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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天氣一夜之間變冷了,不到早晨便開始下雨。通常我星期六很早就去上班,因為週末很忙,但是我跟琳恩通電話時,她說嬌安的表現出色,建議讓她擔任全職。我同意了,否則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會讓我忙翻天。
懷德尚未醒來,長手長腳地佔據了整張床,而我在這個早上,以列他的違紀清單自得其樂。我怎麼可能忘了如此重要的事?門兒都沒有。我用一條披巾蓋住腿和腳,蜷縮在他的大椅子上,心滿意足地消磨整個早上。雨水似乎沖走了一切的急迫感。我向來喜歡聆聽雨聲,不過我通常很忙,鮮少有機會這麼做。與懷德窩在一起,讓其他警探跑外勤搜尋那個跟蹤狂,我感到安全而快樂。租車公司這條線索是對的,我就知道。
我能夠說話了。我很高興我能真的說話。我的嗓子粗糙刺耳,但至少還能用。我絕不可能成為一個誓言終生沉默的修女,不過仔細一想,反正我也絕不可能當個修女。
我打電話給老媽,與她聊了一會兒。她已經跟莎莉談過,並放心不少。莎莉也已打電話給傑伯並道過歉,他們約了今早見面,打算面對面溝通。我想也許我應該等明天再將布料拿給莎莉,老媽也認為這樣最好。有過試著與懷德重修舊好的經歷,我完全能理解。接著我打電話給香娜,又聊了一段時間。收線之後,我把所有的新衣服拿到樓上,排在客房的床上。我再次試穿所有的新鞋,並來回走動,確定它們不會磨腳。這時懷德醒了;我聽見他下樓倒了一懷咖啡又上樓,然後他斜倚在門口喝咖啡,掛著惺忪傭懶的淺笑看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鞋子令他困惑。我只買了我認為最基本的鞋:健身時穿的運動鞋(三雙),高跟的靴子,夾腳拖鞋,黑色的低跟包鞋,以及一雙黑色平底鞋,還有……算了,名單沒完沒了。
「你到底需要幾雙黑色的鞋?」他瞪著地板上的一排鞋子,終於忍不住問道。哼,鞋子可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我冷靜地看他一眼。「還少一雙。」「那你為什麼不全部買齊?」
「因為到時候我仍然會少一雙。」
他說:「我懂了。」然後聰明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用早餐的時候,我告訴他我認為莎莉和傑伯的狀況已經解決了。他看起來有點吃驚。
「你怎麼辦到的?你一直在躲避一個跟蹤狂,自己的家又被火燒燬,怎會有時間解決這件事?」
「我想辦法找出時間,絕望是最佳的動力。」我也有些吃驚。他真的不瞭解我曾經感到多麼走投無路。
早餐過後,我回到樓上,自得其樂地擺弄新衣服,剪掉商標,清洗那些需要先洗過才能穿的幾件,並熨平衣料上那些頑固的縐折,然後又重新整理懷德的衣櫥,並把我的衣物掛在裡面。不過那已經不再是懷德的衣櫥,而是我們的衣櫥,也就是說,四分之三是我的。以目前來說,這樣的安排沒有問題,因為我只有為數不多的秋裝,不過不久後我將購買冬裝,然後是春裝,接著是夏裝——嗯,衣櫥很快又得重新安排。
櫃子的抽屜和浴室裡的梳妝櫃也必須清理和重新整理。
當我清空櫃子的抽屜,並把所有東西暫時堆在床上時,他又斜倚在門口看著我。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彷彿能悠哉地看我忙裡忙外,是件令人高興的事。真不知道他為什麼沒被自己的良心掐死。
「什麼事那麼好笑?」我感到有些暴躁,終於問道。
「並沒有任何好笑的事。」
「可是你在微笑。」
「沒錯。」
我把手插在腰上,對他露出怒容。「那麼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在看你築巢——就在我的家裡。」他垂下眼簾,啜飲著咖啡。「天知道我花了多長的時間才將你弄到這裡來。」
「才兩個月,」我譏笑道。「真厲害。」
「距離顧妮可被槍擊,而我以為那是你,正確的數字是七十四天。七十四個漫長且充滿挫折的日子。」
這時我真的譏笑他了。「一個性生活像你這麼豐富的男人,不可能充滿挫折。」「與性生活無關。好吧,或許一部分有關。但是看著你住在別的地方仍充滿挫折。」「現在我在這裡了,好好享受吧。你舊有的好日子結束了。」
他笑著去添更多咖啡。他在樓下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接起,幾分鐘後再回到二樓時,卻是為了拿警徽和武器。「我必須到局裡,」他說。這是常有的情況,而且與我無關,否則他會告訴我。最主要的原因是警局人手不足,而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知道該怎麼做,別讓任何人進門。」
「如果我看見一個扛著瓦斯桶的人在附近鬼鬼祟祟怎麼辦?」
「你會用槍嗎?」他問,完全不是在開玩笑。
「不會。」我有些後悔這麼說,但隨即又認為不該欺瞞這種事。
「下星期我教過你之後,你就會了。」他說道。
太好了。又多了一件空閒時可以做的事,如果我還剩下任何空閒。我真該閉緊我的大嘴巴。但是話又說回來,懂得用槍也很酷。
他親了我之後便走出門。我心不在焉地聽著車庫門打開又關上所發出的隆隆聲,然後回頭繼續分類和整理的工作。顯然櫃子裡有些東西可以移到別的地方,例如棒球手套(?!)鞋油、一疊他念警校的書本,以及一整個鞋盒的照片。我一打開鞋盒看見裡面的內容,便忘了其他的事,我盤腿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一張張地看照片。
男人不太在乎照片,所以眼前這些才會被扔在一個盒子裡,就此被遺忘。很顯然,有些照片是他的母親如蓓給的,是他和姊姊麗莎在各個年齡的學校照片。六歲的懷德使我的心都融化。他看起來如此純真而稚嫩,除了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完全不像我愛的那個鋼鐵硬漢。然而到了十六歲,他臉上已經隱約出現那種酷酷的、犀利的神情。另外有些是他穿著足球隊運動服的照片,高中時期和大學時期都有,然後有些是他成為職業球員後的照片,前後的差異很明顯。因為到了後來,足球在他來說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體育競賽,而是一份工作,而且是很辛苦的那種。
有一張是懷德和他爸爸的合照,後者已亡故很長一段時間。懷德看起來大約十歲,仍舊擁有那個純真的表情。他的爸爸一定是在這張合照之後不久就過世了,因為如蓓告訴過我,事情發生時,懷德才十歲。他的純真從那個時候開始消失:所有後來的照片都顯示出某種「生活並非總是安全而快樂」的體認。
接著我找到一張他和前妻的合照。由於照片的正面朝下,我首先看見背面的字。註解是漂亮的女性筆跡:懷德和我,葛利安和葛克麗,潘山弟跟他最新一任的波霸。
我翻過照片,看著懷德的臉。他對著鏡頭笑,手臂漫不經心地摟著一個很漂亮的紅髮女子。本能的嫉妒帶來一陣刺痛,直直地將我射穿。我不想看見他跟別的任何女人在一起,尤其是與他結過婚的那位。為什麼她不是一個明顯不適合他,相貌平平或是外表刻薄的人,而是個大美女和——跟蹤狂。
我瞪著照片,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張照片起碼有十五年,她看起來好年輕,比少女大不了多少,但我知道她只比懷德小幾歲。她的髮型很不一樣,那是當然:八十年代流行且一直沿用到九十年代的蓬鬆髮型。不是我心存偏見,她的妝太濃,而且那對超長的睫毛看起來很假。
是她沒錯。
我伸手拿起房間裡的電話。
沒有撥號音。
我等了等,因為有時候無線聽筒要過幾秒鐘才會有撥號音。什麼也沒有。
我遇過這種情形,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現在有個想殺人的跟蹤狂把我當成目標,而電話沒有撥號音,那麼沒錯,我自然而然地設想了最壞的狀況。我的天,她就在附近!她用某種方法剪斷了電話線,而那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時我才注意到屋子裡多麼安靜,完全沒有暖氣、電燈和冰箱所發出的低鳴。什麼都沒我看向數位鬧鐘,鐘面一片空白。
電源斷了。由於房間有許多窗戶,即使是下雨天也有著充足的光線,加上我過於專心看照片,一直沒有留意到停電。
懷德離開時還有電,因為我聽見車庫電動門的聲音。他離開還不到十五分鐘,可見斷電的時間並不久。但那又證明什麼?她等到他離開後才進入屋子?她怎麼會知道他住在哪裡?
我們一直很小心,一路上沒有人跟蹤我們到這裡。
可是她知道他工作的地點。既然如此,她只需在那裡等著,然後跟蹤他到家,也許甚至在她開始跟蹤我之前就先查清了。跟著他便能將她引向我。
我安靜地站起身,從床上拿起手機。由於跟我聯繫的人大都打手機,所以我帶著它一起上樓。沒有電力不會影響手機,除非停電是地區性的,連帶也使手機的發射台無法運作,但如果停電是地區性的,我就不必擔心。真正會嚇死我的是針對這棟房子的計謀。
我按懷德的手機號碼時渾身發抖,緊張到連頭髮都豎了起來。不能怪我,我真的毛骨悚然。我盡可能地保持安靜,躡手躡腳地進入浴室並關上門,以便隔開我說話的聲音。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是美根,」我衝口道。「是美根。我本來在看你的舊照片,然後……就是她。」
「美根?」他重複我的話,似乎非常震驚。「可是一點道理都沒!」
「我才不管那有沒有道理!」我生氣地道。「就是她!她就是跟蹤狂!而且現在家裡斷電了。要是她在這裡怎麼辦?要是她在這棟屋子裡——」
「我馬上回來,」他幾乎毫不遲疑就說。「我會派離你最近的巡邏車先過去。如果你認為她在屋子裡,馬上離開那裡,無論是用什麼方法。明白嗎?你已經猜對太多次,也經歷過太多次千鈞一髮的險境。即使你必須再次爬出窗口,也別猶豫。」
「好。」我說,但他已經掛斷,另一端不再有聲音。
他會立刻回來。他離開才大約十五分鐘,所以除非他不要命地飆車,否則也得花差不多同樣長的時間回家。也許更近的距離內會有輛巡邏車。
奇怪的是,他信任我的直覺讓我產生了信心,也讓我鎮定下來。也許那是因為我不再感覺孤軍奮戰,而且救援即將抵達。
我把手機切換成震動,放進口袋裡。至少這一回我不是只穿著單薄的睡衣和光著腳。長袖T恤和休閒褲能提供的保護多上許多。呃,我依舊沒穿鞋,不過我穿了襪子——為了保持安靜,就算我真的穿了鞋也會脫掉。
我想我有可能過於緊張,但是上一次我要自己別太過度反應時,她把我家燒掉了。我似乎擁有某種能偵測到她就在附近的第六感,而我寧可信其有。至少我不再一頭霧水,也不必再猜測我到底做了什麼引來殺身之禍。我已經知道原因,懷德就是主因。懷德愛我,而我們即將結婚。她無法忍受這件事。
如蓓告訴過我,美根要求離婚時,懷德只是轉身走開。他對這樁婚姻並未那麼重視,所以也沒費心挽回,更不足以讓他改變當警察的心意。她對他並沒有太大意義。這些年來,她愛的男人不夠在乎她的事實,一定啃噬並折磨著她。我多少能瞭解她的感受,不過我並未蠢到同情她。拜託,那個瘋狂賤貨企圖殺我。
如蓓說過,她在一年之內就再婚了。她的第二次婚姻一定也失敗了,因為當她還愛著懷德時,婚姻怎麼可能成功?但是她耐心等待著,因為懷德並未再婚,而她則堅持著他在內心深處仍愛著她的想法,也許認為他們遲早會復合——直到我出現。我們的訂婚啟事曾登在報上。難道她有上網閱讀本地報紙的習慣,或是不時用Google搜尋他的名字?也許本地有人認識她,把消息告訴她。她如何知道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對這個消息的反應。
我考慮著能用的武器。刀子,當然能用,可惜它們在廚房。在我原來的公寓裡,由於保全系統會告訴我是否有人入侵,所以我並不覺得下樓是件危險的事,但是懷德並未安裝保全系統。他有門鎖、門栓,和只有很有決心的人才能穿過的三層玻璃窗。不幸地,她非常有決心。
在二樓,除了懷德的床頭桌上那支又大又重的手電筒,我沒有任何可用來保護自己的東西。我緩慢而小心地移到浴室外頭,全然預期眼前會出現一名揮舞著斧頭的瘋子,但是臥房裡安靜無人。我拿起手電筒,緊握在右手中。說不定我會有機會敲她的頭,也回報她一個腦震盪。
我小心翼翼地移到走道上,但是那裡也空空如也。我站在原地聆聽了一會兒,可是屋子裡靜悄悄。屋子外面,我聽見汽車輪胎輾過潮濕的路面,聲音平凡無奇卻令人欣慰,但仍然比不上車子減速並駛入車道的聲音來得令人欣慰。懷德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抵達,但是一輛巡邏車也是令人高興的。
走道上所有的門都緊閉著,只剩我身後那間主臥房的門。我想不起我從試穿新鞋的客房出來後,有沒有關上那扇門。那並非你會費心去記住的事。但是沒有人撞開任何一扇門,突然跳出來用斧頭攻擊我,於是我躡手躡腳地走向樓梯。
我知道,我知道,在每一部驚悚電影中,金髮波霸總會因為聽見某種聲音走下樓梯或進入陰暗的地下室,或是類似的情況。嗯,猜猜實際情況如何?如果你在樓上,你很可能被困住。房子前後兩端都有樓梯的房子並不多,大部分的房子都只有一道樓梯。如果你在一樓,至少有不只一種的逃生路徑。我不久前才在一場火災中被困在二樓,所以我不想重蹈覆轍。我寧願待在一樓。
我又移了一步,這時已能看見小儲藏室的一部分,以及廚房入口。沒瞧見任何瘋子。我又往下一步,樓梯底端出現的一抹藍色引起我的注意。那個藍色的不知名物體沒有移動,就停在那裡。但我稍早上樓時,那裡並沒有任何藍色的東西。
但那個不知名的東西看起來很眼熟。不管那是什麼,我以前曾經看過。可是,真的,那看起來就像兩支豎起來、造型奇特的煙管——
我的靴子。那雙在我家付之一炬以前,一直沒送到我手上的藍色靴子。
它們在她手上。她偷拿了我的包裹。現在我知道她真的在這裡,就在這棟屋子裡,一切不再是我的想像。
這時打死我都不會走下樓梯。我將遵循懷德的建議,爬出窗口逃生——
她從廚房走出來,兩手穩穩地緊握著槍,槍口瞄準我。她穿著跟我的襪子一樣不會發出腳步聲的軟底鞋。槍口連晃都沒晃動,她的頭向靴子一偏。「你到底在想什麼?想參加套牛比賽嗎?」
「嗨,美根。」我說。
訝異在她眼中出現,她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她計劃殺死我之後便轉身離去,誰會懷疑到她身上呢?她不住在本地,很多、很多年沒來過這裡,也沒跟她在此地認識的任何人聯絡,絕不會有人把她跟這一切聯想在一起。
「我已經告訴懷德了。」我說道。
嘲笑的表情閃過她的臉。「少來了,電源已經被我切斷,電話不能用。」
「的確,但是我口袋裡的手機可以用。」我指向鼓起的口袋。「樓上有個裝滿照片的鞋盒。我在看那些照片的時候發現你、懷德和其他兩對情侶的合照。其中一對是叫山弟的人和他最新一任的波霸女友。」我補充道,好讓她知道我並非胡謅。我猜想,殺人之後逃過制裁是她計劃中的重大部分。無論如何,若是知道無法成功逃脫,她或許會重新考慮不要殺我。
我看見她在回想那張照片時,表情中閃現的痛楚。「他保留了那張照片?」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保留那張照片,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把它丟掉。我一認出你,馬上打電話給他。」我聳聳肩。「他們已經朝租車公司的方向調查,他遲早會認出你的名字。」
「我懷疑他知道我姓什麼。」她苦澀地說道。
「不管怎麼說,那並不是我的錯。」我指出。
「我不在乎那是不是你的錯。你不是重點,他才是。我要他明白愛一個人愛到心痛,卻無法擁有對方是什麼感覺。我要他一輩子活在痛苦當中,永遠無法逃離那種痛苦。」
「啊,聽起來你該一槍了結自己,以擺脫那種痛苦。」我真的很討厭自艾自憐的可憐蟲。你難道不會?不幸的事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但一段失敗的感情跟某人失去生命,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所以還是別傻了。
「住口!」她更向樓梯口移近,握槍的雙手仍穩定無比。「你根本不瞭解那種感覺。我們結婚時,我就知道我愛他遠勝他愛我,但我以為至少我有個機會,可是我從來沒有機會改善我們的關係。職業運動員經常出門。無論是球季前還是球季後,我都必須與他的球隊分享他。我還必須跟他的家人分享他,因為他一有機會就回到這裡。我甚至必須跟山弟和他的波霸女友分享他,因為他是懷德最好的朋友。你可知道我跟懷德,單獨進餐過幾次?」
我聳肩。「兩次?只是隨便猜的。我不知道你們結婚多久,他不曾說過與你有關的事。」不,我一點都不喜歡她,也不同情她,若非想讓她多說點話,把時間拖到懷德回來,我才不管她的死活。
「要是你也必須與全世界分享他,那是什麼感覺?」她激憤地說。
「你看,這就是你和我之間的不同,」我倚著樓梯扶手,說道。「我認為分享這觀念的價值被高估了,而且很虛偽。我不喜歡分享。我不分享。我永遠也不要分享。」我的重點不言而喻,你這個可憐蟲,是你任由他忽視你的。
她看起來有些慌亂,彷彿她以為我現在應該歇斯底里,哭著哀求她。慌亂不是好現象。慌亂讓人做蠢事,例如扣下扳機。為了不讓她注意到我的緊張,我問:「你到底是怎麼進來「我一直監視著這棟屋子,看過你們倒車出車庫很多次。你們兩人都不曾停下來等到車庫的門完全關上。事實上,你們在門還未關到一半就繞過房子走遠了。所以當他離開時,我只要把一顆球滾進車庫,自動感應器會因此讓門停住,將它再次打開,然後我走進來。這有什麼難的?」
也就是說,她在懷德離開時就進入房子。她早就可以出其不意地抓住我,並把我殺掉,然後遠走高飛,但是她想玩那個靴子的小把戲。她想要使我害怕。
我說:「看來的確不難。」接著又聳聳肩。如果我僥倖逃過這一關,保全系統會立刻啟用——就是門一開就會嗶嗶響的那一種。「我猜你也切斷了總電源。」
她點頭。「保險絲盒就在車庫裡。為什麼不切?」
「而你也用租來的車子玩大風吹,對不對?還有戴各種假髮?只除了在醫院那次的可怕染色。」
「我的計劃應該更完善一點。我沒考慮到購物中心停車場的保全攝影機,多謝你告知。另外,在美發師花了數小時才把那可怕的染料洗掉之後,我才想到要用假髮。」
「其實你根本不必費那番功夫。錄影帶損毀了,懷德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資料。」
現在她的樣子頗惱怒,因為我很確定她費了一番功夫不斷換車。而且她說對了一點:要把那些人工染料從頭髮上去除,是件冗長又麻煩的工作。換作是我,我也會很不爽。
「你在停車場失手了,不過我真的不認為那是一種有效的殺人方式。」
她聳肩。「那是衝動的決定。我跟著你已一段時間,突然間你就在我眼前,趾高氣昂地穿過停車場,彷彿那片土地是你的。你可以說是……機緣造就的靶子。」
「趾高氣昂?容我更正一點,我從不趾高氣昂。」我忿忿不平地站直。
「那就說是神氣活現好了。我一看見你就討厭。要是你當時獨自在醫院裡,我早就用枕頭把你悶死了。」
「天哪,你真的不擅長殺人這種事,對不對?」
「這是第一次,我邊做邊學。不過我應該更直接一點。走到你面前,賞你一顆子彈,然後離開。」
看來她仍舊沒學到教訓。
十五分鐘尚未過去;我很肯定。我也沒聽見任何駛近的車聲。懷德會直接開車到房子前嗎?還是他會把車停在街尾,再偷偷潛入房子?
這個疑問才閃過腦海,懷德就出現在她身後的廚房門口,一部分的身軀被門掩護著。他的右手握著自動手槍,槍口對準了她的腦袋。
「美根——」
她嚇了一大跳,猛地轉身。我猜她可能是個不錯的射擊手,事實上,後來我們也發現她的確是,她經常在射擊場練習,只不過從未在真槍實彈的情況下出手。她在轉身時已經把下扳機,子彈瘋狂射出。
但是懷德的並沒有。而她的下一顆子彈也沒有。
我的心跳千真萬確地停頓了痛楚難當的數秒鐘。我甚至不記得自己移動,但我已經到了樓下,跳過躺在地上呻吟的她。就算她沒倒下,我也會撞倒她,衝到他面前。
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會記得他臉上的表情,和子彈的衝力如何將他撞得往後退,以及紅色的血液如何從他的胸膛,幾乎像慢動作似地呈弧度噴出。他住後搖晃了一下,然後跪下一膝。他掙扎著想再度站起來,卻狼狽地倒向一邊。可是他叮奮力試著站起來。
我尖叫他的名字。我知道。我一次又一次地尖叫他的名字。地上已經有了一大灘血,而我在他的血液上滑倒,跌在他身側。
他的呼吸又淺短又急促。「狗屎,」他聲音重濁地抱怨。「痛死人了。」「懷德,你這個大混帳!」我尖叫,同時把手滑到他的腦後,輕抱著他的頭。「『替我擋子彈』只是一種說法。一種說法!不是要你真的做!」
「現在才說。」他道,並閉上眼睛。
我對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恥。只是幾乎。我猜我應該感到羞恥。
因為我跑到那個賤人身旁,出腳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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