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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丁墨]征服者的慾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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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7:44:22
50.康都之戰

  五千機甲改造軍為先鋒,高速逼近重鎮康都。在重武器遠距離掩護下,任何企圖阻撓前進的障礙,都將瞬間化為灰燼。

  大戰一觸即發。即使配備當今最先進的武器,按照慣例,兩軍前鋒,依然是傷亡最大的部隊。

  許暮朝不打算讓這個慣例生效。

  然後慕達沒料到,許暮朝自己也沒想過,康都之戰,她竟在大陸一戰成名。而她「折騰」機械人的戰術,也被青年派專家,作為小型戰役的經典戰例,寫入帝都軍事大學教材。

  而老成持重的軍事評論家們,也表示雖然許將軍的戰術有些市井無賴,但不得不承認此戰的確無賴得比較經典。

  戰前,許暮朝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一天一夜,之後拿著一疊命令,叫來手下獸族軍官,分別囑咐一番。原屬第五大隊的軍官,拿了命令見怪不怪立刻就走。其他軍官半信半疑,領命去了。而許暮朝指揮的三千獸族先鋒,在重重炮火中,正面對上了機械人的前鋒。

  噢,不,不是正面。當機械人陣線沉默推移到獸族防守的第一道壕溝時,即使是毫無感情的機械人指揮官,發現壕溝中空無一人,只有渾濁的淺淺一層水漬,聞著竟是排泄物的腥臭味時,也忍不住學人類士兵,罵了句娘。

  指揮官命令隊伍前行,前方卻傳來機械人重複報錯的聲音:「報告:肢體遭到腐蝕!」「報告:前鋒損失三十五機械人!」……

  指揮官這才知道,尿液裡摻了其他的料。

  機械人不會有任何情緒。可之後遇到對手種種無賴又匪夷所思的陷阱,令驕傲的機械人,苦不堪言。

  誰會在戰場上,掛上用極端下流的語言,侮辱明鴻侮辱第一原則侮辱機械人的旗幟?卻讓機械人憤怒的扯下旗子時,被埋好的炮彈炸上了天;

  誰會見到敵人就逃跑,見到敵人就跑;跑了他媽五六七八次,令機械的機械人有了機械的慣性後,卻突然以十倍兵力迅速反擊,圍殲了最精銳的巨型機甲?

  誰又會,誰又能,於千軍萬馬之中,藏身於巨型獸後背,以犧牲近百巨型獸為代價,偷偷接近一擊即中,手刃高智能機械人指揮官,令其他機械人陷入散兵作戰的困境?

  當夕陽冰冷的普照康都,機械人的屍體躺了一地,獸族先鋒們,開始狂歡的嘶吼。

  「暮朝,做得好。」慕達的情緒甚至都有些波動,「接下來,交給我。」頓了頓,又道,「你用兵,實在太詭了,在一旁看著,都令人佩服。」

  許暮朝擦了擦雙手血漬,微微一笑:「只是我們女人,比較心細而已。」

  而我湊巧,膽子還挺大。

  慕達,許暮朝,獸人軍團都認為,此役必勝無疑。甚至連戰場之後的顧元帥,聽到前方匯報的實時戰況,都露出了微笑。

  許暮朝他們以為,一定可以全殲這支攻打康都的改造軍主力。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全殲了敵人。

  只是當許暮朝和一干半獸人,筋疲力盡的靠在城內的工事內休息,當城中的百姓崇敬的送來各種食物,警衛兵跌跌撞撞的跑到許暮朝身旁,年輕半獸兵的臉上,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驚恐。

  「大人!我們被包圍了!上萬機械人距離康都不到十公里了!」

  許暮朝睜開眼看了看警衛,靜默了足足一分鐘。

  慕達主力已經出城,城中只有她許暮朝五千前鋒的三千殘兵,個個已經撐到極致。

  她竟然衰到在這種境況下,被人包圍?還是上萬機械人?

  她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

  「獸人們!」她站在城內工事之上,站在數千驚惶的獸兵面前。

  她的聲音清澈又洪亮,幾乎響徹城中每個角落;她的翅膀鮮紅如血,長髮漆黑如墨,妖異又柔美。

  而她的臉上,是決絕而悲傷的動人神色,令她白皙如玉的臉龐,在血色夕陽中,有一種打動人心的美。

  「還記得五十年前嗎?」她的聲音是從嬌小的胸膛深處吼出來的,「曾經,我們的種族,威震大陸;曾經,我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數倍於我們的敵人,就在城外。我們也許活不了。可是……」她深藍雙眼彷彿有火焰再燃燒,竟是比陽光還要璀璨的光芒,「我們為獸族的榮譽而死,為保護人類而死。獸族的紀念碑,將鐫刻我們的名字;連人類帝都,也會樹立我們的紀念碑!」

  眾獸寂靜無聲。

  而眾獸身後,原本驚慌的城中人類百姓,也寂靜無聲。

  她忽然笑了,笑得溫柔又囂張:「我以半獸之名起誓,會令機械人知道,我許暮朝擅長的,不光是背後捅一刀!」

  眾獸哈哈大笑,原先的緊張氣氛消除大半,剩下的,竟然是殊死一戰的豁達豪情。

  「我以獸族之名起誓,也會令機械人知道,我們獸族,曾經其他種族眼中,卑賤而衰敗的種族,永不屈服、永不消亡!」

  永不屈服,永不消亡!

  數千獸兵斂了笑容,在片刻的肅靜後,他們爆發出最強烈的嘶吼。那嘶吼如此驚心動魄,令城中的人類百姓也禁不住流下熱淚,為之熱血沸騰。

  那是數十年來,被視為大陸最低等種族的生命,為微薄的尊嚴而爆發的怒吼;那是血肉之軀面臨實力遠超自己的鋼鐵大軍時,以生命為代價向整個大陸發出的宣言——

  「永不屈服!永不消亡!」

  這晚,許暮朝部被忽然調轉方向的機械人中路大軍,圍困康都。慕達率領的獸族主力與機械軍東南分隊主力纏鬥,□乏術。

  人類總指揮部得到此消息時,很快做出回應——援兵康都。

  而當人類援兵離康都還有三小時路程時,機械人大軍,已經以炮火,夷平了半個康都城。一萬機械人步兵,正面包圍了許暮朝的三千殘兵。

  「來不及了。」人類援軍指揮官向總指揮部報道,「元帥,三小時足以讓機械人將康都夷為平地。」

  「救!」總指揮部的命令很簡單,「如果獸族戰死——不惜一切代價,圍殲敵軍!」

  數百公里外,機械人大軍總指揮部,明泓露出淡淡的微笑。

  放棄一個城市,於大陸戰局,何足掛齒?

  許暮朝,這回,看你怎麼逃?

  當人類領地的反侵略戰爭,牽動各方統治者的心。喪屍東部靠近邊境,機械人租借領地,改造人的生產,正如火如荼的進行。

  明凌身為機械人中的佼佼者,看起來與普通人類並無兩樣,總穿著一身樸素半舊的青衣,白皙的皮膚、清秀面容,斯文安靜。只有一雙赤紅雙眼,是全身上下唯一的暖色。

  他的戰鬥力一般,卻是最聰明的機械人之一,計算能力甚至超過明鴻。如今,就由他負責改造人芯片的研發、改進。

  今夜,他照例下到工廠,檢查改造人生產情況,尋求芯片的BUG以升級優化。

  他來到其中一間地下工廠,從戰場俘虜的最優秀的人類,會被送到這裡。傍晚時分,車間裡燈火通明。低等戰鬥機械人帶他走到最新一批俘虜面前。

  那是十名強壯高大的士兵,無力的躺在生產線上,驚恐的盯著明凌。

  「長官,他們的血壓數據不太正常。」低等戰鬥機械人請示,「是否放棄改造?」

  明凌看著儀器上他們比正常值低一半還多的血壓值,其他數值卻顯示很健康,蹙眉:「帶到我的工作室去。」

  再進入基地之初,所有人類士兵都被統一實施「清潔」——注射麻醉劑、繳械、清洗身體。所以當明凌將十名異常士兵帶入自己的工作室時,並沒有做任何防備措施。

  士兵們軟趴趴的伏在實驗台上,明凌操縱超級計算機,將剛剛優化過的改造人控制程序,寫入芯片。然後拿著十片芯片,走近他們。

  其中一個士兵,看起來格外不同。高大體格上,面容十分秀氣,即使穿著軍裝,仍不掩其斯文書卷的氣息。

  就從他開始好了。

  明凌摁下實驗台控制鍵,看著幾隻黑色機械手臂,從不同方向,鉗住士兵的軀體四肢。用於切割軀體輪廓以與機甲相連的機械刀,慢慢逼近。

  每當這個時候,明凌的思緒都有剎那的恍惚。每一個改造人的誕生,都是他存在的價值,都是他為明將軍、為基本原則作出的貢獻。

  他們是最完美的藝術品。

  明凌看向實驗台上的軀體。

  一隻結實的手臂,不知何時,牢牢抓住企圖鉗住他頭部的機械手。血肉五指,竟令開足馬力的機械手動彈不得。

  明凌抬頭,看到實驗台上的士兵,睜開了雙眼。純黑的眼珠,瞬間被浸骨的綠色填滿;白皙的臉龐,扭動生長出蝶形深黑暗紋。

  「你們不是人類?」明凌很不解。

  下一秒,那人從實驗台上一躍而起,而其他偽裝成人類的士兵,也精神奕奕的跳起來。明凌被他們捆成粽子,扔在角落裡。

  「那是加密控制程序,你們無法破解。」明凌看到他們走到自己時若珍寶的計算機前,忍不住蹙眉開口。

  那個斯文的士兵轉頭看他一眼,碧綠的目光冰冷而鄙視:「你以為只有機械人,懂得計算機?」

  幾個小時後,那士兵小心翼翼的將一張芯片揣入懷中。又拿起另一張剛剛寫好的芯片,走向明凌:「來,試試我寫的芯片。」

  其他士兵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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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戰神不死

  深秋的雨水,如流水傾瀉,淋在深山中的軍事基地,肅殺洗練。基地深處,深綠色別墅小樓,柔和淡雅、僻靜無聲。

  顧澈負手站在滴水的灰色屋簷下,望著滿山雨霧濛濛,忽然對身旁侍官道:「我有多久……沒上過戰場?」

  侍官頭也不抬:「自從大人出任元帥,已有六年零十個月。」

  顧澈的眉眼清澈過簷下雨水,他緩緩低頭,看著深藍色軍裝衣袖中,自己的雙手,彷彿自言自語:「外界說,我與喪屍王,戰力並列大陸第一?」

  侍官:「是。」

  「從未交手,如何並列?「顧澈道,」若跟他動手,倒也不錯。」

  侍官笑道:「那定是驚天動地的一戰。」

  見顧澈不再言語,侍官轉而又道,」大人,許暮朝上校今早已經回到基地。是否要召見她?」

  顧澈眉目不變:「今早?」

  侍官望了眼牆上已過午後的時鐘,道:「是……聽說受了傷,而且累極了,一回來便睡下了。所以才沒來向大人覆命吧。要不要屬下……」

  顧澈靜了片刻,道:「睡夠再來。」

  午後,按照作戰部建議,召開康都戰役的總結會議。

  統帥西路大軍、負責援兵康都的崔司令,無疑是本次會議的主角和英雄之一。

  身為顧元帥得力幹將,四十二歲的崔司令,家世顯赫、用兵精悍穩重,在軍中威望極高,關維凌等人在他面前都是小輩。去年,更是他在對喪屍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

  不過他為人自負,更瞧不起獸族。雖對顧澈的命令無條件執行,但對著獸族,依然會忍不住露出鄙夷神色。

  而今天,一向高傲嚴肅的崔司令踏入會議室時,看到同為司令的慕達時,卻破天荒的朝他客套的微笑,令慕達都有些詫異。

  元帥嘉獎了崔司令、慕達司令、許暮朝等將。而崔司令率援軍,包圍康都的機械大軍,殲滅上萬,並逼得敵人後撤百里,無疑立下首功。

  然而當元帥格外嘉許他時,他卻咳嗽兩聲,道:「元帥大人,我有不同意見。」

  顧元帥靜靜看著他。

  「此役首功,當推兩人,而不是我。「他神色凝重。眾人好奇的等著。

  「第一自然是元帥大人。「他微笑,」機械人用兵一向謹慎。這次卻像瘋了一樣往康都鑽,我部才得以對其形成包圍。屬下想,必然是元帥大人用了什麼計謀,吸引機械人到來。崔某只是拜大人所賜,撿了便宜。」

  顧澈眉目不動,謝敏鴻看顧澈神色,笑了:「崔司令還老說自己不會說話。「眾將聞言也笑了,不過崔司令說的,的確也讓眾將疑惑。只是看元帥大人似乎不打算解釋。

  「第二位是誰?「有人問道。眾人理所當然以為是慕達了。

  崔司令微微一頓,這位世襲的高傲冷漠的軍人,面上竟露出些許動容神色。

  「第二,是上校許暮朝。「他從口袋中掏出微縮晶片,一字一句道,」我部之所以能重創敵軍,是因為許暮朝部牽制敵軍上萬人達五小時之久。各位可以想像,戰況之激烈艱難。」

  「這是我軍抵達康都城外時,以高倍激光望遠鏡,拍下的一段畫面。「他看向顧澈,」雖然只有十幾分鐘,如果諸位不介意,我想大家一起看看。」

  顧澈微微點頭,謝敏鴻接過晶片,插入懸浮三維液晶顯示屏中。

  崔司令語氣一頓:「從軍二十餘年,能讓我尊敬的人很少……從她,一個獸族女人身上,我看到了久違的軍魂。」

  眾人紛紛色變。從來還沒有人,能得到崔司令如此高的讚譽。究竟是怎樣的畫面,令這個自負的軍人,也為之震撼?

  遠程攝像頭下的天空,呈現一種朦朧的灰。觸目只見青灰色如潮水,茫茫一片。定睛一看,才分辨出,那是機械人的大軍,鋪天蓋地、密密集結。

  鏡頭驟然拉伸,越過重重機械人的頭頂,卻在青灰色中,發現一團醒目的湖藍色。

  湖藍色,人類軍裝的顏色。獸族歸順後,改黑為藍,視為聯軍。這是獸人最後的主力,約莫數百人,被數不清的機械人,圍在正中。

  即使明知這場戰鬥發生在幾天前,但敵我兵力如此懸殊,還是令在場諸將捏一把冷汗。

  這對機械人,是一場殲滅戰;對獸人,是一場消耗戰。因為機械人已經像鐵桶一樣,將獸人團團圍住。短兵相接處,一層層機械人倒下、一層層獸人陣亡。

  仔細一看,沉默無情的機械人,根本不會在乎人員的消耗,只是一次又一次,補充上新的力量——明顯的,他們旨在活捉包圍圈中的什麼人,否則一個炸彈過來,就能摧毀獸人大半;

  而勇猛的獸族——巨型獸、半獸人、變異白虎,個個面目猙獰。然而當鏡頭掠過他們的臉,明顯看到,他們臉上的疲倦絕望之色。

  是啊,在機械大軍車輪戰之下,哪一支部隊,能夠保持堅強意志,無休止的支撐下去呢?看著畫面上的時間,他們在沒有一個援兵的情況下,已經支撐了三個小時了!

  任何有經驗的軍官,都能看出,這支獸軍已是強弩之末。他們的身體已經透支,而精神,似乎也呈現哀傷的頹敗之色。

  這樣的兵力懸殊,這樣的身心狀態,他們應當必輸無疑了。可是,崔司令的援軍,在兩小時後,才突破重圍抵達城中。他們是如何撐過剩下的兩小時?

  很快有了答案。

  許暮朝的身影,在這戰局中,是極為醒目的。

  以她為中心,無數機械人在集結;而她纖細的身影,卻如鬼魅般穿行無阻。如果說外圍的機械人,像切割機一樣,打倒一個又一個獸人;那麼許暮朝所在之處,就像漩渦的中心,泯滅一切水流;就像高速絞肉機,她的身旁,倒下一個又一個機械人。

  然而即使她個人戰鬥力無敵,又如何扭轉頹勢?

  拍攝視頻的人,從望遠鏡中望過去,或許也被許暮朝所吸引,將焦距驟然拉近。於是畫面中,倏然閃過她清晰的容顏神色。

  這容顏,令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震。

  或許是長髮太黑、鮮血太紅,襯得她的臉,透著異樣的蒼白;而半獸妖美纖細的長相,此時卻透著肅殺冰冷。變異後的藍眸寫滿殘酷的剛強,只消望上一眼,竟令人心驚膽顫。

  就在這一瞬,冰藍的雙眸驟然瞪大,絕望一閃而過,注視著遠方某處。

  是什麼,能讓她在此時分心?

  在場眾將也疑惑了,鏡頭也在這時,循著她的目光方向望去。

  「啊!」有將領驚呼出聲。

  獸人完了——當看到畫面上的一幕,幾乎所有人都冒出這個念頭。

  一支純黑的、數不清數目的機械人,踏著整齊的步伐,朝獸人們襲來!雖然沒有巨型機甲的龐大有力,可這一支純黑顏色,卻偏偏讓人覺得,更沉默,更強大!

  這是機械人的戰機——察覺到獸人氣勢已弱,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

  而當一個黑色機械人,輕而易舉的徒手擊倒一隻筋疲力盡的巨型獸時,整個戰場的氣氛,似乎都凝固了一秒鐘。

  更多的黑色機械人加入戰團,更多的獸人被他們手刃,鏡頭掠過之處,處處可見機械人冷漠的表情,和獸人們臉上空洞疲倦的神色。

  獸人的意志已經被瓦解!數小時的堅持,或許就會在幾分鐘內,摧枯拉朽般瓦解。

  又有五隻最兇猛的巨型獸,被二十名黑色機械人,團團圍住。

  「彭——」一頭巨獸哀嚎著倒下,血流如注的死去。其他巨獸發出更加粗重的嘶吼,機械人卻安靜而精密的,彷彿狩獵般,對其他巨獸實施下一輪的圍攻。他們的動靜太大,以至戰場上其他所有獸人,都忍不住望向這個方向。

  而此時會議室中的人類眾將,也為巨獸們捏一把冷汗。

  就在此時!

  紅藍色的身影,彷彿驚人的閃電,驟然劃破巨獸與機械人的戰團!待眾人看清之時,只見全身彷彿在血中浸泡過的許暮朝,一臉森然立在一隻巨型獸的背上。

  然而恐怖的不僅僅是她的神態。

  她滿是鮮血的巨爪,各提著一隻黑色機械頭顱,下方掛著斷裂的血肉和金屬絲線。芯片不死機械不死的頭顱上,雙眼紅光還在閃耀。而她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再生,巨爪驟然合攏,堅硬的金屬頭顱在她掌中竟如同豆腐般綿軟,瞬間碎成粉末。

  五名機械人,立刻將她和巨獸圍住。機械手插入獸足,令獸爆發出淒厲的哀鳴。機械人們沿著獸的身體攀爬,瞬間接近了她。

  她必然已經精疲力竭,所以在場的大多數人類高手,可以看清她的動作。然而沒人想到,儘管反應速度已減慢許多,她卻在這一瞬間,爆發出更加強大的戰鬥力。

  她不躲不閃,迎著一名機械人的拳頭過去。當機械人擊中她的胸膛,她的身影竟無絲毫停滯,彷彿剛剛遭受重拳的根本不是她。

  而下一秒鐘,站在後面的一名機械人的槍,已被她錯手奪過,一槍點射機械人眉心。另一隻巨爪,一把扭斷另一個機械人的脖子——機械人的身體彷彿高速旋轉的陀螺,重重摔了出去,砰然落地。

  「好!」有人忍不住喊道。

  其他三名機械人毫無停滯的猛撲向她,一人抓住她持槍的手,另一人一拳擊向她腹部,另一人被後背持刀刺向她的翅膀!

  完了!

  在場無數人在心裡驚呼!

  她的手臂像是有獨立的生命,不顧機械人的強力鉗制,血肉模糊的直插而上,擊穿機械人的頭顱;與此同時,巨大翅膀猛然扇動,躲過身後人的襲擊,同時將另一名機械人打倒在地!

  還沒等第三名機械人反應,她還掛著一個機械人頭顱的手臂,猛然回身,一肘重重擊在機械人頭部!機械人的屍首瞬間分離!

  她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般順暢,又如風馳電掣般有力。而她獨立於巨獸頭頂,目光傲然環顧一周,不管鋒利巨爪還是厚重翅膀,都已鮮血淋漓、森森白骨——生死爭奪的激烈戰場,竟然為之一靜。

  已激戰數小時的她,彈盡糧絕的她,筋疲力盡的她,誰都以為她躲不過黑機械人的追捕,她卻這樣徒手幹掉了他們!

  戰場上的獸人們,忽然像瘋了一樣。

  每一個,都張大嘴在嘶吼什麼;金黃的、灰綠的、赤黑的獸眸,一掃之前的麻木疲倦,閃爍著瘋狂的火焰!

  彈盡糧絕,沒有關係!血肉之軀,沒有關係!他們就像被打了強心針,變得更快、更強!

  整個戰場氣氛忽然扭轉。明明是實力懸殊,明明是強弩之末,卻在這時,打出了勢均力敵的氣勢——甚至有獸人,對一些機械人實行了反包圍……

  「我趕到時,三千隻剩三百。」崔司令慢慢道,「已經打瘋了,差點連我的部隊也要打。而他們口中喊的是相同的三個字——

  許暮朝!」

  會議結束時,所有與會者的心情,都有些莫名的激動和悲痛。甚至有軍官說,要去向許暮朝請罪,為自己曾經對獸族的輕視而道歉。只是聽說她一早回到營地還未醒過,只好作罷。

  關維凌與謝敏鴻看完視頻,也有些動容。兩人跟在元帥身後約莫十米,回元帥指揮室。謝敏鴻見關維凌一臉凝重,笑道:「擔心她?」

  以往他這種打趣,關維凌都只會給他皺眉的嚴肅反應。今天卻沒有反駁,靜靜道:「如果阿厲看到今天的視頻,大概會心疼吧。」

  謝敏鴻微微一愣,看一眼不遠處的元帥,又看看關維凌,瞪了他一眼。

  關維凌明白謝敏鴻的眼神,這麼近的距離,元帥根本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早就說好,不提阿厲。

  然後,一向忠誠於元帥、耿直木訥的關維凌,盯著前方那個略顯清瘦的挺拔身影,慢慢說道:「你說,是因為用許暮朝做餌,才成功引來機械人大軍進入我軍包圍圈嗎?」

  「不,你說的不對。「謝敏鴻堅定道,他想起戰前與元帥的對話,心中竟沒來由有些堵,輕聲道,」元帥對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正進入指揮室的元帥大人卻恍若未聞,雪白手套握在銀白金屬門把手上,軍帽黑髮下,英俊清透的側臉,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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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孤獨元帥

  許暮朝醒來時,山雨欲來風滿樓。窗外天色陰沉一片,還未至傍晚,已是昏暗一片。

  還是她之前在的房間,但明顯被人安置過。她發現自己穿著灰白的病號服,手上插了至少五根管子在輸液,而床邊幾個精巧的儀器正在監視她的各項生理數據。

  床頭小櫃上,一碗稀粥騰騰的冒著熱氣。她頭暈腦脹的坐起來,蹙眉,拔掉手上的管子,端起粥,呼哧呼哧的一口氣喝光,還覺得腹中飢餓難耐。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喊人,已有三個人步伐匆匆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女醫官,兩名侍女。

  醫官看到她的模樣,露出欣喜神色:「許上校,太好了,醒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

  「三天。您怎麼把輸液管都拔了?」醫官蹙眉,"您還在發燒啊!」

  「小事。」許暮朝接過侍女的食物,狼吞虎嚥。

  居然睡了三天?難怪這麼餓。這大概是她受傷最重的一次了。現在全身還是疼痛無力。

  「隊長!你醒啦!」一個激動的聲音伴隨沉重倉促的腳步聲。

  許暮朝抬頭,便看到赤著上身纏著繃帶的大武,興奮的一瘸一拐的走進房間。對了,他也受了傷。

  大武圍著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也沒什麼重點。顯然許暮朝一睡不起,讓獸人們都慌了神。畢竟她曾是獸族近乎不敗的戰神。這時看她醒來,連大武也有些口拙了。

  「停!」許暮朝蹙眉,打斷大武的唧唧歪歪,「還剩多少人?」

  大武的聲音嘎然而止。

  「五千二百六十七還剩三百二十一。」他擔憂的看著許暮朝,「我帶去的第五大隊一千人,還剩五十不到。」

  許暮朝看了看窗外昏暗如黑夜般的天色。雲層中光影閃動,道道白光呼嘯而過。雷聲轟鳴傳來,卻始終沒有掉下一滴雨水。

  「大人……你別傷心,好好養傷。"大武擔憂的盯著她。

  「滾蛋。"

  一旁的醫官也開口:「你走吧。上校需要休息。"

  大武訕訕的往門口走了進步,又轉過身。許暮朝有些不耐煩的盯著他,他欲言又止了幾番,才斟酌開口:「大人,回營那天,你跟個沒事人一樣,倒頭就睡。如果不是這個大夫主動給您檢查,才發現您受的傷比誰都重,差點……我們才知道您不是睡,是昏迷不醒……您活著,對我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別為死去的獸崽子傷心,他們跟著您戰死,死得其所。真的."

  許暮朝沉默片刻,才道:「知道了。"

  大武憂鬱的離開了。許暮朝看一眼年輕的醫官:「謝謝你。"

  醫官搖頭:「您不用謝我。我們只是遵照元帥的命令。"

  許暮朝沒出聲。醫官看了看她的臉色,又道:「剛剛您醒來,我們已經通知了侍官隊。元帥原本有命令,您醒了就去覆命。不過您燒沒退……"

  「我現在就去。"許暮朝一下子站起來,晃了幾下才站穩。侍女連忙過來攙扶,卻被她輕輕推開。

  已是初冬時分,所以連雨水也顯得那麼乾涸。雷電過去半天,也只是飄落幾顆雨星。但今天必定有一場大雨,因為天色一直沉重壓抑。

  許暮朝坐在元帥書房的沙發上,只覺得空無一人的房間,透著絲絲入骨的寒冷。

  她到了,卻被告知元帥去前線視察,已在回來的路上。她只得在這裡等候。

  身上的熱氣卻越來越重,頭也更加昏沉,心情也煩悶起來。這是她成為半獸後,第一次虛弱到發燒。她深感自己這個狀態見顧澈不太好,可當她想要站起時,卻發現自己連走動都乏力。

  她復又在沙發坐下,打算歇息一會兒再離開。

  臨近傍晚,天色更加陰黑。雷聲像是有人拿著重錘,一下下錘在戰地的天空。風聲驟停,只聽轟然一聲,大雨像是瓢潑般,瞬間籠罩整個天空,狠狠傾瀉下來。

  許暮朝是從夢中哭醒的。

  很奇怪的,戰場上的她,從來堅強如鐵;可這一回,在夢中,再次見到獸人們一個個在自己身邊倒下,卻令她難過得無以復加,只覺得五臟肺腑,處處都是酸澀的劇痛。

  因為傷亡,實在太大。

  她睜眼看了看周圍,書房中依然靜悄悄的昏暗一片。她鬆了口氣,抬手抹去滿臉淚水。感覺到小憩過後,體力有些恢復。

  顧澈還沒回來?

  「靠!"她忍不住哽咽著罵了句。

  「醒了?"低沉如水的聲音,於轟鳴的雷雨聲中,清清楚楚的傳來,透著絲絲涼意。

  許暮朝一下子坐直,身上覆蓋的衣物輕輕滑落。她抬頭,這才看到靠近陽台的躺椅上,頎長沉靜的挺拔身影。他一動不動,彷彿與週遭的陰暗融為一體。

  她暗吸一口氣站起來,朝他的方向:「元帥,屬下來覆命。"

  「嗯。"他的聲音淡淡的。

  雨聲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暗,幾乎令許暮朝看不清他的容顏。頭痛的感覺逐漸加重,她覺得手腳都熱得像火。可他安靜坐在那裡的身影,卻令她有些心煩意亂。

  很想,很不受控的,很衝動的,想要攪亂他的安靜沉穩,攪亂他的天下太平。

  「這次你的隊伍很好。"他說,"嘉獎令已擬好,過幾天就會頒布。"

  她只覺得呼出的氣都燙:「幾乎全體陣亡,這樣的隊伍,對元帥來說,當然是好的。」

  她忽然覺得很爽。一直在顧澈面前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現在這樣說話,其實很爽。

  兩人一時都靜下來。大概還沒人這樣嗆過顧元帥吧?許暮朝恍恍惚惚的想,四千七啊!四千七活鮮鮮的獸族兄弟啊!

  「你是為這個而哭?」他忽然問道,出乎她的預料。

  「是。」她喘著氣道,「我沒有元帥大氣,萬人生死不痛不癢。我捨不得他們死。只是下一次,元帥如果要拿我許暮朝做餌,直說就是,暮朝一定照做。但就別再拉上我的兄弟們陪葬了。」

  一個響雷轟鳴而過,雨聲更加劇烈清晰。彷彿立志要將整個大地澆透。

  許暮朝終於說出大不敬的心裡話,只覺得滿腔窩囊氣一瀉而光。可她竟然一點也不後悔。或許因為放鬆,一陣暈眩猛烈襲來,全身都是一軟。

  她迷迷糊糊想要倒在沙發上。

  一陣輕不可觸的微風,敏捷的身影一晃而過。

  腰間一緊,許暮朝恍惚抬頭,卻只見襯衣筆挺的肩膀,和昏黑之中,元帥依稀俊朗的臉部輪廓。

  也許是因為坐在窗口,他身上氣息格外清冷,與她無處不在的滾燙,形成鮮明對比。這涼意頓時令許暮朝清醒不少,用力睜開眼,卻見他兩道冰冷得彷彿毫無溫度的視線,分明透過滿屋陰暗,鎖定在她臉上。

  「你認為……我拿你做餌?」他的聲音又緩又重。

  他的聲音就在頭頂,隔得太近。聲音低沉好聽,語氣冰冷無情。

  許暮朝沒吭聲,她心中煩躁的很,她知道不應該與元帥對抗,但是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她許暮朝不是傻子。昏迷時,就聽到有人在說元帥大人英明,施了妙計引得幾萬機械大軍進入包圍圈!前後一串想,竟然如此!

  「不用你扶。」她有些不耐煩,伸手用力推向他的胸口。卻不知道這一推在他眼中多麼無力。

  「許暮朝!」他扣在她腰間的手更重,而另一隻手,精準有力的掐住她的脖子。

  她的下巴就在他掌中,她條件反射要掙扎,卻根本不能動彈分毫。

  光線很暗,她卻偏偏看清,烏黑長睫之下,他那完美無瑕的雙眸,透著徹骨的寒意。

  「放開我!」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危險的人,令即使虛弱的她,也下意識躲避。

  「你說得對,顧澈殺人一向不計其數。萬人生死不過一念間。」他清淡的聲音透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只是欺瞞屬下赴死這種事,怕髒了我的手。」

  「……」許暮朝怔了怔。

  雖然頭暈,但真假一聽就清楚。他原來無心?

  只是傳言中顧元帥永遠冷漠城府臣服。若是以她為餌吸引機械大軍,這樣的事,應該是一個上位者做得出的吧?

  可他原來完全不屑。原來她忘了,他還是個極端驕傲的人。

  「還是你們……」他的聲音終於有一絲怒意,「認為顧澈靠實力,無法戰勝機械人?那堆鋼鐵機器?」

  許暮朝下巴被他捏得絲絲生疼,猛的一個激靈,混沌的認識到自己的現狀——

  她可能誤會冤枉了顧澈。

  而顧澈……有點生氣了。

  原本的衝動憤怒悲壯各種心情……忽然消散。

  自己剛剛在幹嗎?

  由於發燒導致大腦實在遲緩,許暮朝瞪大眼看了他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句像樣的圓場的話來。

  他的手驟然一鬆一放,她已安穩的坐在沙發上。他的身影驟然遠離。

  「叫醫官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卻帶著十足的威懾,「三天了,還在發燒?醫官怎麼當的?」

  過了一會兒,那女醫官委屈的聲音隱隱約約:「大人,她差點重傷不治,發燒屬於正常……」

  許暮朝頭越來越暈,雖然她聽力過人,後面也聽不太清了。她深吸口氣,手撐沙發想要站起來,卻觸到剛剛從身上滑落的衣物。

  她瞇著眼看過去,沙發上光線很暗,只見暗色的軍裝上,往日光芒萬丈不可直視的金鷹元帥徽章,此時也蒙上一層陰冷的光亮,令人心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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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7:46:00
53.顧氏小白

  當許暮朝打定主意要討好一個人時,頗有些無所不用其極的流氓風範。

  一百年前,她是普通學生,不需要刻意討好任何人;剛到獸族領地時,她第一晚就打倒了第五大隊的眾獸,所以只有眾獸向她獻慇勤的份兒;之後,對圖雷統領,由於看到他就跟吞了蒼蠅一樣噁心,她索性只做做面子工作,要刻意討好,沒門兒!

  對令人恨得牙癢的單純機械人明泓,她的欺騙比討好多。

  然而今日的許暮朝,已不是百年前單純女孩。差點死過幾回的人,很明白能屈能伸的重要性。何況之前是她誤會了顧澈。

  那天之後,她三次求見顧澈,都被侍官推了說元帥很忙。她就覺得很有向顧澈示好的必要了。

  她又躺了足足七天,才基本恢復戰鬥力。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緣何時變得這麼好,竟有不少人類高級軍官,回到指揮部時,來探望她。

  大武哼哼唧唧一語道破天機:「隊長的視頻已經在整個軍中,不,整個帝都瘋傳。現在你是公認的獸族女戰神,軍中楷模,軍魂。托您的福,我們獸人現在走到哪裡,人類都要讓三分了!"

  許暮朝這才露出幾天來第一個笑容。如果一支隊伍的犧牲,能夠改變整個種族的形象,倒也算對那四千兄弟,有點補償了。

  崔司令也來探望了許暮朝。生性嚴肅威嚴的司令,並不擅長與年輕女半獸打交道。只是委婉表示身為同僚,十分高興;囑咐她好好養傷。

  當談及他的大軍馳援許暮朝部時,崔司令的語氣就有點語重心長了。

  「許上校,元帥對你部、對獸族,也算盡心了。我們做屬下的,應當更加竭盡全力回報。"

  「……司令的話,我不懂。"

  「我部花了一星期,才完成對機械人北路三萬大軍的佈置。為了救你獸族三千殘軍,我部放棄包圍,來和機械人中路大軍硬碰硬。雖然勝了,傷亡大很多。當然,你部是戰鬥英雄,對鼓舞軍心,幫助很大。必須救!但這也是元帥仁義啊!"

  「……仁……義?不對,崔司令!作戰會議上,你不是說這都是顧元帥英明計謀嗎?"

  「……許上校,我們人類有句話,花花轎子人人抬。"

  「……"

  過了兩天,元帥的嘉獎令下來了。獸族倖存軍人,全部官升一級。慕達司令從少將晉陞中將;許暮朝晉陞少將。而獸族的確如大武所說,贏得人類軍的尊重。雙方協同作戰更加和諧。

  前方戰場依然焦灼。獸族在許暮朝部激勵後,變得就像天生不怕改造軍,異常勇猛過人。幾次交鋒,改造軍竟被打得節節敗退。人類軍也不再畏手畏腳。

  雖然大局上,雙方依然勢均力敵。但人類獸族聯軍頹勢已改,各軍團司令摩拳擦掌,期待進一步的勝利。

  許暮朝因為傷勢未癒,一直被留在指揮部。所以才有空暇,認真思考如何討好頂頭上司。

  天氣晴朗而寒冷,元帥起居室邊上的小屋子,年輕侍官的臉龐,似笑非笑。

  「許少將,您想瞭解元帥的情況?"

  許暮朝嘿嘿一笑:「身為下屬,以前對元帥關心太少。"

  「身為侍從,第一要務是照顧好元帥;第二便是絕對的保密。這個要求會令我為難。"

  「我只想瞭解些無關緊要的資料。"

  「譬如?"

  「元帥的愛好?"

  「戰爭,武器。"不需要任何考慮,也無需保密。

  「……的確,這個很明顯。最喜歡的顏色?"

  「無。"

  「最喜歡的衣服?"

  「無。"

  「最喜歡的食物。"

  「無。"

  「……好吧,元帥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或男人?」

  侍官輕飄飄看她一眼:「少將,這個問題逾越了。」

  十分鐘的對話,卻找不到任何突破點。饒是許暮朝一心討好,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些失望的向侍官告辭,走出幾步,卻被侍官叫住。

  「如果真要有什麼……」侍官目光變得幽深,「我記得元帥年少時,曾將一隻流浪狗拾回家。不過被老元帥發現後,立刻銷毀了。」

  「銷毀?為什麼?」

  「少將,這個問題逾越了。」

  「好吧……不過,侍官,一隻狗有什麼可逾越的?」

  「少將,你又逾越了。」

  離開侍官隊,許暮朝覺得有些好笑。無論如何,她不能跟可愛的小狗與冷面顧元帥聯繫在一起。只是誰知道呢,瞧侍官一臉「不可逾越」的神色,搞不好這小動物,反而更招冷血的傢伙喜歡?

  第二天。

  望著懷中小小一團白色活物,許暮朝覺得,將這隻小狗送到顧元帥的房間,才是「不可逾越」的任務。

  雖然侍官點撥了許暮朝,但要他們替元帥收下,那是不可能的!元帥身旁,怎麼可能讓這種帶細菌的動物接近?

  直接送給顧澈?可她最近都見不到他。而且以他的性格,當面送他,或許會拒絕吧。

  於是現在,她小幅度扇動翅膀,悄無聲息的騰空,避過一切警衛和輻射防線,接近元帥的書房窗口。

  房間裡靜悄悄冷冰冰,一如他本人。許暮朝將小狗用鏈子拴在書桌桌腿上。小東西很淡定的趴在地上,黑亮的雙眼靜靜望著許暮朝,到了新環境,哼都不哼一聲。

  許暮朝很滿意。前幾天在獸兵送來的一堆狗仔中,她專門挑了這只看起來最淡定安靜的,這樣感覺跟顧澈比較搭。

  「小白。」她輕聲說,「祝你好運。你的主人很強大,你會幸福的。」

  像是聽懂她的話,小狗輕輕哼了兩聲。

  她發覺自己還真有點喜歡,有點捨不得這個小玩意兒。愛憐的摸摸它毛茸茸的頭,它坦然受之。

  然後,許暮朝看到,它站起來,抬起一隻後腿,對準元帥的書桌腿……

  噢……望著小小一灘濕漉漉,還有小白無辜的眼神,許暮朝忽然懷疑,這份禮物,顧澈真的會喜歡嗎?

  這時,她分明聽到門外傳來隱約腳步聲。

  她立刻跳出了窗戶。

  五分鐘後。

  值勤侍官沉默站在元帥面前。

  「這是什麼?」元帥蹙眉看著很無賴得趴在地上打呼嚕的小東西,「誰允許放進來的?」

  「侍官隊沒替您接受過。」侍官有些吃不準元帥的表情,「應該是有人送進來的。」

  縱觀整個基地,能夠在不驚動警衛的情況下,送一隻狗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立刻叫許暮朝來見我。」

  五分鐘後。

  許暮朝看一眼與元帥同樣嚴肅,趴在地上安靜看著自己的小東西,認真回答:「大人,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小白。」

  顧澈看一眼許暮朝,又看一眼許暮朝。默了片刻,才道:「你從哪裡看出,我需要一隻狗?」

  許暮朝看著他的神色,聲音還是很鎮定:「我聽說,您小時候撿過一隻流浪狗,卻被父親……所以以為,您應該會喜歡它吧?」

  噢,該死的侍官,他這表情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喜歡小動物。

  顧澈沉默片刻:「是阿厲喜歡。後來父親命人殺了那狗,他還傷心很久。」

  許暮朝也靜了一瞬,眼眶有點濕潤:「他一直都很善良。」

  兩人同時望向地上的小東西。

  「留下吧。」他淡淡道,「他一直想要。」

  許暮朝有些感動的道,「好。」

  「你來照顧。」語氣不帶絲毫商量。

  「啊?」許暮朝頭大,「我沒養過!」而且,你有好幾個侍官,讓他們養不是更好嗎?

  彷彿猜到她心中所想,他直接道:「我的侍官,不會去伺候一隻狗。」看了她一眼,「不願意就殺掉。」

  「……好吧,我來。」許暮朝本就為討好他而來,只能答應。

  顧澈轉身離開,許暮朝蹲下,摸摸小東西的頭,故意道:「小白,以後我來照顧你。今後,你就叫顧小白了。」

  顧澈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離開書房。

  三天後,許暮朝對於小白,已是又愛又恨。

  身為禮物,它的作用已經達到,甚至超越。雖然將它的日常起居交給侍女去做,但每天許暮朝還是得去照顧它一小會兒。它的小窩修在顧澈套房的最外一間,每天,許暮朝倒是跟顧澈隨便聊上幾句。兩人又恢復了她剛任參謀時的關係,淡淡的相處。

  鬱悶的是小白很快熟悉了周圍環境,雖然大多數時候繼續淡定,但也有些時候撒潑歡騰,滿屋子跑,甚至又一次,不要命的咬住顧澈褲腿。

  顧澈當時只是淡淡看它一眼,習慣性的下令:「離開。」

  可是正在磨牙期,抓住什麼就瘋咬一通的小白,怎麼會離開,小口在顧澈的褲腿皮鞋咬得更帶勁了,口水甚至濕了一小片。

  眼看著顧澈蹙了眉,許暮朝歎了口氣,只得走過去蹲下。一手抓住顧澈褲腿,一手輕抓小白的頭,分開。

  「小白,你不可以咬他。」她拍拍它的頭,「來,老媽帶你去散步。"她將它抱在懷裡,卻見顧澈目光還盯著她懷裡的小白。

  「大人,它是無心的。"

  顧澈看她一眼,站了起來:「走吧。"

  「……"

  與元帥大人在指揮基地散步,無疑是極有難度的事。許暮朝專門往基地外圍人流較少的地方走,但一路還是有不少哨兵。儘管有人還不認識元帥,但憑元帥如傳聞中強大的氣質和絕世美貌,還是令士兵們激動萬分。

  不過元帥此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即使是散步這種休閒活動,他一路幾乎一言不發,只是負手安靜走在許暮朝身側。許暮朝話也不多,倒是小白出了門,又歡騰起來,許暮朝只得一路跟著伺候。元帥自然淡淡在一旁看著。

  在打包了小白拉在地上的一泡屎後,許暮朝忍不住「靠"了一句:「我獸族第一戰鬥力飛行半獸,居然為你這隻小白跑前跑後做牛做馬。你真是天下第一狗!"

  一直沉默的顧澈,忽然站定,低頭看了看小白,慢慢道:「因為它姓顧。"

  許暮朝反應了一秒鐘,才轉身,只看到顧澈負手走開的挺拔背影。顧家人真是……連個軍裝背影,都如此卓爾不群。

  不過……他剛才是在開玩笑?還是他認真說的?要她任勞任怨伺候顧白?

  她還真不確定。

  只是雖然寥寥幾次散步,卻足以令所有人側目了。別的不必說,連慕達回指揮部匯報時,都斟酌道:「暮朝,聽說你與顧元帥,相處得不錯?"

  「……其實我跟他的狗,相處得不錯。"

  「別開玩笑。聽說還沒女人跟元帥這麼親近。「慕達神色複雜,」元帥對你,應該是不同的吧。"

  許暮朝微微一怔。是嗎?或許他只是習慣,有她這個隨從?她的角色還是比較像隨從好不好。

  「你呢?「慕達問,」你對元帥有情嗎?"

  許暮朝沉默片刻才道:「他那樣的人,喜歡他是需要勇氣的。我想我可能天生比較怕死。」

  慕達看著她:「我也不贊同你喜歡元帥,他太……不過如果你真中意,就別說什麼勇氣怕死的狗屁話!"

  許暮朝有些詫異的望著他。

  「轟轟烈烈,才是我獸族本色。"慕達豪爽笑道,」你許暮朝不是個扭捏的人。"

  是啊,她的確從來煩躁扭捏折騰。可是轟轟烈烈?什麼樣的感情,稱得上轟轟烈烈?沒有感情經驗的她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對她說,或許有一天,他不死,她不死,他會來找她。

  不知他現在怎樣?如果他真的成功,來找她,她該怎麼做?

  腦海裡又閃過顧澈清冷如水的絕美容顏,許暮朝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於是,很許氏風格的,立刻決定不想這個問題。

  然而她沒料到,第二天,就有人讓她再次面臨這個問題,而且更加直接。

  第二天中午,許暮朝照例在飯後去看望顧白。剛走到小樓下,就看到數名士兵面色肅穆、氣氛緊張的挺立著。他們個個面無表情,身上卻透著肅殺的氣息,明顯個個都是人類中頂尖高手。如果他們聯手,許暮朝都不能全身而退。

  「許少將,元帥在接見客人,請回吧。"一名軍官道。

  許暮朝點頭,心中疑惑。什麼客人,能讓顧澈如此重視?

  她轉身正要走,卻被人叫住。

  是侍官匆匆跑下來:「許少將,元帥請你也上去。」

  這麼機密的接見,居然也信任她?許暮朝有些驚疑。

  剛踏進書房,她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而醇厚:「知道她在樓下,是因為她身上有我的血。"

  什麼!!!

  許暮朝不太敢相信——自己是不是……沒跟上大陸形勢的變化?


第五卷:大陸沉睡

54.知己之交

  看著沙發上、顧澈對面,沉靜英朗的男子,許暮朝只遲疑了一秒鐘,就收回目光,大大方方看向顧澈:「大人,找我有事?」

  顧澈表情依然疏淡:「坐。」

  那人穿著肅穆的黑色盔甲,劍眉星目卻含了淺淺笑意,毫不遮掩的盯著她。

  許暮朝坐下,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有沒有搞錯,有朝一日,她居然看到人類之王和喪屍之王,相鄰而坐和平共處?他為什麼來?是否偽裝成人類接近顧澈?不對,顧澈應該有他的人類形態畫像。

  這麼說,這兩人居然知根知底的坐在一起?

  心中一動,莫非……他們的盟約已經達成。

  果然,沈墨初道:「知己之交,你我盟約,不用瞞她。」

  顧澈看一眼許暮朝,沒說話。

  許暮朝也笑:「大哥,你來了。」

  沈墨初靜了一瞬,道:「是,我來了。」

  許暮朝沒來由有些臉熱。

  顧澈眉目不動。

  沈墨初看向顧澈:「你的人,什麼時間西進?」

  許暮朝又被震了震——西進。

  顧澈:「三天後。你要的人,需要一點時間召集。」

  沈墨初點頭:「好。我會在邊境安排人接他們。」

  許暮朝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兩人既然不瞞她,她自然會知道,也不急著問。

  「汪汪——」不合時宜的小東西,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撲到許暮朝腳上,在她腳背親熱的扭動打滾。

  許暮朝抬頭看了看同樣沉默的兩人。好吧,大陸兩大王者密談之時,多個她還勉勉強強,多一個小白,著實太溫情了些。不用顧澈開口,許暮朝自動自覺道:「我帶小白出去。」

  沒想到她還沒彎腰,小白已經發現新大陸,歡快的衝到沈墨初腳下。

  「汪汪——」剛靠近他,小白的蹄子忽然停住,十分焦躁的刨了刨地,嗚咽兩聲,竟然扶在原地。

  「小……白?」沈墨初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白聞言,竟然全身一抖,受驚般以一隻月齡小狗的最高速度,瘋狂的鑽入許暮朝所坐沙發下,不見蹤跡。

  大約是,喪屍的氣息,令小白驚恐吧?這個人,身上血腥味,比以前,更重了。

  許暮朝走到沙發背後,趴下,果然看到小白趴在沙發腿上,瑟瑟發抖中。

  「小白,乖,出來,老媽帶你去吃午飯。」她柔聲逗弄。卻聽沈墨初的聲音:「想不到顧元帥會喜歡狗?」

  「不是我喜歡。」熟悉的冷淡語氣。

  她抱起小白從沙發後站起,微微一怔。

  冬日溫和的陽光鋪滿大半個書房,兩人沉靜的容顏,比任何時間都要清晰生動。顧澈背靠梨花木長椅,深藍色元帥軍裝,更顯他容貌勝雪、眸如寒星。他習慣性像個中年人那樣嚴肅坐著,俊美清澈的容顏,卻自然散發迫人氣勢。

  沈墨初就坐在他對面,墨黑軍裝肅殺利落,容貌英俊笑容不羈。烏黑飛揚的濃眉下,墨色眼眸隱隱有火焰在燃燒。當他抬眸時,硬朗的麥色臉龐,偶爾有殺氣一閃而過。即使親近如許暮朝,也會心神一凜。

  見她站起,兩人目光同時掃過來。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又分別離開。

  「你有幾成把握?」顧澈問。

  沈墨初沉沉一笑:「我已經等了一百年。」

  「等你的消息。如果失敗,要保證我的人送回來。」顧澈淡淡道。

  「可以。」

  兩人又靜默片刻,沈墨初站起來:「事成之日,三十萬喪屍軍會從後包抄機械軍。告辭。」

  顧澈點頭,喚道:「侍官!」

  沈墨初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許暮朝:「讓她送我。」

  從小樓走向停機坪,儘管人形的沈墨初,並不能讓人認出是喪屍之王。然而英挺出色的外表,與許暮朝並肩走在一起,還是引人注目的。

  「瘦了不少。」低沉如水的聲音,深黑暗沉的眼眸。

  「剛受了點傷。小意思。」許暮朝笑了,再見故人,心情變得很好。

  沈墨初看著身旁女孩,她沒戴軍帽,長髮如瀑,容貌清麗逼人;人類軍嚴肅的軍裝卻更襯她腰身纖細不盈一握。清澈如水的雙眼,彷彿有柔和波光,晶瑩剔透,期待的望著自己。

  秘密潛入人類領地、會見顧元帥,以及回去後將要面臨的未卜的命運,忽然變得不那麼沉重起來。

  「我向顧澈借兵,對比鄰星人發動全力一擊。」他說。

  「借什麼兵?」

  「生物病毒專家、頂尖高手。這些人,喪屍中也有。但我們的基因已經被比鄰星人控制,如果出了意外,全盤皆輸。有人類幫助,攻其不備。」

  許暮朝點頭:「那你拿什麼跟他交換?」

  沈墨初讚許的看著她:「人體改造軍的芯片代碼。有了這個,顧澈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擊潰改造軍,給機械軍意外打擊。」

  「太好了!」許暮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居然能把這個弄到手?」

  沈墨初猛的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他們現在好歹在我的地盤。」

  許暮朝條件反射就要掙脫,可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這一掙之下,喪屍王的手勁反而更大,一把將她拽入懷中。

  隔著十多米在前面領路的侍官,側身站立,輕輕咳嗽兩聲。不遠處的哨兵,也看了過來。可沈墨初怎麼會在乎區區人類的眼光?

  事實上,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人。他的大手緊緊摟住許暮朝的腰,微一用勁,她的上身就緊貼他的胸膛。

  「放開!」許暮朝臉上**辣的。可抬頭看到他一雙漆黑眼眸,這麼靜的盯著自己,忽然又說不出話來。

  「暮朝。」他冰冷的氣息噴在她柔軟的髮梢,另一隻大手,輕輕捏住她雪白的下巴。

  「不管你是否對我有意。」他忽然低頭,黑色短髮緊貼她的臉頰,冰涼嘴唇貼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我會來找你。」他的吻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脖子上,令她全身發麻。可他不管不顧,一字一句的說道:「半獸,你屬於我,屬於喪屍。」

  他的話像是大錘,重重錘在她的心上。一向鎮定的她,竟然有些慌亂。如果說當年被囚禁在她身旁的司令,神秘而高傲;曾經背著她飛躍山頂的喪屍王,溫柔而鐵血;那麼此時此刻,面前的沈墨初,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勢,勢在必得、不容商量。

  之前他的溫柔,令她差點忘了,他也是個王者,他腳下的白骨,足以鋪滿整個大陸。

  在長達十分鐘的、無法拒絕的強勢擁吻後,沈墨初微笑著放開氣喘吁吁的許暮朝。

  喪屍之王的心情變得很好,因為懷中都是她清甜的氣息,儘管與自己的滿身血腥味格格不入。

  而她明顯還是有些生氣,潮紅的臉上,漆黑雙眸瞪得圓圓的。畢竟她並不是任人擺佈的性格。

  「沈墨初,你不能這樣。」許暮朝頭一回對他咬牙切齒,「我還沒答應你!」

  沈墨初盯著她有些被惹毛的樣子,忽然爽朗的笑了:「你可以考慮。但我已經認定。事成之日,就來接你。希望我接到的,是願意的你。」

  他在數名人類士兵目送中走近戰鬥機,飛機旁,數名人類狀的士兵恭敬向他行禮。他略略點頭,轉頭,目光灼灼看許暮朝一眼,彎腰鑽進了飛機。

  等戰鬥機掀起的每一粒塵土都落下,停機坪恢復清淨。許暮朝絞著手歎了口氣,認命的往回走。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他是一隻喪屍,想起來有些恐怖,又有些心酸。可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呢?一隻半獸而已。

  心情糾結的走回元帥起居的小樓。她還沒暈了頭,自己好歹現在跟顧澈混,如今在他面前與喪屍王交往親密,無論如何要給一個不會觸怒他的解釋。

  剛在侍官默許下走進書房,就看到多日不見的謝敏泓正一臉喜色的站在顧澈桌前。

  聽到她的聲音,謝敏泓轉頭,顧澈抬頭,兩人同時看向她。

  在這一瞬間,他們都沉默了。

  片刻後,顧澈目光回到謝敏泓身上:「將改造軍代碼交給信息技術部,另外,我要作戰部一天內擬出最佳作戰方案。」

  「是。」謝敏泓連忙轉頭接過,然後退出了書房。

  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大人,我跟喪屍王的淵源,想必您也知道一些。」她態度很自然的說,「當初我誤從關維凌手中救過他。他把我當恩人。」

  顧澈抬頭看她一眼,眼神裡似乎有點含義。但許暮朝實在沒看出來是什麼意思。

  「不過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效忠的是您。」她說完自己都覺得太馬屁,可是這也是真心話,她許暮朝不會公私不分。目前獸族歸順人類,她從不背叛。

  然而顧澈聽到她的忠心,雪白修長的手指,只是輕輕的、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那清脆有力的聲響,敲得許暮朝有點心神不寧。她不用抬頭,都能想像顧澈那兩道極有威懾力的冰寒目光,此刻正盯著自己。

  半晌,才聽到他淡淡道:「許暮朝,有權考慮的人,是我,不是你。」

  許暮朝剛走出書房時,對顧澈這句話,還沒回過神來。剛走了幾步,卻又看到迎面匆匆走來的謝敏泓。

  「你不是要去……」她奇道。

  「已經安排下去了。我半小時後飛機回帝都。」他漂亮飛揚的眸子盯了她片刻,「許暮朝,有空送送我嗎?」

  許暮朝覺得今天很奇特,她跟謝敏泓經常見面就掐,他今天卻要她送。

  自然是有話對她說。

  剛走下樓,見四周無人,謝敏泓就忍不住開口了:「請恕我開門見山——你真的是喪屍王的情人?」

  許暮朝一震,斜他一眼:「不是。」

  謝敏泓盯著她看了兩眼,見她神色坦然,他笑了笑,指著她的脖子:「不是情人,還頂著這個到處跑?這整個基地,哪個人類官兵敢動你?自然是他。」

  許暮朝一下子反應過來,摸了摸脖子,心想壞了,一定是沈墨初留下的吻痕。當時被他緊緊箍在懷裡,惱羞成怒,卻忘了這一茬。想到自己一路走回書房,最後還見了顧澈……

  許暮朝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謝敏泓直直盯著她,慢慢的、認真的說:「許暮朝,既然元帥留你在身邊。今後這種事,不應該再發生。」

  他的話成功的讓許暮朝臉上變色。她覺得有些被冒犯了。

  「我是效忠元帥沒錯,我絕不會背叛。但是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

  謝敏泓目光凝重:「你不喜歡元帥?喪屍王和元帥之間,你會選擇誰?」

  「……你的飛機到了,好走不送。」許暮朝轉身,快步離開。

  謝敏鴻今天有點奇怪啊!他怎麼問自己會選擇誰?說得好像顧澈和沈墨初隨自己挑似的。顧澈又不喜歡自己。

  留自己在身邊,或許真的只是當成一個好用的手下,並不是喜歡吧?

  再說,那個男人會把自己喜歡的女人,送上九死一生的戰場?如果不是自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康都城一役,自己早是一具冰涼屍體。

  自己……喜不喜歡他呢?

  想到他那俊美如天神的容顏上,永恆不變的冰冷徹骨的眼神;想起他坐在指揮室中,清冷而迫人的氣勢;想起那日在天際嶺下,他冷笑秒殺數名機械高手的鬼魅身影……

  還有,他靜靜坐在書桌前,彷彿永不知疲倦的、垂眸工作的筆挺身影;他看到小白時,微微蹙起的烏黑長眉。

  許暮朝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

  她忽然明白了顧澈那句話的含義。

  他的侍官一路遠遠跟著她和沈墨初,卻原來往日低眉順眼的侍官,也是高手,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必然也一字一句向顧澈匯報了。

  所以顧澈才說,有權考慮的,是他,不是她。因為她自己早已作為籌碼,交給了顧元帥。所以如果沈墨初要來接,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自由決定。

  許暮朝忽然覺得,不管是顧澈,還是沈墨初,在這一點上,都有點令人討厭。

  她多年來好歹也一直位高權重、自在逍遙。可偏偏意欲干涉這兩個,不管是出於利益還是感情,都比她有權有勢,坐擁雄兵,而且,都比她能打。

  她下定決心,現在是戰事為重。眼看人類和喪屍已達成聯盟,勝利指日可待。將來,這兩個男人,大不了一拍兩散。她許暮朝打不過,還跑不過嗎?誰也別想強迫她,無論身體還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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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大陸沉睡

54.知己之交

  看著沙發上、顧澈對面,沉靜英朗的男子,許暮朝只遲疑了一秒鐘,就收回目光,大大方方看向顧澈:「大人,找我有事?」

  顧澈表情依然疏淡:「坐。」

  那人穿著肅穆的黑色盔甲,劍眉星目卻含了淺淺笑意,毫不遮掩的盯著她。

  許暮朝坐下,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有沒有搞錯,有朝一日,她居然看到人類之王和喪屍之王,相鄰而坐和平共處?他為什麼來?是否偽裝成人類接近顧澈?不對,顧澈應該有他的人類形態畫像。

  這麼說,這兩人居然知根知底的坐在一起?

  心中一動,莫非……他們的盟約已經達成。

  果然,沈墨初道:「知己之交,你我盟約,不用瞞她。」

  顧澈看一眼許暮朝,沒說話。

  許暮朝也笑:「大哥,你來了。」

  沈墨初靜了一瞬,道:「是,我來了。」

  許暮朝沒來由有些臉熱。

  顧澈眉目不動。

  沈墨初看向顧澈:「你的人,什麼時間西進?」

  許暮朝又被震了震——西進。

  顧澈:「三天後。你要的人,需要一點時間召集。」

  沈墨初點頭:「好。我會在邊境安排人接他們。」

  許暮朝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兩人既然不瞞她,她自然會知道,也不急著問。

  「汪汪——」不合時宜的小東西,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撲到許暮朝腳上,在她腳背親熱的扭動打滾。

  許暮朝抬頭看了看同樣沉默的兩人。好吧,大陸兩大王者密談之時,多個她還勉勉強強,多一個小白,著實太溫情了些。不用顧澈開口,許暮朝自動自覺道:「我帶小白出去。」

  沒想到她還沒彎腰,小白已經發現新大陸,歡快的衝到沈墨初腳下。

  「汪汪——」剛靠近他,小白的蹄子忽然停住,十分焦躁的刨了刨地,嗚咽兩聲,竟然扶在原地。

  「小……白?」沈墨初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白聞言,竟然全身一抖,受驚般以一隻月齡小狗的最高速度,瘋狂的鑽入許暮朝所坐沙發下,不見蹤跡。

  大約是,喪屍的氣息,令小白驚恐吧?這個人,身上血腥味,比以前,更重了。

  許暮朝走到沙發背後,趴下,果然看到小白趴在沙發腿上,瑟瑟發抖中。

  「小白,乖,出來,老媽帶你去吃午飯。」她柔聲逗弄。卻聽沈墨初的聲音:「想不到顧元帥會喜歡狗?」

  「不是我喜歡。」熟悉的冷淡語氣。

  她抱起小白從沙發後站起,微微一怔。

  冬日溫和的陽光鋪滿大半個書房,兩人沉靜的容顏,比任何時間都要清晰生動。顧澈背靠梨花木長椅,深藍色元帥軍裝,更顯他容貌勝雪、眸如寒星。他習慣性像個中年人那樣嚴肅坐著,俊美清澈的容顏,卻自然散發迫人氣勢。

  沈墨初就坐在他對面,墨黑軍裝肅殺利落,容貌英俊笑容不羈。烏黑飛揚的濃眉下,墨色眼眸隱隱有火焰在燃燒。當他抬眸時,硬朗的麥色臉龐,偶爾有殺氣一閃而過。即使親近如許暮朝,也會心神一凜。

  見她站起,兩人目光同時掃過來。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又分別離開。

  「你有幾成把握?」顧澈問。

  沈墨初沉沉一笑:「我已經等了一百年。」

  「等你的消息。如果失敗,要保證我的人送回來。」顧澈淡淡道。

  「可以。」

  兩人又靜默片刻,沈墨初站起來:「事成之日,三十萬喪屍軍會從後包抄機械軍。告辭。」

  顧澈點頭,喚道:「侍官!」

  沈墨初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許暮朝:「讓她送我。」

  從小樓走向停機坪,儘管人形的沈墨初,並不能讓人認出是喪屍之王。然而英挺出色的外表,與許暮朝並肩走在一起,還是引人注目的。

  「瘦了不少。」低沉如水的聲音,深黑暗沉的眼眸。

  「剛受了點傷。小意思。」許暮朝笑了,再見故人,心情變得很好。

  沈墨初看著身旁女孩,她沒戴軍帽,長髮如瀑,容貌清麗逼人;人類軍嚴肅的軍裝卻更襯她腰身纖細不盈一握。清澈如水的雙眼,彷彿有柔和波光,晶瑩剔透,期待的望著自己。

  秘密潛入人類領地、會見顧元帥,以及回去後將要面臨的未卜的命運,忽然變得不那麼沉重起來。

  「我向顧澈借兵,對比鄰星人發動全力一擊。」他說。

  「借什麼兵?」

  「生物病毒專家、頂尖高手。這些人,喪屍中也有。但我們的基因已經被比鄰星人控制,如果出了意外,全盤皆輸。有人類幫助,攻其不備。」

  許暮朝點頭:「那你拿什麼跟他交換?」

  沈墨初讚許的看著她:「人體改造軍的芯片代碼。有了這個,顧澈可以有無數種方法,擊潰改造軍,給機械軍意外打擊。」

  「太好了!」許暮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居然能把這個弄到手?」

  沈墨初猛的反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他們現在好歹在我的地盤。」

  許暮朝條件反射就要掙脫,可怎麼會是他的對手,這一掙之下,喪屍王的手勁反而更大,一把將她拽入懷中。

  隔著十多米在前面領路的侍官,側身站立,輕輕咳嗽兩聲。不遠處的哨兵,也看了過來。可沈墨初怎麼會在乎區區人類的眼光?

  事實上,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人。他的大手緊緊摟住許暮朝的腰,微一用勁,她的上身就緊貼他的胸膛。

  「放開!」許暮朝臉上**辣的。可抬頭看到他一雙漆黑眼眸,這麼靜的盯著自己,忽然又說不出話來。

  「暮朝。」他冰冷的氣息噴在她柔軟的髮梢,另一隻大手,輕輕捏住她雪白的下巴。

  「不管你是否對我有意。」他忽然低頭,黑色短髮緊貼她的臉頰,冰涼嘴唇貼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我會來找你。」他的吻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脖子上,令她全身發麻。可他不管不顧,一字一句的說道:「半獸,你屬於我,屬於喪屍。」

  他的話像是大錘,重重錘在她的心上。一向鎮定的她,竟然有些慌亂。如果說當年被囚禁在她身旁的司令,神秘而高傲;曾經背著她飛躍山頂的喪屍王,溫柔而鐵血;那麼此時此刻,面前的沈墨初,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勢,勢在必得、不容商量。

  之前他的溫柔,令她差點忘了,他也是個王者,他腳下的白骨,足以鋪滿整個大陸。

  在長達十分鐘的、無法拒絕的強勢擁吻後,沈墨初微笑著放開氣喘吁吁的許暮朝。

  喪屍之王的心情變得很好,因為懷中都是她清甜的氣息,儘管與自己的滿身血腥味格格不入。

  而她明顯還是有些生氣,潮紅的臉上,漆黑雙眸瞪得圓圓的。畢竟她並不是任人擺佈的性格。

  「沈墨初,你不能這樣。」許暮朝頭一回對他咬牙切齒,「我還沒答應你!」

  沈墨初盯著她有些被惹毛的樣子,忽然爽朗的笑了:「你可以考慮。但我已經認定。事成之日,就來接你。希望我接到的,是願意的你。」

  他在數名人類士兵目送中走近戰鬥機,飛機旁,數名人類狀的士兵恭敬向他行禮。他略略點頭,轉頭,目光灼灼看許暮朝一眼,彎腰鑽進了飛機。

  等戰鬥機掀起的每一粒塵土都落下,停機坪恢復清淨。許暮朝絞著手歎了口氣,認命的往回走。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他是一隻喪屍,想起來有些恐怖,又有些心酸。可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呢?一隻半獸而已。

  心情糾結的走回元帥起居的小樓。她還沒暈了頭,自己好歹現在跟顧澈混,如今在他面前與喪屍王交往親密,無論如何要給一個不會觸怒他的解釋。

  剛在侍官默許下走進書房,就看到多日不見的謝敏泓正一臉喜色的站在顧澈桌前。

  聽到她的聲音,謝敏泓轉頭,顧澈抬頭,兩人同時看向她。

  在這一瞬間,他們都沉默了。

  片刻後,顧澈目光回到謝敏泓身上:「將改造軍代碼交給信息技術部,另外,我要作戰部一天內擬出最佳作戰方案。」

  「是。」謝敏泓連忙轉頭接過,然後退出了書房。

  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大人,我跟喪屍王的淵源,想必您也知道一些。」她態度很自然的說,「當初我誤從關維凌手中救過他。他把我當恩人。」

  顧澈抬頭看她一眼,眼神裡似乎有點含義。但許暮朝實在沒看出來是什麼意思。

  「不過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效忠的是您。」她說完自己都覺得太馬屁,可是這也是真心話,她許暮朝不會公私不分。目前獸族歸順人類,她從不背叛。

  然而顧澈聽到她的忠心,雪白修長的手指,只是輕輕的、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那清脆有力的聲響,敲得許暮朝有點心神不寧。她不用抬頭,都能想像顧澈那兩道極有威懾力的冰寒目光,此刻正盯著自己。

  半晌,才聽到他淡淡道:「許暮朝,有權考慮的人,是我,不是你。」

  許暮朝剛走出書房時,對顧澈這句話,還沒回過神來。剛走了幾步,卻又看到迎面匆匆走來的謝敏泓。

  「你不是要去……」她奇道。

  「已經安排下去了。我半小時後飛機回帝都。」他漂亮飛揚的眸子盯了她片刻,「許暮朝,有空送送我嗎?」

  許暮朝覺得今天很奇特,她跟謝敏泓經常見面就掐,他今天卻要她送。

  自然是有話對她說。

  剛走下樓,見四周無人,謝敏泓就忍不住開口了:「請恕我開門見山——你真的是喪屍王的情人?」

  許暮朝一震,斜他一眼:「不是。」

  謝敏泓盯著她看了兩眼,見她神色坦然,他笑了笑,指著她的脖子:「不是情人,還頂著這個到處跑?這整個基地,哪個人類官兵敢動你?自然是他。」

  許暮朝一下子反應過來,摸了摸脖子,心想壞了,一定是沈墨初留下的吻痕。當時被他緊緊箍在懷裡,惱羞成怒,卻忘了這一茬。想到自己一路走回書房,最後還見了顧澈……

  許暮朝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謝敏泓直直盯著她,慢慢的、認真的說:「許暮朝,既然元帥留你在身邊。今後這種事,不應該再發生。」

  他的話成功的讓許暮朝臉上變色。她覺得有些被冒犯了。

  「我是效忠元帥沒錯,我絕不會背叛。但是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

  謝敏泓目光凝重:「你不喜歡元帥?喪屍王和元帥之間,你會選擇誰?」

  「……你的飛機到了,好走不送。」許暮朝轉身,快步離開。

  謝敏鴻今天有點奇怪啊!他怎麼問自己會選擇誰?說得好像顧澈和沈墨初隨自己挑似的。顧澈又不喜歡自己。

  留自己在身邊,或許真的只是當成一個好用的手下,並不是喜歡吧?

  再說,那個男人會把自己喜歡的女人,送上九死一生的戰場?如果不是自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康都城一役,自己早是一具冰涼屍體。

  自己……喜不喜歡他呢?

  想到他那俊美如天神的容顏上,永恆不變的冰冷徹骨的眼神;想起他坐在指揮室中,清冷而迫人的氣勢;想起那日在天際嶺下,他冷笑秒殺數名機械高手的鬼魅身影……

  還有,他靜靜坐在書桌前,彷彿永不知疲倦的、垂眸工作的筆挺身影;他看到小白時,微微蹙起的烏黑長眉。

  許暮朝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

  她忽然明白了顧澈那句話的含義。

  他的侍官一路遠遠跟著她和沈墨初,卻原來往日低眉順眼的侍官,也是高手,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必然也一字一句向顧澈匯報了。

  所以顧澈才說,有權考慮的,是他,不是她。因為她自己早已作為籌碼,交給了顧元帥。所以如果沈墨初要來接,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自由決定。

  許暮朝忽然覺得,不管是顧澈,還是沈墨初,在這一點上,都有點令人討厭。

  她多年來好歹也一直位高權重、自在逍遙。可偏偏意欲干涉這兩個,不管是出於利益還是感情,都比她有權有勢,坐擁雄兵,而且,都比她能打。

  她下定決心,現在是戰事為重。眼看人類和喪屍已達成聯盟,勝利指日可待。將來,這兩個男人,大不了一拍兩散。她許暮朝打不過,還跑不過嗎?誰也別想強迫她,無論身體還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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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比鄰白骨

  戰鬥機降落在人類邊境,沈墨初秘密穿過邊界線,直赴喪屍腹地。

  對比鄰星人設下的陷阱,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他在休息室只有短暫的十分鐘調整,立刻召集屬下們開會。

  然而這麼短暫的寶貴休息時間,他腦海中不經意浮現的,卻是許暮朝的樣子。

  她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了吧?

  沈墨初的嘴角彎起自嘲的弧度。

  他也是一點點察覺到自己的改變。原來,當人的基因重奪身體的控制權時,喪屍之王的某些習慣,卻已在他身上打上烙印,難以抹去。

  譬如,對比鄰星設下的陷阱,他覺得自己骨子裡都透著殘忍狠厲;

  譬如,對想要的女人,勢在必得。甚至不管她願不願意。

  曾經的軍人沈墨初,崇尚忠誠、正直、公平和勇氣。如今的沈墨初,手握重權、殺人如麻,終究也有了幾分隨心所欲的**,不容任何人觸怒干涉。

  到底比鄰星人的基因,是曾經改變了他們的人性;還只是將他們性格中的灰暗面,放大而已?

  他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只是異星人啊,當喪屍之王全力一擊,你們是否,還能逃脫?

  喪屍腹地西部,比鄰星人古堡。

  「什麼?沈墨初恢復了人形?」綠發白膚俊美青年的臉,此時因為震驚而異常扭曲猙獰。

  「是的,殿下。」高大喪屍俯首帖耳,「屬下也是在夜間偷偷看到的。他,恢復了人形。」

  哈金斯來回走動,驚疑不定。

  「接著說。」

  「三天前,他召集七位將軍,要我們跟著他一起謀反。」他說,「他說,要做真正的喪屍王。」

  「哼哼……想做喪屍王?」哈金斯看著他,「你叫什麼?」

  「劉飛。」

  「你為什麼來告訴我?我憑什麼相信你?」

  「因為我,想做下一任軍團司令。」劉飛抬頭,綠眸閃過渴望的光芒,「我從未想過背叛您。您的一個小病毒,就足以讓沈墨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為什麼要跟著他一起送死?」

  哈金斯盯著劉飛看了一陣,忽然爆發出大笑:「哈哈哈!你說的沒錯!你們的基因屬於我,妄想背叛基因,那就等著下地獄吧!」他話鋒一轉:「沈墨初現在哪裡?」

  「他就在司令部。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七大將軍立刻將他抓捕。」

  「好,我下午就跟你去看看,究竟他為什麼會恢復人形。」

  當哈金斯達成極電戰車,抵達喪屍司令部時,看到眼前激烈的戰況,哈金斯心中對劉飛僅剩的一點懷疑,也煙消雲散。

  昔日簡約肅穆的司令部大樓,此時已是滿身灰黑的炮火痕跡。地上,喪屍屍體倒了一地,血泊蔓延。在密集的火力對攻之中,哈金斯清晰看到,十多個人形身影,固執的堅守在司令部中,亦有七八人傷亡。為首一人,模糊可見高大英挺的輪廓。雖然是人形,卻令哈金斯感到有些熟悉。

  那是沈墨初,他對自己說。

  他笑了。一旁劉飛焦急湊上來:「殿下,他太強了,我們已經死了上百人!」

  哈金斯看著那個不屈的身影,心生怒意。他一直知道,沈墨初是最強的。在一百年前,他的戰鬥力就超過了普通比鄰星人。這麼強的喪屍擔任司令,雖然為比鄰星人征戰大陸立下赫赫戰功。可終究也是心頭之患。

  「把你的人帶走,一公里外!」哈金斯對劉飛道,「這種病毒比上次的殺傷力小點,不過足以讓他們投降了——我要活剝了叛徒!」

  他掏出一把精緻的手槍,隨意對準前方戰圈中一名喪屍。

  三分鐘後。

  槍聲逐漸消歇,取而代之的,是喪屍沙啞的嘶吼。滿地喪屍痛苦扭動,赤綠雙眼流下兩行鮮血。而被喪屍包圍的司令部高牆後,十多個人類倒在地上,忍受著與喪屍同樣的痛苦。

  哈金斯獨自一人走到那堆人類中,笑容譏諷:「沈墨初,恭喜你啊,恢復人形。」

  地上,沈墨初緩緩抬頭,赤黑眼眸下,兩道血痕於麥色肌膚上,觸目驚心。

  「殿下……屬下一時糊塗……」

  「糊塗?」哈金斯慢條斯理給手槍換上子彈,「試試這個,味道更勁爆!」

  他沒有開槍,持槍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他蒼白纖細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十多個人類從地上一躍而起,他們埋在地面的臉上,沒有血痕。

  「大人,你沒事吧?」其中一個扶起劇烈喘息的沈墨初。

  「沒事。」沈墨初艱難站起來,盯著被人類士兵挾持滿臉通紅的哈金斯,「殿下,請通知古堡,解除防備。否則……」

  「休想!」哈金斯氣得渾身顫抖,「啊——」

  在他的慘叫聲中,沈墨初用盡全身力氣,將他一隻胳膊丟在地上:「要我繼續嗎?」

  五小時後。

  劉飛匆匆走到沈墨初身旁,終究面帶喜色:「大人,古堡已經拿下,共俘虜比鄰星人一百九十七人——已全部斬首後火化。」

  沈墨初微微一怔,即使沉穩如他,神色也為之動容。

  終於……成功了嗎?

  百年的奴役,不死的基因。

  自甦醒之後,每一次殺戮每一次低頭,都像征著恥辱。長達半年的準備,人類精英的協助,終於對古堡發動全面攻擊。

  劉飛沒提傷亡數字,但那樣防備森嚴的古堡,不知要多少喪屍的熱血,才能灑滿。

  可再多的傷亡也是值得的。

  被綁在柱子上的哈金斯放聲大哭:「沈墨初,你滅我族人!你這個禽/獸!我要殺了你!」

  手舉火把的士兵,點燃全身淋油的哈金斯。他爆發出殺豬般的哭叫。

  「你我同為碳基生物。」沈墨初道,「我燒你三天三夜,向人類謝罪。」

  入夜。

  一百九十八具發黑的白骨,整整齊齊擺放在空地中。因為擁有金屬基因,比鄰星人的骨骼無法銷毀。沈墨初還是謹慎的命令,再尋找化學方法,務必將他們燒成灰燼。

  基地的軍官們已陷入狂歡。比鄰星人已經滅族,他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以久違的人形示人。他們喝著烈酒,熱烈的討論著當日屠殺古堡比鄰星人的慘狀,同時又對今後的生活充滿忐忑期待。

  因為病毒的原因,沈墨初現在虛弱得如同普通人類。他沒有加入下屬們的狂歡。他微笑著,走入房間,接通提前安排好的訊號。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身後,在一片漆黑無風的空地上,有一具骨骼,微微的顫抖著。

  巨大的懸浮薄膜屏上,黑髮少女睜大雙眼,走入沈墨初的視線。

  「沈墨初?」她疑惑的問,「有什麼事要緊急聯絡?」她一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這訊號被機械人監聽怎麼辦?「其實她想說的,還包括人類。

  沈墨初靠坐在司令的黑色合金座椅上,夜色般俊朗的臉,終於露出溫柔的笑容。

  那一頭,許暮朝心中一動,狂喜湧上心頭:「你成功了?!」

  他點點頭,黑眸似有隱隱的火焰在燃燒。

  成功了。百年的屈辱、無數人類的鮮血,今天,終於大仇得報。

  「誰截獲信號,都沒有關係。「他盯著她,笑容自信而明朗,」就讓他們都知道,從今日起,喪屍種族,再無所畏懼!」

  「好樣的!「許暮朝一下子彈起來,」我去告訴顧澈他們這個好消息!」

  「慢。「他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讓我多看你幾眼。」

  他的話成功讓許暮朝紅了臉。

  「我……「她欲言又止。

  「什麼也不必說。「他沉沉笑了,」明泓也好,顧澈也好。我想讓你知道,做喪屍的女人,或許委屈了你。但我沈墨初,一定不會辜負你。」

  她有些慌亂的抬頭,卻大吃一驚!

  「你怎麼了?你的眼睛!「她一下子站起來,撲到屏幕上,然而如此鮮活的三維立體圖像,卻隔了千山萬水。

  然後屏幕那頭的他,似乎並不驚惶。

  他雙眼含笑,忽然血流如注,修羅般恐怖。

  「沒事,這是比鄰星人的病毒。「他說,」據說流血24小時,就會止住。我的戰鬥力也會恢復。」

  「怎麼中毒了?」

  「如果不以我為餌,怎麼能騙哈金斯上當?「他毫不在意的道。

  「……還好你沒事,如果是更壞的毒,怎麼辦?「許暮朝擔憂的望著他,雖然不知道細節,卻也能想像他經歷了多大的風險。

  他沉默了一瞬,道:「所以我很慶幸,現在能活著見你。」

  許暮朝渾身一僵——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了嗎?所以九死一生後,想要多看自己幾眼。

  「你保重!」她壓下眼眶的濕潤,低著頭道。

  「你在擔心我……」他臉上的笑容加深。

  許暮朝沉默著。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

  可是……

  或許她,還需要時間吧?

  「戰爭結束再說。」她認真道。

  「好。戰爭結束,不許再逃避。」他聲音始終含著笑。

  許暮朝也忍不住笑了,抬起頭,正要告別,卻聽到畫面中輕輕傳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那聲音如此陰測,即使是屏幕這頭的許暮朝,也心中一震。

  「喪屍之王啊……」那聲音說,「這一回,我不會再給你甦醒的機會了。」

  許暮朝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衝到頭頂——只見沈墨初雙眸一沉,猛然起身、回頭,離開了畫面。

  「哈金斯?」她聽到他的聲音沉穩如山。

  許暮朝焦急萬分,然而相隔千里,她束手無策。畫面陷入沉默,沒有人出現,也沒有聲音。

  「警衛!警衛!」她壓低聲音按下內部通訊鍵。

  「許少將!」有通訊兵回答。

  「立刻聯絡喪屍軍方,讓他們去救沈墨初!去救他!」她壓低聲音在吼!

  「可是……」士兵猶豫,「這需要元帥或作戰部的命令。」

  「馬上去!」她吼道,「我跟顧澈解釋!」

  做完這些,她緊張的回頭,目光移回屏幕上。

  一截白骨,從一側伸出來,摁下屏幕下方的通訊鍵。

  整個屏幕,瞬間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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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基因之痛

  再次見到沈墨初時,明泓露出意味難明的笑容。

  英俊的青年沉默站在台階下,黑色軍帽下是凌厲的輪廓,雙眸夜一般漆黑,暗沉死寂。

  「原來喪屍王也有人形。」他道,「殿下,貴族的基因的確強大。」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具白骨。白骨之上,黑色金屬是殘存的眼珠,他說:「你既已信我,那就談談合作吧。」

  明泓沉默片刻,露出溫煦笑容:「既然他是殿下的人,那麼他背棄盟約,偷我芯片,交給人類,可是要算到殿下頭上?」

  「我不知情。」哈金斯語氣厭惡,「前幾天,他發動兵變,我全族蒙難……明將軍,你我有相同的敵人。」

  「兵變?」明泓看了眼沈墨初,「那他為何是這個樣子?你如何逃脫的?」

  哈金斯哈哈大笑:「他燒死了我全族!可他不知道,我身為皇族繼承者,白骨就是我的初始形態,除非燒成灰燼,否則永生不死!至於他?被原始皇族咬傷,為我強大基因所控制。從今之後,他再不會背叛。」

  哈金斯看一眼沈墨初,沉默的喪屍王,依然令他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明泓點頭:「他令我損失三萬改造軍。把他交給我,你要什麼?武器?女人?人類的領土?」

  」我要與你,平分大陸和人類。」

  明泓搖頭失笑:「憑什麼?」

  「我有三十萬喪屍大軍。」哈金斯說,「此外,聽說人類統帥戰鬥力大陸第一。如果他被暗殺,人類必敗!能殺他的人,大陸有幾個?」

  明泓露出笑容,兩人同時望向一側,一直沉默的沈墨初。

  「喪屍王。」哈金斯下令,「去為我取顧澈的頭顱。」

  「是。」平靜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漆黑的雙眸,彷彿將永遠暗沉無光。

  人類領地,某軍事基地,前線臨時總指揮部。

  許暮朝站在元帥的指揮室外,焦急的等待顧澈的接見。侍官責怪的看著她:「元帥剛剛睡下,你怎麼……」

  許暮朝只有堅決的四個字:「十萬火急。」

  腳步聲響起,剛返回基地的關維凌和謝敏鴻匆匆趕來。大概是侍官通知了他們,兩人衣服還有些凌亂。

  「發生什麼事?」關維凌問。他從沒見過許暮朝如此……焦慮,甚至還有幾分絕望。

  許暮朝咬著下唇,雙唇早已沒有血色。

  正在這時,疏淡悅耳的聲音傳來:「進來。」許暮朝抬腿就進,便看到指揮室內已燈火通明,顧澈穿著白色襯衣,在寒冷的冬夜,僅披一件湖藍軍裝外套,目光清亮的望過來。

  「誰截獲信號,都沒有關係……

  讓我多看你幾眼……

  明泓也好,顧澈也好……

  我沈墨初,一定不會辜負你……」

  室內很安靜,只有兩人交談的聲音,清晰而柔和。顧澈和關維凌都盯著懸浮畫面,臉色於浮光中明明暗暗;謝敏泓有些氣急的沖許暮朝道:「你大半夜把我們折騰起來,就是要看這個?」

  謝敏泓有些不耐煩的看向許暮朝,卻看到她雙眼竟有焦急的淚光閃動,頓時噤聲。

  將沈墨初的影像再次重放,令許暮朝全身驚惶的隱痛。因為她知道,這段視頻最後一個畫面,是一段白骨終結所有;

  最後一句話是:「喪屍之王,我不會再給你甦醒的機會。」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這回,連謝敏泓都嚴肅起來。

  「之後,我們再也聯繫不上。」許暮朝的聲音很輕,似乎不願相信自己說的話,「當時的他,喪失了戰鬥力……只怕現在,已經蒙難。」

  顧澈雙眸始終盯著屏幕,未看她一眼。此時,他看向關謝二人,聲音冷靜無比:「立刻接通六位司令,我親自接管前線指揮權。」

  離沈墨初失去消息,已經兩周了。

  這是第一次,大陸四大種族,分成兩個陣營,展開大決戰。原本,人類軍破譯改造軍密碼,利用電磁干擾,使改造軍於戰場失控甚至倒戈,成功獲得戰爭的主動權。然而喪屍大軍的忽然參戰,卻令人類與獸族聯軍,優勢不再。

  顧帥的強勢接管指揮權,無疑令聯軍信心大振。而在他的全局指揮下,實力稍弱於機械喪屍盟軍的聯軍,不僅頑強的保持了勢均力敵的態勢,甚至於近日,開始不斷獲得局部戰役的勝利。

  顧帥的指揮部,往前推進到一百公里外的小型隱蔽基地。

  許暮朝風塵僕僕的站在顧澈臨時居住的小樓外,望著樓上徹夜未熄的燈光,怔怔出神。

  她作為高級將領之一,協同各位司令作戰,已經有一段時間。每天忙到連她都暈頭轉向,有時三天三夜都顧不上吃飯睡覺。

  這樣很好,她就完全沒有時間去想其他的。

  沈墨初依然沒有消息。在顧澈默許下,從人類機要部強行要來的頂級探子,依然沒有從喪屍領地,傳來消息。

  她想她不至於為沈墨初失魂落魄。只是每次閒下來,一些零碎的畫面就會不受控的出現。他的微笑,他的沉默。他的英挺如松,他的滿身血腥猙獰。

  她想她真的是傷心了。從認識沈墨初到現在他生死未卜,原來每一次,一想到他,就會有點傷心。只是她頑強慣了,從來忽略這細微的情緒。

  而一切的一切,只源於當日,她俘虜了他的當日,他在夜色中,輕輕的說:「因為曾經,身在地獄。」

  眼眶有點濕,強行壓下。一百多年了,她的淚水屈指可數。第一次為顧厲,第二次,為沈墨初。

  不,不是哭泣的時候。她再次抬眸,看著那盞不滅的燈火。

  唯有戰爭,唯有勝利。沈墨初才有活的希望。

  顧澈,勝利的全部希望。

  她走上樓。遇到侍官,他挑了挑眉,壓低聲音通報。

  「可有一段時間了。」侍官狀似無意的說。

  「……我一直在前線。」

  她走進去。顧澈負手站在藍色電子作戰地圖前,緩緩回身。

  深冬的凌晨很冷,他從不需要暖氣,軍裝之上,素白沉靜的容顏,比窗外漫天飄揚的飛雪,還要清寒。

  這世上的軍事天才有很多種。有的擅長精密計算運籌帷幄;有的用兵靈活神來之筆;有的行軍狠厲戰無不勝。許暮朝歷經這段時間的戰鬥,從基層團營仰望顧澈的全局指揮,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三者皆有之。這就是為何,他在軍中,在人類社會,是戰神般的存在。之前的獸族戰爭、只有機械人參戰的前期,他只控制整體戰略,並不插手前線指揮。只怕是因為,根本沒將他們當成可以匹敵的對手。

  而唯一能與他抗衡的,喪屍之王,不見蹤跡。

  而現在,六大集團軍聽其親自全盤號令,在初期短暫失利後,竟將喪屍機械聯軍打得節節敗退。只怕連一向自負的明泓,現在都惱羞成怒了吧。

  顧澈,人類之王,不世的英雄,全軍的心臟。

  「你一個人類,都不用睡覺的嗎?」許暮朝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

  顧澈靜靜看她一眼,目光回到地圖。

  「三天後,我打算從這裡包圍敵人中路軍……」他的聲音很低,許暮朝走到他身旁,他的氣息,一如他本人清冷。

  「這個計策好!」她笑著擊掌,「一定能打得他們屁滾尿流!」或許是她的語氣太愉悅,她看到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顧澈,嘴角似乎泛起淡淡的微笑。

  這時,她的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咕咕」叫了兩聲。她也不尷尬,坦然望著他:「我去叫侍官弄點吃的。你要不?」

  「侍官!」顧澈的聲音低沉柔潤。

  「汪汪!」白白一團從角落裡迅速衝出來,撕咬許暮朝的褲腿。

  「小白!」許暮朝驚喜的彎腰抱起它,「原來你也在這裡。」

  「一直在。」顧澈居高臨下瞥一眼她懷中一團,「剛醒。」

  「我都來這麼久了……」許暮朝逗弄著它,「警惕性太低,指望你看家護院是沒戲了。」

  小白將頭埋入她懷裡,哼哼唧唧。

  從顧澈房間離開,許暮朝的心情,平靜而溫暖。她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間,樓門口的衛兵向她敬禮。看著年輕的衛兵呵出的冷氣和凍得微紅的臉龐,她心中一軟。

  多少軍人沉默的死去,是為了和平,還是為了征服。

  沈墨初,你又是為了什麼?

  心神一震,她立刻收斂,不再繼續想關於沈墨初的種種。現在只有戰鬥、戰鬥。

  獸的眸即使在黑夜中也不用太多光亮,她沿著漆黑冰冷的台階,一步一步。她打開屋子的門,這是間三十多平的臥室,窗簾厚重、床鋪柔軟,於戰時已是最好的條件。

  她將外套一丟,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軍裝襯衣,往床上一躺,望著天花板,靜默。

  還是忍不住想起他。

  「靠!一定還活著。「她自言自語,「百年的喪屍之王,不可能這麼容易死。根本不可能!絕無可能。」

  「是的,絕無可能。」低沉的聲音含著笑意,在她身後響起。

  許暮朝全身一僵,難以置信的驚喜回頭:「你……」

  房間陰暗的角落,那人慢慢走出來,高大挺拔的身影,黑夜般沉寂。

  「我來接你了。」他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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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慾望喪屍

  柔和燈光下,他的臉浮雕般俊朗溫柔。他低頭看著她,眸色暗沉。

  「你……太好了!」許暮朝狂喜的走上前,「那天嚇死我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突然來了?」

  「我受了重傷,僥倖逃脫。」他的聲音很輕很靜,「哈金斯沒死,控制了喪屍大軍。我只能來找你。」

  許暮朝早隱約猜到其中緣由,但如今看他安好,心中已是慶幸萬分。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告訴顧澈等將領。

  「你稍坐,休息一下!」她急匆匆的道,「我去告訴顧澈。」

  冰涼而有力的大手,迅速而無聲的抓住她的胳膊。

  她有些詫異的回頭,心中一驚。不知何時,沈墨初竟緊貼著她站立。兩人這麼近,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透出的,冰冷的黑夜氣息。

  他低頭看著她,眸中沒有笑意,也沒有激動,更無往日柔情。然而他的眸光灼灼,閃爍著另一種陌生的光芒。

  許暮朝察覺到他哪裡不對勁了。

  人形的他,從來雙眸漆黑明亮。而今天,那濃郁的黑中,怎麼也泛著盈盈綠光?彷彿自身體深處發出,侵染了純潔的眼球。

  「你怎麼了?」她忽然用力掙脫!然而他的手就像鐵鉗,無法撼動半分。而他欺身而上,順勢將她整個抱入懷中。

  隨著一聲悶哼,許暮朝的翅膀爆裂般展開,雪白的軍裝襯衣瞬間破損。她抬起碧藍雙眼,上挑的弧度寫滿疑惑和謹慎。鋒利的爪以防衛的姿勢隔在兩人中間。

  「我說過的,你是我的。」他的聲音竟帶了一絲溫柔,抬手,輕輕的,似乎毫無攻擊力的,握住她纖細的手臂。

  許暮朝臉騰的熱了:「我只說過戰爭結束後再看,況且現在戰況緊急,你跟我去見顧澈……」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嘎然而止,她看著他恍若未聞,灼熱的眼睛,俊朗的臉,漸漸逼近她的。

  「暮朝,暮朝……」他輕輕念著她的名字,竟令她沒來由聽出幾分悲涼蕭瑟之意。可她抬眼望去,卻只見那雙眸綠光更盛,明明灼烈,卻感覺不到溫度。

  「你先放開,我們慢慢說……」她的利爪終於抵住他的胸口,身子順勢掙脫。未料他的懷抱驟然收緊,她的腰被狠狠抱起,被迫抵緊他的胸膛。

  「你!」親暱的動作並未讓她感覺到半分溫柔,她吃驚極了。

  她整個人已被他單手凌空抱起,另一隻手,捏緊她的下巴,令她從臉到身體,都無法動彈。因為她之前想要抽離的迅猛動作,他的脖子、胸口、手臂已添了幾道深深的血痕。許暮朝知道自己利爪的威力,那必定是極痛的。可他竟然紋絲不動,勢在必得的注視著她。

  「你怎麼了?」他太聰明太強,輕而易舉扣住她幾處關節。即使強大如她,竟然在他動彈不得。可沈墨初,你從來不會強迫我。今天,為了什麼?

  「乖,別吵。」他原本磁性醇厚的聲音,此時格外低沉,「讓我先抱抱你。」

  「可是你在流血,放我下來!」許暮朝搞不懂,他為什麼會這樣,一意孤行?

  「我的女人……」他的手勢強勁而溫柔,語氣竟有幾分癡迷沉醉,將她放在床上。

  「啊!」許暮朝驚呼一聲。因為他高大挺拔的身軀,瞬間壓了上來。

  兩人曾有過親密接觸,而今天,這具熟悉的、唯一觸碰過她的身軀,將她死死壓住動彈不得時,許暮朝心中,卻徒生驚恐。

  他的身軀是精瘦完美的,他的氣息是熟悉而溫柔的。可他的眼,他的眼!許暮朝有些絕望的看到人形俊朗的他,雙眸變得赤綠一片!

  「放開我……」她張嘴想要呼救,卻被他粗糲的大掌,緊緊摀住。她瞬間憋紅了臉,然而他的雙眸,看不到任何憐憫。許暮朝終於肯定,那昔日溫柔而正直的雙眸,如今寫滿的,只有昏暗的**。

  「我們開始吧。」他柔聲彷彿情人在她耳邊低喃。卻令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她,心中又痛又怕。沈墨初,你究竟怎麼了?這不是你,這一定不是你啊!

  然而她不知道,沈墨初已經不會回答。

  凌晨兩點鐘,四個加強團環形守衛外圍、基地僅有五百守衛的人類秘密的、臨時最高指揮部。

  顧澈元帥,指揮前線激烈戰鬥,徹夜未眠。當他抬頭望向窗外時,可以看到數百米外的小樓上,她的房間整夜有溫暖的光亮,如同他的;

  小樓下的頂級高手警衛,沒有發現有人侵入;高超的監視系統,被人靈活躲過。

  燈光暗沉的大床上,獸族的精神領袖、顧澈授勳的許暮朝少將,被死死壓住,從始至終,不能動彈。而此刻,強勢而溫柔的喪屍之王,在她肩窩處,緩緩埋下了頭。

  當**被徹底挑撥,她的反應於喪屍王的眼中,變得無關緊要。他的唇冰冷而急切的,從她的臉頰,到她的耳垂,再到她埋在軍裝襯衣裡,光滑幼嫩的肩膀。

  觸目所見刺激了喪屍王,令他的吸吮更加猛烈有力。許暮朝只覺得肩窩處一陣陣發疼。可是她出不了聲,動不了。

  許暮朝不知道,衣服是何時被人褪去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恢復了人形。只是當她再次抬眸時,只看到他黑色的短髮、健壯如豹的肩背。

  他應該是給她下了藥?所以即使脫離了他的掌控,她的身軀,軟得像團爛泥,動也不想動。她可以出聲了,可奇怪的,她只聽到自己口中,逸出輕輕的喘息。

  他的頭就埋在她的胸前,輾轉反側。那酥麻透骨的感覺,從胸部瞬間氾濫到全身,令她一陣陣戰慄。而當他抬頭,深沉眼眸這麼近的注視著她,她看到裡面,昏暗的火焰在燃燒。

  「我要你。」他的唇舌開始下移,粗糲的大掌,從她幼滑的腰背慢慢滑下,激起一陣戰慄。

  「我也要你。」她聽見自己說。她有些奇怪,一定是藥物吧,所以讓她說出這樣的話。而她內心,竟然沒有羞恥沒有猶豫沒有痛苦。

  她的心中,那隨著他的唇舌隨著他的大手,逐漸越來越濃郁的,只有**。她的雙手,已經恢復了些許力氣的雙手,緩緩的,環住他堅實的肩膀。他的腰身,亦因她的主動觸碰而顫抖

  她想,原來再堅強的意志,也抵抗不了,喪屍之王。

  他的唇舌,潛行至她的隱秘。似乎打定主意,給她最完美的一次。所以他只是在柔軟的外圍舔舐聞嗅,以喘息聲向她昭示,他有多壓抑和熱烈。而她的身軀亦慢慢繃起,努力想他貼近,再貼近。

  火熱的探尋,一點一點,持續深入。連唇舌都如此有力,撩撥得她想要尖叫。而他似乎能預知她的反應,倏的騰出一隻手,摀住她的嘴。

  「親愛的暮朝……」他力度不減,含混不清,「警衛會聽到……」

  她聽話的咬緊牙關,只是已如此焦急,雙腿在他身下忍不住擺動。

  他驟然失笑,厚唇離開她的,抬起身子,重新籠罩住她的上身。

  「記住我,暮朝。」他沒來由的說道,火熱的眸緊緊叮囑她。單手撐在她的臉旁,另一隻手,已扶住自己的,對準了方向。

  「嗯。」她答道,「誰能忘記,喪屍之王?」

  隨著她的回答,他驟然低頭,帶著她的氣息他的唇,封堵住她即將逸出痛苦快活喊叫的嘴。而下面,忍耐許久的他,依然極有耐心的,緩緩的,一點點沒入,再沒入。

  這過程如此溫柔,她如此濕潤而緊致,他想,任何人都會控制不住。

  可喪屍王吸取著她嘴裡的清甜熱烈,竟不想讓她痛。想讓她的第一次,只有甜美。

  終於,他全部進入了她。他含住她的唇舌,滿足的喘息。而她雙眸已經迷離,芊芊十指緊緊抓住他健壯有力的背。

  他的雙手,亦緊緊環抱住柔軟的她;他的唇似乎怎麼吻也不夠;他的胸口緊緊貼著她的胸,兩人的心跳,連在一起。

  他健壯的腿,緊壓住她的修長勻稱;而兩人最最私密的地方,整個晚上,不曾分開。

  知道她已足夠濕潤,喪屍王動作逐漸加快,再加快。陌生的感覺,漸漸從私密處,爬滿全身,爬上心頭。

  噢,喪屍王,令人如此愉悅的,喪屍之王。她的臉上,慢慢浮現笑意。而她不知道,這笑容,於正沉醉於她的身體的喪屍王,卻如同純潔的鮮花盛開。

  盛開於他,早已百年腐朽的懷中。

  「暮朝……」他忍不住輕喚她的名字,身下的力道卻加重,再加重。初嘗甜美的她,喘息得無以復加,五指已在他背上劃出道道血痕。可那輕微的痛,只令他更加沉迷。

  他呼吸的冰涼氣息,就在她臉頰;與她的一樣急促熱烈。他還粗壯強勁,而她的眉,第一次的眉,已經痛苦而愉悅的蹙起。

  那溫柔的、熱烈的、蝕骨的感覺,在某一個點,被逐漸放大,升高。她的雙手開始不受控的舞動。而他溫柔的將她抱得更緊。

  那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不受控制。她開始小聲的,如同幼獸般喘息。他悄悄調整律動的節奏,令那感覺的變化,如此清晰,使她可以圓滿的品嚐。在某個瞬間,觸電般的極致感覺,襲中她的全身!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癲狂溫柔,令她全身開始強烈的晃動顫抖!

  「啊……」她歇斯底里的呼喊被他堵在嘴裡。那感覺太強,她拚命想要掙脫。他卻沉沉一笑,將她抱得更緊,動作更加猛烈。看到她臉上露出失控的表情,他滿意的笑了。

  如此這般,直到她在他懷裡釋放三次,他才罷休,開始尋找自己的巔峰。

  「數一數,你欠我幾次。」他說。她睜開迷離的雙眼,終於在他臉上,也看到極其滿足的神色。感覺到他強壯的身軀,明顯的劇烈戰慄。

  他整個身體放鬆下來,卻依然不肯出來。才幾分鐘時間,她又感覺到他從小變大。

  「你……」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原來這種事,比打仗還要累。

  「放心,我會讓你休息。」他愛憐的吻著她的臉,「夜,還很長。」他愛不釋手的觸摸她潔白如玉的飽滿,她纖細的腰,她那處火熱的濕潤。

  「你真美。」他歎息,抬手,從床邊取過她的梳妝鏡,放到她面前。

  她睜開不再清澈的雙眼,看到鏡中全身光嫩的少女。黑髮在她肩頭散落。而白皙的臉頰上,黑眸隱隱透著綠光。

  再往下,細緻柔嫩的肩頭,屬於喪屍王的齒印,又深又紅。似乎再也,無法抹去。

  噢,原來如此。她漠然的想,難怪我不懂拒絕,難怪我這麼想要。原來,他已經咬了我。原來我體內,有了他的血。

  原來,我也已經是喪屍了。

  沒有人性的、陰沉冷漠的、忠於喪屍王的,新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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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逾越之後

  大陸的冬日,從未像今年這樣,寒意濃郁。大雪像永遠下不夠,在整個基地鋪上厚厚一層無法穿透的白。這樣的天氣,大概會令人更加容易疲乏。

  通宵工作的元帥並無絲毫倦意,抬眸望了望遠處的小樓,那裡早已銀裝素裹,連窗欞都堆滿積雪,寒氣模糊不清。

  正送上早餐的侍官只望窗外看了一眼,狀似無意的道:「昨天來覆命的許少將,聽說現在還沒起床。我想她大概太累了,囑咐警衛不要打擾。」

  元帥微微點頭,看了看侍官手中的食物,侍官立刻道:「待她醒了,立刻會有人準備好食物。」

  元帥抬眸看一眼由父親精心挑選的、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侍官,忽然道:「我對她,是否逾越了上級對下級的關心?」

  侍官自然而然的搖頭:「任何事,元帥去做,都不算逾越。」

  元帥卻再無言語,只是靜靜望著那一扇緊閉的窗欞。雪白的、線條簡潔的、最普通不過的窗欞,于飛雪漫天的視線中,竟也變得生動起來。

  過了好一陣,侍官正準備退出去,卻聽到從來無所不能的元帥,低聲彷彿自言自語:「那,又該如何做?」

  與天寒地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許暮朝房間內的火熱。

  已是晚上九點,整整十八個小時過去了。

  即使是獸族第一戰力,初嘗人事,也令許暮朝疲憊不堪。而喪屍王自然精力充沛,在她中場休息時,他只是默默注視著她,把玩她的秀髮,她的身體;或者在忍耐不住時,開始下一輪的激情。

  深入,再深入;交纏,再交纏。在某一瞬間,喪屍王望見穿衣鏡中,高大麥色的修韌身軀,與雪白纖細的她,緊密的結合,以相同的頻率擺動,只覺得這麼舒服,這麼滿足。

  而許暮朝已然精疲力竭。成為半獸,被強烈意志壓抑的**,以這樣突然而迅猛的方式爆發。她躺在喪屍王不捨鬆開的懷抱,只覺得連腳趾都酥軟得令人心碎。

  縱容了一天一夜的**,喪屍王終於意猶未盡的停止索取。

  「小半獸……還有永生的日夜,你屬於我。」他將她從床上抱起,「乖,去洗個澡。」

  她睜開迷濛的眼,雙手纏住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胸口。這出於本能的小動作,令喪屍王忍不住低頭,再次在她紅唇攫取甜蜜。直到她再次氣喘吁吁,他才離開。

  只是當潔淨的清水漫過眼前雪白柔軟的軀體,喪屍王再強的定力亦灰飛煙滅。抬起墨中帶綠的雙眸,喪屍王忽然輕笑:「原來我這麼愛你,許暮朝。」

  許暮朝聞言,也是莞爾一笑:「我想我還不愛你,沈墨初。可是我愛喪屍王。」

  喪屍王靜了一瞬,抬手,輕而易舉將她按在浴池中。大掌熟悉的為自己探路,唇舌吸吮噬咬她光滑無暇的背。

  只是這一次的撞擊,比之前每一次,更加狠厲徹底。

  直到她也氣喘吁吁軟在他懷裡,喪屍王才抬手,扳起她皎潔的臉。

  「我們去殺了顧澈。然後永遠在一起。」

  「好的,喪屍王。」

  前線的戰爭焦灼激烈,指揮基地卻在冬夜寧靜得孤寂。

  下午小睡片刻後,顧澈再次回到作戰地圖前,根據前線的報告,思考下一步行軍策略。小白自顧自在他腳邊歡快的跑來跑去,似乎已經習慣主人的冷漠。

  而當門被人無聲拉開,輕盈的腳步聲響起,顧帥的身形,也是一頓。

  「您又工作到現在?」柔和清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侍官準備了宵夜,我端來了。」

  他回頭,看到少女黑色長髮披落肩頭。而軍裝之上,那瑩白如玉的臉,似乎與往日不同。就像蒙上了一層無形的、淡淡的、柔和光彩。令人心神一振。

  他走過去,在桌前坐下。往日看到她就撒歡的小白,今天卻似乎懨懨的,不知何時鑽進沙發下,不見蹤跡。

  她垂著眸,乖巧的將幾色精緻小食布在桌上。當她彎腰將熱騰騰的營養粥放在他面前時,他看到她纖細雪白的手指扣在青瓷碗上,而一縷黑色柔軟長髮,拂過他的肩頭。

  她不知道,元帥的世界,為之停頓了一秒鐘。

  他無聲的抬手,在她就要放開碗的一瞬,輕輕的,握住那柔軟的、彷彿撩撥著夜色的美麗手指。

  他抬起清澈深沉的雙眼,近在咫尺的望著她。人類之王的眼中,頭一次對一個女人,露出堅定的神色。

  是的,他不會以言語表示;亦不會輕佻辱沒。這樣的動作,於生殺千萬人的元帥,已是逾越。可他堅持著,同樣雪白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彷彿是最不經意的,卻是最堅定的宣言。

  而她的身軀,亦在他觸碰時,微微一顫。黑密的長睫,掩去眼中的情緒。

  「先吃東西。」她低聲道,似是羞澀,又似緊張。

  他點頭,另一隻手持起餐具,慢慢的,一口一口喝下她端來的粥。而另一隻手,卻十指交握,牽引她坐在自己身旁。

  他的目光靜靜掠過她,坐在他身旁,溫婉嬌羞的她,心中終於升起一種陌生的歡喜。只是人類之王在這一瞬忘了,她其實,是最善於掩飾自己的人。

  「每天這麼晚吃飯不好,以後早一點。」她低頭柔聲說。

  「……嗯。」

  「打仗不要這麼拚命,你是人類領袖,如果身體垮了,怎麼辦?」

  「嗯。」

  「你太不小心了……衣領上有粥。」她終於抬頭,雙眸有閃動的情緒,「我……幫你擦掉。」

  「嗯。」

  她慢慢靠近他的胸膛,而他清冷乾淨的氣息,成熟男人的氣息,就這樣近在咫尺。她的手慢慢接近他的咽喉。而他的眸,只是緊盯著她的,終於頭一回,有了溫柔神色。

  「嗤——」

  輕微的聲音。

  利器入肉的聲音。

  顧澈的瞳仁因震驚而猛然收縮!然而這樣近的距離,許暮朝這樣的高手,原本對準咽喉的志在必得的一擊,卻依然被毫無防備的顧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開。只是藏於袖中的尖刀,深深貫穿他的左肩!

  「砰——」一聲悶響!在同一瞬間,顧澈做出條件反射的反擊,一掌擊中許暮朝的胸口。令她的身體應聲飛出去,狠狠撞向房間的金屬牆壁!

  然而在下一瞬間,深藍色身影拔地而起,比離弦的箭還要快,飛撲向許暮朝。在她撞得頭破血流前,一把抱住肩頭,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砰然落地。

  「暮朝……」清寒英秀的雙眸,頭一回染上,徹骨的驚痛。

  原來,原來她的眼眸,早已暗沉如冬日的天色。

  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抽出她插下的匕首。赤紅的血,像是春天的鮮花,在他肩頭盛開。,而他那一擊,原本是條件反射原本是致命的,卻在打在她身軀那一瞬間,硬生生卸了大半力道。

  她,還可以攻擊他。

  可她竟像是呆滯了,軟在他的懷中,雙眸似乎失去光彩,定定的看著他,像傀儡,像木偶。

  他退後一步,將她放在沙發上,正要起身呼叫侍官,挺拔身軀卻徒然一僵。他驟然回頭,看著她。

  她的眼神依然凝固著,聲音慘淡死氣:「是的,粥裡下了毒。」

  足以令大陸第一戰力,七竅流血死無葬身之地的劇毒。

  在同一瞬間,室門被人輕輕推開,又關上。

  「彭——」一具挺拔身軀直直摔進來,砸在地上。正是侍官,雙目緊閉,不知死活。

  他身後,幾個高大陰暗的身軀,走了進來。在許暮朝的幫助下,他們躲過了嚴密的警衛,無聲襲擊了侍官,終於進入。

  「顧澈。」為首的喪屍王,聲音平淡無情,「我來取你的頭顱。」

  喪屍王的目光越過顧澈,停在許暮朝身上。

  喪屍王微微一愣。

  那是他也沒有見過的神色。昨晚的她,是屬於喪屍的生性漠然、身體熱烈,眸中有暗綠的光芒在燃燒。可今天,她彷彿一具屍體,躺在沙發上,雙目黯淡無光。

  「暮朝。」他喚道,「回到我身邊。」

  可許暮朝沒有任何反應。

  「你對她做了什麼?」顧澈的聲音極冷,隱隱的怒氣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慄。鮮血還在不斷從他肩頭流出,胃中的劇毒也隨著血液循環不斷蔓延他全身。他的身子甚至晃了晃,臉色是一種不正常的慘白,使得他璀璨精美的容顏,愈加驚心動魄。

  然而他似乎毫不在意毫不畏懼,只是定定看著喪屍王。

  「我與她永生。」喪屍王漠然看著人類之王越來越青白的臉色,「而你,將和人類一同滅亡。」

  他揮了揮手,身後幾名喪屍走上前將顧澈包圍。

  而顧澈身後,躺在沙發上的許暮朝,依然睜著雙眼,沉寂一片。彷彿聽不到喪屍王的號令,也看不到顧澈屹立不屈的孤寂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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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5 18:55:45
59.麻木不仁

  許暮朝側著臉望去,只覺人影浮動,滿目血腥,麻木不仁。

  是的,她感覺到麻木不仁。即使他的臉和他的臉,交錯在視線中出現;即使灼熱和清冷的視線,不斷掠過眼前。

  她卻只感到麻木,空洞。彷彿自己與眼前所有人,與這足以改變大陸局勢的夜晚,甚至與許暮朝這具軀體,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從軀體中抽離,漠漠的,旁觀著這一切。

  不管是顧澈,是喪屍,還是昨日她剛剛宣誓效忠的喪屍王。

  這是怎麼回事?一切都像做夢一般?她昨天明明成了喪屍!肩頭的齒痕猶在;昨日,那發自內心的漠然和**,那對於喪屍王的狂熱臣服感,明明已深入骨髓血脈。卻為何現在,看喪屍王也像是個陌生人?

  這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的大腦開始疼痛,記憶一點點回放,再回放……

  她把匕首插入他的肩頭……他俊美無雙的眼眸閃過震驚……他的肩頭鮮血淋漓盛開……他懷抱著她滿目驚痛……

  是了,那從未在人類之王眼中出現的,滿目驚痛。是從這時開始的——她忽然感到麻木,全身血脈似已凝固。

  他的眼神,從來冰冷高傲的眼神,怎麼可以有那樣的痛?

  誰忍心,令他有那樣的痛?

  她什麼也聽不到;她全身動也不能動。開始有從身體內部出發的痛,慢慢侵襲全身。因為喪失了聽覺觸覺,那痛便變得尤其清晰,一點一點加重。

  可她一時忘了痛,用唯一殘存的視覺,盯著眼前的無聲畫面。

  在這清冷的冬夜,在元帥的書房。那些喪屍好手,慢慢將他包圍。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深藍色料峭清瘦身影,一動不動。

  而喪屍王抄手站在戰圈之後,沉黑無情的眸,盯著昔日與自己齊名的對手。

  幾個喪屍說了幾句什麼,他們臉上都露出輕蔑膚淺的笑容。而那深藍色背影,始終堅毅如昔。

  喪屍們已極快的速度欺身而上!劇毒重傷的人類之王也終於出手!

  一輪交手,兩名喪屍的身軀,如同撕破的風箏,重重撞了出去,撞在牆上,頭破血流,已然氣絕!

  許暮朝看到,連喪屍王的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是啊,誰能中了必死之毒,受了獸族第一高手一刀,依然屹立如松?

  然而剩下幾名喪屍,已經抓住了人類之王。兩人抓住胳膊,另一人踢向人類之王的膝蓋。如果許暮朝此時有聽覺,可以聽到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然而她聽不到,甚至看不到顧澈堅強不屈的臉色。她只看到他們對他的腿重重踢去,看到他的身體受到巨大衝撞,看到他從來挺拔的身軀,軟倒在兩名喪屍的手臂中。

  心口的痛,忽然加重得更加明顯。

  那是一種噬骨的痛,因為更加清晰,令她在不被人察覺的角落裡,全身顫抖;令她想起,曾經遙遠而熟悉的記憶。

  是了,曾經,光影獸與她合體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痛。每一滴血每個細胞都在爆裂的痛!

  腦海中彷彿一道亮光閃過,重重混沌一掃而光。她的呼吸開始急促,絕望與希望同時爬上心頭——這一回,是誰的基因,在消滅誰的?

  許暮朝,你不可以屈服;不可以死,絕對不可以。不管是許暮朝……還是光影獸,都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輸給侵入的基因。

  因為顧澈……因為他……

  高貴的頭顱無力的低垂著,嫣紅的鮮血自嘴角無聲淌下,如果帝都人民看到此景,帝都會為之傷心至死。可陰謀和暗殺,愛情與背叛,就這樣發生。在遠離帝都數千公里的前線,在偉大元帥的指揮部裡,悄無聲息的進行。

  不能用槍,任何無聲槍擊,都足以驚動房間中的硝煙監測儀;亦沒有刀,因為在潛入基地時,所有外來的刀具都躲不過外圍紅外防線。

  所以喪屍們徒手,徒手將昏迷的元帥包圍。

  一拳!

  一名喪屍冷著臉,閃電般一拳重重擊在顧澈的腹部!顧澈的身子因疼痛而無意識的弓得更深,悶哼一聲突然仰頭,噴出大口鮮血!那血來自破裂的五臟六腑,像是要祭奠人類之王的死亡,於光潔的原石地面,大片大片綻開。

  鮮血刺激了喪屍的視覺。即使他們同樣對不屈的人類元帥心懷敬意;即使喪屍王已皺眉讓他們迅速解決,不忍折辱與自己其名的元帥。

  一拳、一拳、又一拳!腹部、胸口、腰間……

  每一拳,都足以令他足夠破損的身軀,再次噴出鮮血!連喪屍都開始有些不忍,為何他還沒斷氣,為何失去意識了還在硬撐?

  顧澈身後,昔日顧澈和許暮朝常坐的沙發。

  拳腳之下,鮮血之中。那柔軟虛弱得不可思議的深藍色身軀,彷彿千斤巨石,壓在許暮朝的心上;每一拳、每一抹血色,都像是匕首,深深的、一次又一次剜入她的心口。

  顧澈……顧澈啊……

  身體的痛不知何時已無以復加,她全身都開始顫抖。觸目所及的一切,加速了她的蛻變。三種基因慘烈交亡的、遊走在死亡邊沿的蛻變。

  終於,喪屍們放棄了這個失敗的殺人方式。

  一名喪屍上前,一手抓住顧澈的黑色短髮,另一隻手卡住他的脖子,作勢要用力——用力一扭,只需用力一扭……

  「呀——」一聲悠長的呼嘯,驟然響起。那聲音有屬於少女的清澈,卻明明帶了撕裂般的痛苦!

  這呼嘯足以穿透房間的隔音牆壁,足以響徹整個基地乃至外圍四個加強團,足以讓元帥的精英衛隊,在五分鐘內探測到聲音源頭、前來營救!

  喪屍們紛紛變色,喪屍王眸色一沉。他們同時停下手中動作,同時望向聲音的源頭——

  顧澈身後,雙拳緊握,緩緩站起的,許暮朝。

  暗紅得有些發綠的一縷鮮血,自她唇角無聲流下。瑩白如玉的臉上,黑眸緩緩呈現藍綠色。而她沒有看任何人,她只是低著頭,看著被喪屍們包圍的那個人。

  「沒人可以殺他。」她的聲音冷漠得連喪屍王都悚然一驚,「即使是王也不能。」

  即使是王,即使是喪屍基因驅使我效忠的,喪屍之王。

  喪屍王聞言臉色一變,眸色複雜的看著她,瞬間閃身上前!然而晚了!許暮朝的速度竟似比平日快了數倍,瞬間閃至喪屍好手中。「砰砰砰——」數計重拳,三名喪屍哼都沒哼一聲,瞬間摔出去,跌落在地,雙目緊閉,不知死活。

  而她抬手,迅速接住那軟軟滑倒的、高大虛弱的身軀。

  「顧澈,你真傻……」她抱著他,柔聲旁若無人的,在他耳邊低語,「如果沒有你,人類要怎麼辦?」

  「讓我來死吧。」她輕聲說。

  就讓我為你而死。為你終於無聲握住我的手,為你重傷之後的一抹驚痛,為你站在我身前,從未離開過。

  她輕輕的將他放在柔軟的沙發上。她站了起來,魅藍上挑的眼,血紅巨大的翅膀。

  而喪屍王亦沉默站立著。

  「沈墨初……」她一字一句的道,「從此,我們恩斷義絕。」

  眸色昏暗一片的喪屍王,身子微不可見的一顫。然而他很快抬頭,眸色赤寒:「不忠的喪屍,殺!」

  沒有槍,沒有刀。最原始的力量搏擊,在狹小的房間展開。這是喪屍之王與獸族之王的決鬥,也是神秘基因之間的戰鬥!

  巨大的力量波,充斥整個房間;即使走廊裡匆匆趕來的警衛,亦被這力量震得倒退數步,口吐鮮血!

  這是許暮朝從未有過的殊死一戰。融合後的基因,令她更快更強。昔日不可望其項背的喪屍王,如今也成為勢均力敵的對手!

  然而基因的融合,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昔日的許暮朝,沉睡百年,擁有傲視獸族的戰鬥力;而今天,短暫的數個小時,根本不足以令她完全適應和掌握身體的力量。只是憑著一股狠厲之氣,一顆赴死之心,與喪屍王交手!

  終於,在數個回合後,她重重跌落在地。而喪屍王亦負傷落地。他的左臂已經不能抬起,腹部鮮血淋漓。

  然而許暮朝躺在地上,躺在顧澈腳下,已經不能動彈。本就被顧澈擊中的她,還忍受著體內痛苦折磨的她,幾乎是以一種自殘的方式,與喪屍王決鬥。

  於是,她終於被喪屍王打斷四肢骨骼,連翅膀亦抬不起來,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為什麼要背叛我,許暮朝?」喪屍王居高臨下的逼近,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無力的軀體從地上提起。

  「昨天……我們不是很愉快嗎?」他將她的臉湊近自己,「你忘了,我們日日夜夜不會再分開。」

  「沈墨初……」她用僅存的力氣,輕輕道,「沒有什麼是不可戰勝的,哪怕是深入血脈骨骼的基因。你忘了吧?」

  喪屍王聞言,忽然哈哈大笑。

  「那是昔日的沈墨初。」他冷冷道,「而今天,再沒有沈墨初,只有喪屍之王。」

  永遠也不能回頭,永遠不能逃脫基因魔咒的,喪屍之王。

  走廊裡已響起密集的腳步聲,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基地。

  然而喪屍王毫無畏懼,千軍萬馬他也能如入無人之境。他盯著她沉靜得有些異樣的雙眸,道:「擰斷他的頭。我就原諒你。否則……」

  他的手驟然收緊:「我會慢慢折磨你,殺了你。」

  許暮朝望著他,忽然露出淡淡的虛弱笑容:「慢慢殺,慢慢折磨。」

  因為警衛,就快要來了。他,就能獲救。

  喪屍王眸中最後一絲亮光,無聲熄滅:「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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