看到很多東西。

這本機關天書比看到的厚多了，怎麼翻都翻不完，承載的內容豐富得驚人。

常鳴把它托在手上，感覺沉甸甸的。這不光是這本書的重量，更是整個永恒紀元人類文明的重量！

他把書收了起來，問道：“也就是說，古戰場這個區域的大陸脈動，其實是異常狀況？”

古戰場向常鳴伸手示意，常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上前方的階梯，到了那個平台上。

平台上有一個祭壇一樣的東西，祭壇上刻出了一個圖形，並非神紋。那個圖形的所有紋路全部都在散發著綠色的光芒。

古戰場說：“每個大地之靈都有自己的紋樣，這個就是我的。紋樣全部亮起，就代表我已經蘇醒。”

常鳴愣住了：“這個祭壇是神殿設置的沒錯吧？”

“是。”

“神殿怎麼會知道你的專屬紋樣？”

“那當然是因為永恒紀元覆滅的原因了……”

常鳴轉頭，第一次大膽地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是因為，人類之中出現了叛徒？”

古戰場冷淡地說：“我們對人類的事情不算太了解，但應當是如此。”

永恒紀元的神戰最後期。人類已經知道了大地之靈的存在，並且開始學著向大地之靈借助力量。當然。不可能是所有的人類都知道，能知道這個秘密的，隻有人類最頂級的那一部分機關師，已經人類最高層的人物。

當時人類已經開始涉足神域，對機關神的戰爭占據了上風。但是一夕之間世界完全變化，長青大陸與神域前鋒隊的聯係完全被切斷，好幾個主城連續覆滅！

同時，大地之靈的秘密被泄露了出去。機關神直接果斷地采取了行動。他們對大地之靈異樣的了解，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係，削弱了他們的力量，最後更是發動了驚人的力量，直接撕裂大陸，讓大地之靈全體重傷，陷入了沉睡。

大地之靈跟人類的關係不算太親近。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們畢竟活了這麼久，擁有深遠的智慧。稍一推斷就可以知道，人類當中出現了叛徒，而且叛徒的數量還不少，地位還不低，這才使事態有了根本性的扭轉。

常鳴想起了中央坤州。想起了中央坤州上的七大宗族。他們全部都從永恒紀元流傳下來的最後遺族。當初他們為什麼會被聚集到中央坤州，為什麼會被機關神特意留存下來？這其中……

常鳴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片刻後，他的手在祭壇上輕點。一層又一層的光芒籠罩上去，片刻後。祭壇上的古戰場紋樣的綠光變得極淡，隻像螢光一樣發出朦朧的微光。

他對古戰場說：“你還在沉睡中。”

古戰場跟著點頭：“是的。我睡得正熟呢！”

兩人相視一笑，古戰場向常鳴擺擺手，身體逐漸消失在空氣中。常鳴望著整個晶核打出來的密室，不用他說也知道，這就是古戰場深處的核心，相當於這個大地之靈的身體。它直穿這片區域，牢牢地控製著這一整塊大地。

神殿把這樣的監測裝置放在古戰場的“心髒”上，隨時監測著他們，提防著他們有一天會醒過來。

凡是天穹大陸有點異動，他們就會派出巡查使，監察這些祭壇，向上回報。

而這一次，他們派出的巡查使是常鳴！

常鳴給古戰場紋樣進行了偽裝，現在不管誰再來看，都沒辦法從紋樣上看出古戰場已經蘇醒的痕跡。

他轉身離開密室，沿著一條條岔道走出去，看見厲末和海叔還等在外面。

他向厲末一點頭，說：“走吧。”

厲末向裏看了一眼，問道：“情況……”

話還沒說話，他就被常鳴淩厲的眼神逼得低下了頭去。

常鳴冷冷地說：“神殿機密，你想越權窺探嗎？”

厲末的頭上馬上冒出了冷汗，連聲說：“不敢，屬下不敢！”

常鳴聲色俱厲，逼得更緊：“屬下？你現在已經被卸下了托古城公會會長的職務，留待察看……屬下？”

厲末馬上換了自稱：“是，是，小人不敢！”

常鳴哼了一聲，走出密室，厲末哪裏還敢往裏再看一眼，連忙跟著走了出去。

密室裏雖然光華四溢，極其耀眼，但位於地下，空氣當然不可能很新鮮。而且，四處閃亮著的大量晶體帶來了一種異樣的能量波動，騷擾得人身心不安。

一走出禁地，厲末立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恭敬地對常鳴說：“接下來小人要做什麼，還請大人吩咐。”

常鳴冷冷地說：“之前我已經說過了，這段時間你暫時繼續留任，維持托古城的正常運轉。三天後，神殿會派人過來接管，到時候，你這幾天的工作情況，一樣會被計入考察範圍。”

厲末重重點頭，行禮而去。常鳴一點也不怕他會逃。神殿對祭司的控製常人難以想像，像厲末這種中層，不管跑到哪個角落，神殿都會把他們追回來的。到時候罪上加罪，那可不是死亡能逃脫的。

常鳴走出公會，風慕影的目光立刻投了過來。常鳴心裏微微一動。

之前見到風慕影，她一直躲閃逃避，但這時看著他的目光，焦急中隱帶關切，絕不像是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

他走過去，百煉已經先咋咋乎乎地叫了起來：“老常，你這一年多是去中央坤州了？進神殿了？看起來位置還不低嘛，剛才你那幾下，可太威風了！”

故人有了這麼大變化，換了普通人肯定會不自覺地保持一段距離，但百煉卻像是完全沒感覺似的，跟以前一點差別也沒有。

常鳴心中一暖，點頭說：“是的，我去了神殿，當了祭司，現在代神殿執行巡查任務，為期兩年。”

百煉鬼鬼祟祟地靠近他，小聲說：“你下來巡查，神殿一定給了你什麼好玩意兒吧？就像剛才那一下，什麼機關做的？這威力可太驚人了！能給我看看嗎？哦哦哦，我隻是說一說，不能的話你就拒絕我，別客氣！”

這想法可不是他一個人擁有的，剛才旁觀的機關師絕大多數都是這麼想的。

瞬間秒殺巔峰級機關大宗師？隻有地創師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每一個地創師出現，都是轟動天穹大陸的大事，每一個機關師，就算再窮鄉僻壤、消息再不靈通，也都會得到消息。現在大陸就七個地創師，之前還有第八個白銀祭司夏侯昂，早就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意外身故了。七個地創師人人都叫得出名字，當然不可能有這個叫常鳴的。

而且別的不說，常鳴也太年輕了。沒一個人會覺得，他是靠自己的力量做到這件事的。

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那就是靠外力了。

常鳴巡查使的身份一揭露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難怪呢，這是神殿的高層，是下來執行公務的！

要執行公務，當然會攜帶神殿配備的強大機關，好對付那些違紀的強大機關師。

不過，神殿的機關竟然這麼強大，能夠隨意處置這樣一位機關大宗師，簡直讓人有點……

想到這裏，剛才圍觀的機關師們都有點心生戒懼，對機關公會乃至機關神殿的想法都有些微妙起來。現在看見常鳴出來，他們紛紛投來警惕的目光，剛才的熱情讚頌這會兒一點兒也見不著了。

百煉自覺跟常鳴很熟，所以完全沒有什麼微妙的。他大喇喇地跟常鳴說著話，又說又笑。旁邊的大陶和黑子原本還有點隔閡感的，幾句話一說，心態也恢複了原樣。

幾個人圍在這邊說笑，旁觀的機關師們對視一眼，心道：“這就是神殿的高層祭司？看上去感覺也沒什麼嘛。很年輕，也很友善的樣子……”把現在的常鳴跟剛才處置大宗師師徒的那位巡查使相對比，機關師們都有點判若兩人的感覺。不過這樣一來，他們反倒對常鳴生出了幾分好感。明明跟常鳴有說有笑的是白月傭兵團的人，現在他們自己也覺得好像親近多了。

常鳴何等敏銳，他很快就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無意中跟海叔對上了目光。

海叔笑著搖頭，心道：這小子，氣運倒真的挺強！

常鳴也是一笑，主動向百煉問道：“說起來，你們不是要去古戰場捕獵香鹿嗎？我現在正好有空，走，一起去吧！”

百煉立刻大喜：“好好好，一起走，現在就走！”

他畢竟不是白月傭兵團的話事人，嘴上答應著，眼睛卻看向風慕影。

風慕影與常鳴對視，目光複雜。最後，她終於歎了口氣，點頭說：“好，走吧！”

這一下，連常鳴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962 逐風隼

常鳴之前說古戰場的異獸完全消失，風慕影不是不相信他的話，但還是有點疑惑。

他們剛到托古城的時候，就已經進去古戰場探查了一番，找到了香鹿常常遊蕩的地點。

香鹿性喜群居，周圍還有一種叫作逐風隼的異禽與它們混居。香鹿性格還算溫順，攻擊力不強，但是逐風隼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家夥。它們行動如電，動不動就是上百隻集體攻擊，普通冒險者一不小心就會中招。

所以白月傭兵團的人沒有馬上動手，而是仔細觀察了香鹿和逐風隼的生活習性，回來計劃準備好了再過去。

那不過是一天之前，他們還看見四處遊蕩的香鹿的，怎麼事隔一天，常鳴就說它們不在了？

風慕影不是不相信常鳴，隻是長年的冒險生涯，讓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行人進入了古戰場，帶好了各種裝備。這裏有用來引誘香鹿的，也有用來驅逐逐風隼的，不過是不是有效，還需要實地試驗。

常鳴看了他們一眼，沒有阻止。他兩手空空，身邊隻帶著一個老人，簡直像出來旅遊的，但光是剛才看他秒殺機關大宗師，傭兵團的人就不會有人提出任何異議。

進入古戰場，黑子聳了聳鼻子，疑惑地皺起了眉。

風慕影時刻注意著同伴的表情，低聲問道：“怎麼了？”

黑子說：“空氣的味道有點變化，而且……”

“而且什麼？”

黑子伸出一隻手：“這裏的霧氣。好像比上次來的時候濃了一些了？”

百煉眯著眼睛看著前方，他平時咋咋乎乎，一副魯莽衝動的模樣，但到關鍵時候，卻冷靜精明。他沒有說話，立刻拿出了一個機關，測試了一下。他點頭說：“沒錯，這裏的霧氣濃度有問題。比上次來的時候濃了三成。”

大陶說：“嗯？這樣的話，我們的古戰場地圖……”

古戰場終年濃霧，視野差得驚人。這裏磁場還格外紊亂。普通的方向機關在這裏都沒辦法使用。所以大部分時候，冒險者都必須沿著開辟出來的固定道路行走，這也是托古三城成為古戰場核心城市的主要原因。

但是古戰場這麼大，固定區域還不到它們的十分之一。機關師們早就覺得不滿足了！

他們不像機關戰爭時那樣。擁有神殿提供的機關地圖。於是他們想出了另外一個主意。

古戰場的霧氣有濃有淡，這濃度在大部分時候都是恒定的。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根據霧氣的濃度來製作另一種形式的地圖？

老實說。這個辦法倒的確有效。它不是那麼有效，但的確能夠擴大機關師們的活動範圍。

但是現在霧氣不正常地變濃了，地圖馬上失效，肯定不能再用了。

風慕影看了常鳴一眼，沉吟道：“古戰場果然有所異變……”

百煉幹脆地問道：“那現在怎麼辦？香鹿的群居點可不在戰道上。”

常鳴打斷了他們的話，說：“不用急，跟我來。”

他的手指在前方點了一點，霧氣裏突然有一塊區域亮了起來。亮光過後，眾人目瞪口呆，百煉忍不住提醒說：“老常，古戰場裏沒辦法用天翼的！”

常鳴笑了笑，說：“沒事的，上來吧。”

黑子和大陶還在猶豫，風慕影已經帶頭往天翼走過去了：“走吧！”

她是團長，有她帶頭，其他人當然沒話說。沒一會兒，四個人全部上了天翼，黑色的小巧天翼一振雙翼，扇了幾下，騰空飛了起來。

這架天翼裏簡潔得驚人，沒有儀表，除了一顆控製寶珠以外，什麼也沒有。

白月傭兵團的三個人都有點緊張，隻有風慕影表現得非常從容，她看向窗外，霧氣不斷在玻璃外面飄動著，偶爾有黑影掠過，但究竟是什麼，根本就看不清楚。

常鳴一臉篤定，這濃霧好像完全不會阻礙他的視野，他飛得非常之穩。

他一邊控製天翼，一邊隨口問道：“這個任務做完之後，你們還有別的任務嗎？”

風慕影說：“其他任務都已經完成了，拿到香鹿的香腺之後，就可以去交任務了。”

常鳴問：“在哪裏交？”

風慕影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常鳴挑了挑眉毛：“怎麼，這是秘密，不能跟我說嗎？”

風慕影頓了頓，說：“在道嶽城，北浮州西南方向的一個城市。”

常鳴早已把北浮州的地圖牢記在心，他迅速在腦子裏找到了道嶽城的方向。他恍然大悟：“道嶽城？在山水彙的旁邊？”

山水彙是機關戰爭的五大固定戰場之一，關鍵是，北浮州的十二個脈絡點，正有一個在那裏。所以，道嶽城原本就在常鳴的計劃之內。

他看了風慕影一眼，她的目光不斷閃爍，偶爾瞥一眼常鳴，眼神十分複雜。

常鳴試探著說：“正好我也要去那邊……”

風慕影的身體微微一震，又是驚喜，又是猶疑，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在她臉上混合，她隻是點了點頭，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

百煉坐在後座上，突然把頭湊了過來，叫道：“那就一起唄！正好老常也可以給我們講講中央坤州什麼樣子。現在我們四個人都已經升上高級機關師了，打算做完今年的任務，就去中央坤州走一走看一看！”

他的話立刻打破了兩人間略微僵凝的氣氛，常鳴鬆了口氣，笑道：“好啊，中央坤州的確跟這裏不太一樣……”

他隨口說了幾句，眼角餘光一直打量著風慕影。銀發女子一直偏頭看向窗外，完全不看常鳴一眼。但常鳴卻從玻璃的反光中發現，她的目光正看著自己，從來沒有移開過。

這個發現讓他心情大快，把中央坤州的情況揀了幾個重要的跟白月傭兵團的人說。百煉聽得心裏有點打鼓，說：“這麼緊張啊……感覺還是北浮州自由多了……”

常鳴點了點頭，說：“沒錯，雖然神殿對天穹大陸的管製也很嚴格，但相比起來，這邊還是自由多了。不過你們想要去那裏看看也不錯，至少這一兩年都是好時候。”

百煉納悶地問道：“這兩年？難道過兩年會有什麼變化嗎？”

常鳴意味深長地說：“這個我也不能確定，但什麼話都不能說死了，不是嗎？”

風慕影轉頭過來看他，她是四個人中最敏銳的一個，無疑聽出了更多的東西。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點頭說：“嗯，我記住了！”

這時，天翼一頓，常鳴同時說：“到了，下去吧！”

百煉一驚：“到了？小心，有逐風隼……”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一群黑影從濃霧裏鑽了出來，正向著天翼衝過來！

他猛然大驚，站起來說：“逐風隼來了，老常，你的天翼……”

常鳴擺了擺手，說：“沒事。”

他說得非常淡定，百煉急道：“逐風隼的領地意識非常強，對侵入者從不留情！它們的喙能啄開金石，輕易毀壞機關，你的天翼能抗得住嗎？”

幾句話裏，黑影已經到了天翼旁邊，百煉已經能夠看見它們灰色的羽毛——果然就是逐風隼沒錯！

他更急了，兩手按上大腿，準備隨時攻擊敵人。但這時，他愣了一愣，怪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量的逐風隼到達天翼旁邊，它們拱圍著常鳴的天翼，毫無攻擊的意圖，好像隻是過來迎接一樣。

離得最近的幾隻伸出粗短的脖子，在天翼的表面上挨挨擦擦，表現得非常親熱。百煉遲疑了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貼上玻璃，竟然有一隻逐風隼伸過黑色的短喙，輕輕地啄了啄。那力道，怎麼看也不是攻擊，明顯是在表示善意！

逐風隼的攻擊性可是出了名的，它們也是他們捕獵香鹿的最大障礙。現在這是怎麼回事，這些臭鳥怎麼突然變了性子？

“它們看錯了？把這天翼當成自己的同伴了？”百煉喃喃自語，失笑著猜道。

幾百隻逐風隼拱圍著天翼，逐漸向下飛去。風慕影一直緊盯著外面，突然皺眉道：“不對！”

黑子也同時發現了同樣的事情，他同時沉聲道：“不對！逐風隼的等階不對勁！”

他這一提醒，百煉也看出來了。逐風隼是三階異獸，等階不高，單打獨鬥從不是什麼問題，就是群居這點讓人很討厭。但現在，圍著天翼的這些逐風隼，全部都是四或者五階，比他們上次觀察到的那些強多了！

百煉緊張起來：“這不是我們上次看見的？是另外一群？不，不對，逐風隼的等階就是這樣，不可能更高了……”

他們面面相覷，臉色都很有點不好看。數百隻逐風隼，全部比以前高了一到兩階，這要是戰鬥起來，他們全無勝算，一定屍骨難存！

常鳴卻從頭到尾表現得非常輕鬆，天翼微微一震，停在了地面上。他說：“走，出去吧。”

百煉還來不及阻止他，他已經拉開了艙門，立刻就有一群灰色的大鳥衝向了他。

百煉看得清清楚楚，這一群逐風隼，明顯是鳥群中最強、等階最高的那些，沒一隻低於五階的！

“危險！”他大聲叫了出來！

963 活體取腺

常鳴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也沒看見那些大鳥一樣，抬步就走了出去。海叔佝僂地跟在他身後，表情一樣淡定得驚人。

逐風隼們衝到常鳴面前，把他團團圍住。衝在最前面的是那些五階異禽，它們大張著灰色的翅膀，拍向常鳴。五階逐風隼開始擁有了新的能力，它們的翅膀堅逾金石，拍在石頭上面，就能把石頭砸得四分五裂。

常鳴似乎一點防備也沒有，百煉又是一聲驚呼，卻隻見常鳴抬起一隻手，就有一隻大鳥輕輕落在了他的手上。

“六階逐風隼！”

風慕影目光一凝，輕輕低呼出聲。這種等階的逐風隼，她簡直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甚至傭兵所的記載裏，也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們這樣一個傭兵團，對付一頭六階逐風隼都得小心留意——飛行異獸，一般都會更難對付一點。更何況，這頭六階飛行異獸還是群居的，手下還帶了幾百隻手下！

六階逐風隼的羽毛已經不再那麼灰暗，反而像銀子一樣，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金屬光芒。它正是隼群的首領，領導著這一整個群落。它落在常鳴手上的動作非常之輕，好像惟恐傷害了他似的。落下之後，還親熱地探出金黃色的短喙，蹭了蹭常鳴的手指。

常鳴對著它一笑：“謝謝你們來迎接我，我是來尋找香鹿的。”

六階逐風隼短促地鳴叫了幾聲，常鳴好像聽懂了它的話一樣。點頭說：“好，你讓它們去。”

逐風隼又回頭短促鳴叫，跟著，一群幾十隻逐風隼騰空而起，向著後方飛去。

百煉看得目瞪口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常鳴向後一指，說：“你們打探得沒錯，逐風隼和香鹿算是共生生物，它們的居住地密不可分，現在這些逐風隼要去把香鹿叫過來。”

話音未落。濃霧深處傳來了一陣陣急促的奔跑聲。跟著，更多的黑影狂奔了過來。這些黑影還沒有到他們面前，眾人的鼻端已經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這香氣告訴他們，有一大群香鹿到了！

果然。片刻後。一群幾十頭香鹿破開濃霧。到了他們面前。它們一見到常鳴，立刻屈起前膝，跪倒在地。

常鳴微微一笑。說：“這些就是附近的香鹿了，你們是要采取香腺裏的腺液？”

白月傭兵團的幾個人全部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眼前的情景簡直像是隻有在夢中才會發生的——這是怎麼回事？

常鳴一到這裏，比想像中等階更高的逐風隼就主動出來迎接，常鳴一聲招呼，逐風隼就帶著香鹿過來了，任由他們采集腺液？

而且，他們一路看過去，發現面前的這些香鹿同樣比之前打探的消息裏等階更高。就之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鹿群的整體以三階異獸構成，中間有四階或者五階的存在。五階的就一定是鹿王了。而面前這群香鹿，幾乎全是四到五階的，最後，他們抬起頭來，看見一隻白色的巨鹿從濃霧中緩緩走出，同樣屈膝跪地。

一頭六階香鹿！這才是鹿王！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所見的異獸，全部都比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裏等階更高了？

鹿王發出呦呦的短鳴，常鳴向它點點頭，對風慕影等人道：“鹿王說，你們可以帶五頭香鹿走，它們的腺體應該能夠滿足你們的要求了吧？”

風慕影喃喃道：“能，當然能了……”

他們之前的目標不過是三頭香鹿而已，而且還是三頭三階香鹿。面前是這些香鹿的等階比預想中更高，腺液的效力也會更高，這種情況下，一頭香鹿就已經綽綽有餘！

常鳴說：“不過，你們要的隻是腺液，我建議你們可以不用殺傷它們。”

他向鹿王招了招手，鹿王直起前腿，走了過來。它足有三米來高，遠勝人類，到達常鳴面前之後，再次屈膝，深深地低下了頭，擺出一個極其順服的姿態。

常鳴手一伸，拿出一根針管，輕輕撫了撫鹿王的耳側，一針紮了下去。鹿王動都沒動，片刻後，一滴滴金色的液體出現在針管裏。透過玻璃，眾人仿佛就聞到了那濃鬱的香氣。當液體積滿一管，常鳴抽出針頭，把針管密閉好，遞給風慕影：“這個應該夠用了吧？”

風慕影遲疑著接過，突然苦笑道：“對方要的不過是三階香鹿的腺液，這樣也太浪費了……”

常鳴不以為意地說：“哦？這樣啊？”

他又招來兩頭四階異獸，同樣取了兩針管，遞給風慕影說：“鹿王的你就自己留著吧。它本來是挺好的機關浸液，你自用還是出售，應該都還不錯。這兩管，你就拿去交任務好了。”

這些香鹿看上去溫順，但其實脾氣比想像中暴躁多了，面對人類時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但現在它們在常鳴面前，卻是一副予取予求，無論常鳴做什麼，它們都順從得要命。

白月傭兵團的人來這裏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預備著有一場惡戰的。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輕鬆就解決了，大家看著風慕影手裏的腺液，竟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

常鳴拍了拍鹿王的頭，說：“辛苦你們出來一趟，你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鹿王又是幾聲呦呦短鳴，所有的香鹿一起向常鳴下跪行禮，跟著站起來緩緩散去，很快就消失在濃霧中。

風慕影這才根據周圍的一些機關標識發現，他們現在所處的，正是之前打探到的香鹿的聚集地。而現在，香鹿離開之後，平原上空空蕩蕩，一個生物也沒有。

顯然常鳴說得沒錯，古戰場有了異變，所有的異獸全部潛伏起來了。這次要不是常鳴帶著他們過來，他們別說惡戰了，連香鹿的影子也不可能找到。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常鳴你在這裏……”

常鳴笑了笑，向前一指：“前面有個湖，湖裏正好有一種植物成熟了。那植物的根莖果實都是難得的材料，你們要過去看看嗎？”

這一切都感覺太奇妙、太詭異，就連百煉也不太敢說話，而是小心看著風慕影。風慕影咬了咬嘴唇，點頭說：“好，我們過去看看！”

這一次，常鳴沒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而是帶著他們步行。

濃霧在他們面前分開，又在他們身後合攏。風慕影驚訝地發現，他們不像以前進入古戰場時一樣，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像是被潮氣浸潤一樣，沉重得難受。霧氣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沾上他們的身體，他們始終如一地幹燥清爽，跟在外面沒什麼兩樣。

這也是常鳴的能力造成的？

風慕影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常鳴的臉龐在霧氣中也顯得這麼清晰。他本來就長得不難看，這時候更別有一番從容不迫的氣度與深不可測的風範，更給他增添了幾分不凡的風采。

風慕影垂下頭，抿了抿嘴唇，突然覺得右手一熱，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大陶走在他們後面，看見了常鳴的動作，目光一黯，低下頭去。

常鳴沒有看風慕影，風慕影也沒有看他。兩個人好像這樣牽過無數次手一樣，在霧中漫步。

常鳴說：“跟你們分開之後的這一年多裏，我做了很多事情，心境也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的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險，可能會花去很多時間……”

風慕影問道：“……可是你必須去做。”

她用了陳述語氣，說得非常肯定。

常鳴也用更確定的語氣回答了她：“是的，必須去做。”

他突然放開風慕影的手，側過身，站在她面前。剛才的溫暖突然消失，風慕影有點悵然若失，輕輕地用拇指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常鳴垂頭看著她，認真地說：“可能我這樣說有點不太負責任，但是我還是想試著問一問。你願意等我一段時間嗎？”

濃霧飄了過來，遮擋住風慕影的視線，但風慕影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常鳴銳利而堅定的目光。

常鳴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等我三年。三年後，我如果還活著，我會到你面前來，那時候，我們就在一起吧。如果三年後你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那也不用再等我了。找個好男人，安安心心地生活下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風慕影已經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說：“我會等你三年。三年後，請你一定要回來！”

她突然上前一步，霧氣從兩人間淡去，她黝黑的眼睛直盯著常鳴，堅定地說：“你一定要回到我面前來！”

她一抬頭，吻上了常鳴的嘴唇，溫軟細膩的感覺在他的唇上一觸即及，伴隨著低聲堅定的話語：“我會一直等你，一直！”

從三年到一直，風慕影的話裏表露出了更多的心情。

常鳴抬起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突然苦笑道：“這樣一說，感覺壓力更大了呢……”

風慕影也笑了起來：“男人就是應該能承受壓力！”

兩人相視而笑，之前隱約的逃避與隔閡突然間像是完全消失一樣，兩人間的氛圍變得親密而輕鬆。

大陶的頭垂得更低了，黑子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百煉則捂住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哎哎，要瞎了啊……”

964 銀曙種

說起來有趣，常鳴和風慕影兩人的事情，當事人固然沒覺得進展太快，白月傭兵團的另外三人也沒太大感覺。就算是大陶，他暗戀風慕影已經很多年，但這時也隻是短暫地失落了一下，馬上就恢複了原樣。

這一年來，他們一直跟風慕影在一起，很多事情他們都已經看在了眼裏，隻是沒有說罷了。

他們重新開始走，很快到達了常鳴所說的湖邊。常鳴手一揮，突然間霧氣散去，這一片都變得無比澄清亮堂。

風慕影低低驚呼了一聲，常鳴笑著看了她一眼，說：“那種植物就在湖底，馬上就要成熟了。”

這片小湖並不大，一眼就可以看見對岸。之前被霧氣籠罩還不覺得，現在霧氣一散，立刻讓人為之驚豔。它就像隱藏在霧中的一顆藍寶石，寂靜幽然，散發著獨屬於自己的光彩。

隻見這片湖藍得驚人，藍得幾乎在發光。現在這一片已經沒有霧了，陽光從天空上直射而下，照在湖面上，美得驚人。

常鳴的話剛說完，湖底突然有一層幽光閃過，銀亮的光線一層層地透上來，這個小湖越發美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常鳴說：“成熟了！”

大陶眼睛一亮，他是白月傭兵團裏最見多識廣的一個人，馬上認出了常鳴所說的植物是什麼——“銀曙木！”

百煉好奇地問：“銀曙木是什麼？”

大陶喜不自勝，說：“沒想到這裏竟然有銀曙木存在！它是一種八階材料。非常罕見！”

別的什麼也不用說了，光是八階材料這四個字就足以說明一切。

天穹大陸上，最好的材料是高階異獸的身體，通常六階以上的材料，都出自這裏。自然材料比異獸材料更豐富更廣泛，但是相對來說沒那麼優質，等階也不會太高，基本上都在六階以上。

但這個世界總是存在奇跡，六階以上的自然材料不是沒有，就是非常罕見。而銀曙木就是其中一種。

大陶先喜後憂：“早知道這裏有銀曙木的話。我們就應該再多做點準備的……”

他解釋給百煉等人聽，他們這才知道，銀曙木一百年才成熟一次，隻有在成熟的這一天內才能采集。否則平時即使找到它。它隻是普通的木頭。毫無特殊效用。

銀曙木旁邊必有銀曙龍。銀曙龍與它相伴而生，相當於它的守護獸。這種異獸從出生開始就是八階異獸，也就是說。即使是幼獸也能口吐人言。成年之後，自然升上九階。

但是銀曙龍即使升上九階，能夠化為人形，也從不會離開它們的伴生木。要想得到銀曙木，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九階異獸？”百煉驚呼說，“那不是說，這異獸比銀曙木還厲害多了？”

大陶點頭說：“以前別人采集銀曙木，通常都是先把銀曙龍誘開，趁機采集一部分。隻要不過分，銀曙龍不會追殺。不過現在我們沒有準備……”

說到這裏，幾個人一起看向常鳴，風慕影笑著說：“你把我們帶到這裏來，不可能完全沒有準備吧？”

常鳴笑著搖了搖頭，說：“我還真沒有準備……不過也不需要！”

他走到湖邊，把手浸進湖水裏。跟著，湖裏的銀光越來越亮，幾乎像是湖底出現了一顆銀星！

同時，水面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遊動，它越遊越上，最後破水而出。

一個銀發少年站在湖面上，銀色的眼睛凝視著常鳴。這個少年俊美得不似人類，面無表情。它一出現，所有人同時意識到了，它正是化為人形的銀曙龍，它竟然被常鳴召喚出來了！

少年站在湖面上，凝視著常鳴，突然向他一點頭，默不吭聲地一個轉身，鑽回水下。

他沒讓他們等多久，沒一會兒，他又浮上水面，腳尖輕點漣漪，一步步走向風慕影，向她點了點下巴。

常鳴說：“他讓你伸手。”

風慕影看他一眼，好奇地伸出了手。

銀發少年放了一個東西在她手上，那東西散發著一股寒氣，隻有蠶豆大小。它雖然小，卻是一棵完整的植物，像是小樹一樣，有莖有葉有根，葉下還長著兩顆銀色的果實。

銀發少年把這東西交給她之後，又向常鳴一點頭，鑽回了水下。

與此同時，藍色湖底的銀光完全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大陶眼睛一亮，連走兩步，盯著風慕影手上的東西細瞧。他驚呼說：“這是銀曙木的種子！”

“種子？”百煉也跟上去探頭探腦，“看上去不太像種子啊？”

大陶說：“你懂個啥，它就是的沒錯！銀曙木的木身是八階材料，但它的種子是天然的九階材料，最關鍵的，它是天然的空間材料！”

“空間材料？”

大陶侃侃而談：“沒錯，它不需要任何二次製作，直接就可以使用。這顆小樹的木身就是個獨立空間，隻要它的持有者念頭一動，就能帶著人一起進入樹身裏……”

他話音未落，身形一閃，突然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百煉和風慕影，湖邊隻剩下黑子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

兩秒後，三個人再次出現，百煉大呼小叫：“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有了這個我們還怕啥危險？關鍵時候往裏一躲就行了！”

大陶沉吟說：“使用的地點倒是需要斟酌一下。你發現沒有，我們出來的地方跟進去的地方是同一處……”

兩人加上一個黑子開始熱烈地討論起銀曙種的使用方法了，風慕影卻沒有加入討論。她盯著手心的種子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抬頭問道：“你帶我們過來，就是為了把這個給我？”

常鳴笑著點了點頭，說：“嗯，我覺得它應該對你們還挺有用處。”

風慕影握緊拳頭，突然微笑了起來：“是的，太有用了！”

她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真心的笑容，無比燦爛，無比驕傲。這一刻，她整個人仿佛煥然一新，說：“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保管、好好使用它的！”

她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鏈子，小心把銀曙種穿了上去，放進自己的衣服裏。常鳴眼尖地發現，鏈子上有一顆玉白色的掛墜，正是當初送給風慕影的月鈴花機關。

這麼長一段時間，她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貼身存放……

常鳴突然心中一熱，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凝視著風慕影，問道：“走走？”

風慕影看他一眼，仿佛明白了什麼一樣，問道：“你不跟我們一起去交任務了？”

常鳴遺憾地搖搖頭：“嗯，剛才發生了一點事情，可能另外有安排。”

他明明一直跟風慕影她們在一起，他的一舉一動風慕影都看在眼裏，卻突然說有事發生。但風慕影隻是點點頭，說：“嗯，太遺憾啦！”

常鳴也惋惜地歎了口氣，伸出手，幫她把一綹飄落的銀發拂到耳後。跟著，他牽起風慕影的手，在湖邊緩緩漫步。兩人都知道，這次一別，估計再沒什麼相見的機會，接下來就是三年後了。

這三年，常鳴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後是死是活，能不能回來，都很難說。

不過兩人卻完全沒有談及這方面的事情，隻是在湖邊緩緩行走，隨口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常鳴把在中央坤州的事情揀了一些跟她說，風慕影聽得非常認真。

常鳴還交給她兩個手信，分別是給陸淺雪和給連照暉的。這兩人一個是地創師，一個能夠控製七大宗族之一的馮家，有她們倆在，風慕影在中央坤州絕不會有任何意外。

風慕影聽見她們的名字，表情也隻是如常，一點異樣也沒有。

最後，兩人駐足在湖邊，相互凝視。

風慕影抬頭仰望著常鳴，霧氣漸漸回來，絲絲縷縷地飄蕩在湖面上，把這裏點染得更加朦朧，如同仙境一般。她的目光黝黑深邃，突然說：“謝謝你。”

她這聲道謝是為了銀曙種，卻也是為了更多的事情。常鳴看著她，突然也說了一聲：“謝謝你。”

謝她願意等待自己，謝她願意給自己一個承諾，為了這個承諾，他就有了拚死也要活著回來的決心！

跟著，他向圍過來的百煉三人一點頭，突然跟海叔一起拔起而起，向著天空直升而去。

百煉驚呼道：“他沒使用機關，他的精神力……”

大陶肯定地說：“是的，已經過了四級丁等。”

不僅是常鳴，連同他身邊的那個老人也是，貌不驚人，總是佝僂著背沉默地跟在常鳴身邊，卻也一樣能夠憑空飛行！

一隻逐風隼突然穿霧而出，飛在風慕影等人面前。它在幾人身邊盤旋，他們沒有地圖，它將帶他們離開這裏。

大陶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這家夥考慮得太周到了……”

這時，常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雲端，風慕影目送他遠去，低下頭，向著幾個人一笑，說：“走吧！我們也該走自己的路去了！”

常鳴離開，霧氣重新降臨在這片小湖上。風慕影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銀曙種，回頭看了一眼。在她心裏，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目光變得無比堅定。

965 比誰都喜歡

常鳴離開之後，藍湖的霧氣就漸漸降了回來，古戰場重新變得霧氣彌漫，看不清附近的人影。

逐風隼輕輕啄著風慕影的手指，風慕影把它舉到面前，嫣然一笑，說：“可以等我一下嗎？我過一會兒再走。”

逐風隼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安靜了下來，振翅飛到她的肩膀上，立定站住。

風慕影對大陶等人說：“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三人同時點頭，風慕影感激地一笑，走到湖邊，一個人獨自坐在岸上。

她伸出一隻手，輕輕逗弄著逐風隼銳利的短喙，目光卻向遠處飄去，靜默無聲。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好像透過迷霧，看見了許許多多以前的情景。微笑、憂鬱、躊躇、躲避……各種各樣複雜的心情在她心中掠過，她卻難得放縱地讓它表露在臉上——反正，濃重的迷霧足以掩飾這一切，沒有人能看見。

常鳴跟她對話時，她看上去非常平靜，其實心情波瀾起伏，動蕩不安。直到常鳴離開，她的心情依然沒有平靜下來。她在湖邊坐了很久，最後終於望向遠方，目光轉回了堅定。

這時，她微微轉頭，對不遠處的大陶說：“你有什麼事嗎？”

大陶一直站在離她大約十步的距離裏。這個距離裏，能隱約看見她的背影，卻看不清任何細節。風慕影在這裏坐了多久，他就在那裏站了多久。

大陶遲疑了片刻。走上前去，問道：“慕影，我們合作也有很多年了，我覺得，我們應該是朋友了。”

風慕影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你們就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大陶又是一陣停頓，終於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般的笑容。他對風慕影的心意由來已久，從常鳴出現之前就一直存在。不過風慕影自從發現之後，就一直明確地表現出了距離感。大陶很快就知道她無意於此。

但原本還算平和的心態在常鳴出現之後重新被打破。這一年多。風慕影的各種心情變化他都收在眼裏，卻一直什麼都不能說。直到今天，他終於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安心了下來。

大陶再沒有停頓。很快問道：“你之前不是對這件事情一直很猶豫的嗎？為什麼這麼快就答應他了？你之前不是看見了……”

風慕影坦然說：“沒錯。你說得對。我一直很猶豫。我跟他見面也好，認識也好，時間都太短暫了。萍水相逢的一段相識心動。誰能保證以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微笑起來，“而且，我還看見了……”

她重新把目光投入迷霧之中，仿佛再次看見了當初讓她心亂如麻的情景。

當初她跟常鳴分手，雖然雙方都沒有任何約定，但她心裏卻有一個莫明的想法，她一定能再跟常鳴相遇，到那時候，也許會有什麼不一樣！

一次相遇，心動的不僅是常鳴，同樣也有她……

但是，這個想法卻在不久之後被打破。

她知道常鳴去參加了機關戰爭，也知道他是哪邊的。

常鳴是東梧州人，她算半個南煬州人，在機關戰爭裏當然不方便插手，但她一直默默地關注著他。

萍水相逢一次，她對常鳴的了解卻不遜於任何一個在他身邊的人。在北浮州冒險多年，她也有她自己的一套情報網絡。很快，各種各樣的信息傳來，彙總到她手上。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常鳴震驚了。

她知道常鳴很強，是那種不動聲色，不為外人所知的強。但她萬萬沒想到，常鳴竟然強到了這種程度！這種強大，不僅在於個人能力，還在於方方面面！

她突然間開始疑惑，這樣一個人，跟自己隻是萍水相逢而已，又沒有任何約定。她真的能靠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去確定一些事情嗎？

她遲疑猶豫，直到看見了紅燃進入了她的視野。

同樣身為女人，紅燃對常鳴的心情，她一眼就看出來了。而常鳴對紅燃，也仿佛另眼相看。

認識得比自己更早，相處時間比自己更久，機關術上的才能比自己更出眾，還有相貌……

風慕影當時盯著紅燃的繪影，看了許久許久，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把它放到一邊。

正是因為這樣，這次見面之後，風慕影對常鳴一直表現得頗為疏遠。因為，這位在北浮州名聲響亮的傭兵團長，難得的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不過，這次跟常鳴見面，她卻非常果斷地做下了決定。

這一方面是因為她發現她對常鳴的感覺依舊，另一方面也是因為——

“常鳴會對我說這句話，隻是因為我在一個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了而已。”

大陶有些不明白地皺起了眉：“這是什麼意思？”

風慕影撫了撫逐風隼的羽毛，說：“因為，他想給自己的風箏係上一根線吧……”

……

常鳴升上天空，濃霧依舊，他凝視下方，好像透過迷霧，仍然可以看見下面的幾個人似的。

海叔飄在他身邊，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他。

常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說：“海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對她的承諾來得太快了一點？”

海叔之前雖然從來沒有出現在常鳴面前過，但他似乎對常鳴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他點頭說：“沒錯，有點這種感覺。你們之前也沒怎麼處過嘛……不過愛情這玩意兒，就是不講道理。”

常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坦然說：“我的確對她很有感覺，但並不完全是因為這樣。”

他在空中漫步行走，好像空氣裏有一個無形的階梯，牢牢地托住了他一樣。

四級丁等的機關師能夠憑空在天空中飛行，是因為他們的精神力有了足夠的強度和控製力，能夠控製周圍的空氣。但是能像常鳴現在這樣在空中如覆平地，無疑需要更精微的控製。

常鳴再次看向下方，說：“之前，我心裏有一直有點空落落的……”

他沒有細說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作為最清楚他來曆的人，海叔卻大概能夠想像。

他本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突然被帶到這裏來，本身就少了一點歸屬感。

隨著他與這個世界交往的加深，他漸漸融入了進來，成為了這裏的一份子。他在這裏有了朋友，有了如同親人一般的師長，有了願意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也有了憤怒與仇恨。

但是他卻缺少一個真正的羈絆，牢牢地係住他，讓他不要飛走。

雖然現在大陸上知道他名字的人還不算多，但單就力量而言，他已經無形中淩駕於大陸之上，現在能跟他一戰的，除了海叔這樣的隱者，隻有機關神了！

他融合於這個世界，又超然於這個世界。他挑戰機關神是為了複仇，是為了這個世界的人類，但除以之外呢？這之後，他還有什麼回來的理由？

現在，風慕影給了他這樣一個理由，讓他知道，在天穹大陸上，始終有這樣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子在等著他。即使是為了她，他也必須要勝利，必須要回來！

“不過，這次見面，我發現，我的確很喜歡她啊……”

常鳴微微一笑，抬頭仰望天空。霧氣飛速在他身邊流動，接著消散。同時消散的還有上方的雲層。天空之上出現了一個空洞，透過這個空洞，可以看見黑暗與星光同在。

常鳴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是的，我現在感覺踏實了。這場仗，我必須打贏不可！嗯，我要回來，我要回到她身邊來！”

……

大陶聽完風慕影的話，皺眉道：“可是，這樣不是很不公平嗎？他明明對你沒到那個程度，還讓你許下這樣的承諾！”

風慕影笑著搖了搖頭：“大陶，我知道你維護我，但這件事，的確是我自己願意的。而且，我也想給我自己一個機會。”

她說得非常坦然，“也許常鳴現在對我的感情還不夠多，但我知道，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代表在他心裏，我至少是不同的。這種不同，我想保留下去。”

她的目光湛然生光，抬頭望向天空，微笑道：“因為我喜歡他，比誰都要喜歡！”

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這一點，風慕影心裏的某個鬱結被打開，整個人都顯得輕鬆起來。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右手往前一伸，逐風隼就飛了起來。它的翅膀扇動著白霧，向著前方疾飛而去。

風慕影眯起眼睛，說：“走吧，我們也該出發了！”

大陶望著她的背影，有生以來第一次承認自己也許真的配不上這個女孩。他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點頭說：“嗯，走吧！”

966 巡查使常鳴

常鳴沉靜地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心情漸平，目光恢複了原先的穩定。他轉過頭，向著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古戰場問道：“你剛才說，感覺到了另一個大地之靈的動向？”

古戰場默然點頭：“是，我無法離開這裏，也沒辦法跟他取得直接的聯係，所以，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一本書泛著金光，出現在常鳴手上，無風自動，翻到其中一頁。

常鳴問道：“是哪一位？”

古戰場往遠處一指，說：“西鉑州，沉淵澗！”

常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

機關神殿。

于孟站在一個大殿裏，負手而立，凝視著前方的巨大沙盤。

這個沙盤極大，上面的圖形囊括了天穹大陸的所有地點，山脈起伏、流水洶湧，城池鄉鎮……它不斷運動著，如果你仔細觀看，會發現連河流裏面的水草都在輕輕搖曳。

大陸的底部有許多條青色的絲線，絲線裏有光正在流動，感覺就像人體血脈裏的血液一樣。

光線時明時滅，顯得很不穩定。于孟盯著最亮的地方，表情有些凝重。

一個人從後面走了進來，跟他並肩而立，看著這個沙盤。沉默片刻後，來人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于孟搖搖頭，指著那些最亮的光點說：“天穹大陸的波動比以前要強烈一點。但離蘇醒還遠著。局部地區可能會有一些反應吧。”

他轉頭看向對方，問道：“聖旗大人，常鳴兩年之後要前往神域，參加神子選拔。您看他有成功的可能嗎？”

于孟的眉頭緊皺，擔憂之情發自內心。

他當然不完全是為常鳴擔憂，更重要的是神殿的格局。

到現在為止，天穹大陸上至機關神殿，下至機關公會，全部都是由人類一手掌握。即使是神域派來監管神殿的神子，雖然在神域長大。但本質上也是人類出身。所以。聖旗偶爾會態度**，但在大部分情況下，他仍然是站在人類這一邊的。

但現在，神域提出神子選拔。明擺著是要派機關神到天穹大陸來。要正式插手神殿的工作了。

這樣一來。原先的黃金祭司在神殿的位置必定會被削弱。于孟對機關神的確是發自心底的崇敬，但他也還是要為自己的利益打算。

萬一機關神來了，他們該如何自處？

聖旗沉吟良久。搖了搖頭：“我現在也無法判斷。就現在看來，常鳴的能力遠超普通機關師，甚至可能已經超過了地創師的水平。”

于孟眼睛瞪大，吃驚地說：“此話當真？”

聖旗點了點頭：“據我觀察，他已經得到陸淺雪和葉平周兩人的真傳，單論機關術實力，並不遜於這兩人多少。另外他在神殿經受了一次灌注，三次洗禮，精神力水平也大有長進。如果我沒有猜錯，他離開神殿之前，從天樞閣出來的時候，精神力已經臨到了四級乙等的邊緣。”

于孟臉上一喜，說：“也就是說，他隨時有可能擁有領域？”

聖旗點頭道：“正是。而且你還不知道吧？陸淺雪和葉平周兩名地創師，已經步入領域之境了。”

于孟一愣，驚道：“當真？我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聖旗微微一笑：“當然是因為他們刻意隱瞞了此事。兩名地創師，幾乎同時邁入領域之境，而在此之前，大陸上僅有兩人……”

他不需要說更多，于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兩人都跟常鳴有關！也就是說，他們是從常鳴身上得到了觸動！”

聖旗說：“隻能如此解釋，不然也太巧合了。這樣一來，你還擔心他什麼？隻要他擁有了領域，他就有跟機關神一戰的本領！”

于孟臉上一喜，說：“正是！”他突然有點赧然，說，“其實我並不是對上神有什麼不敬……”

聖旗頷首道：“我當然明白，人類的事情，最好還是交給人類來辦更好……”

于孟抿了抿嘴，終於還是點頭稱是。

聖旗歎道：“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不知道機關神對此事的執著。萬一他們執意進入這個世界，甚至為此不惜派出中階機關神……”

于孟不以為然地說：“這樣說起來的話，他們還有可能派出上階機關神不是？”

聖旗搖頭道：“不，神域的事情，你不懂的……”

于孟有點不服氣，但在神域的事情上，他的確沒什麼說服力。他被聖旗一番話說出一點自信，說：“總之，隻要常鳴沒有一敗塗地，就還是有保住神子之位的可能的！”

聖旗頓了頓，說：“希望如此……精神力到達領域之境，需要的不是盲目的積累提升。希望這次巡查使之行，能給他帶來一些幫助。”

……

一方是因為自己的利益，另一方是為了人類的自由，神殿與常鳴在這段時間裏竟然難得達成了一致。雙方都想讓常鳴在神子選拔賽裏獲勝，為人類保住神子的位置。

所以，神殿在這段時間裏，對常鳴的一切行動毫無保留地表示了支持，常鳴反饋回來的所有消息，他們都以最快速度進行了反饋，該賞的賞、該罰的罰，步調緩慢的機關神殿，少有的展現出了極高的效率。

因此，常鳴的名字，開始在天穹大陸越來越響亮。

他以巡查使的身份巡視整個天穹大陸，每路過一家機關公會，都會得到大量的信息。這些信息都是各方機關師給他留下的——他在托古城說的話，已經如野火般傳遍了四方。幾乎所有機關師遇到不平，都會用那種特殊信件給他留話。

信件上的文字隻有常鳴自己能看見，機關公會無法提前閱讀。所以一開始，也有機關公會想要把信件全部截留下來銷毀。但是自從信件上留下那個符號之後，它就像有了某種保護一樣，不管你采取什麼手段，它都始終存在，一點損壞也不會有。而隻要它在，機關公會就根本無法把它留住。

隻要常鳴一來，信件自然而然會到他手上。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的！

以常鳴現在的精神力強度。信息處理能力何等強大。再多的信件，他也能在短時間內全部查閱分類完畢。在機關神殿的強力配合下，他對許多有著不法行徑的公會進行了處置。最後，其他公會也人人警醒。整個天穹大陸的機關公會面貌為之一肅。

一件接一件事地累積起來。最後。常鳴這個神殿巡查使的名聲，徹底響遍了天穹大陸，成為了一塊響當當的招牌！

……

天穹大陸是屬於機關師的世界。機關公會是機關師的頂頭組織，可想而知機關公會在天穹大陸的地位。

機關公會的會長全權執掌公會一切事務，直屬神殿，權力大得驚人。他們名義上以機關神為信仰，實質上內部藏汙納垢，為了自己的權力、為了自家人的好處，他們做了很多事情。

神殿不知道這些事情嗎？當然不可能。

隻是時間一長，機關公會本身就各種勢力糾結，根本分都分不開。而且，機關公會以信仰為先導，規則混亂模糊，大部分會長在神殿派人來的時候做做樣子，回頭該是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多年積累下來，內部不公平的事情多得驚人，常鳴以前隨隨便便就碰過到幾起。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在機關公會裏，實屬平常，他會遇到再正常不過了。

但這次他們遇到了常鳴。

常鳴進入機關神殿還不到半年時間，竄起速度快得驚人。他一進去就直接受到黃金祭司的青睞，接著被發現通神之體，立刻升到了極高的位置。被派出來當巡查使之前，他的確在神殿停留了一年，但那時候也是一直呆在天樞閣，普通祭司根本沒本事接近他。

現在他被派到天穹大陸，迅速攪得所有機關公會大亂，各路人馬一起雞飛狗跳。這時他們才急著去查這個巡查使的背景，想要設法拉攏，結果發現根本沒一點縫隙留給他們！

最關鍵的是，常鳴初到托古城就立威，斬殺一名巔峰級機關大宗師之餘，直接對普通機關師發了話。所以，常鳴接受到的所有意見全是從底層而來的，機關公會根本防不勝防。

他們在中間想了不少辦法，截留信件不成，就想辦法往裏混垃圾信息。反正常鳴的投訴神紋是公開的，任何人都可以得到，他們就編造了大量虛假信息混進去，想要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

但他們的打算迅速破滅了。常鳴對各地機關公會的情況了若指掌。明明是第一次去的地方，他卻像是在那裏長大的老油條一樣，各種小道消息都能手到擒來，沒有一點障礙。

其他人混入進入的消息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判斷出來。不僅如此，他還能綜合各種虛假信息，判斷它的來路，直接揪出背後的謀劃者。

這樣搞了幾次，機關公會裏想搞鬼的那些人人人自危。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沒一樣能難得住常鳴的。最關鍵是的，機關神殿的高層給予了常鳴極大的權限，幾乎他送上去的每一項通知，神殿都能以最快的方式、最高端的技術給予回應。

機關公會與機關神殿的關係本來也很錯綜複雜，以往都會在裏面搗鬼。但這次卻不一樣。下達命令的是黃金祭司，是神子！

這些人是機關神殿中頂層中的頂層，隻要他們下定了決心，機關神殿裏沒人能阻止他們。

一時間，機關神殿、機關公會這灘黑水被猛烈地攪動了起來，所有人都在猜疑：這個巡查使究竟是誰？神殿這是想做什麼？想破壞幾千年來持續已久的規矩嗎？

967 改！

不久，這些人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一開始，常鳴隻是接受意見、解決問題。時間一長，解決的問題一多，他開始做其他事了。

他開始向神殿提出“規矩”！

在上呈的條陣裏，他說得非常清楚——

“機關公會是神的組織，也是人的組織。人無法則不立，混亂的條例隻會讓機關神殿的威嚴受損。”

他表示，是時候對神殿的規章製度進行一次徹底的整頓了。不然，長期下去，機關神固然威嚴不改，但是神殿的執行力將蕩然無存。

這一條規矩被送到機關神殿，沒多久，它的回應傳遍了天穹大陸，幾乎所有的機關師都知道了。

機關神殿回複得非常簡單，就一個字——“改”！

堅決而響亮的一個字，表示了神殿的決心，也表示了神殿對常鳴的支持！

這一個字，震驚了整個天穹大陸，幾乎嚇住了所有的機關公會！

……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激起了驚濤駭浪，首先震動就是機關神殿自己。

雖然黃金祭司的威嚴不可冒犯，但還是有人找到了于孟面前。

沒錯，這個字正是身為首席黃金祭司的于孟傳出去的。找到他的人，是另一個黃金祭司，名叫孫宙。孫宙負責的是神殿的一應戰爭相關事宜，上次對東梧州的神罰，就是由他主持的。

除此之外，他很少介入神殿的日常事務。他跟于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

不過，他這次來找于孟，于孟也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向孫宙點了點頭，平淡地說：“你來了。”

孫宙的眉頭緊皺，說：“於大人，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你那句話說出去，整個天穹大陸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嗎？”

于孟說：“我當然知道。”

孫宙說：“那你……”

于孟淡淡地打斷了他：“你不用著急。這件事情，我是考慮過的。常鳴說得對，現在神殿對機關師的統禦力已經下降了不少。再這樣下去。就算機關師們對神的信仰依舊，我們機關神殿，可管不了這些人了。”

孫宙冷哼一聲說：“管不了？怎麼可能管不了？我們有三大騎士團，隻要……”

于孟再次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呢？有意見的機關師直接殺嗎？這樣殺得完嗎？”

孫宙聲音一滯。沒有說話了。他跟于孟雖然平級。但是無形之中還是有地位差。常常跟機關神溝通的是于孟。發布命令給他的也是于孟。久而久之，于孟相當於是孫宙的上級了，孫宙對他的話還是得聽從三分。

于孟緩下語氣。說：“你不執行日常事務，所以你不知道，近年來，進入中央坤州的高級機關師已經比原先少了20%。這個數字還在逐年遞減，速度還不慢。”

孫宙眼睛瞪大，問道：“為什麼？”

于孟點點頭說：“我也想問下，為什麼。中央坤州按理來說是機關師的中樞核心，應該是所有機關師的夢想之地，但為什麼高級機關師不願意過來了呢？或者，過來不久就走了呢？”

孫宙露出了深思的表情，片刻後緩緩說：“因為他們已經開始不信任神殿了。”

孫宙能到這個位置，當然不是傻的。隻是習慣了神殿的高高在上，一時間不能接受而已。聯係到于孟之前的話，他迅速聯想到了前因後果。

機關師們犯了錯，他們當然可以運用神罰進行懲治。如果他們隻是疏遠神殿呢？隻是把不敬隱藏在心底呢？

這樣的話，神殿隻會離機關師們越來越遠，而毫無一點辦法！

神殿當然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必須進行改變。常鳴這次的上陳無疑也是給了神殿的一個機會，神殿正好趁機重樹自己的形象，重新建立起自己在機關師心目中的地位。

孫宙當然分得出輕重。他會來這裏，是因為家族的利益牽扯進去了。但是跟他在神殿的位置、神殿在機關師們裏的位置比起來，家族的利益又得放在後面了。

他搖搖頭說：“那可真是便宜這小子了。”

于孟抬了抬下巴，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你還沒有跟他見過面吧？正好趁此機會，也可以看一下他的能力，是不是真的擔得起神子的職位！”

……

這時，神殿的回複直接送到了常鳴手上，他看著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面帶微笑。

發三坐在他旁邊，眉頭緊皺，說：“我想不通，我們為什麼要幫助神殿？”

這段時間，常鳴能這麼快把握住各地機關公會的要害，幹脆利落地處置那些事情，當然是靠了藍翔競技的幫助。

一年時間，藍翔競技已經滲透了三分之一的二級城市，而情報網絡早已鋪得更開。常鳴一聲令下，藍翔競技立刻發動起來。

他們與三教九流關係極其密切，各種小道消息豐富得驚人。很多事情，機關公會自己都不知道的，常鳴卻通過藍翔競技了解得清清楚楚。

發三是藍翔競技最早跟隨常鳴的一批人之一，常鳴雖然沒有明說，但這批人都隱約知道了常鳴究竟想做什麼。

成為神子？幫助神殿樹立形象？

笑話！這絕不是常鳴真正想做的事情！

但是現在，常鳴的這一係列手段，發三也有點看不懂了。

常鳴折起手上的紙張，微微一笑，問道：“機關公會在天穹大陸存在了多長時間？”

發三撓了撓頭：“這個還真不知道，感覺好像有了機關師，就有了機關公會一樣……”

常鳴點頭說：“沒錯，機關公會已經存在了數千年了。花費這麼長時間建立起來的組織，跟整個天穹大陸的機關師已經密不可分。既然如此，他們好一點，當然對機關師這個群體也會更有好處。”

發三說：“可是，機關公會是直接掌握在神殿手上的……”

常鳴看了看手裏的紙條，又是一笑：“從現在開始，可以慢慢不是的……”

……

常鳴的作風跟以往神殿的完全不同。

神殿喜歡搞神秘主義，每次做事情從不通知人，直到徹底結束了才會直接通知機關師，機關師們隻能被迫接受。

而常鳴則不一樣。

每隔幾天，他就會書寫一條法規建議送往神殿，每次上書時，全部都是大張旗鼓，絕不瞞人。

所以，這條法規裏的內容也好，為什麼會擬定這條法規也好，由此可能帶來的改變和中間可能存在的漏洞也好，都會告知給所有人，激起所有機關師的熱烈討論。

同時，常鳴也告知天穹大陸所有機關師，他們一樣可以通過機關公會，向他提出建議。建議的方式跟之前投訴的一樣，老規矩，如果有人想趁機搗亂，用大量垃圾信息淹沒人，他一樣會找出背後的謀劃者，加以嚴厲的處置。

前期投訴與處理的過程也是公開透明的，常鳴一點兒也沒有瞞人。機關公會內裏的肮髒被徹底揭露了出來，一開始，公會的人還心裏冷笑。他們等著看常鳴的笑話，認為神殿絕不會容許這樣暴露公會**的事情。

沒想到，神殿在這件事上表現了對常鳴完全的支持！

無論揭露也好，處理也好，神殿全部都在第一時間給予了常鳴最恰當的反饋。處理速度之快，讓很多人有了一種感覺，這個神殿不再是機關神的神殿，而是常鳴這一個人的神殿！

之後的那一個“改”字，更是震動了所有人，以致於機關師們紛紛向常鳴提出建議時，以前的垃圾消息和各種阻撓手段竟然全部消失，一點也不見了。

天穹大陸的機關師們這一段時間以來，也整個兒都在頭腦發熱。

一開始他們都是處於激動和憤怒中。激動於常鳴這個神殿的巡查使，竟然真的願意也能夠處理他們的冤屈；憤怒於常鳴展露出來的事實——他們的冤屈不是一例兩例，這樣的事情在天穹大陸竟然如此普遍，機關公會竟然如此不公與黑暗！

原本按照正常發展下去，機關師可能因此對機關公會產生巨大的不滿，開始公開反對機關公會，與機關公會完全割裂的。

但老實說，常鳴並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就像他對發三所說的那樣，機關公會在天穹大陸已經成立了幾千年，幾千年來都跟機關師們難分難舍，如果突然把兩者割裂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受損的不僅隻有機關公會和神殿，肯定還有大批機關師！

而且以前，這些機關師們隻是靠公會聯係起來，晉級、培訓、交流……已經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係統。這中間固然有大量的黑暗與盤剝，但是如果沒有了這套係統，機關師們就是一盤散沙，機關術隻會比以前更加難以進步。

所以，常鳴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不可能看見機關公會倒下去！

他現在要做的，不是徹底摧毀機關公會，而是改變它，讓它變成真正屬於機關師的機關公會！

而且，對他來說，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968 大陸第一聲望

常鳴公然上書的建議完美地轉移了機關師們的注意力，神殿給予的及時反饋也緩和了他們的怒氣。

是的，那些黑暗與不公都是過去的事情，假如公會能夠修正這些行為，重新走上正軌，我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機關師們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對神殿的建議中來——反正建議是匿名的，還有巡查使常鳴大人撐腰，我怕個什麼！

一時間，投訴幾乎全部被建議取代。機關師們都是聰明人，他們很清楚，投訴處理的隻一件件獨立的事情，隻要根子不變，這樣的事情就會持續不斷地發生！

要想從此杜絕它，要想讓機關師們真正昂首挺胸，抬起頭來做事，這個根子必須發生變化！

他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常鳴身上。常鳴的聲名響徹整個天穹大陸，到達了從未有過的高度。

可以說，無論哪個地創師，甚至以前的天創師、神創師也好，或者神殿的黃金祭司、神子，都沒有他現在的名聲大、地位高。

因為他是所有機關師的精神寄托，他將成為那一個勇士，挑戰機關公會延續了數千年的製度，重新建立起一套機關師自己的製度來。他是所有機關師們的喉舌，如果真的挑戰成功，他就是他們的英雄！

常鳴此舉，可以說是選擇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機。

神域想插手天穹大陸，讓神殿產生了警戒之心。難得的跟人類站在了同一立場。而且他們需要常鳴來擊退神域的覬覦，所以對他的支持力度也是從未有過的。

常鳴正好借了這個時機，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就算有天時，有地利，有人和，沒有足夠的實力還是不行的。

別的不說，就是那些雪片一樣飛來的建議信，常鳴沒本事的話，連看都看不過來，何談處理！

這時。在北浮州一間巨宅的大廳裏。所有的家具物什全部都被騰空，隻留下了中間空空蕩蕩的地面。

地面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信件，它們分門別類，按地域整箱裝好。還在不斷地送進來。

常鳴站在屋子中央。足有五個人正在為他服從。他們做的事情非常簡單。隻是拆開信函，取出信紙攤平，然後送到常鳴手上。

即使這樣。他們也有點忙不過來。他們拆信的速度還比不上常鳴看信的速度！

不僅如此，現在的常鳴還不是在全心全意地察看這些信件。他一邊看，還在一邊聽旁邊的人說話，還在往紙上書寫一些東西。

心分三用，他都已經超過了這五個人的工作效率！

更可怕的還是他旁邊的那個“人”。那個人即使在這和平的室內，也穿著一身機關護甲，看不清形貌。他跟常鳴不一樣，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查閱信件、整理信息。

所以，他工作起來的速度比常鳴更快，十個人排著隊給他送，也忙得滿頭大汗，不停地奔跑著。

片刻後，那個人直起身子，抱怨道：“主人，這樣不行，太慢了。”

常鳴跟旁邊的那個人說完話，寫下一行字交給他，這才轉頭問道：“怎麼了？”

身穿機關護甲的那個人說：“你就不應該讓他們用什麼信封！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面了！”

為這人服務的十個手下同時抹汗，滿臉汗顏。那人雖然抱怨的是常鳴，但不知為什麼他們人人都覺得羞赧，好像是在指責他們手腳太慢一樣。

常鳴笑了笑，說：“對，是我的錯。不過這種小事，你何必著急？”

他向那十人揮了揮手說：“你們下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們就好。”

那十人更加汗顏，覺得這是不滿意他們工作在趕他們走了。不過他們什麼也沒說，怏怏地走出大廳。

片刻後，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滿意的聲音，說：“這才對嘛，主人，你早該這麼辦了！”

大廳裏，女禽等五頭異獸全部化為人形，出現在他們身邊。現在，包括白蛇在內，這五頭異獸全部都已經十階，成為了地階異獸！

女禽和草劍不說，另外三頭異獸也在最近被常鳴再次調整了靈魂結構，進行了晉階。前一段時間不讓他們出來，是因為要讓他們穩固境界。現在總算完成了，沒想一出來，就是做“拆信”這種小事。

不過五頭異獸全部都幹得心甘情願。

現在他們對常鳴的崇敬已經達到了頂峰。他們跟隨常鳴不過一年多，就已經從七八階升上了十階，達到了所有異獸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的頂峰！

不，這才不是頂峰，五頭異獸心裏很清楚，再這樣下去，他們肯定還會再次進步，再次變強！

異獸沒人類那麼多花花心思，他們的生命裏，除了生存下去，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變強。現在的常鳴在他們心裏，幾乎跟神祇無異！

五頭十階異獸如閃電般穿梭在大廳裏，各種信件流水一樣穿過那台人形護甲的手裏，重新回複到箱子裏。

最後，這些信件被整理成一條條的信息，羅列在紙上，送到常鳴面前。

機關師們提出來的建議大多天馬行空，想到啥是啥。但這中間並不是沒有規律。常鳴要做的不是完全滿足他們的願望，而是從這些建議裏找到他們最想要的，然後以最好的形式向神殿提出。

常鳴滿意地掃了一眼，笑道：“不錯啊，二智，這次整理得比上次更符合邏輯了。看來接下來就可以把這個活完全交給你了。”

二智的聲音跟小智一模一樣，隻是帶了一些刻板。他僵硬地說：“是，主人，交給我吧。”

自從機關天書升上五級之後，二智也能作為一道靈魂單獨脫離出來，存在於空間中。他隻是小智分出來的一個靈魂碎片，無論智能水平還是精神力強度都不如小智，但是作為一個輔助智能係統，還是能幫上很大的忙的。

所以常鳴給他製作了一個臨時的身體，專門用來處理這些繁瑣的信息。就現在看來，二智完成得很不錯。

常鳴笑著看他，點了點頭，表情突然有些悠然，思緒不知道飄到了什麼地方。他喃喃道：“小智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了呢……”

……

常鳴並不是一直停留在北浮州的。他同時還在整個天穹大陸四處曆練。

偶爾，他會消失幾天，完全找不到蹤跡。一開始，機關師們還有點緊張，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現在常鳴的健康安全簡直變成了所有機關師們最關注的事情。機關師們也不傻，當然知道常鳴此舉肯定會牽扯神殿的大量利益，說不定就會有誰來給他下黑手。

機關師們對此憂心忡忡，甚至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成立一個護衛隊什麼的來保護常鳴。

但他們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並不是他們不願意，是因為他們根本就做不到！

常鳴的行蹤極為飄乎，今天在北浮州，明天就有可能在東梧州。機關師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一想到神殿的暗藏秘術，就有點恍然大悟。不過他們同時也覺得，找都找不到他，怎麼可能保護他？

他們隻好在心裏默默祈禱常鳴的安全，希望他一路平安。

好在常鳴每隔幾天就會出現一次，每次出現，他就會向神殿提出一條新的“改革”建議。每次他都會對大陸公布建議的內容與來源，最後甚至還增加了一個項目，就是感謝提出建議的機關師！

是的，所有提出這項建議的機關師，他都會在公告裏一一列明，一個也沒有漏掉！

這項列名第一出現時，被提名的機關師簡直激動莫明！

能夠提出被常鳴接受的建議的，肯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多方謀劃的。他們如此認真提出的建議，竟然得到了肯定，得到了回複，還被常鳴記在了心裏！

看著公告上的這些名字，機關師們無不熱淚盈眶，甚至有幾個跪在地上，向著公告重重磕頭。世遇知己之情在他們心裏來回澎湃，這時候，他們恨不得為常鳴去死！

他們回去之後，無不對自己的朋友學徒認真地說：“記住常鳴這個名字！他是我們所有機關師的恩人！他做的事情，就是為了我們機關師！”

有些人比較大膽，甚至還會在後面偷偷地加上一句話：“常大人對我們的關心，為我們的考慮，可比機關神多多了！”

一條接一條建議出現，持續不斷，機關師們的心無不被釣到了最高點。

漸漸的，提到常鳴面前的建議不但沒有增加，反而變少了。到最後，幾乎每隔幾天，才有一條建議出現。但相對的，每一條的份量越來越重，表示機關師們對這件事情越來越看重！他們不再憑一時的熱血衝動提議，而是深思熟慮，甚至熱烈討論之後才會上書。

因此，常鳴向神殿上書條陳的速度反倒比以前更快，每一條建議出現，都會引起機關師們的全情關注！

毫無疑問，這一年裏，常鳴是整個天穹大陸最受關注的人物，他所做的事情，也變成了天穹大陸所有機關師共同的目標！

969 光明未來的開始

不過，延續了幾千年的機構，想要改革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起初，機關師們以著無比的熱情關注著這個事件，等待神殿回複、動手，然後整個機關公會面目一新。

但是神殿遲遲沒有舉動，機關師們的心裏開始出現疑慮。

難道這隻是一場作戲？神殿，或者說常鳴隻是表示一下，並不是想真正改變？

不知不覺中，他們自己也沒有發現，他們竟然已經無形中把常鳴當成了神殿的代表。不，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常鳴就是神殿的化身，他說出一句話，比神殿的任何人，包括黃金祭司、包括神子都更加來得有力！

就在機關師們的疑慮升上最高點時，常鳴再次出面，當著天穹大陸所有人的面，發表了一番講話。

他列舉了近來最受關注的五條建議，列舉了它們的出現原因以及可能涉及的方方面面。同時，他也公布了最近神殿正在做的事情，無不與這些建議有關。

他懇請機關師們擁有更多的耐心。誰也不想這些建議變成空話，但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直接執行的話，它們可能會帶來一時的改變，但同樣會帶來更惡劣的後果。到那時候，無論放不放棄，對機關師們都會帶來重大的損失。

他的影像同時出現在天穹大陸所有的城市，所有的機關公會前。

以前，機關師們到這裏看見這些影像的時候。大部分都是膽戰心驚的。它們要麼就是機關戰爭開始前的抽簽，要麼就是神罰。大部分時候都不是什麼好事。

但現在，他們站在這裏，人人心裏滿懷激動與參與感。因為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屬於他們自己的，與每一個人切身相關！

常鳴一番話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所有機關師的耳中，他們再次沉默了下來。這次的沉默，帶著比之前更多的希望。

常鳴所做的事情、神殿所做的事情，代表他們這次絕對不是在玩什麼花樣。他們是切切實實地想要改變的。無疑。現在的等待，將會讓最後的果實變得更加豐碩！

常鳴發表完講話，下來以後也一樣沉默了。隻是他的沉默跟機關師們不同，他緊皺著眉頭，遠不如他們那麼輕鬆而充滿希望。

他沉吟半響，頭也不回地說：“我們要改變一下手法，加快一下進度！”

金曉站在他後面角落裏。剛才完全沒有讓自己出現在屏幕中。他疑惑地問：“為什麼？不是已經把機關師們安撫下來了嗎？”

他們即使坐在這裏，也有源源不絕的消息從外面傳過來，傳到他們手上。常鳴一番講話之後，在機關師裏激起了良好的反應，金曉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常鳴搖頭說：“不是這個問題，是神殿那邊。神殿現在對我的全力支持隻基於一個基礎——”

他伸出一根手指。“因為一年多以後，我就要去神域跟機關神一戰了！在此之前，他們會對我百依百順，無條件配合我的行為。但是那之後，我不能成為神子。死在神域，那當然是另一回事……”

他的嘴裏雖然這樣說話。但表情從容自信，顯然絕不相信這樣的事情可能發生，“即使我成為神子，回到這裏，跟神殿，跟黃金祭司也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配合無間。到時候，他們說不定就會把矛頭指向我了！”

金曉何等聰明，常鳴隻輕輕一提，他就完全明白了常鳴的意思。

常鳴說得沒錯，現在他跟神殿是同一立場，目標一致向外，共同指向機關神——雖然神殿對機關神的信仰不變，他們絕不會反抗機關神，但在此前提下，肯定還是想為自己爭取更多利益的；但一旦共同的“對手”消失，他們內部要就開始爭鬥了，常鳴的計劃絕無可能像現在這樣進行得這麼順利。

所以，常鳴一定要趁此機會，加快速度，爭取在他離開這裏去往神域之前搞定一切，至少也要讓事態進展到神殿不能插手的地步。

金曉立刻會意，跟常鳴密談起來。現在他的背後站著的不僅是藍翔競技，還有青木王室與白林區兩家的全力支持。常鳴一動，別的不敢說，整個東梧州一定會全力配合。

室內的燈徹夜未熄，一夜之後，常鳴已經跟金曉擬定了方案。

他們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加快了進展的腳步，果然，從第一條建議提出一年之後，神殿開始從上到下的推行了第一套法製法規。

從此，機關公會不再沒有製約，隻靠神殿約定俗成的規章行事了。

當然，這套法規不僅隻約束機關公會，同時也指向機關師，規定了他們日常與緊急時刻的行為規範。

有了前一年的鋪墊，每一個機關師對這種約束都沒有一點反彈，他們反而歡呼雀躍……正常的、透明的製度絕對會有利於他們的發展，這一年來，他們已經通過各種渠道有了深刻的了解，完全接受了！

法規開始正式執行之後，推進的速度就非常快了。它在執行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漏洞。按照正常情況下來說，凡是出現漏洞，就會有人趁虛而入，製造混亂，破壞整套法規。就算不是這些有心人，其餘的人也可能會產生疑慮，開始質疑。

但常鳴一開始就有了防備。一年的普及讓機關師們的頭腦變得無比清醒，他們能接受約束，就能接受中間可能帶來的混亂。

其實，這完全基於一個基礎，在現在的天穹大陸上，巡查使常鳴的威信已經建立得無比之高。現在的機關師們信任的不是神殿，而是常鳴這個人！

他們無比相信，這些麻煩常鳴都會知道，會公正地解決。常鳴一定會把他們導向更好的方向！

果然，第一套規章的補充條款出來了，規定得更加細致、更加周到。

機關師們在放了心的同時，對常鳴的信任更上了一個台階。

常鳴早已通過藍翔競技，時刻關注著這件事的每一個細節。到現在為止，他終於鬆了口氣。

同時鬆氣的不止是他，還有他身後的整個團隊——是的，到現在，從事這項工作的已經不止隻有一個常鳴，還有很多很多人。

這其中有三大州的王室，有著名的高等級機關師，甚至還有機關公會的內部人士。

常鳴在中間主要起個主持與引導的工作，大部分實際細務，都是由他們完成的。他們很清楚，這項工作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會給整個人類帶來什麼！

現在走下第一步棋，並且帶來了成功的反饋，所有人的臉上同時露出了喜色。他們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一個光明的未來的開始！

這時，常鳴側耳傾聽，仿佛聽見了什麼一樣。周圍的人看見他的動作，齊齊都是一靜。

自從這個團隊聚集成形以來，常鳴在裏面的地位就無庸置疑。他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這個團隊的風向標。而他一直都以一種從容穩定的態度，與令行即止的威嚴，牢牢地統率著這支團隊。

現在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疑惑，又似喜悅。這樣的表情非常難得一見，眾人不由得好奇地對視一眼——

常大人這是怎麼了？

常鳴傾聽片刻，轉過身來，笑道：“接下來的工作，還請各位多費心。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等回來時，希望能聽見更好的消息！”

這樣的事情在這一年裏發生了不止一次，這時，所有人一起點頭，齊聲道：“請常大人放心！”

……

常鳴匆匆離開了會議室，片刻後，他已經出現在萬米高空，俯視下方。

他的目光與精神力一起向下籠罩而去，瞬間就蓋住了這一大片廣袤的土地。

瞬間，一個模糊不定的人影出現在他身邊，含糊不清地發出了幾個聲音。

常鳴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了，這是好事！”

那個人影也發出了喜悅的聲音。

跟著，常鳴身邊又是人影一閃，海叔出現在了常鳴身邊。這一年來，他偶爾跟著常鳴一起四處遊曆，偶爾又一個人不知道上哪裏去了。

不過這時候他突然出現，常鳴一點也沒覺得意外，向他點點頭，說：“海叔，第七個永恒主城發現了。”

海叔臉上微現喜悅：“這次是哪裏的？”

常鳴往西一指，說：“西鉑州！”

他附近那個人影又是一陣波動，好像在無聲地說著話。常鳴仔細聆聽，向海叔轉述：“定軍島說，那個遺跡已經所餘無幾，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海叔感歎道：“能發現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實在不能抱太大希望……”

常鳴沉默點頭，跟著，兩人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那道模糊的人影搖曳著，緊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這時，天邊正有一線天光出現，接著一輪紅日噴湧而出——又是嶄新的一天。

現在，離常鳴結束巡查，前往神域，還有十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