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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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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二] 新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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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行獵


    愛爾麥迪和韋應物、張萬等人趕了過來。韋應物看了一眼少女,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蹭到李再興身邊說道:“李大,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這匹胭脂馬,你也敢碰?”

    “你這說的什麼話?”李再興正色道:“我是小娘子的侍衛,以命護衛她的安全。”

    “得了吧。”韋應物低聲嘀咕道:“你小子膽大包天,天知道你又在想什麼鬼主意。不過我可提醒你,她是廣平王的王妃,你要是碰她一下,楊家肯定剝了你的皮。”

    李再興看看韋應物,捻了捻指尖,回味著指頭處那若有若無的彈性,心道那我的皮現在豈不是早就沒了?

    李再興讓裴玄慶安排人去買了一套普通些的青衣來,讓未來的太子妃,現在的崔妮蒂姑娘換上,一行人向少陵原急馳而去。

    ……

    “這豎子簡直膽大包天,任意妄為。”虢國夫人氣得臉色煞白,渾身哆嗦。她剛剛接到裴玄慶的回報,說李再興帶著崔昭兒去了少陵原。來報信的遊俠兒還沒講完,她就拍案而起,破口大罵。 “裴玄慶這是乾的什麼事,怎麼引薦這麼一個不知輕重的無賴兒。昭兒使小性子,他也不知道攔著?”

    “阿母,裴玄慶怕是攔不住。”翠衫少女輕聲勸道:“昭兒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區區一個裴玄慶,又怎麼攔得住她。”

    虢國夫人看了她一眼:“那又待如何,就讓昭兒和一群遊俠兒拋頭露面?一旦洩露出去,我楊家的前程可就都毀了。”

    翠衫少女顰眉:“正是如此,才不可聲張。他們此刻怕是已經走得遠了,讓人去追也未必趕得上。不如派阿兄帶些人追上去,也好護得他們周全。 ”她頓了頓,又道:“以李再興的槍法,再加裴玄慶的武藝,只要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應該沒人能傷害他們。廣平王是韋妃撫養成人的,韋應物也不會坐視。讓兄長帶上銅符,萬一有事,也可以到附近調兵策應,可保得昭兒萬全。”

    聽了女兒的分析,虢國夫人這才眉頭舒展,連連點頭。她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也只好這麼辦了。讓你阿兄來,再請你姨母過來,一起商議。她也真是的,自己的女兒都看不住麼?”

    ……

    謝廣隆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冷靜下來。他抬起頭,靜靜的看著李林甫,慢慢的抬起手,抽出了腰間的橫刀。隨著橫刀出鞘時,刀刃摩擦刀鞘銅吞口的摩擦聲,堂中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四個白衣人都把手按在了刀柄上,隨時準備出鞘。

    謝廣隆的動作很慢,他抽出刀,輕輕的放在階上,然後直起腰,淡淡一笑。

    “謝某問心無愧,卻也無從分辯。要殺要剮,任右相處置,謝某若是皺一皺眉頭,不是好漢。”

    李林甫眼神一縮,盯著謝廣隆。謝廣隆緩緩吐出鬱結在心裡的那口氣,忽然有一種悲壯的感覺。突然之間,他就面臨著絕境。如果說出入相府的可能是李再興,那有悖於朋友道義,他做不出來。如果承認曾經進入相府,那李騰空就是說謊,李林甫必然不喜。即使是殺出相府,對李騰空也不利。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寧死不認。

    李林甫盯著他看了半晌,的確眉梢一挑,微微頜首:“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肯招認,你是個漢子。不過,僅僅是個漢子,還不能做我李林甫的女婿。”

    謝廣隆愣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你曾經是長安城遊俠兒中的魁首,交遊廣闊,耳目靈通。我給你一個任務,完成了這個任務,我就如你所願。如果完不成,你自己離開長安,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騰空兒的面前。”

    謝廣隆已經知道李林甫要交給他什麼任務了,心裡糾結萬分。他咬牙思索半晌,還是拱手說道:“請右相吩咐。”

    “查出在月堂留詩的人,帶到我的面前。”

    ……

    少陵原**明媚,草長鶯飛,遊人如織。

    雖然還沒有到上巳節,可是貓了一冬天的長安人已經按捺不住踏青的衝動,趁著**大好,紛紛出城遊玩。其實早在二月二的時候,少陵原就迎來了一群年青的遊人。

    當然是剛剛考中的新科進士、舉人。二月初放榜,這些風|流才子金榜題名,春風得意,當然要呼朋引伴,遊遍長安,雁塔題名,五陵弔古,一項項活動接踵而來,目不暇接,像沈仲昌那樣的才子成了最受歡迎的客人。隨著這些少年郎的行踪,不少權貴之家也頻頻出遊,希望能在其中物色中意的人才或佳婿。

    李再興等人趕到少陵原,同樣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

    李再興不太習慣這種場合,很自覺的把領頭的位置讓給了青春年少,最是騷包的韋應物,自己隱在人群之中。奈何人怕出名豬怕壯,他不想惹人注意,偏偏還是有人注意到了他。

    “李君?”眾星捧月中的沈仲昌看到了李再興,大聲叫了起來:“是不識廬山真面目的李君嗎?”

    李再興苦笑,暗自對東坡公道了一聲歉,轉身看看神情興奮的崔妮蒂。崔妮蒂會意,連忙舉起纖纖玉手,比了一個三的數字,表示自己記得約法三章。這個手勢正好是ok的標誌,一時讓李再興有些失神,想起前世企鵝中的那個手勢。

    見李再興發呆,崔妮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吐了吐舌頭,縮了縮脖子,嗔道:“好啦,人家叫你,你別裝聾作啞,很失禮的啦。”

    李再興這才回過神來,對沈仲昌揚了揚手:“沈兄。”

    “哈哈哈……”沈仲昌爽朗的大笑起來,連連招手:“快來,李君,我正在說你的廬山詩呢,沒想到你就到了。上來喝一杯?”

    李再興連忙推辭:“今天是來行獵的,就不打擾沈兄了。來日有空,我們再會。”

    沈仲昌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轉身對身邊的人笑道:“諸位,看仔細了,這位便是我和你們說起的李君再興。他雖然說不上文采斐然,讀書也有限,卻有惠能大師的遺風,慧眼如炬,天賦過人……”

    李再興走得遠了,還能聽到沈仲昌誇讚他的聲音。崔妮蒂湊了過來,悄聲道:“你這麼有名麼?”

    “慚愧,都是虛名,當不得真。”

    “嘻嘻,真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大的名聲,連新科進士都願意和你結交。”崔妮蒂咬著手指,嚮往的說道:“若是我也能揚名天下,那該多好啊。”

    “你是巾幗不讓鬚眉,名聲必定傳遍天下,青史留名。”李再興沒心思再說這些,立刻道:“我們打獵吧?”

    “好啊,好啊。”眾人連聲讚好。他們都不是能吟詩作賦的人,和沈仲昌那些人其實談不到一起去。他們最喜歡的還是彎弓躍馬,打獵競技。李再興的這個提議,可謂是正中他們下懷。

    大唐雖然富庶,人口眾多,但是環境的開發遠遠沒有後世那麼全面,即使長安號稱有百萬人口,城外依然隨處可見原始森林和草澤,野生動物出沒,其中不乏麋鹿之類的大型動物,要找一個行獵的地方並不難。

    對於大唐的年輕人來說,行獵除了收穫一些野味之外,還有練兵的作用。李再興也是如此,將這次行獵當作了一次兵法演練。他先觀察了地形,然後以韋應物為左軍,以裴玄慶為右軍,各領十數人,從兩側包抄,將獵物趕到一個狹窄的山谷中,自領數人為中軍,對那些驚惶失措的獵物彎弓急射。

    韋應物、裴玄慶等人都是經常打獵的,輕車熟路,他們也知道有貴人在,不能出任何意外,不約而同的趕走了那些兇猛的野獸,只留下一些體形不是很大的動物,供崔妮蒂射殺。

    面對這些可憐的小鹿小兔,崔妮蒂和愛爾麥迪並肩上陣,跟著李再興一起縱馬奔馳,引弓而射,乘興而去,滿載而歸。夕陽西下時,他們找了一個背風的山坳,點起了篝火,烤起了野味。

    隨著肉香四溢,有人唱起了歌謠。崔妮蒂聽得入迷,跟著大聲哼唱起來​​。唱到興奮處,她拉著愛爾麥迪翩翩起舞。眾人見了,齊聲喝彩,一邊拍著手,一邊踏著腳,給她們打著拍子,應著曲調,輕聲應和。

    裙裾飛舞,歌聲飛揚,崔妮蒂兩眼放光,沉浸在自由奔放的青春年華中。

    李再興隨著眾人一起哼唱,看著舞得正濃的崔妮蒂,眼神中卻有些清冷和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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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3 15:52:58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心如平原放馬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入定時分,踩著初更鼓的裊裊餘音,意猶未盡的崔妮蒂在李再興等人的簇擁下回到了長安城。

    本來以崔妮蒂的意思,不管多晚,她都能自由出入長安城,根本不必擔心什麼夜禁,大可以玩得盡興一些,半夜再回。可是李再興拒絕了,他認為,這次出來游玩本來就是未經允許的行動,她的父母此刻只怕已經急了,正在派人到處找她,如果夜不歸宿,不僅會對她的聲譽有損,而且會讓她的父母擔心。

    這不符合孝道。

    半夜才歸,這次是玩得盡興了,可是她的父母必然會因為擔心而加緊看護,不會再給她這樣的機會,下次再想出來,恐怕是千難萬難。不如見好就收,給他們留下知道分寸的好印象,讓他們放心,下次再想出來時也能通融一些。

    過幾日就是上巳節,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玩,何必為了這一兩個時辰的歡娛因小失大?

    崔妮蒂覺得李再興說得有理,雖然有些不情不願,還是老老實實的跟著回城。進了長安城,裴玄慶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把這位姑奶奶毫髮無損的帶回來了,他就不會受到太嚴厲的責罰。

    一行人進了城,再次從靖恭坊穿過。當李再興看到楊洄府前一臉不快的青衣門奴的時候,他給愛爾麥迪使了個眼色。愛爾麥迪會意,很自然的轉了個身,對被她護在內側的崔妮蒂說道:“小娘子,你來過這裡的祆祠,聽說過阿胡拉的真義嗎?”

    沒等崔妮蒂說話,愛爾麥迪手中的大桿子了一個圈,掃中了楊家掛在門前的燈籠,“啪”的一聲,燈籠落地,燈油四溢,“蓬”的一聲燒了起來,片刻之間,絹制的燈籠就燒得只剩下骨架。

    楊家的門奴本來就對這些囂張放肆的遊俠兒沒什麼好印象,此刻見自家的燈籠被燒了,頓時勃然大怒,衝上來,伸手就去奪愛爾麥迪的馬韁。愛爾麥迪早有準備,飛起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同時厲聲大喝:“大膽,想非禮嗎?”

    楊家門奴見這個胡姬凶悍,挑了自家的燈籠,不僅不道歉,反而出手打人,頓時怒了,一哄而上,圍了上來。其中一人衝到了崔妮蒂的面前,拽住了崔妮蒂的馬韁,見崔妮蒂相貌嬌好,只當是一個隨身婢女,粗言穢語脫口而出。

    崔妮蒂原本就有些遺憾,被這青衣門奴一罵,頓時火起,厲聲喝道:“給我打!”

    話音未落,愛爾麥迪便應了一聲:“喏!”手中大桿子輕挑,將另一側的燈籠挑翻在地,同時連刺三槍,將三個青衣門奴挑翻在地,鮮血直流。

    楊家門奴一看,大驚失色,不敢再輕易上前,免得遭了愛爾麥迪的毒手。

    “滾開,擋我者死。”裴玄慶見出了事,不敢怠慢,厲聲大喝,一踢胯下馬,沖開擋在面前的門奴,向安邑坊奔去。李再興等人立刻跟上,緊緊的將崔妮蒂護在中間,在楊家門奴的怒視中,揚長而去。

    等楊洄聽到消息,趕出來查看,李再興等人已經到了安邑坊。從門奴口中得知是虢國夫人府上的裴玄慶,楊洄氣得臉色鐵青,卻敢怒不敢言。

    在崔府門口,崔妮蒂勒住了馬,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再興:“就此別過?”

    “我還是進去拜見一下令尊、令堂吧,要不然,小娘子怕是無法交差。”

    崔妮蒂在馬背上晃了晃身子,搖著馬鞭:“你去了,就能交差?”

    “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擔責任,當然還是由我來承擔比較好。”李再興笑笑,頓了頓,又道:“也許,他們會給我一個面子,以後能多給小娘子一點出遊的機會。 ”

    崔妮蒂聽了,目光一閃,看向李再興的眼神有些異樣。她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就讓我看看你的如簧巧舌吧。”

    ……

    崔妮蒂的父親,秘書監崔峋勃然大怒,韓國夫人冷著臉,一聲不吭,可是神情卻非常嚴厲,顯然對女兒的私自出行非常不滿,對李再興的膽大妄為更是怒不可遏。

    “你好大的膽子,萬一出了事,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李再興拱拱手,不卑不亢的說道:“崔大人息怒,請聽我一言。”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未經崔大人許可,護令愛出城,的確是我的罪過。不過,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出於一片好意。”

    崔峋冷笑一聲:“好意?你能有什麼好意,小女已經與廣平王訂了親,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反不得悔的。就算沒有這門親事,她也不是你能夠覬覦的。 ”

    “是的,令愛乃女中豪傑,巾幗英雄,的確不是我敢覬覦的。不過,正因為她與廣平王有婚約,我才覺得有必要讓她微服出行,看看人間萬象,世俗民情,將來也好做個長孫皇后一樣的賢後,輔佐明君,母儀天下。崔大人飽讀詩書,不會不知皇子皇孫長於深宮之中,養於婦人之手,正需要令愛這樣有膽有識的賢內助吧?”

    崔峋愣了一下,隨即又反駁道:“這個道理我豈能不懂,但是她身份尊貴,怎麼能如此冒失行事?萬一有事,如何是好?”

    李再興再次拱手:“崔大人的擔心發自肺腑,無可指責。不過,若是盛裝出行,令愛又能看到什麼呢?是在眾人面前躍馬揚鞭,彎弓射箭,還是與那些挑選出來的五更三老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官話?”

    崔峋啞口無言。李再興說得沒錯,如果由他來安排,崔昭兒肯定看不到真實的世情,也不可能對將來有什麼幫助。

    “至於安全……”李再興微微一笑:“且不說令愛英武,騎射過人,就說我等數十人,身手都不算差,皆願捨身相護令愛,難道還不能護得令愛周全?崔大人,我大唐還沒亂到這個地步吧?”

    崔峋打量著李再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如果只是個普通的下人,他早就一頓亂棍打出去了,哪裡有心情聽他聒噪。可是李再興與眾不同,這是虢國夫人花了不少心思才請來的人才,他不能太無禮。更何況李再興說得也有理,他無從反駁。

    見崔峋不吭聲了,李再興轉身又對韓國夫人說道:“夫人,知女莫若女,令愛天資過人,不肯像一般的女兒家深藏閨中,夫人一定知之甚詳。是雄鷹就該展翅高飛,是駿馬就該放足奔馳,一概約束,未必就是好事。夫人難道不覺得踏春歸來的令愛更開朗嗎?”

    與虢國夫人不同,韓國夫人其實是一個比較溫厚的人,聽了李再興的話,她想想剛才女兒一副雀躍的模樣,不由得心軟了幾分。不過,她還是不肯輕易附和李再興,萬一把心玩野了,怎麼得了。

    “話雖如此,可是心如平原放馬,易放難收。女兒家,又訂了親事,還是穩重一點的好。”韓國夫人擺了擺手:“今日之事,就此作罷,下不為例。”

    李再興惋惜的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躬身施禮,退了出去。

    他剛剛離開,崔昭兒就從裡面跳了出來,撅著嘴道:“阿爹,阿母,你們不能這樣。今天偷偷跑出去,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一個侍從,如何攔得住我。”

    “還敢多嘴?”崔峋怒容滿面。

    “阿爹……”崔昭兒又躍到崔峋身邊,抱著他的手臂搖了起來:“是我錯了。不過,出去一趟,我的確見到了很多平時見不到的東西,大開眼界呢。而且,這個李再興很​​有見識,就連新科進士沈仲昌都景仰他。這樣的人才怎麼能讓三姨獨占,女兒這麼做,也是為我崔家求才呢。”

    崔峋打量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韓國夫人聽了,轉怒為笑:“丫頭,這話可不能讓你三姨聽到,否則她會很生氣呢。兩根降龍木招來的人才,卻被你搶了來,有這樣便宜的事麼?”

    崔峋詫異的問道:“什麼降龍木?”

    “阿爹,你可不知道,李再興的槍法真是神了呢……”崔昭兒眉飛色舞的講了起來。

    ……

    出了崔府,又去了裴家,將同樣的道理說了一遍,虢國夫人雖然不像韓國夫人夫婦那樣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出言支持。不過李再興並不擔心。正如韓國夫人所言,心如平原放馬,易放難收,崔昭兒的興趣已經被挑了起來,新豐之行必然會成為她朝思暮想的目標之一。以她那我行我素的性格,這個欲|望壓抑得越久就越強烈,一旦有機會,她就會不管不顧,脫韁而去。而他就是要利用這種轉瞬即逝的機會刺殺楊洄、李林甫。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的,他才沒興趣和楊家打交道呢。別看現在楊家權傾天下,可是他知道不會長久,用不了幾年,所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化為泡影。他根本沒有必要吊死在楊家這棵彎脖樹上。

    現在,種子已經種下,他要做的事就是靜靜的等待它發芽,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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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3 15:53:30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借花獻佛


    也不知道虢國夫人使了什麼狐媚手段,不到兩天時間,李再興就接到了命令,他保留龍武軍執戟的職位,卻統領十名龍武軍衛士,轉為虢國夫人的近侍。

    接到這個消息,李再興很滿意,隨即趕到虢國夫人處報到。不出所料,當他趕到裴府的時候,未來的太子妃、皇后崔妮蒂——崔昭兒姑娘正守在虢國夫人的身邊,抱著她的手臂撒嬌賣萌。見他進門,一雙妙目不動聲色的瞟了他一眼,遞了一個央求的眼神。

    李再興沒有反應,規規矩矩的向虢國夫人致謝。

    “承蒙陛下開恩,將你這樣的勇士派過來保護我。”虢國夫人輕輕撥開崔昭兒的手,嚴肅的說道:“這是陛下的恩典,不可疏忽。你要恪守職責,不可有須臾鬆懈,若是出了事,可沒人護得了你。”她掃了崔昭兒一眼:“像前些天那樣的事,不准再有。”

    李再興連忙答應,隨即又表示自己要處理一些事情,要等兩天才能正式赴任。

    虢國夫人倒也不在意,她把李再興招到身邊來不過是一種拉攏手段,哪裡會讓他真像衛士一樣侍立左右。她揮揮手,示意李再興自便。李再興退出大堂,剛出中庭的側門,身後傳來清脆的招喚:“唉,你等等。”

    李再興連忙站在路邊,一臉茫然的看著快步趕來的崔昭兒,不解的問道:“小娘子是……叫我?”

    崔昭兒沒好氣的嗔道:“不叫你,還能叫你的馬?”

    李再興撓撓頭:“不知小娘子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怕了?”崔昭兒斜睨著他:“連我的話都不敢接了?”

    李再興笑笑:“令尊令堂只是關切你,說了幾句,又沒有責罰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那就好。”崔昭兒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能去新豐?”

    李再興皺了皺眉:“現在……不太合適吧,我奉命侍衛夫人,不能離她左右。況且上次的事還沒過,令尊令堂能同意小娘子出行,而且是去新豐嗎?”

    “他們才不肯呢,連我要將你借調過來也不准,真真是氣死人了。”崔昭兒氣悶的說道,隨即又眉梢一挑:“可是,我們可以偷偷的去啊。”

    李再興看了看四周,窘迫的拱拱手:“這……不太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崔昭兒瞪起了眼睛:“膽小鬼,還說不怕?”

    “時間不合適,地點不合適。”李再興低聲說道,同時拱在身前的手提了指四周,“小娘子就不怕隔牆有耳?要是傳到令尊令堂的耳中,可如何是好?”

    崔昭兒忽然明白了,以手掩嘴,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她連連點頭,壓低了聲音,像特務接頭對暗語一般。 “那……什麼時候合適?”

    “見機而作。”李再興輕聲說道。

    “好,好。”崔昭兒眉眼飛動,興奮不已。這偷偷摸摸的感覺可比正式的出行有趣多了。

    “下官告退。”李再興躬身施禮,轉身急急的離開,神情鎮​​定中又有些惶急。崔昭兒看在眼裡,越發來勁。她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喝道:“用心做事,否則饒你不得。”然後背著手,邁著方步,一搖二擺的回去了。

    李再興出了大門,愛爾麥迪牽著馬候著,雖然李再興臉色平靜,她還是感受到了李再興的輕鬆。她什麼也沒說,將馬韁遞給李再興:“主人,去哪兒?”

    “去西寺,我要找大祭司談點事。”

    愛爾麥迪眼神一亮,卻不多問,翻身上馬,和李再興一起向西市趕去。

    見李再興和愛爾麥迪聯袂而來,大祭司阿達爾很意外,連忙把他們讓到內室,奉上葡萄美酒。

    感謝了阿達爾的幫助之後,李再興沒有過多的客套,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已經託人求見曹野那公主,你們有什麼話要帶給她?”

    阿達爾又驚又喜,卻沒有立刻回答。如果只是簡單的帶個話,李再興沒有必要親自趕來,完全可以讓愛爾麥迪或者朱麗婭帶個話就行。他打量著李再興,又和愛爾麥迪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說道:“李郎見識過人,不知對我中曹的生死存亡有何高見?”

    李再興滿意的端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酒色深紅,如血,酒杯卻不是傳說中的夜光杯,清澈透明,不是水晶就是玻璃。到目前為止,大唐的玻璃製造業還不是很先進,上等的玻璃製造技術還掌握在西域人的手中。

    “自從曹國分裂,東曹、西曹先後都得到了大唐的認可,中曹人雖然擅長戰鬥,在處理這些關係上,卻不如東曹、西曹那麼明智,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也是情有可原。”李再興不緊不慢的說道:“曹野那公主進了宮,甚至還得到天子寵愛,生下了一個皇女,你們的處境依然沒有得到改善,這只能說你們雖然在進步,卻做得還不夠。”

    阿達爾有些尷尬,卻又不得不點頭同意。

    “昭武九國身處蔥嶺以西,東有大唐,西有大食,南有吐蕃,北有突厥,若想自全,就必須依附其中一個,甚至要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才行,只會戰鬥是遠遠不夠的。”

    “李郎所言甚是。”阿達爾長嘆一聲:“我們雖然有最勇猛的戰士,卻無法擁有自已的土地,我們的戰鬥只能為其他人而戰,流血犧牲,卻只能苟延殘喘,寄人籬下。”

    “大祭司也不要氣餒,事在人為,亡羊補牢,猶未晚之。這次面見公主就是一個好機會。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抓住這個機會,不要讓公主的付出白費。”李再興語重心長的說道: “中曹大概很難再挑出一個這樣既美貌又有擔當的公主了吧?”

    阿達爾拱手道:“請李郎指教,若能對我中曹有所幫助,必當大謝。”

    “互相幫助罷了。”李再興和愛爾麥迪交換了一個眼神,愛爾麥迪羞澀的笑了。 “我願意幫你們,一方面是因為愛爾麥迪,另一方面也是想幫助我自己。我總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無所事是,遊手好閒,將來或許會去西域征戰,到時候,希望能和中曹人做朋友。”

    阿達爾明白了,他再次看看愛爾麥迪,沉思良久,這才緩緩點頭,沉聲道:“我願意以大祭司的名義,向真神阿胡拉起誓,中曹人一定不會辜負李郎的友誼。”

    “感激不盡。”得到了阿達爾的友誼,李再興不再矜持,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太子答應他,讓他有機會見一見曹野那姬,這是中曹人和曹野那交流情報的大好機會,不能僅僅是見一面就算結束。曹野那雖然曾經得寵,但是從蟲娘的境遇來看,天子對她的寵愛只是嘗個鮮而已,她在宮裡的地位並不高,所以目前還只是一個姬,沒有地位。

    如何才能提昇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一是要主動爭取,不能等著天子來找你。宮里美人如雲,又有楊貴妃這樣的美人,天子哪一天才能想得起來你?所以一定要積極主動。

    可是光有積極性還不夠,還要有​​援兵。

    李再興給她找的援兵就是楊氏姐妹。不管楊家以後如何,就目前來看,楊貴妃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與楊貴妃爭寵,曹野那不夠資格,既然如此,那就和楊貴妃做盟友,依附楊貴妃。

    李再興自己不想靠楊家這棵大樹,並不妨礙他讓曹野那去依附楊家。要想得到楊家的友誼,僅靠獻媚討好是不夠的,還要有打動他們的東西。

    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因素:實力。

    楊家權傾天下,富可敵國,還有什麼能夠打動他們?當然是那些對大唐來說也非常稀有的東西,才有可能博楊家人一笑。

    這需要強大的經濟實力,李再興做不到,愛爾麥迪也做不到,曹野那本人也做不到,所以李再興只有來找阿達爾,希望他能出面籌集一批資金,採購一些罕見的珍品,通過他的手貢獻給楊家姐妹,​​搭上這層關係,進而得到楊家的幫助。

    有了楊家的幫助,中曹得到天子的認可也許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阿達爾將信將疑:“楊家……會願意幫助公主,幫助我們中曹嗎?”

    “楊家現在最缺的就是能掌兵的邊將,他們也需要中曹人的友誼。”李再興很有把握的說道:“再者,楊貴妃在宮裡有很多敵人,她也需要朋友的幫助和安慰。對中曹人的友誼,她一定不會拒絕。”

    他笑了笑,接著說道:“如果這件事成了,我也是功臣之一,楊家很有可能會安排我去安西。到時候,中曹人有了大唐的友誼,楊家有了中曹人的友誼,而我也得到了統兵的機會,豈不是三全齊美?”

    阿達爾笑了起來,他打量著李再興,深施一禮。 “李郎,你不僅手中的長槍犀利,言辭同樣犀利。你這幾句話,幫我中曹打開了一片天啊。”他直起腰,眼神明亮,聲如洪鐘:“請李郎放心,我立刻召集部下商議,爭取盡快給李郎一個滿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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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龍槍


    辭別了阿達爾,李再興和愛爾麥迪一起來到了西市。兩天前,朱麗婭已經將兩根降龍木送到了西市相識的鐵匠那裡,​​委託他打造兩隻槍頭,今天他就是過來取貨的。

    鐵匠是個矮壯身材,高鼻深目的胡人,一臉的大鬍子將鼻子和嘴都埋了起來。據朱麗婭說,他叫桑拓,來自天國之城——也就是大馬士革,曾經是大馬革士有名的武器師傅,家傳三百多年的手藝,來到大唐十多年了,以精湛的手藝贏得了不小的聲譽。他也是薩珊波斯人,和愛爾麥迪信奉同樣的真神。

    “哦——”一看到愛爾麥迪,桑拓就誇張的叫了起來,張開肌肉虯結的雙臂,給愛爾麥迪一個熊抱:“我的小天使,你最近過得好嗎?嗯……看你笑得這麼開心,一定是過得非常不錯。”

    愛爾麥迪含羞帶笑的點點頭:“多謝桑拓叔叔的關心,願真神保佑你。”

    “哈哈哈……”桑拓非常高興,在愛爾麥迪紅撲撲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看向李再興:“那麼,你就是小天使經常提到的那位勇士了?”

    “不敢。”李再興打量著這位酷似矮人的武器師傅,笑了笑:“一直聽說桑拓師傅是天國之城最有名的武器師傅,這次可要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桑拓連連搖頭,一邊引著李再興向後院工坊走一邊說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用那種木頭做槍桿。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用隕鐵給你打造一根槍桿。雖然上好的隕鐵比黃金還貴,可是誰讓你是小天使的主人呢。”

    桑拓取出一個木盒,從裡面取出兩隻寒光閃閃的槍頭,炫耀的擺在李再興面前。李再興只看了一眼,就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他小心翼翼的拿過來,拿到門口光亮處,仔細欣賞。

    這只槍頭並不很大,只有六寸長,按照李再興的要求打造成三棱型,每一道棱線都不是直線,而是流線型,三個棱面也不是平面,而是微微內陷,像是一支略小的三棱軍刺,每一道面上,都有隱在其中的花紋,盯著看的時候,這些花紋彷彿活了過來,在輕輕的扭動,像一條長著雙翅的飛龍。

    “好手藝!”李再興脫口而出,讚了一聲。

    桑拓眉開眼笑,黝黑的臉也在發光,他將另一支槍頭拿了過來:“再看看這個。”

    李再興接過,仔細欣賞,這支槍頭同樣精美,不過更小一些,上面的龍形花紋也更柔美一些。

    “這是我這輩子最滿意的作品,龍紋啊,有沒有?”桑拓炫耀的說道:“有沒有看到龍紋?”

    “看到了,看到了。”李再興連連點頭。雖然這龍不像是中原的龍,倒有點像西方玄幻裡的龍,他還是非常滿意。他摩挲著刃口,感受著藝術品一般凌厲的美,愛不釋手。

    “這是我為小天使打造的龍槍。”桑拓興奮起來,有些放嘮。他一邊說,一邊拿出那兩根降龍木,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你真要用這樣的木頭做槍桿?”

    李再興笑了,得意的說道:“你剛才說,你有和黃金一樣的隕鐵,那我告訴你,這兩根木頭比黃金還貴。毫不誇張的說,黃金有價,此木無價。”

    “真的?”桑拓瞪起了眼睛,有些不滿:“什麼樣的木頭這麼貴,我怎麼沒聽說過?”

    “你看看這個。”李再興拿起降龍木,將根部展示給他看,“看出什麼沒有?”

    桑拓不愧是老師傅,一眼就看出了異樣,不禁大為驚奇:“咦,這是什麼樹,居然……沒有年輪?”

    “這種樹長於幾萬年前,那時候世界上沒有四季,只有冰天雪地的冬天,所以這種樹沒有年輪,生長也極其緩慢。現在這種樹已經絕種,死一棵就少一棵,你說貴重不貴重?”

    桑拓不服氣:“話雖如此,可是這木頭太軟,做槍桿,不合適。”

    “軟,是因為​​它是活的。鋼鐵雖硬,卻是死物。”李再興拿起降龍木,雙臂一抖:“為什麼要用整棵樹做槍桿,而不能用切削過的?就是要保持這個整力。真正的槍桿有自己的生命,當使用它的人摸到它的脈博,就能和它合為一體,真正做到人槍合一。”

    他說著,忽然側滑了一步,向牆上掛著的一面盾牌虛刺了一槍。工坊裡很狹窄,到處都是工具和半成型的武器,他卻絲毫不受影響,在迅速移動中沒有碰到任何東西,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等他收回姿勢,周圍一片寂靜。桑拓瞪著大眼,看了半天,不解的問道:“你剛才試什麼?”

    “愛爾麥迪,你將那面盾牌拿開。”李再興指了指盾牌。愛爾麥迪走過去,拿下盾牌,突然驚叫一聲。桑拓聽了,好奇心大起,衝過去,推開愛爾麥迪,仰起脖子,頓時長吟一聲:“哦——”

    李再興不用看也知道他們為什麼驚訝。他剛才那一槍看似平常,其實裡面大有玄機。他的槍桿因為抖動而發生彎曲,槍頭繞過盾牌,在後面的牆壁上面刺出了一個洞。但是他的動作太快,桑拓和愛爾麥迪根本看不清。他們更想不到他手中的長槍居然可以繞過盾牌攻擊。這是鐵槍無法做到的,也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別說是愛爾麥迪,就算是現在的槍術大家也無法做到。

    這是內家槍法特有的技藝。

    愛爾麥迪和桑拓看看牆上的洞,又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過了片刻,愛爾麥迪走到李再興身邊,顫聲說道:“主人,我……我能練出這樣的槍法嗎?”

    “我現在教你的,不就是這種槍法?”李再興拍拍她的臉蛋,“別急,功夫就是慢慢熬出來的,以你的底子和悟性,再練三年,也能做到。 ”他晃了晃手中的降龍木:“到時候,你就能感應到這杆槍的呼吸和脈動,感受到它的生命,它就會成為你手臂的一部分。”

    “果然是龍槍啊。”桑拓雙手握在胸前,仰起臉,默默祈禱了片刻,濃密的鬍鬚裡發出滿足的長嘆:“只有真正的戰神,才有這樣神奇的槍法,才配用這麼神奇的武器。我能為戰神打造武器,這一輩子都知足了。感謝真神,感謝阿胡拉,賜我如此深厚的福祉。”

    “龍槍?”李再興沉吟片刻,滿意的點點頭。武林中本來就有大槍如龍的說法,再配上降龍木槍桿和帶有龍紋的槍頭,可就不是一對龍槍。

    看著桑拓一臉虔誠的裝好槍頭,又用錦囊盛起,愛爾麥迪將龍槍背在身上,一臉燦爛的出了西市。一路上,她不停的摸著槍,像是摸著兩個新生命。

    “主人,我……”她忽然囁嚅道:“這槍……太貴重了,我不能用。”

    李再興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這槍再貴重,也沒有你貴重。”他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以後別說這樣的傻話了,這槍除了我和你,沒有第三個人有資格用。”

    愛爾麥迪紅了臉,剛要說話,李再興又搖搖頭:“不,應該還有第三個,第四個。”

    愛爾麥迪一愣,臉上的紅暈退去,神情尷尬。

    “將來你給我生一群孩子,我想其中一定有人能接過這對槍,將我們的武藝和勇氣傳承下去。”

    愛爾麥迪頓時滿臉通紅,她扭過臉,避開了李再興火熱的目光。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那個手持長槍,威風凜凜的女戰士,她只是一個含羞的少女。

    回到菩提寺,李再興帶著愛爾麥迪來到演武場,乘興練了一回槍。在他的手中,這杆龍槍彷彿真的活了過來,搖頭擺尾,殺氣凜然。槍尖雖然不大,卻極其鋒利,武僧們演武用的木盾在它的面前如同薄紙,一戳就是一個窟窿,即使是蒙了鐵皮的重盾也擋不住它的一擊。

    悟道看得兩眼發熱:“教頭,這是什麼槍,好厲害。”

    “龍槍。”李再興將長槍遞給愛爾麥迪收好,得意的笑了一聲:“你就不要想了,好好練你的拳,什麼時候能打倒我,我就讓你摸摸。”

    “這麼珍貴?”悟道涎著臉道:“教頭也不小氣了吧,摸都不讓摸?”

    “不是我小氣,是你們武藝不夠,摸這杆槍,就是污辱這杆槍。”李再興拍拍悟道的肩膀:“小子,我相信以你的資歷和毅力,這輩子還有機會摸一摸,像這些廢物,下輩子都指望不上了。”

    眾武僧大笑,圍著悟道打趣起來。正說笑著,謝廣隆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愛爾麥迪懷中的槍,脫口而出:“好槍!”

    “你也是個識貨的,可知道這是什麼槍?”

    “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槍,不過好的武器是有生命的,有自己獨特的氣質,這兩杆槍一看就不是凡品。”謝廣隆眼饞的看了兩眼,將李再興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好兄弟,上次你說的……”

    他說了一半,就眼巴巴的盯著李再興,李再興莫名其妙:“究竟什麼事,這麼殷勤,又這麼神秘?”

    謝廣隆搓著手,扭扭捏捏的說道:“上次你說的……私奔,你覺得……”

    李再興恍然大悟,他看著謝廣隆通紅的臉,想笑又沒笑出來:“你……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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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天意


    李再興是曾經建議謝廣隆帶李騰空去私奔,不過那只是一句帶有試探性的玩笑話,李騰空是宰相之女,謝廣隆是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孤兒,就算兩人互有好感,李騰空又怎麼可能丟下家人,跟著謝廣隆浪跡天涯。

    李再興打量著謝廣隆,謝廣隆有些局促不安,眼神也有些慌亂。他搓著手,猶豫了半天,才說道:“我抽了個空,對她說,長安不適合修行,廬山或者衡嶽有仙氣,更適合修行。她……有些心動,但是李相不同意,他要見你,當面問個明白。”

    李再興眉頭一挑:“你是說李真人要見我,不是李相要見我?”

    “有……區別嗎?”

    李再興眼珠一轉,突然愣了一下,謝廣隆的手握著刀柄,隱隱有青筋浮現,這是下意識用力的表現。他忽然警覺,遲疑了片刻,道:“當然有區別。”

    “能有什麼區別?”謝廣隆順手將刀往後撥了撥,鬆開了刀柄,雙手背在身後。

    “李真人要見我,說明她真的有心去廬山或衡嶽,同時說明她對你至少不反感,見我,只是想多給自己一個理由罷了。”李再興淡淡的說道:“李相如果要見,情況可能正相反。”

    “如果李相要見你,你去嗎?”

    “去。”李再興微微一笑:“不管最後能不能說服他,總要試一試。”他頓了頓,又坏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女,你說對不對?”

    謝廣隆眼神一黯,低下了頭。

    李再興再一次走進了李相府。

    謝廣隆在前,他在後,兩人走過前院,沿著東側的長廊,穿過三重院子,一直來後堂。

    姜管事和一個中年白衣人站在走廊盡頭,謝廣隆退後了一步,和李再興並肩而行。他們來到姜管事的面前,拱手施禮。

    “李相在月堂。”姜管事淡淡的說道。

    “有勞管事。”李再興笑笑,跟著謝廣隆向西走去,穿過一條長約百步的走廊,早已過了月堂的位置,謝廣隆依然向前走。李再興忽然停了下來,看看身後緊緊相隨的薑管事和白衣人,笑道:“月堂不是這個方向吧?”

    “你來過相府?”姜管事嘴角挑起,卻看不到一點笑意。白衣人不動聲色的向前邁了一步,擋在李再興的面前,謝廣隆站在李再興的身後,一前一後,將李再興夾在當中。

    “我當然來過相府。”李再興瞥了一眼,平靜的說道。

    姜管事眼神一縮,背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頭,長廊兩側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高高低低的假山上,站起了十來個手持連弩的武士,包括白孝德在內的五個白衣人有的手持長槍,有的手持橫刀,還有兩個手持陌刀,默契的向李再興圍了過來。

    李再興慢慢的轉了個身,環顧四周,他的目光在謝廣隆臉上停了片刻,又收了回來,落回姜管事臉上,咧嘴一笑:“姜管事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忘了前些天,我曾和謝大一起來相府對質?”

    “可是那天你沒有來月堂。”

    “我只是回答你那個有沒有來過相府的問題。”李再興在廊邊的欄杆上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一手抱膝,一臉的輕鬆愜意。 “至於月堂麼,我的確沒來過,可是我在菩提寺的鐘樓上看過李相府無數次,如果連月堂的位置都猜不出來,是不是也太笨了些?”

    姜管事一怔,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等他想好,李再興又指指他們正要去的西院:“天下佛寺,鐘樓都是在東側,唯獨菩提寺的鐘樓在西側。如果月堂在西院,恐怕菩提寺的鐘樓就應該建到西南角了吧?”

    姜管事的臉抽搐了一下,避而不談,擺了擺手,有人端過一隻矮几來,上面有筆墨紙硯。姜管事道:“請李郎自書身狀,年庚幾何,家鄉何處,家中父母兄弟幾人,今住何處,為何營生,一一書明。”

    李再興嘆了一口氣:“看來要見李相一面真是難於登天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一筆一畫的寫了起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之後,他寫好了身狀。姜管事仔細看了一遍,臉色稍霽,點頭示意李再興稍候,沿著走廊向北去了。

    李再興拍拍手,抱腿而坐,好整以暇的打量著周圍嚴陣以待的李府侍衛,特別是那六個白衣人,他一點也不加掩飾的打量著他們,看得他們非常不自在,卻又不能發作。

    他背對著謝廣隆,沒有看他一眼。

    西北角的涼亭內,李林甫居中而坐,李岫和李騰空陪在左右,中間的石桌上擺著一塊木板,上面有刀刻出來的一首詩,正是李再興留下的那首“十年磨一劍”,姜管事走了進來,將李再興剛剛寫好的身狀擺在李林甫面前,然後向後退了一步。

    李林甫盯著木板和身狀看了半晌,撫著鬍鬚,輕聲道:“不像啊。”

    “完全不像。”李騰空道:“這幾個字中幾乎沒有一個相像的,整幅字的氣質更是相去甚遠,不可能是一個人寫的。顏真卿的書法如君子,精神內斂,凜然不可侵犯。而他的字則如長槍大戟,殺氣外溢,豪邁過之,自守不足。”

    李岫沉吟片刻,道:“顏真卿幾天前剛剛在菩提寺住了幾次,據說和他相談甚歡,會不會……”

    “這也不是顏真卿的書法。”李騰空反駁道:“且不說一個人能不能在幾天之內將書法面目大變,就算他有顏真卿這樣的書法名手指點,他的書法又怎麼可能和顏真卿相去甚遠?”

    李岫剛要再說,李林甫擺了擺手,瞟了李騰空一眼,輕聲笑道:“騰空兒,你愛屋及烏了。”

    李騰空一愣,隨即俏臉飛紅,推了推李林甫的肩膀,嬌嗔道:“阿爹,我是怕你殺錯了人,惹出麻煩。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束草神僧的弟子。”

    “我知道。”李林甫微微頜首,又有些惱怒的說道:“請他進來吧,我要聽聽他為什麼出這個主意,要把我的騰空兒騙出長安。”

    “在下建議李真人去廬山或衡嶽修行,不僅僅是因為廬山、衡嶽靈氣充沛,景色優美,修行者眾多,更是因為長安已呈亂相,可能會迎來一場浩劫。”

    站在李林甫父子麵前,李再興侃侃而談。他非常詫異,原來李林甫居然是這麼有風度的一個老帥哥。他身高近六尺,身材修長,國字臉,一部花白的稀疏長須,再加上略顯憂鬱的眼神,比起一臉大鬍子的李白還仙風道骨,至少也可以算得上儀表堂堂。

    誰能想像那個臭名昭著的大奸相竟是這副模樣,這和京劇裡的大白臉可相去甚遠啊。

    “浩劫?長安會有一場浩劫?”李岫“嗤”的了一聲,不以為然。

    李再興不理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李林甫。李林甫卻沒有笑,眼神中閃過一抹恐懼,似乎已經看到了長安城被戰火吞噬的可怕景象。過了片刻,他輕嘆一聲,重振精神:“年輕人,說話小心些,否則告你一個妖言惑眾,大好性命可就全毀了。”

    李再興笑笑:“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許能青史留言。”

    “也許吧,五行志裡會有你的名字。”李林甫擺擺手,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再繼續下去。 “為什麼在長安無法修行,非要去廬山、衡嶽這樣的偏遠之地。”

    “因為只有偏遠之地才能安靜。”李再興道:“不論是我大唐的道教,還是天竺傳來的密教,又或者波斯傳來的祆教、景教,都需要人心安定。要想安定,不是說聽不到聲音即可,還需要脫離俗世的煩擾,不為俗事所累。所以修道初期,偏僻的山木是首選之地,更有甚者,要選擇荒山野嶺中穴居苦修。與那些苦修者相比,在廬山或者衡山築廬而居,離塵世並不遠。”

    李林甫詫異的打量著李再興:“想不到你除了道教、密教,還通曉祆教、景教?”

    “機緣湊巧,也是興趣所在,所以打聽過一些。”李再興笑笑:“僅此而已,讓李相見笑了。”

    “年紀輕輕,卻對修道感興趣,莫非你將來也想學你師傅束草神僧遁入空門?”

    “我學不了師傅。”李再興搖搖頭,一臉正色:“大唐有劫將至,我怎麼能靜心修道,坐視生靈塗炭,蒼生受苦,只得在紅塵裡走一遭,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

    李岫站在另一側,看看李財興,再看著案上那份身狀,品味著李再興的這些話,忽然打了個寒顫。他皺了皺眉,揉了揉眼睛,不寒而栗。

    李再興離去之後,李林甫看著遠處的龍首山上的大明宮簷角,沉默無語。李騰空看出了他的心思,走到他身邊,抱著他的手臂,輕聲道:“父親,你別聽他的,一看就是一個輕狂無知的年輕人,大言邀名罷了。”

    “騰空兒,他不一樣啊。”李林甫輕拍李騰空的手:“他是束草師的弟子,這些可能都是束草師的安排,也可能是……上蒼的慈悲啊。”

    李騰空也沉默了,她抱緊了李林甫顫抖的手臂,將臉靠在他的肩頭,淚水無聲的湧了出來。

    “阿爹,我捨不得你。”

    “我也捨不得你。”李林甫輕嘆一聲,喃喃說道:“不急,不急,待我再思量思量,也許……還有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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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危機


  李再興背著手,和謝廣隆並肩而行,一路無語,走到菩提寺門口時,他突然站住,轉頭看著謝廣隆,問了一句:「如果確認了我是刺客,你會向我出手嗎?」

  謝廣隆思索片刻,反問道:「你以為呢?」

  「為了李林甫,你不會。」李再興意味深長的笑笑:「為了李騰空,你會。」

  「那你還將背對著我?」謝廣隆強笑道:「是覺得我的實力最差嗎?」

  李再興不理謝廣隆,仰天大笑,轉身離去。謝廣隆站在原處,看著李再興的背景,心情苦澀。李再興進了西院,忽然又折了回來,大聲叫道:「謝大,你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說完,大步離去。

  謝廣隆品味了半晌,長嘆一聲,低聲頭,轉身回李相府去了。

  愛爾麥迪正在練槍,一進一退,一格一刺,練得極為認真,額頭泌出細密的汗珠,腳下趟出來了一條淺淺的溝。李再興教她槍法,要求她的腳不能離地,一直擦著地走,幾天功夫,她就用腳板底趟出了一道深深的痕。

  每天五百刺,李再興是這麼要求的,她就一絲不苟的執行,不管多忙,一有空就練槍。她原本用的是鐵槍,發揮不出內家槍法的精髓,現在有了這桿龍槍,又親眼見識了李再興隔著盾牌刺中牆壁的神技,她信心大增,第一時間開始熟練龍槍。

  李再興站在愛爾麥迪身後,一聲不吭的看著。感受到他的目光,愛爾麥迪身形一滯,收住了槍,正準備轉身。李再興說道:「繼續,你練你的,不要管我。」

  「主人,你……」

  「我要熟悉你的步法,將來有可能,我們會一起上陣。」李再興說道:「所以,我要熟悉你的節奏,你也要熟悉我的節奏,才能琴瑟合諧,配合默契。」

  愛爾麥迪臉一紅,卻沒有多說什麼,持槍再刺。李再興看著愛爾麥迪的背影,看著她纖細的腰來回扭動,看著她豐圓的翹臀在衣衫下忽隱忽現,看著她修長的長腿交錯前進後退,沉默不語。

  剛才在李林甫面前口若懸河,並不是他能說,其實是因為他緊張。

  不經意之間,他就在生死關前走了一遭。他知道李林甫府危險,但是他沒想到會這麼凶險,李林甫居然將六個白衣人全部用來對付他,還有十幾個弩手。當時一步走錯,他今天出不了李家。

  李林甫已經懷疑上了他,不知道是他自己揣摩出來的,還是謝廣隆把他供出來了。不過,不管是什麼途徑,李林甫顯然並沒有確認。否則,就算他的師傅是深不可測的神僧,李林甫也不會放過他。

  李再興並不後悔當初在月堂留詩,當時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激李林甫,讓他做出過激的反應。現在李林甫安排了這麼大的陣仗,正說明他已經感受到了危險。李再興很清楚,姜管事要他寫家狀的目的是對筆跡,所以他寫這份家狀的時候,特意運用了從顏真卿《裴將軍帖》中學習到的筆法,讓李林甫看不出了兩者的相同之處。

  不過,這次冒險也讓他有所警醒,李林甫已經懷疑到了他,只是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又顧忌師傅神僧的名聲,才沒有輕舉妄動。如果他要殺楊洄,李林甫不會旁觀,只要有可能,他一定會利用這次機會釘死他,不讓他再有脫身的機會。

  要盡快完成刺殺李林甫的計劃,否則就會被李林甫搶佔先機。李再興自問武藝不錯,卻不敢認為自己能算無遺策,特別是面對李林甫這種老奸巨猾的奸臣。

  好在再聰明的人,只要死了就沒什麼威脅。像諸葛亮那種死了還能嚇退司馬懿的牛人畢竟不多,相信李林甫也沒聰明到那個程度。

  李再興眉頭輕鎖,冥思苦想,一籌莫展。無數個方案浮現在腦海中,隨即又被他自己否決。

  他很清楚現在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在李再興的糾結中,上巳節來了。

  三月初三上巳節,是春天的最後一個節日,也是最有古風的一個節日。所謂「暮春之初」,正是天氣轉暖的時候。在這個時候,貓了一個冬天的長安人會集體出動,到郊外踏青、沐浴,洗去一個冬天帶來的慵懶,換上一身輕鬆的春衫,迎接一年的新生活。孔夫子就曾經說過:「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除此之外,最吸引人的當然是夜遊。《周禮》中記載: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在上巳節這一天,未婚的男男女女不受禮法所拘,可以一見鍾情,相約終生,也可以歡好一夜,天亮後各分東西。

  這個習俗從遠古流傳而來,時至大唐,雖然已經不像上古時那麼肆無忌憚,卻也不乏古趣,利用這個機會相會的情人不少。即使不為野合,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欣賞無限春光,放鬆一下心情。

  因此,剛剛進入三月,長安城就春心萌動,到處可見人談論上巳節,到處可見人為上巳節做準備。

  向來喜好遊獵的虢國夫人自然也不例外,二月末,她就下令準備上巳節的出遊準備。李再興雖然平時不用天天站崗放哨,這種關鍵時候,他卻必須在場,一來是保護虢國夫人,二來是用身上穿的龍武軍制服給虢國夫人撐場面——這原本就是虢國夫人要他來的目的之一。

  那兩根比黃金還貴重的降龍木可不是白給的。

  三月初一,阿達爾帶著一份厚禮來了,經過李再興的引見,他求見了虢國夫人。虢國夫人一看到他準備的那些禮物,非常滿意,隨即又帶著他們去拜見了楊釗。在豐厚的禮物面前,在虢國夫人的勸說下,他接受了阿達爾的友誼,願意為中曹向大唐進貢,尋求大唐的支持向天子進言。

  因為從中牽線的緣故,李再興得到了虢國夫人的賞識,也得到了楊釗的重視。如果李再興只是一個武夫,楊釗不願意為了他和李林甫交惡,但是李再興表現出來的見識讓他怦然心動,如果能在安西埋下一根楔子,甚至將整個安西抓在自己的手裡,再加上劍南的支持,他說話的份量將會大大增加。

  高興之下,楊釗答應,在必要的時候,他會推薦李再興去安西軍中任職。

  當天晚上,虢國夫人就趁著進宮和貴妃商量上巳出遊的機會,請求天子讓阿達爾等人與曹野那姬會面。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反正很順利,第二天早上,李再興就接到了通知,讓他送阿達爾等人去興慶宮拜見楊貴妃。

  李再興不敢怠慢,立刻帶上阿達爾一行來到興慶宮,經過漫長的等待,他再一次見到了楊貴妃。

  換上了春衫的楊貴妃更加雍容華貴,她面如滿月,身材豐腴卻不至於臃腫,而鵝黃色的春衫襯著她白晳細膩的皮膚,宛如一塊嫩黃的白玉。酥胸半露,波瀾起伏,引人遐思。

  蟲娘依偎在她的身邊,一身新衣,她撫著蟲娘的小肩膀,將她摟在懷裡,疼愛之極。

  昨天晚上,她向天子軟語相求,將蟲娘過繼給她做女兒。對於這樣的請求,天子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可是對於年過三十,成親十五、六年,卻一直沒有一子半女的楊貴妃來說,這個可愛的義女卻是一個夢寐以求的禮物。此刻,她白晳的臉龐如玉般散發著母性的光輝,讓她看起來如聖母般慈祥。

  「謝謝你。」面對始作俑者李再興,楊貴妃輕聲說道,聲音有些哽咽。

  「有為陛下和貴妃分憂,乃臣的榮幸。」

  「很好。」楊貴妃轉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愛爾麥迪,又看看她手裡牽著的米特拉,俯身看看蟲娘,嫣然一笑:「別說,這兩個孩子還真是很像呢。蟲娘,不想和這個小姐姐玩一會兒嗎?」

  「可以嗎?」蟲娘仰起頭,乖巧的說道。

  「當然可以。」楊貴妃笑道,輕輕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去吧,帶她們去見見你的阿母,多準備幾條手絹,看到鄉人,她一定會哭紅了眼的。」

  蟲娘應了一聲,回頭瞪了李再興一眼,領著愛爾麥迪和米特拉去了。曹野那姬就在側殿等候,一看到愛爾麥迪那頭金髮,她就淚流滿面,上前抱住愛爾麥迪,泣不成聲。

  「我的天使,你終於來了。」

  愛爾麥迪跪倒在地,抱著曹野那姬的雙腿,放聲痛哭。看著一向以女漢子形象示人的愛爾麥迪哭成這樣,蟲娘和米特拉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的聳了聳肩。

  「那個大騙子有沒有騙你?」

  「主人是個好人,他不騙人。」

  「哼,他就是個大騙子。他答應帶我去玩的,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履行諾言。他就是個大騙子。」蟲娘握緊了小拳頭,一本正經的說道:「男人都是騙子,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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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風起


  聽完米特拉的轉述,李再興冒出一頭冷汗。雖然米特拉講得不夠生動,李再興依然能感受到蟲娘衝天的怨念。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老夫子不騙人。因為一句話,蟲娘居然把他劃入了壞人一列,可真是冤枉了哉。對她的三觀造成如此大的打擊,更是罪孽深重,情何以堪啊。

  有錯就改。李再興向楊貴妃請求,帶蟲娘去虢國夫人府一遊。這當然只是一個藉口,不過是想把蟲娘帶出去玩一玩,還個債罷了。

  大概是蟲娘這種怨念太強,楊貴妃早有察覺,倒也沒有阻攔,特地恩准李再興帶著蟲娘出宮半天。聽到這個消息,蟲娘一蹦三尺高,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抱著楊貴妃的脖子,親了她一臉的口水。楊貴妃抱著蟲娘小小的身子,既滿心歡喜,又有些生澀,俏臉微紅,眉眼生春,剎那間如鮮花怒放,讓人一時失神,為之陶醉。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李再興此時此刻是親身體驗了這種感覺,也有些同情天子。面對這樣的美人,誰能把持得住?管她是不是兒媳婦,且搶過來再說。

  帶著蟲娘出了宮,在門口的時候,李再興迎面又遇到了劉感。劉感背著手,大馬金刀的站在宮門口,傲然而立。李再興皺了皺眉,快步走到劉感面前,躬身行禮:「劉將軍。」

  「不敢當。」劉感一側身,避開了李再興的拜見:「你現在是楊家的座上客,我劉感一介粗人,受不起你的禮。」

  李再興惱怒,直起了腰,不卑不亢的說道:「那還得多謝陳大將軍賞識,若不是陳大將軍將這個任務派給了我,我又哪裡有今天。」

  劉感一怔,無言以對。李再興現在還有龍武軍執戟的身份,他去虢國夫人府當值是有天子詔書,左龍武衛大將軍陳玄禮親手簽署的命令,劉感要諷刺他,還真沒有官方的理由。雖然大家都知道李再興並不是因為服從命令才去虢國夫人府。

  「劉將軍,我現在奉貴妃之命,帶皇女去虢國夫人府。」李再興背著手,斜睨著劉感:「劉將軍要不要去向貴妃求證一下?」

  劉感鬱悶的哼了一聲,轉身離開。李再興也不理他,逕自將腰牌遞給看門的衛士。衛士驗了腰牌,輕聲笑道:「李大郎,你今天可是讓劉將軍吃了排頭了。」

  「我也是沒辦法。」李再興苦笑一聲,給愛爾麥迪使了個眼色。愛爾麥迪會意,從褡褳中掏出兩貫錢,塞到衛士的手中。李再興說道:「兄弟們辛苦,拿去吃酒。」

  衛士大喜,連忙謝過。龍武軍的軍官大多是官員子弟,衛士卻是招募來的市井子弟,有點門路背景的都不會來值班,真正站在這兒站崗當值的都是普通人家,應募徵兵只是為了有口飯吃,一下子能有兩貫錢的外快收入,對他們來說不是小數目。

  李再興帶著蟲娘,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遠處,魚朝恩快步回到別院,將剛剛看到的一切向太子做了匯報,最後說道:「李再興恃寵而驕,不把劉老將軍放在眼裡了。」

  太子目光一掃,卻搖了搖頭:「不,是劉感做得太過了。蟲娘既然被貴妃收為女兒,他怎麼能在蟲娘的面前說楊家不是?這個粗人,活了七十歲,還是沒活明白。」

  魚朝恩腦後直冒寒氣,半晌沒敢說話。太子一向溫和,很少有說重話的時候,對劉感下這樣的評語,劉感的仕途到此為止,估計用不了幾天,他就該致仕了。他猶豫了片刻,又道:「可是,李再興依附楊家,的確有愧於太子對他的栽培啊。」

  「你不懂。」太子轉身向屋裡走去,「他做得非常好。」

  魚朝恩一頭霧水,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李輔國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皇女,畢竟只是皇女啊,何況這個皇女還是太子寵愛的妹妹,你連這個彎都轉不過來,以後不要亂說話了。」

  魚朝恩恍然大悟,連忙衝著李輔國深施一禮:「多謝五哥指點。」

  李再興帶著蟲娘出了宮,直奔曲江池。雖然明天才是上巳節,今天已經有不少人出了城,在城外挑遠風景上佳的所在安扎帳篷,準備明天的春遊。天子有建好的離宮別院,也就是曲江池東岸的芙蓉園,沒有離宮別院的權貴之家就需要事先挑選地方,做些準備。

  楊家兄妹是如今最得勢的權貴,最好的地方當然要由他們來佔。作為楊家黑道勢力的代表人物,裴玄慶當然要負起這個責任來。李再興趕到曲江池的時候,裴玄慶正在安排手下人栽下界樁。看到李再興帶著蟲娘,身後跟著十個龍武軍,裴玄慶連忙上前打招呼。

  「你忙你的,我隨便看看。」李再興四處看了看,眉頭微皺:「怎麼挑這個地方?這兒離水雖然近,竹林卻不是最佳的,而且不夠隱蔽,不是最好的選擇啊。」

  裴玄慶順著李再興指的方向看了看,也覺得有理。李再興一指遠處的高坡:「為什麼不選那裡?那裡視野好,又有竹林遮掩,不用擔心被外人窺見。」

  「李右相家已經佔了。」裴玄慶摸了摸鼻子,有些沮喪:「我們來遲了一步,被謝大郎搶了先。唉,這豎子終究還是成了對手。」

  李再興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謝廣隆手下遊俠兒的身影。這裡原本就是他的老巢,他對這裡的地形再清楚不過,當然知道哪裡更合適駐營。別看楊家現在得寵,楊釗身兼四十餘職,不可一世,可是在李林甫面前,他還是孫子。讓他和李林甫正面為敵,給他兩膽也不行。

  「那邊呢?」李再興指向略遠一些的那個高坡。那裡離曲江池略遠一些,取水可能不太方便,但視野開闊,同樣是個不錯的選擇。

  「別提了,咸宜公主三天前就派人佔了。」

  李再興心中一動,笑了一聲:「楊家不敢惹李相,連楊洄這個早已被冷藏的駙馬都尉也怕?」

  裴玄慶吱唔了兩聲,略顯尷尬。楊家最近是不怎麼得意,咸宜公主卻是天子的女兒,她可不是永穆公主那樣的老實人,惹了她,肯定會捅到天子面前。楊家也許不怕咸宜公主,裴玄慶卻擔不起這個責任,萬一成了替罪羊,他可虧大了。

  李再興也沒有多說,帶著蟲娘在附近轉了半天,讓她玩得盡興了,這才送她回宮。

  回到裴家,住進虢國夫人給他特地安排的小院,讓朱麗婭等人守著房門,李再興請來了守候多時的大祭司阿達爾。

  阿達爾雙目通紅,一看到李再興,他就跪倒在地,抱著李再興的腿,連連親吻他滿是灰塵的靴子。李再興連忙將他扶起來,請他上座,笑道:「看大祭司這副模樣,想來一切順利?」

  「承蒙李郎指點,一切順利。」阿達爾感激的說道。

  上午,阿達爾、愛爾麥迪見到曹野那之後,將李再興的建議轉告給曹野那,曹野那聽了,欣喜若狂。昨天晚上,天子突然傳詔將蟲娘過繼給楊貴妃做女兒時,她還莫名其妙,只是迫於形勢不得不同意,心裡的怨恨也只能藏在心裡。聽了阿達爾的解釋,她這才明白這是和楊家結盟的重要一步,對中曹立國有重大的意義,怨恨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無限的感激。

  她在宮裡,當然知道楊貴妃有多麼受寵。

  對李再興的建議,曹野那非常贊同,她將在宮裡主動和楊貴妃交好,通過楊貴妃向天子求情,為中曹爭取機會。如果李再興能夠到安西都護府任職,中曹人當然也會全力支持李再興。如果李再興能夠成為安西舉足輕重的實權派人物,中曹也就有了一個靠山。 屆時楊家在朝,李再興在邊,中曹還用擔心沒有立足之地嗎?

  「公主對郎君感激莫名,囑咐我等全力支持郎君,希望郎君能早日去安西。」

  「我想不會太遲。」李再興說道:「你可以先做一些準備。」

  「我需要做哪些準備?」

  「最重要的當然是聯絡你們國中的貴族,和他們統一意見,一致行動;其次,要準備充足物資,沒有錢財,諸事難行;最後,聯絡中曹的舊部,把他們組織起來,作為中曹立國的中堅力量。」

  阿達爾一口答應。

  「這裡事了,米特拉沒必要再跟著我了,朱麗婭和赫斯提婭也回去吧。」李再興看看愛爾麥迪:「我有愛爾麥迪就足夠了。」

  「那怎麼行,郎君身邊要有人侍候,愛爾麥迪也要陪郎君出行,不能被俗事纏住。」阿達爾說道:「如果郎君覺得朱麗婭姐妹做事不穩妥,我另外再買兩個人來侍候郎君?」

  李再興抬手打斷了阿達爾:「不是朱麗婭姐妹不好,正是因為她們穩妥,我才要她們陪米拉特先回去做準備。用不了多久,我也會去西域,屆時自然和她們會合。」

  阿達爾正欲再說,愛爾麥迪插嘴道:「大祭司,你就聽李郎的吧。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考慮。」

  阿達爾不再猶豫,一口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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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陷阱


  阿達爾千恩萬謝的走了,朱麗婭等人也跟著離開。上巳節在即,李再興突然要她們離開,赫斯提婭有些小情緒。阿達爾見了,立刻沉下了臉,喝斥了兩聲,赫斯提婭這才乖巧了,麻利的收拾好了行李,跟著阿達爾離開了虢國夫人府。

  送完阿達爾回來,愛爾麥迪見李再興坐在床邊發呆,不免有些好奇,一邊準備洗漱用具,一邊問道:「主人,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李再興看了她一眼,苦笑一聲:「李林甫已經盯上了我,我卻還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想來想去,似乎只有硬闖一條路。可是這樣一來,安西我肯定就沒法去了。」

  愛爾麥迪愣了一下,神情緊張起來。李再興見了,擺了擺手:「好啦,你也不用這麼緊張,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實在不行……就等等,大不了遲幾年知道身世就是了。」

  愛爾麥迪神情一滯,隨即蹲在李再興身邊,撫著他的膝蓋,仰起臉,柔聲安慰道:「主人,你還有我們中曹人呢。如果找不到家人,以後就把我們中曹人當做家人吧。天上有阿胡拉護佑你,人間有大祭司和公主、我們幾個陪伴你,你不會孤單的。」

  李再興忍俊不禁,捏了捏愛爾麥迪挺翹的鼻子:「沒想到你還會安慰人。」

  「找不到公主的時候,我就這麼安慰自己。」愛爾麥迪無聲的笑笑:「只有這樣,我才不會放棄。」

  李再興黯然神傷,伸手攬著愛爾麥迪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

  李林甫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削得皮包骨頭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的敲擊著,節奏慷慨激昂,是他最喜歡的《秦王破陣樂》。

  李林甫精通音律,特別是這首《秦王破陣樂》,每到思緒緊張的時候,他都會很自然的敲出這段旋律。

  「我記得,上次他殺王鉷之前幾天,就讓杜甫一家離開了菩提寺,又讓那幾個胡姬回城西的祅祠。這一次,他又將身邊的人遣散,想來是準備趁著上巳出遊的機會動手?」

  「很有可能。」姜管事說道:「我已經派人查看過了,虢國夫人家的帷幕就紮在我們的邊上……」

  「他敢對我下手嗎?」李林甫冷笑一聲。

  姜管事恍然驚醒,隨即笑道:「不錯,上次試他一試,他應該知道接近十郎不易,這麼說來,他的目標更可能是楊洄了。楊洄家的帷幕也離得不遠,以他的身手,倒不是難事。」

  李林甫點了點頭,慢慢的捏著手指:「這是個好機會,如果能當場抓獲,問他一個刺殺公主之罪,楊釗也要思量思量。除掉這個隱患,我也能安睡幾日。」他頓了頓,擺手道:「去,請楊洄來,我要借他幾個高手,以策萬全。」

  楊洄回到家,咸宜公主就迎了上來,一看楊洄陰得快要滴水的臉,她皺起了眉頭:「李林甫說什麼?」

  「他還能說什麼?」楊洄沒好氣的說道:「他想除去這個棘手的嫌疑,又不想親自動手,偏偏要我出頭。說得再好聽,還不是拿我當誘餌麼,誰知道他安排的那些人是怎麼想的,依我看,只怕我死了才能釘死李再興這個禍害。」

  咸宜公主對李林甫的做法也不滿,卻又無可奈何。李林甫是借刀殺人,可是他們又能怎麼樣呢,李再興明顯是李氏僱傭來的刺客,以楊家那些護衛,恐怕無法護得他們夫妻安全,只有接受李林甫的「好意」,哪怕明知道李林甫安排來的這些高手只是想抓住李再興,也許並不在乎他們的生死。

  「我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咸宜公主柳眉倒豎,發狠道:「我就不相信了,他還敢象殺王鉷那樣當眾殺人?我們自己謹慎一點,不給他近身的機會,他還能硬闖到我家來麼?」

  楊洄惱怒的罵了一聲:「李林甫就是希望這樣呢,要不然他要我不要聲張幹什麼?」

  第一聲雞叫的時候,李再興睜開了眼睛,剛剛動了一下,愛爾麥迪就醒了,翻身坐起,穿著小衣下了床。朱麗婭她們回去了,所有的雜務全落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李再興也坐了起來,梳洗完畢,先練了小半個時辰的拳,等到東方露出魚肚白,又開始練槍。這是他每天的必修課,雷打不動,哪怕是頭一天睡得很晚,他也不會偷懶。

  因為他知道,只要有一次偷懶,多年的習慣就有可能毀於一旦。

  愛爾麥迪收拾完之後,也拿起龍槍開始練習。兩人先是各練各的,然後又對練了一會。他們用的不是練習槍,而是真槍,稍有疏忽就會皮開肉綻,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也只有他們這兩個都經過無數次生死戰鬥的人才敢這麼練,一般人是絕對不敢的。縱使如此,他們還是全神貫注,不敢有任何一絲疏忽。

  天色大亮的時候,李再興收槍,在愛爾麥迪的幫助下,換上龍武軍的制服,帶著愛爾麥迪,大步出了門。十名龍武軍衛士已經醒了,正在前院等候,見李再興出來,立刻跟了上去。

  李再興來到虢國夫人府的前院,裴玄慶已經帶著一群遊俠兒做好了準備,虢國夫人卻還沒有起身,他們只能在前院等候。日上三竿,虢國夫人還沒有起,崔昭兒穿著一身淺黃色勁裝,在兩個健奴和兩個俏婢的陪同下,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看到李再興候在一旁,她放慢了腳步,偏著頭打量著李再興,眨了眨眼睛,又快步走了。

  沒過一會兒,楊家兄妹的車仗都到了。僅是虢國夫人一家的車仗已經夠多了,幾家匯在一起,頓時把周邊的街道擠得滿滿噹噹,水洩不通。主人們還沒有出門,前頭引導的儀仗已經到了幾條街之外。

  李再興率領龍武軍隨侍,他們一直留在虢國夫人府中,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感受到了楊家的煊赫權勢。放眼看去,烏壓壓的全是人,到處是衣著光鮮的健奴、美婢,隨便挑一個人出來,身上的服飾都夠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開支。

  看著這些身著錦衣,珮飾華麗的楊家奴婢,想起太子、顏真卿等人所說大唐軍費吃緊的困境,李再興暗自嘆氣。

  這時,裡面傳來了一聲清喝,虢國夫人出行了。一聲令下,各種樂器奏了起來,樂師們賣力的吹奏著,歌舞妓們舞動長袖,扭起腰肢,一邊向前走,一邊載歌載舞,各種車馬起動,輪彀碾過街道,吱吱作響,無數的腳步匯在一起,竟有一種大軍壓境的感覺。

  李再興上了馬,跟著車隊,緩緩出了坊。經過靖恭坊門口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見靖恭坊裡非常安靜,一大群人站在坊內,卻沒有一點聲音。他們都是等楊家兄妹過去之後再出行的。李再興沒有看到楊洄家的車仗,看樣子他們已經提前出發了。

  不出所料,等他趕到紮好的帷幕時,楊家那邊已經熱鬧起來了,一大群人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玩什麼,一陣陣的叫好聲傳來,惹人心動。

  「他們幹什麼呢,叫得跟驢一般響?」崔昭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背著手,指著楊家所在的山坡說道。

  「可能是在打馬球吧。」李再興不動聲色的說道:「那片山坡下有一塊平地,可以打馬球。」

  「打馬球?」崔昭兒眉頭一挑:「這麼好的地方,怎麼被他們給佔了。」

  「他們來得早吧。」

  「來得早?」崔昭兒怒了:「這難道是無主荒地,誰先來誰就佔著?」

  「那小娘子還想怎麼著?」

  「怎麼著?當然是奪回來。」崔昭兒雀躍不已,握起小拳頭,用力的揮了揮:「把裴玄慶那個沒用的東西叫來,我要去搶地。」

  李再興翻了翻白眼,吩咐一個龍武軍衛士去找裴玄慶。時間不長,裴玄慶一溜小跑的過來了,先看了李再興一眼,隨即哭喪著臉道:「姑奶奶,不能這麼幹啊。」

  「怎麼,你怕了?」崔昭兒怒斥道:「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白養你了。不准廢話,召集人手,跟我去搶地盤。」

  裴玄慶連忙說道:「姑奶奶,不行啊。楊洄那個駙馬倒沒什麼,可是李相家就在附近,如果被李相看到了,再傳到陛下耳中去……」

  崔昭兒愣了一下,有些氣餒。她雖然刁蠻,卻不傻,知道楊家現在誰也不怕,就怕李林甫。她看了一眼李林甫家所佔有的地段,更惱了,抬腿就是一腳:「你沒用的東西,好地方都讓人搶了去,我們還過什麼節?」

  裴玄慶滿頭大汗,窘迫不堪。

  「你說,這個節怎麼過?」崔昭兒回過頭,斜睨著李再興,搖晃著手裡的馬鞭,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抽過來。

  李再興摸摸下巴:「既然是出來玩,當然要玩得開心一點。他們先佔了,我們也可以搶嘛。」

  裴玄慶嚇得臉色發白,連忙阻止。李再興輕笑一聲:「二十二郎,龍武衛本是天子儀仗,天子將龍武軍配給夫人做衛士,就是要給夫人臉面。現在夫人受了委屈,我們不去奪回來,豈不失職,愧對夫人?」

  裴玄慶快急哭了。「李大,我們兄弟一場……」

  「你放心,我不會亂來。」李再興擠了擠眼睛:「我們去比武奪地。」

  「比武奪地?」崔昭兒一聽,連聲讚好:「如此甚好,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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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比武奪地


  從本質上說,大唐人都有點囂張跋扈的天性,至於能不能跋扈起來,那就要看實際情況允不允許。但是只要有足夠的跋扈本錢,誰也不會藏著掖著,恨不得走路都要橫著走,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威風。

  虢國夫人就是這種典型。

  在她的影響下,楊家從上到下都有點走路恨路窄,爬樹恨天低的霸道。崔昭兒身為崔家未來的希望,更是深得其中三昧,李再興沒費什麼功夫,就挑起了她的爭鬥之心。

  虢國夫人本來也不想和楊洄夫妻衝突,畢竟咸宜公主是天子的親生女兒,鬧到天子面前也不好辦。可是李再興要比武奪地,那就是兩回事了。這不是強奪,而是比武,是賭鬥。

  很不巧,這兩項都是大唐人喜歡做的事。大唐人尚武,比武較技是常有的事,一言不合,大街上拔刀互砍也不稀奇。大唐人更好賭,信奉千金散去還復來的絕不只有詩仙李白一人。要是被人欺到門前還不敢應戰,那以後出門真得用袖子擋著臉了。

  寧可輸得鼻青眼腫,也不能丟了面子;寧可被打得頭破血流,也不能做懦夫。

  這就是大唐人的稟性。

  所以虢國夫人很爽快的提供了賭註:十萬貫,一個足以引起人注意,卻又不在虢國夫人考慮之中的一個價位。換句話說,如果楊洄願意搬家,她可以將這十萬貫拱手送上。對她來說,十萬貫換這片地的一天使用權,值!

  虢國夫人如此想,楊洄也如是想。

  當他聽說李再興、裴玄慶等人打上門來,要比武奪地,他立刻氣得臉色鐵青,破口大罵。

  「村夫愚婦,敢欺我乎?」

  咸宜公主也氣得粉臉通紅,她一直在忍讓,避免和李再興發生直接衝突,沒曾想還是沒躲掉,李再興打著楊家兄妹的旗號,明火執仗的欺上門來了。

  他們夫妻不想和李再興發生衝突,只是不想給李再興近身殺人的機會。這種賭鬥不需要楊洄自己出面,他當然不會拒絕了。虢國夫人有錢,我就缺錢嗎?十萬貫就想讓我搬家,門兒都沒有。

  沒有太多的廢話,雙方就頂了起來。楊洄派出十名家將與李再興等人對陣。這種比武是捉對較量,李再興武功再好,也只能保證贏一場,不能從根本上影響勝負。

  李再興當然不能給楊洄這樣的機會,他在虢國夫人面有打了包票,一定要贏的,怎麼能出現意外。虢國夫人也許不在乎那十萬貫,可是她肯定在乎面子。讓她丟了面子,自己怎麼對得起手中的一對龍槍,又怎麼繼續實施自己的計畫?

  李再興提出:團戰。

  一對一的較量沒意思,要玩就玩個大的,十人一起上,不僅較量個人武藝,還要較量相互之間的配合,一戰定勝負。

  李再興的建議並不違反規定,團戰也是比較常見的比武方式。如果說一對一的較量是個人賽,那團戰就是團體賽,有點像團體運動如馬球、蹴鞠之類的團體運動,更刺激,當然也更精采,更受歡迎。

  楊洄沒有拒絕,不過他決定換幾個人。他叫來了奉李林甫之命來保護他的白孝德和另外三個白衣人:「李相派你們來保護我,現在,你們先保護一下我的面子吧?」

  白孝德皺了皺眉,拱手道:「駙馬,我們是暗子,這麼露面,李相的計畫……」

  楊洄冷笑一聲,打斷了白孝德:「李相的目的是要殺李再興,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擺在你們面前,你們願意放棄嗎?臨鬥比武,失手在所難免,如果你們因此殺了李再興,豈不是解決了李相的心腹大患。」

  楊洄用譏諷的目光掃視著白孝德四人:「你們不會是沒信心吧?」

  白孝德四人一聽,互相看看,也覺得有理,立刻披掛上陣,替下了四名楊家家將。

  看到白孝德四人出陣,原本還比較有把握的裴玄慶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他手下的幾個遊俠兒也有些擔心起來。他們雖然算不上頂尖高手,見識還是有的,白孝德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們身上有一種普通人不具備的氣質,而且一看容貌就知道不是唐人,他們全是胡人。

  唐人不懼胡人,但是不得不承認,論個人武藝,胡人的騎術要比唐人整體高出一截。

  裴玄慶看向李再興:「大郎,我們……」

  「無妨。」李再興胸有成竹的說道:「你是最強的步卒,我是最強的騎兵,我們步騎配合,可以橫行天下,何懼區區四個胡人?你若是擔心,那就換愛爾麥迪上。她久經戰場……」

  「大郎,你這是罵我麼?」裴玄慶漲紅了臉,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沫,握緊手中的鐵鞭,罵了一句:「跟他們拼了,就算掛綵,也比被夫人責罵好。我裴二十二豈是臨陣脫逃的懦夫。」

  「哈哈……」李再興大笑,伸手招了招,示意愛爾麥迪將龍槍遞過來。愛爾麥迪擔心的提醒道:「主人,這四人皆非等閒人。」

  「嗯,我知道了。」李再興點點頭:「你在我身後,準備接應。」

  「好!」愛爾麥迪二話不說,牽過坐騎,翻身上馬。

  李再興放平了槍,對白孝德四人呲牙一笑:「能與四位對陣,真是三生有幸。」

  白孝德等人苦笑,他們的任務本來是在李再興刺殺楊洄的時候聯手伏擊,沒想到被楊洄帶到了明處。一看李再興這副笑臉,他們就知道差事辦砸了。看到他們四人出現在楊家陣營中,李再興肯定會取消行動。他說三生有幸,其實應該是僥倖才更準確。

  他們猜得沒錯,李再興正有這種感覺。如果不是這個意外,在不知道白孝德等人的情況下,貿然行動,他就算能全身而退,也無法掩飾身份,後果不堪設想。剎那之間,他已經有了主意,雖然不知道這個主意是否可行,但是他決定試一試。

  雙方約定了比賽規則,特別是關於意外傷亡的免責約定。雙方都清楚,這次比武不見血是不可能的,事先把話說清楚,免得到時候麻煩。

  雙方分離兩百步,李再興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向對方點了點,雙手端槍,喝了一聲:「二十二郎,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裴玄慶舉起手中的鐵鞭,用力擊了一下盾牌,大聲吼道。

  「出擊!」

  「喏!」裴玄慶開始奔跑。他側著身子,盾牌在前,鐵鞭拖在身後,在地上劃出一道溝,塵土飛揚。

  四個手持刀盾的遊俠兒護在他的兩側,齊聲怒吼:「殺——」

  李再興伏在身子,見裴玄慶跑出五六十步,這才輕輕一夾馬腹,特勒驃揚首長嘶,向裴玄慶追去。

  愛爾麥迪和另外三個遊俠兒緊隨其後。

  這是大唐步騎配合衝陣的經典陣型。

  在另一側,白孝德等人也開始衝鋒,他們沒有採用李再興等人的步騎配合陣型,而是採用了胡族騎兵衝鋒的常用陣型,白孝德四騎在前,楊家家將六騎緊隨其後。十騎捲起一陣狂飈,踏破驚雷而來。

  在雙方分開的時候,看熱鬧的人就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等待著戰鬥的開始。所有人都清楚,今天這場賭鬥是一場惡戰,雙方實力相當,勝負在五五之間,任何疏忽都有可能決定勝負,甚至生死。

  當裴玄慶等人開始奔跑,當白孝德等人的馬蹄聲敲擊大地,每個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甚至為李再興擔心,因為白孝德等人用的正是草原騎兵最常用的衝陣戰術,對於大唐的步騎配合陣型來說,他們一點也不落下風,甚至還略佔優勢。

  小型團戰時,個人武技的影響本來就比大兵團作戰時更顯著,更何況白孝德四人一看就是勇士。等看到他們策馬飛奔的英姿,所有人都為衝在最前面的裴玄慶捏了一把冷汗。

  李林甫眉頭緊鎖,臉色陰沉,看著越來越近的李再興、白孝德等人,幾乎要咬碎了牙。

  他沒想到會出現這個意外,他更沒想到楊洄會這麼蠢,居然把暗棋亮在了明處。他後悔莫及,更有些擔心。他不知道是不是風聲走漏了,李再興得到了消息,這才主動邀鬥。

  雙方已經開始衝鋒,他就是想阻止也來不及了,箭在弦上,想必楊洄也不肯退縮。

  楊洄的愚蠢打亂了他整個計畫。

  遠處的芙蓉樓上,天子與楊貴妃憑欄遠眺,打量著五百步以外的人群。太子李亨站在天子身後,拱著手,沉靜如水。

  一個年輕的宦者匆匆走了上來,附在高力士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高力士皺了皺眉,走到天子身後,把剛剛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天子眉頭一挑:「胡騎衝鋒陣型?這四個人皆是胡人?」

  「從相貌看,應該是安西胡。」

  天子眼神一閃,沒有說什麼。高力士向後退了一步,從太子身邊經過,默默的站在角落時。太子李亨的嘴角挑了挑,一抹笑容一閃即沒。

  楊貴妃輕聲說道:「陛下,一個是我大唐常用的步騎配合,一個是胡騎常用的騎兵衝鋒,誰的勝算更大一點?」

  天子沉默片刻,沉吟道:「如果是大兵團作戰,雙方各有優劣,旗鼓相當。現在這種情況……」

  楊貴妃眼波如水,笑道:「陛下,臣妾對李再興有信心,如果陛下願意賭一賭,臣妾買他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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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勾心鬥角


  聽了楊貴妃嬌嗔的挑戰,天子眉梢一掀,笑了起來:「李再興是朕看中的勇士,是我大唐未來的猛將,朕能賭他輸嗎?娘子要賭可以,不過朕要買他贏。」

  楊貴妃抬起手,輕掩櫻唇,淺笑道:「那臣妾不賭了,沒有道理明知是輸還要賭的。」

  「你不敢賭吧?」天子得意的揚了揚眉,轉頭看向眾人:「誰敢和朕賭一賭?」

  眾人湊趣的恭維著,誰也不肯買胡人贏。太子李亨挺身而出:「我買胡人贏。」

  「你買胡人贏?」天子戲謔的說道:「不看好我大唐的好男兒?」

  李亨微微一笑:「陛下,漢胡一家乃是我大唐的國策,不論是胡是漢,都是我大唐的好男兒。」他頓了頓,又說道:「再說了,我不願意公主顏面盡失,不管怎麼說,她都是陛下的血脈。」

  天子恍然驚醒,滿意的看了太子一眼。

  李再興策馬飛奔,僅僅數息,他就追上了裴玄慶。

  「二十二郎,我來也。」

  「來得好!」聽到李再興的聲音,裴玄慶心中大定,嘶聲狂嘯,手中鐵鞭揮出,砸向居中白衣胡人的馬腿。那兩人大怒,左側的白孝德舉槍刺向李再興,另一人舉槍刺向裴玄慶的脖頸。

  李再興冷笑一聲,長槍遞出,槍頭迎風一顫,磕在了白孝德的槍桿上。看起來只是輕輕一碰,白孝德卻感覺到了一股大力沿著槍桿傳來,掌心一麻,握不住槍桿,槍頭也失了准頭,從李再興的肩邊滑過。

  在驚恐的餘光中,他看到李再興的長槍像一條巨蟒,猛然翻了一個身,以難以想像的角度刺向他的同伴。同伴正一心要刺殺裴玄慶,哪裡會想到李再興的槍會轉向刺他,措手不及,被李再興一槍洞穿咽喉,翻身落馬。

  與此同時,裴玄慶的鐵鞭砸到,「喀嚓」一聲脆響,落馬胡人腦漿四濺。

  「殺!」裴玄慶舉起盾牌,擋住飛刺來的一槍,搶起鐵鞭橫掃,「喀喀」兩聲,一條馬腿被打折,馬背上的楊家騎士翻身落馬。他揮舞著手臂,驚叫墜落,尚未落地,一個遊俠兒趕到,一刀砍在他胸甲上。

  馬背上,李再興手中的長槍也洞穿了一個楊家家將的胸甲,將他整個人挑了起來,高高舉起。

  在他的身後,愛爾麥迪等人與敵人相遇。愛爾麥迪手持龍槍,多日來的苦練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槍挑翻了一個白衣胡人,緊接著又將一個楊家家將挑落馬下。

  雙方一觸即分,各奔出數十步,才各自勒住了韁繩,撥轉馬頭,重新對陣。

  不過,再次衝鋒已經沒有了意義,勝負已分。

  四名白衣胡人兩死一傷,白孝德沒有受傷,但是半邊身子麻酥酥的,已經失去了再戰的能力。他的臉色煞白,冷汗從鬢角滴落,眼神黯淡。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高手,沒曾想今天遇到了更厲害的對手。他不僅輸了,連對方的招數都沒搞明白。

  他不知道李再興的槍法是什麼槍法,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威力,他手裡拿的似乎不是一條槍,而是一條有靈性的巨蟒,可以自發的發起攻擊。

  六名楊家家將同樣損失不小,一死三傷,剩下的兩個人也失去了再戰的勇氣。

  反觀李再興一方,只有一名遊俠兒受了點輕傷,其他人毫髮無損。

  圍觀的眾人鴉雀無聲,原本以為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卻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幾乎沒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茫然的看看場中,面面相覷。

  過了片刻,崔昭兒尖叫起來:「彩——」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七嘴八舌的大叫道:「彩——」

  「彩——」

  喝采聲一片,圍觀的唐人沸騰了,為親眼看到了一場酣暢淋漓賭鬥而興奮莫名,彷彿每個人都被場中那些殷紅的血跡刺激得失去了理性,只顧大聲喝采,吼到嗓子嘶啞也在所不惜。

  「彩——」崔昭兒策馬奔入場中,穿過人群,一直衝到楊洄和咸宜公主面前,興奮的大叫道:「願賭服輸,立刻讓出這片高坡。」

  楊洄雙目圓睜,雙拳握得咯咯作響,卻不知道往哪兒揮拳。咸宜公主臉色鐵青,站起身,一甩手,將案上的酒食掃落在地,拂袖而去。

  虢國夫人和楊釗並肩而立,看著舉槍傲立的李再興,柳眉一挑:「如何,是個猛將吧?」

  楊釗盯著還坐在馬背上的白孝德看了半晌,莫名的笑了一聲,卻什麼也沒說。剛才離得遠,他看得不甚真切,現在白孝德離他只有二十多步,他可以將白孝德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他想到了一些事,一些虢國夫人等人不會想到的事,不由得暗自心喜。

  韓國夫人、秦國夫人、楊錡等人非常高興,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能在眾人面前折了楊洄的面子,對她們來說比什麼都開心。同是楊家人,楊洄那一房自恃帝室後裔,一向不怎麼看得起他們,他們早就想報復楊洄了,今天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好機會。

  「三妹啊,這年輕人好重的殺氣。」韓國夫人提醒道。

  「沒殺氣,怎麼上陣立功?」虢國夫人不以為然:「我大唐的赫赫威名就是殺出來的,那些拜將封侯的哪個沒殺氣?」

  韓國夫人欲言又止。

  「贏得這麼輕鬆?」天子眉飛色舞,喜不自勝。「果然是個猛將。」

  「陛下聖明,慧眼識人。」楊貴妃盈盈一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天子哈哈大笑:「亨兒,朕贏了。」

  太子躬身施禮:「陛下天威,非人臣可及。」

  「哈哈哈……」天子心情大好,撫著鬍鬚,搖搖頭:「亨兒,朕也只是高興高興,這員猛將,朕要留給你了。好好調教,用好他,不能讓他失控,否則會弄巧成拙的。」

  太子連忙說道:「臣豈敢,如此良將,只有陛下能調教得好。」

  天子自得的笑了兩聲,微眯著眼睛,看向遠處,若有所思。

  李林甫眉心緊鎖,眼神陰鬱,雙手握著椅子扶手,一聲不吭。

  李騰空穿著一身道袍,倚在李林甫身邊,不知道如何安慰李林甫。四名從安西軍中調來的勇士暴露在眾人面前,勢必會引起有心人的猜疑。用不了多久,天子就會就此事下詔問詢,李林甫如果不做好準備,怕是無法解釋清楚。

  「阿爹,盡快找機會見駕,解釋清楚吧。」

  「不能急,這個時候急著解釋,反而顯得心虛。」李林甫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騰空兒,你且退下。」

  李騰空不解,卻也不好問,只好退下。等李騰空離開,李林甫叫過姜管事,低聲吩咐了兩句。姜管事一愣,隨即會意,轉身走了。

  楊洄和咸宜公主丟了面子,惱羞成怒,不願意再在這裡丟人獻眼,不僅讓出了那片適合打馬球的緩坡,還將整個高坡拱手相讓。他們搬得遠遠的,一直搬出眾人的視線範圍。

  楊洄暴跳如雷,像一頭瘋牛,將目所能及的東西砸得稀巴爛,猶自恨恨不平。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姜管事走了進來,看著滿地的狼藉,他皺了皺眉,輕嘆一聲:「駙馬何苦如此。」

  看到姜管事,楊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冷笑道:「果然是勇士,李相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相的安排是伏擊,不是對陣。」姜管事口氣一軟,又嘆道:「不過,李再興的武藝的確也超出我們所料。駙馬,與其生氣,不如想想怎麼除掉他吧。」

  「哼,除掉他?李相安排的勇士死的死,傷的傷,只剩下一個還嚇得面無人色,怎麼除掉他?」

  「駙馬。」姜管事婉言相勸:「你搬到僻靜之外,不覺得更危險嗎?若不安排足夠的人手,我怕駙馬很難再有解氣的機會啊。」

  楊洄一愣,頓時覺得一股涼氣直衝後腦。他一時氣憤,搬到了偏僻的地方,卻沒想到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危險。原本負責保護他的四個白衣人只剩下白孝德一個,如果李再興來刺殺他,他還有活路嗎?他連忙換上一副笑臉:「那……李相有何安排?」

  姜管事招了招手,三個白衣人走了進來,負手站成一排。

  「此三人的武技更高,比那四人還要強上三分,原本是李相留給自己的,現在都留給駙馬。」

  聽了這話,楊洄不僅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更緊張了:「這麼說,李相認為李再興一定會來殺我?」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啊。」姜管事微微一笑,躬身而退。

  李再興看著那一箱子織錦和錢帛,擺了擺手:「讓二十二郎來,將這些東西都分了,與者有份。」

  愛爾麥迪應了一聲,卻不離開。「主人,今天要去殺楊洄嗎?」

  李再興眼神一縮,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楊洄搬到了僻靜處,正是難得的下手機會。」

  「那主人還猶豫什麼?」愛爾麥迪不解的問道。

  「我還沒下定決心。」李再興緩緩的直起腰:「機會,也可能是一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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