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 第八章 鬥氣
四人結伴,幾天之後混的也倒熟了。那人自稱姓賀名武,字常住。這個名字,薛黎一聽就知道應該是假造的,也沒說什麼,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又何必多問,只是淡淡一笑,說起別的閒話來了。
「你說你姓賀,我倒是想起一個挺跟你近似的姓來了。」薛黎靠在車廂上笑著說,這個時候她們正走在山道上,秋日的太陽正好,一行人也不急著趕路,走的格外懶散起來。薛黎跟著小孩兒坐在車上,賀武牽著馬走在一旁,蘇靖拉著牛走在另一旁。因為他們家的牛車步速緩慢,反而連累人家騎馬的也要跟著步行,所以薛黎乾脆跟他們講著閒話打發時間。
「哦,什麼姓?」賀武沒有回頭,牽著馬朗聲笑著問道著,他雖然相貌平凡,但是行為舉止卻透著一顧瀟灑之意,看的出是得過良好教育的人。
「賀蘭氏。呵呵,就比你多了一個字呢,我覺得這個姓氏倒怪怪的。」薛黎笑著補充道,「不過京城那麼大,叫這個名字的人應該挺多的,你應該都聽習慣了吧。」
「賀蘭?」他低低的重複了一句,像是在回想什麼,隨即搖搖頭,「這個姓倒不多見。賀蘭一個姓出自古氏北方鮮卑族姓氏,鮮卑族人住在賀蘭山的,以山名為氏。據《涇陽圖經》載,賀蘭山,在縣西九十三里,山上多有白草,遙望青白如駁,北人呼駁馬為賀蘭,鮮卑族等類多依山谷名為氏族之姓,稱為賀蘭氏。今賀蘭姓者,皆因此山名。據《魏書.官氏志》載,南北朝時,北魏孝文帝規定鮮卑胡人的三字姓四字姓全部要漢化。改為單字姓,比如賀蘭氏要改姓賀,故今賀蘭氏為稀姓。」賀武解釋說道,完了玩笑似的補充了一句,「說不定我本來也姓賀蘭吧,只是祖上被人強迫改了名字而已。」
「沒想到這個名字還有這麼多講頭,」薛黎很是佩服。「我倒是聽說過幾個姓賀蘭的人,還以為這名字遍地都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麼稀罕。」
「你聽說過姓賀蘭的人?」那人像是頗有興趣。
「賀蘭敏之,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名人了吧,枉你還是京城人士呢。」薛黎取笑道。
「他?他也算的是姓賀蘭?夫人錯了。那種數典忘祖的東西,怎麼還配提祖宗的名諱!他早就不姓賀蘭了,滿京城地人見了他,誰不呼他一聲「武大人」,誰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武敏之。」賀武說起這些話來的時候。語調平緩,只是其中的諷意,只怕在幾十里地外都能聽到了。
「你跟他有仇?」薛黎聽他的發言。只能做此猜測,若非無事,又何必如此這般的大動肝火?
「不是。」賀武搖搖頭,「只是覺得一個男人,如此輕率的拋棄掉祖宗給地姓氏,實在是讓人不齒。你去長安城看看就知道了,有多少人當面巴結他,就有多少人在背後暗諷他。」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是否有些不得已的地方。畢竟那高牆之內,」薛黎說道這裡斷住了話題,再下去的,就不是她一個小婦人應該說的了。
賀武冷笑一聲「你也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自願的?」
薛黎一時語塞。她倒沒有想到這個人這麼聰明,竟拿她自己地話來堵他。一時有些氣悶。其實她本來不是爭強好勝的人,但一向說話都只有人附和的份兒,哪兒被人那麼置疑過,加之穿過來年級又小了不少,所以有些時候也放任自己發發小脾氣什麼的,這會被人反駁,心裡格外的不爽。
雖然不高興,但是要挽回面子地法子多的是,也不急於在這裡,薛黎微微一低頭,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抬頭一笑念道「高進之沛國人。父瓚,有拳勇,嘗送友人之喪,喪反,友妻為土宦所掠,瓚救之,殺七人,而友妻亦刎頸死,遂亡命江湖。」
賀武聽了一愣,下意識的反問道「你竟然知道這個?」
「這個是什麼?」薛黎故作不懂地反問道,她背的恰恰是賀蘭敏之編攥的三十國春秋裡的一篇,傳主是南朝劉宋時的高進之,以前在參考資料上讀過,當時覺得情節較為曲折,出現人物也多,留心記了幾句,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這個是他編攥的史書,三十國春秋,主要講述的是東晉時列國的事,我倒是沒有想到你竟然讀過。」賀武點了點頭,「一般向你這樣地女子多喜歡詞曲,倒很少看到有人喜歡讀史的。」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薛黎淺笑著背出這句話,看著他越發吃驚的神色微微有些得意的說道「所以,我想一個剛及弱冠的年輕人肯去弘文館編史,必定是有些抱負才學地,這樣的人,總不會換到哪裡去,即便是改了姓氏,也是有不得已地苦衷。」
「我沒想到有人還記得他做過的這些事。只不過,有才學是一回事,人品又是一回事,而現在又是一回事,人總是會便的,你不要太天真了。」賀武歎息道。
薛黎見他如此頑固,本來還想再辨,但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不由得要了搖頭,自己真是有點忘形了。這一路上,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搞的氣氛如此僵,也太沒意思了,所以想罷笑笑擺手過「既然你我都不是他,又都說不過對方,又何必在這裡多糾纏,為了一個我們壓根兒不認識的人吵破了天呢。」
「你不認識他?」賀武的扭頭看她,眼神有點奇怪,「你們這一路去長安為的省親,那想必你也是在京城長大的女兒家了,怎麼能不認識武敏之呢?」
薛黎被他這話逗樂了,捂著嘴笑道「你這話,說的他活像個淫賊似的,沒事幹就往女兒家的閨房鑽。」
「雖不中,亦不遠矣!」那人順口答道,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
薛黎笑夠了才正色的說道「其實我是一年前生了場大病,差點熬不過,好不容易挺過來,腦子裡的事忘的七七八八,連家裡人都有些記得有些記不得了,怎麼可能還記得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完又似真似假的說了一聲「這一次如果不是怕老父惦記,真不想回去,你說到一個明明應該感覺到很熟悉實際上格外陌生的地方去,多不自在。」
「竟有這種病?」賀武大吃一驚,回頭看薛黎有些關心的問「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大夫,要不要幫你瞧一瞧?」
「不用了。我家相公的師弟醫術就很不錯,可是也診斷不出究竟,忘掉就忘掉吧,與其保守殘缺,不如放眼將來,忘了舊的記憶,我可以創造新的啊!」薛黎笑著回應他,心裡卻在吐舌道,那些本來就沒有的記憶,要她去哪裡找來。
「忘記?沒想到你一個女子能這麼豁達。」賀武微微瞇了瞇眼,彷彿是想到什麼,最終歎了一口氣「如果有時我也能像你這般豁達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