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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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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二] 新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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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0 01:00:53 |只看該作者
第014章 我的名,大唐的影


  蘇對沙那捲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暴。

  有人來挑戰,這不奇怪,有錢有閒的騎士們不遠千里的找人比武,在昭武諸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武藝高強的騎士,哪怕是來挑戰的對手,甚至是互相戰鬥過的敵人,都會受到熱烈的歡迎。如果他能戰敗本國的高手,一樣能得到喝采,當然喝采之後,也會有更強大的高手出現擊敗他,以將榮耀留在本國或者本城。

  但是,為中曹人向東曹人挑戰,這就不是普通的比武了,有意氣之爭在裡面。

  東曹人雖然不像中曹人那樣怨氣沖天,但是對中曹人同樣沒什麼好感。中曹人好鬥,即使是在尚武成風的昭武諸國中,中曹人也是最好鬥的那一種。因為一點小事,他們都能不依不饒的打得頭破血流,在以利益為重,崇尚和氣生財的粟特人看來,這有點過份了。

  比武的目標是較技,不是為了鬥氣。

  李再興為美人而戰,這沒關係,但是為了中曹人向東曹人挑戰,這關係到東曹、西曹之間的面子,誰也不敢大意,更沒人願意輸給李再興。

  但是,人的名,樹的影,這些天來,在拔汗那人的故意宣揚下,李再興大名驟起,近乎神話,沒有人敢輕視他。

  消息傳到了東曹王設阿忽的耳中。

  設阿忽當時正在犯愁,聽到這個消息,他騰的站了起來,驚訝不已:「中曹什麼時候和唐人扯上了關係?」

  他身邊的侍臣也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曹國分為東中西三曹,得到大唐正式認可的只有西曹。東曹立國兩百餘年,武德中,東曹曾經和康國一起到唐朝進貢,當時還留下了一段佳話,東曹的使者對唐高祖說:「本國以臣為健兒,聞秦王神武,欲隸麾下。」大唐承認東曹和西曹一樣,都是獨立的國家,但是在外交上,大唐只認可西曹,以西曹為曹國的代表,天寶元年,僅冊封西曹國王為王。

  本來嘛,大唐在河中地區影響力有限,冊封不冊封的也不重要。可是現在情況有變,原本在河中佔統治地位的突厥人及其後裔突騎施在大食和大唐的聯合打擊下先後敗亡,河中地區即將成為大食與大唐的戰場,東曹也不例外,必須在大食、大唐之間挑選一個宗主國。沒有人願意被大食人當兩腿羊,都想依附大唐,這時候能否得到大唐的冊封就顯得非常重要。

  年關將近,設阿忽正考慮著是不是該派使者到大唐去朝貢,聽說有唐人李再興在拔汗那揚名,他就動了心思,想等李再興經過蘇對沙那的時候,和李再興套套關係,看看能不能像拔汗那王阿悉爛達干一樣,和唐人搭上關係。沒曾想,李再興來了,卻要為中曹人向東曹人挑戰。

  設阿忽不能不多心,這是什麼意思?連快要亡國的中曹都和大唐人站在一起了,唯獨我東曹還游離於大唐之外?他來挑戰生事,莫不是大唐人對我的不敬感到不滿,要藉著拔汗那和中曹的勢力,東西夾擊我?

  站在不同位置的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出迎的沙基爾們只想到東曹、中曹之間的恩怨,身為王者的設阿忽卻要考慮是不是大唐對東曹不滿,借此機會敲打。

  ……

  李再興沒有考慮這麼多。他只是想藉著比武的機會揚威,以證明自己值得中曹人追隨。過了蘇對沙那,再向西四百里,在薩末鞬城(康國)與拓折城(石國)之間,就是中曹地域。他到拔汗那半個多月了,按說中曹人應該聽到了他的名字,這時候還沒有派人來聯絡,他很擔心阿達爾的遊說工作沒有進展,才要借此機會先聲奪人,主動創造機會。

  當然了,為愛爾麥迪出口惡氣也是目的之一,雖然他也知道這有點莫名其妙,不是成熟的政治表現,但是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歸根結底,他還是一個武人,甚至是有點衝動的武人。

  愛爾麥迪願意用生命保護他,做他的守護天使,投桃報李,他也不能畏畏縮縮,瞻前顧後。何況他本來也不是一個瞻前顧後的人。

  李再興沒有進城,就在東城門口停了下來。他們有三十多人,四、五十匹駝馬,本來就引人注意,再加上這麼一件事,不用費什麼口舌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有來比武的,也有來看比武的,更多的是看唐人的。

  毋庸置疑,大唐是當今世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如果要加上文明程度的因素,那還要把「之一」兩個字去掉。對河中地區的昭武九國來說,薩珊波斯已經成為歷史,突厥人是遊牧民族,吐蕃人是放羊的野蠻人,大食人雖然戰功赫赫,但是也沒有脫離野蠻人的行列,和突厥人、吐蕃人不相上下。

  真正能稱得上文明的只有大唐。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他們賴以為生的絲綢來自大唐,大唐衣冠,無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服飾,大唐文化,也是世界上最優雅的文化。粟特人以販賣絲綢致富,深知大唐的富庶和強大,從心理上,他們也和大唐人更親近。

  只是大唐人卻很矜持,一直不肯大規模的踏足河中。除了經常往來大唐做生意的粟特人,絕大多數人並沒有機會見識大唐。萬里迢迢,並不是每個人都承擔得起的,有這樣實力的人畢竟是少數。在沒去過大唐的普通粟特人眼裡,去大唐無異於朝聖,大唐滿地是黃金、絲綢,大唐人都高大威武,優雅從容,遠不是那些騎馬的野蠻人能夠比擬的。而他們一旦發起怒來,也可以摧城拔寨,殺人盈野。

  三十多年前的拔汗那之戰依然是一個傳說,而最近傳來的山地之王大破小勃律、朅師,則是最鮮活的證明。

  唐人難得一見,就算是有使者來,也很少會經過蘇對沙那,幾年前,唐人公主下嫁阿悉爛達干,龐大的陪嫁隊伍經過蘇對沙那,曾經是東曹人津津樂道了好幾年的話題。

  現在,又有唐人出現在蘇對沙那,而且要向東曹的勇士進行挑戰,這可是不能錯過的好戲。

  說得實在點,大唐現在的地位有點像後世的超級大國美利堅,李再興現在就像一個美國佬,哪怕在國內是個普通人,到了國外,也有橫著走的資本,想低調都難。

  場面有點大,搞得李再興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愛爾麥迪卻因此驕傲萬分。

  圍觀的人太多,東城門被擠得水洩不通,裡三層,外三層,嚴重影響出入。李再興不願意做擋道的惡狗,主動讓出了城門口,在城門南側紮下了帳篷。儘管如此,城門口的交通狀況依然不容樂觀,把看城門的士兵搞得很緊張。

  陸續有人前來挑戰,都毫無例外的被李再興一一挑於馬下。李再興很有分寸,知道比武可以,傷人則完全沒必要,所以他只是將對方挑落馬下,沒有傷任何一個人,甚至沒見一滴血,嬴得了一片喝采聲。

  可是,隨著一個又一個挑戰的騎士落馬,東曹人的心情有些沉重了。如果真被李再興打敗所有的東曹勇士,那東曹人豈不是臉色丟盡?這可是關係到一國的臉面問題啊。

  這時候,就是李再興想走,東曹人也不能讓他走了。

  在李再興等人的帳篷旁,有不少騎士騎著馬游弋。他們一個個面色沉重,神情嚴肅,互相看著的時候,會不約而同的嘆氣。

  ……

  設阿忽也在嘆氣。

  半天時間,李再興接連擊敗了十幾個東曹高手,幾乎無一例外,一合分勝負。雖然沒傷人,卻也展示出了李再興高超的武藝。現在整個蘇對沙那都在傳這件事,東曹人臉色丟盡,設阿忽卻想不出有什麼人能夠挽回這個局面。

  這不是打仗,打不過,可以向別人求援。比武而已,如果東曹要向外人求援,未免有些難堪。如果僅僅是比武,那也罷了,輸就輸了吧。現在又扯到中曹的關係,說輕不輕,說重不重,還真讓設阿忽沒法處理。而李再興背後的舉動,更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設阿忽愁得唉聲嘆氣,鬍子拽落幾根。

  副王庫勒巴匆匆的走了進來,見設阿忽這般模樣,連忙說道:「大王,是在為東城外的比武犯愁嗎?」

  「可不是。」設阿忽苦笑一聲:「副王,你說,這會不會是唐人對我們不滿?」

  庫勒巴同樣抱以苦笑:「我剛剛想起來一件事,特地趕來提醒大王。」

  「什麼事?」設阿忽緊張的問道。

  「不知道大王還記不記得,中曹前王的曹野那公主有好幾年沒有露過面了。」

  設阿忽一愣,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她身邊有個十多歲的侍女,也善用槍,就叫曹月姬,好像還有個波斯名字,就叫愛爾麥迪。這麼說……曹野那可能去了大唐?」

  庫勒巴點點頭,一臉的無奈。

  設阿忽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王座上,兩眼呆滯。

  唐朝公主下嫁拔汗那王,中曹公主入唐,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怎麼看也不像是好事啊。難道……大唐要對我東曹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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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0 01:35:41 |只看該作者
第015章 化敵為友


  弱國無外交,東曹在昭武諸國中就不是強國,面對大唐這種巨獸型的東方大國更沒有任何反抗的底氣。一百多年前的隋軍,三十多年前的唐軍,都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何況面對虎視眈眈的大食,東曹還一直想和大唐套近乎。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難免惴惴。

  設阿忽和庫勒巴商量之後,決定由庫勒巴出面和李再興接觸一下,先摸清楚情況。庫勒巴是副王,級別夠高,又不是王,萬一談判失判,還留有餘地。

  這已經是他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

  庫勒巴重任在肩,來到了城外。

  得知東曹副王到來,李再興知道自己的聲勢已經搞得夠大了。不過,他沒有立刻出面,而是由杜甫接待庫勒巴。杜甫雖然不是專業的外交人員,談吐方面畢竟比他們文雅得多,不會丟大唐的臉。要是讓裴玄慶他們去談判,很可能搞成長安城的遊俠兒搶地盤,容易給人留下蠻橫的不好印象。

  雖然他也沒打算真客氣。

  杜甫和庫勒巴見了面,儒雅的面容,優雅的談吐,一下子獲得了庫勒巴的好感。當他聽說杜甫是詩人的時候,他立刻興奮起來。

  「杜君認識詩仙李白麼?」

  杜甫既羨慕又得意。他拈著鬍鬚,笑道:「李兄是我的詩友,我們常有詩作往來。」

  庫勒巴大驚,連忙起身行禮:「失敬失敬,原來杜君竟是詩仙的朋友,庫勒巴卑鄙之人,唐突了杜君。」

  杜甫謙虛的擺擺手。「無妨,杜甫雖然和太白兄是詩友,卻不敢和他比肩,不過是一普通書生罷了。怎麼,太白兄的詩名已經傳到東曹了?」

  庫勒巴得意的點點頭:「我東曹雖是偏鄙小國,卻也曾經見識過大唐風韻。歐陽率更書,吳道子畫,李太白詩,我們也是很仰慕的。詩仙一有新詩傳過蔥嶺,我國中人便常傳誦。」他又很客氣的說道:「杜君既然與詩仙為友,想必也是大唐有名的詩人,不知道庫勒巴能否有幸欣賞杜君的大作?」

  杜甫聽說李白的詩名已經傳到河中,心裡本來就有些小妒嫉,也想著展示一下詩作,庫勒巴這句話正中他的下懷。人到中年,一事無成,他本人有點悲觀,李再興卻一直鼓勵他,說他以後一定能成大名。為此,他和李再興討論過他的詩,李再興認為,他的詩沉鬱穩重,不如李白的詩豪放,所以不太容易為俗人能接受。當然,其中也有一些詩氣勢恢宏,頗有大家氣象,比如那首《望岳》,李再興就多次吟誦。

  此刻,杜甫把這首詩拿了出來。庫勒巴吟哦了兩遍,雖然覺得不如李白的詩那麼好,卻也與眾不同,是一首上成好詩,當下不免狠狠的誇了幾句。杜甫高興,又拿出幾首風格相近的詩,一一吟與庫勒巴,兩人說得投機,一時彷彿傾蓋之交。

  見雙方關係融洽,庫勒巴這才談到了正題,小心翼翼的問起李再興的來意。

  杜甫不動聲色的說道:「李都尉來河中,是我大唐天子聞說大食侵擾諸國,有意命高都護出兵驅逐,維護河中安定。李都尉從長安趕來,便是來瞭解情況的。不過來東曹挑戰,卻是他個人的私事,他的侍妾愛爾麥迪是中曹人,當年也許在東曹受了些委屈,特來討個公道。」

  庫勒巴鬆了一口氣,又慶幸不已。鬆了一口氣,是因為李再興來東曹生事,與官方無關。慶幸不已,是因為李再興畢竟有官方身份,而且擔負著大唐天子的旨意,要為驅逐大食做準備。他如果不分清紅皂白,與李再興大戰一場,甚至發兵將李再興殺了,那可就惹了大麻煩了。

  「唉,東曹、中曹,當年是有過不少衝突,不過說起來,都是本族人內部的事,沒想到卻驚動了大唐。李都尉能為一個侍妾出面,挑戰我東曹健兒,果然是英雄了得。」庫勒巴半真半假的說道:「不過,李都尉大概不知道,此時的中曹,已經不是彼時的中曹。」

  杜甫雖然有點迂,卻也是個聰明人,何況此刻以使者自居,當然要主動往深處想。一聽庫勒巴這句話,他立刻意識到有文章。

  「副王的意思是……」

  「中曹剛剛換了一個王。」庫勒巴似笑非笑的看著杜甫,覺得自己終於奪回了主動權。你不是要為中曹出頭嗎?中曹都換了主人了,你鬧個什麼勁?真要把事情鬧大了,根本沒人支持你。

  杜甫一愣,剛準備嘆氣,眼睛的餘光掃到了庫勒巴的笑容,立刻又收了回去。他沉吟片刻,眉心微蹙。「這麼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多呆了。我們要盡快趕到中曹去一趟。」

  「怎麼,去中曹有事?」庫勒巴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還想與杜君多盤桓幾日呢。我王也剛剛下詔徵調各地勇士,齊聚蘇對沙那,要與李都尉較技。他一走……」

  杜甫笑笑,沒有理會庫勒巴的假話,他正色說道:「副王有所不知,中曹的公主曹野那如今是我大唐天子的愛妃,她還為天子生了一個女兒,倍受天子寵愛。愛爾麥迪原本就是曹野那公主的侍妾。」

  沒等杜甫說完,庫勒巴的眼睛就瞪得溜圓,嚇出了一身冷汗。

  曹野那果然入唐了,成了大唐天子的寵妃,還生了公主?她不會是在大唐天子面前說了我東曹的不是,大唐天子一道詔書,要滅我東曹吧?

  庫勒巴越想想多,越想越怕,甚至沒有餘暇去考慮為什麼杜甫說曹野那生的是女兒,卻沒有說是公主。他連忙給杜甫深施一禮,先表示了對大唐天子的禮敬,又表示了對曹國有人能成為大唐天子寵妃的榮幸,最後表示,如果大唐天子有意為曹野那公主復國,東曹將鼎力支持。

  杜甫也被中曹換主給擾亂了心神。李再興入河中,最初的希望就寄託在中曹身上,如果能聚集起幾百勇士,李再興就有了說話的底氣,至少不需要從一個普通士卒開始打拚。現在中曹換主,希望落空,李再興的計畫受挫,他們的前程也變得虛無縹緲,他豈不能不著急。

  庫勒巴主動示好,他當然不會推辭,連忙表示感謝,隨即請庫勒巴稍候,立刻趕去見李再興。

  「中曹換了新王?」李再興也大吃一驚,怪不得一直沒有消息來呢,原來中曹出現了變故。

  愛爾麥迪也慌了。中曹換主,他們原來的部族肯定會有危險,不知道還有多少活著。中曹人本來就不多,再出現一次內亂,勢必更加困窘。

  「鬧也鬧得夠了,見好就收吧。」

  李再興徵求愛爾麥迪的意見,愛爾麥迪已經亂了心神,豈有不應之理,連忙點頭答應了。一想到族人生死不明,她就急了,殺氣騰騰,恨不得現在就殺奔迦底真城,哪還有心思在蘇對沙那比武。

  李再興立刻接見了庫勒巴,互相客氣了一般,然後並肩走進了蘇對沙那城。庫勒巴圓滿的解決了問題,已經提前把消息報告給設阿忽。設阿忽聽說曹野那成了大唐天子的寵妃,還生下了一個公主,也嚇得夠嗆。當下在宮裡設宴,熱情款待李再興。

  李再興不為己甚,在席間大讚東曹的勇士善戰,即使落敗也非常有風度,總之是轉彎抹角的找一點理由,給設阿忽留點面子。設阿忽非常滿意,賓主盡歡。

  客套完了之後,雙方開始了正式談判。

  李再興詳細詢問了中曹易主的經過。原來曹野那公主入唐之後,數年沒有音訊,國中人已經有失望,覺得這麼做沒有意義,前途渺茫。沒過多久,曹野那的父王就病死了。他原本將王位傳給兒子烏呼屯,可是烏呼屯年幼,不能服眾,結果被手下的大將阿史那莫野殺了。

  「阿史那莫野?」愛爾麥迪一聽這個名字,眉毛就豎了起來:「這個突厥兒,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他就是石國人派來的奸細。」

  李再興連忙打斷了她:「阿史那莫野是突厥人?」

  庫勒巴點點頭:「這名字就是一個典型的突厥名字。突厥人流落在河中的很多,各國都有。」

  李再興沒有再說什麼,轉而對設阿忽說道:「曹野那公主既然成了我大唐天子的寵妃,中曹就是我大唐的姻親之國。阿史那莫野殺王自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大王與中曹雖然相攻數年,畢竟同為一宗,希望大王能夠助我等一臂之力。」

  設阿忽連連點頭:「正當如此。本王之前就曾想過,只是獨木難支。如今李都尉奉大唐天子之命至此,若有派遣,無不從命。不過,阿史那莫野與石國的莫賀咄吐屯相熟,特別是與石國王子那俱車鼻施交好,如果要用兵助中曹復國,怕是要考慮周詳才行。不知都尉有何妙計?」

  李再興明白,設阿忽說得漂亮,但他絕不會貿然從事。如果他拿不出一個可行的計畫,設阿忽的所有幫助都會停留在嘴上。只有有利可圖,而且有足夠的把握時,他才會真正出手。

  「這當然,兵者凶器,不可輕用。」李再興胸有成竹的笑笑:「大王先集結人馬待戰,我先往中曹走一趟,探探虛實。」

  設阿忽和庫勒巴交換了一個眼神,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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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1 01:20:21 |只看該作者
第016章 主動出擊


  「突厥人都不是好東西!」愛爾麥迪騎在駱駝上,憤憤不平的罵道。

  薛裕咂了咂嘴,終於忍不住了。從蘇對沙尋出發,還不到半天時間,愛爾麥迪已經說了十八次同樣的話。身為突厥人,他雖然也覺得阿史那莫野不是好東西,聽到這樣的話,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愛爾麥迪,妳別忘了,大唐也有很多突厥人,姓阿史那的人多的是。」

  愛爾麥迪想了想,也覺得有些不妥,改口道:「河中的突厥人都不是好東西。」

  「那也不對,沒有突厥人,河中早被大食佔了,哪裡還等到今天。」薛裕苦笑道:「妳不能因為阿史那莫野奪了中曹的王位,就把所有突厥人的功勞都抹殺了。」

  愛爾麥迪還要再說,李再興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意氣之爭。一來薛裕是他們的盟友,指望東曹,不如指望拔汗那。二來薛裕的話說得沒錯,大唐實際上對河中地區的影響有限,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控制河中地區的是突厥人,沒有突厥人,大食早就把河中地區給佔了。昭武九國是城邦,各自為政,可以各個擊破,一國一城的蠶食,而大食則是一個統一的大國,一旦被他們全面控制河中,大唐再想插進一隻腳就不容易了。

  大唐因為自身的原因,高宗顯慶三年在河中設置羈縻州之後,很快又喪失了控制,特別是突騎施崛起,佔領了碎葉城之後,大唐一度放棄了大半個安西。而那段時間正是大食人東進的時候,抵抗他們的主要力量就是突騎施。

  從另一個角度說,突騎施之所會被大唐消滅,就是因為他們兩面作戰,既不服大食,又不服大唐,消耗太大。大食佔領康國,就是因為在開元二十五年在喀裡斯坦附近擊敗了突騎施蘇祿可汗,並重創他的軍隊。蘇祿可汗因此一蹶不振,對手下無力控制,突騎施分裂,被大唐擊敗。

  薛裕現在雖然是拔汗那的統治者,並不以突厥人自居,但是他肯定不會願意聽愛爾麥迪辱罵突厥人。

  「愛爾麥迪,一個聰明的獵手,要能分清獵物和鷹犬,箭再准,也不能射錯了方向。」李再興用了一句昭武人的俗語提醒愛爾麥迪。中曹人善於戰鬥,但是腦子裡的神經元要簡單得多。李再興已經自認一根筋了,愛爾麥迪比他還一根筋。

  愛爾麥迪咬著嘴唇,沒有再說。

  杜甫憂心忡忡:「我們能幫中曹復國嗎?既然阿史那莫野與石國王交好,會不會引起石國的干涉?」

  「那再好不過。」李再興看看薛裕,薛裕也看看他,兩人會心一笑。不過,他們笑的本意卻不一樣,薛裕正想借大唐來解決石國,從而吞併呼悶城,重新統一拔汗那,佔領整個費爾干納河谷,而李再興想的卻是高仙芝正想找藉口討伐石國,如果石國主動捲進來,可謂是正中下懷。至於大唐進入河中之後,對拔汗那是禍是福,誰也說不準。至少目前他們的目的一致。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求同存異,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

  迦底真城,中曹的國都,在蘇對沙那西五百餘里,在康國北五十里。從蘇對沙那出發去迦底真城,必然要經過康國。康國已經被大食人佔領,一進入康國境內,就看到了不少身穿白色長袍,臉蒙黑巾的大食人。他們有的騎馬,有的乘駝,身邊都帶著不少隨從,衣著雖然簡單,神情卻非常倨傲,路人大多避而遠之,以免遭其喝斥。

  李再興一行人多勢眾,衣著光鮮,特別是李再興所乘的白駝極其神駿,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一路上,不少大食人都向他投來火熱的目光,目光中有羨慕,更有貪婪。如果不是看李再興人多,估計不是對手,恐怕他們會忍不住衝上來搶。

  接連看到幾個不善的眼神後,李再興意識到自己進了狼窩。大食人好打劫的天性得到了非常好的驗證,自己已經被某些膽大的人盯上了,一場惡戰勢在難免。他把薛裕叫了過來。

  「你的手下熟悉這裡的語言、習俗,派他們到前後打探,免得遭人暗算了。」

  薛裕會意,立刻將隨行的十個沙基爾派了出去。

  日暮時分,到前面打探的沙基爾回報,前面有一個旅舍,地方寬敞,也比較乾淨,可以住宿。不過,地處交通要道,卻沒有多少客人,有些詭異。因為時間關係,他們不能仔細探查,只能提請李再興注意。

  李再興想了想:「附近還有旅舍嗎?」

  「要再前進三十里。」薛裕說道:「如果趕到那裡去住宿,恐怕會很晚了,未必有空餘的房間。」

  「既然如此,我們就住在那裡吧。」

  「可是……」

  「沒什麼,我們怕的是不知深淺,既然知道可能有危險,又有什麼好怕的?」李再興打斷了薛裕的話,擺了擺手,不容易置疑的說道:「我今天也想見識一下這些大食強盜的本事。」

  薛裕聽了,不再猶豫。他們雖然不到三十人,但個個是勇士,只要不被人偷襲,就算面對一百人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既然李再興要見識一下大食人的成色,他當然不能露怯。

  前行十餘里之後,他們看到了一個客棧,果然如那個沙基爾所說,這裡很寬敞,很乾淨,足以容得下百人入住。房間空了不少,足以讓李再興等人寬坐。

  李再興走進去的時候,大堂裡很冷清,只有幾個粟特人坐在角落裡,低聲交談,不時的輕笑兩聲。有掌櫃的迎了上來,自有薛裕上前說話,那掌櫃的有些猶豫,不知道說了些才能,角落裡一人看了過來,目光陰狠。掌櫃的頓時閉上了嘴巴。

  李再興會意,大模大樣的坐下:「怎麼了?」

  「他說最近不太平,常有盜賊出沒,要我們自己小心,如果丟了東西,他們不承擔責任。」

  李再興明白了,這是掌櫃的好心,繞著彎兒提醒他們注意。哪裡是有什麼盜賊,分明就是強盜,而且不是一般的強盜。要將這麼大的一間客棧清空,做成陷阱,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告訴他我是誰。」

  薛裕不解,李再興又說了一遍,薛裕無奈,只得用粟特語對掌櫃的說:「你不用擔心,我們自己負責自己的安全。這位是大唐來的李都尉,武藝高強,沒有什麼盜賊是我們的對手。」

  掌櫃的一聽,連連點頭,轉身引著李再興等人進內院去了。牆角坐著的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起身,匆匆而去。

  後院,李再興給白孝德使了一個眼色,白孝德會意,從包袱裡扯出一身白色長袍換上,再用一條黑巾矇住臉,扮作一個大食人,從側院走了出去。

  安排好了房間,李再興把所有人聚到一起,下達了命令。

  「吃飽,喝好,睡好,人不解衣,馬不解鞍。」

  薛裕一驚:「這是何意?」

  「沒什麼,主動出擊而己。」李再興胸有成足的說道:「白孝德精通跟蹤之術,他一定能找到那伙盜賊的老巢。他一回來,我們就出發,搶在那些盜賊前面動手,將他們一網打盡,也算是為民除害。」

  薛裕目瞪口呆。他早就預料到李再興不會俯首聽命,但是他沒想到李再興居然不等盜賊上門,就要主動出擊。不過,他隨即喜上眉梢,這才對胃口嘛,被人堵在客棧裡面打,那才沒意思呢。

  除了杜甫主僕之外,這些人都是身體強壯的武人,吃飽喝足之後,一個個和衣而臥,養精蓄銳,準備即將開始的戰鬥。李再興以安全為由,派人守護院子門口,不讓任何外人進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半夜時分,窗戶一聲響,白孝德翻了進來。

  「西北方向十五里,沙漠裡的一個綠州,三百多人,幾乎全是大食人。」

  李再興一愣:「軍隊?」

  「看起來像,但是這些人衣衫破爛,還有老人孩子,又不像是執行任務的軍隊。」白孝德不解的說道:「我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不過,從他們的安排來看,應該是想等明天早晨來偷襲。」

  李再興眼神一縮,三百多人來偷襲,就算他們這些人武藝好,也會損失慘重,甚至可能全軍覆沒。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呆在這裡等死了。

  「出發!」

  薛裕提醒道:「他們有三百多人,是我們的十倍。」

  李再興咧了咧嘴:「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主動出擊。這夥人窮瘋了,不會放過我們這群肥羊的。逃,肯定逃不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其不備,主動發起攻擊。」他呲了呲牙:「我先出手,你留在後面觀敵料陣,如何?」

  薛裕猶豫了一下,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在他看來,李再興太自以為是了。敵人的人數這麼多,已經不是個人武技高就能解決的問題,這是戰鬥,不是比武。李再興願意冒險,那是李再興的事,他不會傻乎乎的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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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1 01:20:52 |只看該作者
第017章 夜襲


  客棧西北十五里,兩道沙丘之間,一汪清泉,狀如殘月。月光清冷,泉水清冽,泉邊的氣氛也有些淒涼。

  易卜拉欣坐在駱駝旁,慢慢的擦拭著寶刀。這口寶刀是家族的遺物,出自大馬士革名匠,曾經一口氣砍下十顆首級而不卷刃,如今卻有些黯淡無光,正如曾經顯赫一時的色雅爾家族。

  倭馬亞王朝的覆滅來得太突然,很多人到現在還沒有回過味來。易卜拉欣也是其中一個。自從和祖父納斯爾在混亂中分散之後,他帶著這些老弱徘徊於河中。一會兒東,一會兒西,有時候甚至冒險向南,回到如今已經被阿布·穆悉林佔領的地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能離開,還是不想離開。

  不過,也正因為他的行蹤不定,阿布才一直沒能捕捉到他的蹤跡,未能將他趕盡殺絕。

  可是易卜拉欣累了,兩年多的逃亡生涯,似乎耗盡了他一生的精力,讓他無以為繼。

  「阿爹!」女兒阿雅走了過來,像隻溫順的小羊,依偎在易卜拉欣的身邊,伏在他的膝蓋上,仰起頭,一對如星星般閃亮的眼睛看著他。「你又在想什麼?」

  「我沒有想什麼。」易卜拉欣勉強的笑了一聲,掩飾道:「我在想,劫到了那群唐人的財物,我也許可以西行了。」

  阿雅知道易卜拉欣在說謊,卻不戳穿。她從易卜拉欣的手中接過刀和磨刀石,不動聲色的用袖角拭去刀上的血珠,蘸了點水,慢慢的磨了起來。

  「嗤——嗤——」磨刀石在刀鋒上滑行的聲音悅耳動聽,如一曲無弦的歌。

  易卜拉欣忽然傷感起來,哼起了無名的歌謠,眼眶有些濕潤。不知不覺的,阿雅和上了他的調子,清脆如百靈鳥的歌聲從黑色的面紗下面流淌出來。

  「寶刀已經磨得鋒利,

  駿馬已經喂得肥壯。

  勇士們啊,

  騎上你們的駿馬,

  舉起你們的寶刀,

  去把那肥得流油的商人搶。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針線,

  要將來自賽里絲的絲綢,

  做成雲朵一樣美麗的衣裳……」

  阿雅的歌聲清脆,尾聲繚繞,像一隻溫柔的小手撫慰著易卜拉欣的胸膛,讓緊張和憂慮離他而去,讓勇氣重新回到了他疲憊的身軀。旁邊假寐的戰士們也醒了過來,看著夜空,安靜的聽著阿雅的歌聲,彷彿回到了熱風吹拂的故鄉。

  是啊,我們是真正的貝都因人,劫掠就是我們的本性,有什麼好怕的呢?對方只有三十多人,雖說其中有不少人看起來像是勇士,可是我們有三百多人,佔絕對優勢,又有什麼好怕的呢。更何況,他們現在還在客棧中安睡,根本不會想到大禍臨頭。

  殺死他們,搶走他們的財物,我們又能支撐一段時間,也許可以西行,避開阿布·穆悉林的魔爪。

  易卜拉欣忽然伸手按在了阿雅的肩上,輕聲說道:「停!」聲音雖然很輕,卻透著一絲強烈的不安。阿雅立刻閉緊了嘴巴,眨著發亮的大眼睛,不解的盯著易卜拉欣。

  「有人在靠近!」易卜拉欣從阿雅手中接過刀,用衣袖拭去上面的水,吩咐兩個侍從到兩側的沙坡上去打探一下。山坡上本來就有警戒的人,可是現在是半夜了,他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偷懶睡覺。

  兩個侍衛爬了起來,匆匆的去了。易卜拉欣側耳傾聽,越聽越覺得不安。周圍太安靜了,除了兩個侍衛在沙地裡奔跑的聲音,連一絲風聲都沒有,安靜得讓人心悸。逃亡了幾年,易卜拉欣敏感的得像一頭孤狼,能察覺到任何危險。正是這樣的本領,讓他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殺。

  現在,他又感覺到了這種危險。

  難道是濟雅德追來了?易卜拉欣心裡湧起一陣悲嘆,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被追上呢,難道安拉不眷顧我了,要看著我被穆悉林趕盡殺絕?

  「啊!啊!」兩聲短促的驚呼之後,兩個侍衛在沙坡上跋涉的聲音消失了。

  易卜拉欣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後背,冷汗透體而出。他舉刀大呼:「布駝陣,準備……」

  話音未落,一隻雕翎破空而至。在千鈞一髮之際,阿雅撲到他的身邊,將他撞倒在地。

  「撲!」的一聲輕響,箭射中了阿雅的肩窩,從她的後背刺出。箭上附帶的力量帶著阿雅向後飛了起來,撲通一聲,摔倒在帳篷上。

  「阿雅——」易卜拉欣失聲驚叫。

  「嗖嗖!」又是兩隻箭射到,易卜拉欣顧不上多想,下意識的舉起了盾牌。

  「篤篤!」連續兩聲悶響,兩隻箭幾乎不分前後,同時射中了易卜拉欣手中的皮盾。盾牌被射穿,鋒利的箭矢深深的扎進了易卜拉欣的手臂,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冷汗淋淋。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看到對方的影子,對方卻射了他三支箭,箭箭命中目標。這麼強的弓力,這麼精準的箭術,即使是最優秀的貝都因戰士也做不到。

  這是什麼人?

  易卜拉欣看了一眼箭羽,不禁頭皮一陣發麻。

  這是唐箭!

  易卜拉欣與唐人作戰過,唐人的武器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唐人的陌刀和箭。如果論單獨的武器,大食人的武器有不少出自名家之手,並不比唐人的武器差,可是要論制式武器,任何人都不能和唐人相提並論。

  唐人的武器兼顧美觀和實用,既有西方波斯飄逸的風格,又有中土穩重堅實之美,這一點在他們的箭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不論是箭矢還是箭桿,又或者是箭羽,唐人的箭都非常有特色,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而且,唐人的箭不論是千枝還是萬枝,都彷彿出自一人之手,不像突厥人或者貝都因人的箭,每個人的箭都不一樣。

  唐人?易卜拉欣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唐人雖然強悍,可是他們的大軍遠在千里之外,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這裡。這可能是他們正要去打劫的目標,知曉了他們的意圖,主動殺上來了。

  這樣也好,省得我們走路了。

  易卜拉欣笑了起來。只要不是濟雅德率領的大軍,他就不用那麼擔心。三百多人,近兩百騎士,就算遇到哪一個小國的軍隊,他也有一戰之力。更何況對方只有三十多人。

  笑容剛剛綻放,又是兩隻箭射到。易卜拉欣看了一眼已經破碎的盾牌,不敢再擋,側身一滾,躲到了一旁,順手拔出手臂上的箭枝,大聲吼道:「放箭!」

  戰士們已經行動起來,他們有的翻身上馬,準備策馬衝鋒,有的躲到駱駝後面,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殺!」一聲嬌喝,一匹駿馬從黑暗中躍出,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易卜拉欣眼前。

  愛爾麥迪飛馬殺到,雙手舞槍,龍槍抖出一團槍花,刺向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怒吼一聲,不退反進,揮刀猛劈。

  「噹」的一聲脆響,刀槍相交,易卜拉欣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將家傳的寶刀從他手中扯了出去,在空中翻滾著,不知道飛哪兒去了。他半身麻木,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愛爾麥迪一槍刺進他的肩窩。

  「啊——」易卜拉欣慘叫一聲,翻身摔倒。

  愛爾麥迪人槍合一,從易卜拉欣身邊一掠而過,揮舞龍槍,殺入戰群,所到之外,慘叫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阿雅驚訝的看著愛爾麥迪的背影,她敏銳的注意到,這是一個女子。

  沒等她反應過來,又是一匹快馬衝出黑暗,馬上人同樣手持一桿長槍,刺向倒地不起的易卜拉欣。阿雅見了,奮不顧身的撲了過去,撲在易卜拉欣的身上,同時尖聲大叫:

  「別殺我阿爹——」

  李再興聽不懂大食語,但是他聽出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而且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的聲音。他不假思索,手臂一振,長槍如巨蟒一般翻了個身,從阿雅的肩膀滑過。

  「吱」的一聲輕響,槍尖挑破了阿雅的黑色長衫,露出了如牛奶般白晳的後背,即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感受到那抹白晳蘊含的溫潤和滑膩。

  阿雅覺得後心一涼,萬念俱灰,所有的力氣隨之而去。她撲倒在易卜拉欣的身上,閉上了眼睛。

  「阿雅——」易卜拉欣大驚失色,伸手摟住阿雅,翻了個身,用身子擋住了阿雅。

  李再興輕踢馬腹,特勒驃長嘶一聲,從易卜拉欣身上一躍而過。在那一剎那間,李再興俯下身子,左手輕揮,一刀劈在了易卜拉欣的腰肋處。易卜拉欣腰間一痛,悶哼了一聲,摔倒在地。

  他看到,李再興手中所拿的正是他剛剛脫手的寶刀。

  自己家傳的寶刀,砍在了自己的身上,難道這就是寶刀的名字由來:庫思老的詛咒?

  易卜拉欣眼前一黑,無數星星飛旋,他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側著臉,看著李再興和愛爾麥迪縱馬奔馳,如虎入羊群,肆意殺戮,所到之處,無一倖免。即使是最勇猛的戰士也無法阻擋他們的步伐。

  這是什麼樣的勇士?難道,他一個人挑戰整個東曹的傳說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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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2 01:04:51 |只看該作者
第018章 古萊氏貞女


  一個接一個的黑影從易卜拉欣的頭頂飛過,一匹又一匹的戰馬衝入人群,白孝德率領五名騎士緊緊跟著李再興、愛爾麥迪,殺入大食人的駝陣之中。

  在他們身後,裴玄慶、格斯率領十餘名步卒,吼聲如雷,狂奔而來。

  在山頂上,白孝德和格斯合作,清除了大食人的警戒,從篝火的亮度看到了易卜拉欣的位置。李再興二話不說,就決定了先拿易卜拉欣開刀。為了爭取速度,他放棄了唐軍步騎合擊的慣用戰術,和愛爾麥迪兩騎並進,搶先衝進了大食人的駝陣,白孝德等五騎緊隨其後,裴玄慶等步卒只好落在最後。

  不過,大食人很多,雖然被李再興和愛爾麥迪等人殺出了一條血路,仍然有大量的人衝過來,向裴玄慶等人殺去。大食人揮舞著彎刀,排著雜亂的陣型,向他們撲過來,想要切斷李再興等人的退路。

  「殺!」裴玄慶怒吼一聲,揮起鐵鞭橫掃。

  「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不知道有多少彎刀被鐵鞭掃中,四散而飛。

  「咚」的一聲悶響,鐵鞭砸在了一面皮盾上。皮盾後的大食戰士一個趔趄,仰面摔倒,後面的同伴躲避不及,踩了上去。沒過一會兒,慘叫聲就弱了,終於消失在新的慘叫聲中。

  大食人雖多,但事起倉促,他們來不及結成陣勢,見敵人並不多,也沒心情結陣而鬥,只想一陣亂刀砍死這些不知死活的敵人。而裴玄慶等人人數雖少,卻陣勢嚴謹,裴玄慶領一隊,格斯領一隊,張萬領一隊,三個小隊互相配合,盤旋而進,像一隻巨大的磨盤,將一個又一個大食戰士捲入其中,碾成肉漿。

  大食人蜂擁而去,卻無法突破他們的小陣,反而被殺得步步後退。

  在另一邊,李再興和愛爾麥迪為鋒,白孝德等人在後,八騎像雄鷹展開雙翅,呼嘯而至,將一個個企圖上馬反抗的敵人挑翻在地。他們深知雙方的兵力懸殊,一旦讓對方緩過勁來,他們就有被包圍的可能。只有一股作氣,徹底瓦解他們的意志,才有可能取得勝利。

  大食人苦不堪言,他們根本沒有做好戰鬥的準備,戰馬還沒有上鞍,又聚在一起,沒有加速的空間,就算爬上了馬背也無法抵抗狂奔而來的李再興等人。他們手中的彎刀甚至無法碰到對方,對方的長槍就刺到了面前。而就算有人手持長槍,卻沒有人能擋得住李再興、愛爾麥迪的一刺。

  只是一刺,那些大食戰士就像妖魔附身,手中的長槍失去了控制,不知道刺哪兒去了,對方的長槍卻出奇的精準,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準確的刺中他們的咽喉或者面門。

  沒有人能夠擋住李再興和愛爾麥迪,沒有人能接得住他們的一擊。

  即使是在奔馳的戰馬背上,他們依然能夠互相配合,往往李再興剛剛撥開一個敵人的武器,愛爾麥迪的長槍就會如影而至,刺破敵人的咽喉。當愛爾麥迪的長槍被敵人的盾牌擋住時,李再興的長槍就會尋隙而至,從盾牌邊緣刺入敵人的胸膛。

  馬前無一合之將,當者辟易。

  易卜拉欣重傷,大食人失去了指揮,請示的號角聲四起,卻一直得不到回信,敵人的攻擊卻越來越猛,大食人漸漸的失去了信心,陣勢越發混亂,有的人衝出駝陣,試圖逃跑。

  薛裕駐馬沙坡之上,看著已經被李再興等人撓成一鍋粥的大食人營地,暗自嘆了一聲。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成功了,二十餘步騎,硬是撼動了三百多人的大食,並且取得了上風。

  而李再興在衝下山坡幾百步之間,一口氣射出了三枝箭,箭箭直奔易卜拉欣,成功的重創了易卜拉欣,讓大食人失去了指揮。這樣的戰術,這樣的箭術,都讓薛裕歎為觀止。

  「該我們上了。」薛裕一催戰馬,奔騰而出。

  十名沙基爾緊隨其後,馬蹄踢起沙子,向那些衝出駝陣的逃兵殺去。人未到,弓先鳴,利箭射破夜空,將那些驚慌失措的大食人射倒在地。這十名沙基爾是拔汗那精英中的精英,槍法也許沒有李再興那麼強悍,箭法卻絲毫不弱,幾乎是箭無虛發,敵人應弦而倒。

  薛裕等人的出現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聽著隆隆的馬蹄聲,聽著同伴們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大食人不知道黑夜中還隱藏了多少敵人。他們拚命的吹著號,卻依然得不到任何指示,而號聲一響,利箭就會隨影而至。

  大食人很快崩潰了,他們放棄了攻擊,面向外,圍成一圈,保護著最後的財產和老弱婦孺。在他們的身後,老人、女人和孩子都跪倒在地,齊聲吟誦《古蘭經》,祈求真主安拉的啟示。無數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悲壯而決絕。

  李再興看看四周,慢慢的勒住了特勒驃。

  「救救我阿爹——」阿雅跌跌撞撞的撲了過來,抱著李再興的戰靴,淚流滿面:「求求你,求求你……」

  李再興聽不懂,茫然的看著阿雅。阿雅臉上的面巾已經掉了,身上的黑衣也破了一個大口子,露出光潔的肩背。肩頭的傷口流出一股股的鮮血,在她身上蜿蜒而下。可是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只是不停的請求著,淚水沾濕了李再興的戰靴。

  「她說什麼?」李再興不解的問道。

  愛爾麥迪也有些茫然,她看看四周,大吼一聲:「有懂粟特語或者波斯語的人嗎?站出來一個。」

  沉默了片刻,一個老人顫巍巍的走了出來。愛爾麥迪打量了他一眼:「你是波斯人?」

  「是的,我是波斯人。」老人跪倒在愛爾麥迪面前,用熟練的波斯語說道:「她是易卜拉欣的女兒,她請求你們救她的父親,易卜拉欣。」

  愛爾麥迪轉譯給李再興,李再興聽了,點點頭,對阿雅說道:「我可以救你的父親,但是你必須保證這些人向我投降,不會再反抗。」

  阿雅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不能保證他們願意投降,但是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反抗。」

  李再興皺了皺眉,勉強答應了。阿雅隨即轉身向那些依然持刀而立的戰士們喊了幾聲,戰士們互相看看,有人慢慢的彎下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李再興示意白孝德等人看著,自己帶著愛爾麥迪和那個波斯老人,跟著阿雅趕到了易卜拉欣的身邊。易卜拉欣已經被裴玄慶生擒,不過他早就暈了過去,面色慘白,人事不醒。

  李再興前世與人比武無數,對這種外傷非常熟悉,這次來西域,身邊也帶著療傷的藥材。他查看了一下易卜拉欣的傷勢,對阿雅說道:「不致命,只是失血過多。不過,如果不及時包紮,他還是會死。」

  「請你救救他。」阿雅跪在地上,連連親吻李再興的腳。隨著她的起伏,裂開的衣服翻飛如黑色的蝴蝶,她白晳的背忽隱忽現,隱約能看到纖細的腰肢,還有腰肢下渾圓如梨的臀。

  李再興沉默了片刻:「我們是敵人,我救他,有什麼好處?」他頓了頓,又道:「如果是你們洗劫了我們,能救我們嗎?」

  「我們……」阿雅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

  「我不管你們有沒有辦法。」李再興不耐煩的打斷了阿雅的哭訴:「現在的問題是我為什麼要救一個敵人,妳給我一個救他的理由?」

  阿雅愣住了,她淚眼朦朧的看著李再興,忽然咬著嘴唇,恨聲道:「只要你救他,我願意做你的女奴,從此只侍奉真主安拉和你!」

  這一次,波斯老人沒有立刻翻譯,他驚愕的打量著阿雅,阿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大聲說道:「快一點!我阿爹要死了。」

  老人連忙翻譯了過去,最後又加了一句:「易卜拉欣是大食貴族後裔,他的女人是不可能給人做女奴的。」

  李再興很意外。一個強盜頭子能是什麼貴族後裔,這老頭不會是和這大食女一起騙我吧?

  見李再興一臉疑色,阿雅急了,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白晳圓潤的肩頭。她用力過大,一下子露出了大半個胸口,李再興頓時眼前一亮,恍如升起了兩輪滿月。

  我靠,沒想到這大食女人這麼有料啊。

  「我,古萊氏貞女,色雅爾家族的後裔,以真主安拉的名義起誓,只要你能救活我阿爹,我願意一生一世侍奉你作為我的主人。」

  阿雅纖細的手指指著肩頭的一個印記,李再興費了好大的勁,才從那兩輪滿月上挪開眼睛,看向那個印記。這個印記像是一顆樹,又像是一顆星星。

  「這是女神烏扎拉,是色雅爾家族世代供奉的神靈。」波斯老人解釋說。

  「什麼是……色雅爾家族?」李再興幾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色雅爾家族是古萊氏部落之一,幾年前的呼羅珊總督納斯爾就是色雅爾家族的,易卜拉欣是色雅爾的侄子,阿雅是色雅爾家族的貞女。發誓一生守潔,侍奉真主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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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2 01:05:19 |只看該作者
第019章 合作


  阿雅捨身救父,對李再興來說沒什麼吸引力。來自二十一世紀,他知道大食人有一個習慣:血仇。和他們發生衝突,沒什麼機會一笑泯恩仇。不殺得你死我活,直到一方低頭,這個仇解不了。

  所以,他是準備將這些大食人殺光,以除後患的。這個大食女人雖然很漂亮,雖然很有料,還不至於讓他動心。看兩眼沒問題,因為一個女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聽到納斯爾這個名字,他有了新的主意。

  納斯爾曾經是呼羅珊總督,就是大食人在河中地區的負責人。與前幾任呼羅珊總督只知道武力征服不同,納斯爾是第一個大規模進行談判的呼羅珊總督。大食人最後進駐石國,不是打下來的,而是談下來的。雖然當時大食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與石國及突厥人的援軍主力對陣。

  這樣的人在大食簡直是一個奇葩。大食人更習慣於用武力征服,然後屠城,將所有的財物一搶而空。為了財富,他們甚至不惜對已經投降的人下手,根本不在乎什麼信譽,也不擔心會不會引起反叛,大不了再征服一次就是了。納斯爾採用懷柔政策,對大食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他同樣獲得了不可思議的成功,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他掌握了河中大部分地區。

  如果不是阿拔斯勢力崛起河中,納斯爾不得不把主要精力轉而對付穆悉林,再給他幾年時間,他能控制整個河中。事實上,當時河中地區最強大的康國、石國落入他的手中之後,剩下的幾個小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歸附大食不過是遲早的問題。那時候,大唐甚至還沒有和拔汗那和親。

  李再興聽和義公主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納斯爾是個人才,有政治頭腦。他也曾慶幸納斯爾後方不穩,要不然的話,等納斯爾控制了整個河中,大唐再想進入,阻力必然不小。

  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納斯爾的殘部。

  李再興不是什麼政治家,但是敵人的敵人有可能是朋友,這一點他還是清楚的。即使不成,易卜拉欣已成釜底游魚,也沒法給他造成多大的麻煩。也許不用他動手,穆悉林就會聞風而至,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李再興處理了易卜拉欣的傷口,讓他平躺好。易卜拉欣臉色不好,但是氣息還算平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李再興那一刀劈開了他的腰肋,卻沒有傷到他的內臟,也算是他運氣好。

  「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李再興招了招手:「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女奴了,不能隨隨便便的死了。」

  見易卜拉欣安全了,阿雅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聽了李再興的話,她的臉脹得通紅。

  李再興沉下了臉,殺氣騰騰:「妳是想反悔嗎?」

  阿雅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李再興的女奴究竟意味著什麼。連她整個人都是李再興的,李再興碰她一下又算得了什麼。她默默的走了過去,低著頭,站在李再興的面前。

  李再興伸出一隻手,按在她裸露的肩頭上,輕輕一按。阿雅會意,膝蓋彎曲,跪在李再興的面前。膝蓋撞在地上,很疼。阿雅的淚水奪眶而出,卻不是因為膝蓋疼,而是因為屈辱。這個姿勢是女奴侍候主人的姿勢,雖然她沒有像真正的女奴那樣服侍主人。

  李再興冷眼俯視著她,雙手握住箭桿,用了點暗勁。箭桿「啪」的一聲折斷,李再興從兩邊抽出斷箭,隨即用手捏住了傷口。阿雅痛得叫出聲來。李再興視而不見,示意愛爾麥迪上藥,包紮。

  李再興隨即讓薛裕等人繳了大食人的武器,又將所有的戰馬和駱駝集中起來。那些大食人雖然怒目而視,卻沒有人敢上前反抗。他們在裴玄慶的指揮下,將戰死的戰士屍體集中起來,準備火化。

  天色漸亮的時候,易卜拉欣醒了過來。他嘆了一口氣,既有些失落,又有些釋然。

  阿雅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易卜拉欣憐惜的摸著阿雅的臉:「妳又何苦呢,讓我就這樣去見安拉,多好啊。」

  「埋骨異鄉,也能進入天堂嗎?」李再興走了過來,身後眼著那個波斯老人。

  易卜拉欣聽完翻譯,苦笑一聲。他上下打量著李再興,舉起被箭射傷的手臂,示意了一下。李再興點點頭:「是我射的,三箭都沒能射死你,說明我們有合作的可能。」他笑了笑,嘴角微挑:「也許,這就是安拉不讓你死的原因。你還有使命在身,不完成使命,不能進入天堂。」

  「合作?」易卜拉欣愣了一下,明顯有些疑惑。

  「你這麼多人在這裡遊蕩,如果說沒有人暗中支持,就算先知重生,恐怕也做不到。」波斯老人擺好馬扎,李再興在易卜拉欣身邊坐下,拍拍手:「爽快一點吧,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對付穆悉林,我們就做個朋友。如果你不願意,我這就送你去見安拉。」

  「你對付不了穆悉林。」易卜拉欣警惕的打量著李再興:「除非你們大唐的主力趕到。」

  「這是我的事。」李再興打斷了易卜拉欣的試探:「你先告訴我,是什麼人暗中支持你。如果我覺得可信,我會將我的計畫告訴你。」

  易卜拉欣嘆了一口氣,沉默了良久:「布哈拉和撒馬爾罕,都有不少反對穆悉林的人。」

  布哈拉就是指阿濫謐城,唐人稱之為安國,一度以為是漢代的安息,所以顯慶三年設為安息州,後來才知道搞錯了,稱其為安國。撒馬爾罕即康國的首府薩末犍城,現在被大食人控制。在這兩座城裡都有反對穆悉林的人,看來穆悉林的麻煩也不小。

  「這些人為什麼反對穆悉林?」

  「因為他太殘暴了。」易卜拉欣說道:「而且,艾卜‧阿拔斯背信棄義,對手無寸鐵的客人下手,違背了我們貝都因人的習俗,違背了真主安拉和先知穆罕默德的教導,必然為人所棄。」

  李再興聽格斯說過這阿拔斯在酒宴上殺人的事,再聽易卜拉欣說一遍,有了更多的認識。易卜拉欣大概也是想歸順阿拔斯的,可是阿拔斯這麼幹,讓他怕了。一旦放下武器,就會成為阿拔斯刀俎上的魚肉,任誰也不願意這麼幹。不到萬不得已,誰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河中是我的。」李再興坦然的說道:「不論是你,還是穆悉林,都必須退出河中。區別只在於你們離開的方式是和平的撤退,還是被我砍下腦袋,魂歸天堂。」

  「他上不了天堂,他只能下地獄!」易卜拉欣嘶吼起來,情緒激動。

  「好吧,他下地獄。」李再興狡黠的一笑:「那你有沒有興趣送他一程?」

  易卜拉欣沉默,但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他心動了。他不指望重奪河中,他只想安全的離開河中。他收到消息,有人逃出了阿拔斯的魔爪,逃到了埃及。他也想向西去。本來沒什麼希望,可是如果有大唐的幫助,那機會就大多了。實在不行,歸順大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大唐優待歸順的異族,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對於亡國者來說,長安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更何況,他現在也沒什麼選擇。

  「善待我的女兒,不能真把她當女奴。」

  「這要看你的作用有多大。」李再興笑笑,笑得有些殘酷。易卜拉欣卻沒有多少異議,相反,他覺得李再興非常坦誠。女人在丈夫眼中的地位如何,是與家族的實力息息相關的。如果他想要讓阿雅過得好一點,有尊嚴一點,他就必須振奮起來,讓李再興看到他的實力。

  「我這兒……有一份地圖。」易卜拉欣猶豫了很久,艱難的拿出了一張破舊的羊皮地圖,然後又看看愛爾麥迪手中的那口寶刀:「那是我家族保管了一百多年的古物,據說來自庫思老二世。」

  「我認識這把刀。」愛爾麥迪淡淡一笑。

  「你不配擁有這把刀。」易卜拉欣轉頭看向李再興:「我要用這把刀和這張地圖,再加五匹駱駝,五匹駿馬,再加二十個奴隸,作為阿雅的陪嫁。」

  「刀是我的戰利品,我願意給誰就給誰。」李再興不假思索的打斷了易卜拉欣,從易卜拉欣手裡接過地圖:「陪嫁並不重要,能幫多大忙才是關鍵。這張圖……如果有用的話,比十把寶刀都貴重。」

  易卜拉欣欲言又止,看向李再興的目光有些異樣。從這句話,他知道李再興不是普通人,他非常清楚這張地圖的重要性。他的志向絕不是幾匹駱駝、幾個奴隸這麼簡單,他想要的是整個河中地區,甚至有可能包括南部的吐火羅、天竺。

  易卜拉欣看了阿雅一眼,忽然有種莫名的喜悅。也許,這就是真主安拉對阿雅的偏愛,讓她吃了這麼多的苦之後,還能遇到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少年英雄。

  「好,我先給你講一下阿姆河(烏滸水)以南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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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諸神的戰爭


  當李再興再次起程時,隊伍中增加了二十幾個身穿白衣,白巾覆面的大食人。

  所謂白衣大食、黑衣大食其實是唐人的誤解,他們的區別在於旗幟的顏色,而不是衣服的顏色。

  阿雅也在隊伍中,她依然身穿黑衣,黑巾覆面,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不過,她總是有意無意的離李再興遠一點,走在愛爾麥迪的一側。雖然愛爾麥迪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也讓她非常緊張。

  易卜拉欣依舊潛伏在綠州裡,和往常沒什麼區別,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與之前有什麼不同。與李再興結盟,他們的身後彷彿有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莫名的多了幾分底氣。

  這座大山不是李再興,而是大唐。

  易卜拉欣安排人潛吐火羅地區打探消息,而李再興則首先趕往迦底真城,先解決中曹的問題。現在,奪回迦底真城已經不僅僅是解決愛爾麥迪的問題,同樣也是為易卜拉欣等人解決生存問題的一個途徑。

  因為這個原因,愛爾麥迪接受了阿雅。不過,出於莫名的敵意,她將格斯和他部下的傭兵調到了自己身邊。格斯是李再興撥付給她的近衛,但她一直沒有讓他們來保護自己,現在有了一個阿雅,阿雅身邊又有幾名精悍的大食勇士,她覺得有必要讓格斯等人擔負起應有的責任,免得被阿雅比了下去。

  對愛爾麥迪這樣的小心思,李再興沒有理會。

  經過一天的跋涉,迦底真城遙遙在望。正如愛爾麥迪所說,迦底真城周邊的環境很惡劣,不僅不能和渴塞城相提並論,就是與蘇對沙那相比也要差很多。從薩末鞬向北,翻過一道連綿上百里的沙丘,才看到座落在以黃沙為背景的天地之間的迦底真城。發源於波悉山的一條支流向西北而去,消失在沙漠之中,而迦底真城就坐落在這條支流的西岸。

  「這是我們的生命河。」愛爾麥迪看著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小河,翻身下馬,雙手捧起一捧水,湊到唇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彿在品味家的味道。

  「停止前進,休息片刻。」李再興下達了命令:「白三,召集他們來議事。」

  「喏。」白孝德應了一聲,催動駱駝向前跑去。

  雖然只有六十多人,李再興依然按照行軍的規矩分成了五軍。他自為中軍,薛裕、裴玄慶、張萬、白孝德四人為前後左右四軍,各領三、五人不等。擊敗了大食人,薛裕見識了李再興武藝以外的能力,接受了李再興的領導。今天,他統領五個沙基爾做前軍,離中軍大概有五里左右。

  白駝跪倒在地,伸頭到河中喝水,李再興走到愛爾麥迪身邊,看著她如弓一般繃緊的脊背,輕聲笑道:「是不是有些緊張?」

  「嗯。」愛爾麥迪應了一聲:「不知道大祭司和朱麗婭她們怎麼樣了。」

  「想也無益,不如進城看一看。」李再興說道:「希望阿胡拉能保佑他們,我們來得不算太遲。」

  愛爾麥迪雙手合什,默默祈禱。

  阿雅看了,眼角一陣抽搐,想上前說些什麼,想了想,卻又放棄了。李再興回頭,看到她這副表情,不由得笑了一聲:「怎麼,想勸化異教徒?」

  阿雅翻了翻眼珠,儘可能用婉和的語氣說道:「世界上只有一個真主,那就是安拉。只有一部經典,那就是《古蘭經》。」

  李再興禁不住的笑出聲來:「那當你們的穆聖出世之前,這世界歸誰管?」

  「穆聖之所以出世,就是因為偽神矇蔽了世人,真主安拉才讓穆聖出世,引導世人,摒棄偽神,信仰真主。」

  李再興翻了個白眼,不得不說,要論教義辯論,他還真不是阿雅的對手。估計只有請大祭司阿達爾來,他們才是棋逢對手。不過,他也沒有放棄,身邊的兩個女人,一個認為只有真主安拉是真神,一個認為只有阿胡拉才是真神,如果不擺平這件事,遲早要擦出火花啊。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認識到糊稀泥是沒辦法糊得過去的。

  李再興想了想,舉起了龍槍。「阿雅,妳看我這桿龍槍,是長的還是圓的?」

  「當然是長的。」阿雅不假思索的說道。

  「那這樣看呢?」李再興將龍槍轉了個方向,槍尾對著阿雅。阿雅愣了片刻,嚅嚅的說道:「圓的。」

  「妳能看到槍頭嗎?」

  阿雅搖了搖頭,帶著身子晃了一下,波濤洶湧。

  「妳看,不同的角度看同一個事物,妳就會得到不同的結論。真主安拉,真神阿胡拉,其實都是勸人向善的神,只不過在波斯,他叫阿胡拉,在你們大食,他就叫安拉。也許到了我們大唐,他就叫天帝,到了天竺,他又可能叫佛祖。」

  「這……怎麼可能……」阿雅脹紅了臉:「你……你是在傳播異教。」

  「我們大唐有個故事,叫盲人摸象。」李再興把盲人摸象的故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據說這個故事原本傳自天竺,但是我們唐人卻能接受,這說明什麼問題呢?說明我們都能認識到,凡人見識短淺,和盲人一樣,而真神就像那頭大象,我們凡人只能接觸到一點點,誰也不敢說自己瞭解整頭大象。」

  「先知穆聖就瞭解整頭大象。」阿雅憤怒的叫了起來:「他是全能的先知。」

  「我承認他很偉大,可是,他說過他對安拉瞭如指掌嗎?」李再興抬手制止了阿雅:「他甚至連字都不認識,他還忍受了無數的苦難,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他知道安拉的一切,對不對?」

  阿雅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反駁李再興的話。在她看來,穆聖當然是無所不知的先知,可是穆聖有說過他對安拉的一切都清楚嗎?她不知道。

  看著阿雅窘迫的模樣,李再興有些汗顏。他知道自己有些強辭奪理,可是現在他只能這麼做了。要不然,他肯定說不過阿雅的。

  薛裕等人走了過來,向李再興拱了拱手:「都尉,前面一切正常,沒發現什麼情況。要不要派人進城去打探一下?」

  李再興點點頭:「要抓緊時間,我們人數眾多,瞞不過太久。明天早上,城裡肯定知道我們來了。明天進城之前,我要知道城裡的情況如何。」

  「喏。」薛裕大聲答應:「我親自帶幾個人進去。我通曉突厥語,扮作突厥人,不會有任何破綻。」

  「好。」李再興答應了:「注意安全。」

  「放心,沒事。」薛裕大笑,轉身去了。

  李再興轉過身,又對阿雅說道:「妳能不能派兩個人進城?」

  「為什麼?」

  「就和盲人摸象一樣,只有綜合大家的意見,才能得到最接近真相的信息。多派一撥人打探,也可以互相映證,避免先入為主。」

  聽完陪嫁侍女的翻譯,阿雅覺得有理,立刻去安排了。

  愛爾麥迪站了起來:「我也去。」

  「妳不能去。」李再興搖搖頭:「如果我們在蘇對沙那的事已經傳到了迦底真城,妳一進城就會引起人的注意。」他摸摸愛爾麥迪的金髮,笑道:「像妳這樣的頭髮,即使是在迦底真城也非常罕見吧?」

  愛爾麥迪眨了眨眼睛:「我的祖輩是波斯人,但是我現在是粟特人。主人,我從來不敢騙你。」

  「曹野那的家族也是來自波斯?」

  愛爾麥迪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實,我們的祖先來自特彌斯庫拉。」

  「哪兒?」李再興聽不懂這個詞。愛爾麥迪轉過身,指向西向方向,「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是一個只有女人的國度,我們崇拜戰神阿瑞斯,認為自己是戰神的後代或侍奉者,除此之外,我們還信仰神,狩獵女神阿爾特彌斯……」

  李再興徹底暈了,這一連串的怪名字,他根本不知道誰是誰,只聽出了一個戰神阿瑞斯,好像是希臘神話裡的人物。他知道愛爾麥迪和曹野那可能不是簡單的粟特人,卻沒想到她們有這麼離奇的背景。

  「算了,算了,我也聽不懂。」李再興苦笑道:「我只知道,現在,你們想復的國是中曹,還是那個什麼特……」

  「亞馬遜。」愛爾麥迪掩著嘴笑了起來,看到李再興窘迫的模樣,她覺得很開心。「希臘人、波斯人都叫我們亞馬遜。」

  「對,你們究竟是想復中曹國,還是復亞馬遜國。」

  愛爾麥迪輕嘆一聲:「亞馬遜只在記憶裡,可望不可及,我們現在只想有一個獨立的國,不再像牛、羊一樣被人驅使。叫什麼,其實並不重要。」

  「那我就放心了。」李再興長出一口氣。有了天子的首肯,楊家兄妹的支持,幫曹野那姬復國還有一點希望,要是想復那什麼亞馬遜國,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等等,亞馬遜?亞馬遜不是在南美嗎,怎麼跑到西北方向去了。那裡應該是歐洲的地盤吧?李再興一頭霧水。他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說,看著愛爾麥迪高挑矯健的身影,目瞪口呆。

  不會吧,這難道就是後世傳得神乎其神的亞馬遜女戰士,以戰鬥為生的古老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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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3 01:12:22 |只看該作者
第021章 劫掠專家


  阿史那莫咄站在城牆後面,看著薛裕帶著幾個騎士進了城,在叉路口耳語了幾句,若無其事的分開,消失在人群之中,不禁唾了一口唾沫,輕蔑的罵了一句。

  既然一路招搖而來,又怎麼能瞞過中曹的耳目?

  有一個大唐勇士,為了一個中曹的美人向東曹的所有勇士挑戰,並且取得了全勝的記錄。這個流言已經成了中曹的一個新鮮話題。不少中曹人對此津津樂道,茶餘飯後,都要拿出來討論討論,暢想一番。可是對阿史那莫咄兄弟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事。

  有大唐的參與,中曹的新舊王室之間必然要起衝突。阿史那莫咄不知道石國人會不會有膽量面對大唐,但是他們兄弟卻不能輕易放手,中曹人的脾氣他們清楚,一旦被曹野那重新掌握了中曹的兵權,她一定會追到天邊,也要將他們斬盡殺絕,為她的父親和兄弟報仇。

  於今之計,只有先守住迦底真城再說。

  阿史那莫咄以副王之尊,親自守城,就是為了等待這些不自量力的敵人。

  看到薛裕,他無聲的笑了,笑得很殘酷。他叫過幾個手下,讓他們去跟著薛裕等人,自己轉身下了城樓,來到王宮。

  中曹王阿史那莫野四十多數,正當壯年,他一手握著金盃,一手摩挲著刀柄,眯著眼睛,眼神閃爍。聽完了阿史那莫野的敘述,他啜了一口血一般的葡萄酒,淡淡的說道:「你覺得該怎麼辦?」

  「做好準備,待他們進城,殺個乾乾淨淨。」阿史那莫咄豎起手掌,比了個手勢。

  「城中殺人,難免引起騷亂。」阿史那莫野搖搖頭:「那個李再興是大唐都尉,薛裕是拔汗那的王子,拔汗那可是大唐的屬國,不管怎麼說,大唐都不能坐視不管。就算大唐太遠,無法出兵,阿悉爛達干那老匹夫也不肯善罷甘休。如果他勾結高仙芝……」

  聽到高仙芝三個字,阿史那莫咄的臉抽搐了一下,從心底泛起一絲寒意。

  「那……怎麼辦?」

  「不能在城裡殺。」阿史那莫野嘆了一口氣:「最近,城外的盜賊很多啊,據說裡面還有大食人,真是讓人頭疼。」

  阿史那莫咄心領神會。

  「把薛裕困在城裡。」阿史那莫野一口將葡萄酒飲盡:「還不到時候,別惹阿悉爛達干那老匹夫。」

  「喏。」阿史那莫咄撫胸答應。

  ……

  夜幕降臨,夕陽落下了天邊的沙丘,將天空映成一片血紅。

  李再興負手而立,看著血色殘陽,眉頭微蹙。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薛裕一直沒有回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在城裡與人發生了衝突,還是發現了什麼意外的情況,以至於遲遲不歸?

  用兵以計為先。這個計不是指什麼三十六計,而是指計算。計算雙方的力量對比,計算雙方的勝負機率,從而決定能不能一戰。而計算的依據,就是各種信息來源。如果兩眼一摸黑,只憑腦袋空想,是用不出什麼計的。

  薛裕就是他伸出去的觸角,現在這隻觸角失聯了,他就成了瞎子。

  幸虧他還有另一隻觸角:大食人。但是他不清楚這些大食人能不能順利的完成任務,一是語言問題,大食人有點驕傲自大,認為除了他們自己的語言之外,其他的都是野蠻人,不屑學習其他的語言。進了城,溝通是個大問題。二是大食人出現在他的隊伍中,未必就能瞞得過阿史那莫野的眼睛。

  遠處有馬蹄聲起,幾個白色的身影衝出了地平線。

  大食人回來了。

  正像李再興擔心的那樣,大食人因為語言問題,並沒有探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但是他們用眼睛看到了兩件事。一是薛裕遇到了朋友,上了一個酒樓,估計現在喝得正開心。一是他們出城的時候,發現城門口氣氛緊張,似乎即將有所行動。

  這兩個消息都不夠精確,可能有無數種解釋,李再興一時無從判斷,決定採取一個最穩妥的辦法,做最壞的打算。

  「有備無患。不管對方是不是發現了我們,我們都要做好戰鬥的準備。」李再興吩咐道:「後退十五里,我記得那裡有一個河灣,易守難攻,可以做我們今晚的駐營地。如果薛裕明天還不回來,我就派人正式進城,以大唐的名義要人,看看阿史那莫野敢不敢撕破臉皮。」

  愛爾麥迪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臨到迦底真城門口,卻不能進城,反而要退一步,她覺得有些不可理解。可是出於對李再興尊嚴的維護,她保留了意見。

  一個出去打探消息的大食人舉起手,示意有話說。李再興點點頭,笑道:「在我做出決定之前,你可以暢所欲言。」

  那個大食人很意外,眼神亮了一下,嘰哩咕嚕的說了半天。波斯老人聽了一半,抬手打斷了他,示意他等等再說,轉身把大食人的意思翻譯給愛爾麥迪,愛爾麥迪又轉譯給李再興。

  大食人的意思是說,在野外宿營,不僅需要提防城裡的敵人,還要提防城外的盜賊。沙漠裡肯定藏著許多沙盜,他們會趁著夜晚的時候出來打劫。

  李再興心頭一動,這些大食人天性擅長劫掠,不久前,他們還曾經準備打劫自己。在這方面,他們是行家,應該向他們請教才是。

  雖然幾道轉譯很費勁,李再興還是很客氣的請教了大食人的意見。得到李再興的尊重,大食人很興奮,這個叫阿希姆的大食騎士唾沫橫飛,詳細的解釋了沙盜們可能的行動。他非常投入,彷彿自己就是那個正在籌劃搶劫的沙盜,說得阿雅實在忍不住,喝斥了他兩句,他才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不過,李再興收穫匪淺。他在長安的時候做過幾個月的遊俠,違法的事沒少做,可是那只是耍橫,最多像韋應物一樣攔路打劫,沒有像大食人這樣做過強盜。聽了阿希姆的計畫,他大開眼界。

  盜亦有道,一點也不錯。更重要的是,他想得比阿希姆更遠一點。如果強盜多得近乎一支軍隊呢?這樣的事不是沒有過,易卜拉欣就是一隻軍隊,而城裡的阿史那莫野也有可能變成了一隻軍隊。

  他不敢肯定,但是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李再興隨即下令移營。

  ……

  殘月如鉤,繁星點點。

  阿史那莫咄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的篝火,無聲的冷笑起來。

  李再興居然向後退了十五里,找了一個易守難攻的河灣地紮營休息,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也僅僅是出乎意料而已,並不足以打消他的念頭。他帶了五百騎兵出來,就算李再興佔據了地利,依然無法擋住他的攻擊。

  讓他更覺得有趣的是,一夥真正的沙盜也盯上了李再興,斥候來報,從天黑到深夜的這段時間,至少有五撥大食人從李再興的營地旁走過,看那樣子,他們也盯上了這頭肥羊。

  阿史那莫野不在乎李再興,卻不能不在乎大食人。大食人喜歡打劫,強盜和軍隊往往分不清楚,在撒馬爾罕(康國治城)和布哈拉(安國治城)都駐有大食軍,閒來無事的時候,他們經常客串一把沙盜。萬一誤傷了大食軍人,很可能引起雙方的戰爭。

  大唐很強大,但是大唐很遠,要從安西調兵到這裡,有兩千多里地。大食則不同,最近的不過五十里,幾乎是瞬息可至。

  所以阿史那莫野不敢大意,他讓斥候去圍捕那些大食哨探,搞清他們的身份,究竟是軍隊客串的盜賊,還是真正的沙盜。

  黑夜中,有馬蹄聲起,其中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是一個大食人。

  阿史那莫咄挺起了背,威嚴的注視著那個大食人。

  大食人翻身下馬,衝著阿史那莫咄行了一禮,自報家門。

  「我叫阿希姆,是濟雅德將軍的麾下。」

  阿史那莫咄吃了一驚,暗自慶幸不已,為自己的謹慎感到欣慰。這伙大食人居然是穆悉林手下大將濟雅德的人。

  「濟雅德將軍來了?」

  阿希姆搖搖頭:「濟雅德將軍沒有來,他聽到消息,說大唐人的隊伍裡有納斯爾的餘部,其中還有易卜拉欣的女兒阿雅貞女,將軍派我們來打探消息。如果情況屬實,就把那些大食人奪回來。」

  阿史那莫咄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沒錯,我也得到消息,說他的隊伍裡有一個大食女人。沒想到啊,這居然是易卜拉欣的女兒,怎麼,大唐人和易卜拉欣成了朋友?」

  阿希姆沉默著,等阿史那莫咄說完了,他才拱拱手道:「請將軍退後,讓我們搶出阿雅貞女,完好無缺的送到濟雅德將軍的面前。」

  「這件事,我代勞了。」阿史那莫咄一擺手,高興的笑道:「能為濟雅德將軍效勞,是我的榮幸。」

  阿希姆有些為難。阿史那莫咄見了,哈哈一笑:「你放心,我不會搶你們的功勞。到時候,我只要李再興的首級,大食人全部交給你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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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4 01:14:13 |只看該作者
第022章 夜戰


  阿希姆勉為其難的同意了,他帶來了自己的同伴,二十餘騎,清一色的大食勇士,清一色的大食駿馬。阿史那莫咄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不是普通的沙盜,而是真正的大食騎士。他和阿希姆約定,由他來主動,大食人在旁邊看著就行了。等他擊破李再興的營壘,自然會將阿雅和那些大食人交給阿希姆帶走。

  戰鬥隨即打響,五十名突厥騎士策馬揚鞭,向李再興的營壘衝去。

  這裡是一片高地,方圓不到百步,小河在高地下拐了一個彎,向北流去,只有高地的西北角可以通行。五十名騎士就是由西而來,衝向這個缺口,只要他們策馬沖上高坡,阿史那莫咄就能指揮大軍一湧而入,將李再興的營地踏成平地。

  雖然夜色深沉,可是這些突厥騎士都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人,騎術精湛,地形也熟悉,速度不弱於白天。

  「嗖嗖嗖!」黑暗中,幾隻利箭破空而至,突厥騎士連忙舉起盾牌,卻還是慢了一步,兩名騎士翻身落馬,隨即被同伴的馬蹄踩中,一命嗚呼。

  死亡,並不能讓突厥人喪失勇氣,反而激起了他們的鬥志,他們大聲呼喝著,策馬飛鞭,以更快的速度衝向高地。

  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隨著遠處傳來一聲厲喝,火光突起,緊接著,箭羽破空聲大起,一批密集的箭雨射向了突厥人。

  在隱約的火光下,十名箭手並排而立,手不停揮,將一枝枝利箭射上天空。在他們的身前,豎著一排高大的黑影,看起來像一個土堆,又像是一道城牆。

  突厥人沒有心情去看究竟是什麼,他們憤怒了,打馬狂奔。只要衝過這百餘步的距離,這些不知死活的唐人就會淪為他們刀下的鬼魂。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箭手們射得更急,突厥人甚至可以聽到他們鬆弦的聲音,他們咬緊了牙關,舉起了手中的戰刀,發出戰前的狂吼。熱血隨著吼聲沸騰起來,燒得他們雙眼泛紅,如同蒙上了一層血。

  就在這時,戰馬突然一傾,橫著身子飛了出去,馬背上的騎士措手不及,也跟著飛了起來。

  接著,又一匹飛奔的戰馬馬失前蹄,騎士大驚失色,下意識的鬆開了馬鐙,騰身躍起,凌空飛躍,飄飄欲仙。

  接著又是一匹。

  接連三、四匹戰馬摔倒,有的騎士腳套在了馬鐙裡,被戰馬壓在地上,無法動彈,有的甚至被戰馬龐大的身軀壓得當場氣絕,有的騎士及時從馬背上跳了起來,在空中虛踏兩步,腳踩實地,緊跑了兩步,這才穩住了身子。

  不過,他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們現在離箭手不足十步,而箭手面前的那道黑影已經衝了過來,舉起了手中雪亮的戰刀。

  這是兩個五人小陣,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一個,三個小陣呈倒三角型向前推進。

  裴玄慶怒吼一聲,鐵鞭凌空砸下,將一個目瞪口呆的突厥騎士砸得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沒等他舉起手中的戰刀,一桿長槍從盾牌中間刺出,刺破了他皮甲,刺進了他的胸膛。

  長槍一刺即收,突厥騎士甚至沒來得及感受疼痛,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渾身的力氣隨著鮮血迅速流逝,手中的戰刀變得無比沉重,再也舉不起來。

  一個黑影迎面而至,踹在騎士的胸膛上,將他踏倒在地。接著,一口戰刀帶著風聲掠過他的脖子。

  衝鋒的突厥人接二連三的摔倒,打橫的戰馬,摔倒的戰士,突然形成了一道混亂的防線,擋住了後面騎士的衝鋒路線。突厥人連忙變陣,有的撥轉馬頭,向兩側的奔去,有的提起韁繩,強行勒住了戰馬。

  人喊馬嘶,一時亂成一團。

  裴玄慶等人趁機殺入,對那些從馬背上跳下來的騎士,被戰馬壓住的騎士,或者仍坐在戰馬背上,卻已經失去了速度的騎士痛下殺手。三個小陣迅速推進,如虎入羊群,大砍大殺。

  失去了速度的騎兵就是待宰的羔羊。面對裴玄慶等人結成的嚴整陣勢,混亂不堪,各自為戰的突厥騎士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特別是裴玄慶,他手中的鐵鞭沉重無比,每一鞭揮出,都帶著厲嘯,撕破夜風,擊飛突厥騎士手中的彎刀,或者擊碎他們的頭顱。

  鐵鞭敲在戰刀上,叮噹脆響;敲在手臂上,撲撲骨折;敲在頭盔上,頭破血流。

  裴玄慶像一頭狂怒的巨熊,殺入突厥人之中,將面前所有的敵人打落馬下。四名遊俠兒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有的用刀,有的用槍,近者刀砍,遠者槍挑,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恍惚間,他們彷彿又回到了長安街頭,正在打群架,只是接受了李再興幾個月的小陣訓練之後,如今他們配合更加默契,戰鬥力更加強大。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另一邊,格斯等五名傭兵同樣心情大好。不用再為大食人做傭兵,他們成了愛爾麥迪的親衛,一旦中曹復國,他們將成為中曹的功臣,到時候,可以做官,也可以拿一筆豐厚的賞賜離開。更讓他們滿意的是,李再興對愛爾麥迪寵愛有加,愛爾麥迪也將他們倚為心腹,在真神阿胡拉的指引下戰鬥,讓他們擁有共同的目標,也因此擁有了無比的勇氣。

  這種小規模的戰鬥,正是傭兵們最喜歡的戰鬥,也是他們最擅長的戰鬥。

  格斯一邊攻擊,一邊打量著另一邊裴玄慶的情況。他們不僅要互相配合,還要暗中較量,看看誰是更勇猛的戰士。在格斯等人看來,裴玄慶等人也許是勇士,但他們還不是合格的戰士。比如說,戰場上很少會出現鐵鞭這樣的重武器,因為太消耗體力,不能持久。裴玄慶自恃力大,用這樣的兵器可以收一時之效,卻不是萬全之計。時間一長,等到他力竭,他就會後悔不迭。

  所以,他們不能輸給裴玄慶。

  格斯用波斯語吼叫著:「阿拉胡在上,天使護佑,殺——」

  「殺!」傭兵們齊聲怒吼:「為了愛爾麥迪!」

  「為了阿拉胡,殺!」

  張萬等人列成的小陣在最後。張萬只穿了身甲,光著兩隻膀子,露出左臂的「生不怕京兆尹」和右臂的「死不怕閻羅王」,押舞著一長一短兩柄橫刀,面目猙獰,殺氣騰騰。只要有敵人站在面前,管他是死是活,兜頭就是一刀,砍翻在地。

  因為有裴玄慶和格斯在他的前方,像兩隻鐵鉗一樣一路剪過去,留給張萬的敵人非常少,這讓張萬有些不服,有些鬱悶,每一刀砍出去,都像是一次發洩,根本不給對手任何反抗的機會。

  一刀斃命,無一倖免。

  遠處,十名箭手停止了連續射擊,改為精準殂擊。這麼近的距離,對方又是坐在馬背上,簡直是最好的移動靶。讓這些來自於拔汗那的沙基爾們射這樣的靶子,簡直是對他們的污辱。如果再射不中,那他們就應該橫劍自刎了。

  戰刀破空聲、弓弦震顫聲、箭羽飛馳聲混在一起,匯成一曲殺戮的讚歌。

  突厥人陷入了困境,他們無法前進,要麼下馬步戰,要麼後撤。下馬步戰,他們不是這些結成小陣的敵人對手,後撤,也只有最後面的騎士可以做到,夾在中間的人很難迅速離開。他們只能硬著頭皮,揮起戰刀,負隅頑抗。

  戰鬥,很快進入了一邊倒的局面。

  阿史那莫咄站在遠處的黑暗中,看著前面廝殺正酣的戰場,聽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有些不解。

  對方有防備,這不奇怪,但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部下不僅沒有擊破敵人的阻擊衝進去,反而有敗退的跡象,這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他偷偷的瞟了一眼遠處的大食人。如果大食人因此覺得突厥人沒什麼戰鬥力,連區區三、五十人都解決不了,他們會不會因此對迦底真城產生想法?

  要和平共處,必須有實力作為依託。沒有了實力,要麼滅亡,要麼俯首稱臣,成為別人的奴隸,這是草原上的規矩,也是來自沙漠的大食人信奉的規矩。作為曾經的突厥人,阿史那莫咄同樣信奉這樣的規矩。他知道,要讓迦底真城有尊嚴的活下去,就必須讓大食人看到他們的實力,認可他們也是一隻狼,而不是一隻柔弱的羊。

  羊,只會招來狼。

  阿史那莫咄深吸了一口氣,下令一百名騎士出擊,同時點起了火把,亮出自己的陣勢。

  一聲令下,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照亮了阿史那莫咄的面龐,也照亮了四百多名騎士冷酷的面容,照亮了突厥人嚴整的陣形。

  一百名騎士步行衝出了陣地,撲向正在廝殺的戰團。

  「撤!撤!」裴玄慶大吼一聲,向後急退。

  「弓箭手,準備——」一名沙基爾大喝一聲,舉起了手中的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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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4 01:14:51 |只看該作者
第023章 變生肘腋


  這一次,突厥人更多,但麻煩也更大。陣前多了幾十具突厥人和戰馬的屍體,給突厥人衝鋒帶來了不小的麻煩。黑夜中看不清腳下狀況,騎術再好,他們也不敢放馬奔馳,只能下馬步戰,準備強行撕開對方的防線。

  放棄了騎兵的優勢,阿史那莫咄依然有必勝的把握,雙方人數懸殊,就是慢慢耗,他也能耗死李再興。他擔心李再興會潛水逃走,派騎兵從兩側繞過河水,在東岸巡邏。

  他要把這裡變成一塊死地,全殲李再興等人,讓大食人看看他們的戰鬥力,免生覬覦之心。

  步卒在屍體中前進,很快就有人發現了栽在地上的木樁,以及木樁上繫的繩子,前前後後有三道之多。黑暗中奔馳,不管運氣有多好,戰馬遲早會被這些繩子絆倒,就算騎兵及時發現了這些繩子,也來不及做出反應。

  這就是那些騎兵突然落馬的原因。而正是因為這些騎兵突然落馬,致使衝擊陣型被打斷,才會遭到迎頭痛擊,損失了三十多名勇士。

  看著半截繩子,阿史那莫咄氣得七竅生煙。他發誓要砍下李再興的首級,一雪恥辱。

  號角聲起,阿史那莫咄不再掩藏身份,他只想取得勝利,讓大食人見識一下他的勇氣和能力。

  突厥人列陣而進,舉刀大呼,弓箭齊發。

  裴玄慶等人夷然不懼,列陣反擊。十名沙基爾將裝滿貨物的駱駝布成駝陣,橫置在陣前,他們隱在駝陣後面精確射擊,重點打擊那些臨陣指揮的下級軍官。不大一會兒,駱駝背上就長出了一層箭羽,密密麻麻,倒是省了沙基爾箭手們準備箭,隨手就可以取下箭枝射擊。

  三個步卒小陣互相掩護,像浪頭一翻,忽進忽退,和突厥人反覆搏殺。

  論騎戰,大唐的騎兵雖然同樣縱橫天下,可是整體水平未必強得過馬背上長大的突厥人,可是要論步戰,論結陣而鬥,突厥人根本不是大唐人的對手。裴玄慶等人要麼是武藝高強的遊俠兒,要麼是久經沙場的傭兵,在熟悉了戰法之後,他們發揮出的戰鬥力絕非這些臨時充當步卒的突厥騎兵所能比擬。

  雖然以寡敵眾,他們卻依然打得有聲有色,即使受了傷,也沒人吭一聲,繼續咬牙拚殺。

  十五名步卒,十名箭手組成的防線,硬是頂住了一百多突厥人的反覆衝擊,突厥人付出了五十多人的傷亡,還是無法突破他們的防線。

  阿史那莫咄氣得暴跳如雷,下令下次增兵,再派一百人上陣,不給李再興一點喘息的機會,務必要把他耗死在陣前。

  戰況越發激烈,喊殺聲震耳欲聾,周邊的沙丘發出簌簌的聲響,似乎被這沖天的殺氣震動。

  阿希姆策馬走了過來,一臉傲氣的說道:「要不要我們幫忙?我看你們好像有些力不從心啊。」

  不用翻譯,阿史那莫咄也能猜出阿希姆想要說什麼,他大手一揮:「不用,我自己能行。」

  阿希姆聳聳肩,嘴裡嘟囔了兩句,掃了一眼阿史那莫咄身邊的親衛營,撇了撇嘴,撥轉馬頭,回去了。一個騎士迎了兩頭,兩人低語了幾句。

  「如何?」

  「阿史那莫咄已經瘋了,他身邊只剩下不到兩百騎士,而且這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陣,只有十餘人在監視我們。」

  騎士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兩步,附在愛爾麥迪的耳邊說了一遍。愛爾麥迪聽完,向阿希姆使了個眼色,策馬從後面離開了隊伍,避開突厥人的視線,沖上了沙丘。阿希姆隨即低聲傳下命令,讓所有的騎士準備出擊。

  愛爾麥迪沖上沙丘,沿著沙丘向西走了五百餘步,看到了端坐在馬背上的李再興,白孝德率領五名騎士,靜靜的佇立在夜色之中。

  「如何?」

  「阿史那莫咄的身邊只有不到兩百人,注意力都在前陣。」

  「好極了。」李再興微微一笑,伸出手:「槍來!」

  白孝德遞上龍槍。李再興接槍在手,手臂一抖,龍槍嗡嗡直響,有如龍吟。愛爾麥迪也提槍在手,和李再興並肩而立。李再興笑笑:「愛爾麥迪,今天是中曹復國的第一戰,一定要打得漂亮。」

  愛爾麥迪躬身抱拳:「喏。」

  李再興轉身對白孝德等人說道:「老規矩,我們衝陣,你們跟在後面,注意,不要戀戰,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阿史那莫咄。」

  白孝德上前一步:「都尉,這次由我來吧。」

  「你進步很快,但是還做不到萬無一失。」李再興笑道:「你跟在我後面,仔細看我的槍尾,能看出多少,全看你的悟性。」

  白孝德大喜,他雖然不太懂為什麼李再興讓他看槍尾而不是看槍頭,但是他相信李再興肯定有他的道理。向李再興學槍數月,他當然知道李再興的槍法與眾不同,這是一種更神奇的槍法,在發力上有與從眾不同的訣竅。他有很多疑問,有些李再興解釋了,有些李再興沒解釋,今天讓他看槍尾,也許就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用實際行動表示,這比千言萬語還有用。

  白孝德給其他騎士們使了個眼色,大家都有些興奮起來。

  「走!」李再興輕踢特勒驃,特勒驃突然起步,如離弦之箭,向前急馳而去。

  愛爾麥迪緊緊跟上,縱馬奔馳。

  白孝德等人分成兩側,如雄鷹斂在身後的雙翅,御風而行。

  馬蹄聲驟起,打破了夜色的寧靜。附近警戒的突厥人大驚失色,扭頭看向從沙丘上衝下來的敵人,大驚失色。他們顧不得多想,一邊縱馬迎了上去,一邊吹響了報警的號角。

  「嗚——」

  號角聲剛剛響起,一支利箭從黑暗中飛出,正中突厥人的胸膛。號角聲嘎然而止,突厥人摔落馬下。緊接著,數騎飛馳而來,馬上一人俯下身子,戰刀輕揮,刀光一閃,突厥人的首級飛起。

  阿史那莫咄轉過頭,看向號角聲響起的地方,驚駭莫名。

  還有敵人?

  他覺得不可思議,李再興只有三、四十人,最多不超過五、六十人,以寡敵眾,他怎麼敢分兵?

  他腦子壞了吧?阿史那莫咄一邊發笑,一邊下令後陣的五十名騎士迎擊。

  一聲令下,五十名騎士撥轉馬頭,向黑暗中的馬蹄聲響處衝了過去。

  聽到突厥人本陣的號角聲,正在前面衝殺的突厥人都有些懵了。後面還有敵人嗎?要不然阿史那莫咄怎麼會命令後陣出擊,這種情況只有後方出現了敵人的時候才會出現。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們的鬥志受挫,攻擊勢頭受到了影響,裴玄慶等人見狀,齊聲大呼,悍然反擊,一下子砍倒數人,殺得突厥人步步後退,陣勢不穩。突厥人仔細傾聽了片刻,見阿史那莫咄沒有收兵的打算,這才重新組織陣勢,繼續猛攻。

  西北方向,李再興和愛爾麥迪策馬狂奔。他們在白天的時候就看好了地形,這裡是一片平坦的沙地,沒什麼障礙,可以放心大膽的奔馳。人們甚至沒有舉火,就著慘淡的星光,奔馳在黑暗之中,前後相距一個馬身的距離,稍有疏忽,就會人仰馬翻。

  這靠是的他們之間近乎心靈相通的默契,是他們從長安出發以後,一路練習的成果。

  急促的馬蹄聲中,突厥人的身影越來越近,他們舉著火把,在黑暗中像燈籠一樣顯眼。

  李再興彎弓搭箭,一口氣連射三箭,也不管射中沒有,將漆弓推到身後,手一伸,從愛爾麥迪手中接過龍槍,雙手一振,向已經衝到身前三十步的突厥人殺了過去。

  長箭破空而去,從突厥人的耳邊飛過,正中一名舉著火把的騎士胸膛。強悍的力量帶著他飛了起來,摔落在地,火把也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突厥人眼前一黑,頓時大驚,失聲尖叫。

  沒等他們適應黑暗,李再興殺了過來,龍槍遞出,怪異的扭動著。

  「撲撲」兩聲,兩名突厥騎士落馬,脖頸處鮮血噴濺。

  李再興從他們中間一掠而過,突厥人手中亂舞的彎刀幾乎刮著他的戰甲,他卻視而不見,龍槍如電,刺向迎面衝來的敵人。突厥人揮舞著彎刀,猛砍過來,刀碰在降龍木的槍桿上,一一被彈飛,而李再興的槍頭卻如毒蛇吐信,一伸一縮之間,必有一人落馬。

  突厥人分成兩隊,並肩而行,李再興從他們中間穿過,像一柄鋒利的尖刀,輕而易舉的撕裂了他們的陣型。愛爾麥迪等人隨影而進,長槍並舉,將從李再興槍下倖存的突厥人一一挑殺。

  戰馬飛馳,雙方一觸即分,李再興七騎如風,再次加速,向前飛奔。在他們的身後,突厥騎士失魂落魄,膽顫心驚。粗略一看,至少有二十匹戰馬背上空蕩蕩的,已經不見了主人。突厥騎士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咬咬牙,撥轉馬頭,追了過去,同時吹響了報警的號角,通知阿史那莫咄。

  阻截失敗,敵人正在向你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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