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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凱文趴在地上,他在預估中最遠的那個射擊點北邊。這是個好位置。戰略上來說,如果他要安排一個槍手阻斷從小台地那邊下來的路,他也會部署在這裡,可以防止對方走到山口或潛行到他後方。狹長的山溝像保齡球道,沒有大型物體會擋到感熱鏡。他沒猜錯,他們的確在白天換成用一般雙筒望遠鏡,這樣一來,憑這些傢伙的功力,只要他不想被發現就不會被發現。
柯喬書總說他是個天生就沒聲沒息的死小子,幸好有些事情永遠不變。
他耐心等著,想知道什麼時候換班。第一天夜裡他數到四個射擊點,但之後就只有兩個戰略性最佳的位置開過槍,嚇阻任何想突破山口的企圖。沒有人可以毫不懈怠地堅守位置三天半。人不只要睡覺,還要吃東西喝水,有時候還要到樹叢後面去解手。如果卯足全力,的確可以熬上這麼久不睡,但最後會產生幻覺,看到影子就開槍,神經兮兮地連自己都不放過,所以不用考慮這種可能。槍手要不是在白天睡覺,就是輪班。第一天夜裡有四個槍手,之後是兩個。這是再簡單不過的計算題,他們分批輪班。
這樣一來,橋的方向就會出現很大的缺口,梅勒爾費了這麼大功夫,絕不會犯這種錯。橋那裡一定還有人看守,用的可能是短射程武器;如果以每二十四小時輪兩班的理論推算,那就是還有兩個人,總共是六個人。
六個人,六個平民,也就是至少有兩輛車,可能還不止。車可能就停在附近,不過不會在路邊,以防有人來路尾鎮時看到。應該已經有人來過了。穆家父子很愛琪蒂的鬆餅,每個星期至少會來一次,琪蒂也可能有事先訂房的客人。他們可能編了個大謊來解釋橋怎麼會斷了,而電路和電話也一起遭殃,但應該隱瞞不了太久。
這些傢伙一定知道他們遲早會被逼到牆角,很快就會開始對付路尾鎮的人,尤其是琪蒂,以為她手上有他們要的東西。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讓她回鎮上,可是沒有別的選擇。她不能跟他一起來,也不能留在山裡;她需要食物和住所。在路尾鎮至少還有柯喬書照顧她。
夜晚是這些傢伙動手最好的時機,他們有感熱鏡,可以看到射擊目標。但炸掉橋是戰術上的一大錯誤,不只鎮民無法過溪,他們也過不去。他往上遊走了足足半英里才找到一個可以過溪、不會被沖走的地方。而等待又是另一個戰術錯誤,鎮上的人現在已經在凱文指示的地方築起防線,也已經分散各處,而且氣得不得了。
但是一旦開始射擊,什麼都可能發生,而琪蒂還在鎮上。
他有兩個選擇:閃過正在守衛的三個人,找出他們的車子,解決掉可能在車裡休息的另外三個人,接著去求救;或是把六個都解決掉,一次一個,弄得好像內訌自相殘殺,之後再去求救。他做得到;要做出那種場面只是小事一樁。他實在很喜歡這個想法,他不希望這群王八蛋有任何一個活著離開。
大體來說他是個隨和的人,但最好不要惹火他。而現在,他徹底被惹火了。
他一直看表注意時間。換班時間不可能是莫名其妙的早晚九點之類,比較可能是正午和午夜,或是早晚六點。如果到了晚上六點還沒有動靜,那就意味著槍手從中午就開始輪班,現在一定很累了,但還要撐上六小時。高明的戰術應該是採取不同的班次,一個守衛地點午夜到中午輪換,另一個守衛地點早晚六點輪換,這樣就算一個點累了,另外一個點還很清醒,但大部分的人都會用簡單卻容易被看破的作法,因為腦筋轉不過來。
凱文蛇一般無聲地往高處移動,每個動作都緩慢而謹慎,爬到估計射擊點的上方,精密地徹底搜尋,想找出第一個槍手。凱文小心隱藏身影,身上套著橄欖綠的毯子,同時用毯子上割下來的布條纏住手,一方面保暖、一方面避免留下任何讓人懷疑的指紋。他在頭上也綁了布條,插著幾支帶葉的樹枝。靜止不動時,肉眼絕不可能發現他。
過了好一陣子都沒看到槍手。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位置,或他們換過地方;如果是後者,他就完蛋了,現在應該已經有人瞄準他的腦袋。但他的頭沒被轟爛,他繼續艱苦地爬行,尋找任何會洩漏槍手位置的蹤跡。
右側十五英尺的地方出現隱約的金屬閃光,接著亮起微微的綠光一閃而逝。那個蠢蛋打開手錶的背光看時間。笨透了。絕不能用背光式的手錶;要用螢光指針表,而且表面要有蓋子。果然,細節才最致命,這一點小細節就暴露了槍手的位置。不然的話,那真的是個好位置,那人向下趴著,讓射擊時更穩,而且旁邊的岩石也是很好的掩蔽。他的頭沒有露出岩石外,所以凱文才一直找不到他。
雖然已經守了好幾個鐘頭,那個傢伙還是全神貫注用望遠鏡緩緩掃瞄。凱文已經近在咫尺,他還沒感覺到凱文接近。他死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死神已經上門,他的脊椎在第二節被扭斷。
要完美達成並不容易,這需要技巧、手法,還有足夠的力道。另一個難處是,很少有人會笨到提供脖子讓人練習。因此,通常只有臨場才有機會實習,而任何錯誤的代價部很大。
那個傢伙臨死失禁的味道讓凱文知道他死了,不過光聽到脖子斷裂的聲響就能確認了。他拍著屍體搜身,找到掛在腰帶上的獵刀,他早知道會在那裡找到這種東西。他拔出刀子觀察。可以用。他把刀子插進腰帶裡——希望不要意外刺中自己,接著把屍體抬起來放到岩石上,做出他失足的樣子。發生這種事真是太不幸了。
他撿起那個人的步槍架在肩上,用上面的望遠鏡掃瞄山腰,搜尋發光的熱源訊號。啊哈,下一個點在一百碼外略低的地方,角度比較平、射擊比較準。在更遠一點,就在他預計會有亮點的地方,又發現另一道光。就是那裡,就在他料想的地方。他上下掃瞄做確認。沒有人了,只有一些小動物和兩隻鹿。
這把步槍很不錯;在手裡感覺很順,而且平衡完美。他略帶遺憾地把槍放到岩石上、跟主人在一起。現在場面看起來真的像個意外,就像這個傢伙站起來小便,絆了一跤,頭朝下敲到岩石,身上還帶著步槍。
他無聲無息地盯上下一個槍手。
高肯尼感覺得出一切都完了。他坐在帳篷裡跟老翟和卓伊玩牌,因為心思不在牌局上而一直輸。
杜克修就快崩潰了。跟那個老傢伙說明他們的要求後,到現在一點響應也沒有。甚至沒有人出頭試探。如果對方不願意開口,當然不可能談判。最近也完全看不到對面有任何動靜,但肯尼百分百確信他們一定躲在防線後面動作不斷。他們竟然想得出辦法把屍體搬走。老翟說他們要不是用冰水澆濕全身,就是弄了個移動式的屏障躲在後面,這個想法未免也太像中世紀電影的場景,肯尼還比較相信最簡單的解釋:水。
老翟自以為那些爛感熱鏡很了不起,沒想到用冷水就能騙過。真棒。
老翟也快撐不住了。他看起來糟透了,一直把止痛藥當糖吃。不過至少他還有點用,除了整天念著那個叫柯喬書的傢伙,他說的話還算有條理。他的三個夥伴好像不覺得他哪裡不正常,所以也可能只是腦震盪還沒恢復。高肯尼上星期才腦震盪過,他能體會那種感覺。
今天有兩個搗蛋的傢伙開車過來,好像完全沒看到公路上橋樑損毀的牌子。喔,他們有看到啊,以為大概是弄錯了。橋什麼時候才會修復?也許再過兩天就能完工?
他們是典型的、固執的傻蛋,肯尼想,只想知道要找誰才能把橋修好。要不了多久,道路管理局就會派人來。
看來大家的想法真是默契十足,老翟突然說:「你朋友好像快不行了。」
肯尼聳聳肩。「壓力太大。他從來沒有失手,而且他在老闆手下很多年了。」
「他太意氣用事了。」
「我知道。」他一直暗中利用機會慫恿杜克修,不管杜克修的點子多瘋狂,他都一概贊成,而且還不斷火上加油。杜克修不是白癡,他聰明得很,但事關他的面子,他不知道該怎麼下台,因為他從來不用找台階下。持續不斷的成功維持太久最後就會變成致命傷,因為到最後就會失去洞察力。
杜克修絕對早就失去洞察力了。
也許該收場抽身了,肯尼想,突然間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很快就要紙包不住火了。死了太多人,造成太多損害。現在只剩確定這件事會追回傅約爾頭上。
「我不玩了,」這一輪結束後他打個呵欠說。「我要去找老杜聊聊,要是他累了,我也許會提早跟他換班。」
「離午夜還有兩個鐘頭,這樣你值班的時間會太長。」老翟說。
「是啊,唉,別說是我說的,但我比較年輕。」他站起來伸個懶腰,穿上厚外套,確認口袋裡有手套和帽子。這裡的天氣說變就變。才幾天而已,天氣就從晴朗寒冷變成溫暖多雲,接著又變成寒冷多雲,然後是寒冷下雨,現在又變回晴朗寒冷。冬天快來了,他等不及想離開愛達荷。
可憐的老杜,他會想念他的。
才怪。
他得確定這件事會追溯到傅約爾。也許在老杜的屍體上留個字條說:「傅約爾付錢叫我幹的」?行得通才有鬼。一定要是警察會發現的東西,而且不能明顯到一看就知道是栽贓。把班薩拉拉下水也不錯,這樣保證傅約爾會吃不了兜著走,黑白兩道都不會放過他。
他走向休旅車,戴上手套打開門,從前座雜物匣拿出老杜的手機。手機在這一帶山區不能用,但他並不是要用來打電話。他開機在聯絡人輸入傅約爾的電話。沒有名字,只有電話號碼。警方會去查。他把電話關機放回原位,想了一下又拿出來放進口袋裡。接著又轉了個念頭,微笑著又把手機放回。呵,這樣效果更好。
休旅車裡有一堆紙張.地圖、清單、繪圖。其中一張掉到車地板還被踩得很髒。肯尼拿起筆在髒兮兮的紙上潦草寫上班薩拉的大名,在後面打個問號,接著又把名字塗掉,但還隱約可以辨認。他把所有紙張都扔到地板上,把筆扔在駕駛座和儀表板之間。
接著他吹著口哨走上黑暗的小路去找杜克修,他獨自枯坐守望著,等待對方來談判。
凱文融入樹影中,讓自己看起來像樹下的小灌木。他離第三個守衛不到五英尺,他認出那個人是梅勒爾,這時他聽到有人吹著口哨過來。
他文風不動地站著,頭低下來眼睛瞇成一條縫。他臉上塗了泥巴蓋掉五官,他以前打獵的時候曾在這一帶埋伏過,但如果第六感要他低頭閉眼,他一定會照做。他實在太接近了,眼睛裡的光可能會被看出來。
第二個槍手一動也不動地倒在血泊中,第一個槍手的刀插在他的脖子上。解決兩個了,還剩四個。他考慮過一次解決掉這兩個人,但最後還是放棄。太難控制場面,還是照原訂計劃,一次做掉一個。
「你提早來了。」梅勒爾從掩蔽物後面站起來說。他穿著厚外套,拿著手槍而不是步槍。凱文在心裡大搖其頭,他竟然隨便站出來當靶。他一定以為夜裡很安全,路尾鎮的人看不見他。
「我想讓你早點去休息,」另一個人說,凱文也認出他來了。是賀斯利。「如果你想在睡覺前放鬆心情,老翟跟他的表弟在帳篷玩牌。」他說著彎腰撿起一張毯子抖開又折好。
「我不玩牌,」梅勒爾說,轉身望著溪對岸漆黑的房屋。「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他沒頭沒腦地問。「全都瘋了嗎?我一直在想辦法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要的東西在哪?他們竟然就這樣躲起來拒絕談判。」
「老翟說他們——」
「去他的老翟,要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早就帶著隨身碟回芝加哥了。」
隨身碟,原來那就是他們要的東西。但琪蒂會用計算機,如果賴傑夫的東西裡有計算機設備,琪蒂一定認得出來,知道那就是他們要的東西。她沒有發現,因為東西不在這裡。賴傑夫爬窗逃跑時帶走了。
「你不是說他很有名。」賀斯利把折起來的毯子掛在手臂上。他拿毯子的樣子有點怪,手一直藏在折縫裡。
「我打電話給一個熟人,」梅勒爾嘀咕著轉過頭。「我信任——」
賀斬利開了三槍,毯子把聲音悶住了,聲響比用滅音器大不了多少。梅勒爾胸口中了兩槍往後退,接著前額又挨了一槍。他像飼料袋一樣沉重地倒下。賀斯利沒有去察看他死了沒,對過去的老夥伴連一眼都不看,很乾脆地轉身從原路離開。
這下可真有趣了,對吧?他是叛徒,還是另有目的?凱文無聲跟蹤,藏身在暗影中,化作夜色的一部分.賀斯利卻好像在逛大街,大搖大擺走著。到了一個轉彎的地方,他離開大路、走上左邊一條最近才開出來的小徑。車子一定都藏在那裡,凱文想;灌木像被很寬的東西壓扁過。
草地上搭有一座帳篷,五輛車停在旁邊;四輛小貨車和一輛休旅車。帳篷裡掛了一盞露營燈,微弱的光照著兩個漫不經心在玩牌的人。從帳篷口,凱文看到地上有捲起來的睡袋。
「杜克修愛上值班了?」一個臉上有大片瘀血的大個子抬頭說。「還是他以為對方會突然想開口?」
「只是過意不去吧,我想。」賀斯利說著舉起手臂扣扳機。他要不是策劃了很久要殺這兩個人,不然就是殺人已經變成他的第二本能。他的態度幾乎是機械的:沒有遲疑、毫不興奮、不帶感情。先對大個子開了兩槍,接著對另外一個人又開兩槍,動作快到第二個人來不及反應。接著槍管又掃回大個子身上,動作控制精密,發射致命的一槍。又掃回另外那個人身上,再一次冷酷地開槍。砰,砰,砰,砰。舞蹈一般流暢。
賀斯利蹲在大個子的屍體旁邊,戴著手套的手從屍體右邊的褲袋拿出一串鑰匙。他把槍扔在兩具屍體之間,離開帳篷走向一輛小貨車。
凱文看著他開車離去,瞇起眼睛沉思。他隨時可以取他性命,但這傢伙幫他把事情都解決了,而且還幫他洗刷了所有嫌疑,也許讓他走比較好。就讓警方去查吧。不管賀斯利的目的是什麼,總之他不打算讓夥伴分一杯羹。
凱文走進帳篷從第二具屍體上拿起鑰匙。他看看鑰匙,那是一輛道奇貨卡。他毫不遲疑走向四輪傳動的道奇坐上駕駛座。不用十五分鐘他就可以到老柯的家。
第二天,妮娜陪柯喬書去診所照X光,順便檢查凱文縫合的傷口。醫生問起是誰縫的傷口,柯喬書只說是個老朋友,在軍隊裡受過一些醫療訓練。這樣就夠了,醫生認為一定是醫務兵縫的,就此不再追問。
他的骨頭的確裂了一條細縫——凱文早就說過了——所以醫生幫他裝了軟墊而沒上石膏。他得戴著軟墊兩個星期,然後再回來照X光,不過醫生認為那時裂縫應該已經癒合了。醫生還給了他一副枴杖,要他盡量讓傷腿休息,最後吩咐要是他乖乖遵照指示,兩個星期後他就可以自行走路了。
妮娜聽完醫生的話,放心地笑了。「我還以為你那樣跳來跳去會留下後遺症呢。」他坐上她租來的車時她說。他不知道她怎能這麼快就租到車。也許是警方的人幫忙吧。她把車開到診所門口接他,好讓他少走一點路。
「我只會那種跳法嘍。」他回嘴,逗得她笑起來。他好愛看她笑,好愛她仰著頭、眼睛閃亮的模樣。過去幾天的緊張壓力讓她添了黑眼圈,而且偶爾還會流露出憂傷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想保持這樣,讓所有傷痛遠離她。他知道不可能,也知道路尾鎮上的所有人都得用自己的辦法面對。他自己也沒能全身而退,而且傷口不只在腿上。過往的記憶重新浮現,突如其來的暴力侵害把往事又帶了回來。他曾成功克服,這次也會,所有上過戰場的人都有過這種記憶。細節或許不盡相同,但大家都失去過朋友。
這次的事件已經成為大新聞,媒體稱之為路尾鎮大屠殺。記者紛紛湧進鎮上,附近的旅館一房難求,因為路尾鎮的居民已經先住進去了。
一切終會平息,但現在警方還在一一做筆錄,同時忙著幫這麼多人安排住處,等鎮上的電力和電話修復,有人說要等到橋修好才能動工。而橋不是一天就能修好,就算只是便橋。聽說他們可能無法回家過聖誕節。柯喬書可不這麼想,他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四處拉關係加速進度,路尾鎮的橋樑修復工程會以最急件優先處理。柯喬書認為不用一個月就能完工。
不過路尾鎮還是一片狼藉。冰箱裡的食物一定都腐爛了,雨水會從破掉的窗戶、樓板、牆面滲入,再加上彈痕、物品損毀、車輛報銷……保險公司的人有得忙了。
至少警方已經傾向認定壞人發生內訌,其中一個人叛變、殺了所有夥伴.除非凱文自己站出來說出不同的版本,柯喬書表面上姑且相信。
私底下,柯喬書很清楚。他跟這滑頭小子一起出過太多任務,早就認出這是他的手筆。凱文總是會達成任務。不管是哪種任務,就算比這次更險惡的狀況,他一向是柯喬書最信賴的手下。他不是最高大的,也不是速度最快或體格最壯的,但絕對是最強的。
「你的笑容像頭狼。」妮娜說,想提醒他別人會看見。
這個比喻嚇了他一跳。「狼會笑?」
「不是真的笑,而是齜牙咧嘴。」
好吧,這個比喻也許相當貼切。
「我只是在想琪蒂和凱文的事。看到他們在一起真好。」他一半在撒謊。他想的只有凱文。但,去他的,總之真的很好,他三年前看到琪蒂後就一直耐心守候,靜候她注意他——而等待的同時,他悄悄跟她的孩子建立感情,完全滲入她的生活,讓她不能沒有他。這就是凱文。一旦決定想要什麼就一定會做到。柯喬書突然很慶幸凱文看上的不是妮娜,否則他可能得殺了他在世上最好的朋友。
柯喬書告訴妮娜去他家的路,這輩子第一次,他竟然在擔心他有沒有把內褲丟在地上。他知道沒有——軍事訓練深入骨髓——但如果不小心真的有,搞不好妮娜第一次去他家就害他出糗。
他走到門口正要開鎖,這才發現凱文打破了一扇窗戶。他笑了,伸手進去開門,把枴杖挪到一邊讓她先進去。
他喜歡他的家。對他而言夠樸素也夠小,但又不會太小,因為有兩間臥房。廚房很現代,不過他很少用,傢俱是照他的身材訂做的,睡在上面很舒服。裝潢很純樸,如果算得上有裝潢。傢俱放在他想放的地方,床也鋪得整整齊齊。他的家事功力就只有這樣。
他知道她沒有地方住。她家挨了很多子彈,而且現在根本回不去。警方派了直升機載運受困鎮民,因為空運最簡單快速。
「感覺很像你,」她平靜地笑著說。「簡單明瞭,我喜歡。」
他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撫摸她柔嫩的臉頰。「你可以搬來跟我住。」他提議,直率地說出他的希望。
「你要我跟你上床嗎?」
他差點跌倒,忽然無法控制那副枴杖,但他發現無法對這個女人說謊,望著那對藍眼睛,除了實話,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唉,沒錯,但不管你住哪裡,我都想要。」
「你知道我進過修院?」
她怎麼還能這麼冷靜?他的心突然跳得飛快,他覺得快昏倒了。「我聽說過。你是處女嗎?」
她微微一笑,嘴唇略略彎起。「不,我不是處女。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這下我可鬆了口氣。我都五十歲了,受不了那種壓力。」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還俗?」
他硬著頭皮亂猜。「因為你太喜歡性愛,無法放棄?」
她爆笑。她好像覺得好笑得不得了,最後甚至坐在他的沙發上笑得哭了出來。他開始明白她沒有喜歡性愛到那種程度,但他一定能改變她的想法。他現在比較慢了,而且懂得很多,這會讓性愛更美好。
「我進修院是因為我害怕生活,怕得差點活不下去,」她終於說。「因為那不是當修女的理由,所以我還俗了。」
他緩緩在她身邊坐下,把枴杖放到一旁。一手環抱著她,抬起她的臉。「還記得那天橋被炸、你家被掃射之前,我們進行到哪裡嗎?」
「不太記得了。」她說,眼神透露著挑逗。
「你想從那裡繼續,還是直接到床上去?」
她的臉泛紅,一本正經地望著他。「床。」
感謝禰,上帝。「好吧,不過有兩件事我想先說清楚。」
她點頭,清澈的藍眼睛跟他眼神交纏。
「我想要你好多年了,我愛你,我想娶你。」
她張大嘴巴,臉色一陣白又一陣紅,他希望是因為開心。她說:「那一共是三件事。」
他想了一下,聳聳肩,把她拉過來放在腿上吻她。「事實上,我覺得那是同一件事的三個部分。」
「我想你說得對。」她貼著他扭動,最後變成跨坐在他身上,兩手抱著他的頸子彼此瘋狂熱吻。不久後她半裸、他的拉煉也開了,她喘著氣趴在他汗濕的胸前。她的手在他褲子裡來回愛撫,他的背僵直得像塊木板。床已經變得太遙遠。
「最好要很棒。」她略帶威脅地說。
「一定會。」他承諾著,同時溫柔帶領她就位。
「我這麼多年沒有做愛了,要是這次又是空包彈,我——」
「親愛的,」他確切地說出最後一句清楚的話。「陸戰隊不打空包彈的。」接下來二十分鐘再也無法思考。
「琪蒂!」席拉衝出門、因為終於放心了而啜泣著,儘管兩天前琪蒂一找到電話就立刻打給母親報了平安。她急著想在新聞上電視前先跟母親說,而且她也想跟雙胞胎說話。他們兩個都睡了,但琪蒂堅持要席拉把他們叫醒,他們半睡半醒地抗議著,知道是媽咪打電話來才安靜下來。
警方的諸多問題凱文都一一回答,所以他們到今天早上才獲准離開。在橋樑與電力修復之前,他們不能回家,琪蒂的父母邀請他們去西雅圖的家裡。
琪蒂埋在母親的懷裡,被緊緊抱著、親吻,接著又是擁抱。她父親從屋裡出來也緊緊擁抱她,緊接著兩個又叫又跳、滿身髒兮兮的小男孩衝出來,無法決定要先叫「媽咪!」還是「喝先先!」所以就同時一起叫。
凱文很快跟琪蒂的父親握過手,單膝跪下、兩個孩子立刻撲上去。三年來她已經習慣他們為了雜工冷落她,說到底,他可是教他們說粗話的人呢。媽咪怎麼比得上?她發現自己笑得像個傻瓜,望著兩個孩子緊緊抱著他的頸子,爭先恐後地報告外婆家的新鮮事。他好像快被勒死了,他們的擁抱如此用力又熱情。
「看來我沒弄錯。」席拉很滿意地看著他說。
「沒弄錯什麼?」他努力喘過氣來問。
「你跟琪蒂在交往。」
「是,女士,你沒弄錯。我追她三年了。」
「喔,追得好。你們要結婚嗎?」
「媽!」
「要,女士。」凱文說,臉一點都沒紅。
「什麼時候?」
「媽!」
「盡快。」
「既然這樣,」席拉說。「我准你跟她一起住在這裡,可是不准在我家跟我女兒胡來。」
她爸好像快被笑聲嗆死了,凱文差點被雙胞胎勒死,琪蒂覺得她可能會丟臉而死。「想都不敢想,女士。」凱文對她母親保證。
「騙人。」席拉直率地說。
凱文對未來岳母擠擠眼睛。「是,女士。」他非常肯定地說,她開懷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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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從前叫做高肯尼、更早之前叫做費雷恩的那個人,隨興地在芝加哥郊外的墓園裡閒晃。他好像只是隨便走走,偶爾停下來看看墓碑,接著又繼續散步。
他經過一座新墳。墳上有臨時的標記,上面的名字是傅約爾,還有生卒日期。那個人沒有停下來,似乎沒有特別留意那座墳。他走過那裡,仔細研究著一個一九三○年的舊墓碑,接著又走到一座墳前插了兩面國旗的軍人的墳。
真夠諷刺,那個人想。那天晚上傅約爾其實幾個鐘頭前就死了。可憐的老杜其實不用死;他非自願的犧牲,最後竟然毫無必要。其它人也是,不過他一點都不在乎老翟跟他表弟。但他一直不懂是誰殺了比利和另外那個年輕人。不是他下的手,那麼到底是誰?
想起那天晚上,他依稀記得感覺到一陣微風,好像有人或有東西在身後。有時他會告訴自己那只是一陣微風——真正的微風,因為空氣流動而造成的。但那無法解釋他為何在夜裡從沉睡中驚醒,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好像他的惡夢成真,或有人在暗中監視。
能離開愛達荷他打從骨子裡高興,但他不能留在芝加哥。離開的時候到了。也許他會去個暖和的地方。也許會去邁阿密。他聽新聞說最近那裡有連續殺人事件,兇手顯然在收集眼珠。
說不定是他認識的人呢?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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