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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懶獅子]大造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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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11:44:48
120 附馬期待

    鬼物橫行的東梁路上,陸菱兒隨著池千秋朝街道後方走去。不知是否是錯覺的緣故,總感到傳到耳中的騷亂聲響比先前小了許多,尤其在轉進某條巷道後,空寂的感覺更是明顯。

    沿著巷道走出五六米,陸菱兒隨即看到一幕想像外的光景。

    只見莫約兩三米寬的巷道裡,彷彿被狂暴的龍捲風橫掃過一般,到處呈現出屋倒牆傾的激烈破壞場面。陸菱兒原本為鬼物的肆虐暴行而憤怒,不過當看清那些大量散落在磚石碎屑裡的可疑物體時,才知道自己竟混淆了受害者和加害者的位置。

    那些散落巷道各處的可疑物體,是腦袋被埋進牆壁裡的鬼物,四肢扭曲變形的鬼物,如種蘿蔔般,半個身子陷進地面的鬼物……諸如此類的物體,零亂散落在倒塌屋牆的廢墟里,令得整條巷道呈現出彷彿超現實派抽象藝術般的詭異氛圍。

    倒斃的鬼物大多保持完整,空氣裡並沒有多少血腥味,然而看著那些橫七豎八,扭曲變形的鬼物屍骸,陸菱兒背上不禁升起一股罕有的涼意。

    “小姐,搞得太過火了……”

    旁邊的池千秋吐出聲無奈的嘆息,搖搖頭邁步向巷道前走去,陸菱兒則是在原地猶豫了下,隨後才壯著膽子跟了上去。

    兩人沿著巷道繼續朝里走。綿延彎曲的巷道裡躺著許多鬼物屍骸,裡面既有低等的卒鬼,也有強悍的剛鬼。鬼物們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姿態陷在磚石堆砌的廢墟中,靜靜唱著與世訣別的哀歌。

    整條巷道籠罩在噩夢般的詭秘氛圍下,陸菱兒戰戰兢兢的跟在池千秋背後,驚懼的左張右望著。突然一頭還沒死透的卒鬼抽動了下,被嚇到的陸菱兒頓時尖叫出來,緊緊抱著前面的池千秋,一路推著她向前跑去。

    “鎮定點,已經到了。”

    池千秋喝斥著驚惶失措的野貓精,陸菱兒膽忮的探頭望出去。剛剛驚恐時推著池千秋猛跑,此時她們已穿出那條巷道,來到一處相對開闊的十字路口。

    幾輛因鬼物騷亂而相撞起火的車輛,正在前方不遠的地方翻騰著火焰和濃煙。熊熊燃焰的烈焰照亮了附近的凸凹不平地面,那是由數不清的鬼物屍骸堆積成的地氈。既使經過先前巷道氛圍的洗禮,陸菱兒還是不禁倒抽了口涼氣,膽顫心驚的移動著目光,看向前方唯一站立的身影。

    那是一位英姿颯爽的紅發女子,身上澎湃著近乎實質般的白金煌氣。那女子手裡提著一頭半死的卒鬼,聽到後面陸菱兒等人的聲音,於是隨手把卒鬼拋了出去。被拋出的卒鬼橫飛十多米後撞到街邊建築,隨即響起崩塌的聲音,那女子則是帶著爽快的神情回身望了過來。

    “千秋,你們來了。”

    “嗯,大姐頭好……”

    陸菱兒心虛的低頭問候,突然瞥到朔夜身後的意外動靜。趁著朔夜轉身招呼的功夫,一頭半殘的剛鬼突然從倒塌廢墟里蹦起來,揮起變成骨刃的右臂,使盡力氣朝朔夜劈了過去。

    “大姐頭!危險!”

    拼命的剛鬼爆發出無以倫比的潛力,幾乎在陸菱兒叫出來的同時,那骨刃便劈到了朔夜的跟前。千分之一秒的空隙裡,朔夜只來得及略略回頭,結果正面挨了下剛鬼的重重一斬。

    一瞬間的低沉悶響後,便是骨刃折斷的脆鳴。剛鬼愕然看著只剩半截的骨刃,不過朔夜那方也不是完全沒有負傷。

    “很疼誒,混蛋……”

    就算有白金煌氣護體,挨了剛鬼的全力重斬,朔夜的頭頂還是浮現出腫包的痕跡,而眼裡亦隱隱有淚光閃爍。

    “我說很疼啊!王八蛋!”

    伴隨著痛疼怒吼的,是宛如怒濤般的反擊。捅了馬蜂窩的剛鬼,沒來得及後悔便被那怒濤給吞沒。那接近三米的魁梧巨軀在白金煌氣掀起的風暴裡搖擺著,很快變得如同破布一般。最後,白金煌氣在朔夜的右手凝成白金巨拳,“砰”的聲將剛鬼給轟飛了出去。

    遭到巨拳直擊的剛鬼,如同字面意義般的“化成流星朝天邊飛去”。

    陸菱兒半張著嘴巴,神情呆然的看著那消失在天邊的黑點。先前池千秋輕易擺平剛鬼的那幕,已經讓她驚佩萬分了,然而此刻目睹了朔夜發飆的光景,卻是沒來由的感到戰栗。

    朔夜是白虎宮的少宮主,身上流著白虎神的猛烈鬥血,那白金煌氣便是白虎神賦予白虎血裔的破邪神力。是凡夫俗子望塵莫及,連妖怪亦要俯首稱臣的,名為“白虎印”的絕對力量。

    陸菱兒以前也曾見過朔夜動用白虎印的光景,每次都受到心魂的震撼。看著朔夜揉著腦袋上的腫包朝這邊走來,似乎餘怒未消的模樣,陸菱兒心裡膽怯,下意識的躲到池千秋背後。

    “你躲什麼躲?臭丫頭,我要問你今天開小差去哪兒呢?”

    “疼疼疼!大姐頭,輕……輕點!會扯掉的啦!”

    朔夜邊問邊伸手朝陸凌兒抓去,池千秋則非常配合的閃到旁邊。失去屏障的陸凌兒被朔夜揪著貓耳給扯了出來,痛得哇哇大叫。

    “不聽人話的耳朵,扯掉就扯掉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話不能這麼說啊,大姐頭……啊不,菱兒一直很聽話的!”

    “是嗎?那我前幾天說過的話,你可是沒聽進去呢?”

    朔夜終於還是放過陸菱兒的耳朵,隨即將雙手抱在胸前,擲出這樣的問題。朔夜問話時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開玩笑,而臉上也確實掛著淡淡笑意,然而某種難以言喻的氛圍卻是陡然籠罩著四周。彷彿萬里晴空的背後,一場熱帶低壓風暴正在急速逼近。

    “喵嗚!?”

    出於野生兒的敏銳直覺,陸菱兒嗅到風暴來臨前洩漏出的微弱氣息。想通朔夜發怒緣由的瞬間,全身激電奔流,寒毛根根倒豎,隨即拼命的搖頭,用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解釋著。

    “沒……沒有啊!大姐頭說過林公子是你的重要賓客,要我們不准去找林公子的麻煩,我,我聽進去了!沒有去找他的麻煩!絕對沒有!”

    “那,你怎麼和守弟扯上關係的?”

    “咦?那個,我……我是……”

    陸菱兒的聲音支吾起來。畢竟她是瞞著朔夜拜託林守替肖猴兒求情,如果說出來的話不知結果如何。

    這時候旁邊的池千秋拍拍她的肩膀,用眼神提示意她注意。陸菱兒偷偷瞥著朔夜眉宇的隱隱怒機,頓時醒悟到那少年在大姐頭心目中的格外分量,頓時再不敢隱瞞的交待出來。

    “我……我是去求他幫忙說情的,大姐頭。”

    “說情?”

    “嗯,因為我欠那猴兒一個人情,也不能眼睜睜看那他被逐出去,所以就想請林公子幫忙向大姐頭說說情,姑且饒那猴兒一回……呃,這是我的自做主張,不過大姐頭,我真的沒想找林公子的麻煩!”

    陸菱兒眼淚汪汪的保證著,朔夜則是不置可否的哼了聲。沉默片刻後,似乎確定陸菱兒沒有撒謊,朔夜用淡淡的聲音問著。

    “那,守弟答應沒有?”

    “咦?那……那個,他答應了。”

    “……那個笨蛋。”

    從微啟的朱唇裡漏出這樣的聲音。那是和先前凜然威勢截然相反的,帶著愛憐和欣喜的呢喃細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從萬物蕭落的深秋氛圍,瞬間切換到紫陽花開的陽春三月,不光是陸菱兒為之呆然,就連旁邊的池千秋亦面露訝色。

    “嗯咳!”

    受到手下的愕然注目,朔夜輕咳了聲調回狀態。“你個丫頭倒是會動歪腦筋,別以為守弟淳朴善良就好打他的主意……這次就罷了,下次要再敢做這種事,非把你的耳朵揪下來不可!”

    “是……”

    對於被訛詐了兩筆沉重人情債的野貓精來說,“淳朴善良”這個詞能否用在造師傳人身上,其實是有著相當疑問的。不過這個時候提出來恐怕只是自討苦吃而已,結果陸菱兒只好乖巧的點點頭,接受了大姐頭的訓令。

    “千秋,把大家集合起來,我們這就去見守弟。”

    朔夜的語調似乎帶著過度高昂的情緒,池千秋則是默然受命,併攏兩指放在唇邊,吹出一聲婉轉的哨聲。片刻過後,分散到街道各處圍剿鬼物的烈怒隊員都聞聲聚攏了過來。

    畢竟流竄出來的鬼物數量頗多,女孩們的身上多少有些狼狽,不過倒是沒有出現戰鬥不能的負傷者。聽聞街道鬼物已然全殲的報告,朔夜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叫陸菱兒帶路前往林守提示的可疑地點。

    連四叔等人亦束手無策的困境,果然還是守弟察出了真相!——這個事實帶來的莫名欣喜,充盈著朔夜的胸口,把數日來的煩悶焦躁掃蕩一空。隨著陸菱兒走在最前面,朔夜的腳步顯得格外輕快,幾乎是哼著歌的雀躍前進。

    看著這樣的朔夜,就連隨後趕到的女孩們都感覺到異樣。於是在朔夜視線不及的後方,女孩們用細若蚊蠅般的聲音互相討論著。

    “大姐頭怎麼了?看起來好高興的樣子。”

    “嗯,大姐頭是在高興最近的鬼物騷亂總算有眉目了吧?剛剛菱兒不是說已經找到線索了嗎?”

    “笨蛋,光是這樣才不會高興成那樣……依我看啊,大姐頭八成是在高興著可以見到林公子了。你們看看大姐頭的高興模樣,簡直就是戀愛少女的典型反應啊!”

    “你說的林公子,難不成就是上次教訓肖猴兒他們的那人麼?我聽其他人說,好像是個厲害到不可思議的高手。那猴兒就不用說了,好像連白虎宮都被他傷了不少人,最後還是牧四爺出手,打得天翻地覆後才拿下的。”

    “真的假的?那人都能和牧四爺打成旗鼓相當,至少應該是大叔的年齡了吧?叫公子什麼的好彆扭……”

    “不是不是,聽說是個十多歲的翩翩美少年呢?和大姐頭在公路遇到,大姐頭一見傾心,當晚便用火魅子載著他到岐陽各地遊玩呢。當時好多人都親眼目睹了,後來聽說他被白虎宮抓走,大姐頭還親自闖宮保人呢……”

    “什麼?大姐頭不是已經好幾年沒回白虎宮了嗎?”

    “所以說啊,大姐頭對那位公子哥到底有多上心,你們知道了吧?如果我猜得沒錯,基本上可以算是內定的附馬爺了……嘖嘖,能讓大姐頭如此傾心的公子哥,究竟有多俊美啊?我都迫不及待想見見了呢!”

    “哼哼,見到了又怎麼樣?難道你敢和大姐頭搶嗎?”

    “我才不敢,只是好奇下嘛!你想想看,那可是能把大姐頭都迷得昏頭轉向的翩翩美少年哦?難道你就不想見見嗎?而且要是大姐頭真的招了他當附馬爺,然後要我們侍寢的話……”

    “呀——!呀呀——!”

    這番具有充分現實性的八卦預言在女孩們中掀起陣陣尖叫和低呼,而無法提出意見的當事人,則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多出了“美少年”和“附馬爺”的奇怪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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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11:45:04
121 情熱再會

    事實充分證明,既使是修煉成精的妖怪,雌動物們也具普遍的八卦天賦。。//最初顧忌到朔夜的威信,女孩們還只是用細微的聲音悄談著,隨著討論氣氛漸漸熱烈,那“呀呀”的可疑尖叫聲也傳來前面的正副頭領耳中。

    瞥了瞥身邊興致高昂,似乎全然沒有留意的朔夜,池千秋重重的咳嗽了聲,回頭朝女孩們投去冷凜的目光。

    流著白虎鬥血的朔夜,格豪快而不拘小節,池千秋則以冷靜明晰的判斷力予以輔佐,同時也負責整肅紀律的工作,對女孩們來說是充分畏懼的對象。被池千秋的目光掃過,原本嘰嘰喳喳的女孩們頓時像被冰凍般的安靜了下來。

    或許是女孩們沉默下來的緣故,一陣先前沒注意到的奇怪聲響傳進了眾人的耳朵。那聲音似乎從地底傳來,咚咚的低音伴隨著地面的微顫,最初那聲音並不強烈,但卻隨著地顫而迅速變強。在宛如打樁機般的激烈鳴動裡,眾人幾乎站立不穩,紛紛帶著驚慌的神情朝四周張望。

    “……在那裡。”

    白蛇化身的池秋最先確定顫動傳來的方角,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條和眾人相隔二三十米遠的寬敞公路,此時公路上沒有車輛,但地面卻沒來由的出現龜裂。那龜裂朝著四周快速延伸,地面突然像鼓包似的凸起,然後陡然爆散開來。

    在四散迸射的碎石土塊裡,一簇烏黑棍影彷彿蛟龍騰空般的衝出地面,卻又隨即湮沒無蹤。棍影湮沒後,公路表面出現一處直徑兩米的大坑,被攔腰打斷的給水管道正朝外噴出粗壯的水流。

    “又是地陷嗎!?”朔夜嫌惡的瞇起眼。

    “不,似乎跟前面的不太一樣……”池千秋如此判斷著。

    “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朔夜沒有遲疑的邁出腳步,然而那邊的坑洞突然有了動靜。伴隨著低沉的狼嚎,一道白影從那坑洞裡竄出來。白影在街道上縱跳幾下後落定,眾人才看清那白影原來是一頭體格碩大的白狼。

    白狼的背上有兩道人影·一人是渾身濕透的粗眉少年,另一人則是被他摟在懷裡的昏迷女子。少年伏在白狼背上,一手拿著根寸長短棍,一手則努力確保女子不摔下狼背。聽到身後響起的驚呼·少年轉頭朝這邊望來。當看清朔夜身景的那一刻,少年緊張的神情頓時鬆懈下來,然後彷佛陡然失去力氣般的,“噗咚”一聲從狼背上摔下來。

    少年摔下來後,那坐騎白狼亦化成青煙消失,伏在狼背上的昏迷女子也跟著摔落下來,不過被及時趕到的朔夜給接住。

    “守弟!?還有千秀!?你們怎麼搞的!?”

    韓千秀受傷昏迷·林守亦脫力似的癱在地上,朔夜為兩人的狼狽模樣大吃一驚。把昏迷的韓千秀交給趕來的池千秋照顧,朔夜隨即上前急急扶起倒地的造師傳人。

    “守弟!你,你沒事吧?哪裡受傷了!?”

    從林守身上傳來滾燙的體溫,身上衣裳則是渾身濕透,焦急的朔夜連忙回頭招呼著隊裡的醫護士。

    “雙兒!涵雙兒!快過來這裡!”

    “是……是!”

    聽到朔夜的呼喚,一名穿著褐色帽衫的嬌小女孩連忙跑了過來。她的名字叫涵雙兒,是野兔精化身的小妖怪。涵雙兒的道行在烈怒隊裡排行最末·再加上格靦腆,不擅言語,平時幾乎沒有存在感。只是身為野兔精的她卻有著辨識草藥的天賦·擅長療傷治愈,是烈怒隊里相當於醫護士的成員。

    “呃,我沒事······”林守搖搖頭,在朔夜懷裡已緩過氣來。“我這是……使用法訣的後遺症,休息一陣就能恢復過來。先看看韓姑娘吧,她剛剛受了重傷,我只進行了緊急處置。”

    聽到林守這樣說,涵雙兒不由得愣在原地,搖晃著帽裡的兔耳,不知所措的看向朔夜。朔夜稍稍猶豫了下·方才示意她先去救治韓千秀,隨即仔細扶正懷裡的造師少年,用壓抑著怒意的聲音詢問著。

    “守弟,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打傷你的?”

    因重要的人被傷害而生出的勃然怒氣,挾雜在白金煌氣裡發散出來,其威勢尤甚先前摧滅剛鬼的時候。女孩們紛紛用慌亂的目光望過來·而林守則是嘿笑幾聲,以得意的聲音澄清著事實。

    “事先說明下哦,朔夜姐……我這可不是負傷敗逃哦!先前在下面遇到個相當厲害的傢伙,就是它打傷了韓姑娘,不過已經被我施展絕招擺平了。就連那間窖密室也已被打得稀巴爛,要說起來,可算是凱旋歸來呢···嘿嘿,雖然模樣有些狼狽就是了。”

    戰勝強敵的自豪感,令林守的聲音顯得格外昂揚。躺在朔夜的懷裡,林守把探索地鐵隧道,發現隱藏坑道,格殺坑道鬼物,遭遇強悍黑影的經過講述了一遍。期間種種難以置信的經歷,凶險萬分的狀況,不光朔夜聽得驚呼連連,連走過來的池十秋亦是勃然動容。

    “…···使用引煞憑身後會有半天動彈不得,當時沒有別的辦法,我只好賭一把。借用韓姑娘的護腕喚出白狼坐騎,然後以金剛無想全力摧破密室天頂。本想著開出個到地面的豎直通道來,不過那密室埋得太深,途中差點就不行了。”

    林守看著虎口迸裂,猶在微自抖顫的右手,用心有餘悸的神情說著。

    “衝出來時我已經沒剩啥力氣了,幸好遇上的是朔夜姐你們,要是換成鬼物的話,恐怕就得當場交待在這兒了······”

    說完林守長長呼出口氣,朔夜則一時間陷入沉默。沉默的原因不是找不到話說,而是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道該先說哪句。

    既想責備他孤-軍深入的冒失,又想讚許他大膽無畏的武勇。既喜歡他貫徹俠義,奮勇直進的正直,又惱怒他不知愛惜,自陷險境的莽撞——諸般思緒在心裡翻湧沸騰,到最後只勉強擠出個“嗯”的一聲。至於這短短一嘆裡究竟凝縮著多少的愛意柔情,恐怕就連當事人都無以察覺。

    “地鐵隧道裡竟然隱藏著這般秘密······”

    池千秋似難以置信般的搖搖頭,沉默片刻後取出一方白娟手帕,蹲下身替造師傳人包紮著那猶在流血的右手虎口,同時詢問著。

    “林公子,你說的那間窖密室,就是在這坑洞底下嗎?”

    “嗯……嗯,是的。”

    看著眼前的冷艷麗人替自己療傷,林守不禁露出受寵若驚般的神情,略顯緊張的點頭應答著。池千秋以利落的動作替手帕捆了個花結,隨即便轉向朔夜建議著。

    “小姐,此事非同小可,有必要通知白虎前來調察。如果你同意的話,我這就帶人前去封鎖現場,以免那幕後黑手出來毀滅線索。”

    “嗯,就這樣做!”朔夜當即點頭,隨後用掛念的目光看著懷裡的造師少年。

    “守弟和千秀受傷不輕,我先把他倆送回白虎宮療養,然後就立即趕來和你匯合。”

    “那個,先把韓姑娘送回去就好,我還有事要做。”林守提出意

    “有事要做?”朔夜疑惑著。

    “嗯,關於那幕後黑手搗鼓的謀,其實我心裡已多少有了點底……”林守撓撓頭,說出令兩女動容的話來。“那間密室已被摧塌大半,倒不是特別重要,我有個更好的想法,不過需要有人幫忙···…朔夜姐,可以抽點時間給我嗎?”

    造師傳人的宣言,似乎預示著數月來籠罩岐陽地方的濃厚雲,總算吹來了一縷希望的微風。就現實情況而言,得益於白虎宮及有關各方的共同努力,在岐陽各地爆發的鬼物騷亂也隱約有了收束的跡象。

    白虎宮的高手宿老牢牢封鎖著各處地坑,眾弟子們則努力減少著流竄市內的鬼物數量。經過大半日的艱苦奮戰,街道上流竄的鬼物已被清剿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鬼物轉而躲進市內建築,似乎打算憑著地利來拖延時間。

    鬼物是從穢濁氣中生出的邪異,白日陽氣旺盛,鬼物的活動受到相當限制。可一旦夜幕降臨,誰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這時候已接近黃昏,剩下的時間可謂非常有限,白虎宮幾乎卯足力氣鏟滅著躲藏暗處的鬼物,力求在日落前終結這場暴亂。

    努力收拾暴亂的不只有白虎宮,同樣還包括那些肩負著市民厚望的勇者們。例如岐陽警局第七特偵組麾下一百零八名武裝特警,此刻便在警司羅成的率領下,包圍住一幢被鬼物盤據的百貨商場,並且隨時準備執行殲滅指令。

    “裡面的匪徒聽著!外面已被我方重重包圍了!你們逃不掉了!聰明的就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否則一刻鐘後我方將展開突擊!屆時任何抵抗都會被視為敵對行動,予以徹底殲滅!”

    數十輛警車在商場周邊建起封鎖線,羅成手持高分貝的電子嗽叭,對著盤距商場的鬼物進行著例行警告。雖然這樣的程序也許有其必要,但聽著商場裡面傳出的奇怪叫囂,羅成不禁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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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11:45:24
122 穆蘭出戰

    “羅隊!我們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進行突擊!”

    就在羅成牢騷滿腹的時候,部下劉武前來報告著。只見劉武穿著全身防彈衣,手持樹脂盾牌,腰間除了製式手槍外,還挎著一把不知從哪兒翻出來的大號戰刀。渾身散發出昂揚的戰意,躍躍欲試的請戰著。

    “羅隊,展開突擊吧!再等下去天就······”

    “給我待命!混蛋!”

    經過電子嗽叭增幅數十倍的怒吼,在直抵臉面的至近距離打斷了劉武的聲音。被指向聲波兵器貫穿的劉武,一時間頭昏眼花的呆愣原地,而羅成則是隨手擲開嗽叭,帶著鬱憤神情向後走去。

    “沒腦袋的臭小子,那些東西自有專家對付,上去送死頂個屁用……”

    羅成被任命負責偵破鬼物作亂的系列案件,自然清楚鬼物那超乎常識的破壞力。老實說,以警察的貧弱武裝根本應付不了那種程度,光像這樣築起包圍網,把鬼物活動限制在商場里便已差不多們的極限。要是真讓劉武帶隊沖進去突擊,結果只有團滅的下場已。

    羅成無意讓部下白白送死,打算困住鬼物以待白虎宮的援軍趕來,畢竟那個世界的麻煩也只有那個世界的人才能解決。望望遠處逐漸落下的夕陽,羅成只擔憂著時間是否來得及。

    “…···小閔,你馬上聯絡裝備部,讓他們給我調十二台探照燈過來。”

    羅成點燃香煙叼在嘴裡,同時向部下閔司命令著。倘若日落時白虎宮依舊沒能趕來,那便只能藉助探照燈的照明來警戒,屆時他們將處於格外危險的境界。然而事情會不會變成那樣,只有老天爺知道。

    “媽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混帳事情……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搞出來的?”

    羅成憤憤的抓著頭髮,突然被頭頂傳來的轟鳴聲給吸引,抬頭看見一架特警直升機飛過上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第五架被緊急調來支援的直升機了,看來今次亂子鬧得真是夠大······

     “羅隊!危險!”

    抬頭眺望的羅成突然被旁邊的部下撲倒,稍遲一秒,身後響烈的撞擊聲。一頭卒鬼冷不防從商店三層躍下來體重和重力加相乘值摧扁了警車的車頂,碎玻璃像炸彈般的四散亂飛。

    “射……射擊!”

    預料外的垂直奇襲令前方構築的防線完全失效,警員們拔槍瞄準的反應不禁出現瞬間的遲滯。當數枚子彈劃過被砸扁的車頂時,卒鬼已躍起撲向周圍的警員,揮舞鬼爪製造出混亂。

    多虧防彈服和盾牌的保護,沒有出現慘烈傷亡的光景,然而因敵我混雜手槍步槍都派不上用場,場面一時間顯得格外混亂。

    “前排的把那傢伙推出去!後排的拉開距離射擊!”

    羅成從地上的玻璃渣裡抬起頭來,緊急下達著指示。

    “哦哦哦哦!滾開!”

    劉武拿著盾牌擋下卒鬼的利爪,然後大聲吼叫著,卯足力氣一路把卒鬼給推出了警員陣列。然後趁勢撲倒在地,讓出後面的射擊空間來。

    在劉武撲倒地面的下一秒,數十把手槍同時開火。暴露在空地上的卒鬼遭到警員集中火力的射擊,身體像被打飛似的朝後面彈去翻滾幾圈後便再無聲息。舊mb

     “幹……幹掉了嗎?”

    劉武拿著盾牌從地上站起來,看著倒地的卒鬼,喘息不定。

    “混蛋!還愣著幹什麼!?後退!趕快後退!”

    那邊的羅成爬起來拿起電子嗽叭再度下達命令,聲音急促而慌亂。

    這個包圍陣乃是他照著凡世常識來佈置,而凡世裡也沒哪個匪徒可以彪悍到從三樓跳下來後,依舊保持著十足的殺傷力。經驗上的不足令得羅成的判斷出現致命缺失,剛剛那頭卒鬼則是確證了整個包圍陣的不堪一擊。

    聽到羅成的喊聲,警員們亦紛紛反應過來,可惜鬼物們的動作要更快一步。就在他們付諸行動前,數頭鬼影接連從商場上層躍下,“砰砰砰”的聲音接連響起,警員們被輪胎爆炸的氣浪給摧得人仰馬翻。當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卒鬼們獠牙囓露的猙獰面容。

    突然一道劍光閃過。

    卒鬼的腦袋跟著飛了起來。

    那劍光扯著流水的尾跡,在現場飛舞穿棱。

    瞬息後劍光收斂,而躍下來的數頭卒鬼則是齊齊斃命。

    幾秒鐘的時間裡,警員們在極悲和極喜,慘死和蘇生間晃悠了個來回。當確認眼前的卒鬼真的斃命後,不少人甚至腿一軟的癱倒●’上。至於剩下的人·則是不約而同的隨著那道救命劍光,鼯頭望向街道的右方。

    從那裡走來一位身著玄青法衣的美麗女子,那道青白的劍光落回她手裡,隨即迸出絢麗的水華圍繞在她身邊。水華在夕陽下閃著耀眼的煌光,看起來彷彿女神般的聖潔凜然。

    看得呆掉的不光是在場警員,連警司羅司亦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招呼那女子。早先在猞獅公園時他曾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知道她的名字叫穆蘭,是隱世裡某個重要機構的特別乾員。

    雖然當時羅成就覺得穆蘭並非凡人,但再怎麼樣也沒想到竟厲害到如此地步。一揮手就斬滅數頭鬼物,要是她有那個意思的話,這裡的一百多名特警一齊上也不是她半隻手的對手吧?感到陣陣戰栗的羅成,不禁慶幸著當初沒有她無禮。

    “羅警官,我們又見面了。”

    穆蘭朝羅成點頭致意,長話短說的道明了來意。

    “裡面的鬼物讓我來收拾,請你們在這裡替我掠陣,可以嗎?

    掠陣什麼的,基本上是照顧到對方臉面的禮貌說法。不過當穆蘭用柔和悅耳的聲音提出意見時,就連脾氣最暴躁的劉武都生不出抗爭心。和其他同僚一齊,用呆然的目光看著那清麗身影,飄然的走進鬼物盤踞的商場。

    片刻過後,只聽得商場裡面傳出幾聲格外淒慘的哀嚎,然後就徹底沉寂下來。警員們互相張望著,臉上露出彷彿做夢般的驚愕神情。

    隨即,商場入口響起腳步聲。在無數雙眼睛的注目下,穆蘭沿著來路又走了出來。那身姿一如她剛剛進去時那般的清爽,沒有半點狼藉。

    莫名的敬畏籠罩著現場,沿著穆蘭走來的方向,警員們不約而同的讓出條路來,有人甚至下意識的敬起了禮。穆蘭用淡淡微笑回應著警員們,一路走到羅成面前,出言建議著。

    “羅警官,商場裡面還有不少受傷的人,請聯絡救護車來救助。”

    “哦······哦!”就連羅成也被周圍的奇妙-氛圍所影響,在穆蘭面前沒來由的感到氣短,先點點頭,過了片刻後才想起似的問出來。

    “話說,這回的暴亂……莫非也是因為'那個,的緣故?”

    早先林守從猞猁石雕裡解放土地神時,羅成和穆蘭亦恰好在場舅於是得以聽聞“岐陽地脈裡有大量氣鬱積,導致鬼物頻頻出沒”的真相。並且還接受林守委託,調察出了鬼物最初出沒的地點,間接促成林守勘破隧道隱密的真相。可以說比起白虎宮諸人來,這位凡人警司倒要更接近事情真相。

    “嗯……”

    穆蘭帶著憂慮神情點點頭,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羅成本已豎起耳朵做好傾聽的準備,誰知下一秒穆蘭卻突然偏頭望向遠處街道。

    “……妖氣!?”

    “啥?”

    羅成下意識的順著穆蘭視線望去,可惜缺乏靈識的他根本感覺不到妖氣。羅成正想開口詢問,豈料穆蘭卻已急急奔出,那焦急模樣似乎發現了什麼重要線索。羅成看著穆蘭迅速離去的背影,腦袋裡冒出要不要派人隨同支援的念頭,不過這個念頭只閃過幾秒,隨即便被宣告放棄。

    “唉唉,那個世界可不是普通人能踏足的呢······”

    羅成苦笑著搖頭嘆息,重新拿出根香煙點燃。穆蘭的實力已超過這裡全員的總和,如果連她都擺不平對方,那就算派再多的人前-援也是白搭。最後他們也只有盡量做好善後工作而已嗎?真是一也不

    羅成鬱悶的撓著頭,看到前面呆愣著的部下,忍不住一腳踢過去。

    “混蛋!還愣著幹什麼?受傷的先到後面去療傷,沒受傷的組成隊伍準備突擊······嘛,雖然裡面大概已沒有活的威脅了,但還是給我保持警惕!另外,立刻把救護車叫來!”

    緩緩滑落的夕陽在城市裡投下漫長的斜影,一道手杵拐杖的佝僂身影站在高樓頂端,低頭俯視著下方陽交錯的片刻光,聳動著喉嚨,發出近乎乾枯的笑聲。

    “咯咯,開始了,'千鬼嘯夜,拉開帷幕了······”

    那笑聲滿溢著不祥的味道,災厄的氣息彷彿從那杵著拐杖的佝僂身影裡彌散出來,在周圍形成夕陽餘輝亦無法照透的濃密黑影。黑影裡飄晃著幾點火,若是造師傳人在場的話,應該會感到格外眼熟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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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幕後魅影

    “特意選在白天發動'千鬼嘯夜',好趁機觀賞世間的混亂光景嗎……哼哼,你的興趣還真是惡劣呢,朱浩。”

    喊著佝僂老者的名字,另一身影在高樓屋頂出現。那身影是一位穿著紫色旗袍的艷麗美女,貼身旗袍勾勒出凸凹起伏的曲線,兩條白玉般的美腿從旗袍的裙擺下探出,在夕陽餘輝裡搖曳出眩目的光華。

    這幕景色對男人來說應該是誘惑十足,然而朱浩卻彷彿看到毒蛇似的,眼瞳猛縮了下,急退兩三步,用忌諱的聲音叫出對方名諱。

    “韓舞砂!你怎麼來了?”

    “岐陽謀略茲事體大,以御三家的白虎宮為對手,鬼師想你應付不來,所以特地派奴家過來推你一把。”

    被喚為“韓舞砂”的旗袍美女,輕搖腰肢的慢慢走來。她的聲音雖然悅耳,話語裡卻透露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朱浩自然不會察覺不到。

    “鬼師派你過來……是不相信老夫嗎?”

    “相信?哈,若不是你前次違背鬼師命令,擅自對青河鎮出手,結果惹怒了造師門的老怪物,鬼師現在也就不必忙著到處滅火了。”韓舞砂的眼裡射出塗有猛毒的視線,朱浩就像蛇盯住青蛙般無法動彈。

    “多虧你做的蠢事,鬼師謀劃的大計差點毀於一旦。如果不是閻殿正值用人之際,你早就被打進九沌淵之底,和鬼卒魂為伍了!怎麼?光是揀回老命還不夠,你還期望著鬼師會繼續信任你?”

    韓舞砂吐出惡意的毒箭,朱浩的臉色則在紅白青三種顏色間反複變化。經過一段時間的紊亂呼吸,朱浩最後頹然垂下頭來,彷彿承認了韓舞砂的優勢地位。此時若有知情者在場看到這幕,必然會驚愕萬分。凋魂叟可是昔日邪道赫赫有名的魔頭,能讓朱浩如此低頭馴服的那位“鬼師”,究竟又是何方神聖?

    “別擔心,奴家不想做麻煩的事情。”

    見著已達到警告目的,韓舞砂的聲音稍稍和緩下來。“鬼師沒當場處置你,是需要仰仗你的鬼道修為。鬼道不是奴家擅長的,所以岐陽這事還是依著你的安排來,奴家的職責只是在必要時出手幫你排除障礙罷了。”

    “是,是這樣啊······”朱浩聞言明顯鬆了口氣。

    “那麼,就麻煩您考稍稍向奴家說明下目前的進展吧?這也是方便奴家更好協助您老完成鬼師的交待。”

    韓舞砂輕笑著問道,一邊朝朱浩放出迷人秋波。朱浩雖露出抵神情,但終究還是不敢無視韓舞砂的問題,於是勉強開口介紹著。

    “…···就像你看到的,那幫蠢材根本沒發現鬼師的佈置。此刻九座聚元窖俱已齊備,千鬼嘯夜,拉開帷幕,再無人可阻擋我方計畫。”

    “這才只是頭一波,就已經讓白虎宮狼狽不堪,高手盡出才把攻勢給壓了下去。眼下白虎宮還有喘息的餘地,不過說到鬼師的雄才大略,豈是彼等粗鄙莽夫能豈及的?很快,他們就會知道噩夢的滋味……”

    朱浩的聲音裡帶著露骨的惡意,然而那對鬼師的奉承似乎也並非出自違心。韓舞砂滿意的點點頭,同時也沒忘記提醒道。

    “看來進展得還算順利。但要注意,'千鬼嘯夜'終究只是計劃的彩頭。能消滅白虎宮固然算是大功一件,但真正重要的可不是那種程度的東西。”

    把禦三家的白虎宮稱為“那種程度的東西”聽來簡直就是狂妄到近乎無知的台詞,然而朱浩聞言卻是沉著臉點點頭,毫無異議的接受了韓舞砂的告誡。身為計劃執行者,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著何等事業,那是遠遠超出凡庸之輩的想像,足以將正道執掌的隱世天秤一碎的恐怖事物。

    對那位正逐步將此番非凡構想予以實現的鬼師,朱浩可以說充滿敬畏,語氣亦罕有的慎重起來。

    “放心,老夫曉得厲害。那些東西都好好藏在地底深處,外面還布下數道禁制防護,憑白虎宮那群武夫絕對發現不了。”

    “那就再好不過,奴家也樂得清閒。”韓舞砂用香扇掩著小口,打個了優雅的哈欠。目光落到下面的紛亂街景上,突然銳利起來。

    “嗯?那是……”

    只見空曠的街道上,一名青衣女子在沿街屋頂間縱越奔馳。雖然不時停下應付冒出來的鬼物,但確實在朝著兩人所在的大樓靠近。

    “蜀山弟子?是正道會派遣來的嗎?呵,鼻子倒蠻靈敏呢···…”看著那女子揮劍斬滅沿途鬼物的利落身姿,韓舞砂露出趣味盎然的神情。“身手似乎也不錯,光是待在這裡看戲也蜜無聊的,奴家找點餘興節目,您老不會反對吧?”

    沒有理睬韓舞砂的媚笑,朱浩冷哼了聲,一頓足隱沒在影裡。

    沿著街道屋頂奔馳,穆蘭努力追蹤著先前感應到的妖氣行跡。

    那妖氣混雜在城市彌散的濃烈鬼氣裡,就彷佛大群老鼠裡突然閃過蛇的身影。憑著常年實戰磨練出的敏銳靈覺,穆蘭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蛇影,並且立即展開追蹤。狡猾的蛇將身影藏進四處亂竄的老鼠群裡,穆蘭雖竭盡全力追蹤目標,然而沿途頻頻受到鬼物阻礙,已漸漸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不在這附近嗎……”

    站在某塊高高豎立的廣告牌上,穆蘭舉目朝著四周眺望。那股突然出現的可疑妖氣和操縱鬼物暴亂的幕後黑手,兩者間必然有所聯繫。正因為如此,就算她的突兀身影招來附近居民驚恐的注目,穆蘭也強迫自己無視過去。

    空氣裡彌散的濃烈鬼氣,幾乎把那股妖氣給完全蓋過,穆蘭集神分辨著妖氣的殘影。豈知突然間,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那股微的妖氣陡然暴發,帶著難以言喻的銳利敵意朝穆蘭噬咬而來。

    就像追蹤毒蛇時,冷不防踩上毒蛇的尾巴。寒毛直豎的瞬間,穆蘭以生平最快的反應跳離了原地,幾乎同一時間,兩道紅影扯著低嘯,劃過她剛剛站立的廣告牌。

    遭到紅影斬襲的廣告牌當即斷成數截,被肢解的角鐵和幕布紛紛掉落,而兩道紅影則是各自劃出一道半圓的弧線,又齊齊飛回到主人的手裡。

    穆蘭緊急跳落到與廣告牌相鄰的屋頂,目光朝街道對面移過去。只見站在那裡的是一位身穿旗袍的妖豔女子,女子好整以暇似的看著她,先前的兩道紅影正在她指尖高速旋舞著,同時發出如毒蛇般嘶嘶聲響。

    “你是誰?”

    穆蘭厲聲問著,同時撤出青鴉劍。

    “喲喲,小妹妹,明明是你追著我來的,現在卻反而問我是誰?”

    那妖豔女子輕擺著蛇腰,用嫵媚的聲音問著。她的聲音就像香輕舔著耳膜,若是換成青年男子,恐怕光聽這番話就會心動神。的警惕心同樣亦是急速提高。

    “妖孽!你現身此地究竟有何圖謀?老實交待!”

    “唉呀,奴家不過是來湊熱鬮的閒人,圖謀什麼的才沒有呢。”

    從那女子身上流洩出的異質妖氣,令穆蘭確定她就是自己追蹤的目標。只是那妖氣若隱若現,對方顯然有意抑制著自身的力量,這點令穆蘭感到莫大威脅,決定全力以赴。

    “胡說!你分明與彼等鬼物混淆一氣,圖謀不軌!識相的就立刻束手就擒,如若不然,我必將你斬於劍下!”

    隨著青鴉劍的鳴動,水凜真息從青鴉劍身流洩出來,形成絢麗水華飄浮在她的身邊。那道道水華看似晶瑩剔透,但實則由銳利劍罡凝縮而成,每一滴都有斬金斷鐵的威力——這招“劍罡化相”,乃是踏足化境的御劍高手方能使用的絕學。既使在號稱“劍宗”的蜀山派裡,數千弟子也沒幾人能使出這招。

    看到穆蘭的實力展示,妖豔女子韓舞砂的眼裡異光閃爍,舞動著兩手嘶嘶旋舞的紅影刀輪,吐出挑釁的台詞。

    “唉呀呀,奴家好怕呢!既然小妹妹要斬人家,那還等什麼呢?”

    “無恥妖孽!受死!”

    穆蘭怒喝著揮出青鴉劍。纏繞著劍身的水華劍罡,霎時間化成一道匹練朝韓舞砂斬去。那水華匹練雖然去勢甚疾,但因兩人間隔著條街道的距離,結果被韓舞砂輕鬆躲過。

    “小妹妹,這種程度可差得遠……哦呀!?”

    穆蘭早已料到自己的隔空斬擊會被躲過,因此緊跟後面的又是數道更加凌厲的水華匹練。

    韓舞砂發出驚呼,身影連續閃動,足足橫移出十多米遠,才好不容易避開全部匹練。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竟又有一道流光直射顏面而來。和先前的隔空斬擊不同,那道射來的流光靈動異常,舞出的凌厲劍招竟將韓舞砂的退跑封死。韓舞砂低哼一聲,揮起手裡的紅影刀輪迎去,隨著一聲鏗然硬響,舞動的流光給打退了回去。

    被打退的流光在空中還原成青鴉劍形,重新落回穆蘭的手裡,韓舞砂見狀卻是不禁吃了一驚。原來趁著她被流光糾纏的短短時刻,對面的穆蘭已橫越過中間街道,來到了她的至近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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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祭劍煌烈

    “這樣你就沒法用那東西吧?”

    穆蘭持著青鴉劍朝韓舞砂刺去。在最初偷襲時她便看出,韓舞砂手裡的紅影刀輪乃是遠攻的利器。如果雙方隔著街道用法寶對轟,那她毫無疑問會居於不利。為此穆蘭不惜耗費真元連續揮出水輪斬,最終成功扳回了距離上的劣勢。

    “原來如此,妹子好巧的心思……”韓舞砂迴避著穆蘭的攻擊,讚歎的聲音顯示出游刃有餘的實力。“不過呢,要是以為貼身搏殺就能從奴家身上討到便宜,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韓舞砂揮舞著兩把紅影刀輪,配合著魅影身法,以滴水不漏的防禦接下穆蘭的猛烈攻勢。倘若是林守此時在場的話,應該會對這幕覺得眼熟才對。韓舞砂使用的紅影刀輪,無論形製或招式都與韓千秀的格外類似,只是要小上一號,而且還是兩把。

    兩把紅影刀輪上纏繞著赤煞妖氣,在嘶嘶異響裡與青鴉劍罡相觸。面對斬金斷鐵的水凜真息,竟是分毫也不落下風。承接著穆蘭的全力猛攻,韓舞砂依舊是進退自如,其身手似乎要比韓千秀要高出數籌不止。

    “哈,不愧是隱世劍宗的蜀山派,依舊是老當益壯呢······不過,子還是稍微嫩了點呢。”

    抓住穆蘭氣勢稍竭的時機,韓舞砂揮動紅影刀輪猛然砸開青鴉劍。在鏗然硬響裡,旋舞的刀輪把青鴉劍鋒帶得偏向一旁,穆蘭的攻勢被打斷,同時也門戶大開。駭然的穆蘭急急撒劍回防,豈料對手並沒有追擊,反而趁這短暫間隙施展出毒咒。

    “請憑魔魘,生髮九淵……敕!”

    韓舞砂雙手結成詭異法印,陣陣濃烈黑氣從法印裡湧出,湧出的黑氣化成無數蛇影,嘶叫著朝穆蘭撲了過去。

    毫毛直豎的瞬間,穆蘭當即蹬地疾退,同時揮劍防禦。青鴉劍扯著清冽水華,在穆蘭前方化成旋舞的水輪。只見撲來的蛇影碰上銳利的水輪,霎時間化成黑氣崩散。那無數蛇影前撲後繼,又被紛紛斬散的驚駭光景,簡直就像絞肉機開足馬力工作一般。

    “後面有空隙哦,妹子。”

    穆蘭全力馭劍攔截襲來蛇影,冷不防身後響起韓舞砂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身體竟陡然動彈不得,同時側頸處陡然刺痛。彷彿被某種尖利器物刺穿肌膚,穆蘭只感到全身精血正從傷口處急速流失。

    “嗯嗯,不愧是處子的元貞血,果然味道甜美呢······”韓舞後面摟著穆蘭,低頭咬著她的側頸,嘴裡漏出惋惜般的聲音。“難子天生麗質,沒嚐過情愛滋味就要香消玉殞,真是可惜啊可惜···…”

    “妖孽,爾敢……”

    隨著精血流失,一股蝕骨般的麻痺快感侵占著神經,穆蘭竭力守著心神不失,然而身體卻是軟綿綿的使出來半點力氣來。只聽得韓舞砂那嫵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呵呵,這滋味很美妙-吧?算是姐姐的臨別贈禮,若來世投胎的話,記得先找個好男人……呀啊!”

    韓舞砂的聲音在末尾時陡然慌亂,彷彿遭遇意料外的逆襲,竟放開穆蘭退了開去。擺脫韓舞砂束縛的穆蘭,捂著側頸傷口,喘息著朝後面望去。只見救她一命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愛劍。

    “青鴉……”

    青鴉劍乃通靈之劍,自然有護主的靈。然而此刻纏繞著青鴉劍的,不再先前的凜冽水華,而是一道穆蘭從未見過的赤金煌焰!

    那道赤金煌焰雖非光焰萬丈,卻散發出一股睥睨天下,氣吞山河的雄渾氣勢!如果說青鴉劍是初出茅廬的青口孺子,那赤金煌焰則是屬於絕代霸主的氣焰!不光是穆蘭看得呆然,就連那邊的韓舞砂亦顯出狼狽的模樣。

    “······小姑娘,你這把劍究竟是從何處得來?”

    盯著懸浮空中的青鴉劍,韓舞砂的聲音有難以掩飾的緊張。

    “青鴉劍,是師尊贈我的斬魔之劍!”

    雖然對那赤金煌焰的來歷也存疑惑,但穆蘭還是挺起胸膛回答著。

    “斬魔之劍?哈哈,你說斬魔之劍?”

    就像聽到什麼格外荒誕的事情,韓舞砂的嘴角彎起扭曲的弧線。她先抬手指著那為赤金煌焰纏繞的青鴉劍,隨後又像覺得不敬般的放下,開口對穆蘭說著。

    “竟然把如此一柄魔劍稱為斬魔之劍,妹子,你是自己是瞎子呢?還是當全天下的人都是瞎子呢?呵呵,堂堂正道的蜀山弟子,竟然持有這樣一把連地界玄魔亦要退避三舍的逆律魔劍,真是傑作啊傑作!”

    “逆律魔劍……”

    對修練御劍術的諸派弟子來說,這是絕不能輕易出口的忌諱禁詞。穆蘭呆然的看著韓舞砂,豈知韓舞砂大笑過後竟收起刀輪,儼然一副鳴金收兵的模樣。

    “你想逃嗎!?”

    “呵,看到難得一見的稀奇事,奴家今個兒也滿足了······再說了,就算借奴家一百個膽子,奴家也不敢對魔君寵愛的人兒出手啊,妹子。”韓舞砂掩口輕笑著,眨眨眼睛,朝穆蘭送去一道秋波。

    “奴家還會在這地方呆上一陣子,咱們大概還有機會再見的。這個,權當作是臨別贈禮,妹子就好好收下吧!”

    韓舞砂輕笑著揮出一道紅影,穆蘭下意識的馭劍防禦。豈料那紅影竟然從她身側擦過,呼嘯著襲向遠方天空盤旋的警用直升機。隨著紅影閃過,那直升竟被攔腰斬成兩截。穆蘭看著斷裂的直升機朝下方街道墜落,頓時憤怒的回過頭來。

    “妖孽!你竟敢……”

    穆蘭的怒喝嘎然而止,前方屋頂已沒有了韓舞砂的身影,就連空氣裡殘留的妖氣亦在迅速消散。察覺到自己被韓舞砂戲耍的事實,穆蘭悶的咬著嘴唇,狠狠一拳捶到地上。

    這時候,直升機墜落的方向接連傳來兩聲爆炸,彷彿為這場徐落幕的騷亂添上猶有後繼的註腳。得益於岐陽各方的共同努力,暴亂鬼物終於被悉數殲滅,然而卻沒有任何人因此感到安心······

     大概,除了隨著造師傳人的指示,正在城市各地狂飆的烈怒團以外。

    從地坑湧出的鬼物終究被眾人合力剿滅,然而那持續一日的暴亂卻給岐陽地方帶來前所未有的損害。街道上隨處可見的破壞痕跡,警車與救護車拖著刺耳的尖嘯在公路上來回穿棱,還有市政宣傳車沿街巡邏,建議市民們不要外出的告示,令得充斥空氣的緊張因子變得愈加濃厚,整座城市的氣氛簡直像是剛剛遭遇過戰爭浩劫一般。

    諸如受傷者的收治,遇害者的善後,暴亂現場的整理,還有恐慌市民的安撫等等,諸多事務紛湧而至,令得岐陽地方政府幾乎陷入半狂亂的狀態。

    然而相比起白虎宮為鎮壓暴亂而付出流血犧牲來說,卻是沒有半點抱怨的餘地。地方政府為暴亂收拾善後而加班加點,白虎宮則是為製定暴亂對策而絞盡腦汁。

    在白虎宮議事堂的泰陽殿裡,掌門牧老爺子正召集門派長老商議對策。由於昨日鬼暴亂來勢洶洶,為避免類似暴亂二度上演,白虎宮的長老高手大半都在各地坑處警戒守備,趕回來的只有牧四叔和牧老等寥寥數人。畢竟是白虎神的狂猛血裔,和鬼物酣戰半宿的長老依舊是精神矍鑠,鬥志昂揚的模樣。然而當從來訪的徐老口裡聽聞番鬼物暴亂的真相後,就算是最為勇猛的牧忝長老亦不禁為之駭然。

    “難怪那些鬼崽子怎麼殺都殺不完,原來是地脈裡匯聚的氣啊……”

    從牧忝長老口裡吐出近乎呻吟的嘆息。這位白虎猛者昨夜獨立斬滅數千鬼物,身上戰袍幾乎被濺回污血染成紫色。面對千萬鬼物亦毫無畏懼的他,此刻卻是露出格外疲憊的神情。

    “地脈是撐起三界天穹的華柱,乃是我等凡庸之輩無法觸及的領域……而且,這次鬧得可比二十年前更大呢······”

    連牧四叔亦苦笑無言。二十年前白虎宮便因岐陽地脈靈氣的莫名枯竭而陷入幾乎舉族遷移的絕境,幸虧後來得到林老爹相助,建起化昝玄儀,鎮伏紊亂地脈,才勉強得以倖免。

    那段面對突如其來的自然浩劫,手足無措,乃至驚恐徬惶的慘痛記憶,對白虎宮長老們可謂是記憶猶新。也因此,當聽聞此番鬼物暴亂竟然又牽連到地脈時,在場眾人無不感到心情沉重。哪怕白虎宮擁有隱世諸派裡屈一指的雄厚武力,當面對撼動天地的浩瀚力量時,卻是半點也派不上用場。

    “可是,地脈怎麼會突然匯聚氣?莫非是那化昝玄儀引來的?”

    片刻沉默後,牧忝長老突然提出來。化昝玄儀是鎮伏地脈的逆法儀,現在既然確定是地脈出了問題,那懷疑是否由化昝玄儀的故障引起也是相當自然的聯想——話雖如此,但發言者的語氣卻明顯帶有非理的負面情緒。

    “哼!當初我就說過那東西不靠譜!現在果然出問題了吧!?”

    “喂喂,現在翻這些陳年舊帳有用嗎?”

    插嘴的是聯絡處的徐騰徐老。徐老和牧老爺子是老交情,再加上是來通告真相的貴賓,因此得以參加這場白虎宮的重要會議。早些時候趕回來的穆蘭侍立在他身後,面對那邊上輩長老投來的怒目瞪視,穆蘭顯得相當惶恐,不過徐老則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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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白虎議事


    “我剛剛說的那些東西,全是林家小子獨自調察出來的成果。就在你們被耍得昏頭轉向的時候,人家可是勤勤懇懇的付出著努力哦?就為了這件本來和他沒啥關系的事情,辛苦努力後還要受到如此質疑……嘖嘖,倘若白虎宮的器量真小到這和程度,那老夫的面館也該關門了。”

    “唔……”牧恭長老一時語塞,隨即仍舊強硬的反駁道。“誰知道那小子在搞什麼鬼啊!?那化昝玄儀也只有他會擺弄,說不定早就察出其中緣因了,然後瞞到現在才給說出來,此間耽擱的功犬……”

    “絕非如此!”

    一道清麗的女聲打斷了牧恭的妄測,泰陽殿的眾人朝發言者訝然望去,只見竟是穆蘭舉步前出,用凜然神情的承下了牧恭的惱怒。

    “小丫頭,你敢說老夫說得有錯嗎!?”

    “是的,您錯了。”

    穆蘭一字一頓的說著,在周圍引起微妙的騷動。在重視輩分的修真諸派裡,她這般的行為無疑是相當逾越的無禮舉動,十多位修為登頂造極的前輩長老的驚詫目光落到穆蘭身上。

    “牧掌門,請容我說明。”

    穆蘭抿著嘴唇,先朝首座的掌門牧老爺子遙遙行了一禮。那態度不卑不亢,卻帶著決不妥協退縮的堅定意志工

    “林師弟來到聯絡處以來,我便一直和他同行。他為調察鬼物暴亂的因緣而竭盡心力,那裡面絕沒有半點私邪或隱瞞。若非如此,又豈能感動土地神現身示道?我不敢說那番指責全是妄語,然而卻可以斷言,不論前代因緣如何,林師弟本身對白虎宮是絕無虧欠的!”

    穆蘭的沼冽聲音在秦陽殿裡回響,仿佛被那凜然氣勢所壓過般,牧恭長老一時間啞口無言。片刻後響起一聲嘆息首座的掌門牧老爺子,微微朝穆蘭投來淡然的目光。

    “……哼,卜修子那老兒,衡教了個好徒弟呢。”

    牧老爺子和劍翁卜修子似乎因昔日因緣而頗不對付,不過瞥著那凜然矗立的青衣女子,卻隱隱透出幾分欣賞的態度。隨即牧老爺子把目光投向牧恭長老處,用緩緩的聲音說著。

    “二弟姑且不論此事因緣如何,那林老頭肯把家裡獨苗派過來幫忙,便足已顯出造師門的誠意。我白虎宮若是猜疑忌恨,挾宿怨相報,那豈是待客之道?今後這類話題就不要再提起了。”

    “……遵命。”掌門開口,牧恭長老只得紙頭應諾。

    “話說回來那守小子確實做了不少事情。”見著氣氛僵硬的牧四叔,以明快的語調插嘴進來。“姑且不論化昝玄儀的事情單是調察出地脈陰氣匯聚的情況便是大功一件,我等長久以來的疑惑總算是有了點線索。當家的,我以為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定陰氣匯聚的原因,以便想出對策。

    “嗯,說得沒錯:”

    “那個關於這點,我想我可以提供些線索……”

    穆蘭謹慎的開口,隨即在眾人注目下把昨日遭遇韓舞砂的經過講述了一遍並且尤其強調著。“那女子的修為高深莫測,不僅身手詭秘高絕,還能使用召喚魔魘的魔道妖法。憑我的實力全然不是其對手幾回合便被制住……幸好對方不知何故突然退去,但臨退時留言說會在岐陽地方繼續待上些時日。”

    韓舞砂把青鴉劍稱為逆律魔劍一事的太過詭秘,穆蘭不欲節外生枝,因此暫時把青鴉赤煌的變故給省略過去。然而饒是如此,亦聽得在座諸人驚愕萬分。徐老亦是頭一次聽穆蘭提到昨日的遭遇,慎委的出言確認著。…。

    “穆丫頭,你……確定那女子用的是召喚魔魘的妖法?”

    “是的。那女子使用的妖法極是古怪,我以前從未見過。而且……”,穆蘭下意識的摸著側頸處的紗布,猶豫著說出來。“她似乎以吸蝕生人精血為樂,想來應該鬼魅妖魔之屬,然而兇厲到那般地步確是人世罕見……。

    “人世罕見麼……”

    徐老仿佛嘆息似的吐了。濁氣。坐於首座的牧老爺子亦是緊皺眉頭,和下方揉著太陽穴的牧四叔互望了一眼。在凝固著緊張的沉默裡,在場的前輩長者似乎達成了某個穆蘭所不知道的共識。就在穆蘭猶豫著要不要出言詢問時,首座的牧老爺子緩緩吐出嘆息:

    “……地界玄魔啊,自從崩界大劫以來,已經多久沒有出現過……”

    “地,地界玄魔!?”

    這個詞令穆蘭駭然動容工要知道,玄魔乃是居於荒茫地界的妖魔,立於幽晦昏暗的頂端,擁有妖怪之屬難以企及的極惡魔性和妖琰邪力。六十年前的那場幾乎摧毀人世藩籬的崩界大劫裡,玄魔便作為地界妖師的先鋒流竄到人世,在修真諸派間掀起莫大動亂:

    崩界大劫以地界妖師潰敗而告終,玄魔也隨著退回地界。此後修真諸派與御三家合力重築了人世藩籬,並組成正道諸派聯盟,牢牢守住隔絕地界的人世藩籬:數十年間,人世間再沒出現過玄魔的身影,豈料此番竟然趁著鬼物暴亂之際再度現身地界玄魔和鬼物冥軍,聯想到兩者背後的聯繫,以及由此暗示的可怖因緣,就算是親歷過崩界大劫的諸老亦難掩動搖神情。

    “鬼物背後是玄魔作祟嗎,難道我等被耍得團團轉!可恨!”

    牧恭長老憤然拍碎了座椅扶手,隨即迫不及待般的站起來,朝著穆蘭問道。“女娃兒,你在哪裡遇到的玄魔?生得是何和模樣?快快道來!老夫這把嘯風戰戟,可是已經六十年沒嘗過那些妖魔崽子的血了!”

    “是,但那個”穆蘭顯出困惑的神情,這個問題在她看來毫無意義。畢竟就算牧恭長老找到昨日交戰的場所,難道對方還會傻傻的在那裡等不成?而且以韓舞砂擁有的莫測實力來,真要是有心想躲的話,恐怕誰也沒辦法把她揪出來。

    “二弟,坐下。”

    牧老爺子一扣龍頭杖,出言喝止了牧恭的暴躁,也幫穆蘭解了圍:

    “別胡鬧了,你我都和玄魔打過,那豈是你想找就能找出來的?現在最關鍵的不是對付玄魔,而是想辦法化解地脈裡的陰氣郁積,不然昨日的暴亂光景必然會一再重演。”

    “確實。既然對方花費諾大力氣設下這般機巧布置,背後甚至還得到玄魔助力,那絕非昨日暴亂一番便可平息的,今後岐陽地方恐怕難得安寧了“……”牧四叔用沉重的聲音說著,隨即抬頭看向牧老爺子。“可是當家的,說到化解地脈裡的陰氣郁積……這檔事可不是尋常高人能做到的,我們要到何處去找人相助?”

    地脈天地元息循環流轉的主幹,亦是撐起三界穹宇的華柱。在那浩瀚無垠的天地華柱面前,縱然大羅金仙亦是渺如微塵。想動搖地脈就好比蚍蜉撼樹,事實上,做不到方才是事間常理。

    只不過,要說大千世間無奇不有,這世間確實存在著以違逆常理為家風傳統的某門派,並且該門派與白虎宮還交情非淺。只是因昔日某樁宿怨,白虎宮逐與對方交惡,已經二十年不相來往,此時遇到麻煩才上門求助,白虎宮身為御三家的顏面恐怕得先放進墨汁裡染上幾遍才行:牧四叔正是知道此點,所以故意提出這個問題,接下來就看牧老爺子要如何決斷了。…。

    “唔……唔唔……”

    牧老爺子雙手杵著龍頭杖,在手裡緊了又緊。以千年鐵木雕磨成的龍頭拐杖發出咯咯的聲音,讓人懷疑會不會就此折斷?龍頭杖的遭遇,也從則面透露出白虎宮掌門此時分外糾結的心境。

    白虎宮確實有著隱世諸派裡首屈一指的強悍武力,然而因專修武道的緣故,逐於外道詭法一途格外不擅:再加上此番動亂涉及地脈,兼且又有玄魔在幕後作祟,此時對方布置已成,白虎宮便等同於落進陷阱的猛獸,硬撈到底只會落得家業毀盡的下場。要想挽回局面,只有請求外援一途,而世上有動搖地脈之能耐的高人,只有造師門青河翁林世睿老爺子一人。

    牧老爺子與青河翁乃是崩界大劫時的戰友,雙方本是過命交情,但因林老爹的荒唐作派而致兩家互生隙惡,以至漸行漸遠。此番牧老爺子若是上門求助,青河翁想必不會拒絕,只是要低下這個頭,對牧老爺子來說簡直比要他的老命更加艱難。如果不是此事牽連著白虎宮的百世基業,以及岐陽地方數百萬居民的身家性命,牧老爺子根本不會丁點考慮。

    此時在座的白虎宮諸老,也是各自帶著不同神情陷入苦悶,其中尤以牧恭長老為甚。他們自然知悉白虎宮與造師門的諸般恩怨,要低頭懇求是萬般不願,但硬撐下去又是死路一條。如此糾結著的諸老,最後齊齊把目光投向牧老爺子,等待著他的決斷。

    “唉……”

    在眾人注目下,牧老爺子最終長嘆了口氣,頹然垂下肩膀來。“罷了罷了,老夫和那林老兒再怎麼說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唉,就舍下這張老臉去求他,想必也不會為難才是“”

    牧老爺子的決斷,在泰陽殿裡引起陣陣嘆息。那嘆息自然是極不甘願,然而多少也帶著些安心的味道。就在牧老爺子招來牧四叔,交待他去留守事宜時,大殿裡突然響起一明顯的咳嗽聲,把眾人注意給吸引了過去。

    “嗯咳!”

    發出咳嗽的是徐老。熟知兩家昔日恩緣的徐老,一直在旁看著白虎宮諸老的精彩表情,邊在心裡竊笑出來。此時大約是覺得差不多了,於是清了清噪子,出言提醒著工

    “我說徐老頭,你要舍下老臉倒是沒所謂啦,不過在那以前,是不是忘了些事情?”

    “忘了些事情?”

    “你以為那林老頭莫非是吃飽了沒事幹,才把自家的寶貝孫子派過來給你折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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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造師歸來

    有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又有云“一語當醒夢中人”。當徐老提到造師傳人的存在時,白虎宮諸老不禁同時愣住,片刻的沉寂後,諸老眼裡紛紛冒出噌噌兇光來。

    “對了!不是還有那小子在嘛!?”

    “青河翁莫非是早算到事情會如此棘手,才派孫子過來幫忙的?”

    “確實。那封信上說的事,還以為僅僅是指解決化昝玄儀的故障呢,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如此深意……真是小看不得啊,造師門。”

    “畢竟兩家都二十年沒來往了,青河翁既使算到此事,也不可能貿然上門拜訪吧?派孫子過來探探風,作作鋪墊也是自然的。可是若是如此,那我們還要不要求助青河翁呢?畢竟這回的事情,不是小鬼頭能擺平的。”

    “非也非也。他們造師一脈不能用常理來衡量,青河翁就不說了,那林千煬造出化昝玄儀來鎮服地脈時,也不過才二十出頭而已。我看那小子行事作風比他老爹還張揚,說不定果真能解決此事……你看,連地脈裡陰氣匯聚的情況,就是他察出來的。”

    “那算是運氣好罷了。他不是連化昝玄儀都修不了嗎?而且對方既然已擺出如此陣勢,接下來必然不肯善罷甘休。難道要把白虎宮的百世基業和岐陽地方的百萬人命,都寄托給那黃毛小兒身上嗎?我堂堂白虎宮何時淪落到這等地步了!?”

    “光靠鬥志是打不了仗的!那幕後黑手此番顯然是瞄著我等盲點設下的陷阱,而且背後還有地界玄魔插手,若是繼續固執下去,才真正會斷送白虎宮的百世基業!”

    “等等,我們在這裡空談也沒用吧?依我之見,眼下最好是把林家小子找來問問。如果他真有對策當然不錯,如果他沒有辦法,再動身去請青河翁不遲,諸位意下如何?”

    “說起來,那林家小子在哪兒啊?有誰知道的嗎?”

    諸位長老用目光互相探詢著,最後齊齊落在穆蘭的身上。冷不防成為眾人焦點,穆蘭不由得緊張起來,用結結巴巴的聲音說著。

    “我,我昨天和林師弟分開後返回聯絡處,便再沒見過他。當時林師弟說他會來白虎宮說明緣由……難道他沒有過來嗎?”

    從諸長老的困惑神情裡,穆蘭得到否定的答案,一瞬間恐慌的情緒湧上心頭。昨日鬼物暴亂,整個岐陽都被卷進混亂,林守迄今依舊沒來白虎宮,很難說不是途中遇到鬼物襲擊,甚至遭遇地界玄魔,或者此刻身受重傷,或者陷入更危險的情況……

    諸如此類的想法不斷在腦海裡翻騰,穆蘭咬著嘴唇,幾乎忍不住要當場奔出泰陽殿,去搜尋林守的下落。幸好在她付諸行動的前一刻,那邊的牧四叔咳嗽了聲,用苦笑似的語氣說出來。

    “要找林家小子的話,我想他大概正和夜丫頭在一起吧?昨天他聯絡過夜丫頭,似乎找到些有關此事的重要線索,當時我守著地坑抽不開身,於是夜丫頭便先過去和他匯合……呃,總而言之,我先和夜丫頭聯絡看看。”

    這樣說著的牧四叔,掏出手機拔通著朔夜的號碼。在等待著聯絡的時間裡,白虎宮諸位長老的臉色卻是相當復雜。他們自然都知道前段時間發生在殿前廣場的騷動,已搬出去住三年的朔夜特別為某人趕回來,並且還和前來要人的蜀山女俠大打出手,幾乎摧毀了半個廣場。

    經過當時在場弟子的加油添醋的流傳,結果竟變成少宮主和劍翁愛徒爭風吃醋,意圖搶奪造師傳人為附馬的荒唐故事。此番毫無根據的八卦傳言,當然是遭到諸長老的嚴厲訓斥,然而望著那邊劍翁愛徒此時微皺眉頭的表現,諸長老也不得不相信那份傳言搞不好真有幾分靠譜也說不定。

    畢竟說到造師一脈,除了那無法以常理衡量的詭異天賦,最出名的則莫過於到他們處招蜂引蝶的斑斑劣跡了。

    “……嗯,好的,你們就直接到泰陽殿來吧。”

    就在諸位長老無謂煩惱著的時候,那邊的牧四叔已結束了和朔夜的聯絡。隨後呼出口氣,用輕鬆的語調對眾人宣布著。“沒錯,林家小子確實和夜丫頭同行,而且已經到白虎宮外了。我讓他們直接前來泰陽殿,估計馬上……啊,來了來了。”

    穆蘭隨著牧四叔的方向望去,只見兩道身影從遠處飛馳而來,先後落在泰陽殿前。其中一人是銀發素衣的陌生女子,另一人則是前次有過交手的少宮主朔夜。至於牽動她心緒的那位少年,此時正伏在朔夜的背後,身上看去頗為狼狽,眉宇間亦是格外疲倦的模樣,似乎已昏睡過去。

    “林師弟!”

    穆蘭驚呼著邁出腳步,然而卻被徐老揮手給攔下。或許是不想節外生枝,徐老沒讓穆蘭湊過去。事實上,就在穆蘭身影稍動的同時,牧四叔已閃到朔夜那邊,伸手按住她背著的造師傳人,一股真氣輸過去,同時沉聲問著。

    “夜丫頭,怎麼回事?誰傷的他?”

    “不是這回事,四叔……先幫我把守弟放下。”

    在牧四叔的幫助下,朔夜把林守輕輕放到旁邊的空椅上。隨即呼出口氣,回頭看著在猶自昏睡未醒的少年,露出合著喜愛與憐惜的溫柔神情。

    “守弟是累壞了。經過陰窖一戰後,明明都已經連站都不站穩了,卻還是硬撐著跟我們跑遍岐陽各處,一晚上都沒片刻休息。直到剛剛回來的途中,實在撐不住才睡過去的……”

    這樣說著的朔夜,從懷裡取出白絹手帕,用輕柔的動作擦拭著少年臉上的污漬,那聲音帶著格外的歉意。“本來應該讓守弟好好休息才對,但因事情緊急,我只好先把守弟帶了過來……”

    “事情緊急?”牧四叔不由得問出來。

    “嗯,地脈裡的陰氣匯聚並非自然天成,乃是有高人在幕後在布置。按照守弟的說法,昨日的鬼物暴亂只算得上是序幕,若是讓對方繼續施展,鬼物暴亂便會層出不窮。只消數日過後,不單是白虎宮,甚至整個岐陽地方都會被拖進陰世鬼獄。”

    “數日過後?”聽聞如此駭人的真相,就算牧四叔亦難掩動搖神情,急急詢問著。“究竟是怎麼回事?數日過後,他說對方會如何行事嗎?”

    “嗯,守弟確實說過,只是我也沒弄太明白……”朔夜搖搖頭,目光落到疲倦睡去的造師傳人身上。“守弟好像已搞清了對方的布置,而且也有了對策,還是等他醒來後,再由他來說明吧……”

    “去!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牧忝長老一聲暴喝,耐不住性子的站起來,大步流星的朝造師傳人走去。“老夫來叫醒他!個小兔崽子,明明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還給我趴在桌上裝死,簡直就是混……嚇?”

    牧忝長老的抱怨聲,在途中嘎然而止。只見兩道凜冽視線,從大殿不同方角投射過來,交叉封死了他前進的道路。

    兩道視線,一道來自前面的朔夜,另一道來自於遠處的劍翁愛徒。穆蘭緊抿著嘴唇,朔夜則把牙齒磨得咯咯作響,兩女宛如護子的雌豹般,用格外恐怖的目光瞪著走來的牧忝。從兩女身上散發出的肅殺氣焰,就連牧四叔這般的百戰猛者亦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旁的徐老本想出言調和氣氛,結果見著勢頭不妙,嗯了幾聲也便沉寂下來。

    在場眾人誰也不敢貿然踏進雷區,結果牧忝只得獨自承受著來自兩頭護犢母虎的兇狠瞪視,一時間進退維谷,片刻不到便是大汗淋漓——“就算崩界大劫時老子都沒這麼怕過,惹不得女人啊”,這是事後牧忝本人口述的當時體驗。

    莫約是被牧忝的嗓門給吵到,伏案昏睡的林守打了個哈欠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無數目光朝自己瞪來,不禁嚇了一跳。慌忙朝左右張望,見著身處泰陽殿,再看看在場諸人的嚴峻神情,漸漸明白了目前事態。

    “原來如此……我睡著了嗎……”

    “唉唉,小三兒,你算醒來了。要是你再繼續睡下去,事情可不知道怎麼收場呢……”

    旁邊響起牧四叔的苦笑嘆息,林守偏頭疑惑的望過去。那邊穆蘭和朔夜則是不約而同的回避了他的目光,轉而左顧右盼起來,紛紛帶著不自然的神情。林守雖然感到稍許奇怪,但此刻也不是探究的好時機,於是搖搖頭,轉而向牧四叔確認著。

    “那個,朔夜姐已經把‘羅陰冥獄’的事情跟你們說了嗎?”

    “羅陰……冥獄?”這個散發著強烈災厄氣息的詞,連牧四叔也愣了片刻方才消化,然後慎重的搖搖頭。“沒有,夜兒只說了你昨晚隨著她們到岐陽各地巡察,其余事情說等你醒來後再給我解釋。”

    “是這樣啊……”林守苦惱似的撓撓頭,想要開口時咳嗽了幾下,伸手抓了抓喉嚨。“話說,可以給我杯茶嗎?我從昨晚起就滴水未進了……呃,可以的話,順便再準備點填肚子的東西。事情很麻煩,等我吃飽了再給你們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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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真相惡寒

    白虎宮乃是被尊稱為御三家的隱世門閥,於衣食住行方面圜然有相應的氣派。只消吩咐下去,片刻後便有精美的餐點被端上來。擺上桌的蓮子羹,金線油塔和桂花酥等物,賣相味相皆全,可以說是御膳房級別的手藝,然而問題還是用餐地點。

    泰陽殿是白虎宮的議事堂,尋常弟子沒事根本不敢靠近,而此刻泰陽殿裡聚集著白虎宮的諸位上輩長老,並且個個又是神情嚴峻,怒氣翻騰的模樣。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沉沉威壓,在泰陽殿內形成宛如實質般的低壓氣旋。

    就連端菜送茶的侍從弟子,亦難以承受那彷彿萬兵臨陣的肅殺氛圍,戰戰兢兢的走進來,又匆匆忙忙的逃出去。如果說在這般的環境還有胃口大口用餐的話,若不是神經粗到匪夷所思,便是器量大得難以置信吧?

    穆蘭用愛憐的目光看著遠處大快剁頤的少年,心裡的評價似乎極自然的偏向了後者。

    先前趁著餐點端上來的幾分鐘,林守把自己和韓千秀闖進地鐵隧道,發現窖密室,與詭秘黑影交手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雖然那語氣並沒有刻意誇耀的成分,但期間的驚險歷程卻聽得在場諸人口愣目呆。尤其是林守提到的那會使用詭秘黑焰的極惡黑影,更令得牧四叔悚然動容。曾經與林守打過一場的他,自然清楚造師傳人施展引煞憑身時是何等強悍,連這樣的林守都要費盡心機方能戰勝的強敵,其實力已足以媲美諸派一流高手。

    受傷的韓千秀已被送去救治,連她都在一個照面便被打成重傷,尋常弟子更萬萬不是那黑影對手。那幕後黑手竟不聲不響的造出這等極惡鬼物,若是昨天鬼物暴亂時,那極惡鬼物亦摻雜其間,恐怕受災不僅是岐陽市,連白虎宮亦會遭受毀滅的打擊。光是想像那樣的後果便足以令白虎宮諸長老背後冒出冷汗來。

    “使用黑焰的鬼物嗎……”

    牧老爺子緊了緊拐杖,初次露出動搖般的神情,拿不定主意的看向坐於右側的徐老,慎重詢問著。“徐公你以為如何?”

    “…···老夫只期望不是我想的那東西。”徐老連苦笑都露不出來,以同樣慎重的聲音回應著。“那東西根本不該出現在人世。但對方既擺下這等陣勢,又有地界玄魔出沒,恐怕真的是······”

    徐老搖搖頭,還是沒把那忌諱的詞說出來。.說實話,這次可不是小打小鬧的把戲,事態比老夫預估的要嚴重百倍。穩妥起見還是立即聯絡朱雀殿和麒麟莊,再請出林老兒出場,事情或者稍有轉機。”

    “唉,先聽聽那小子怎麼說。倘若事情真到那一步,老夫也顧不得臉面了······”牧老爺子嘆息著接受徐老的建議,目光移到下面唯一掌握事態的造師傳人身上。縱然老爺子已經努力控制情緒,然而臉頰肌肉還是忍不住猛烈抽動了下。

    明明情勢已是萬分危機的當口,那小子竟然還在那邊悠然用餐!看著某人唏哩呼嚕的把一碗蓮子羹喝光還打了個飽嗝,然後露出彷彿格外滿足似的模樣。牧老爺子只感到怒氣翻湧,連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抑止住用龍頭杖敲過去的衝動,然而從身上散發出的勃然氣焰卻已撼得整座泰陽殿微微顫抖。

    不知是否感受到潛在的危機,吃完最後一塊桂花酥後,那邊的林守總算是結束了加餐,拍拍手從座位上站起來,似乎準備開始說明情況。諸長老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豈料造師傳人竟先回頭招呼著侍從弟子。

    “那啥,麻煩你把碗碟收一下,桌子給我留下來。另外那桂花酥味道挺不錯的,再給我來一碟。”

    只聽得“啪”的聲脆響牧老爺子腳下的地板碎裂成數塊,而其余長老也紛紛用噴火般的眼神瞪向造師傳人。不過幸好林守倒也不是耍寶,令侍從弟子收好碗碟後,轉而對一旁的池千秋招招手。

    池千秋隨即拿著一卷地圖在案桌上鋪開,諸長老的目光同時朝地圖上移去。那地圖自然是岐陽市的全景地圖,足足鋪滿整個桌面。眾人瞪眼望去只見那地圖上倒也沒啥特別,只是用紅筆在上面圈上了九個圓點。九個圓點零散分佈在岐陽各地,並且上面有個圓點已被叉掉

    “小三兒,這張地圖是?”牧四叔代替眾人問出來。

    “嗯,那個畫了叉的圈兒就是被我破壞的那處窖秘密,其餘八個圈兒是我靠著紫電金氣找出來的有著相同反應的地方,估計下面也是相同的窖秘室······”林守撓撓頭,用疲倦的聲音說著。“為了找出這些地方,昨晚我和朔夜姐她們把整個岐陽市的街道都跑了一遍,應該是沒有遺漏的了。”

    “幹得好,小三兒。”牧四叔拍拍林守的肩膀,讚歎著,目光落到桌面的地圖上。“這樣說來的話,那九座窖密室便是岐陽地脈裡氣異常鬱積的原因?只要把它們破壞就行了嗎?”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牧忝長老大步走下來,一把拿起地圖上下審視了遍。“老夫這就帶人挨個兒去把這勞子窖給端了!那群地下的鬼祟鼠輩,老夫非把他們逮出來個個抽筋剝皮不可!”

    “二弟,站住。”

    牧老爺子喝住了急急欲走的牧忝,杵著拐枚緩步走下。來到案桌前,看看桌上的地圖,再看看前面的造師傳人,開口說道。“林家小子的事情都還沒說完,你急什麼?如何行動,等聽完再說也不遲。”

    牧老爺子的說法,等於宣布把此事交給造師傳人佈置。聽著掌門如此表態,其余長老互相望望,然後紛紛也湊到案桌前來。

    “…···那個,這九座窖確實是地脈氣鬱積的原因,但事情遠沒那麼簡單,對方的佈置····…嗯,可以說非常高明,光是這樣根本看不出來。”林守抬頭示意了下,池千秋於是把第二張圖給鋪了開來。

    第二張圖似乎是臨時打印的工程圖紙,在岐陽市的平面圖上,標註著一段段的虛線。在場諸人幾乎皆是修為高絕的門派長老,然而對於眼前的工程圖卻格外陌生,於是林守再次解釋著。

    “那個,這是我請警方幫我找來的岐陽市地鐵規劃圖。因為開始遇到的那座窖就建在地鐵隧道裡,所以想著搞不好能發現些線索,結果沒想到竟是這樣嚇人的東西……”

    聽到造師傳人的說法,眾人又仔細看向地圖。這次算是明白了那彎彎曲曲的虛線莫約是地鐵隧道的挖掘進程,然而從那零零散散的線段上實在看不出任何玄機來。

    “對方的佈置非常高明,不僅隱去了關鍵節點,而且還故意弄了些迷惑視線的無用線段,所以這兩張圖分開看根本看不出問題,等我先處理下……嗯,那九座窖的位置在這裡……然後,再把中間缺失的線段連起來…···”

    林守拿著朱筆在工程圖上圈出九座窖的各自位置,然後又另外添了幾筆,把代表窖的圓圈和代表地鐵隧道的虛線給連了起來。眾人的視線緊緊隨著他的筆走,然而臉上的神情依舊困惑。

    “嗯,好了,這樣就清楚了。”

    畫完最後一筆,林守把工程圖推了出來。只見工程圖上錯綜複雜,甚至支離破碎的虛線,被用朱線給勾出個完整的輪廓。

    那朱線通過九座窖的圓點,形成一座將整個岐陽市都囊括其中的超巨型法陣。在看清那法陣真容的瞬間,徐老失聲叫了出來。

    “羅,羅冥鬼陣!?”

    “沒錯,就是'羅冥鬼陣,。”

    林守點點頭,對著周圍目瞪口呆的諸長老說明起來。“羅冥鬼陣”乃是鬼道中人常用的召鬼法陣,作用是引聚四方氣,以召引鬼物使役。通常來說,由於羅冥鬼陣需要事先花費時間準備,並且召出來的鬼物亦多是低等卒鬼,因此實在算不得鬼道秘法。好比朱浩前次在青河鎮做的那般,差不多便是召鬼陣的極致,對白虎宮這般擁有雄厚實力的隱世門閥來說,可謂毫無威脅。

    “只不過像這樣的規模,怎麼說呢……等級完全不同啊······”

    林守望著桌上的工程圖,嘆息的聲音竟帶上格外欽佩的味道。想想看就知道,區區數丈的小型召鬼陣,和將整座城市囊括其中的超巨型法陣,兩者的差別就好像手榴彈跟原子彈一般,破壞威力根本差了幾十個數量級!

    光是這般構想,用超規模的召鬼陣籠罩整座城市,便足以驚世駭俗,更不要說對方竟然真的做到了!就在白虎宮的眼皮底下,悄然無息的完成瞭如此空前絕後的超規模法陣!

    ……周圍連續響起嗝氣的聲音,甚至包括牧老爺子在內,白虎宮眾人的臉上皆是混雜著恐懼與憤怒的蒼白神情。

    此前眾人所感到的種種恐慌,應該說只是面對未知危險時的非理情緒。此刻造師傳人將幕後黑手搗鼓的漆黑謀,抽絲剝繭的在他們眼前一一鋪陳開來。以洗煉的語言為繪筆,慢慢繪述出了那座繚繞在眾人身邊,肉眼不可見,卻又是致命已極的陷阱輪廓。

    片刻過後,完全把握到事態真相的眾人,在理智明晰的情況下,從心底湧出一股無以言喻的顫冷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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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11: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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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託人調察了下,岐陽的地鐵規劃似乎是在四年前開始做的,對方大概從那時候起便著手佈置……呃,市規劃局那邊只是當成尋常案例處理,不過這方面確實是個盲點,畢竟換成誰也想不到會出這檔事……”

    “說來或許難以置信,不過對方既然花費四年時間建起這座超規模的羅陰冥鬼陣,我想確實是真的想毀掉白虎宮……昨天的暴亂恐怕只是試探吧,羅陰冥鬼陣一旦正式啟動,鬼物便會不間斷的被召喚出來。縱然白虎宮有著如何雄厚的實力,也不可能經得起那樣的消耗,更不要說整座岐陽市都會淪會冥世煉獄……”。

    “九座陰窖密室應該是召鬼陣的節點,當陰氣充滿九座陰窖時,發動召鬼陣會得到最大的效果。幸好其中一座已被毀掉,我想多少能爭取到點時間,但是也不能亂動……雖然冥鬼陣本身不算何等高深的陣法,要破解也相對容易,然而問題還是在於那超乎尋常的規模……若是讓對方察覺到危險,挺而走險的強啟召鬼陣,縱然效果不完全,也足令岐陽市瞬間化成煉獄。”

    “想避免這樣的結果,唯有以雷霆萬鉤之勢,同時攻陷其餘八座陰窖。在對方作出反應前便徹底分斷召鬼陣的構成!然而此事須格外慎重,只要稍稍打草驚蛇,便是萬劫難復的局面……”

    “一座陰窖即破,對方必然會格外警惕,所以這方面不能過度張揚,最好令對方相信白虎宮發現密室完全是出於偶然……呃,雖然確實也算得上是偶然……”

    林守指著地圖,把自己的想法緩緩道出工依舊是帶著深深疲倦的低沉語調,然而這次沒有人再敢絲毫輕視之心。在場修為加起來超過千年的前輩長老,幾乎是屏氣凝神的聆聽著造師傳人的說明。

    因為案桌旁的位置都被長老們擠占,靠不過去的穆蘭,只得在原地遠遠看著那邊的場面。長老們唯唯是喏的模樣落到她的眼裡,令穆蘭情不自禁的聯想到夫子授課的場面,只是雙方的年齡截然反了過來,因此顯得分外滑稽。

    穆蘭的嘴角抽動了下,隨即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裡冒出的不敬念頭。目光落到那指著圖紙娓娓談來的少年身上,還有擁簇在他身邊的那些跺跺腳,隱世就要震三震的前輩長老,不知為何心情突然變得飄忽起來。像這般比吃了蜜還甜的心情,過去大約只有練成飛劍,受到師父誇獎時有過一次。

    無意識的,穆蘭的目光瞟過那邊的朔夜。只見同樣被排擠在決策圈外的少宮主,亦正朝圈裡的造師傳人投去柔情似水的目光,臉上泛出甜蜜微笑。這時候,似乎察覺到穆蘭投來的注視,朔夜偏頭朝她望來。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朔夜彷彿誇耀似的揚起下巴,而穆蘭則是陡然感到一陣不快。

    考慮到此前兩人不愉快的因緣,若是任由事態發展下去的話,很難說不會再掀起如前次那般的亂鬥風暴。不過就在兩女互相瞪視,無形的敵意逐漸化成有形的前一刻,旁邊傳來的一聲鈍響把眾人的注意力給猛拽了過去。

    要知道,此刻從造師傳人嘴裡說出的佈置,可以說是決定白虎宮命運的絕密事項。

    既使不用特別吩咐,諸位長老也早已放出各自神念,在泰陽殿內外建起數十層警戒線。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有任何可疑氣息膽敢冒出頭來,恐怕會在第一時間被摧成齏粉。

    造成騷動的是先前那位被造師傳人指名的倒楣弟子。當他端著一碟桂花酥戰戰兢兢的走進來時,一路連續受到幾十道神念的掃瞄,冷汗淋淋之餘,腳步自然也踉蹌起來,不小心撞翻一盞裝飾用的青銅燭台。燭台倒落地面敲出的凌亂聲響,頓時把眾人的視線猛拽了過來。

    剎那間面對無數道殺氣騰騰的精悍目光,侍從弟子的腿當場軟了下去,哀叫聲和著碗碟翻落的脆響同時傳出。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的侍從弟子,不禁臉色蒼白的伏地請罪。

    “退下去!沒用的東西!”

    牧恭狠狠瞪了打斷會議的侍從弟子一眼,揮手令他立即退下。侍從弟子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逃出泰陽殿,而牧恭則哼了聲後把視線移回造師傳人身上。“好了,守小子,你繼續說下去。”

    “呃,那個我想到的大概都說完了……”

    林守用格外惋惜的目光看著那碟翻落地面的精美糕點,在諸長老的無言壓迪下,不得不又追加了幾句。

    “基本上,小子只是提出自己的一點淺見,能不能派上用場還不清楚。如果真要做的話,細節方面還勞煩諸位前輩多多推敲,反正大致上照著那個思路去做就行。

    另外……”

    感覺到要交待關鍵事項,諸長老紛紛豎起耳朵。那邊的造師傳人則是打了個困倦的哈欠後,提出了某項非常迪切的生理需求。

    “能不能麻煩給我準備張床啊?老實說,我眼皮已快撐不住了……”

    鬼物暴亂造成的後遺症遠比預估的嚴重,救援善後工作持繼兩天過後,整座城市依舊籠罩在驚恐和慌亂的氛圍裡:期間地坑里亦曾冒出數批鬼物,不過幸好白虎宮已有前車之鑑,派出高手駐防牢牢守住防線,因此沒令鬼物流竄市內的慘劇重演,然而其成果也僅止於此了。

    沿著街道飛奔巡邏的緊張弟子,氣急敗壞的喝斥他們的一眾師傅,無不顯出白虎宮依舊未能把握住事態要點,猶在空自胡亂奔走的悲哀事實。這樣的光景落到岐陽市民的眼裡,更加深了他們對險惡形勢的認知,因此許多人選擇暫時離開岐陽避難。僅僅兩三天的時間,整個岐陽市的居民便走掉三成以上。

    沒有走的居民,或者是無處可去,或者是猶抱著一點希望。當他們隔著窗戶,倉惶注目著街道外白虎宮胡亂奔走的模樣時,大概也無法得知,在他們視線所不及的場所,幕後局勢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白虎宮的泰陽殿,依舊是那般忙碌混亂的模樣。弟子們滿臉惶恐的跑進來,又滿頭大汗的跑出去,彷彿熱鍋螞蟻般的態勢足以令旁觀者也感到那股焦躁不安的氣氛。如果以演技而論,大概是精彩至極的表演,可惜在造師傳人執導的這齣壯闊舞劇上,他們並非被告知真相的演員,而僅僅算是佈景用的道具。

    知道幕後真相的兩人,在離泰陽殿稍遠的地方眺望著那邊的忙碌光,景。經過長久沉默後,其中一人發出聲沉重的嘆息。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照著林家小子的預測進行著呢……”。

    “那不正好嗎?這和時候出了意外可是要命的。”

    發出嘆息的是白虎宮掌門的牧老爺子,旁邊徐老則是如此回應著了聽到徐老的回應,牧老爺子再度沉默片刻,隨即像是整理心情似的緩緩開口。

    “這次白虎宮可算是栽了個大跟頭呃……號稱禦三家,連人家在眼皮底下搗鬼都沒發現,簡直就是笑話!要不是林老頭把他家孫子派過來幫忙,恐怕我等到最後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唉……”

    “術業有專攻嘛,對方瞄著白虎宮的弱點下手,而且暗中謀劃準備了四年的時間,防不勝防也是自然……哎,說老實話,我也算是見過不少新鮮事了,可像這般的鬼謀神算卻是頭一次遇到。守小子解說的時候,我可是一股股寒氣從背後冒出來呢,不知道那幕後黑手究竟是何方神命……”

    “自前次崩界大劫後,隱世已泰平一甲子有餘,如今就算再度動盪也不足為奇……不過老夫在想啊……”,沉默片刻後,牧老爺子以猶豫的語氣開口。“真正可怕的,究竟是那陷我等於絕境的鬼謀高人,還是僅憑著一點線索,便窺破其全盤圖謀的林家小子呃……”。

    “牧老兒,你啥意思?”徐老挑了挑眉毛。“照你的說法,難道守小子幫你白虎宮解決麻煩還錯了不成?”

    “你知道我的意思,徐公。”牧老爺子搖搖頭,用嘆息的語調說著。“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造師一脈歷來人丁不旺,想來也不是沒有理由的。老夫只期望林家小子將來不要走偏了路,不然我可想不到有誰能製得住他。”

    “林老頭要聽到你這番話,非氣得把煙槍砸過來不可。人家品行端正,心地純良的娃娃,叫你一說就彷佛成了萬世禍胎似的!”徐老沒好氣的哼了聲,斜眼瞄著牧老爺子。“喂喂,牧老兒,你的酸腐氣可是越來越重,簡直和九暇閣裡那群老鬼差不多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莫非是當掌門給當傻了吧?”

    “去,這勞子掌門又不是老子想當的……”牧老爺子難得爆了句粗口,杵了杵拐枚。“罷了,看著後生小輩們不要走偏道路,也算是我們這群老不死的責任,以後對林家小子多上心點就是了。”

    “這句話倒還像是人說的。”徐老點點頭,目光飄向泰陽殿的後方。“說起來,那小子已經睡了兩天兩夜,難道還沒睡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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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0-1 11:47:31
129 雷煌洞開

    引煞憑身是以劍煞真息刺激經脈肌肉,最大限度催發潛能的招數。根據當時發揮潛能的多少,事後會落得不同程度的後遺症。在陰窖密室和黑影的激烈交手,期間大幅透支了造師傳人的體力,結果林守足足在床上昏睡了兩天兩夜才醒來。

    醒來時接近中午時分,強烈的飢餓感伴隨著全身的肌肉痛湧來,林守囓牙咧嘴的走出臥房,正好看到兩侍從弟子抬著大筐饅頭從走廓經過,於是當下不客氣的去搶了幾個,坐在門檻上就地啃了起來。

    竟然讓掌門的貴賓吃普通弟子的粗鄙伙食,反應過來的侍從弟子,立即誠惶誠恐的致上歉意。於是為了安慰他們恐慌的心理,林守要他們再帶了壺涼茶過來。就著涼茶下饅頭,乃是造師傳人在青河鎮時的宵夜常食,雖然林守由然生出股懷念的味道,然而把茶壺端來的弟子卻是哭喪著臉的神情。

    林守揮揮手讓他們自己忙去,兩侍從弟子頓時如蒙大赦的抬著饅頭筐飛也似的逃去。看他們的模樣,估計已打定主意要把饅頭定額減損的真相隱瞞到底。當然,林守多少也清楚自己行為給他人造成的莫名困擾,於是積極配合著湮滅證據,當他就著涼茶吞掉兩個大饅頭,正準備向最後一個發動衝鋒時,後面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嗯?怎麼蹲在這種地方?小三兒。”

    林守以手端涼茶,嘴咬饅頭的滑稽模樣回過頭來,看清來者是牧四叔時,不禁發出“呃”的尬尷嘆息。看清造師傳人的模樣後,牧四叔也愣了愣,隨即搖頭苦笑,走來坐在門檻上,順手拿過某人手裡僅剩的那個饅頭,亦就地啃了起來。

    “看什麼看啊?我可是從昨晚忙到現在,連口水都沒空喝。媽的,這兩天忙得簡直連噓噓都得跑著去……你小子可好,倒在屋裡睡得像死豬,要把你交待的那些事情給辦好,白虎宮上下可是都差點跑斷腿了,知道不?”

    承受著造師傳人的瞪視,牧四叔以凜然無畏的高手風範幾口啃完了饅頭,順便還把涼茶端起來喝個底朝天。打個滿足的飽嗝後,又把空掉的茶杯伸到林守面前,示意他再給倒滿。林守以艱難的神情瞪著這位白虎宮的四當家,半晌後認命似的嘆了口氣,拿起茶壺來給牧四叔倒滿了。

    “嗯,這才對嘛,臭小子。我和你爹可是結拜兄弟,論輩份你算是我侄子,應該叫我聲四叔才對。”牧四叔以滿意的表情喝著侄子倒的涼茶,林守則鬱悶的接受自己口糧被奪的事實,片刻後問起正事來。

    “呃,那個,四……四叔,事情進展得怎麼樣?對方沒胡來吧?”

    “這個嘛,地坑後來又塌了兩處,連續湧出了好幾批鬼物,不過聲勢都沒有前次浩大,都給馬上控制了下來。我猜對方恐怕是在試探白虎宮的反應,也或者是想讓我們疲於奔命,再抓住時機來個致命一擊。”

    “嘖,就像是和時間賽跑啊……還要多久準備得好?”

    “至少還要兩天。畢竟同時突襲八處陰窖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光是調集人手就是麻煩的事情,而且還不能讓對方發現……說實話,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寧願去單挑一打玄魔也不想搞這檔麻煩事。”

    牧四叔鬱憤的吐出口濁氣。白虎宮是流著勇悍鬥血的白虎神血裔,正面突破的武力無可匹敵,但也因此對陰謀詭道缺乏免疫力。牧四叔的抱怨可以說是白虎宮諸長的普遍心態。

    “沒辦法啊,畢竟我們失了足足四年的先機,要想挽回局面只有兵行險著一途……話說,對方大概也不會想到白虎宮會玩弄花樣,既然到現在都還沒動靜,我想我方勝算應該還是蠻高的。”林守出言安慰著,然後突然想到似的問出來。

    “說起來,四叔,韓姑娘的傷勢怎麼樣了?當時她傷得很重,我也只是簡單包紮了下,不會留下後遺症什麼的吧?”

    “你說千秀?”牧四叔愣了下,隨即笑著擺擺手。“她沒事。本來我想勸她休養幾天,不過看那動作根本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連診斷的醫生都大跌眼鏡……說起來,昨天她好像還特地來看過你,可惜你小子睡得像死豬,錯過了一親芳澤的好機會。”

    “呃,一親芳澤……”

    “千秀的個性雖然死板了點,但卻是認真專情的好姑娘,你可別利用人家的感激,做出趁虛而入的卑鄙行徑哦?”牧四叔哈哈笑著站起來,似乎連這短暫的休息時間都格外稀罕。

    “反正小三兒,這兩天你就好好養精蓄銳吧!等這邊準備就緒後,再去狠狠踢那些鬼崽子的屁股!”

    ……………………

    反正使用引煞憑身後也要隔好幾天方能恢復戰力,林守也就乾脆接受牧四叔的好意,在白虎宮裡養精蓄銳起來。本想去找穆蘭或朔夜她們的,不過那兩人目前都被派出去執行欺敵演技。林守獨自晃悠半日後覺得也沒啥意趣,於是隨便找個了理由前往白虎宮地下,來到放置化昝玄儀的鎮淵之間。

    化昝玄儀是林老爹製造出的逆律法儀,前次林守被委派來修理玄儀故障時,面對雷煌纏繞的玄儀全然無法下手。不過因緣際會下,最近數日來他經歷了一系列追逐紫電金氣的艱難歷練,對化昝玄儀也多少累積些新的認識,於是打算再度挑戰一番。

    化昝玄儀是鎮伏地脈的逆律法儀,籠罩玄儀外層的雷煌結界在最近數月間莫名呈現出不穩定的狀態。受到先入為主的概念誤導,林守最初判斷是玄儀故障引起的地脈紊亂,結果繞了好大圈彎路。此刻既已確定知岐陽地脈的紊亂是閻陰殿在幕後作祟,那自然可推論出玄儀的莫名故障也皆是由閻陰殿引起。

    換句話說,只要排除地脈紊亂的外因,玄儀的故障八成可以自動消除。

    事實上,老爹造的化昝玄儀要比林守預料的更加強固。地脈明明已經紊亂到那種程度,與地脈相連的玄儀卻依舊頑強發揮著鎮伏地脈的功效。若不是玄儀如強固堤壩般阻擋著地脈裡的陰氣溢出,令得閻陰殿無法隨心所欲的動作,那對方恐怕早已摧滅白虎宮,將岐陽地方給據為己有了。

    不得不承認老爹的造物天賦,林守的心情也是相當複雜。一方面多少有為本門派的傑出成果而驕傲的意味,另一方面又因討厭的傢伙竟是如此厲害而不爽。就算拋開私怨不論,單純站在匠師的立場,林守也絕不願承認輸給林老爹的事實。

    “去,反正還不是照著秘錄建起來的……”

    從懷裡取出《天工造物》的秘錄,林守圍著化昝玄儀四下打量。這些日子以來他私下研讀秘錄,大致上已理解了化昝玄儀的構造,唯獨有兩個疑點卻是弄不明白。

    疑點一化昝玄儀的動力源。想想看,岐陽市方圓近百公里的範圍都在化昝玄儀籠罩下,要構建起如此巨大規模的強固咒障,林老爹究竟是從何處引來那天文數字級的浩瀚咒力?林守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究竟來。

    要解答這個問題,只有對玄儀內部構造進行解剖,但這又扯出第二個疑點,即籠罩化昝玄儀的雷煌結界。要想窺探玄儀的內部構造,必須先突破外面纏繞著玄儀本體的雷煌結界。

    那雷煌結界在秘錄上面沒有記載,林守推測大概是老爹自己增添的保護措施,用來防止閒雜人等胡亂擺弄玄儀而動搖地脈。但再怎麼說不可能連製造者本人也隔絕,林老爹必然在某處留下唯有他或者造師門人方能開啟的密門,只是不知道那密門究竟是什麼。

    是某句控制的咒語?

    還是某條隱藏的暗道?

    或者是某個未知的法門?

    任何一項看來都有十足的可能,然而若要付諸嘗試卻會花費無法估量的時間和精力——這樣的狀況簡直就跟當初在格物殿前破解辟邪法鎖時相同,林守幾乎可以肯定,要是傻傻的去挨個嘗試,最後絕對是既累得吐血又白費功夫的結局。

    說起來,造師門的歷代先祖似乎都熱衷於留下這類似是而非的謎題讓後人傷腦筋,這幾乎已算得上一種惡質的傳統了。林守在心裡腹誹著師門先祖,把想到的諸多可能性都慎重考慮和評估後,結果還是沒有找到破解密題的關鍵線索,不禁哀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彷彿受到他嘆息的吸引,周圍陸續響起“哢哢”的聲音。

    林守偏頭望過去,只見幾隻磨盤大小的紫電蜘蛛正從暗處爬出來。它們是林老爹造的機械僕怪,以雷煌能量為食,負責守護鎮淵之間。雖然最初林守也曾吃過它們的不少苦頭,但此刻紫電蜘蛛們已認同了他造師傳人的身份,恭恭敬敬的圍在他周圍。

    紫電蜘蛛的首領,是一頭巴掌大小的小紫蜘。由於此前林守曾幫牠修好過傷腿的緣故,小紫蜘對林守顯得格外親近。一溜煙的爬到造師傳人的肩膀上,親暱的磨蹭著他的臉頰。

    “真好啊,你們都不怕那東西呢……唔嗯!?”

    林守用手指逗弄著小紫蜘,突然間腦海裡冒出某個閃念。那閃念宛如暗夜裡的閃電,雖然只有瞬息的光明,卻陡然劃開了籠罩思維的晦暗迷霧。看著肩上的小紫蜘,林守激得動渾身顫抖。

    “呃,小傢伙……”

    林守調整著紊亂的呼吸,努力用平穩的語調呼喚著小紫蛛。聽到呼喚的小紫蛛立即抬起頭,圓睜著四對寶石般的複眼,一副隨時準備效勞的模樣。林守吞了吞口水,輕聲的下達了指令。

    “可以幫我把打開那邊的'門'嗎?”

    沉默數秒後,小紫蛛似乎理解了林守的命令,輕快跳下他的肩膀。吱吱叫了幾聲後,率著幾隻大塊頭的紫電蜘蛛向雷煌結界爬去。

    既使對修真者亦足以致命的雷煌,絲毫無法阻礙紫電蜘蛛們的動作。只見幾頭紫電蜘蛛在雷煌結界上攀爬著,彷彿啃食桑葉的蠶蟲般,迅速在雷煌結界上啃出個門形大洞來。

    “喂喂……”

    林守呆然看著那敞開的門洞,再看看在門洞旁擺動前肢的小紫蛛。片刻過後,突然按捺不住的大笑出來。那笑聲聽著酣暢淋漓,又似乎隱隱帶著自暴自棄般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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