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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雪意闌珊(八)
山口真一手上有件經濟糾紛案,事關兩件大的會社商標侵權一事,前前後後已開了兩次庭,今天是終審。他一早就到了事務所,查看庭審資料,和委託人交流一下注意事項。
一直到下午,終審才結束,雖然勝訴,心頭卻沒什麼喜悅感,這件案子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他有些疲憊。
走出電梯,秘書站在走廊上,說有位先生等了他快三個小時。
他撇撇嘴,誰會這麼閒,不能約個時間再過來嗎?
推開接待室的門,有個高挺的男子站在窗邊,他背對著他。落日的餘暉散碎地灑在他週身,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明亮但冰冷,一種沉默的陰沉,讓人忍不住陣陣寒噤。
山口真一有一個瞬間的錯愕,隨後,他淡淡地笑了,笑意只在眼中閃了下,嘴角都沒牽動。
「我以為還要等你幾天才會到東京上門問罪,沒想到這麼快。」他放下公文包,拉開椅子,兩腿交疊著,玩味地看著大島浩。
大島浩緩緩地轉過身,他的臉色讓山口真一嚇了一跳,是他從未見過的冷魅,像一個人墜入千尺寒冰之後的煞白和青冷。
「看來你已做好了準備。」大島浩直直地凝視著他。
「對,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山口真一犀利的眼眸捕捉著大島浩的神情,伸出手,請他坐下。「你想知道什麼,請想好措辭再開口,我的咨詢費可是不低。」
大島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怎麼會認識以珊的?」他不想繞圈,直接問出心底的疑惑。
「命運讓我們在某個時刻,就那麼相遇了。」山口真一是在開玩笑,但口氣卻有些淒楚。他和冷以珊的認識緣於渡邊翼的委託,至今想起來心都慼慼的。
大島浩顯然並不相信他的這番話,沉默地瞪著他。
山口真一聳聳肩,「好了,從東京到札幌也是有些距離的,我確實沒有機會認識她,但真的是命運的安排。我和她認識也有好幾個月。在沒有見到她真人前,我就愛著她了。接受這個答案嗎?」
「你們已經到了什麼程度?」大島浩控制著身子的顫抖,冷凝地問。
「大島浩,我其實可以拒絕見你,也沒有必要坐在這裡看你這張令人生厭的臉。從我個人的角度,即使你名滿全球,我對你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可是我為什麼還要忍受你呢?」山口真一瞇細了眼,把視線聚成一束光,直直地穿透大島浩的身子,落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因為我不想你對冷以珊有一點點的歪曲。不錯,我向她表白過,也一再的建議她離開你,但這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你如果對她有一點瞭解,就會看出她的心沒有離開過渡邊翼一秒。我和她之間什麼程度?你真敢問,不覺得這樣的念頭對不起冷以珊嗎?」
大島浩抿緊唇,十指緩緩地彎曲,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冷漠地呵山口真一對戰,只是無力地勾起嘴角,苦笑笑。
「討厭你,卻又有點羨慕你。不管你爛成什麼樣、壞成什麼樣,她都甘願和你在一起。」山口真一鬱悶地拍了下桌子,古銅色的俊容扭曲著。
「你是不是羨慕我得了心臟病,很榮幸地做了她的病人?」大島浩自嘲地說。
山口真一一怔,霍然抬頭。
「我也想過,如果我沒有患心臟病,她會怎麼樣待我呢?遠在我還不是她病人時,我和她在同一家餐廳吃飯,她在一邊悄然打量我,我上前搭訕,她像躲什麼瘟疫似的避開我。」
「哈哈,同感,同感!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她出手術室時,我激動地上前和她講話,她說什麼門診大樓在哪裡,病房大樓在哪裡,專家門診是幾號,再有什麼疑問可以去導醫台,意思就是讓我從她面前滾遠點。我不算所向披靡,可是這樣的被忽視還是第一次。」
兩個人會意地相視而笑。
「除了渡邊翼那小子,她的眼中放不下別的男人。」山口真一長歎一聲。「大島浩,你真的是個大混蛋。」
大島浩眼底有著無比的落寞,「確實是。卻又沒有辦法控制得住自己,一點一點都感覺不到她的心,怎麼做都沒用,我真的快瘋了。」
「那也不能差勁到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她就是有心喜歡上你,也被你嚇跑了。」山口真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太心急,你才認識她幾天,就妄想取代渡邊翼在她心中的位置,簡直是白日夢。他們是我至今看到最恩愛的情侶,渡邊翼又走得早,在她心中完美得無人能比,可以說他留給她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你帶給她什麼呢?還情聖呢,白癡差不多。」
大島浩挑了挑眉,沒有作聲。
「我對她的喜歡不會亞於你,可是我有自知之明,盡量不打擾她。大島浩,不管我們對她的這份心有沒有結果,我們都是幸福的,你想想,我們想她時,可以跑到札幌去看看她,想聽她的聲音,打個電話就行,偶爾還能餘額出來吃個飯。而她呢,與渡邊翼天人永隔,除了一點回憶還能有什麼呢?你連這個也要抹去嗎?所以說,大島浩,你喜歡火辣辣、赤裸裸的激情,冷以珊淡如遠山的性情不適合你,你若有良知,快點放開她吧!」
「你要接手嗎?」陰冷的俊眸霎時瞇緊了。
山口真一悶哼一聲,「我又沒有你那顆心。」
「這顆心怎麼了?」兩頰的線條微微抽搐。
「你以為呢?」山口真一回應得老實不客氣,「你想想以你一個大情聖的劣行怎麼會得到她的眷顧,你就沒有一點點異常的感覺嗎?」
心臟翻攪撕裂般的劇痛,大島浩輕輕歎氣。「我曾經這樣想過會不會是這種可能,那畢竟是傳說裡才會出現的故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
他又轉過身去。夕陽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納的孤寂。
「如果可能呢?你會意外嗎?」
「不意外。」大島浩清若無聞地說。
意外的人是山口真一,「為什麼?」
「如果是真的,她對我所有的舉動就有了解釋,我……會更死心。」說出這番話後,心臟處的疼痛陣陣加劇,劇烈的疼痛漸漸擴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臉色蒼白,嘴唇駭人的紫。
她對他那麼好,不是因為回應他的愛,而是因為那顆心,怪不得心有個絲毫閃失,她就緊張的神色打亂。
她對他包容嗎?關心嗎?不,她包容、關心的是他的心。
他這顆被稱為奇跡的心,來自渡邊翼的胸腔之內。
唇邊勾起譏諷的冷笑,「真是個冷血的女人,這麼愛渡邊翼,怎麼捨得挖出他的心,好冷酷無情,做手術時都沒有一點心痛?」
山口真一突地站起,一把扳過他的身子,眼中竄出一束怒火,「你在胡說什麼?她並不知情,把心臟移植給你是渡邊翼臨死前的遺願,他……想要你替他好好愛她。」
「我憑什麼替他愛,他丟不下她,把她帶走好了。誰稀罕他這顆心臟,現在的我不知比以前痛苦多少。」大島浩狂亂地喊著,「明明不愛我,還處心積慮地接近我,給我希望。她愛的是這顆心,拿走好了,我寧可痛死,也不要了。」他突地推開山口真一,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大力刺向自己的胸口,力度太大,筆一下就折斷,他瘋狂地把手伸向不遠處的玻璃杯。
「你這個瘋子。」山口真一衝上去,握住大島浩的手腕,皺眉怒吼,「你這樣算什麼?她什麼時候處心積慮地接近你了,她消失的那三個月,驚動你了嗎?她帶給你什麼困擾了。她是醫生,當然知道換了心臟的你變不成渡邊翼。」
大島浩的嘴唇紫白得驚心動魄,「既然知道,她為什麼後來又主動提出交往?」
山口真一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所以說你幸運,她……珍惜你。」
「呵,講得真好聽,說穿了還不是那顆心。」大島浩冷笑。
「那顆心能讓渡邊翼重活?活在這世上的人是你,是你這個大白癡。抱著她、親著她、看著她笑、她哭的人是你,是你!」山口真一吼得喉嚨都沙啞了。
是他嗎?大島浩停止了掙扎,身子僵硬起來,眼神恍惚茫然。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試著沉澱下情緒,心頭亂成一團麻,十指輕按住胸口,感覺心跳得很厲害,這真的是渡邊翼的心嗎?
她睡在他懷中時,分得清他是大島浩,還是渡邊翼?
他怪異的心情原來有這樣的因緣。真是欠渡邊家太多了,大島浩落寞地苦笑,心疼如針刺。
「坦白告訴你,我曾經用渡邊翼的手機代替他呵冷以珊保持聯繫二個月,雖然她的溫柔不是對我,但也讓我看到了在清冷的表情裡面是怎麼一個柔情如水的冷以珊。所以,我喜歡上她。喜歡她就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她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想你再處處誤會她。」
「就這樣?」大島浩挑了挑眉。
「如果你再做蠢事,我立馬把她搶過來。」
「你就這樣以為我真的是一顆病秧子?」心底的疼痛處湧起一股無力感。
「不然又是什麼,你本來就病得不輕。你來東京,她知道嗎?」
「無可奉告。」他和她已經分手,但不等於他就願意把她奉送給山口真一這樣的男人。
想到她有一天被別的男人擁在懷中,手指不禁冰涼,心痛如裂。比較而言,她出於什麼理由願意和他交往,一點都不重要了。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山口真一挺站起腰。
「與你沒有關係。把你的賬號告訴我秘書,他會把咨詢費匯到你名下。」大島浩冷漠地掃了他一眼,腳跟一轉,大刺刺的步向出口。
「什麼?」大律師愕然。
修長瘦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
「阿嚏!」
格外大聲的噴嚏迴盪在圖書館裡時,大學生們偷偷地朝聲音的出處看來。冷以珊漲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對大家笑笑。
為了那個大會交流發言,她真是傷了腦,幾經易稿,仍不滿意。今天特地到北海道大學的醫學館查點這方面的資料,看能不能借鑒點什麼回去。
偏偏這幾天還感冒了。
應了大島浩那句話,兩個人睡終歸比一個人暖和。他才走了半個月,她就感冒了。一整天被猛烈的咳嗽呵噴嚏折磨著,擦去止不住的鼻水,真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身體比她的心留戀大島浩。
在她面前時時晃了近半年的人,這次真的很堅決,果真一點聯繫都沒有。她很擔心他又整天泡在煙酒呵女人之中,再健康的心臟,也吃不消這樣的折騰。
擔心又有什麼用,他挑明了不准她再過問一切。是思念還是擔心,再有什麼別的,她都統統嚥下了。
大島浩,已經是她生命中的過去式。
圖書館為了保護書籍,一般都維持適當的溫度和濕度,但畢竟到處都是書,有點霉味,讓人總覺得到處都漂浮著看不見的灰塵,或許是精神作用,一旦這樣想,鼻子更癢癢的,更加控制不住打起噴嚏來。
噴嚏聲惹來同學們的輕笑。冷以珊怕自己影響周圍人看書,不得不帶上口罩,可是鼻子堵塞得厲害,她沒辦法呼吸。她挑了幾本前幾年的醫學刊物,請圖書管理員影印一下,想帶回家好好看看。
走近影印室,發現山本健也在,坐著和管理員說笑。兩人都有點意外。
「我來找點資料。咳,咳……」冷以珊一邊咳嗽一邊把刊物遞給管理員。管理員是位長相甜美的年輕女子,看著山本健的眼神羞羞的。
山本健忙拿出紙杯,給她倒了杯熱茶。她不客氣,拉下口罩,連喝幾口,溫熱的水潤濕了乾燥的口腔,呼吸稍微暢通了一點。
「給你!」管理員影印好資料,遞給冷以珊。
「謝謝!」冷以珊看出了山本健與管理員之間摸摸流淌的情愫,復戴上口罩,「山本老師,我還得回去寫發言稿,先走嘍!」
「什麼發言稿,讓你這麼冷的天跑這麼遠來找資料?」山本健好奇地問。
「我要去維也納參加個學術會議,必須有個交流發言。」
「奧地利現在也是冰天雪地呀,要是春天去才好呢!不過,現在那邊的新年音樂會可是一台連著一台。」山本健兩眼晶亮。「在英國讀書的時候,我去過幾次維也納,但沒有一次是冬天。」
「那有機會再去吧!」冷以珊收好資料,清眸瞟到管理員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來。「咳……咳……不打擾兩位了,再見!」
「我送你回去!」山本健追上她。
管理員一直低著頭,睫毛像有些濕。
「不用,這裡打車很方便的。」冷以珊微笑地用眼神向山本健示意管理員,山本健不自然地笑笑,仍然跟了上來。
「你幹嗎,快去陪她呀,你沒看到她有點誤會你了嗎?」冷以珊立在雪地中,仰著頭對山本健說,頭昏昏沉沉的。
「其實,我還沒有確定自己的心。」山本健的表情有些古怪。
「跟著感覺做好了,什麼確定不確定,又不是搞研究。」
「你那位設計師男友最近對你好像洗腦不少,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冷以珊訕訕一笑,「情感的事不能太斟酌,感覺好了就在一起吧!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相愛又能有多久,把每一天都當生命中的最後一天過,心裡一下就會輕鬆許多。這不是誰告訴我的,是我的切膚體驗。」
「你……」山本健沉痛地看著她,有些不忍。
「快去陪她吧!」她微笑著,對他揚揚手,踩著積雪向校門跑去。
看到別人相愛,就會想起從前。如果時光能夠回到六年前,她也不讀什麼書,早點嫁給翼好了,生幾個孩子。守著翼和孩子,平淡地過每一天。即使有什麼意外,有孩子,總勝過自己一個人過。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山本健怔怔地站了很久,默默地轉過身。
周圍暮色逼近。
…………
冷以珊回到家,躺到床上,好長時間一動不動。看不下書,也沒有力氣去想任何事。
好像有點發燒,她把枕邊的體溫計夾在腋下量體溫。
溫度不是一點點高。
美津在廚房準備晚飯。看到她搖搖晃晃地下樓,「今天可真早啊!小姐,你什麼時候出國?」
「一周後!幫我倒杯熱水。」她有氣無力坐在餐桌邊,放下手中的感冒沖劑。
「去打個吊針吧,吃藥恢復很慢的,會影響你出國。」美津把水遞給她。
「一周後會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出國時準備穿什麼衣服?」美津用手拭她的額頭,臉色突然變了。
「平時穿的唄!」美津有點小題大作了,冷以珊趴在桌邊,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那怎麼行,你上台發言時,至少得有件不錯的正裝,參加會議的人是世界各國的,你太寒酸了會丟了日本帝國的臉。」
「呵,我是中國人,你亂擔心什麼。」喝下滿滿一杯熱乎乎的感冒沖劑,呼吸又暢通了些。
「要是大島先生沒有走,還可以請他幫你參考下,他可是行家,一定能把你打扮得光彩眩目。」
冷以珊抬起眼,笑了笑,「我是去開會,不是去走秀,要多光彩眩目幹嗎?美津,想喬了吧!」不然怎麼提起一個離開的人,美津不喜歡大島浩的。
「還好!」美津悶悶地坐下,「每天都有聯繫的。可是冷醫生,以前天天相處,覺得蠻談得來。一分開,不知是距離的緣故還是什麼,我覺得我對他的感覺像在慢慢消失。我懷疑我其實不愛他。」
「是催眠不愛他吧!」
「呃?」
「分開了,許多現實問題就出來了,美津變得膽小,不敢確定付出的就會有回報,慢慢就畏縮不前。」
「小姐,你好像會讀心哦!」
「我本來就是醫治心的!」冷以珊扶著桌沿站起身,感冒藥性出來了,她眼皮有點抬不動。「我要上樓睡了,你早點回去吧。」
「我今晚留下陪你吧,大島先生又不在,你病得這樣沒人照應怎麼行?」
真是頭痛,為什麼一再的提起大島浩,他不是不在,而是永遠不在了。無力和美津說話,隨她去吧!
昏昏沉沉地睡下,不一會,就墜入了深度睡眠中。
睡之前,她想起,從東京去維亞納前,抽個時間去祭望下翼。
午夜時,依稀聽到手機響個不停,她奮力只睜了下眼,又沉沉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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