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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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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茱迪•麥娜]夜之私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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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6: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海景旅館事實上看不到海景,只能望見一些棲息在房頂上的海鷗,但是那兒有一個游泳池,有一個開到凌晨兩點的咖啡吧,和有線電視。所有這些設施在凌晨一點保羅把車停在正門入口處的時候仍舊開放著。

  大堂裡,電視機的頻道調到了CNN,但聲音被咖啡吧裡電唱機的音量給淹沒了,吧檯邊六七個人仍在喝酒,並不去舞池撒歡。他穿過後門,步行在游泳池邊上,幾個十幾歲的男孩子正在打水球,不斷地掀起一陣陣罵罵咧咧的聲浪。

  當他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電話鈴正巧在響。出於習慣而不是需要,他讓電話鈴繼續響,自顧自地把門鎖上雙保險,檢查了一遍,又拉上窗簾。接著,他走到床邊,接起了電話。用手機打來電話的是保羅相識已久的一個特工,過去的兩天他一直在貝爾港幫助保羅調查思瓏•雷諾茲。「怎麼樣?」那個特工急切地問道。「我看見你和她在海灘上的一個派對上。她會合作嗎?」

  「她會合作的。」保羅答道。他把聽筒架在肩膀上,彎下身 將空調的開關撥到最高,一股冷冷的散發著霉味的空氣向他迎面襲來。

  「我以為在明早之前你不會和她聯繫。」

  「我改主意了。」

  「什麼時候?」

  「也許是她從背後踢我屁股的時候。不,我想是在那一刻之後,當她拿著一把九毫米口徑手槍指著我。」

  他的朋友哈哈笑了起來。 「她讓你就範了?你在開玩笑!」

  「不,我沒有。如果你指望和我的友誼能繼續的話,別再提這茬。」儘管他的語氣粗魯,但是保羅對於今晚的遭遇還是不禁莞爾,那個天真的、毫無經驗的、體重不超過一百十磅的女警官竟然能在他的頭上動土。

  「我今晚聽到了三聲槍響。她在警官學院得了那麼些神射手獎章,我真奇怪她怎麼沒傷到你一絲一毫。」

  「她沒朝我開槍。她已經把她認為是在人潮洶湧的海灘上的武裝襲擊者逼到了角落,而且她知道她的同伴在三百碼開外的地方。她不願冒險單手繳我的槍,因為這最終可能傷及無辜的路人,於是她向空中開了槍,發信號請求增援。在她那方面,這個舉動是明智的。精明,審時度勢,而且有想像。

  他頓了頓,支起一個枕頭靠在床頭,在床上伸展開四肢,繼續說,「在她的增援力量於幾分鐘後到達前,她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而且很快明白了我需要她做的,她擔當起了她需要扮演的角色,並且順利地完成了。想想所有的事,」他最後又說,「都顯示出她驚人的手段和適應性。」

  「那她聽上去完全適合你的任務。」

  保羅把頭朝後仰了仰,閉上眼,心裡仍有自己的擔憂,「我不想發展到那步。」

  「你是不是還在擔心,一旦她到了雷諾茲在棕櫚海灘的豪華寓所,被他的財富還有富有的朋友們包圍,她就會被誘惑,不再和你保持同一陣營?」

  「在今晚同她談了以後,我想說,這極端地不可能。」

  「那麼,到底是什麼問題?你自己也承認她聰明,能隨機應變,而且是一個比你更出色的射手。」他見他的朋友並沒有欣然同意他的觀點,又歡快地繼續說,「我想有一點我們不能否

  認,那就是她碰巧還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一雙健美的小腿。」接下來的一陣沉默很能說明問題,於是他話音中的幽默消失了。「保羅,我們很肯定,她是廉潔的,你不認為她可以被收買,現在你又發現她很聰明。見鬼,到底是什麼讓你煩心?」

  「讓我煩心的是她是一個女童子軍。很明顯她之所以成為一個警察是因為她想幫助別人。她從樹上取回風箏,在街上找小狗,然後她堅持不下班,好安慰那個房子被大火夷為平地的上了年紀的西班牙女人。在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在靠花生牛油度日,還是去向她父親要錢之間作選擇,她選擇了花生牛油。她骨子裡是個理想主義者,而這就是她讓我煩心的地方。」

  「你說什麼?」

  「你知道什麼是理想主義者嗎?」

  「知道,但是我想聽聽你的定義,因為直到十秒鐘之前,我還以為理想主義是難得的美德。」

  「也許是,但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理想主義者有一個奇怪的習慣,他們自己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們只聽他們自己的聲音,他們根據自己的判斷行動。除非理想主義本身趨於緩和,否則它不會向任何權勢低頭,除了它自己。理想主義者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不具殺傷力的加農炮,但是在眼下這樣一個敏感的事件中,一個天真的像思瓏•雷諾茲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可以成為一個核彈頭。」

  「真有哲學高度,我明白了,你是擔心在怎麼想的問題上,她不會聽你的?」

  「完全正確。」

  薩拉來到自家的門前,就同喬納森道了晚安。然後她洗了個熱水澡,試圖用蒸汽趕走因傑斯的嘲笑而感到的陣陣寒意。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兩人之間的言辭交鋒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後不久就爆發了,她已經習慣用時不時的反擊來保護自己了。但是今晚,他太過火了。他已經變得殘忍和野蠻。更糟的是,他的話裡有一些是事實,這讓她更難受。

  當門鈴響起的時候,她正在用毛巾擦乾她的頭髮。帶著幾分狐疑和小心,她把自己裹在一件長袍裡,來到客廳,透過窗簾往外瞅了瞅,接著走到了門口。一輛貝爾港的巡邏警車停在了她門前的路邊。彼德一定是打算把他的派對繼續開到這兒來了,想到這裡,她疲憊地笑了笑,其他人很快就會陸續到達了。

  她打開門,笑容突然消失了。傑斯•傑斯普正站在她的門廊下,他的黑髮亂蓬蓬的,好像他用手抓撓過——或者,更有可能,某個在海灘上的熱情的女人在薩拉離開之後弄亂了他

  的頭髮。他的表情一臉嚴峻,看來那女人的慇勤並不令他滿意。薩拉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若冰霜,她鄙夷地說道:「如果你不是因為警局的公務來這兒的話,你就立刻走,而且永遠也不要再回來。如果思瓏和你在一起,為了她的緣故,我會對你以禮相待,如果不是,你離我遠點!」她還想繼續說,並且說得更難聽,但是突然間,她覺得自己想哭,這讓她感覺愚蠢而且更加義憤填膺。

  他的眉頭糾結在一起,聽著她說完。「我來這兒為了我今晚說的話道歉。」他說,聽上去憤憤不平,但是滿含歉疚。

  「好,」薩拉冷冷地說,「你已經完成了。這沒有改變我的主意。」她伸手要關門,但是他用腳抵住了。

  「還有什麼事?」她質問道。

  「我才發現我不是來道歉的。」在她可以反應過來之前,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拉向了自己。「把你的手從我身上拿開——」她咆哮著。突然他的嘴俯衝下來,一下子捕獲了她的唇,這是一個強硬的吻,但很容易讓人抵抗,直到它柔軟下來。驚愕,氣憤,夾雜著令她駭然的快感加速了她的脈搏,但是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既不掙扎也不合作,不給他任何的滿足感。

  等他一鬆開她,她就立刻朝後退了一步,用右手摸到了門把手。「攻擊就是你給那些跟你約會的蕩婦準備的前戲嗎?」她大聲問道,還沒等他回答,薩拉就把門猛地一推,在他面前砰地合上了。

  薩拉整個人都僵直了,她呆在原地,直到她聽到他的車子發動。然後,她慢慢地轉過身,無力地斜倚在門上。她直愣愣地看著她為她的客廳而精心挑選的那些飾品——一個精美的瓷花瓶,一把古董腳凳,一張小巧的路易十四桌子。這都是她最喜歡的物件,十分精製,它們是些美麗的符號,標誌著她為自己和孩子們設計的有朝一日將來臨的美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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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6: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卡特。雷諾茲在自家的辦公室裡掛斷電話的時候已是暮靄時分,他在轉椅上左右搖晃,從身後巨大的圓形玻璃窗向外望去。舊金山的天際線在他的眼前伸展著,包裹在層層的霧氣中,神秘而令人興奮。兩個星期後,他不得不放棄這些,而去面對棕櫚海灘三月裡一成不變的藍天。這是他的家族歷經了幾代人的重要行程,是一個他的祖母不會允許他丟棄的傳統。

  近幾年來,他越來越對每年兩次的棕櫚海灘游感到厭煩,覺得這是對他生活的干擾,而且逃脫不了,但是在剛才的電話之後,這次行程突然充滿了能改變他生活的許多可能。幾乎一個小時,他呆在原地一步也沒有離開,反覆設想著一系列複雜的場景。接著,他轉過身,按了一下電話上的一個按鈕,接通了房子裡的對講器。「雷諾茲太太在哪兒?」他問應答的僕人。

  「先生,我想她晚飯前在她的房裡休息。」

  「那我女兒呢?」

  「我想她和雷諾茲太太在一起,在給她唸書,先生。」

  得知兩個女人在一起,這讓他感到很高興,他起身向三樓走去。四十年以前,他祖父的建築師把家裡的套房給安置到了那兒。沒有乘電梯,他徑直走上了裝著華麗的黑鐵扶手的寬闊樓梯,接著轉向右,下到了一個鑲嵌式裝潢的大廳。大廳裡懸掛著他祖先的肖像,他們從那厚重和雕刻繁複的畫框裡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我很高興你們兩個在一起,」他邊說,邊由湃瑞斯給他開了門,讓進房間裡。房間讓他感覺過於幽閉,窗上終年懸掛著絳紫色織物簾子,擋住了射進來的光線和飄蕩在空氣中的濃濃的薰衣草香味。他試著不讓這些影響自己的情緒。他用手臂環住了湃瑞斯的肩頭,朝著他的祖母微笑了一下。她正坐在火爐邊一把巴羅克式的椅子上。她的一頭白髮挽成了一個髮髻,

  衰弱的身體穿著一襲灰衣,高高的衣領由一枚碩大的金絲和紅寶石製成的胸針緊扣在一起。艾迪斯•雷諾茲看上去就是一個富有的吹哨人的母親,除了她的脊柱更僵直一些。

  「什麼事,卡特?」她用一種儼然不可侵犯的聲音問道。「快點說,行嗎?湃瑞斯正在給我唸書,而且我們正看到故事很精彩的一部分。」

  「我給你們倆帶來了一條令人興奮的消息。」他說道,溫文爾雅地等著湃瑞斯坐定。

  「思瓏剛才給我打來了電話,」他對她們說,「她改主意了。她決定在棕櫚海灘和我們會合,和我們一起共度兩個星期。」

  他的祖母懶懶地縮進了她的椅子裡,而湃瑞斯則一下子從自己的椅子裡跳了出來,她們對於這條消息的評論正如同她們的形體反應一樣截然相反。

  「你做得不錯。」他的祖母像皇室成員一樣衝他微微側了側頭,抿了抿嘴,這是她向來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

  他的栗色頭髮的女兒瞪著他,神情緊張地如同一匹即將要跳柵欄的純種馬。「你,你不能就這麼走進來,在最後一分鐘告訴我這件事!我以為她不會來。這不公平。我不該來處理這種局面。我不想去棕櫚海灘!」

  「湃瑞斯,別瞎鬧了。你當然會去棕櫚海灘。」他扭身轉向門,最後幾個字說得彬彬有禮,但是充滿了威嚴,如同法令。

  「我們在那兒的時候,」他又說道,轉過來面向她,我希望你會盡可能花時間和諾亞在一起。你不能指望嫁給一個你想盡一切辦法要逃避的男人。」

  「我沒有逃避他。他去歐洲了!」

  「他會來棕櫚海灘。你在那兒的時候可以把這段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科特妮•梅特倫屁股倚在他哥哥辦公桌前皮椅子的扶手上,注視著他把文件一一裝進兩個公文包裡;「你才從歐洲回來,就又準備好要走了。」她嘟噥著,「你離家的時間比在家的時候多得多。」

  諾亞抽空瞥了一眼和他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十五歲的妹妹。她穿著一條緊身的、亮閃閃的黑色彈性纖維的裙子,剛夠遮住她的大腿根,上身罩一件熱辣的粉色上衣,只能遮住胸部。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可愛但喜歡發脾氣的、被寵壞了的孩子,喜歡那些旁人覺得難以接受的暴露的衣服,他印象中的她就是這個樣子的。「見鬼你究竟在哪兒買了這些東西?」

  「我碰巧穿了最頂尖的時裝——我的時裝。」她煞有介事地對他說。

  「你看上去就像一個娼婦的。」

  科特妮並不理會這話。「那麼這次你會離開多久?」

  「六星期。」

  「是公事還是娛樂?」

  「兩個都沾一點邊。」

  「上次你帶我去巴拉圭也是這麼說。」她言辭鑿鑿地說道,「天一直在下雨,而你的那些『商務』朋友抄著衝鋒鎗。」

  「沒有,他們沒有。他們的保鏢帶著衝鋒鎗。」

  「你的『商務』朋友也有槍。手槍。我看見了。」

  「那是你的幻覺。」

  「好吧,你是對的,我錯了。那次是在秘魯,你的生意夥伴在夾克衫裡揣著槍,不是在巴拉圭。」

  「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為什麼再也不帶你和我一起出差了。你盡給我添麻煩。」

  「我很聽話的。」一張紙從他的辦公桌上滑了下來,掉到了地上,科特妮把它撿了起來,遞還給他。

  「無論怎麼樣,結果都是一樣的。」他邊說邊接過了紙,看了一眼,然後塞進了公事包裡的一大堆東西裡。「但是,這次湊巧,我去的是棕櫚海灘,不是巴拉圭,也不是秘魯。棕櫚海

  灘——你記得——我們在那兒有一棟房子?每年我們都會趁你放寒假的時候去那兒。你父親現在在那兒。我和你明天也會在那兒。」

  「我今年不去。爸爸會把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高爾夫課上。你則會把你所有的時間花在緊閉的門後面,不是一連串的會議,就是電話會議,如果你不是在幹那些的話,你就會呆在幻影號上——開會或是電話會議。」

  「你把我說得比塵土還乏味。」

  「你是乏味——」他瞅了她一眼,表情中幾乎難以察覺的變化讓科特妮匆忙地改正了她的說法。「我是說你的生活很乏味。都是工作,沒有娛樂。」

  「這是一個同你的生活非常清晰、生動的對比。怪不得你看不見我的優點。」

  「你在棕櫚海灘的時候,哪個幸運的女士會暫時成為你在性方面關注的對象?」

  「你是在找打屁股。」

  「我大了,不能打屁股。另外,你不是我父親也不是我母親。」

  「這再次證實了我對上帝的信仰。」

  她打算換個話題。「昨天我在薩克斯第五大道看見湃瑞斯了。他們也要去棕櫚海灘。你知道,諾亞,要是你不小心一點的話,有一天早上醒來你就和湃瑞斯結婚了。」

  他把一支金色的水筆和鉛筆扔進了一個公事包,啪地一聲關上,接著轉動了一下組合鎖。「那將會是有史以來最短暫的婚姻。」

  「你不喜歡湃瑞斯?」

  「不是。」

  「那為什麼不娶她?」

  「她只是個初涉愛河之人,對我來說太年輕了。」

  「你說對了。你四十歲,有過一段婚史。」

  「你是想惹人厭?」

  「我不想;這麼說很自然。如果湃瑞斯像你一樣也結過婚,那你是不是會娶她?」

  「不會。」

  「為什麼不會?」

  「關心你自己的破事兒吧。」

  「你就是我的事,」她嫵媚地說。「你是最接近我同胞的人。」

  這是故意要軟化並且控制他的一招,諾亞知道。這話也的確發生了一些效力,所以他沒再說什麼,而且他打算省點力氣。要說服她去棕櫚海灘定還需要一番口舌之爭。她的父親考慮一直在那兒呆下去,讓科特妮去當地的學校唸書,但是諾亞不想捲進這場戰爭。

  「你不想和任何人結婚嗎?」

  . 「不想。」

  「為什麼不?」

  「因為我結過了,完成了,而且不喜歡。」

  「喬丹娜讓你完全與婚姻對立起來,是嗎?湃瑞斯認為喬丹娜把你變得完全不近女色了。」

  他從他正在整理的檔案堆裡抬眼瞧了瞧她,眉頭不耐煩地蹙起在他的前額上。「她認為什麼?」

  「湃瑞斯不知道你帶上遊艇的女人,還有從你賓館房間偷偷溜出來的那些,她們是屈指可數的幾次你帶我外出度假的時候,我看見的。她認為你受了傷害,高貴而又獨善其身。」

  「好吧。就讓她繼續這麼認為吧。」

  「太晚了。對不起。我把那些告訴她了。整個可怕的,聳人聽聞的事實。」

  諾亞一直在草草地給他的助手寫便條,他既沒有停筆也沒有分心。「我要帶你去棕櫚灘。」「沒門!你不能。」

  他停了手,目光銳利地盯住她,神情足以使任何一個他的同僚聲勢全無。「看著我,」他柔聲地說道,「現在,開始整理你的行李。」

  「我不。」

  「好吧。我可以就這樣帶你去,你能穿著現在這套令人作嘔的衣服。你決定吧。」

  「你在嚇唬我。」

  「我不嚇唬你。這麼多年以來我們硬碰硬,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我恨你,諾亞。」

  「我一點都不在乎。現在,去整理你的行李,明早在樓下見我。」

  她從椅子的扶手上滑下來,眼睛裡點點淚光閃爍。眼淚毫無用處。他是不可一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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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7: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滿腦子都是即將離家赴棕櫚海灘,思瓏沒有注意到傑斯的巡邏車就在她車後。直到她開到離家還有一英里的時候,他打起了車燈。被身後閃爍的車燈嚇了一跳,她瞥了一眼後視鏡,看見他衝她豎起了大拇指。「過個愉快的假期——」他從揚聲器裡向她喊話。

  思瓏把車停進自家車道的時候,薩拉的汽車已經停在了金波利的後面,保羅•李察森也在那兒,正在重新整理後車廂裡的行李。那是一輛淺藍色的二人座小汽車,很可能是他為這趟行程租來的。自從她答應去棕櫚海灘,她已經有兩星期沒見過他了,不過在總統日他花了額外的幾個小時和思瓏還有她的母親共進了午餐。在吃午飯時,他比現在更容易讓金波利相信他對思瓏有著某種浪漫的期待。思瓏注意到他正在試著把行李裝上車。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把他的一個箱子從後車廂裡取了出來,並打開了車門。「要幫忙嗎?」見他試圖把他的大箱子推進駕駛座後排的位子上,她提議道。

  「不,我需要一個U型牽引器。」他苦笑著說。

  「我五分鐘之後就能出發了。」思瓏肯定地說。她只從薩拉那兒借了兩個中等大小的箱子,所以她認為不是這車的後廂太小,就是李察森特工的箱子太大,不過不論是哪種情況,她都不想討論箱子或是其他內容。她母親和薩拉一得知思瓏要去棕櫚海灘,就開始討論衣服,她們不停地說,直到思瓏不能忍受再聽關於這個話題的一個字。

  她從視她的父親,所以她們對於這次旅行都滿懷夢想。而讓思瓏啼笑皆非的是,她們夢想的關鍵是當合適的場合出現時,思瓏將會穿什麼。「卡特會看花眼的,」思瓏把行程告訴金波利的那天,她就這麼高興地預測,「當他看見你穿菲麗櫥窗裡的那條串著黑珠子的晚宴服的時候。我要買來給你。」

  薩拉對思瓏的期待則屬於另一類。「我現在可以看見你在棕櫚海灘的馬球俱樂部,」薩拉如同做夢般地說道,「穿著我的紅色亞麻緊身衣,這時你的『完美先生』走了進來……英俊,富有,令人振奮……」

  「你們兩個都給我歇歇吧,」思瓏堅決地打斷了她們。「媽,別為我在任何東西上花一塊錢。如果你敢這樣做的話,不管是什麼,我都會退回去,絕不穿它。薩拉,謝謝你的提議,但是我拒絕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引卡特.雷諾茲的注意。」

  「好吧,那『完美先生』的注意怎麼樣?」

  「聽上去他完全合適你,而不是我。」思瓏親切地朝她笑笑,隨即指出道。「另外,我和保羅在一起,記得嗎?

  「記得,但是你並沒有和他訂婚,所以保留選擇空間對你沒有壞處,而且我的紅色緊身衣對你來說正合適。有點挑逗,但是不『孟浪』。」

  「求求你,別開始——」思瓏求饒道,迫不及待地摀住耳瓣阻止薩拉將要口若懸河地大談她的時尚觀感。「我和你作個協定吧。如果你能就服裝的話題就此打住,我同意保留我的選擇空間。」她站起身以顯示自己決意不再談這個話題,並且讓她們知道她要上床睡覺了。

  但是討論並沒有就此結束;反而一天又一天,甚至一小時又一小時地越來越熱火朝天,不論是她在場或是不在常事實上,金波利和薩拉如此堅持,以至思瓏最後在擁抱她倆說再見的時候,滿以為薩拉會拿出一個裝滿了她自己衣服的衣箱,讓思瓏再考慮一下。不過事實並不是這樣,她們倆要她玩得開心,然後就等在門廊下看著她離開。

  金波利注視著保羅繞過車子,很禮貌地為思瓏打開了乘客座的門。「她穿那件黑色串珠子的晚宴服一定會艷光四射。」金波利開心地預言道,「她有一個全新的漂亮衣櫥來開始一段全新的美麗生活,有他父殺,還有保羅的生活——」

  「還有我的紅色亞麻衣服——」薩拉補充道,一邊神經兮兮地咯咯笑著。

  汽車從停車位裡挪了出來,兩個女人歡歡喜喜地揮手告別,一臉心無城府的表情。「保羅把那兩個箱子藏起來真是太好了。」金波利說。

  「是挺好的。」薩拉也同意,但是她的笑容中有一絲不確定。「如果他們的這段浪漫情緣看上去不是這麼突然的話,我會感覺好得多。我是說,我希望思瓏能瞭解他更多一些。」

  「我不這麼想。」金波利興高采烈地說道,讓薩拉吃了一驚。「她對她的生活總是過於嚴肅,而對男人又太過謹慎。對你說實話,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希望她能更……更……衝動!」

  薩拉把頭扭向正在離開的汽車,又朝著金波利咧嘴一笑,她愛這個女人甚至超過了她自己的母親。"媽,我想你的願望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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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他們上路快兩個小時了,保羅頗為擔心地偷眼瞧了瞧他悶聲不響的乘客。她坐得筆直,一動不動,神情鎮定而矜持,但是每過一英里,他都幾乎可以感到她的憂懼在加深,她的緊張在加劇,他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她是被他強迫著去做這些事的。

  為了避免給她任何會讓她打退堂鼓的信息,他自從總統日以來只和她通過一次電話。那次通話,她試著問他關於她父親和姐姐的一些問題,但是他堅持要她把這些問題留到開車前往棕櫚海灘的路上。他現在預備回答她的問題了,急切地想讓此行更輕鬆,並且能讓她堅定決心,但是她看來不願意開口,甚至不願在他說話的時候直視他的眼睛。

  他搜腸刮肚地想從這件事裡找出一些令她振奮的事。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子,即將同她的父親和姐姐初次會面,她一定會對未來的親密關係懷有希望,因此而讓她對前路充滿信心。但是思瓏不是為了感情的緣故才去和他們見面的,她是忍氣吞聲,忠於職守,去那兒監視他們的。

  最終的結局對她來說可能是歡喜的,但是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保羅幻想了一個,一半是為了讓他良心好過,一半是為了給她打打氣。在他童話故事的劇情裡,卡特•雷諾茲與任何犯罪活動無關,他對思瓏產生了強烈的父愛,他們兩人最後都意識到對方對自己的重要。

  暫且不去理會這與事實相差十萬八千里,保羅開口說道:「思瓏,現在在你看來可能不是那麼回事,但是這次旅行可能給你的全家帶來非常積極的結果。」她不再盯著窗外,轉而凝神看著他。看來這是她所能給予他的唯一的鼓勵,保羅不得不繼續。「現在,你的父親只是一個我們正在調查的嫌疑人。你在幫助我們離他和事實更近。等我們完成了任務,我們也許會發現他完全是無辜的,和任何犯罪事實都扯不上關係。」

  「你覺得這機會有多大?」

  保羅遲疑了。他不願意辱沒她的智商,也不想用全盤誤導來報答她的信任。「很小,」他誠實地回答,「但是有這個可能性。現在,讓我們在一個更個人的層面來想想目前這個情況。作為一個父親,毫無疑問,他是令人難以寬恕的,不過很明顯他覺得後悔,要不然他就不會和你聯繫。我們沒人真正知道是什麼結束了你父母的婚姻,但是從你告訴我的事來看,是他的母親唆使他離婚,並且安排監護事宜的。是她在他父親中風後,來到佛羅里達把他帶回了舊金山,對嗎?」

  「是的,但是他繼續順從了她的計劃。」

  「沒錯,但是那時候他只有二十來歲。他跟她走也許是因為軟弱,或者不成熟,抑或是怯懦,或許是因為她讓他相信那是他神聖的家族使命,誰知道?那些很大程度上都是性格犯下的錯誤,但是不一定是不可饒恕的或者永遠的。我們確確實實都知道的是,她三個月以前過世了,幾乎是緊隨其後,你的父親提出同你和解。」

  思瓏意識到保羅真心想對她有所幫助,但此刻她已經快被其他一些她無法承受的情感窒息了,他同時多少也讓她感到不安和疑慮。她想讓他別再繼續說了,但是她與生俱來的正義感,或者只是單純的好奇心促使她追蹤他更進一步的推理。

  「那我姐姐呢?她可能有什麼充分理由來解釋她從來沒有試過聯繫我母親?」.

  保羅從眼角瞥了她一眼。「也許她在奇怪為什麼她自己的母親從來都沒來找過她。」

  「根據那份他們強迫我母親簽署的協議條款,她不被准予和她聯繫。」

  「也許湃瑞斯並不知道這個。」

  思瓏直直地瞪著他,努力想打消一個愚蠢的、幾十年來第一次閃過腦海的念頭一一個破鏡重圓的可能性。「你說過你在舊金山的家裡有個線人。你確實知道你剛才所說的是事實嗎?」

  「不。我們從沒對湃瑞斯感過興趣。關於她,我只知道這些。有些人認為她很冷淡很難近,而另一些人覺得她很安靜、矜持和優雅。每個人都同意她很漂亮。她是一個有國家排名的網球好手,五項障礙高爾夫球手,而且精通橋牌。她參加錦標賽的時候,通常都是和你父親搭檔,你父親也是一個有國家級排名的網球手,一個出色的橋牌玩家,一個零起點的高爾夫球手。」

  她顯然對這些膚淺的成就不屑一顧,她眼睛轉了轉,抬起肩來了個法式的聳肩——這個動作有點一本正經,又出人意料地可愛,看得保羅不由自主地要笑出聲來。「還有艾迪斯,」l

  他說,提到了這個家族現存的最後一名成員。「她也會在棕櫚海灘。」

  「艾迪斯?」思瓏重複道。

  「你的曾祖母,」保羅解釋道,不客氣地接著說,「她是條九十五歲的老龍,情緒暴躁,任何礙她事的人都會被她嚇倒。但她也是個臭名昭著的吝嗇鬼。她有大約五千萬美元的身家,但是她一次次地因為房間裡開著一盞燈而沖人發火。」

  「她聽上去挺可愛。」思瓏平淡地說道,隨即她便不得不按捺住因為意識到自己的節儉而感到的一陣不安——薩拉上星期剛管她叫過小氣鬼,而她自己的母親也哀歎思瓏把錢看得太牢。但是,薩拉和金波利都是無可救藥的花錢狂,思瓏鼓勵地提醒自己。她,從另一方面而言,平時生活開銷很節儉,因為小時候她就知道了這是需要,而且因為她作為一個警隊探員的薪水無法提供多少錢供她花銷。如果她有很多錢,她當然會花。唔,一部分。

  保羅對於用最好的「劇情」減輕了她的一些不安感到滿意,之後他讓她幾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但是當他們即將到達高速路上棕櫚海灘的出口處時,他知道他必須把她帶回到現實中。在試著讓她的親戚看上去有些人情味、似乎還挺討人喜歡之後,他現在必須提醒她,她的父親是個犯罪嫌疑人,而她的角色是去刺探他。「你父親的房子離這兒只有大約十分鐘的程,」他說,「先前,我給了你我的『最佳劇情』。我恐怕我們現在不得不為一個最糟劇情作準備了。讓我們把我們的故事再溫習一遍,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始我們的工作了。」

  她在位子上轉過身,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好吧,說吧。」

  「我們會告訴他們,我們五個月前在浪德戴爾堡認識,當時我在那兒參加一個保險研討會。」他詳細地說道,提醒她該知道的關於他的一些個人細節。「我父親的名字是克裡福德,我母親的名字叫瓊。她幾年前去世了。我是獨子,在芝加哥長大,畢業於羅優大學。我現在還住在芝加哥,為全球保險公司工作。我們待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因為我們離得太遠,所以能在一起過兩星期對我們非常重要。」他打起了轉彎燈,換了車道,準備從棕櫚海灘人口下去

  「到目前為止,清楚嗎?」

  思瓏點了點頭。這些他們在總統日的時候已經都討論過了,不過現在她的好奇心冒了上來,「有一部分是真的嗎?」

  「沒有。」他毫無表情地說道,讓人沒法繼續對他真實的私人生活一探究竟。「我的證明都一切到位,如果雷諾茲去調查,我將無懈可擊,不過我想也許並不需要。一旦你的家人意識到我們認識並不久,而且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長,那麼即使你並不知道關於我的每一件事,他們也不會起疑心的。不管怎麼樣,他們不會對我特別感興趣,所以不會問得太多。只要我在,我會適時地回答任何問題。如果我不在你身邊,說你想說的,不過記得之後和我通個氣。現在,讓我們來複述一下你的背景。你為自己決定了一個合適的職業了嗎?」

  「是的。」

  他們一致認為,將思瓏是一名探員的事實告訴雷諾茲很不明智。從保羅由在舊金山的線人那兒獲取的消息來看,雷諾茲在打電話給金波利要思瓏的電話號碼時,並不知道關于思瓏的任何事。而且也沒有理由認為,他在打電話到思瓏的辦公室時,得知了其他的任何情況。保羅仍舊在興奮地說著這事。

  「那天他打電話給你母親的時候,她沒能有機會告訴他關於你的任何事,這點至今讓我覺得很走運。」

  「這和運氣沒有任何關係。我母親急於想和他談談我,但是他沒給她機會,因為他冷酷而又粗暴。他三十年來沒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或是想法。當最後他給她打了電話,他告訴她他沒空多談,只夠時間要一個我的電話號碼。一等到她給了他我辦公室的直線電話,他就告訴她,等到他不那麼忙的時候會再給她打電話,於是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思瓏不想給他潑冷水。「你的運氣在這之後,在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她笑著說,「我暗暗試探了薩拉,她說她完全記得英格索上尉是怎麼接我的電話,怎麼跟卡特說的。英格索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讓我的父親有所警覺,他不會覺得他打電話到了警局,或者我是個警官。這可算是幸運了。」

  「在這個案子裡我總該可以走一回運了。」保羅苦笑著說。「現在告訴我,你為自己選擇了什麼行當。」

  「在大學,我的專業是海洋生物,在我轉行到執法部門以前,我還學過數學,但是你說過你希望我能選一個讓雷諾茲看來膚淺而無害的職業。科學或是數學這兩個行當不合適,而且對於其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沒有足夠的知識可以自圓其說。上星期我在等薩拉結束同她客戶的談話時,還在試著找出一個解決辦法——忽然我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職業。」

  「別吊我的胃口,是什麼?」

  「在接下來的兩星期裡,我是一個室內設計師。」

  「對極了。」他大笑了起來。「那正是我想要的。你有足夠多的知識可嗎?」

  「我知道的足夠可以唬人。」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聽薩拉狂熱地對一些傢俱和配件品頭論足,思瓏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已經吸收了足夠多的行話和信息,可以讓她在同卡特•雷諾茲的幾次膚淺的談話中矇混過關,而卡特,雷諾茲無論如何都會覺得這個話題非常無聊。

  「還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討論一下。」他用一種嚴肅而莊重的聲音說道,「有一點我希望肯定,那就是對於你在棕櫚海灘的職責,以及如果你偏離了你的職責,而牽涉到的法律問題,你必須完全明瞭。」

  思瓏完全知道他指什麼,但是她很有興趣聽一聽他的邏輯。

  「從法律上來講,你的父親有權在自己的家裡享有合理的個人空間。因為你按我的要求去那兒,所以從技術上講你在為聯邦調查局工作。既然聯邦調查局沒有搜查許可,那麼你或者我發現的證據都會被扔出法庭,除非證據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或者是他允許我們去的地方。你可以把情報告訴我,但是你不能搜查。我說得夠清楚了嗎?我不想你做得太多,比方去打開一個抽屜,除非有人叫你去從裡面拿什麼東西出來。」

  思瓏強忍著笑,保羅竟然覺得有必要解釋一個基本的法律常識。「事實上,關於這個,我在『法律和秩序』那一章裡學過一些。」

  他稍稍鬆了口氣,但是仍舊一板一眼。「對於你也許碰巧聽到的談話,這些原則仍然適用。你得弄清楚哪些地方你被允許可以去,而且你有合法的理由在那兒。如果那時你正好讓人看見,也會有所幫助。對於電話,你不能用分機偷聽。我們得完全根據書上說的,來玩這個遊戲。明白了嗎?」

  思瓏點了點頭。「明白了。問題是,不論我們如何小心謹慎,他的律師們都會用動議對法庭狂轟爛炸,把這件事壓下去,就像查禁時事宣傳冊一樣。」

  「你的任務是,肯定你沒有做任何會讓法官覺得該傾向於他們的事。要記住的一點是,我們在這兒的主要原因不是找證據。我在這兒是監視他。每年他都在棕櫚海灘待很長時間。我想知道他在這兒的時候都幹些什麼,去哪兒,還有和誰見面。你在這兒是因為這是我能來這兒的唯一方法,還因為你有可能給我帶來你碰巧得到的有用的情報。但是你不是來這兒找這些情報的」。

  「我明白。」

  保羅對此感到滿意,於是試著找一些更輕鬆的事來談,很快,他又搬出了先前他們已經討論過的話題。「我想,你當一個室內設計師糊弄過去是個高明的選擇。雷諾茲不會感到任何威脅。太棒了。」

  思瓏點了點頭,但是隨著戴上面具時間的臨近,裝扮成其他行當的人,特別是薩拉的行當,對于思瓏來說,感覺一點都不好。她在進入一個陌生的領地,在那兒她隱藏起她的真實身份。她得同那些傲慢的陌生人交談,他們不僅使那些讓她感覺安全的談話蕩然無存,甚至他們還抹去了她的生活。

  「思瓏?」保羅突然叫了她一聲,這當口他正將車駛上一條寬闊的林蔭道,兩邊是富麗堂皇的海灘別墅。「你是不是又在想,作為一個室內裝潢師是否能順利過關?」

  「室內設計師。」她歎了口氣,更正了他的話。「不,我沒問題。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個品味問題。也就是說,如果我犯了某種錯誤的話,他們只會以為我沒有品味。」

  「這對我來說很好。」他興高采烈地說道,看上去他對於她真的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自取其辱感到高興,這多少有點叫人惱火。「畢竟,」他解釋說,「雷諾茲越低估你,就越有可能放鬆他的警惕。別在乎,讓自己盡可能看上去無能,容易上當受}騙,甚至愚蠢。他會喜歡的。」

  「是什麼讓你認為他會相信我就是那樣?」

  「因為,根據我們的情報,他對你母親的記憶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保羅小心地挑著字眼。他不想告訴她,雷諾茲事實上把金波利稱為「一個笨蛋」,「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標準的金髮傻瓜」。

  「我只知道我會恨那個男人。」思瓏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對我母親的看法和他認為我該是什麼樣有什麼關係?」

  保羅對她苦澀地一笑。「你看上去像她。」

  「我不這樣認為。」

  「不,你是的,」他平淡地說道,「雷諾茲也會這樣認為的,而且他會很自然地以為你」——他停頓了一下,想找出一個雷諾茲用來形容思瓏母親的最不會令人反感的詞——「和她一樣容易上當受騙。」

  思瓏警覺地感到對於這一點他已經打定注意了,但是他想讓她對此感到釋懷,因為她不會喜歡這一切。

  「我發現你想要我加強他對於我母親還有我智商的誤解,是嗎?」

  「如果你能的話。」

  「而且你知道我很可能會厭惡這個主意,所以你決定等到我們實際上已經來到他家車道上的時候才跟我說。」

  「一點都不錯。」他毫不羞愧地回答。

  思瓏把頭靠到了座椅的頭撐上,閉上眼睛,沉浸在她難得一遇的自怨自艾中。「哦,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聽著,思瓏,你來這兒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讓雷諾茲傾慕你的,對嗎?」

  思瓏嚥了一口氣。「是的,」她長吁了一El,不過腦海裡展現出來的接下來兩星期的景象仍令她心裡不免有一絲畏懼。

  他打開了轉彎燈,將車駛向了一座豪華的地中海式別墅。別墅的車道是用石板鋪成的,高大的鐵門在路當中擋住入口。

  「在我們進去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我知道這會很難,但是你必須把你對雷諾茲的敵對情緒收起來。他不是傻瓜,而且他必須相信你想要和解。你能把你對他的感覺藏起來嗎?」

  思瓏點了點頭。「我一直在練習。」

  「那種事你怎麼練習?」他轉了個彎,駛入車道,一邊調侃地問道。

  「我站在鏡子前面,想像著他所做過的一些可怕的事情,然後我練習微笑,直到我看上去真的對此感到很快樂。」

  保羅朗聲大笑起來,信賴而充滿鼓勵地緊握了一下她的手。隨後,他將車停到T門前。他搖下車窗,伸手去按車門邊石基上銅盒子上的一個按鈕。接著,他停了下來看著思瓏。「對鏡頭笑一笑,」他意味深長地衝著一個小小的、罩著玻璃的小孔點了點頭,小孔被嵌在一個安在基座上的鐵盒上。

  他按了一下盒子上的按鈕。

  「誰?」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思瓏•雷諾茲和保羅•李察森。」他說道。

  門從中間分開,向兩邊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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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9: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每每思瓏想像這一時刻,她總是會勾畫這樣的場景——她的父親打開門,親自招呼她,所以此刻她強迫自己表現得和藹可親,不預設任何立場。她的努力很成功,只是全部白費了,事實上開門的是一個高個子的金髮管家,他看上去幾乎像她一樣和藹可親,甚至更沒法看出任何立場。「下午好,雷諾茲小姐。下午好,李察森先生。」他拿腔作調地說,嗓音低沉,幾乎聽不出有絲毫諾地克口音。「全家人都在等你們。請跟我來。」

  他帶著他們走進一條寬闊的、鋪著瓷磚的廳廊,廳廊兩邊有拱門,引向眾多的寬敞的房間,房間裡的傢俱都是歐洲的古董。大廳的盡頭,門突然打開了,思瓏見到她父親的第一眼。正是他走上前來親自歡迎他們的當口。因為他發過一次心臟病,又因為他如此急切地要找機會補償,她很自然覺得他應該滿懷歉疚,而且形容枯槁,但是那個大步走向她的男人矯健黝黑,而且非常英浚「思瓏!」他叫道,在她面前停住,伸出了他的手。思瓏機械地伸出她的手,滿以為是要握手,但是他用他的兩手蓋住了她的手,並且握住不放。「我的上帝,你和你母親看上去太像了,真有點令人驚訝。」他笑容可拘地說道,接著又真誠而簡短地加了一句,「謝謝你來。」

  思瓏的全身都因為緊張和不安在顫抖,但是她的聲音聽上去卻平穩如往常。「這是我朋友,保羅•李察森。」

  兩個男人握了握手,接著卡特的眼光又轉回了她的身上。因為某些原因,他歉意地坦白道,「我以為你帶來的朋友是位女性。諾斯莊準備了兩間客房,但是——」

  「那很好。」思瓏立即說道。

  他的笑容更舒展了,思瓏感覺她的父親對於這點很滿意——她沒有厚著臉皮想要和她的「男朋友」在他家睡一間臥房。她不清楚他是如何把這點傳達給她的,不過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她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諾斯莊會照管你們的行李,」他說道,「現在,跟我來吧。你姐姐和曾祖母在陽光室。」

  正當他們向前邁步的時候,一個大約三十五歲的身材消瘦的男人從臨近主樓梯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頭髮稀疏,戴著金絲邊眼鏡,拿著一疊報紙正在看。卡特叫住了他——蓋利。迪士勒,把他介紹給思瓏和保羅。「蓋利是我的助手,」卡特解釋道,「但凡你們在這兒需要任何幫助,如果我不在的話,找蓋利就行了。」

  帶著滿臉愉快的笑容,蓋利和他們倆一一握手,舉止如同他穿的敞領襯衫一樣並不正式。「有事沒事儘管來找我,」他說,「我大事小事都能幫得上。」

  陽光室是位於房子後部的一個寬敞的八邊形玻璃房間,裡面儘是些成年的大樹和熱帶植物,還有一座架在迷你小溪上的亞洲石橋。籐制的扶手椅被擺放成組,上頭放著碩大的靠枕,四周是裝著異國花草的花盆,頂上的格子架爬滿了開著小花的籐蔓。在步行橋的一旁,被參天大樹和白色蘭花圍繞著,兩個女人注視著三個人慢慢地走近。思瓏打起精神,準備應對這場如同整個環境一般奇特的會面。

  湃瑞斯在報紙上的照片沒有呈現出她美麗的一面,思瓏一邊走向她光彩照人的姐姐一邊這樣想著。湃瑞斯就是時尚典雅的楷模,她有著象牙白的皮膚,大大的棕色眼睛,深色而閃亮的齊肩頭發;她身穿一件翡翠色的亞麻衣服,裙擺很窄,袖管寬鬆,而在手腕處綴著亮金色鈕扣的袖口則扣得很緊。她正襟危坐,一言不發,手放鬆地蜷起在腿上一本看上去像速寫本的東西上,她注視著思瓏,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

  思瓏為自己的緊張情緒感到煩躁,她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前一後邁出去的腿上。她不能讓自己看上去像她的姐姐一樣無動於衷,所以她轉而把焦點集中到了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年老瘦弱的女人身上。保羅把艾迪斯•雷諾茲形容成一條龍,但是思瓏覺得她看上去更像是一隻衰弱的老鷹。身穿一件全黑的外套,頸部掛著一串飽滿的珍珠項鏈,這個老女人有著一張瘦削的貴族模樣的臉,皮膚和她的珍珠一樣蒼白,眉毛也是白的,白髮梳向耳後攢成了一個一絲不亂的髮髻。淺藍色的眼睛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但是它們就像兩道激光一般銳利和專注,聚焦在思瓏臉上的每一部分。

  她的聲音也一點都不軟弱無力,還沒等卡特做介紹,她就堵住他,發話了。「對她而言,我們的身份肯定顯而易見,卡特,」她衝口而出。她把她的逼視轉向了思瓏,好像不准她就此持反對意見似的,接著她粗聲粗氣地說,「我是你的曾祖母,這是你的姐姐,你是思瓏吧。」

  因為她的態度幾近粗魯,思瓏決定只用一個無聲的點頭回復來表示贊同,這讓那個老女人有點吃驚。她把她的注意力轉向了保羅,向他發起了挑釁。「你是誰?」她盛氣凌人地問道。

  這次,常規禮儀讓思瓏非說話不可了。「這是我朋友保羅。李察森。」她語調平緩地說道,接著她瞧了一眼她的父親,他看上去對那個老女人的奇怪態度完全不以為然。「我說了我會帶一個朋友來。」她告訴那個白頭髮的女人。

  「是的,不過我們很自然地以為你是說你要帶一個女伴來。」艾迪斯•雷諾茲向她聲明。「我希望你並不打算在這兒和他用一間臥房。」

  思瓏在這一秒突然而來的衝動是要麼大笑要麼離開,但是這兩個反應都不符合保羅希望她所具有的個性,所以她裝作完全漠視那個老女人的挑釁性的態度。「不,女士。我沒這樣打算。」

  「別叫我女士。」她兜頭就是一句。「你可以稱呼我曾祖母,」片刻後她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她聽上去就像一個統治者不情願地將一項優待頒給一個地位低微且配不上這項殊榮的農奴,而思瓏立刻決定永遠不會那樣稱呼她。

  她並不理會思瓏心裡念頭的出軌,轉而把她如刀子般銳利的目光投向了保羅。「你幾歲了?」

  「三十九。」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大到足夠可以理解,在我的房子裡,一些規矩禮儀必須被遵守,不論你的周圍是否有人在注意著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能。是。」她怒目而視,而他則接著她的話說道。

  「你可以稱呼我雷諾茲太太。」

  「謝謝,雷諾茲太太。」他彬彬有禮地答道,設法讓自己上去完全就像一個被管教的學齡前孩子,而不是一個會給他們全家帶來滅頂之災的聯邦調查局特工。

  思瓏的父親終於插進話了。「湃瑞斯,」他提醒他的女兒.「我知道你一直在期待這個時刻——」

  湃瑞斯『雷諾茲領會了其中的提示,以一種優雅而流暢的姿勢站起身,非常有禮貌的把目光固定在了思瓏的身上。「是的,我一直期待著。」她用一種經過精密調試卻又非常謹慎的

  聲音說道,並且伸出了一隻修得異常完美的手。「你好嗎?」

  我好什麼?思瓏驚訝她會這麼問,覺得很不屑(或者有些絕望)。「我也一直期待著和你見面。」思瓏回答道,並同那個儒雅的、身為她姐姐的陌生人握了握手。

  艾迪斯『雷諾茲已經厭倦了這種社交辭令。「我肯定思瓏和李察森先生想要在晚飯前休息一下,提提精神。」她說。湃瑞斯會帶你們倆去你們的房間。」她對思瓏挑明。「我們七點吃晚飯。別遲到了。別穿褲裝。」

  思瓏剛到的時候就一直害怕並且已經作好準備,會同她的父親和姐姐有一個冗長的令人尷尬的會面,所以當那條老龍給了她兩個小時的緩衝時,她很驚奇,不過又舒了一口氣。

  儘管直覺告訴她,如果艾迪斯•雷諾茲知道思瓏想要一個緩衝的話,她很可能會把這場會面再拖下去。

  「湃瑞斯會保證你們能舒服地安頓下來,卡特.雷諾茲插話道,先朝著思瓏,然後是保羅溫和而友善地微笑了一下。「我們晚飯時和你們倆再見。」

  思瓏跟在湃瑞斯的後面,保羅走在她旁邊,他的手禮貌而熟稔地碰觸著她的手肘,完全符合他作為她男朋友的角色需要。她被這些奇怪的傢伙搞得恍恍惚惚的,所以當他們一路朝著門廳走去,爬上弧形的鑲著鍛鐵和厚實的黃銅扶手的樓梯時,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經過的那些房間。到目前為止,三個人中最有人味的是卡特•雷諾茲,而他則是她以為最不招人喜歡的。

  在樓梯的末端,湃瑞斯轉向了左邊,然後他們一直走到了將近大廳的盡頭。「這是你的房間,李察森先生。」她邊一字一句地說道,邊打開了門。這是一間寬敞的翡翠綠的房間,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意大利傢俱。他的衣箱敞開在床上。「你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話,只要按一下電話上的對講鈕。」她說道,用一個無可挑剔的禮貌的微笑結束了她同樣毫無瑕疵的禮貌的說話,然後又順著大廳朝前走去。

  保羅說過,人們認為她冷漠且高高在上。實際上她比這更糟——她一點兒也沒有生氣,思瓏失望地得出了自己的結論,而讓她意外的是,這使她覺得有一絲刺痛。湃瑞斯走動起來甚至就像是在跳舞,走路的簡單動作事實上是經過準確設計的一她的雙腳在她鞋子的高跟上保持著平衡,臀部沒有過多的移動,手臂毫不亂擺,肩部向後,而頭部高昂。

  「我們晚飯時候見,思瓏。」保羅柔聲地衝她說。

  須臾間思瓏忘了自己假扮的角色,為之一震,接著,她轉過身,脫口而出,「好好歇歇。」

  「你也是。」

  在大廳走廊的盡頭,湃瑞斯停在了另一扇門前。她打開門,並且將對保羅說的話一模一樣又說了一遍,而且以同樣的聲調和相得益彰的敷衍的微笑結束了她的講話。不過這次她盤桓在門口,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她很可能在等著思瓏就這樣的安排作出某些反應,思瓏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環顧了一下這個華麗的房間。房間裝飾著深深淺淺的淡玫瑰色和乳白色的綢質織物,擺放著精美的鑲著閃亮金葉T"的法國傢俱。在她的腳下,來自東方的地毯非常厚實,以至讓人覺得是走在沙地上。「這裡——很可愛。」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把臉轉向了站在門廊下的她的姐姐。

  湃瑞斯朝著兩扇法式陽台門做了一個優雅的動作。「從陽台可以看到大海,夕陽西下的時候尤其美麗。」

  「謝謝。」思瓏說,心裡覺得越來越尷尬。

  「諾斯莊把你的箱子拿來了。」湃瑞斯朝著套房最盡頭支著罩篷的大床方向很有皇室氣派地點了點頭。「需要我叫人來幫你打開行李嗎?」

  「不,謝謝。」思瓏等著她離開,也希望她離開,但是她徘徊在門口,手攥著門把。思瓏這才意識到駕馭了她姐姐的思想、言談和舉止的社交禮儀現在一定要求思瓏轉換某個話題。她唯一想到能說的就是,「你是個畫家嗎?」

  湃瑞斯看著她,彷彿她在說一種外國話。「不。為什麼問這個?」

  思瓏衝著她手裡的一大本拍紙簿晃了晃腦袋。「我以為那是速寫本。」

  「哦,我忘了我還拿著這個。是的,是速寫本。但是我不是個畫家。」

  對於她並無幫助的回答,思瓏有些沮喪,看著這個站在門口像時裝模特兒一樣擺著姿勢的頭髮黝黑的女人,思瓏突然l覺得湃瑞斯很有可能是害羞,而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論是哪種情況,同她說話就好像是要撓自己的後背一樣困難,但是思瓏又試了一次。「如果你不是個畫家,你用速寫本做什麼?」

  湃瑞斯猶豫了一下,接著她走上前,把速寫本遞給思瓏,就好像是一位皇后伸手交出她的權杖。「我在設計我自己的系列女式外氅。」

  衣服!思瓏在心裡申吟著。薩拉喜歡談穿著,金波利喜歡談穿著,而思瓏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對流行敏感的細胞。思瓏接過速寫本,跟著湃瑞斯來到了床邊,她坐了下來,打開了第一頁。

  儘管思瓏不是專家,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湃瑞斯並不是為普通女子在設計衣服。她在設計一流款式頂尖時尚的晚禮服和正式的裙袍,思瓏本能地知道這會值一部非常棒的新款二手車。她搜腸刮肚地想找些合適的話說,默默地翻著書頁,直到她看到一件緊身衣,猛地想起了薩拉曾經描述過的她自己的那件。「哦,我很喜歡這件!」她有些過於興奮地脫口而出,她自己也意識到了。「有些『挑逗』,但又不過於『招搖』!」

  湃瑞斯瞥了一眼速寫本,想知道是什麼讓她這麼興奮,接著她看上去有些失望。「我覺得挺普通的。」

  思瓏不確定這是不是對於她服裝品味的故意污辱,但是她合上本子,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我真不是個好評委。」她解釋道,「我母親和我的朋友薩拉喜歡衣服,但我總是很忙,沒時間逛街。每次買東西的時候,我總是打不定主意那些新東西是不是真的合適我,所以最後我總是買我已經有的樣式。然後,我一直穿它們直到差不多快壞了,這樣我就不用再去逛街買衣服了。薩拉說,她能看出我又買了新東西的唯一辦法,就是她發現了一個不同的顏色。」

  思瓏知道她說的某些話事實上抓住了湃瑞斯的興趣,但是她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麼,直到她說完,湃瑞斯問,「她喜歡衣服嗎?我是說,你的母親?」

  你的母親。我們的母親。

  實在是奇特的諷刺,這個局面讓思瓏覺得被一股力量猛地擊中了,她可以為湃瑞斯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但是現在這個想法卻被一個事實抵消了——湃瑞斯有足夠的錢可以買她喜歡的衣服,而「她們的」母親得在一個服裝店工作,把她喜歡的東西賣給別人。「是的。」思瓏平淡地說道。「她喜歡。」她站了起來,繞過床邊,走到她的箱子旁,彷彿她突然想打開行李了。

  覺出了她的不快,湃瑞斯站起身。「七點鐘我們在樓下見。」她用一種同樣平淡的聲音對她說。

  如此突兀地切斷了談話,思瓏覺得有些愚笨和內疚,她彎下腰拉開了薩拉折疊式的大箱子,一邊注視著湃瑞斯離開房間並在身後關上了門。她打開箱子,把一件黑色晚禮服從衣架上取了下來,腦子裡卻思緒萬千。她轉過身想找一個衣櫥,忽然她發現有些事不對勁……

  她沒有向薩拉借折疊式的大箱子,因為她並不需要。

  而且她從來沒見過這會兒她拿在手上的這件黑色串珠子的晚禮服,衣服的下半截是透明薄紗的短裙。

  她把身子轉向床,瞪著那個打開的箱子。一條印著長春花的藍色長裙掛在下一個衣架上。思瓏也認不出那條裙子,還有它下邊那件和它搭配的上衣,還有紅色的太陽裙……

  「哦,媽媽,不!」思瓏一屁股坐到了箱子邊的床上,恨恨地低語著。不用看,她已經知道箱子裡的其他每一件東西都是新的,而且她完全知道她的母親是如何設法支付這一切的。在一雙黃色的新涼鞋的繫帶下塞著一個自信封,她伸手去取那張便條,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一回家就把每一件東西都退掉。只要她不穿這些東西,商店會同意把錢退給她母親的。思瓏對這點很肯定——直到她讀到母親的便條。

  「親愛的——」她母親用她可愛的圓體字寫道,「我知道你看到這些衣服的時候會不安的,但是我沒用我的賒賬卡,那種卡不論你花多少錢,款項都會越來越大,但是我沒有,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付大筆的利息款。我只是用了我存著準備乘船巡遊的錢。」

  思瓏唏噓著,再一次提醒自己這些衣服是可以被退回去的。

  你希望我過一個夢想的假期,但是這一分鐘你讓我最大的夢想變成了現實。在這麼多年之後,你的父親終於會瞭解你,我希望你看上去能像你的內在一樣美麗。親愛的,這是我所剩的唯一的夢想。只要做你自己,你已經讓我其他所有的夢想都成真了。現在,在棕櫚海灘度過一段開心的時光吧!只想愉快的事,無憂無慮,穿我給你買的漂亮衣服。

  我愛你。

  媽媽

  又:如果你只是打算穿幾件這裡的新東西,我想你應該注意到,我把吊牌都取下了,所以都不能退貨。玩得開心 !

  思瓏都快要笑出眼淚了,她望著信上略顯模糊的字跡,接著又看了看箱子裡最上層的衣服。她沒法在棕櫚海灘「無憂無慮」,也不能「只想愉快的事」,但是當她刺探她父親的時候,她確實要「穿那些漂亮的衣服」。以典型的無私的慷慨和並非與生俱來的一絲狡猾,她母親沒有給她在這方面留下任何選擇。

  她拭去了眼淚,小心地把箱子裡的漂亮新東西一一取出來。接著她注意到地上還有一隻薩拉的大箱子,但不是她自己打包的。

  她把它扔上床,打開鎖,掀起了蓋子。

  她看見的第一件東西正是薩拉的紅色緊身衫。第二件是又一個白色信封。信封裡裝著薩拉的一個簡短的便條。

  你總是照顧其他每一個人,但是這次媽媽和我想照顧你。所以當你發現我的衣服在這個箱子裡的時候,別驚訝。而當你發現你的衣服也不在另一個箱子裡的時候,也別驚訝。

  愛你,薩拉。

  我們把那些外套都拍了照,放在你的化妝箱裡了。這樣,你就不用費神考慮什麼飾品配什麼衣服了。

  思瓏怒氣沖沖地盯著這張便條。她無法相信她們會這樣對付她,對於她們的陰謀甚至沒有透露一絲一毫!

  她的怒目圓睜最終讓位給了無助的微笑,接著她大笑起來。

  一整理完行李,她就打開了那兩扇法式的陽台門,走上了露台。她的房間坐落在房子東北部的盡頭,俯瞰著一片寬闊的草地,草地一直鋪到離房子三百碼遠的沙灘。高高的修剪過的樹籬標明著房產的邊界,幾乎延伸到海邊,並且將鐵製的高柵欄掩藏了起來,讓思瓏沒法看見。

  一叢叢的棕櫚樹,打著褶皺的桃金娘花,還有大株的木槿零星地點綴在平地上,更遠處的左邊是一個網球場,旁邊有一個奧林匹克標準的游泳池和沖涼房。在草地的正中,一面小旗在一根短桿上迎風招展,標誌著高爾夫球洞的中心,周圍短小而濃密的草皮看上去似乎每一片都被修指甲的剪刀給修剪過。

  對於令這些超級富翁心醉的極度奢華,思瓏報以一笑,她斜倚在陽台的欄杆上,又向房子的右邊望去,心裡在想是不是保羅的房間也有一個陽台,他會不會也在外面。她可以看見一些和她這會兒靠著的一樣的鐵欄杆,但是陽台全都是內嵌在整棟房子裡邊的,所以沒法看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外面。

  她連和她的同謀揮一揮手的機會都沒有,對此她有點失望,於是轉回了身。除了一對有著厚坐墊的單手扶椅,她的陽台還有一張圓形的鐵桌和兩把椅子,但是天太悶熱了,她不想呆在外面。

  她急於想知道那個聯邦調查局特工對她的家庭是不是懷有和她一樣的感受,思瓏回到房裡,向床邊走去。房間和賓館的客房差不多大小,夜燈台上的電話有六根線路和其他十二個沒有標明的按鈕。即使她可以搞明白怎樣用這個電話打到l他的房間去,她意識到他們也不可能暢所欲言,因為害怕這幢房子裡的什麼人會拿起電話聽到他們的談話。

  思瓏想去他的房間,但是她又不願意冒被抓到的險。某個膽小怕事的僕人可能受命要將任何違反了規矩的舉動,都報告給那個自認為該被思瓏理所當然稱呼為曾祖母的跋扈的老女人。

  她不情願地將和她的同謀交換意見的時間推遲到了今天的晚些時候,那會兒該有合適的時機和地點。

  由於太激動而無法入睡,思瓏決定讀她的神秘小說,這本書在保羅•李察森來到貝爾港打斷了她全部生活以前,她就開始看了。她把床罩向後掀了掀,支了幾個枕頭在床靠板上,從而讓自己舒展了開來。想到艾迪斯•雷諾茲晚飯不許遲到的嚴正警告,她伸手將廣播鬧鐘定在了晚上6點,以防她會睡著。電話上現在有一個燈在閃,說明六根線裡的一根正在使用,思瓏嘀咕著也許這個電話機就是這麼簡單,或者它是控制整棟房子的系統的一部分。

  在貝爾港,當有錢的新居民建造新的大廈或者翻修一棟舊建築的時候,他們總是安裝現代化的多線路電話系統。這種系統使用的電話機不僅為所有的房間提供對講服務,而且還可以讓房主控制一切——從照明,安全系統,到冷暖系統——用一個電話。

  只要房主記得使用編碼,電話機就會照章辦事,但是當房主犯錯誤的時候,結果就會混亂不堪。而由這些意外引發的故事,在貝爾港的消防隊員和警察中傳揚開來,通常都是非常搞笑的。

  冷不防的令人愉快的鄉愁,讓思瓏不禁想起了上個月凱倫•阿爾索普惹下的麻煩。她拿起她的電話,一不小心鍵人了5打了火警,而她原本是想鍵人6,打算打開她的涼台。當消防隊破窗而人,穿過房子衝到後院,卻發現那個身材曼妙的離了婚的女人正全裸著和她的花匠在裝滿了熱水的浴缸裡劇烈扭動著。

  她渾身裸露但怒火中燒,威脅要起訴那些可憐的消防隊員破壞了她的財產,並且命令他們離開。

  一星期後,她將6錯輸成了9,接通了無聲警報。傑斯•傑斯普第一個到達那棟黑漆漆的房子,而他發現凱倫•阿爾索普斜倚在游泳池邊,仰望著星星,全身赤裸。

  當傑斯宣告他的出現的時候,她驚得尖叫起來,隨即又邀請這位英俊的警官脫了衣服和她做伴。

  播姆伯博士和太太在他們的新房子裡也裝了一個相似的系統,而這導致了他們的離婚。潘姆伯博士後來試圖起訴生產商賠償七百萬美元——離婚的時候他不得不給了太太同樣一筆錢,方才息事寧人。

  思瓏並不把這些當回事,她打開了她的書。《死神到此止步》是一本寒徹脊樑骨的暢銷小說,很快她就全神貫注於其中了。

  突然響起的鬧鈴讓思瓏蹦了起來。她打算看完這一章,於是看也不看地探手將廣播鬧鐘給關了。幾分鐘後,她不情願地把書面朝下放在了夜燈台上,然後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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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離七點還有幾分鐘,保羅敲響了她的門,思瓏把他叫進房間。「我差不多準備好了。」她對他說道,人斜倚在更衣室的轉角上。他穿著一件灰色的細條紋西裝,白襯衫,配一條紅灰相間的領帶。思瓏覺得他看上去非常帥,但是她會不准在他們目前的情況下,評論他的穿著是否合適。「最好還是讓門開著,這樣就不會有人想歪了,並且向她老人家告發我們。」

  思瓏站在更衣室的全身鏡前,打量著自己,一邊對照著寶麗來快照。淡藍紫色的真絲長裙筆直而熨帖,開衩一直到膝蓋。相配的上衣有著很寬的袍領,根據快照,那應該是可以露出肩膀的。思瓏對露肩膀有些不習慣,但是每次她想把領子拽起來,那柔軟的絲綢都會滑下來掉在她的手臂上,於是她就索性順其自然了。

  她又看了一眼照片,把配套的腰帶繫在了腰間?接著,她踩上了照片中所拍的銀色高跟涼鞋。她又戴上了該戴的銀色耳環和手鐲,然後又揀出了照片裡的頸鏈,也戴了起來。她覺得她戴了太多的首飾,但是在趕時髦方面她是個新手,而薩拉lI租她母親卻是這個問題的專家,所以她決定還是聽從照片上建議。

  保羅對她裝扮的反應近乎獻媚,令思瓏立刻覺得非常高興,慶幸自己緊跟照片上的搭配。「都把我看呆了,」他帶著一個純粹的男性傾慕的笑容說道。「你管那顏色叫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了?」

  「因為她和你眼睛的顏色一樣。」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管這顏色叫藍色。」思瓏對他說道,毫不造作地笑著。

  在樓梯底下,一個穿著制服的女僕正等著帶他們去客廳,在那兒已經擺上了雞尾酒和開胃菜。早已聚集起來的是這個家裡的三名成員和一個男人,他正在同湃瑞斯交談,背對著門口。

  他們一走進房間,她的父親就抬眼看到了,於是把他的杯子放到了咖啡桌上。「正趕上時間,」他邊說邊面帶笑容地起身迎接他們。

  他介紹的那個陌生人是諾亞•梅特倫。思瓏的第一個反應是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家庭場合下竟然還有一個客人,但是當諾亞•梅特倫轉過身,看著她的時候,她就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一樣暈眩了。

  高大,皮膚黝黑,一頭黑髮,他的微笑足可以溫暖一個房間,而眼睛的顏色像冰鐵一般,他還有受過良好熏陶的男中音,聽上去如同悅耳的音樂。他穿著度身定做得天衣無縫的外套和戴著條紋領帶,看上去是如此帥氣,如此與眾不同,對異性如此有吸引力,以至他要和她握手的時候,思瓏都無法集中注意力了。「這個家裡真是盡出漂亮女士了。」他說道,灰色的眼睛充滿了欣賞的柔情,並且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

  「你好。」思瓏終於定了神。「謝謝。」她極不自然地補充道,一邊急急地抽回了她的手和注視著他的目光。他活生生就是薩拉的「完美先生」。

  在前往就餐的路上,她的父親平靜地向她吐露說,「湃瑞斯和諾亞實際上是訂婚了。」

  「他們看上去非常登對,」思瓏誠心誠意地說道,一邊注視著她的姐姐走在諾亞身邊步人了客廳。對於薩拉錯過的機會,她感到有些可惜,但是晚飯一開始,保羅和她就立刻成為了談話的焦點,這給她帶來了更大的煩惱。

  「對於我們全家,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她的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道,環視著餐桌旁的每一個人,還特地把諾亞•梅特倫包括在內,他就坐在思瓏的正對面。「思瓏,給我們講講你的情況吧。」

  「沒什麼可說的,」思瓏回答,試圖不去注意諾亞•梅特倫此刻正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你想讓我從哪兒開始?」

  「先說你的職業吧。」卡特提議道。「你幹什麼工作?」

  「我是個室內設計師。」

  「我們家也盡出有藝術氣息的女士。」他沖湃瑞斯笑著說道。

  「我沒什麼藝術氣息。」艾迪斯突然在她靠桌尾的位子上發了話。「你上過大學嗎?」她要思瓏回答。

  「是。」

  「你學什麼?」

  該是時候把自己描繪成保羅•李察森需要的膚淺而不太聰明的女人了。「哦,我學了很多」思瓏說,盡可能地想離事實近一些,這樣日後就不太可能偶爾地自相矛盾。「我沒法決定我這一生想做什麼。我一直在換我的專業。」她停了停,喝了一勺放在她前面的湯。

  她的曾祖母並沒有覺得有進食的必要。「你的成績怎麼樣?」

  「一般。」

  「你是個出色的室內裝潢師嗎?」

  思瓏更正了她,感到小小的一點滿足。「室內設計師。」她說道。

  於是,保羅.李察森接口了。他充滿愛意地望著思瓏,「我覺得她非常出色。」

  艾迪斯.雷諾茲不想就這麼被說服。「我聽說的室內裝潢師都是同性戀者,她鄭重其事地說道,「在這個年頭,和這個歲數,我希望像湃瑞斯還有你這樣的年輕女子能夠用你們的一生幹些更有用的事。」

  思瓏偷眼瞧了瞧湃瑞斯,想看看她沉默寡言的姐姐對這個包括了她們兩人的並不含蓄的批評有什麼反應。不過即使湃瑞斯感到了些什麼,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她穿著一條紅色沙龍式鑲著中式領子的裙子,黑髮整齊地在頭頂盤起。她看上去漂亮,充滿異國情調而又矜持。「你會選什麼職業?』思瓏對那個白頭髮的女人發問道。

  「我想我會做一個財稅會計。」艾迪斯宣佈道。「我知道我一定會比我的會計做得更出色,找出更多可以扣除的款項。」

  「不幸的是,思瓏對數字一竅不通。」保羅驕傲地說,一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

  「運動怎麼樣?」卡特問她。「你打高爾夫嗎?」

  「不。」

  「網球呢?」

  思瓏打網球,但是她知道沒法和他們同日而語。「一點兒。不多。」

  他把目光轉向了保羅。「保羅,你打嗎?」

  「一點兒。」

  「明早九點我們會合,湃瑞斯和我可以幫助你們提高技藝。你在這兒的時候也該上點高爾夫課。湃瑞斯是個出色的高爾夫球手。」他向湃瑞斯望去。「明天下午你能帶思瓏去俱樂部嗎?給她準備好所有她需要的,也給她一些指導。」

  「是的,當然。」湃瑞斯立刻答道,飛快地向思瓏淺淺一笑。

  「我真的不喜歡高爾夫。」思瓏開口了。

  「那是因為你不玩。」他爭論道。「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麼?你在空閒的時候都幹些什麼?」

  思瓏開始覺得有點鬧心。「我……我看書。」

  「什麼書?」他問,聽上去對她有些失望。

  「雜誌,」思瓏對他說,故意要加重他的失望。「我非常愛看《房子和花園》。你呢,湃瑞斯?」

  她的姐姐對把她也繞了進來,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思瓏肯定當她回答說,「是的,非常」的時候在說謊。

  「你的其他興趣呢?」

  思瓏覺得這個盤問已經進行得太久了。她餓了,於是撕下了一片她的餐包。「你指什麼?」

  「時下的事情?」他毫不放鬆。思瓏垂下眼簾好掩飾起她的笑意,一邊給她的麵包抹上牛油。「我非常喜歡時下的那些玩意。我一直看有線台的娛樂頻道,可以知道誰和誰又鬧緋聞了。哦,是不是該用『誰』?」(見註解1)她假裝出一臉茫然的樣子,抬眼正巧撞上了諾亞•梅特倫還沒來得及藏起來的鄙夷而含笑的眼光。他已經把她當成一個傻瓜看,想到這兒她不禁有些遺憾。

  很顯然,她的父親不打算讓她繼續丟臉下去,或者讓他的客人覺得無聊。「你覺得市場上會發生些什麼新情況?」他看著諾亞問道。

  薩拉每次提到「市徹的時候,指的都是在達拉斯和紐約的設計中心每半年一次的新品介紹。「在達拉斯的市場,今年玫瑰色和金色很人時,」思瓏佯裝興奮地說,她很清楚卡特是想談股市。「在紐約市場,我看到了一些真的漂亮極了的叢林印畫。」

  「你和湃瑞斯晚些時候可以好好談談了。」卡特•雷諾茲說道。

  . 思瓏鬆了口氣,覺得好笑可又覺得委屈了自己,她注意到他沒說出口的要求是要她保持安靜。她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演得過火了,不過當她偷眼瞧保羅的時候,他衝她咧嘴一笑,表示她做的比他希望的還要好。

  對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得分,思瓏感到很滿意,她假裝專注在她的八道大菜上,一邊聽著她父親和諾亞•梅特倫生氣勃勃地討論著世界經濟。兩個男人在幾個觀點上大相逕庭,但是他們都感覺到思瓏聽得入迷,還有些心生敬畏。

  1原文用了一個英文中的語法錯誤。

  除了在警局加入一個退休基金,思瓏每個月都從工資裡拿出一小部分錢存在自己的退休賬號裡,而且她堅持要她的母親也這麼做。等到甜品撤下的時候,諾亞•梅特倫的邏輯深深打動了她,她決定要徹底改變她的投資策略。

  當最後一道甜點從鋪著亞麻桌布的餐桌上撤掉的時候,艾迪斯•雷諾茲伸手取過枴杖,費力地站起了身。「我該休息了。」她對眾人說。

  保羅和諾亞兩人都站起來要幫她,但是她揮手讓他們作罷。「我不想被當作是個沒用的人。」她生硬地說,「我和你們倆一樣健康!」

  儘管她這麼說,思瓏看到她的動作僵硬而不自然,很大程度上靠著枴杖的支撐。思瓏意識到這完全是意志的力量,而不是身體的力量,支持著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走向這間大房間的另一頭。

  在門口,她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圍坐在名貴吊燈下的巨型巴羅克餐桌邊的人們。思瓏以為這個白髮蒼蒼的一家之長會很正式地和大家道晚安。「別忘了關燈!」她竟然大聲地說道,思瓏急忙低下頭看自己的大腿,偷笑了起來。

  艾迪斯的離開似乎是立刻結束這頓晚餐的信號。「如果你們這些年輕人能允許我離開的話,」卡特對大家說道,一邊站了起來。「我還有些工作要做。」

  「我想走走。」保羅說,一邊已經幫思瓏挪開了沉重的椅子。「思瓏,你呢?」

  「我喜歡散步。」她回答,急不可待地想離開這間屋子。

  保羅沒法不邀請另外一對人和他們一起去,不過讓思瓏鬆了口氣的是他們謝絕了。在外面,思瓏一直沒開口,直到他們差不多走到高爾夫輕擊區,屋子裡的人再也聽不到他們談話的時候。她轉過身,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看著保羅。「我真不能相信我竟然和這些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她坦率地說道。

  「我也不能。」他呵呵笑著,表示同意。

  「我曾祖母一定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傳人。」思瓏接著說。

  「為了表演的需要,我必須拉著你的手或者擁著你,以防有人在看。你更喜歡哪一個?」

  「沒有更喜歡,任何一個都可以。」思瓏說道,她如此專注於她的話題,以至他拉了她的手都沒有留意到。「還有我的姐姐!她一點生命力都沒有。難怪人們會認為她又冷酷又高傲。」

  「你認為她是這樣嗎?」

  「我還不知道。」

  「你覺得你的父親怎麼樣?」

  「我有一種印象,但是還沒有完全形成。至少我想我知道了我母親眼中的他。那時她只有十八歲,而他魅力四射,精緻儒雅,而且還非常英浚我能想像她被那些迷得暈頭轉向。」

  「你覺得梅特倫怎麼樣?」

  這個問題讓思瓏吃了一驚,因為他既不是一名家庭成員,也不是他們兩人在工作上需要感興趣的對象。「很帥。」她不情願地承認道。

  「他一度一定認為你很有吸引力。剛開始他都沒辦法把眼睛從你身上移開。」

  「你是說直到用晚餐,當他發現我實際上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她不無遺憾地說道。

  保羅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她的手,摟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擁抱了她一下。「你簡直太棒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充滿了誠意,思瓏有些意外,她看著他被月光照亮的側影。「謝謝。」她說。這是她第一次實在地感受到作為一個搭檔,她給他帶來了幫助。

  「你沒有把你的徽章或武器放在別人可能發現的地方吧。」

  「沒有,它們在我房間裡藏得好好的。」

  「今晚我們差不多也到這兒吧。我知道你急著要回去看你的書了。」

  思瓏轉回身,面向著房子。等他看上去更放鬆的時候,思瓏決定向他要求一點更多的信息。「我希望我能知道你想在這兒找些什麼特別的?」她開口道。

  「如果對此我有一個特別的回答的話。」他說,「我就能讓法官簽署一個搜查令,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不會需要你把我帶到這兒了。」

  他用一種更為輕鬆的語氣說道,「不論發生了什麼,我在這兒的時間都不會是完全浪費的。今晚在飯桌上,當梅特倫和你父親談論世界經濟的時候,我聽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什麼?」

  她臉上熱切的表情讓他笑了出來。「比如說,我需要改變我的股市投資策略。很有意思,不是嗎,他們的觀點如此不一致。你父親控制了一家在全球都有分支的銀行,而梅特倫在世界各地都有投資。他們倆有共同的利益和全球化的眼光。我想他們兩人應該有著相似的理念。」

  「我也這樣想。」思瓏說,「基本上,我覺得他們認為會發生的是同一些事情,但是在其影響和時間上卻有分歧。我注意到他們好像在做很多離岸投資。」

  他對她古怪地一笑。「我也注意到了。」

  他陪著她一直走到臥室的門口,但是他並沒有在大廳裡對她說晚安,而是跟著她進了臥室,並且關上了門。然後,他等待著。

  「你在做什麼?」思瓏問,她已經一邊走到房間的當中,一邊脫下了耳環。

  「和你吻別。」他開玩笑道。

  等他走了,思瓏決定趁今晚發生的事情還都歷歷在目時,給薩拉寫封信。一台電視機掩藏在她床對面的大衣櫃裡,她調到了有線新聞頻道,然後開始寫她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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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4-10-6 18:39: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天亮後的第一個小時是思瓏在一天中最愛在海灘上跑步的時間,不過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七點了。她急於想開始,於是匆匆起了床,把頭髮梳成一個馬尾辮,穿上一條短褲子,套上一件上衣,那是薩拉在重新整理思瓏的衣箱時,沒有拿走的。

  她輕手輕腳地穿過走道,下了樓梯,整棟房子看上去沒有絲毫人氣。不過,房子外面,兩個男人正沿著別墅的四周在修剪樹籬。思瓏慢跑過草坪的時候衝他們揮了揮手。一聞到鹹的空氣,並且感受到了熟悉的海的氣息,她的心情就開始愉悅}起來。她沿著水邊跑著,慵懶的海浪拍打著她腳邊的沙子,海鷗在身邊盤旋,它們響亮的叫聲在她聽來如同音樂般讓她振奮和放鬆。

  頭頂上,天空一碧如洗,大片白色的雲朵在溫柔的清風吹拂下悠悠漂浮著。在她的左邊,海延伸到了天的盡頭,寬廣、壯麗而不羈。右側,連綿的大樓模糊了地平線,有幾幢甚至比她父親的房子還要高大,每幢樓都有一些事情在發生。

  花匠們在照看著花床,僕人在清潔露台,整理游泳池,自動噴水系統在給草地澆水,草坪在清晨的陽光下就像溫潤的綠寶石一樣。

  思瓏把目光集中在海面上,沿著水邊跑了三英里,然後開始返回。她保持著她的步伐,直到看見他父親高爾夫球洞上插的小旗為止。於是她開始慢跑。棕櫚海灘的居民很顯然比貝爾港的人睡得晚,她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在她跑步的第一個小時裡,海灘上幾乎只有她一個人,不過現在,又有了另外幾個人在沿著沙地晨跑。這裡的跑步者也不那麼友好,他們避免眼睛直接接觸,只是在擦肩而過時點點頭或是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思瓏正想著,一個上了年紀穿著長袖襯衫的花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一直在草地邊的花床裡幹著活。他站了起來,隨即一把抓住左手臂,將它彎折了起來。思瓏奔向他,一邊已經在搜索四周,看是否有人能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忙,但是看來他是唯一一個在那棟房子邊幹活的人。

  「放鬆些,」她柔聲說道。「我會幫你。靠著我。」她把她的手臂圍在他的腰間,想著能否讓他坐到旁邊一棵樹下的一圈鐵長椅上。「告訴我怎麼了?」

  「我的手臂,」他喘著氣,臉痛得都白了。

  「你胸口痛嗎?」

  「不。我的……肩膀……動過手術。」

  還好不是心臟病發作,這讓思瓏大大鬆了口氣。她扶著他來到了樹邊,幫他坐到了白色的鐵長椅上。「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來。」她教他,「你有藥治這種痛嗎?」

  他照著她的說法,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吸了一口。「我會沒事的……很快。」

  「慢慢來。我不著急。」

  在另外幾次深呼吸後,那個花匠抬起頭看著她,思瓏注意到他的臉色已經好多了。他比她想的要年輕——可能是六十七八歲——一副很懊惱的模樣。「我站起來的時候,我忘了,靠到了我的左臂上,」他解釋道,「我覺得我的左肩膀就好像要從我身上脫開似的。」

  「你是多久前動的手術?」

  「上星期。」

  「上星期!那你不該戴著什麼繃帶嗎?」

  他點了點頭。「是的,但是戴著那玩意兒我沒辦法用我的手臂。」

  「這兒應該有人在你治療肩膀期間可以接替你的工作,你可以干他們的活。」

  他瞪著她,好像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過這點,而這種可能性又讓他感到興奮。「你認為我在這兒還可以幹什麼活兒?」

  「這裡一定是棕櫚海灘最大的田產之一。一定有不是重體力的活兒。你應該和這個地方的主人談淡,和他解釋一下你的情況。」

  「他已經知道了我肩膀的情況。他覺得在傷養好之前我什麼都不該幹。」

  「他不給你個其他的工作?」思瓏說道,有錢人對於經濟窘迫的人的漠不關心幾近殘忍,這讓她感到氣憤。

  他拍了拍她的手,她為他抱不平,他很感動。「你如果坐在這兒和我說會兒話,我就會沒事了。和一個像你一樣甜美可人的小東西聊天,比我能服用的任何止痛劑都要好。」

  「和我坐在這兒會給你惹麻煩嗎?」

  他笑了,想了想。「我不知道會怎樣,不過臆想一下有什麼會發生倒是挺令人愉快的。」

  思瓏猛地想到了一些事:他的手非常光滑,言談儒雅,而他的態度有點像調情。她感到很窘,開始站起身。「你不是花匠。我犯了個愚蠢的錯誤。我很抱歉。」

  他握緊了抓住她的手,不讓她站起來,但是等她又坐下的時候,便放開了。「別跑,也別難為情。你的關心讓我很感動,我也很高興你能幫我。這兒很少有年輕人會停下來幫助一個痛苦中的老花匠。」

  「你不是個老花匠。」思瓏堅持自己的說法,被他的死皮賴臉給逗樂了。

  「我是個新花匠。在我的肩膀癒合之前,我需要有一個臨時的愛好。我有一個舊傷,它開始威脅到我的高爾夫比賽,所以我動了手術。」他傾吐著,聲音開始顯露出一種實實在在的擔憂,「我在推球時老是打出左曲球,怎麼也改不掉,而我的短桿真是糟透了。」

  「這是……很慘。」思瓏忍著笑,表示了自己的同情。

  「的確是。這所房子是我兒子的,他真是沒心肝,昨天他竟然不和我一起打高爾夫,而且竟然毫不在乎地打出七十二桿!」

  「他是個怪物!」思瓏逗他道,「他不該活著!」

  他呵呵地笑了。「我喜歡有幽默感的女人,你顯然有。我被打動了。你是誰?」

  思瓏父親的房子在海灘那頭,離這兒只有幾棟房子的間隔,這兩個男人認識是再可能不過的事了。她不想說明她是卡特.雷諾茲的女兒,儘管她離開這兒回到那棟房子去的時候,會被他一覽無餘。「我叫思瓏。」她閃爍其詞地回答。

  「這是你的名字嗎?」

  「是的。你叫什麼?」在他能有時間問她的姓氏之前,她迅速地又接著說道。

  「道格拉斯。我以前在這附近沒見過你。」

  「我住在貝爾港。我來海灘這兒拜訪一些人,不過只待幾天。」

  「真的嗎,是什麼人?海灘這一帶的人家我幾乎都知道。」

  思瓏被逮了個正著。「卡特•雷諾茲家。」

  「天哪!我和雷諾茲他們一直都認識。你一定是湃瑞斯的朋友?」

  思瓏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她的手錶。「我真該走了。」

  他看上去情緒一下子低落了,這讓她覺得有些內疚。「你能再待幾分鐘,讓一個孤獨的老頭的一天閃亮起來嗎?醫生不讓我開車,我的兒子不是在工作就是出門去什麼地方。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對於老年人的困苦,思瓏一向心存憐憫,這當然包括眼前這個有錢的老人,她意識到他一定受著寂寞的折磨。「我想在我得去打網球之前,還有一點時間。你想談些什麼?」

  「我們都認識的人?」他用毫不掩飾的高興勁立刻提議道。

  「我們可以好好閒扯一下——讓他們名譽掃地!這永遠會讓人覺得開心。」

  他的語調和提議讓思瓏一下笑出聲來。「這不太行。我在棕櫚海灘唯一認識的就是雷諾茲家。」

  「閒扯他們沒什麼意思,」他玩笑道。「他們簡直無聊得可怕,像樹一樣直挺挺的。那我們來談談你吧。」

  「我也很無聊。」她向他保證說,但是他對於自己選擇的話題仍不願偏離絲毫。「你沒有戴結婚戒指,這就是說你還沒有結婚,也就是說你把時間都花在了另外一些事上。你幹什麼工作?」

  「我是個室內設計師,」思瓏答道,又很快地加上了一句,「但是這不是個有趣的話題。讓我們談談讓你也感興趣的東西吧。」

  「我對那些出於某種原因不願意談論自己的年輕漂亮的女人感興趣。」在看似輕鬆無害的調侃之後,他突然用一種明白無誤的語氣說道,著實讓思瓏吃了一驚,不由警惕了起來。

  「不過,」他再次向她擔保,「我不會打探你的秘密。讓我們想想——我們需要一個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我想你不會對公司合併、高端金融、世界政治之類的事興致盎然吧?」

  思瓏急切地點著頭。「我昨晚在吃晚餐時聽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理論,是關於全球市場的將來。」

  他看上去有些意外,又感到高興而欣喜。「一個漂亮的好心腸女人,有幽默感,又有聰明的頭腦。難怪你還沒結婚——我打賭你把你那個歲數的年輕男人都嚇死了。」他衝她專注地一笑,不由讓思瓏懷疑他是否真如他說的對她無害。接著,他拍了拍他的膝蓋,宣佈道,「讓我們來談談俄羅斯的經濟吧。我喜歡聽自己談論那個話題。我的智慧和真知灼見從來都會給我帶來快樂……」

  思瓏大笑了起來,被他的幽默徹底傾倒了。接著她開始傾聽,且久久難忘。

  她離開的時候,道格拉斯•梅特倫站在草坪邊,目送著她。然後,他踱回到屋裡,悠閒地步人廚房。「早上好。」他一邊對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說著,一邊給自己倒了杯咖啡。「你們真該看看今早太陽升起時的景色。太美了。」

  他的兒子正坐在餐桌邊,看著《華爾街日報》。他的女兒正在從烤麵包機裡取出一隻麵包圈。聽到他談笑風生,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他。「你今天早上的心情真是特別好得妙不可言。」諾亞發表了自己的觀感。

  「我過了個妙不可言的早晨。」

  「幹什麼了?」他的女兒科特妮滿腹狐疑地質問道。「首先,你沒有去任何地方。其次,也沒有地方可去。棕櫚海灘是個墳墓。我無法相信你真的想要我永久地住在這兒,而我滿可以呆在加州,住在學校裡。」

  「我一定是個受虐狂。」道格拉斯興致勃勃地對她說。「不過,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今天我妙不可言的早晨是由一個令人著迷的年輕女子帶來的,她注意到我的肩膀給我造成了痛苦,於是主動幫助我,還和我聊天。」

  科特妮瞇縫了一下眼睛。「那女人有多年輕?」

  「我猜,三十歲以下。」

  「哦,太棒了。前兩次你遇到的『三十歲以下』的『令人者迷的年輕女子』,你都娶了她們。」

  「別這麼尖酸,科特妮。有一個女人是你的母親。」

  「第二個太年輕,所以生不出孩子。」她這回可是無事生非。

  道格拉斯不再理會她,轉而向他的兒子描述起思瓏。「她錯把我當成一個花匠——一個非常可以理解的錯誤.想想看我在那兒挖土。我們談得很愉快。你永遠也猜不出她是誰——」

  「讓我試試,」科特妮打斷了他們。「當你和她說話的時侯,她是不是坐在石塊上,吃著奶油點心?」

  兩個男人都不理她。「她是誰?」諾亞問。

  如果你昨晚和卡特一起用晚餐,你可能見過她。我本想問她這件事,可是我不願意承認我有一個你這麼大的兒子。我的虛榮心心已經在被誤認為是一個花匠的時候受到了打擊。她的名字叫思瓏。」

  諾亞一下子笑了出來。「你一定在開玩笑!你到底都和她談些什麼?」

  「很多事。我們討論了世界局勢,經濟——」

  「一定是你在不停地說。」他的兒子挖苦道,「她根本沒辦法加入聰明人的談話中。」

  「今天早上她的表現非常出色。她提到昨晚她聽到了一個差不多的討論。當她告訴我她聽到的東西時,我就聽出來那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她能夠重複這些讓我感到很驚訝,但是相信我,她一點都不懂」

  「你把她說得就像一隻鸚鵡!真的,諾亞,我想,我夠格做一個理所當然的好評判,我能保證她不僅漂亮,而且非常聰明。還很機靈。」

  「我們兩是在說卡特•雷諾茲的女兒嗎?」

  這回輪到道格拉斯大吃一驚了。「他的什麼?」

  「卡特有兩個女兒。湃瑞斯大一歲。」

  「我認識卡特好多年了,他從來沒提過他還有個女兒。」

  「昨晚他告訴我,兩個女孩在離婚的時候一分為二,那時她們還都是嬰兒,思瓏跟了她母親。在他心臟病發後,卡特決定要試著去彌合這個破碎的家庭,所以他邀請她來祝直到昨天以前,這家庭的兩個分支還從來沒有任何聯繫。」

  「為什麼不?」

  諾亞把報紙推到一邊,站起身。「我不知道。別的事卡特沒有再主動多說什麼,我也覺得不合適問。」

  「我就感覺到她有一個秘密!」道格拉斯對自己的見解會心地一笑。「我騙了她,讓她以為我是個花匠,所以她也掩藏起她的身份,來哄我。她一定知道我會發現她是誰。一報還一報。她真太有意思了!我告訴過你,你小看了她。」

  「也許。」諾亞回答道,心裡還有保留,不過確確實實覺得好奇。

  科特妮在她的麵包圈上塗完奶油,從諾亞身邊擦過,來到了桌邊。「我可以預見到整件事情最後會變成怎樣。」她預言著,「我的哥哥將會娶湃瑞斯,而我的父親將會娶她的妹妹。我呢,會上薩利•捷絲-拉菲爾節目,去談談亂倫的重組家庭。會很刺激。」

  「我以前就告訴過你,我不會和湃瑞斯結婚。」諾亞劈頭就是一句。

  「那麼,你也不能娶思瓏,因為我們的父親打算這麼做。在他娶了她之後,你不能和她結婚,因為這老掉牙了,也不能讓我上薩利的節目。他們已經做過一檔節目,叫『我的嫂子曾經是我的繼母』。」

  「住嘴!」

  直到諾亞走遠再也聽不到了,科特妮才看著正在打開諾亞報紙的父親,說道,「為什麼你允許他那樣跟我說話?」

  道格拉斯對於她要引起一場爭吵的企圖並不理會,把報紙翻到了社論版。

  「他又不是我爸爸,只是我的哥哥。為什麼你允許他那樣跟我說話?」

  「因為我已經太老,沒法打你屁股,而且他也不同意這麼做。」

  他可能會樂在其中的。他喜歡暴力。」

  「為什麼這麼說?」道格拉斯溫和地問道。

  「你知道為什麼,」她回擊道,「你只是在假裝不知道,因為你輸我們絕大多數的錢,而他現在卻賺得很多,這樣我們才可現在這樣生活下去。他被抓的時候,你會假裝你不知道嗎你會在探訪日去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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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39: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在網球場上,思瓏的父親和姐姐穿著白色的網球眼,冬日裡曬黑的皮膚讓他倆看上去非常矯健,而且就如同兩個珠聯璧合的受過良好訓練的運動員,他們既優雅又充滿力量。比賽第一局剛開始,思瓏就不禁嘖嘖讚歎起來。

  在比賽結束的時候,思瓏注意到了一些別的事:他父親在網球場上打球,就好像在戰場上一樣,對對手毫不留情,儘管保羅和思瓏很明顯不能和他們匹敵。而且,他對他的搭檔也同樣不留情面。每次他認為湃瑞斯犯了錯,不管那錯誤有多麼微不足道,他都要批評或是訓她一頓。

  這讓思瓏感到很不舒服,以至於只剩最後一局比賽的時候,她都想歡呼起來。不過她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立在網前,站在保羅身邊,假裝沒聽見她父親對湃瑞斯的說教,他對湃瑞斯取得上一分的方式大為不滿。「你整個早上都離球網太近了!保羅沒接住你上個球的唯一原因是因為你運氣。失敗者才靠運氣。勝利者憑的是技術。你不知道嗎?」

  「是,」她說道,像往常一樣鎮定且彬彬有禮,但是思瓏知道她一定感到尷尬異常。思瓏想,他們在其他地方打球的時候,他是不是也這樣對她。

  「真是令人難以相信!」思瓏對保羅輕聲說,「她為什麼不正視他,告訴他她已經盡力了。」

  「她沒有盡全力,」保羅回答,「她打得很好,不過只是在配合他,她沒有完全施展開,不然我們會覺得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思瓏的心沉了下去。她也有同樣的感覺,不過當保羅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時候,他把這變成了一個事實,而且讓思瓏無法忽略她對湃瑞斯產生的憐憫,但對她的不爭,思瓏又感到憤怒。

  比賽一結束,卡特的個性就經歷了一個轉變,變得好多了。他用一種在昨天就表現出的誠摯的風度,快步走到網前,給了思瓏一個讚許的微笑。「思瓏,你有許多天生的稟賦。」他對她說。『有個好教練,你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對手。你在這兒的時候,我會和你合作一回。事實上,我現在就教你一課。」

  這個決定把思瓏給鎮住了,臉上露出一種錯愕的笑容。

  「你真太好了,不過我想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特別喜歡打網球。」

  「那是因為你沒有使出你所有的本事。」

  "你也許說得對,但是我還是不打算試。」

  「好吧。你的身體情況不錯。你跑步。你還做其他什麼?」

  「沒什麼了。」

  「你上的自我防衛課怎麼樣?他們一定教了你一點空手道或者柔道?」

  「一點。」思瓏含糊地回答。

  「太棒了。我學過幾年武術。讓我們去那邊,你可以表演給我看你都會些什麼。」

  這個男人不單喜歡運動,還是個愛挑起比賽的競爭者,思瓏吃驚地意識到這點。而且不以這種或那種方式迫她就範,他是不會放棄的。她還知道卡特•雷諾茲不喜歡被打敗,那既然她來這兒是為了迎合他,看來讓他丟臉不會是個好主意。

  「我真的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我對你不會很嚴格的。」他堅持。不顧她的反對,他把他的網球拍放在草地上,走開去。「來吧。」

  思瓏無可奈何地看了保羅一既注意到諾亞•梅特倫正穿過草地走向他們,手裡拿著一個棕色的大信封。卡特也看到了他,衝他揮了揮手。「我不知道你今早會過來,諾亞。」

  「我拿了些文件過來,需要你和艾迪斯簽署。」他解釋道。

  「我過幾分鐘和你談吧。思瓏最近上過自我防衛課,她要表演給我看她學到的東西。」

  「不著急。」諾亞說。

  思瓏非常不情願地把網球拍放在他父親的旁邊。湃瑞斯看上去有些不安,但是什麼也沒說。保羅看上去也有些忐忑,但是思瓏無法確定他是擔心她受傷,還是擔心她讓他們的主人受傷。諾亞•梅特倫把手臂交叉在胸前,看上去有些狐疑,這讓思瓏對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感覺更緊張。「我真的不想耽誤你們的會面。」她對諾亞說,希望在最後一分鐘尋求一個轉機。「我肯定那些文件比這重要得多。」

  「對我來說不是。」他說道,衝著卡特微微點了點頭。「去吧。」

  思瓏覺得他的態度有點古怪,但是她別無選擇只能照他說的做。她走向他的父親,提醒自己無論他有怎麼樣的舉動,給他個背摔都不是個好主意。

  「準備好了嗎?」他問她,一邊快速而正規地衝她一鞠躬。

  思瓏點了點頭,回鞠了一躬。

  他突然之間移動步伐,思瓏還沒時間反應,他已經輕鬆地取得了一分,多少有些令人尷尬。

  「你沒提防。」他說道,語調就像剛才在網球比賽時責備湃瑞斯時一樣,充滿著優越感,令人氣憤。他不給她時間重新調整她的姿勢,又鉚上了她,一下子抓住她,讓她失去了平衡。

  「思瓏,你沒有集中注意力。」

  思瓏打定主意要給他來個背摔,而且認為這個主意非常好。他又逼近了一步,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空當,衝了上來。思瓏旋轉身體,抬高腿,猛地踢了出去,把他摔在了草地上。

  「我想這次我的注意力更集中了。」她答道,很甜美的樣子。

  這次他更小心了一點,站起身在她身邊繞圈,尋找著新的攻擊點。思瓏在心裡暗暗稱讚他的身手,但是他對於自己也過於自信了。他衝了上來,她一擋,隨即朝他的腹部擊去,讓他氣都喘不上來了。「我這次更警覺了。」

  在她贏得了她的第二分時,她感覺到他成了一頭困獸,而她對此絲毫不感到陌生。他貓著腰,臉孔因為尷尬和慍怒而漲得通紅,而動作也盡失優雅和風度。他等待著一個空當,然後旋轉身軀,踢了出去,不過並沒踢到她。一等他收回自己的動作,思瓏立刻又贏得了另一擊。接著,她認為在被迫傷到他、或是有可能讓他傷到她之前,該是結束這次「表演」的時候了。

  她用手拍了一下臀部,退到他夠不著她的地方。「我快不行了。」她笑道,試著緩和緊張的氣氛。「你真夠厲害。」

  「我們還沒結束呢。」他說,一邊拍著褲子上沾上的草。

  「結束了,我們結束了。我已經累得快不行了。」

  讓思瓏感到驚訝的是,諾亞•梅特倫竟然前來給她解圍了。「卡特,在你客人來的第二天就攻擊他們,不太禮貌。」

  「是這樣。」思瓏玩笑道,「你該等到第三天。」她轉過身,伸手要去揀諾亞•梅特倫腳邊的網球拍,不過他先揀了起來,遞過來給她。

  「我父親向你問好。」他說,臉上懶散而熱烈的笑容如此富有魅力,讓思瓏一陣緊張,都沒法在伸手接過球拍的時候集中精神聽他說的話。

  「對不起?」

  「我父親對我說,今天早上他和你談得非常開心。他對你 印象非常深刻。」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你的父親。」思瓏說,非常驚詫。

  「我也這麼想。」他望向卡特,於是思瓏抓住這個機會逃開了。「卡特,」他說,「如果週二晚上你打算在俱樂部玩撲克能話,我想邀請思瓏、保羅和湃瑞斯一起吃晚飯。」

  思瓏已經同保羅開始向屋裡走去了,但是她聽到她的父親說,「真是個好主意!思瓏——」他叫到,「你和保羅可以嗎?」

  這不是個「好主意」,而且一點也不「可以」。她轉過身,不過繼續後退著往前,傻傻地寧可要最大限度地同諾亞•梅特倫保持距離。「聽上去不錯。」她叫道。她對保羅輕聲說,「我希望我們能有辦法擺脫出來。」

  他斜了她一眼。「我希望我能知道梅特倫需要簽署的文件都是些什麼。」

  「諾亞•梅特倫從某種角度來講,是嫌疑犯嗎?」

  「每個人都是疑犯,除了你和我。而且,」他開玩笑道,「我對你並沒有完全的把握。」接著,他嚴肅地又說,「我在想是什麼文件需要艾迪斯•雷諾茲簽署。如果我們知道,也許會給我

  們沒有著手調查的領域指明方向。」

  思瓏有一種感覺,他沒有告訴她全部的事實,但是她知道在追問他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今天早上怎麼遇見梅特倫的父親的?」

  「在我晨跑回來的路上。我看見一個男人在花園裡挖土,他起來的時候,很明顯痛苦異常。我停下來幫助他,又呆了一會兒和他聊了幾句。起初我以為他是個花匠。」

  「你沒有告訴他任何事吧?」

  「沒有任何會傷害到我們的事,而且不該說的,我都沒說。事實上,我只告訴了他我的名字,但是我沒辦法不告訴他我住在哪兒。有問題嗎?」

  他考慮了一會兒。「完全沒有。」他不可捉摸地微笑著。「梅特倫的父親不是今天唯一一個被你吸引的人。我想,你讓他的兒子也同樣印象非常深刻。我想他有點動心了。」

  「被我?不可能!」

  「我注意到了他看你的眼光。你也注意到了。那些眼光讓你興奮。」

  對他有些荒謬的結論.思瓏咯咯地笑了,「像諾亞。梅特倫這樣的男人產生的異性電流足夠照亮整個紐約市,而且他們很清楚這一點。這是他們的力量,而且他們會把它用在任何一個碰巧在身旁的人。我恰巧在他身旁。我覺得有點震撼,這讓我『興奮』。」

  「是因為這樣嗎?你知道多少『像諾亞•梅特倫的男人』?」

  「對他這個類型的男人,我生來就懂。」思瓏堅決地說.

  「而且對此有基因免疫力。」

  「你在說什麼?」

  「我母親。根據她告訴我的,以及我用我的眼睛看到的,我的父親一定就像諾亞•梅特倫一樣。你知道湃瑞斯愛他嗎?他們實際上算是訂婚了。」

  他們走到了露台的階梯旁,他壓低聲音說,「湃瑞斯不愛他。你父親催促她嫁給梅特倫。她不願意。不幸的是,」他深思熟慮地接著又說,「那不代表她不接受擺佈,她會聽之任之的。兩個男人都完完全全地控制了她,讓她害怕。」

  「你怎麼知道這些?」

  「第一部分是今天早餐時她向我吐露的。第二部分是我推斷的。」

  「她告訴你那些事?」思瓏驚異地重複了一遍。「真難想像她會對任何人如此敞開心扉。為什麼是你?」

  「因為我並不想控制她。另一方面,我是個男性,而她被男人嚇怕了,所以當我非常紳士地向她坦率發問時,她身不由己地作了回答。」

  「太可悲了。」思瓏柔聲說道,兩人在房子的後門附近停下來。「我不認為我會喜歡她。我不想喜歡她。」

  聽她這麼說,他呵呵笑了起來。「但是你喜歡她,你會的而且你在這兒的時候,你也會試著做她的擋箭牌,幫她抵擋那兩個男人。」

  有很多次,保羅•李察森這種無所不知的姿態讓她覺得惱怒。「你憑什麼這麼肯定?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那樣做?」

  她的氣惱對他絲毫沒產生影響。「你會不由自主的。」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是也不無可親,「因為你對需要你的人從來都毫不猶豫地施以援手。」

  「你又不是個心理醫生。」

  「說得對,」他咧嘴一笑,一邊伸手為她打開了後門,「但是我能辨別一個人的心腸是不是軟,而你的心就像剛剛烤出來的軟糖。」

  「聽上去真噁心。」

  「事實上,這是個恭維。」他彬彬有禮地答道。「我對軟糖特別著迷。只是別讓你的好心腸干擾了你的判斷或者你在這兒的工作。」

  要不是蓋利•迪士勒在廚房裡攔住了他們,思瓏滿可以有機會回敬他最後那番小小的嘲弄。「今天早上玩得真開心,」她扯起了謊,「我要上樓洗個澡——」

  「對不起,雷諾茲小姐。」迪士勒說。「雷諾茲太太想在陽光室和你見個面。」

  「哦,」思瓏低頭看了看沾滿草屑的短裙和髒髒的手臂。

  「我得先洗個澡,換身衣服。你能告訴她我會盡快去她那兒嗎?」

  「雷諾茲太太說她想立刻見你。」他轉達道。

  這個傳喚聽上去有點令人膽顫心驚,而且保羅也注意到了。「我和你一起去。」他說。

  蓋利搖了搖頭,非常堅定地對思瓏說,「雷諾茲太太說她想單獨見你。」

  陽光室正對著後草坪,所以當思瓏一看見艾迪斯•雷諾茲臉上酸酸的表情,就猜想這個老婦人一定看到了那段簡短的自我防衛對抗,並且一點都不認同。「你在那兒算是演了一齣好戲!」她停頓了一下,用責備的眼光掃視了一下思瓏雜亂的頭髮和滿是污漬的短裙。「教養良好的年輕女子不會在草地上打滾,而且也不會一身邋遢地到處走。」

  思瓏控制著自己,對她毫無公正可言的進犯保持著克制。「我並不想表演。事實上,我盡了一切努力想躲開這事,但是你的孫子堅持要這麼做。另外,如果不是迪士勒先生堅持說你想立刻見我,我早在來這兒之前就會換好衣服。」

  思瓏的反抗讓她的臉色凝重起來。「你說完了嗎?」

  思瓏點了點頭。

  「你的脾氣還真不小。」

  「今早我過得夠嗆。」

  「我發現了。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你在海灘跑步,又試圖搭救道格拉斯•梅特倫,這是諾亞告訴我的。你及時回來打網球——雖然打得不怎麼好——然後你給了你父親不止一個,

  是兩個背摔,並以此結束了你的早晨。如果你在午餐後還有多餘精力的話,請把它用到你的反手上。」

  「什麼?」

  「你的網球技藝還需要大大提高。」

  「雷諾茲太太,我可不是有閒有錢一族。我為生存而工作,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想把時間花在我喜歡做的事上,而我不喜歡網球!」

  「我在全盛時期還得過獎牌。雷諾茲家族個個都是網球好手。我們家族的分支在全國各個最頂尖的俱樂部贏得網球錦標賽冠軍。你現在的水準讓我們家族蒙羞;不過,認真練的話,我相信你可以達到我們的標準。」

  「我既不打算也不渴望做這種事。」思瓏蔑視地對她說,「我不是雷諾茲家族的成員。」

  「愚蠢的女孩!你看上去不像我們,但是在骨子裡,你比湃瑞斯更像雷諾茲家的人。你認為你從哪兒得來的這股不可侵犯的傲氣,讓你這會兒能這樣對我說話?你認為你為什麼會在那兒對卡特的羞辱寸步不讓?看看現在的你吧——倔頭倔腦,不管穿著多髒多可怕的衣服,還是堅如磐石,像一個國王一樣自信,覺得自己有權利在我的房子裡對我怒目而視,因為你認為你是對的,而我是錯的。如果這不是雷諾茲的過人之處,我不知道你會管它叫什麼。」

  「如果你認為這是恭維我,那我得告訴你我並不接受。」

  「哈!」她說著,高興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說話就像一個真正的雷諾茲!你認為你比我們強,儘管我們可以買賣你所在的那個城市。我多希望雷諾茲的母親仍然活著,能看到這一切。當她去佛羅里達帶他回來的時候,她想帶回的是一個和我們最相像的孩子。不論她怎麼蓄謀,那個可怕而愚蠢的女人帶回來的卻是完全錯誤的一個。」

  「這對我可算是真幸運了。」

  「揶揄得夠了吧。我想我們都很瞭解對方,現在可以很迅速地加深瞭解了。請坐下來。」

  聽她用「揶揄」來形容到目前為止她們所做的一切,思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坐到了她身邊的籐椅上。

  「明人不說暗話,」她鄭重地說道,讓思瓏覺得新奇、好玩、又有點緊張。「我堅持要你來這兒,而且我有幾個非常好的理由——你為什麼看上去這麼驚訝?」

  「我以為這全是我父親的主意。他說他發了一次心臟病,想趁還有時間的時候瞭解我。」

  她遲疑了一下,撥弄了一下永遠繫在頸部的珍珠項鏈,接著她並不情願地說道,「你搞錯了。起先,他比湃瑞斯還要使勁地反對。」

  「湃瑞斯反對嗎?」

  「當然。當她發現你決定接受邀請的時候,非常痛苦。」

  思瓏把目光轉向了她坐椅邊綻放的粉色杜鵑,試著不攙雜任何感情地來接受這些事,「我明白了。」

  「我不認為你明白了。當湃瑞斯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卡特的母親就完全讓她相信你的母親不適合待在小孩子身邊,而且法官下了一個特別命令讓她離開她的身邊。後來,她又被迫相信,你自然和你的母親如出一轍。」

  她停頓了一會兒,好讓她的話能浸潤到思瓏的心裡。接著她又說,「至於卡特,有好些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不願意在這麼久以後把你再帶回到這個家裡。有一點,他不認為把你帶入一種你從來沒有擁有過的生活是一件好事。而且,我懷疑他覺得把你丟下有些良心不安。所以,很能理解他現在並不熱衷於和一個他虧待過的人面對面。很早以前我就想力促這樣一場小小的重聚,要不是卡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兒媳婦,幫了我一個忙,早我先逝,我還沒辦法實現這件事。」

  「為什麼不能?」

  「因為她會在十分鐘裡就把你趕走。你永遠也無法忍受她對待你的方式,而且我不想讓你受這樣的對待。我可以來看禰,我是這樣想的,但是這不能化解湃瑞斯、卡特和你之間的隔膜,而這才是我的目的。」

  她的目的竟然是修好,而到目前為止她所做的只是羞辱、批評和激怒思瓏,這讓思瓏大為驚訝。

  「卡特的母親一死,我意識到我可以把你帶到我們的身邊,於是我強迫卡特進行我的計劃。他別無選擇。」

  「他沒有嗎?」

  「當然沒有,」她言辭鑿鑿地說道,粗著嗓子笑了起來。

  「因為我捏著錢包。」

  思瓏眨了眨眼,清了清嗓門。「你什麼?」

  「我控制著漢諾華基金,這可是雷諾茲家財的絕大部分。」她鄭重其事地說道,好像單這一條就能向思瓏解釋清所有的事情。

  「我不明白。」思瓏說。

  「挺簡單。我父親,詹姆士•亨士利,是一個英俊但一文不名的紈褲子弟,二十五歲之前,他就把他繼承的所有家當給輸光了。為了維持他的生活水準,他必須和一個女繼承人結婚,

  於是他選擇了我的母親,她是漢諾華財團的繼承人。我的曾祖父一眼就看穿了他,堅決不同意這樁婚事。但是我母親愛他,而且她是個被慣壞了的、一意孤行的女孩。她威脅說要私奔,

  手是我的曾祖父只能投降,不過在他首肯之前,他做了安排,這樣我的父親就不能完全控制我母親的財產。曾祖父設立了一個信託,在他死後才能由我母親掌管,而且必須得到由他委派的其他信託人的同意。根據這個信託的條款,控制權永遠落在漢諾華家族最年長的族員手中,而不是他們的配偶。目前,我就是那個族員。」

  思瓏不準備對這個說明作任何表態。「你父親發現這個信託的時候,一定非常失望。」

  「他都快氣瘋了,不過一旦他意識到他的生活不可能有任何提高,除非他自己賺自己的錢時,他便這麼做了。他的財產數目不多,根本比不上漢諾華家族的,而且其中的一半還理所當然地屬於我的母親,並且被歸入信託基金中。卡特繼承了我父親的精幹的商業頭腦,他把雷諾茲家的財富擴大了好多倍。」她不無得意地說道,「不過,我叫你來不是要和你討論卡特。我想談的是湃瑞斯。你瞧,儘管她對你和你母親有些先人為主的印象,但是昨晚她告訴我,她覺得你看上去還不錯。」

  直到剛才,她所說的每一件事還都帶著否定,以至接踵而至的讚美讓思瓏完全措手不及。

  「我看得很清楚,你有膽量,還有叛逆精神,我希望這些東西湃瑞斯能多點。也許你和她在一起時,能把這個放在心上?」

  湃瑞斯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她沉默不語地等著湃瑞斯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你今天早上有失水準。」

  她嚴厲地說道,「你離網太近了。有什麼事纏上你了?」

  「我想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胡說八道。你是不想傷害思瓏的感情,因為她的技術太差。不說這個了,」湃瑞斯剛想回答,她就打斷了她。「我想你和思瓏今天下午一起打高爾夫是嗎?」

  「是的,晚些時候我們會一起喝茶。」

  「很好,我想你們兩個能多花一些時間在一起。今晚有什麼打算?」

  「諾亞想邀請保羅、思瓏和我一起共進晚餐。」

  「太好了,」她點了點頭表示首肯。「你父親決心要在聖誕節給你們兩對完婚。你也該多和諾亞相處。」

  思瓏不想打高爾夫,而且她也知道湃瑞斯並不想嫁給諾亞。卡特和艾迪斯•雷諾茲顯然對受控於他們的人究竟想要些什麼不感興趣。思瓏不能肯定她要什麼,而且仍對剛才艾迪斯說的那些話驚異不已,還急於想把其中相關的部分告訴保羅。除此之外,她唯一確定的一件事就是她真的想多瞭解湃瑞斯一點。

  「我得沖個澡。」思瓏對她們兩人說,然後她故意在站起來的時候沖湃瑞斯笑了笑。「有一點,我想感謝你,在網球場上,你對保羅和我真是手下留情了。你太好了。」

  「胡扯!」艾迪斯打斷了她,「她應該利用這些時間好好磨練一下她的技藝,而不是毫無長進!」

  思瓏意識到,這個老女人對任何可由她或她兒子輕易擺佈的人,都不會心存敬意的,哪怕她認為這是她的權利或是特權。「湃瑞斯知道保羅和我是你的客人,所以她的第一選擇自然是讓我們感到賓至如歸。我想我在報紙的禮儀欄目裡讀到過,這是主人家首要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責任。是嗎?」思瓏說完了,露出一臉無知的模樣。

  艾迪斯-雷諾茲可沒那麼好騙。「小妞,你是想給我上課嗎?」

  她的語氣讓人很難肯定她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思瓏咬住嘴唇,好讓自己不笑出來。「是的,太太。我想,我是有點.」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女孩。」她粗聲粗氣地斷喝到,不過聽不出真的在生氣。「我一分鐘也不能忍受看你穿著那一身髒衣服了。快去洗你的澡吧。」

  聽到可以離開,思瓏拔腿就走。

  「別浪費水,」艾迪斯神經兮兮地高聲叫道。

  思瓏一走,艾迪斯就用她那兩隻淡藍色的眼睛盯住了湃瑞斯。「她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把權威放在眼裡,也不配得到財富。你覺得她怎麼樣?」

  很久以前,當湃瑞斯•雷諾茲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就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反對她家族裡的任何一名成員都是徒勞並且愚蠢的。他們是不可一世的,從不手軟,而她則是個膽小鬼,一個懦夫。不過,一小時前,她看到她的妹妹卻為她自己,然後為湃瑞斯挺身而出。既然如此,看來湃瑞斯現在也該做同樣的事情。她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於是在運動短褲上輕輕擦了擦。「我——我很抱歉,曾祖母,」湃瑞斯說,她的嗓音因為不習慣採取如此對立的立場而顫抖著,「不過,她,她——」

  「別吞吞吐吐的,孩子!你在幾年之前就克服了發言障礙。」

  雖然仍在顫抖著,但是湃瑞斯下定了決心,她抬起了下巴,像思瓏一樣迎向曾祖母的目光,鄭重地說.「我認為她很棒!」

  「好吧,那為什麼你剛開始不直說?」

  湃瑞斯無法回答,也不能忍受再被教訓一頓。她看了一眼手錶。「如果我不快些去洗個澡的話,我們會趕不上在俱樂部喝茶的.」

  「看看她都帶了些什麼衣服來。」艾迪斯高聲叫道。「她在這兒的時候,一定不能讓她丟自己或者我們的臉。在俱樂部和城裡她都會遇到我們的朋友。看看她是否有得體的衣服。」

  湃瑞斯不知所措地答道,「我不能翻她的衣櫃,批評她的服裝,對她說這些衣服不合適。」

  「你當然可以。你對服裝很在行。你設計服裝。」

  「是,不過——」

  「湃瑞斯!這事關心著點。還有湃瑞斯——」她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湃瑞斯。「除非你沒什麼可以借給她的,不然就別在這兒那些昂貴的服裝店扔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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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40: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思瓏不清楚這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關於她父親以及他的財務狀況都知道些多少,她甚至也不清楚他們都懷疑他什麼,但是看來把她已經知道的都告訴保羅很重要。然而交換信息的方法只有一種,還被卡得很死,無奈她只能敲響了他房間的門。沒人答應,於是她沿著大廳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卻發現門被鎖上了。她轉動了一下門把手。」喂,有人在裡面嗎?她叫道。

  門猛地開了,她一驚,退後了一步,不解地望著保羅,他正穿著短褲,拿著她的小說,食指插在書頁中間,好像要定准位置。

  「我的房間沒有陽台,所以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直到你回來。」他解釋道。

  思瓏知道他在說謊,以防有人正好在大廳聽到他們的談話。她跟著他進了房間,關上門。「你到底在做什麼?

  「查查有沒有竊聽器。我沒找著。」

  主人在自己的私人房間裝竊聽器,這個想法也未免太荒謬了,於是思瓏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這只是出於謹慎。你父親是出了名的極度小心之人。」

  「沒有那麼小心,要不然我們就不會在這兒了。」思瓏和他開起了玩笑。

  「說到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兒,」她臉帶笑容地又接著說,我剛和我的曾祖母談了會兒話,受益匪淺。你知不知道她控制著這個家族絕大部分的財產?」

  「你是在說漢諾華信託?」

  思瓏有點洩氣,點了點頭。

  「她對你說什麼了?」

  思瓏幾乎一字不拉地把曾祖母和她談話中相關的部分重複了一遍。

  「沒什麼新鮮的,」他說。「至少沒什麼重要的。你在那兒也待了好一會兒了,她還和你說了些什麼?」

  思瓏把剩下的事也對他說了,看上去他對其他部分更為滿意,遠遠超出了她認為重要的那些情況。「如果她希望你能和湃瑞斯度過一些有實質意義的時間,那就照她的話做吧。我會在這兒轉轉,看看能有什麼發現。」

  「關於什麼?」思瓏問,喪氣地攤開了雙手。「你懷疑他做了什麼?我想我有權得到哪怕是極細微的一個解釋。」

  「對你而言,應該是有需要才知道。當我認為你需要知道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

  思瓏對他這種近乎玩世不恭的語調毫不示弱,她說,「當我認為有些事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我想我們就不得不談判一下了。」

  她以為他會對她的威脅作出反應,不論是調侃的,還是生氣的,但是他什麼表示也沒有。

  「在棕櫚海灘有兩個男人你永遠別想試著和他們討價還價,思瓏。我就是其中一個。」

  「另一個是誰?」思瓏問,被他聲音中明顯的威嚇懾住了。

  「諾亞.梅特倫。謝謝你讓我使用了你的陽台。」他邊走進大廳,邊故意說道。門在他身後關上了,思瓏緩緩地走向浴室.想洗個淋浴。

  他完全令人讀不懂,猜不透,又一意孤行,但是有時候,他看上去也很吸引人,甚至還很和善。

  她如今有了一種不安的情緒,感到他和善的樣子只是裝裝門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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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18:55: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思瓏下樓梯的時候,湃瑞斯正等在前廳。「我把車停在門前了。」她說道,於是思瓏跟著她來到了外面。

  一輛淡金色美洲虎敞篷車停在車道上,車頂已經敞開了。當她們駛過大門的時候,思瓏注視著湃瑞斯栗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耀,心裡想著她優雅的姐姐和這輛雅致的車搭配得是多麼的天衣無縫。湃瑞斯正巧看了一眼邊道,發現思瓏正在凝望著。「你忘了什麼東西了嗎?」湃瑞斯問。

  「沒有,怎麼了?」

  「你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今天關於湃瑞斯的所見所聞,讓思瓏迫不及待地想破除她中矩的樊籬,好瞭解她的姐姐。她抓住了湃瑞斯提問的機會。「我在想這輛車非常漂亮,而且很合適你。」湃瑞斯扭過頭,看著思瓏,一時幾乎都不能控制她的方向盤。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可以說任何你的想法。」

  「好吧,那,我猜我是在想我一點也沒料到你會這麼說。」

  思瓏已經放棄了再挑起話頭的打算。湃瑞斯臉紅了。「而且我想你能這樣說,真的很好。」她在話語中注入了如此多的溫情,思瓏確定湃瑞斯的意思是說這是個非常好的恭維。

  她們轉向左,來到了一條寬闊的林蔭道上,湃瑞斯猶豫地說,「你覺得有點怪嗎,坐在車裡,知道我們是……我們是姐妹。」

  思瓏點點頭。「我剛巧正在想這事。」

  「你和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你的曾祖母告訴了我,他們都對你說了什麼。」

  湃瑞斯斜過臉,羞澀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是你的曾祖母。」

  思瓏鬼使神差般地惡作劇地說道,「某些情況下,我發現相信你是我的姐姐比相信她是我曾祖母來得容易得多。」

  「她是挺難讓人瞭解的。她讓很多人感到害怕。」

  包括你,思瓏想。

  「她讓你感到害怕嗎?」

  「不,沒有。哦,也許有一點。」思瓏承認道。

  「絕大多數的人都怕她。」

  「她真的不算一個很典型的曾祖母,至少不是我印象中的。」

  「你的外祖母是什麼樣的?」

  「你是說我們母親的母親?」思瓏彬彬有禮地說道。

  「是的。」

  「她在我七歲時去世了,但是我記得她非常——令人想擁抱她。她聞上去就像奶油餅乾。」

  「奶油餅乾?」

  思瓏點點頭。「她愛烤東西。她很胖,我想這就是我為什麼說她很『令人想擁抱』。她總是為我和薩拉準備好奶油餅乾。」

  「薩拉?」

  「一個童年時的夥伴,現在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接著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兩個人都想把談話繼續下

  去,但是她們對於目前的狀況又都覺得很舒心,以至都不敢再繼續深入。思瓏長長地吸了口氣,祈禱著她能找對話題。「你想知道你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嗎?」

  「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這取決於你。」

  思瓏抬起頭,稍稍向後仰著,臉迎著風,心裡思忖著湃瑞斯模稜兩可的回答。「如果我們不坦誠的話,」她誠心誠意地說道,「我們就沒辦法真正地瞭解對方,而我不想就這樣錯過機會。你認為我們應該互相盟誓,只告訴對方事實和我們真實的感受嗎?這也許會是盲目的信任,但是我願意嘗試。你呢?」

  湃瑞斯緊緊地用手攥住方向盤,咀嚼著思瓏的盟約。「是的。」最後,她輕聲說道。「是的。」她又朗聲重複了一遍,鄭重地點了點頭,羞澀地笑了。

  思瓏於是試驗了一下這項新達成的約定。「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想知道你母親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嗎?」

  「是的,我想。」

  「那很簡單。」思瓏高興地說,「她和你到目前為止給我的印象非常一致。她很和善。她不願意傷害任何人的感情。她崇拜漂亮衣服,在貝爾港一間最時髦的服裝店工作。每個認識她的人,都喜歡她,除了莉迪婭,那家店舖的老闆。莉迪婭總是欺負她,對她凶神惡煞的,還利用她,但是母親一直為她的壞脾氣找理由。」思瓏一口氣說著,直到鄉村俱樂部的大門出現在她眼前,才停了下來。「湃瑞斯,我們別打高爾夫了。讓我們幹些別的什麼吧。」

  「但是父親想讓你上一堂訓練課。」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告訴你我堅決拒絕呢?那樣的話,他會怎麼做?」思瓏想像著他會大吼大叫,火冒三丈,或者更糟。他有點牛脾氣。「他會對著你大吵大嚷嗎?」

  聽她這麼說,湃瑞斯有點意外。「不會,但是他會非常失望。」

  「我知道了。你所說的『失望』,是不是今天早上打網球時,他對你表現出來的那種?」

  「是的,只不過這次他會對我們兩個非常失望。今天早上他對我很失望。他不像有些人能迅速或者輕易地從失望中擺脫出來。」她解釋道,好像那是她自己的問題,而不是他的——所以思瓏應該像湃瑞斯一樣接受並且理解這個事實。

  思瓏完全理解:他的父親不打人也不罵人,但是他在精神上實行暴君統治。這是一種更不著痕跡、但是卻同樣有效的殘忍的控制手段。「如果我完全拒絕,那麼他不能對你失望,對嗎?」

  「不,我想不會。」

  「你想打高爾夫嗎?」

  她猶豫了很久,以至思瓏弄不清湃瑞斯是不想回答,還是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我一點不想。我其實不像我父親希望的那樣喜歡高爾夫。」

  「如果我們可以幹一些你現在想做的事,那會是什麼?」

  「我們可以在什麼地方吃午飯,然後只是說說話。」

  「我喜歡那樣!既然我斷然拒絕打高爾夫,他就不能對你失望,所以就讓我們一起吃午飯、聊天吧。」

  湃瑞斯咬著嘴唇,有點遲疑。隨即,她突然向右轉彎。「我知道一個合適的地方。那是一家休閒餐廳,我們可以在室外用餐。沒人會打擾我們或者來催我們的。」

  在貝爾港,休閒餐廳是一個非常隨意的用餐場所,和正兒八經的餐廳差遠了。湃瑞斯的休閒餐廳卻是一家入口處支著頂棚的漂亮的法式餐廳,露台上還有噴泉,並有專人停車。停車的服務生和領班都知道湃瑞斯的名字。

  「我們想在室外用餐,讓。」湃瑞斯面帶微笑地對他說道,笑容可拘的樣子令思瓏很是羨慕,而且她意識到這個笑容非常真誠。

  「你們想喝些什麼嗎?」他一邊問,一邊將她們引到噴泉邊的一張餐桌旁落座,在那兒可以看見街對面的商店。

  『湃瑞斯看著思瓏,想由她來選擇,但是突然間又自己作了決定。「我想我們該喝些香檳——一些上等香檳——為了這個非常特別的場合。」

  「生日嗎?」他猜道。湃瑞斯搖了搖頭,羞澀地望著思瓏。

  「比重生還重要。」

  他走開後緊接著的卻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兩人都在找話題;試圖開始互相瞭解。她們前方的人行道上,一個母親推著一部非常漂亮的嬰兒車,裡面坐著她的小寶貝,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騎著一輛十二速的單車嗖地從她身邊駛過。「我第一次得到一輛二輪單車是在我五歲那年。」思瓏打破了沉默。「那車對我來說太大了,在我最後終於學會保持平衡之前,我騎著它撞上了每一個從我身邊經過的人。路口的警衛說我實在太嚇人了。」

  「你一直知道你想成為一個室內設計師嗎?」

  儘管思瓏不得不隱藏她目前生活的某些部分,但是她想好了要在其他任何事上對湃瑞斯坦誠。「事實上,」她坦白道.「我最原先的職業目標是成為一個女超人,或者女蝙蝠俠。你

  呢?」

  「我得到第一個洋娃娃的時候,就開始操心她該穿哪些合適的全套衣服,」湃瑞斯坦白承認說,「所以我想我一直對時裝感興趣。」

  一個服務生端來了一瓶香檳酒,放在銀色的支架上,思瓏於是等著他為她們斟上酒,正巧一對十多歲的戀人從他們面前經過,手牽著手。「他們看上去那麼年輕,竟然就開始約會了,還牽著手,你覺得呢?」她發表著自己的意見。湃瑞斯點了點頭,於是思瓏抓住了下一個話題。「你第一次約會有多大?」

  「十六。」湃瑞斯答到。「他叫大衛,他陪我去我的高二舞會。我一直想和一個叫李察德的男孩去,但是父親認識大衛一家,他覺得由他陪我去更令人接受。」

  思瓏立時感興趣起來。「怎麼樣?」

  「太糟糕了。」湃瑞斯微笑著直言不諱地說,還聳了聳肩。

  「從舞會回家的路上,他開始拿著一個隨身帶的酒瓶喝酒。接著他停下了車,開始吻我。不是我最後大哭起來,他根本就不會停手。你的第一次約會怎麼樣?」

  「和你的很像。」思瓏說著大笑了起來。「我和布奇.伯萊姆一起去舞會,他比我高一英尺,而且不會跳舞。他幾乎整個晚上都在衣帽間喝啤酒,和高一足球隊他的一夥朋友們在一起。在回家的路上,他停了車,開始吻我,還緊緊抓著我。」

  湃瑞斯哈哈大笑了起來,猜測著這個故事的結局。「你也大哭了起來,所以他就送你回家了?」

  「沒有。我對他說,如果他不放我下車,我就告訴他全隊的朋友他是個同性戀。接著我脫下我的第一雙高跟鞋,穿著我的第一雙連褲襪整整走了兩英里。等我到家的時候,一切都慘不忍睹。」

  湃瑞斯樂得直笑,思瓏舉起了她的杯子。「為我們——為能從第一次約會中倖存。」她說道,滿臉笑意而又很莊重。

  湃瑞斯拿著自己的杯子和思瓏碰了碰。「為我們,還有所有和我們經歷過同樣初次約會的女孩。」

  服務生恰巧又出現了,遞了菜單給她們。思瓏急於要保持住她們之間才冒出來的親密感和高昂的興致,她瞥了一眼菜

  單的最上面,問:「什麼是你最不愛吃的?」

  「湯菜1。你呢?」

  「豬肝。」

  「他們說如果豬肝是用——」

  思瓏撥楞著腦袋。「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烹調豬肝,讓它變得可以入口。也許從根本上講,我們在基因上不算姐妹。也許我是被收養的——你為什麼笑?」

  「因為我只是在重複別人說的話。我討厭豬肝。它讓我覺得噁心。」

  「噁心這個條件反射是最終的證明。我們確確實實是連在一起的。」思瓏興高采烈地下了自己的判斷,但是湃瑞斯卻變得異常嚴肅起來。

  「不一定。這裡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在回答前你最好想清楚,你覺得番茄湯怎麼樣?」

  思瓏聳了聳肩,於是兩人都一齊大笑了起來。

  服務生拿來了一籃新鮮的麵包乾,放到了桌上。湃瑞斯伸手拿了一個。「你結過婚嗎?」

  「沒有。」思瓏回答。「你呢?」

  「差一點。我二十五歲時訂了婚。亨利三十一歲,我們在聖巴巴拉的一個劇院晚會上認識。兩個月後,我們訂婚了。」

  思瓏正在為自己選一塊麵包乾,聽到這話停了停。「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訂婚的第二天,父親發現亨利有一個前妻,還有兩個孩子在巴黎。如果他沒有騙我說他從來沒有結過婚,我一點都不會在乎的。」

  「你感覺一定糟糕透了。」

  「起初是。父親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他。」

  思瓏可以想像湃瑞斯一定沒能從卡特•雷諾茲那兒得到一點同情,而且她也沒有思瓏或者她母親幫她渡過難關,思瓏覺得非常生氣又很悲傷。「你父親是怎麼發現的?」

  「他也是你的父親。」湃瑞斯提醒她說,淘氣地笑著。接著她回答了思瓏的問題。「當我和亨利開始頻繁地見面時,父親就派人調查他了,但是直到我們宣佈訂婚,歐洲的調查報告還沒有回來。」

  思瓏開始對卡特•雷諾茲的動機和為人覺得懷疑,但是她努力讓自己聽上去沒那麼疑心。「他經常調查你的朋友麼?」

  讓思瓏感到詫異的是,湃瑞斯點了點頭,好像這是世間家長們做的很正常的一件事。「不只是我的朋友們,還有那種他不認識的、但是已經開始在我們周圍長久逗留的人。父親相信,對那些和你有關聯的人最好要小心。他不輕易相信別人。」她看了一眼手裡的麵包乾,然後抬起日艮簾迎著思瓏的目光。

  「讓我們談些別的事吧。我失敗的訂婚不值得我們再多花一分鐘們我們寶貴的時間。」

  在這之後,時間像飛一般地過去。猶豫的問話,真誠的回答有溫暖的笑容,充滿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兩個陌生人,最初想要建立一條紐帶,卻發現那紐帶已經在那兒了。她們兩人根本不理會服務生、端上的菜,還有男人們艷羨的目光。一個栗發美女和一個優雅的金髮美女,坐在沿街的一張餐桌邊,頭上是條紋圖案的遮陽傘,她們小心翼翼地在架起一座跨越了三十年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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