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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笛兒]飄洋過海來愛你(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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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3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馱著謊言過活(中)
  
  三年一度的世界小提琴大賽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舉行,今天是決賽演出,邁森坐在觀眾席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台,心情比他自己的每一次演出、或者比賽都來得緊張,緊張到兩隻手上都是密密的汗珠。
  
  琪琪是天生的音樂人,比他年少的時候還要傑出。她好像是為這個舞台而生的,她不會緊張、非常自信,一走上台,嫻雅地對觀眾微微頷首,定了定神,閉上眼,把琴架在脖子上,擺好姿勢,然後,她整個人就沉浸於樂曲之中,渾然忘我,沒有觀眾,沒有燈光,一切都沒有了,只有琴聲飄揚。琪琪的演奏,感情幅度大,音質細膩,有豐富的冷暖聲調變化,技巧絢麗,旁人不能所及。
  
  一曲結束,所有的人都像被震呆了,前面的選手還是後面將上台的選手,臉色俱灰,在掌聲之中,比賽的結果已經早早揭曉。
  
  琪琪號稱「提琴神童」,有天賦,有努力,高超的技巧和亮麗的音色,明顯比其他選手高出一籌,這個結果說意外也不意外。
  
  邁森興奮得手掌都拍紅了,台上,莉迪亞激動得捧著琪琪的小臉吻個沒完,琪琪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喜悅,她巡視著音樂廳的觀眾,像在找尋什麼,然後,她黯然地低下眼簾,轉過身去。
  
  邁森和莉迪亞的朋友們今晚全聚集在別墅中,開香檳、切蛋糕狂歡。邁森開心得多飲了幾杯,大家等著今晚的主角切蛋糕時,卻發現小主角不在場。
  
  「琪琪不肯下來,說她累了。」莉迪亞湊近邁森,悄悄地說。
  
  邁森不滿地擰擰眉,「我去看看。」
  
  琪琪坐在臥室的躺椅上,抱著個娃娃,對著窗子發呆。邁森走過去,蹲下身,「寶貝,怎麼了?」
  
  「沒什麼,爹地,我只是有點累!」琪琪別過臉,低著眼簾,不讓父親看到她的眼神。
  
  「叔叔和阿姨們今晚是特地為慶賀你得金獎而來,那是一個非常有份量的獎項,你不下去,不太好。」邁森溫柔地撫著女兒的臉頰,越大越像她的媽媽了。
  
  「又不是第一次得獎,有什麼好慶祝的。你們挺當回事,可是……可是媽咪呢,媽咪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琪琪突然哭了,摔掉手中的娃娃,「爹地說,只要我能上舞台演奏,媽咪就會回來,我拚命練琴,我能上舞台了,我參加比賽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比賽,我都努力拿第一,我想讓媽咪看到。可是,我等呀等,一次次失望。媽咪是個騙子,她不愛我,她不要我了……」
  
  「啪!」邁森抬起手,甩了琪琪一掌。父女倆都呆住了,琪琪捂著臉驚恐地看著邁森,「爹地……爹地……」她喃喃地喊著,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邁森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他怎麼捨得打琪琪?上帝,他是瘋了。「對不起,琪琪,不可以那樣說媽咪,媽咪她只是有事回中國了,她非常的愛你,那些事很麻煩,她才不能趕回來。」
  
  「騙人,你也騙我。你和媽咪離婚了,媽咪愛上了別的男人,我聽勞娜打電話時,和別人說的。」琪琪收住了眼淚,冷冷地對父親說。
  
  「該死的!」邁森禁不住低咒一聲,「媽咪是和爹地離婚了,可是這不代表她不愛你,她……」
  
  「她忙,你剛才講過了。」琪琪冰著小臉,無助地轉過身,「她忙得沒時間來看琪琪,不管我做得有多好,所以又神秘慶祝的呢,這些都不好玩,都不好玩。」她伏在床邊,放聲大哭。
  
  邁森沮喪地坐在地上,先前的一些激動情緒冷卻了。左幽走了四年,她沒有和他有過一點點聯繫,他以為左幽至少會來維也納見見琪琪,但她沒有,走得徹底,走得乾乾淨淨。
  
  他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女兒,他沒想到琪琪心中的傷會這麼深。他又何嘗不想左幽,經過中國使館前,總忍不住慢下車,想進去詢問下那個大使,她好嗎?
  
  四年來,他父兼母職,把對左幽的愛拚命地放在對琪琪身上,可是他不是左幽,琪琪還是想媽媽。
  
  堆著一張笑臉,沉重地下樓,說小主角身體不適,已經睡下了,原本準備徹夜的狂歡只好早早收場。
  
  「琪琪到底怎麼了?」勞娜把客廳、餐廳收拾好,睡了。
  
  一盞小燈下,邁森和莉迪亞對坐著喝香檳。
  
  「想媽咪。」邁森無力地聳聳肩,放下酒杯,落寞地癱在沙發上,神情疲憊。
  
  「邁森!」莉迪亞移坐到他身邊,抿了抿唇,緩緩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懷裡,柔柔地吻著他的下巴、脖頸,耳背,然後一寸寸往下移,手則穿過他的襯衫,在他滾燙的肌膚上遊走。
  
  邁森本能地緊繃,幾年不碰女性的身體很快就開始回應,他閉上眼,任由她吻著、撫摸著,腦中一次次閃過左幽害羞微張的雙眸、嬌柔的嚶嚀。
  
  「讓我做琪琪的媽咪吧!」在激喘之間,莉迪亞喃喃地說出心裡的渴望。
  
  邁森一驚,所有的慾望像潮水一般褪下,他疏離地推開莉迪亞的手,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莉迪亞受傷地看著他,「為什麼?我很愛很愛琪琪,我會是個好媽咪的,這一輩子我不會再生孩子,我會全心全意地疼她。邁森,我愛你,我們在一起會很般配的,會鑄造出音樂界的奇跡。」
  
  「對不起,莉迪亞,你是琪琪的好老師。在我的心中和琪琪的心中,琪琪的媽咪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邁森痛苦地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可是你們都離婚四年了,她不會回來的。琪琪一定會接納我的,她是我一手教大的孩子。」莉迪亞不肯站起來,動也不動,眼睛濕濕地望著他。
  
  「老師和媽咪是不同的。莉迪亞,你愛惜的是琪琪的音樂天賦,這和媽咪對孩子的愛是不一樣的。琪琪的媽咪,她不懂音樂,可是她卻能激發別人內心的音樂潛力。雖然她會在音樂廳中打呵欠,可只要她坐到那裡,我就能表現出完美的激情。她……沒有任何和人可以替代的。」
  
  「上帝,你還在愛著她?」莉迪亞失聲驚呼。
  
  「我送你回去吧!」邁森起身去拿車鑰匙。
  
  「天色既然都這麼晚,我何不就留下來?不一定要做媽咪的,邁森……」莉迪亞從身後環抱住邁森,十指靈巧地在他胸前彈著琴。
  
  邁森閉了閉眼,「對不起,我現在沒有那種想法。」
  
  太熟悉了,莉迪亞也不好再堅持下去,苦澀一笑,鬆開手,「你真是會打擊人,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
  
  「對不起!」邁森歎了口氣,「我現在還不能接受琪琪媽咪以外的任何女人,這可能是個心結吧!和你的個人魅力無關,你是個美麗的女子,也是一位好老師。」
  
  「謝謝你的安慰,這樣我的挫敗感好受一點。」莉迪亞詼諧地彎起嘴角,「你喝了酒,不要送我了,我自己開車回去,也許還來得及找另外一位紳士共度良宵。」
  
  邁森淺笑,非常欣賞她的大方,「我想紳士們已經排好隊了。」
  
  「嗯嗯,那我快去,不能讓紳士們久等。」莉迪亞大笑,貼吻下邁森的臉頰,有些失落的走了。
  
  邁森關好門,抬腳上樓,先去了琪琪的房間,她睡了,小臉上滿是淚痕,半個臉頰還有些紅腫,他輕輕地撫摸著,心痛如割。
  
  一千次、一萬次的後悔,當初,他不該把左幽推開的。自她走後,這個屋子就沒有了笑聲,他不曾快樂過,琪琪也不曾。
  
  可世上哪有後悔藥呢?左幽她又在哪裡?生活得幸福嗎?
  
  夜晚的月光照進窗戶,一片青幽幽的光,有著說不出的淒涼。
  
  ……
  
  邁森為了那失控的一巴掌,很鄭重地向琪琪道了歉,琪琪說沒關係,可臉上一直陰陰的。挑了個晴朗的日子,邁森帶琪琪來兒童樂園玩。不管是天才還是低能,只要是孩子,一來到兒童樂園,馬上就眉開眼笑。
  
  琪琪臉上像綻開了一朵花,渾身沾滿髒污,拖著邁森,過山車、摩天輪、海盜船、七十二度大旋轉……一項項玩下來,玩得邁森心跳加速、臉色蒼白,哀求女兒放過自己,琪琪好說話,指著一邊的座椅,讓邁森坐著等她,她又投入到下一項瘋狂中去了。
  
  邁森受不了的搖頭,可能真的老了,他真的玩不來這麼刺激的遊戲。座椅上已經有一個男人,和他差不多的狼狽,襯衫松著,頭髮耷拉著,西褲上印著一個個髒漬。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忽然,兩個人都愣了。
  
  「邁森先生?」裴凌帆率先訝異地叫出聲。
  
  「你是……中國駐澳大使。」邁森心驀地亂跳一氣,期盼地四下張望,「你……一個人來的嗎?」
  
  裴凌帆微微一笑,「怎麼可能,當然是二個人,還有一個在那。」他指著飛速轉動的過山車,一陣尖叫滑過頂空。「我陪著我兒子來的。你呢?」
  
  邁森不安地坐下,想裝點瀟灑,臉上的肌肉卻不由自主的抽搐。「我陪女兒來的。」
  
  「你太太呢?」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邁森一怔,紳士似的讓裴凌帆先說。
  
  「我太太幾年前已經過世了。」裴凌帆抿了抿唇,口吻有點惆悵。
  
  「那你現在的太太……幽呢?她留在國內?」邁森終於把這句話問出口,心跳如鼓。
  
  裴凌帆像聽說了什麼震驚的事,眼眨都不眨地瞪著他。
  
  邁森自嘲地聳聳肩,「也許我不該問這個問題,你不要介意,我和幽離婚這四年,她從沒有和我聯繫過。」
  
  裴凌帆很久才恢復過來,他仔細打量著邁森,斟酌了一下,問,「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和幽離婚?」
  
  「她沒和你說過嗎?」邁森悵然地看著遠方,「你們過得幸福就行,過去的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她好嗎?」
  
  「呃?」裴凌帆臉上閃過複雜的神情,「好,她當然會好!我愛她,一定會讓她幸福的。」
  
  「祝福你們。」邁森心酸地傾傾嘴角,掩飾不住眼中的妒忌,「我該去看看女兒了,代表問幽好,告訴她琪琪很乖。」
  
  「我會的,邁森……」
  
  「什麼?」邁森轉過頭。
  
  「你是因為不愛幽才離婚的嗎?」裴凌帆凜然地問。
  
  邁森笑,「如果不愛就好了。再見!」陽光、白雲,喧囂的人聲中,他轉身走開了。
  
  裴凌帆緊咬著唇,眉擰得緊緊的,深呼吸,又深呼吸,他從袋中掏出手機,「何秘書,請把我後天回國的機票改簽到明天,不,如果今天晚上的航班有空位,也可以改簽到今天的。」
  
  緩緩合上手機,他才感到他因為緊張和激動而有些發抖。左幽離婚了?四年前就離婚了嗎?她不是說她愛邁森嗎?她是騙他的,又是擔憂他的家庭?
  
  現在的裴凌帆不是從前的裴凌帆了。
  
  感謝上天,又把機會賜給了他,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了。幽拒絕了他,他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去找幽,只得又請求回德國工作。這次來奧地利參加東歐大使會議,順便帶著兒子旅遊,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大的收穫。
  
  邁森,既然你不知珍惜,那麼我就毫不客氣地把幽搶過來了,而且會永遠永遠不鬆手。裴凌帆對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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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38: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馱著謊言過活(下)
  
  「親愛的……」
  
  「呃?」
  
  「閉上眼!」
  
  「幹什麼?」笑靨如花,雖有疑問,仍乖乖地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膝上。
  
  琴聲叮叮咚咚響起,琴音簡單、純淨,卻意外地演繹出纏綿悱惻的溫柔,演唱者深情款款的吟唱把樂曲的意味更是襯托得格外濃厚。
  
  「什麼歌?」她喜歡這種私密的二個空間,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古典鋼琴家,是為她唱歌討她歡喜的溫雅男人,和她之間有愛,有默契和溫馨。
  
  「Imissyou,Imissyou,Imissyoueveryday,只想看看你的臉,想念你,想念你,想念你和歡笑,整顆心已屬於你,我一定對你是真心真意,你不用來質疑,讓時間隨著音樂流走,我輕輕對你唱著這首歌,Imissyou,Imissyou,Imissyoueveryday!!」
  
  她忍不住悄然睜開眼,著迷似的看著那雙如大海一般蔚藍的眼眸,幸福就像花兒一樣開放。
  
  她伸手,輕輕地撫上他俊美的臉龐……
  
  「媽咪!」
  
  左幽陡然從昔日的夢中驚醒,睜開眼,床前一個小男生瞪著一雙藍眸,金色的頭髮在晨光下讓她有點恍惚。
  
  小男生一臉的擔憂,米色的毛衣,咖啡色的燈芯絨長褲,那神態、舉止和他就像是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左幽心狠狠一揪,無力地又閉上了眼。
  
  「媽咪,你怎麼啦?」小男生驚慌地撲向左幽。
  
  左幽忙睜開眼,慢慢撐著坐起,倚在床背上。「念其,媽咪沒事!你怎麼又早起了?」
  
  左念其拿過一個靠墊放在左幽的身後,臉上有種不合年紀的穩重,小手替左幽撫了撫睡亂的短髮,「媽咪譯稿,睡得很晚。念其就自己起床了,我有洗臉,認真刷牙,衣服也沒有穿反,可是被子太大,念其怎麼弄,它都不聽話。」
  
  「沒關係,那個媽咪一會弄。嗯,早上想吃什麼?媽咪給你做。」左幽窩心地親親兒子粉嫩的臉頰,問。
  
  「念其自己熱了牛奶,吃過餐桌上的點心。媽咪,你再睡會,今天只可以譯二章 ,要記得按時吃飯,還要出去曬會太陽。肖白爸爸剛剛打電話來,說過來送我去幼兒園。」
  
  聽著兒子小大人似的叮嚀,左幽欣慰地笑了。這是上帝對她的彌補,在她傷透心、失去目標的時刻。
  
  應該是邁森提出離婚前的那一個晚上有了念其,她準備了浪漫晚餐,卻在隔天的凌晨才等回了邁森,他們就如情竇初開的男女,瘋狂地纏綿,一次次任情慾的浪潮將彼此淹沒。
  
  離婚後,她回到國內,找房子。
  
  接書稿,整夜的翻譯,二個月後,她驚愕地發現她又一次懷孕了。
  
  從醫院出來,她在外灘上坐了一整夜,她決定了要把孩子生下來,雖然她沒有太好的經濟基礎,但她現在的工作可以讓她在家照顧孩子,不會妨礙她賺錢。
  
  這個孩子來得如此意外,就像是一個驚喜,也像是盞明燈,照亮了她灰暗的人世間生,她讓她重新生起了蓬勃的勇氣,她有了新的寄托,新的希望。
  
  一個人生活,錢多錢少都能混得過去,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樣。她熬夜譯稿,去出版社交稿時,主編非常吃驚,問她是不是鐵人,別人要用一年多譯一本書,而她只用了二個月。
  
  她笑而不答。
  
  主編是肖白的朋友,這家外文出版公司,是肖白和他合開的,專門買斷國外各類暢銷書的版權,再翻譯成中文,介紹給中國讀者。每一本書無論是原文版還是中文版,都非常搶手。
  
  左幽翻譯的是一個德國系列魔幻書,有幾本已被拍成了電影,在全球反響很大。主編本來想多請幾個翻譯一同來翻這個系列,肖白說一個譯者一個種文風,一個系列用一個譯者比較好,這樣讀者感覺不會有落差。
  
  譯文很辛苦,幸好錢不少。左幽交出第一本書稿後,收到了一筆可觀的稿費,她換了一間稍微大點、居住環境也好些的租處,添置了許多嬰兒的衣物和用品,然後著手準備譯第二稿。
  
  念其很乖,不像懷琪琪時,吃什麼吐什麼,她幾乎沒什麼反應,可是整個人還是瘦得形銷骨立。畢竟懷孕是件辛苦的事,她要賺奶粉錢,就沒時間好好照顧自己。
  
  蘇雯過來看她,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脫相太厲害,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打掉,不要生。」蘇雯堅決地說。「單親母親帶孩子太辛苦了。」
  
  左幽搖頭,「我不想一輩子孤孤單單的。」
  
  「那你嫁人呀!孩子不會陪你到老的,他大了後,就像小鳥一樣飛走了,你還是一個人。你現在這樣算什麼,他都不要你了,你還替他生孩子。」
  
  「孩子是我的,和他沒有關係。蘇雯,不要說了。」
  
  蘇雯在左幽嚴肅、果斷和從容中閉上了嘴,但從一個月探望一次改成了一週一次,每次來也不說話,就呆在廚房裡,煮這煮那,煮好了就走。
  
  肖白陪旗下的歌手去國外演出,他現在是國內最紅的金牌音樂製作人,手上有好幾個大腕級的歌星,當紅的程度一亞於當年的他。他大部分時間在北京,有時也來上海住住。
  
  他見到左幽時,左幽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他什麼也沒有問,和往常一樣帶她出來吃飯,兩個人天南海北地聊,也聊他手下的藝人,也聊她正翻譯的那本書。後來,肖白呆在上海的時間越來越久,常常在晚上來到左幽的樓下,把埋頭譯稿的孕婦叫出來散步,吃完夜宵才讓她回家。
  
  預產期那一天,左幽早早起床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乾淨的衣衫,一個人背著一大袋產後的用品下樓,肖白和蘇雯還有蘇雯的老公已經在等了。
  
  她陣痛了整整二十個小時,孩子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最後不得不改破腹產。護士叫家屬簽字時,肖白說他是她愛人。
  
  三個人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椅上,蘇雯和肖白都一臉緊張,不時走來走去。手術時間不長,護士抱著孩子出來時,用包裹把孩子遮住,同情地看著肖白。
  
  「有什麼問題嗎?」肖白納悶地問。
  
  「男孩還是女孩?」蘇雯最心急了。
  
  護士象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是個男孩,可是……」
  
  「可是什麼,急死我了。」蘇雯一把搶過小孩,解開包裹,眼淚唰就下來了,她心碎地把孩子塞給肖白。
  
  護士緊張地閉上眼,等著一聲怒吼。「天,小孩子都這麼可愛嗎?」肖白激動地笑了,抱得緊緊的。
  
  「和他一模一樣,幽這下想忘也忘不了他。」蘇雯抽泣著說。
  
  「幹嗎要刻意忘記,發生的事就發生了,順其自然!」肖白笨手笨腳地抱著兒子,一直笑著。
  
  「他……他是個外國人。」小護士結結巴巴在一邊說。
  
  「混血兒。」肖白溫和地對她一笑,「以前人家說混血兒聰明,又漂亮,現在一看,是真的,這雙藍眸如寶石般,金髮、白膚,以後一定是個英俊的小王子。」
  
  「你知道?」小護士驚住了。
  
  「當然,我兒子我當然知道。」
  
  左幽出來時,一臉的淚水,不是因為左念其的出生,而是為了站在她病床邊的三個人。
  
  人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是沒辦法生活的。必須要有朋友,必須要倚賴別人。她失去了愛情,但是卻擁有最真摯的友情。
  
  肖白堅持認念其為乾兒子,說他怕麻煩,不想結婚,幫了左幽那麼多的忙,兒子也該借他過過當爸爸的癮。蘇雯說自己兒子一個人太孤單,想有個弟弟。
  
  於是,念其有二個爸爸、二個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天氣冷,不敢在家中幫他洗澡,不是蘇雯老公帶他去浴室,就是肖白帶。
  
  左幽譯稿疲累時,打防疫針,陪孩子玩耍什麼的,有時是肖白,有時是蘇雯。
  
  她是單身母親,和別的母親比較而言,她過得不算艱苦。
  
  念其就這樣從小娃娃到會學步,到上幼兒園,他顯著的外表,常惹來別人的訝異,但因為爸爸媽媽們保護得好,他過得非常快樂。可是他卻比別的孩子懂事太多,很小就會照顧自己,甚至還可以照顧媽媽。
  
  母子兩個人生活,開銷很大,上海的物價又貴得沒譜,左幽接受蘇雯和肖白精神上的關愛,卻拒絕接受物質上的幫助,她日以夜繼的譯稿,那個系列的書快要完結了,稿費讓她和念其過得還不賴,她卻比剛回國時瘦了二十斤。
  
  左幽睡不著,還是起來了。幫念其整理好小臥室,為他背好小書包,在他監督下吃好早餐。聽到肖白的車在樓下鳴笛,然後腳步聲在樓梯口響起,她笑著打開門。
  
  「肖白爸爸,早上好!」左念其先小紳士似的招呼,然後才撲進肖白張開的手臂中。
  
  「哇,我的小王子越來越帥了。」肖白抱起念其轉了幾圈,毫不掩飾眼中的寵愛。
  
  「快放下他,都四歲的小男人了,很沉的。」左幽給肖白倒茶。
  
  肖白看了她一眼,「昨晚又熬夜了?」
  
  「黑眼圈很明顯嗎?」左幽摸摸臉,「做譯者,誰不是屬熊貓的,別大驚小怪。」
  
  肖白無奈地歎了口氣,「德國那邊的出版社邀請你去旅遊訪問,念其我來帶,你出去散散心吧!別那麼拚命,念其是我兒子,以後的學費、成長費我來承擔。」
  
  「亂講,」左幽佯裝瞪了他一眼,「這麼喜歡孩子,自己生去。我的念其不管是責任還是義務,我不會讓給別人的。」
  
  「小氣!」肖白放下左念其,捧著他的小臉,「兒子,你說是媽咪好還是肖白爸爸好?」
  
  「肖白爸爸好,媽咪不好!」左念其很認真地回答。
  
  「那念其和肖白爸爸過,不理媽咪了。」
  
  「不行呀,男人要有紳士風度,媽咪不好,所以才要幫助她,肖白爸爸好,不需要幫助的。」小男生一板一眼地說。
  
  肖白直翻白眼,左幽笑得前俯後仰。
  
  「真是被徹底打敗,幸好是我兒子,不然我真是欲哭無淚。走吧,小王子,我們去上學。」肖白伸手牽住小小手。
  
  左幽送他們下樓。
  
  「我和念其在外面吃完晚飯再回來,你專心譯稿,爭取今天早點睡。晚飯我給你帶點?」兩人坐上車,肖白探出頭來問。
  
  「不要,我自己解決。肖白,你不要亂寵念其,也不要亂買衣服,他長得很快,衣服不可以買太多,不然沒來得及穿就嫌小了,多浪費啊!」
  
  「知道了!」肖白揮手,大小兩個男人一起尖叫著,呼嘯而去。
  
  左幽抱著雙臂,看著他們駛遠,心中不由地掠過一絲淒楚。看著念其,她就會想起琪琪,不知她現在什麼樣子了。都是她的孩子,她分不出厚此薄彼,只是能力有限,她沒辦法顧及琪琪,但她無時不刻的想著琪琪,也常常在午夜夢迴時,在奧地利那幢別墅中遊走,花園、楊樹林、客廳、臥室,遠處的山,她也經常夢到邁森。念其太像他了,她沒辦法淡忘那個人,也沒辦法告訴念其他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曾在網絡上瀏覽過他的新聞,他這兩年好像和達琳娜走在一起,有報道說他們同居了,她原以為他會和莉迪亞結婚的。
  
  藝術家的情感非常豐富,她不想去猜測他真愛是誰,她只擔心在他豐富的情感生活中,她的小琪琪有沒有受到傷害。
  
  同樣是音樂人,肖白為什麼要過得這麼清苦?四十歲的男人,成熟俊雅,有錢有名,多的是美女跟在後面,前赴後繼,而他就守著多年前的一點心動,孤單到現在。
  
  她知道他一年去台灣一次,看看容妍,開開心心的去,開開心心地回,他和容妍的先生現在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在他臉上沒有看到過一絲傷感,內心盈滿,人生也就盈滿吧!
  
  元藍已是昨日之星,聽說嫁了個新加坡商人,出國定居了。
  
  想起從前的一些事,心不知不覺就滄桑了。現在她別無所求,只想把念其好好帶大。如果經濟允許,她想去奧地利,悄悄看看琪琪。
  
  左幽攏攏外衣,轉身向樓梯走去。
  
  一輛汽車滑到她身後。
  
  「幽幽,是你嗎?」身後傳來一聲不確定的問話。左幽一震,叫她「幽幽」的只有一個人。是他嗎?
  
  她緩緩轉過身。
  
  裴凌帆望著她,驚喜交加。「真的是你,這裡好難找,你……變得我快要認不出了。」
  
  左幽太震驚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裴凌帆靦腆地一笑,「我請公安部的朋友幫忙的,不過,可是花了大力氣。」
  
  「你……有沒有去我天津的老家?」她忽然緊張地問。
  
  「有打過電話,他們說你在奧地利,我就沒有多講。幽幽,你……好嗎?」他看著她瘦成一把的樣子,淚水長流。
  
  她沒有請他去小小的租所做客,不想讓他看到她現在寒酸的日子。他們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館,早晨,店門剛開,客人還很少,慵懶的音樂中依稀回到從前相戀的時光。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自由了?」他把椅子拉到她身邊,心疼地握住她手,「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
  
  左幽淒婉地傾傾嘴角,用一種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他,「告訴你,然後我們結婚嗎?」
  
  「當然,我們彼此相愛。因為一些該死的原因,我們已經錯過一次。這是上蒼憐憫我們,給了我們機會,我們應該在一起。」裴凌帆急不可耐地說,「我那時還在奧地利,你只要一通電話,我會帶了你走,不管怎麼樣,我一定……不會讓你瘦成這個樣子。」
  
  「凌帆,我們……回不去的。我不能那樣對你,你不是我的後備。別人不要我,我就回過頭來找你。如果我愛你,你向我要求離婚時,我就會跟你走了。」
  
  「我不在意做不做後備,你愛我,你當然愛我。我們分手不是因為不深愛,而是無奈我家人的緣故。幽幽,嫁給我,不要躲著藏著,假裝幸福,帶我大大方方去見你的家人,我會把幸福證明給他們看。」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苦澀一笑,「凌帆,你這樣找我,我就明白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了,真的,沒有幾個女人有這麼大的福份,被一個男人記了這麼多年。愛,不是恆久的,它容易擅變。而你卻記著我,這讓我很感動,也很虛榮。但凌帆,我們真的已經是過去了,我不會和任何人再婚的,包括你。」
  
  「我知道你被邁森傷得很重,不是,是被我們幾個蠢男人都傷過,你害怕了。幽幽,不要怕,這次我真的能給你所想要的一切,不會再有什麼攔阻我們。」
  
  「我不怕,只是這裡,」她指指心,「空空的,靜靜的,我喜歡這樣,生活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想再把自己當成試驗品,我不適合愛情,還有婚姻。現在,我過得很好,每一天忙忙碌碌,非常充實。凌帆,幸福不是靠別人給予的,它在自己的手中。」
  
  裴凌帆無力地鬆開他的手,感到有些絕望。他是這麼的愛她,她又是那樣值得他去雋永地愛,因為她的美麗一點都不單薄和簡單。
  
  以前,他因為婚約不能娶她,後來,他自由了,她卻又因為婚姻不能嫁他。現在,他們都自由了,他們還是不能在一起。
  
  他像個瘋子似的從奧地利飛回北京,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尋找到她,她瘦得像桿竹,卻倔強得如一棵松。
  
  「我懷疑你是不是曾經就沒愛過我?」他別過頭,捂著臉,淚水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左幽心酸地咬著唇,「凌帆,不要隨便指責我們的從前。你給我的,都是一些美好的回憶,甚至你送我的那根帶鎖的鏈子,我都留著。凌帆,我們已不是為愛衝動的年紀,你有孩子,我也有孩子,我們要為孩子考慮考慮。」
  
  裴凌帆不懂了,「是我不能愛你的孩子,還是你會對我的孩子像個晚娘?」
  
  「我覺得我以前的人生很複雜,現在我想簡單點,就這樣。」她覺得越講越說不清,但她心中透亮似的,世上沒有如果,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她不去假想嫁給裴凌帆會不會幸福,她實在太疲倦了。
  
  裴凌帆默然地看著她,久久。
  
  肖白送念其回來,左幽坐在黑暗之中,一動也不動。
  
  「媽咪!」左念其敏感地察到左幽的異常,跑過去,抓住她的手。
  
  「怎麼了?」肖白盯著她的臉,尋找答案。
  
  「翻譯不下去,就休息了一會。念其,晚飯吃得好嗎?」左幽斂住心神,蹲下身,抱住兒子。再婚家庭,不管二人多相愛,總是有太多太多的磨擦,過得會格外心累。她不想別人委屈,也不想自己和孩子委屈。為了琪琪還有念其,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婚的。
  
  「肖白爸爸帶念其去吃烤肉,念其吃了很多。媽咪,你吃飯了嗎?」
  
  「有,媽咪吃的麵條。」
  
  「念其,去看看我們新買的汽車還會不會跑了?」肖白微笑地向念其招手,指著帶進來的遙控汽車。
  
  「嗯!」左念其顛顛地跑過了。
  
  「幽,我們談件事。」肖白突然神情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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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39: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說愛不容易(一)
  
  左幽被肖白臉上的神情一怔,放下手中的筆,起身開了書房的大燈。
  
  這間寓所只有六十多平米,朝南的是一個大一小兩個房間,大的做了書房和她的臥室,小的做了念其的臥房。所謂她的臥室,也就是一張簡易床,像醫院陪護病人睡的那種,她譯書累了就躺會,要是想睡得安穩,就去念其的房間和念其擠一張床。有了床的房間,夜深人靜的,一男一女對坐總好像有點不自然,可客廳做了餐廳,念其在裡面玩汽車。肖白剛剛把孩子支開,顯然不想讓孩子聽到。
  
  她沒有辦法,自我安慰,她的小白都是情感高尚的人。
  
  「什麼事?」左幽隨手開了一邊的飲水機,給肖白倒了杯水。
  
  「幽,我今天發現念其有極高的音樂天賦。」肖白俊眸中星光點點,很是激動,「我帶他去餐廳吃飯,大堂裡有架鋼琴。樂師剛走開,我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發現他爬上琴凳,竟然在彈樂師剛才彈的那首《眼淚》,他的身邊圍著許多人。我一下呆住了,不敢驚動他,站在一邊,然後他又彈了《大黃蜂的飛行》,《快樂的鐵匠》,樂師過來,也驚住了。雖然有許多跨八度的音他彈奏不出來,可是他有一種天生對樂曲的獨特理解和對琴鍵的敏感,還有對樂譜驚人的記憶力。幽,知道嗎?念其真的有鋼琴天分,我是做通俗音樂的,可不管是高雅還是通俗,音樂都是相同的,我不會看錯。」肖白急促地說著,不時手舞足蹈。
  
  左幽淡然一笑,玩弄著手中的圓珠筆,「我以為是什麼事,這個呀,呵呵!」念其有他父親的基因,懂鋼琴不算意外。
  
  「幽,你怎麼無動於衷?要是別的父母,不是該多麼開心呢。我,簡直都快飄上天了。當我把念其從琴凳上抱下來時,多少雙羨慕的眼睛盯著我呀,那個時候,我太有成就感了。」
  
  「你本來就讓別人羨慕。」左幽撇撇嘴,隨即長長地歎了口氣,眼中掠過一絲對往事的無奈。
  
  「幽,我想讓念其去學琴。你不要擔心學費的問題,我來付。」肖白試探地看著左幽。
  
  「不要,念其不要學琴。」左幽斷然拒絕,口氣有些生硬。
  
  「為什麼?」肖白急了,像自己的寶貝不被別人承認一樣,「像念其這樣有天分的孩子,很少很少的,有的有,可是眾生都誒被發現,現在我們知道了,又不是沒這樣的條件。幽,我幫念其找最好的鋼琴老師。」
  
  「我說不必,你沒有聽見嗎?」左幽突然發火了,「啪」一下摔掉手中的筆,指著客廳,「你看看這裡,蝸牛大的地方,能放鋼琴嗎?念其是我的孩子,他該學什麼,以後成才還是成蟲,是我的事。」
  
  肖白呆了,雙唇緊抿,愕然地凝視著失控的左幽,他沒見過她發火,甚至他以為她根本不會發火。「當然,念其是你的孩子,我只是建議,決定在於你。」他放緩語調,撿起地上的筆,放在她的桌上。
  
  「媽咪……」左念其聽到了媽咪的吼聲,扔下玩具,站在書房門口,怯怯地看著左幽。
  
  「念其。」左幽衝過去,一把抱住他,緊緊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渲洩而下。
  
  「肖白爸爸,你欺負媽咪了嘛?」左念其不太滿意地問肖白。
  
  肖白自嘲地一笑,傾傾嘴角,走過去,伸出手,「對,肖白爸爸以後一定不會再亂講話了。」
  
  「念其,媽咪沒有生氣。」左幽轉過臉,把眼中的淚拭乾,「你去畫畫,媽咪和肖白爸爸再說會兒話。」
  
  左念其乖乖的點點頭,回自己房間去了,還懂事地掩上門。
  
  書房的氣氛有點沉默,左幽低頭回到書桌前。
  
  肖白在她身邊坐下,「幽,我發現一個人不管成就有多大,都不抵一個孩子的笑容讓自己喜悅。我不知是年歲大的緣故,還是別的,特別為念其的乖感動,可能是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吧,私心裡真的把念其當兒子。我這一聲不會結婚的,不結婚也就沒有孩子,我不是把念其當作一個可挖掘的藝人,我是怕埋沒他。他彈琴時非常快樂,不像是被逼練琴的無奈,他在享受音樂。」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激動。」左幽咬了咬唇,「念其二歲的時候,隔壁住了個音樂學院的女生,念其常過去玩,有一天,小女生瞪大了眼跑過來跟我說,念其會用一個指頭把他彈的曲子在琴鍵上完整無誤地按出來,到念其三歲時,她告訴我念其會想她一樣,在鋼琴上用十指靈活地彈琴了,而且有過耳不忘的聽譜本事。我帶念其上街,路過琴行,念其站在琴行門前,不管我怎麼喊,他都不肯走,癡癡地看著裡面的鋼琴。」
  
  「你……早就知道?」肖白的腦中一片轟然。「他那麼小就顯示出音樂天分了。」
  
  「鋼琴曲,他聽過兩三次,有的只要一次,他就能完整地彈奏下來。即使很少碰琴,他對琴鍵的敏銳力和熟稔感也不會降低。有時心血來潮,帶他去琴行彈琴玩,琴行老闆是個行家,他對我說這個孩子要早點送出國學琴,中國的音樂教育,對於他來說是不夠的。」
  
  「那你……為什麼沒有提過?是經費問題嗎?」他問。
  
  左右突然側目看他,「肖白,你知道我是怎麼離的婚嗎?」
  
  「呃?」她終於準備談念其父親的事嗎?肖白一直可以不提念其的音樂天分來自於他的父親,就是怕勾起左幽心中的傷痛。
  
  「他說花了七年的時間,我仍然會在音樂廳中聽著音樂打呵欠,他只有放棄我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承認我確實達不到他的層次,同意離婚。」左幽笑笑,說得並不沉重像講一件與己並不相干的事。「念其有個姐姐,叫琪琪,她也是自小就顯露出音樂天分,但沒有念其這麼初中。他們姐弟在音樂上,都遺傳了他們父親很優異的一部分。她學小提琴,師從於小提琴演奏家莉迪亞,聽說過這個名嗎?」
  
  肖白輕輕點頭。
  
  「離婚的時候,我只有一個要求,想帶走琪琪。他說,琪琪有這麼高的音樂天分,跟在他後面,就會成為音樂家,而跟著我,琪琪就會埋沒了,因為我是個音樂的門外人。他說得很有道理,我不能毀了琪琪的前程,於是,我一無所有的回國了。肖白,」左幽抿了抿唇,眼中黯然地湧滿了淚水,「念其是個意外,我不知道有他。他說的話我都懂。可是如果他學琴,你知道嗎,他遲早有一天會遇到他父親,那樣我再次會一無所有。一個人的生命力,能承受多少次失去,我明年四十歲了,我還有多少歲月可以等待。念其是我唯一的信念,我不能失去他。我寧可他默默無聞,只要陪在我身邊。二次愛情,一次婚姻,我早已經支零破碎……」
  
  左幽望著他,嘴唇在顫抖,泣不成聲。
  
  「對不起,」肖白握住她如嬰兒一般纖細的手臂,「我不知道這些,讓你難過了。」他抽出紙巾塞到她手中,「可是幽,我不同意你的觀點。念其是你的,這次不會再有任何人搶走,邁森他無顏提出撫養權。你一定要好好地把念其培養成才,要讓邁森看到不懂音樂的母親一樣可以培育出鋼琴家。幽,如果天意相遇,念其打了後,在街上也會與邁森碰到的。不要消極地多想,如果他想搶念其,我和蘇雯的老公也不讓呀!念其可是我們的兒子。」
  
  「真的不會失去嗎?」她無助地問,心中仍是疑惑。
  
  肖白含笑,起身為她倒了杯水,「肯定不會,相信我。念其太小,現在不宜送到國外。中國現在的音樂教授有許多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中國也出了郎朗、李雲迪這樣的少年鋼琴家。念其就在上海學琴,我打聽過了,音樂學院有位馬教授就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鋼琴老師。」
  
  她訝然仰首,堅定的眼神迎面而來,他鎖住她的實現,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
  
  「我還是擔心,念其那麼像他……」她抗拒的激烈搖頭,哭道。
  
  「他是念其的父親,當然像他。可是念其出聲在中國,他是你的,幽,我保證,我會幫你守護好念其的。明天,我帶念其去見老師,好不好?」
  
  她懂肖白是為念其著想,她也一直在糾結著、矛盾著,是,念其有那麼高的天分,作為母親,她應該給孩子機會。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果是她的,永遠都是,如果不是,她又能捂多久呢?最多,孤老一生吧!
  
  左幽想通了,心中瞬刻也輕快了些,她用力點點頭,「好,那就給念其一個機會吧!」
  
  肖白抬起指背,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淚水,眨眨眼,欣慰地笑了。
  
  ……
  
  肖白帶左念其去見老師的那天,左幽本來想去的,可是她在出門的時候放棄了,她私心地向老師嫌念其小,拒絕收他做學生,那麼,她就有理由不讓念其學琴了。她把念其穿得帥帥的,頭髮也梳得很有型,然後打發二個人出門。
  
  二個人走後,她忽然心神不寧,六神無主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怎麼都坐不下來譯稿,索性就不要強逼自己。給蘇雯打電話,約了出來喝茶。
  
  喝茶的地方在鬧市區,偌大的門面,裝飾得陽春白雪般,竹桌、竹榻,竹編的器皿盛著上好的茶葉,用木勺去舀。每個桌上還有一套紫砂茶具,精緻纖巧。另點一酒精爐,用特製的壺燒水,現燒現沖,茶味一流。
  
  室內的女孩,全部穿著採茶撲蝶式的裝束迎送客人,倒也別開生面。
  
  「鬧市區門面這麼貴,開間茶室划得來嗎?有幾個人跑過來喝幾百元一壺的茶。」左幽聳聳肩,四下張望著。
  
  「說起來也是個文化人,怎麼這麼沒有情調?」蘇雯白了她一眼,「懂嗎,這就叫品味。」
  
  「不懂,我喝著都差不多,而且我也不花這份冤枉錢,我的錢可是賺得很辛苦,不像你老公買塊地,一轉手,賺翻了天。」
  
  「你只看到強盜吃肉,不知強盜吃苦,幽,其實你過得很清高,知道嗎?我的日子呢,錢是多得沒處用,可是煩惱也比你想像的多得多。」蘇雯說。
  
  左幽倒好奇了,「你老公搞外遇啦?」
  
  蘇雯冷冷一笑,「不是他搞,是別人主動找上門的。」
  
  左幽本來是開玩笑,沒想到說中了,心中一下過意不去,「蘇雯,你還好嗎?」
  
  「幽,我可比你強悍多了。現在的年輕姑娘,可不比我們當初,她們一臉清純,骨子裡卻毫無廉恥。看到我老公開公司,趁著出差,就爬上了他的床,男人嗎,犯了一次,就能犯二次、三次……然後,耍了心計,危險期說成安全期,一下懷上了,找上門。」
  
  「那……怎麼辦?」左幽白了臉。
  
  「很簡單,我祝福他們,打發我老公和她一起走人呀!結婚時我就防這一手,所以立了婚前協議,若誰出軌,公司與孩子全部歸另一方。」
  
  「結果呢?」
  
  「我那老公沒了公司,沒了錢,不,是沒了我,在外面什麼也不是。那女人一見這樣,自己跑去墮了胎,一腳把我老公踢了。」
  
  「你老公回到你身邊了?」左幽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緩緩放下。這世上有沒有無風無浪的婚姻,她真的想知道。
  
  「我在考慮要不要接受他呢!」蘇雯嘲諷地一笑,「先晾晾他吧,讓他吃點苦頭,嘗嘗教訓,別以為捧著幾個錢,就認不得東西南北。玩情人,誰也不會。現在夜店裡,你若進去,有的是俊男撲上來。可也得掂個分寸呀,生了孩子,怎麼也得為孩子著想,是不是?」
  
  左幽躺回竹椅上,「經過這件事,你心裡有沒有陰影?」
  
  「沒有,我強著呢!不就是上過床嗎,只要心裡有家有孩子由我,我就能原諒,但別玩出個了。」
  
  「都說夫妻之間的距離只有半張床那麼大,如果上了別人的床,那就不是真夫妻了。」
  
  「傻瓜,你那是說的相愛的夫妻,現在有嗎?現在都是現實夫妻,有幾個男人外面沒情人,睜著眼閉著眼算了,四十歲的人了,能和人家花朵般的小女人比嗎?」
  
  左幽突然覺得很悲哀,她的婚姻以失敗告終,麼資格給予蘇雯什麼提醒,但她捨不得蘇雯這樣的生活方式,也許蘇雯本身就不愛老公,所以才這麼漠然吧!
  
  不愛,為什麼要結婚呢?唉,結婚不都是因為相愛,自己當初嫁邁森時,不也沒有愛。可是後來,當她愛上他時,他們卻離婚了。
  
  經驗證明,婚姻的堅實,和愛無關。也許蘇雯這樣的方式才是對的。
  
  上點心時,左幽的電話響起,是裴凌帆打來的,他想見她。
  
  「我在街上。」她含含糊糊地回答。蘇雯用唇語問是誰?
  
  「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飯。」
  
  「我和朋友約好了,以後吧!」蘇雯拚命搖手,說自己沒關係。
  
  「那我請你和你朋友,好不好?幽幽,我在上海只能呆三天,讓我見見你。」裴凌帆很懇切地說。
  
  「不大方便吧!」左幽還沒說完,蘇雯一把搶過電話,劈頭就說了茶室的位置,裴凌帆低聲笑了,「好,我馬上就到。」
  
  合上電話,蘇雯眼直眨,「我怎麼聽著這聲音很熟?」
  
  左幽沒好氣地說,「都是你!是裴凌帆啦!」
  
  「上帝,」蘇雯最半張著,「他和你一直有聯繫呀!」
  
  「你少亂想,我們可不是那種關係,」左幽耷拉著肩,「肖中校已經過時好多年了,他……唉!」
  
  「他向你求婚?」蘇雯搶白道。
  
  左幽默默點了點頭。
  
  「嫁給他,嫁給他。天啦,幽,你和他真是剪不斷的姻緣,命中注定呀!一個男人多少年不忘情,仍然記得你,只有樹上才會有這樣的事,幽,你真幸福,他愛你,對不對?」蘇雯羨慕的嚴重都湧出了淚。「嫁吧,嫁吧,都快四十的人,再不嫁,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
  
  「怎麼說得像推我走似的?」左幽苦笑,「我已經習慣獨身,婚姻不適合我。」
  
  「適合的,邁森不是你正確的人,裴凌帆是,你們彼此都相愛,以前是有緣無份,現在有緣有份,不要錯過了。幽幽,我真替你高興。一會等他來了,我打個招呼就走人,不當你們的燈泡。」
  
  「去,又不是少男少女,一起說說話吧!」左幽的神情始終淡淡的。
  
  「不,幽,你不要傻,要抓住他,是個機會。三十九歲,能嫁這麼優秀的男人,真的很幸運,我老公丑成那樣,還一把大姑娘在搶,裴凌帆可是極品男人,那想的人還不是多的是。哇,來了,沒什麼改變呀!」
  
  蘇雯瞪大眼,看著裴凌帆卓爾非凡地走進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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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1: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說愛不容易(二)
  
  到底是在生意場上混久了,蘇雯很知進退。和裴凌帆周到而又熱情的寒暄之後,她推說公司有事,背著裴凌帆,朝左幽做了抓緊的手勢,她開車走了。
  
  左幽心裡懶懶的,神情也帶著一絲疲倦,匆忙出來,連個妝都沒化,素著張臉,全身上下沒有一點亮色,不懂裴凌帆看著她怎麼會有一種「驚艷」的神色。
  
  茶喝了兩壺,洗手間去了兩趟,時間差不多快午餐了,她給肖白打了個電話。念其的面試以絕對優勢通過,音樂學院的馬教授欣喜若狂,說自己親自帶念其。肖白激動萬分地帶著念其去他在上海的工作室,向他一幫音樂界的朋友顯擺去了,不到晚上不把念其還給她。
  
  左幽沒有一絲欣喜,心中反倒湧上淡淡的憂傷。不管肖白怎麼說,念其只要開始在音樂的道路上開始發光,他就一點一點的遠離了自己。
  
  她的人生必須孤單,不然就不是她的命運。左幽下意識地苦笑下,看著眼前這個深情款款凝視著她的男人,鼻子不禁一酸。
  
  難得,他執著地愛了她十多年。
  
  他的孤單是因為她,她的孤單又因為誰?
  
  裴凌帆並不刻意穿著,他本身長得有型有款,漫不經心的休閒裝束,更顯出一種英氣瀟灑,這種氣質,隨著歲月越加迷人。
  
  「去吃飯吧!」不能繼續對坐著,玩目光傳情,她裝著若無其事的站起身,「吃得慣南方菜嗎?要不,去吃川菜?」
  
  「吃點家常小菜吧!」裴凌帆目光直視著她,臉色卻是柔和。
  
  他不是上海人,卻有車,她在上海住了六年,連輛自行車都沒有。他領著他來到停泊車處,突然抬手撫了撫她的後背,「怎麼瘦成這樣,在後面看,背都有點駝了。」左幽忙挺了挺胸,又向後背望望,喃喃地說:「不至於吧!」但眼眶卻紅了。
  
  汽車行駛得十分穩健,連顛簸都是悠然有序的。下了高架,汽車駛進了一處別墅區。左幽從來不知道上海還有這麼幽靜的地方,水泥車道在林蔭上整潔、平坦,沒有行人,偶爾只有名貴轎車昏暗著車窗,從他們身邊駛過。
  
  別墅裡有車庫,有草坪和遮陽傘,以及舒適的躺椅。
  
  裴凌帆領著左幽進屋,有一位中年女人,身穿白制服,微笑地上前問好,對於左幽,沒有一點好奇,好像她是個常客。
  
  裴凌帆對她說做幾樣精緻小菜。
  
  「這是哪裡?」左幽在奧地利住過別墅,家裡也有過傭工,不會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樣不自然,她奇怪的是裴凌帆對這幢別墅的自如。
  
  裴凌帆自然地走過去,攬住左幽的肩,像從前他在她的小寓所裡為她做飯,等她下班,一開門,親親熱熱地抱住她,「這是我父母的房子,他們原先在上海工作,現在調回北京,房子沒有處理掉,偶爾還回來小住。上海的氣候比北京好!」
  
  「哦!」左幽抿抿唇,笑得有些拘束。
  
  「別墅管理公司的傭工,非常有職業道德,菜葉做得不錯。要洗個澡嗎?」
  
  「不,不!」左幽搖頭,臉一下就紅了。離婚後,為生計,為念其,她只記得自己是個媽媽,早忘了自己是個女人,生活中的小情趣都一點一點的省略掉了。她心中很久沒有泛起過心動的情潮,今天在裴凌帆的視線裡,她無由地有些慌亂,眼神開始躲著他。
  
  裴凌帆心折地傾傾嘴角,三十九歲的女人了,臉上怎麼還有少女的羞澀和單純。瘦削讓她顯得飄逸、纖弱,比從前更多了份惹人心憐,偏偏她又是堅強的。命運的曲折,歲月的流逝,並沒有讓她憔悴不堪,她有著依然如昔的清麗和知性,這樣的美,是任何化妝品都修飾不出來的。不管是十幾年前,還是現在,還是十年後,他見到她,一定還會像初次在北京的超市裡——一見鍾情。
  
  「放鬆一點,今天就當給自己放個假,我們什麼都不去想,好好吃個飯,說會話。」他鬆開她的肩,改握她的手,來到陽台上。
  
  女工送上水果和飲料,含笑回廚房忙去了。
  
  左幽看著拼成各式花朵般的水果拼盆,深感生活的美好,均體現在不經意地細節上。兩個人各自聊了聊孩子,又說了說現在的工作。沉默了一刻,裴凌帆把椅子往她身邊挪了挪,輕輕握住她的手,兩隻大手包著,溫柔地一遍一遍地撫摸。「幽幽,我的求婚晚了十多年,可是我還是想聽到你說『我願意』。」他緩緩地從袋中掏出一枚戒指,「當年,你嫁得匆忙,就在教堂裡簡單得成了婚,這一次,我一定會用中式的最隆重的儀式把你娶回來,幽幽,不要嫌我老,你再不答應我,我就更老了。」
  
  戒指上的鑽石在陽光下閃耀著五彩的光芒,左幽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凌帆,我說過……」
  
  裴凌帆伸出手指堵住她欲出口的話語,「我都知道,你是擔心左念其。幽幽,男生在成長的過程中,需要父親的陪伴,像朋友一樣打打球、游游泳,聊聊男人們之間的話題,這些,母親是無法代替的。念其是你的孩子,我愛你,怎麼會不愛你最愛的人呢?你鑽牛角尖了,而我也相信你會愛我的兒子,一定可以相處得很好的。幽幽,不要那麼累,為了自己,為了念其,為了我,我們結婚,好嗎?」
  
  是因為心中害怕失去念其後的恐懼,還是被裴凌帆執著地神情震住了,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像被催眠了,或許是太久太久的孤單吧,她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裴凌帆拿出戒指,輕輕地為她戴上。
  
  「凌帆,」她忽然攔住,急促地整理著混亂的思緒,「我已經快四十歲,不年輕了。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
  
  「即使你六十歲,我也想要你。」裴凌帆有點發怒了,捧住她的臉,緊緊地吻住了她,像是一地未曾起風浪的湖水,第一次捲起了颶風,第一次刮起了暴雨,他吻得澎湃激昂,吻得狂烈激情。「你明明知道我愛你都快發狂了,你也愛我,不要折磨我了,幽幽,答應我,我們錯過了一次,不能再錯過第二次。我現在夢想也實現了,沒有任何會成為阻攔我們的借口。」
  
  她被他嚇住了,他是她深愛過的人,可是現在是應該一切順應天意,但哪裡不對了,她緊張得連回應他都沒有,只是任他吻著,眼睛茫然地睜得大大的。
  
  戒指推不掉,她只得答應先收下來,考慮後再給他答覆。裴凌帆不催促,心情大好地牽著她的手下樓吃飯,眼神熾熱得令人窒息。
  
  非常溫馨的家常小菜,左幽很久沒吃到了,她是個不算很稱職的媽咪,現在仍然不會做飯。驀地想起裴凌帆飯做得不錯,這樣俊偉軒昂的男子,甘心為她做飯煮湯,她到底好在哪裡,值得他那樣,真是想不通。
  
  飯後,裴凌帆也不說送她回家,拉著她在樓下看西片,好萊塢的浪漫情景戲,窗簾拉得暗暗的,房間裡只有她和他,氣氛一下子就迷離起來,左幽一手的汗,裴凌帆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屏幕上出現男女相吻激情的畫面時,他抱住了她。
  
  放映室後面就是臥室,他抱著她,把她放平在床上,左幽像有點迷失,全身僵硬,根本就不像個過來人。她是平凡女子,心中多少被他激起一些情慾的感覺,可是她潛意識裡又有點不知所措。裴凌帆可能是太在意她了,洗了兩次澡,口裡噴了許多漱口水,抱著他像抱著一大塊香皂。
  
  無論裴凌帆怎麼親吻、撫摸,左幽總是進不了狀況,全身繃得緊緊的,怎麼也放鬆不下來,裴凌帆不忍勉強她。「幽幽,你可能真的不愛我?」他傷感地坐起來。
  
  「對不起,我好像真的不行。」她非常難堪,擁著被,挪離他的身子,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是不是太久沒有和男人上床,以至於都忘了這種事?以前,和邁森……不能想邁森,心像被針一點點刺著,刺得直抽涼氣。
  
  「沒有關係!」裴凌帆自嘲地一笑,靠近擁著她,「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呢,今天你太緊張了」他撫撫她後背,讓她睡在他懷中,「就這樣,我也就滿足了。以後,我們一定會頻率一致的。」
  
  左幽緩緩閉上眼,平靜如水,她清楚地意識到,那一天永遠不會有的。
  
  她的心可以假裝忘記邁森,可她的身子非常誠實。
  
  ……
  
  隔年,初夏,上海浦東國際機場。
  
  邁森摘下眼中的墨鏡,冷凝地走出機場。他七年沒有來中國了,就連琴院的食物都是讓漢斯打理。這次受蘇黎士音樂學院委託,來為提供全額獎學金的留學生面試,他提出考試地點放在上海。本該是在北京的,可是他有種恐慌,慌得她不敢踏進北京。如果世界很小,他與左右不期而遇,看到她和別的男人生活得幸福,他還能假裝大度嗎?
  
  七年了,又過去七年。結婚七年,離婚也七年了,數不清這二千多個歲月的艱辛,原先密不可分的兩個人,說分手,就一點聯繫都沒有了。他有時都華易,他的生命裡左右可能就沒出現過,不然他怎麼傻得把他拱手給別人呢?
  
  時光如果倒流,他不會那麼做的。他是她的丈夫,他應該愛他,深愛她,深愛到她愛上他,而不是讓她離開,而且是以那種痛苦的方式離開。至今,他都記得她背著行李包的樣子,肩斜斜的,倔強地從他面前走開。
  
  她的幸福應該是他給,怎麼能托付別人呢?君子行徑用於為人處事,不是用於愛情。
  
  等他醒悟過來,已經一切都晚了,他永遠失去了他摯愛的妻子。
  
  「邁森,音樂學院的人來了。」助手指著人群裡一塊德文接待牌。
  
  「邁森先生,你好,我是音樂學院的老師,也是你的翻譯,我叫莫小雨。」一個俏麗的女子笑吟吟地迎上來,伸出手,她的身後站著幾個著西服的男子,像是學院的領導。
  
  邁森淡淡地點點頭,疏離地與眾人握下手。
  
  「邁森先生,浦東是上海的新區,浦西是上海的老成,我們幫你安排的酒店離音樂學院不遠,是在浦西,你同意嗎?」莫小雨戀慕地看著邁森俊美優雅的面容,他是這般迷人,高傲,一舉一動都是那般攝人魂魄,她有幾次,因為貪看他,都忘了翻譯。
  
  「可以!」邁森戴上墨鏡,遮住了一切神情。看著東方女子,他就會想起左幽,當年,她也是來機場接他,話沒說一句,就暈倒在他懷中。多麼特別的見面呀,他初來中國的第一夜,竟然是在醫院裡度過的,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恬靜地睡在病床上,像他是她親密的愛人。
  
  「邁森先生,那就是東方明珠。」莫小雨喋喋不休地介紹,「這條江就是黃浦江。」
  
  「把考試日程給我。」邁森微微皺了皺眉,打斷了她。不是所有的東方女子都可愛,她的話太多了。
  
  「喔,在這裡。邁森先生,你晚上想去外灘走走嗎?我……」
  
  「我要倒時差,必須休息,明天開始面試,我在上海只呆兩天。」邁森簡潔地說明,不再浪費口舌,專注心神看學生資料。
  
  莫小雨一怔,閉上了嘴。
  
  轎車緩緩駛進上海市內,經過人民廣場時,碰上堵車。助手嫌車裡悶,開了空調吹吹風。
  
  他看到廣場上有許多市民在散步,可能是週末的緣故,有一堆相偕並行的母子吸引住了他,一看,就知道那孩子是個混血兒,金髮、藍眸夾在一群黑髮、黃皮膚的孩子中太突出了,他的媽媽是個東方人。他們背對著車,慢慢地走,孩子手中抓了幾支氣球,突然不知怎麼的,有一隻氣球隨風飄了起來,飛向汽車這邊,孩子笑著回過身來捉,可惜氣球飛得太高,孩子仰起小臉,嘟著小嘴,聳聳肩。
  
  助手被這孩子可愛的表情逗笑了,他驀地一怔,覺得這孩子怎麼看著那麼面熟。
  
  「念其,走嘍!」媽媽溫柔地向孩子招招手。
  
  孩子收回目光,察覺到助手的注視,禮貌一笑。那笑起來的樣子,和……「邁森先生?」助手訝異地看著邁森。
  
  「呃?」邁森側過身看他。
  
  助手指指車外,「有……」
  
  「有什麼?」邁森蹙起了眉,看向車外,藍天、白雲,水泥地,上海大劇院,市政府大樓,還有行人。
  
  助手回過頭,哪裡還有那對母子的身影?「呵,剛剛有一個小男生和你長得很像。」
  
  他悻然一笑。
  
  邁森傾下嘴角,冷漠地又低下頭,當他說了個極冷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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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1: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說愛不容易(三)
  
  左幽很久沒去南京路、淮海路上逛逛了。
  
  在上海,普通的衣服到四川路上看看,中等的就去南京路,精品的去淮海路。在奧地利過了七年,培養了一點小資情調,買衣服只看式樣、面料是否中意,從來不問價錢,吃飯挑地道的、環境雅致的餐館,菜單後面的歐元標價,看都不看。回國一個人生活,什麼都要考慮,一切都收斂了,能省則省。
  
  她好像很久沒給自己買衣服了,今天德國的那個系列童書全部完結,她想買件衣服給自己,然後再去出版社交最後的書稿,也算慶祝下。這套書翻譯了整整六年,就像是另一個念其。她靠著它養家、養自己和念其。
  
  她去的時候,正是客流量最洶湧澎湃的時候,商廈內兩條滾動電梯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前廳是化妝品專櫃,佈置得金碧輝煌,不同名牌的廠商分別為他們的推銷小姐訂做了醒目的制服,配上她們嚴謹的化妝,幾乎人人具備明星風範。左幽轉了幾個櫃檯,心中蠢蠢欲動,有幾款介紹得非常細膩,大有青春永駐的強效,她咬了咬唇,讓小姐卻出來看了看,順便看了下標價,道了謝,又請小姐放了回去。
  
  念其學琴的費用可不是小數目,雖然馬教授已經把雪紡降到最低,但一年下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支出。肖白搶著給,她能要嗎?肖白疼念其是真的,買幾件童裝、帶出去吃幾餐飯,都能接受,但涉及到太多的金錢,她非常有原則的拒絕了。
  
  肖白沒有這個義務為念其付出太多的。
  
  她在三樓的幾個專櫃看了看,有她喜歡的棉、麻面料的式樣簡潔的連衫裙,就那麼一大塊布,不知怎麼就那麼貴。她咬咬牙,最終買了套粉藍色的短袖褲裝,沒敢買連衫裙。褲裝可以拆開來搭配,一件當兩件,穿出去一樣有嶄新的效果。
  
  花了錢,心裡舒坦了。拎著紙袋,抱著書稿,走在街上,腳步都是輕快的。下天橋時,沒想到看見肖白站在街頭的一棵香樟樹下,一個長得很水靈的女生抓著他的衣襟,淚水漣漣,肖白的眉頭擰得快成繩了。
  
  左幽直覺的掉頭就走,「幽!」沒等她轉身完畢,肖白的聲音追了過來。
  
  「喔!」左幽有些不自然的走過來,「這麼……」巧字沒說出來,肖白推開小女生,指著左幽說,「我愛人,這下你死心了吧!」
  
  左幽明白了,又是一個倒追肖白的什麼歌手。這幾年,這些事多了去,肖白是金牌音樂製作人,人又長得帥,那些想出名的、已經出名的歌手發揮愚公移山百折不撓的精神,向他發出進攻。他一張冷面根本不抵什麼用,被擾煩了,大叫大吼也嚇不退,後來謊稱結婚了,正好和念其打電話時,兒子長兒子短的,情況稍微好轉,但也好不到哪裡去,眼前這位不就是很執著的一位。
  
  小女生眼瞪得圓圓的,可能是被左右清逸的氣質震住了,淚在眼中轉著,不敢掉下來。
  
  「買衣服了?」肖白背對著女生,對左幽擠擠眼。
  
  「呵,是,買了一件,這位小姐找你有事?」左幽很默契地接過他的話。「我們三個人一塊到前面的咖啡廳喝點東西,天氣這麼熱,很曬人的。」
  
  「事情已經談好了!兒子今天乖不乖?」肖白嘴角彎成一個非常好看的弧度。
  
  「當然乖嘍!」左幽忍不住笑了,感覺很怪異。
  
  小女生的臉越來越蒼白,嗔怪地瞪了肖白一眼,又滿含幽怨和妒忌的瞟了眼左幽,捂著臉跑上了天橋。肖白這才放鬆地耷拉下肩,揉著額頭直喊累。
  
  「看上去很不錯哦,為什麼不試著交往?」左幽調侃他。
  
  「娛樂圈裡的人,我不會碰。」肖白接過她手中的袋子,「長得清純,就真清純嗎?你以為她真的愛我?她想讓我捧她,給她寫歌,不然我一個半百老頭子,她會喜歡?大了十七、八歲呢!」
  
  「呵,現在時尚大二十歲,男人老了是成熟,更有男人味,不像女人,一老,就成一灘泥巴似的。」
  
  肖白挑了下眉,斜眼看她,「你也說這話,不知歲月有多厚待你,快四十歲的女人,清純得像大學女生,和我走一起,我都害怕別人說我誘惑你呢!」
  
  左幽別過笑臉,「你再誇我就快飛上天了。呵,不和你說,我要去出版社交書稿,最後幾大章 哦,哇,終於完結了。」
  
  「那慶祝下呀!」肖白聽了,也有點興奮,「我聽主編說,讀者一直在催這最後一本呢!完結之後,還要一個系列再版。」
  
  左幽指指他手中的紙袋,「已經慶祝了,我給自己買了衣服。」
  
  「那我呢?那套書,可是我介紹給你的。」
  
  「知道了,」左幽皺皺鼻,清眸水漾似的。「請你吃大餐去!現在還是晚上?」
  
  「現在吧,我晚上要回北京。」
  
  說是她請,肖白卻做主帶了她去了一個路邊酒吧。雖說是路邊形式,但是品味不低,服務生相當地道,侍者是老年男子,雪白的襯衣上打著黑領結,笑容是從容而寬厚的。酒吧的中間有大型花壇,素箋般的餐巾上泛著雪白的刀叉,配上獨枝的恣意開放的天堂鳥。音樂是李斯特的名曲,與酒吧的慵懶味道很諧調。
  
  肖白要了一杯金巴利開胃酒,要了沙拉和牛扒。菜上齊的時候,左幽的手機響了,「我去外面接!」左幽對著旁邊的餐桌抱歉地笑笑。
  
  沙拉和牛扒端上來,肖白把左幽的那盆挪過來,細細地切著,一邊看站在外面接電話的左幽,收回目光時,剛好看到最裡端的一桌客人離席,他的手突一抖。
  
  「邁森先生,這邊請!」莫小雨禮貌地在前面引路,邁森疏離地點點頭,目不斜視地往外走去。
  
  刀從肖白手中滑落,他緊張地調頭看外面的左幽,她還在接電話。
  
  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酒吧外,邁森經過左幽的身後,大步跨下台階,莫小雨打開車門,邁森坐了進去。車緩緩地駛遠了。
  
  肖白長吁一口氣。
  
  「你怎麼了?」左幽進來,不解地四下張望。
  
  肖白欲言又止,「幽,最近有和以前的朋友還有家人聯繫嗎?」
  
  左幽端起酒杯,淺抿了一口,「給我媽媽打了個電話,她身體不太好,可是……我也不敢回去看她。」左幽的心情一下低落下來。
  
  「那有別的人和你聯繫嗎?」肖白心中很納悶,沒有任何報道說邁森來中國呀!他要不要告訴左幽呢?他怕說了,惹左幽難過,真是有點犯難。
  
  「呵,是不是蘇雯和你說什麼了?」左幽理解他在說裴凌帆,「我和裴凌帆已經說開了,以後,我們就做好朋友。」
  
  「裴凌帆什麼時候來上海的?」肖白一驚。
  
  左幽愣了,「那……你剛剛說的事誰呀?凌帆是去年秋天來上海的。」
  
  「沒說誰,」肖白擔憂地從眼底打量她,她現在過得很平靜,也很快樂,邁森可能是來中國洽公,如為她,一定會先聯繫的,還是不要說吧!不然,她會更難過,「裴凌帆找你敘舊的?」
  
  左幽抿嘴一笑,「這麼笑看我的魅力。」
  
  「難道……」肖白愕然地放下叉子。
  
  「嗯,肖白,有些人注定就是朋友的緣,錯過是必然的,就是重來,也是不會在一起的,我和凌帆就是。肖白,你真的不想成家嗎?」
  
  「不想,我覺得婚姻生活太累,牽腸掛肚的,患得患失。反正現在有朋友們陪著,很老了以後,你如果還是一個人,我們就越好了一起去福利院做伴,有空還像這樣,我們出來吃西餐,到江邊走走。」
  
  「你這樣說,我就不要擔心一個人孤獨老去了。」左幽輕笑,「真的到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有你送我,我會走得非常開心的。」
  
  「如果是我先走呢?」
  
  「我送你呀,讓你開心地走。」
  
  兩個人大笑,舉杯對飲。肖白看著左幽,目光變柔變寵。
  
  ……
  
  邁森走出音樂學院的演進廳,這裡臨時改成了面試辦公室,裡端放了幾張桌椅,正中是架大三角鋼琴,面試的學生一個個按序進去演奏。一天下來,外面排著長龍的隊伍縮小了一大半。他的感覺很一般,有幾個基本功不錯的學生,各方面都不錯,琴曲很嚴謹,但也很死板,中規中矩,沒有一個能讓他有著眼前一亮的驚喜。
  
  稍微有點失望,他和助手信步在學院裡走著,不是有學生認出他,主動上來打招呼,莫小雨在一邊陪著。
  
  「這是誰在彈琴?」邁森一震,盯著暮色中一幢紅磚小樓。是貝多芬的第一交響曲,跨度很難,技法複雜。但是彈奏的人卻處理得很好,雖然在表達上還欠強烈,但卻表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風格,幾乎可以錯覺他內在強大的魔力正要掙脫開來。
  
  莫小雨詫異地看看他,「這是馬教授的秦室,裡面彈琴的可能是他的學生。」
  
  「為什麼沒有來參加考試?」邁森問。
  
  「我不太清楚。」
  
  邁森腳步一轉,直接地走進小樓。琴聲越來越近,他抬腳上台階,二樓的琴房門大開著。邁森悄悄放輕了腳步,走過去。
  
  鋼琴邊,一個金髮碧眼的小男孩正投入得演奏,手臂利落地在琴鍵上跳躍,沒有華麗的指法,卻有著天然的率真,還有對音樂一腔的熱愛。小男孩彈得忘情,小嘴微微地蕩起笑意。
  
  邁森目不轉睛地看著男孩,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他彷彿看到孩童時的自己坐在鋼琴前,下面擱著墊腳的板凳,甚至連彈得激動時頭一點點的舉動都一模一樣。但他卻又感到,這孩子會超過自己,他小的時候對曲子的處理沒有男孩這樣的天分。
  
  一個漂亮的音符為樂曲畫上完美的符號,邁森忍不住鼓掌點頭。
  
  左念其探下琴凳,轉過頭,好奇地打量著站在門外的不速之客。「邁森先生?」馬教授也聞聲從裡面走了出來,伸出手。
  
  「就是他,呵,邁森先生,昨天堵車時,我就是看到他,他是不是和你小時候的照片很像?」助手站在後面,也看到了念其。
  
  「哎,真的,像一大一小兩個版本。頭髮、眼瞳、鼻樑,太像了。還有,還有,都會彈琴。」莫小雨驚奇地在一邊直眨眼。
  
  眾人的注視下,兩對藍眸相交上,邁森心「咯」的一下,掠過一絲驚愕,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左念其不知什麼像不像,但對眼前這位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頭髮和眼眸的男人有點親切感。他一直覺得自己長得很怪,為什麼不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是黑頭髮、黑眼珠呢?媽咪說那是因為他是從西方來的天使。上海的外國人也多,但他發現和他一樣的頭和眼眸的很少。
  
  他對著邁森笑了,藍眸晶亮晶亮。
  
  「他是你的學生嗎?」他詢問地把目光從左念其的臉上離開,然後有急切地轉向左念其。
  
  「是的,我最小的卻也是讓我最得意的學生,是個很有音樂天分的孩子。」馬教授自豪地說。
  
  邁森突然在左念其面前蹲下,手指溫柔地撫摸著他粉嫩的臉頰,怪上,他對這個孩子竟然湧上一種對琪琪的疼愛之情,「想去國外學琴嗎?」
  
  莫小雨連忙翻譯。
  
  左念其有點茫然地看向馬教授。
  
  「念其,這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鋼琴家邁森先生,你想跟著他去國外彈琴嗎?」馬教授微笑地問。
  
  「不要!」左念其搖了搖頭,所有人都呆了,不是因為他的拒絕,而是他是用德語來回答的。「我就在中國學琴,陪著媽咪。」
  
  「你會德語?」莫小雨失聲驚呼。
  
  左念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用德語回答道:「我媽咪是最棒的德語翻譯,我當然就會說德語了。」
  
  「有這種因果關係嗎?」莫小雨可不這樣認為,她學德語可是學得很辛苦,「那你爹地是德國人嗎?」
  
  左念其小臉上閃過一絲寒意和防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我們認識一下,好不好?」邁森聲音有些顫抖,男孩會說德語,更讓他感到有種出自體膚的熟稔,「我叫邁森!」
  
  「我叫念其。」左念其禮貌地伸出小手,然後在邁森的兩側臉頰親了親。
  
  也有一個其?邁森已經不知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了。「念其,叔叔非常喜歡你彈的鋼琴,你想跟叔叔去奧地利學琴嗎?聽說過維也納、金色大廳嗎?」他真的喜歡上這個小精靈似的孩子,愛惜上他驚人的天分,還有許多許多說不出的緣由。這種感覺比一見鍾情還要一見鍾情。
  
  「我知道維也納和金色大廳,媽咪說我是從那裡飛到東方的天使。但是我現在不想離開媽咪,我要留在中國學琴,等念其長大後,再和媽咪一起去。」
  
  邁森點點頭,知道孩子有戀母情結,「你是哪個國家的?」
  
  「中國呀!」念其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我媽咪是中國人,我當然也是中國的。」
  
  「那我可以見見你媽咪嗎?」
  
  念其眨了眨眼,「媽咪今天去出版社送書稿,要晚一點才能來接我。」
  
  「沒關係,我等她。」邁森不想錯過這個孩子,孩子出國確實有點小,但是他還是想給孩子父母一些建議,或者期待幾年後這個孩子能去歐洲的音樂學院接受非常正規的教育。不知為什麼,在聽到念其的琴聲後,還有見到孩子後,他突然對孩子就有種責任感。
  
  「邁森先生,晚上和平飯店有個宴會,我們該過去了。」莫小雨怯怯地提醒道。
  
  邁森倨傲地一挑眉,「我很累了,推了吧!」
  
  莫小雨難堪地低下頭,撇撇嘴,這位鋼琴家的脾氣還不是一點的大。
  
  「念其的媽咪一會該到了,邁森先生,請坐。」馬教授含笑拉過椅子。
  
  「我想再聽念其彈會琴。」邁森抱起左念其,走向鋼琴,兩個人並肩坐下,「B小調馬祖卡舞曲,會嗎?」他拿起琴譜,翻著。
  
  念其兩隻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耳朵豎著,樓梯上響起輕輕柔柔的腳步聲。
  
  「媽咪,媽咪!」念其從琴凳上跳下,激動地往外跑去。
  
  「念其?」柔軟恬雅的笑聲在樓梯口響起,「不要亂潑,媽咪接你回家嘍!」
  
  邁森俊朗的面容忽然失形於色,高大的身子微微顫慄,他呆愕地看向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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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6: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說愛不容易(四)
  
  左幽的心情出奇的好,童書系列順利完結,出版社依約付清了所有的稿費。因為合作愉快,主編又和她定下了下本書的翻譯合約,並預付了一部分稿費。左幽想著自己真是被物質化了,捧著一大筆錢,樂得像個孩子似的,腦中飛快地對這筆錢做了一個打算,一部分寄給父母,一部分給念其付學費,一部分準備換個大的寓所。現在的家是在太小,到現在都沒敢給念其買鋼琴,沒地方放呀!有個大一點的寓所,念其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呆在家裡練琴,而不要天天去音樂學院的琴室了。
  
  明天突然變得美好起來,她去音樂學院的路上,嘴角一直彎著,腳步是輕快的。心中想著今天破例帶念其去吃個西餐,說起來,好像很久沒和念其去西餐廳了。念其雖然是在中國出生,但骨子裡像極了邁森,對中餐很一般,反倒是很習慣西餐。中餐在國外貴得沒譜,同樣,西餐在中國也是價錢不菲,肖白常帶念其去吃,她只有在一些特別的日子才會帶念其去。
  
  左幽到音樂學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馬教授的琴室在二樓,樓梯口的燈好像壞了。她小心地扶著扶欄走上去,聽到念其在叫著「媽咪」,她怕念其摔倒,急忙叫道:「念其,不要亂跑,媽咪上來了。」
  
  她一拐進琴室的大門,念其就興奮地撲進她的懷中。她含笑蹲下來,替兒子理理稍有點皺亂的上衣,摸摸頭,「我們念其今天有沒有好好練琴啊!」
  
  左念其用力地點點頭,「有,馬教授有誇念其,還有那位叔叔,」念其轉過身,指著裡面,「他說念其琴練得好,要帶念其去國外學琴。」
  
  左幽緩緩地抬起頭,就在抬頭的那一剎那,一個人已經投影在她的瞳孔上。
  
  畫面停格了,空氣凝結了,連呼吸都停止了。血液從腳上竄到頭頂,又從頭頂急速下降。她的腿情不自禁地哆嗦,嘴唇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記得他,一刻也沒有忘記。日日面對念其,就猶如看到縮小版的他。
  
  她看到他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藍眸像要瞪出眼眶外,看著她像看到了天外來客,手指握成了拳,整個人都在抖。
  
  幾年了?七年,他們七年沒有見面了。曾經,他們之間也共有一個七年,還孕育了一個女兒,似乎也恩恩愛愛、甜蜜過,但是,他卻殘酷地把她推出了他的生命,甚至連女兒也一併帶走了。她以為她的世界在那個時候崩塌了,天地間昏暗一片,幸好有了念其,她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
  
  捨棄了她,他應該過得不錯吧!至少看上去不錯,衣著考究,身材、面容和七年前沒有多大改變,高雅、俊美、成熟的男人,很招人注目,不像她,瘦得脫相,就連裴凌帆看到她也嚇一跳。
  
  當肖白要帶念其學琴時,她就預感到會有相遇的這一天。她和他生活了七年,耳濡目染也知道音樂天分高是怎麼一回事,念其可以比別人少花多少年的時間久可以走到音樂的高坡,而在你最高處,他在,念其怎麼可能與他不相遇呢?
  
  所以她猶豫、掙扎,但最後還是放棄了自己的私心。只是沒想到這相遇來得是如此的快,而且不應該是在這裡相遇呀!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左幽希望相遇的時候,她看上去能好一點。她不自在的拂拂頭髮,有點慌亂,想彌補些什麼,但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她好與不好又有什麼區別,和誰在作比較,他們早已不是對方的誰。都已經離婚七年,還不夠滄海桑田嗎?
  
  他是為念其特地來的?
  
  左幽心中突地一震,然後是無由的惶恐和疼痛。她抱起念其,緊緊地按在懷中,眼神一點點冷卻,然後冰凝。她收回對視的目光,漠然地走了進去。
  
  他的嚴重只有她……是她,是他最愛最愛最最深愛的妻子,離開了他七年的妻子,俏麗的短髮,清婉瘦削的面容,牽扯著他激動而又狂喜,卻又脆弱的心,他不得不按著心口,生怕激烈的心跳會破腔而出。
  
  他久久地凝視著,目不轉睛,腦中像一片真空似的,俊容一再的痙攣。這是上天的安排嗎?她怎麼會在上海?她好瘦,目光碰到她懷中的小人兒,呼吸猛地一窒,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要問,念其是他的孩子,所以才會讓他產生那麼多的熟稔和親切,所以念其會說德語,所以念其會有鋼琴天分。是那一晚嗎?他為積極愛你個來臨的分別,失控地一次又一次地要了她,像傾盡一生一世地愛她。上帝,他做的什麼蠢事,竟然沒想到她會懷孕!邁森懊惱地恨不能拍死自己。他那麼對她,她還生下了他的孩子。她一定很恨他吧!
  
  這七年,她和那個大使一起幸福嗎?
  
  邁森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隨著她的身影移動而移動,嘴巴張了張,抖得連半個音都發不出。
  
  「媽咪,就是這位叔叔!馬教授說他是鋼琴家。」念其有點崇拜又有點害羞地指著邁森介紹給左幽。
  
  左幽淺笑,放下念其,強斂住心神,「你好,邁森先生,好久不見!」她禮貌地伸出手,用嫻熟的德語招呼。
  
  不逃避,就當無愛也無恨,如煙往事,都已過去。
  
  邁森看著眼前的那只蒼白纖細的小手,心痛如割,她稱呼他為「邁森先生」,這一聲就把這一手之間的距離拉到了天邊,她不會原諒他了嘛?他抖索地伸出手,顫巍巍地伸過去,輕柔地握住,剛碰到她的手,她已經抽回了,他的手僵立在半空中。
  
  一邊的莫小雨訝異地直眨眼,她見過一次左幽,在德國駐上海辦事處的新年晚會上,她硬弄了張請帖過去。左幽是被特邀的嘉賓,因為那個系列的童書,促進了兩國兒童書籍之間的交流。左幽笑容很淡,對誰都是。她猜不出左幽的年紀,太濃的書卷氣看上去像個大學女生,但左幽嘴角落寞悲涼的笑意,又好像應該是有故事的人。她怎麼也沒猜出左幽竟然有了一個六歲的兒子,而且還是一個混血兒。「你們認識?」她看看邁森,又看看左右,脫口問道。
  
  左幽拉住滑下的包帶,淡淡笑道:「邁森先生第一次來華演出,我和你一樣,是他的陪同翻譯。」
  
  「哦!」莫小雨釋然地點點頭,無心地說,「這是你兒子啊,和邁森先生好像!」
  
  「金髮碧眼的小孩子看上去都像洋娃娃,外國人看我們中國人也都像一張面孔,其實差別很大。」左幽神情一冷。
  
  「也是!」莫小雨嘖嘖嘴,不過,這孩子也太像邁森先生了。
  
  邁森悲慼地低下眼,掩飾著心中的酸楚,喉間有些哽咽。她不願承認他們之間曾經的關係,只是兩個不相干的人,連念其她也不願與他牽扯。這是他的兒子,是他和她的兒子,和他一個模子,她把念其教育得如此優秀,如此乖巧,他不配做一個父親嗎?
  
  「馬教授,念其是不是表現不好?」左幽控制住心亂,問。她很想就此奪門而去,永遠不見讓她的心揪得生疼生疼的男人,但不能,有些事總要解決,總要問個明白,不然會有後患。
  
  馬教授驚了,「沒有,念其非常刻苦,給他的功課,總是完成得最好。」
  
  「那為什麼要把他推開呢?」左幽瞟了下邁森,他像呆了般,直直的盯著她。
  
  「不是,呵,是邁森先生覺得念其是顆好苗,想讓他去國外接受更好的教育。」馬教授訕然一笑。
  
  「是這樣啊。馬教授,念其還小,我認為他現在在中國接受你的指導就已經是最好的。出國,過幾年再說吧!念其還是麻煩你了,我會配合你的練琴時間。」
  
  「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
  
  左幽心中稍微平靜了點,她牽過左念其,「馬教授,莫老師,邁森先生,再見!」她含笑一一點頭,母子倆轉身向外走去。
  
  「幽!」邁森再也控制不住,追上去,顧不得琴室裡幾個人的愕然,抓住左幽的手臂,懇求地看著她,「幽,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好嗎?我沒別的用以,就吃個飯。」
  
  左幽疏離地一笑,太瞭解貓咪的左念其明白媽咪此時一定很難過。媽咪最難過時,她在人前只是微笑,卻手指冰涼。「謝謝,時間已經不早,我要帶念其回家。念其就在國內學琴,你不要操心了。再見!」
  
  邁森不鬆手,她微微地掙扎,眼神中有著不厭煩。「我……我送你回家。」
  
  她沒有表情地傾傾嘴角,「外面還有公車,很方便,多謝了。」她成功地甩開了他的手臂,抱起兒子,急匆匆地往樓下跑去,黑暗中,少跨了一個台階,腳下一空,她嚇得騰手抓住扶手,驚出一身冷汗,腳卻不慎扭了,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顧不得疼,她拖著傷腳,往學院大門跑去。
  
  「幽,幽!」邁森在後面緊追著,她看都不看。校門外剛好停了輛班車,她問也不問,直接跳了上去。
  
  邁森看著消逝在暮色的班車,挫敗而又悲絕地呆立著,淚,悄悄地盈滿眼眶,一滴滴滑下臉頰。
  
  他應該笑啊,是他要離婚的,生生地把他與她分離七年。她沒有打擾他,離開得很徹底。他成功了。再見面,她一點都沒有妨礙到她,一點也沒有帶給他困擾,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嫌多餘,這不是他想要的嗎?
  
  邁森痛苦得閉上眼,淚水長流,不,不,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從前,現在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愛她,是她的妻子啊,是他的蠢,他的自以為是,造成了這一切。他還有資格愛她嗎?
  
  「邁森先生!」莫小雨怯怯地遞過紙巾。她猶豫了一會,好奇心顧不上唐突,「那個那個左幽小姐只是你的陪同翻譯?」
  
  邁森拭去眼中的淚,「你認識她?」
  
  「嗯,她是德國那個暢銷童書的譯者,有點小名氣。」
  
  「她做文字翻譯?」邁森一愣,「她結婚了嗎?一直在上海?」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她在上海由好多年了。她譯書非常快,我聽朋友說的,出版社稿費也給得很高。結沒結婚,你問馬教授呀,念其一定有留個人資料的。」莫小雨眨巴眨巴眼,說。
  
  邁森眼前一亮,拔腿就往琴房跑去。
  
  「左念其隨母姓,是單親家庭,母親左幽,父親這欄沒填。」馬教授說。「怎麼了?」
  
  邁森臉色白得像張紙,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他所謂犧牲似的離婚,沒有讓她幸福,而是把她的妻逼上了一個獨木,她小心翼翼地走著,艱難地一步一步,她才瘦成了一把骨。這種犧牲有意義嗎?誰又得到了快樂?
  
  他沒有成為天使,而是扼殺了幸福的惡魔。
  
  他咬緊唇,指尖狠狠地掐在掌心,淚水長流。
  
  ……
  
  「媽咪,我們要去哪裡?」左念其看著外面閃爍的燈光,扭頭問左右。除了音樂學院,媽咪帶著他一站又一站的坐車,不看站牌。他以及那個坐了很久的車了,怎麼還沒到家呢?
  
  左幽茫然地抬起頭,只知道把念其抱的緊緊的。去哪裡呢?她不知道,只想去一個邁森找不到的地方。上海夠大,人夠多了,居然都能遇到。找不到的地方有嗎?
  
  她不擔心別的,只是害怕他會又以不能埋沒孩子的天分為由,把念其從她身邊奪走,偏偏她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愛情,早已從她的生命中遠走了,她不去奢望,也不願再和邁森有任何牽扯。可是孩子是兩個人的,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這個事實。以前,他不曉得,她才過得平靜,現在,他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她該怎麼辦,已經失去琪琪了,她不能再失去念其了。
  
  「不要離開媽咪,不要。」她抱住左念其,痛哭失聲。
  
  左念其嚇住了,「我不離開媽咪,不離開。」他忙不迭地說。
  
  「念其,我們不學琴,好不好?」她抬起淚眼。
  
  藍眸閃過一絲無助,然後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嗯,念其不學琴。」
  
  左幽不忍,捧住孩子的小臉,憐愛地親了親,淚沽沽地從眼中流個不止。
  
  她有點不敢回家,抱著念其想去蘇雯家住一宿。走到蘇雯家獨幢小洋樓下時,聽到裡面傳出一聲接一聲的怒罵,還伴隨著摔碎東西的巨響,她緩緩轉過身。
  
  什麼叫合適的婚姻?因為相愛結合,也不能保證一輩子能走到老,婚姻裡有太多的變數,讓人防不勝防。因為需要結合,把愛丟棄一旁,沒有患得患失的婚姻,應該是風平浪靜的,卻也一樣逃不了劫數,像蘇雯這樣。
  
  蘇雯因為老公的婚外情,現在是焦頭爛額,她不能再給蘇雯添麻煩了。
  
  愛也不行,不愛也不行。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而是考驗人責任和義務的磨練。一直走到最後的夫妻,還有愛嗎?
  
  結婚,不代表就找到了所謂的愛情和幸福。反過來說,一個人過也沒什麼,她這七年不也過得很好嗎?
  
  少了誰,世界一樣轉,別人也一樣過得好好的。
  
  回家的車上,念其困得趴在她肩上睡著了。她想起他們還沒吃晚餐,更別提西餐了。
  
  如果上天注定她的人生孤獨,那也沒辦法。不能反抗,就強悍面對吧!
  
  車到站,她付清車費,抱著念其,艱難地拖著傷腳,往公寓走去。爬上樓梯,開了燈,邁森像個木雕一樣捧著一堆的食物,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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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6: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說愛不容易(五)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左幽吃驚了。若誰說地球和太陽相撞,她都相信有這種可能。不是說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只要你想到,你就能做到。邁森初來上海,不會中文,在弄堂、街巷中穿梭來往,不一樣找到了她這個窩在閘北區的小寓所嗎?
  
  她不想讓他進屋的,可是時間太晚了,念其又睡著了,她不能把念其一個人丟在家中,跑到樓下和他喝杯茶或者喝杯咖啡。
  
  她默然地看了他一眼,掏出鑰匙,把念其移到左肩,邁森想幫她抱念其,她避開,這些動作她做的很熟練了。六年,她不都是抱著念其在這樓梯間上上下下。
  
  「你請坐。」她開了燈,用眼神對他示意下客廳中的椅子,然後輕手輕腳地走進念其的房間,把孩子放到床上,脫了鞋、外衣,怔然地看著熟睡的小臉,她歎了口氣,蓋上被單,輕輕帶上了門。
  
  淡黃的燈光下,邁森表去哪個非常震愕。他大概掃視過小寓所了,沒想到她會過得如此寒酸吧,她不會為此有什麼抬不起頭,一切都是她憑雙手得來的,寒酸也是自己的本事,至少她自立了,不用再倚賴誰。
  
  「你坐!」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為他倒了杯水,抿了抿唇,故作平靜的微笑,在他對面坐下。
  
  邁森接過水杯,自進門到現在,他的心和他的人一直都在抖,他無法原諒自己,這間小寓所多一個人都不太好轉身,奧地利別墅的餐廳都比它大,卻住著他的妻子和兒子。小小的臥室,小小的書房,巴掌大的廚房和客廳,處處都透著女主人的精打細算和生活的艱辛,也透著縷縷家庭的溫馨和快樂,也說明沒有父親和丈夫,她和兒子一樣會過得很好。
  
  邁森看著左幽,直直地看著,因為愧疚,因為心疼,藍眸中浮上一層濕霧。,他好想抱她,緊緊地抱著,為她七年來的辛苦,為她的堅強,為對她的誤解,抱著,可他不敢,也沒有資格了。
  
  「如果你是為念其學琴的事,就不要再說了,我堅持在他小的時候留在國內學習。」左幽直截了當地說,不看他痛苦抽搐的臉。
  
  「念其……」邁森忍下哽咽,沒了往日的倨傲和高雅,膽怯得如一個命運被別人掌控等候發落的罪人。
  
  左幽把手放到桌上,十指交織著抑制心底的慌亂,她斷然說道:「念其是我的兒子。」
  
  「幽,我不是要搶念其。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羞慚地看著她。
  
  「什麼叫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你男女做愛會不會懷孕,還是不知道一切怎麼會那麼巧?」她忽然激動起來,「既然第二天都準備和我離婚了,為什麼還要碰我?你把我又當成了什麼,這對於我來講,是一種無法對別人言說的恥辱。你根本不在意我有沒有可能懷孕,所以講念其是我的,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他是上帝捨不得我孤單,送來給我的。你不要打什麼主意,念其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我的兒子。」她顫抖著別過臉,身子劇烈的哆嗦著。
  
  「幽,幽,幽!」他一遍遍地喊著她的名字,心像撕裂了一般,「我愛你才抱你的,我不想讓你走,可是,可是……」他一拳打向旁邊的牆壁,手掌唇間紅腫一片,可他根本不顧,一拳一拳地打下去,似乎想借身體的疼痛來壓下心底的巨悔。
  
  「夠了!」她閉上眼,咬著牙說道,「你不要在我這裡傷了手指,我不想再背負起任何與你有關的責任。」
  
  邁森埋下頭,伏在牆壁上,她看到他的肩一抽一抽的,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在地上。
  
  她深深地凝視著他,無力地跌坐在椅中。
  
  許久,他才稍稍平靜了下來,轉過身時,眼睛稍稍有些紅腫。
  
  沉默了好一會,她輕輕地問,「邁森,琪琪……好嗎?」
  
  邁森從袋中掏出錢包,抽出夾在裡面的一張照片,「這張是她在瑞士的音樂大賽上得金獎時拍的」
  
  很高挑的小女生,黑髮如墨,秀眸如星,拿著提琴站在舞台上,對著觀眾盈盈地笑著。她離開琪琪時,琪琪六歲,七年了,十三歲的小女生已經有了少女的秀韻。是她的小珍珠呀,可是她卻被剝奪了陪著她長大的機會。左幽摀住唇,淚再也忍不住,傾瀉而下。
  
  「她……有我高了吧?」看不夠,真的看不夠,她把照片捂在胸口,痛哭失聲。她的琪琪還記得她這個媽咪嗎?
  
  邁森起身,走到左幽的身邊,手遲疑了下,輕輕地擁住她,她一驚,閃躲開,一臉的緊張。這一次,他沒有縮回,一把抱住了她顫慄不已的身子。「親愛的,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做的蠢事,運量我,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愛你,我愛你!」
  
  她被他的話怔住了,忘了掙扎,眉頭緊蹙,好一會,她才醒悟過來,以手背拭去眼中的淚,淡然一笑,推開了他的禁錮。「你該回去了,好像快近午夜。」
  
  「幽,幽,我是講真的。親愛的,這七年來,我沒有一時半刻的不想你。我心裡只有一個人,是你,幽,親愛的。」他痛處地去抓她的手,她瞪了他一眼,狠狠地甩開。
  
  「不要喊我親愛的,我們早已經不是那樣的關係。你愛誰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很久之前,當我哀求別人給我一個機會時,別人也沒有給我,所以就不要說這些無謂的話了。這不是報復,也不是賭氣,這七年,我們沒有彼此,都一樣過得很好。呵,我還是和從前一樣,聽不懂高雅音樂。」她自嘲地傾傾嘴角。
  
  「幽,我那時講的不是真系話。我從匈牙利回來時,看到你……和那個大使抱著痛哭,我當時就傻了。你和我結婚時,心裡愛的人是他。七年來,你始終無一的愛著他。不管我如何努力,你也沒有愛上我。我徘徊了很久,決定成全你們。」他鼓起勇氣,把當年你的真相和盤托出。
  
  左幽半張著嘴,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我不愛你?」她苦澀地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對,我不愛你,一點都不愛你。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去愛呢?」
  
  多麼荒唐而又可笑的一切啊!為成全她和裴凌帆,他就推開了她?用那麼刺人的話、決絕的方式逼她離開,讓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而那個晚上,她準備了浪漫的晚餐,正準備親口告訴他,她愛他,希望可以喝他牽手到閉上眼的那一天。
  
  滾燙的淚,不聽話的流了下來。
  
  屋裡剎那間靜如沙漠、巖洞、瀚海。七年的時光,就這樣緩緩地過了。
  
  「親愛的,我錯了!原諒我,讓我愛你,愛念其,好不好?」邁森被她臉上的恍惚神情弄愣了,他握住她的肩,搖晃著。
  
  「邁森,你說你離婚的時候是愛我的?」她幽然地問。
  
  他用了力度,拚命點頭,「愛,親愛的,自從你在機場暈倒在我懷中,我就愛上你了。真的,我甚至創造機會讓達琳娜離開我,我就是想愛你。當你想我提出結婚時,我真的是欣喜若狂。我愛你,親愛的,我像發了瘋似的愛你,一刻都不能與你離開。」
  
  左幽的唇角悄然綻開一絲諷刺的笑意,不能離開,不一樣離開了,也過得好好的。「你愛人的方式真別緻?」
  
  「不是,親愛的,你說過因為深愛,所以放手。我才……下了那樣的決心。愛你,我希望你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幸福,快樂,而不想用一份責任硬鎖住你。我鎖得了你的人,鎖不了你的心。」
  
  「嗯,你說的很對。」左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茂森,彷彿素不相識,「謝謝你的成全,我才有了現在的自由和幸福。那麼,請繼續成全我吧,不要打擾我。」
  
  邁森臉都急紅了,直搖頭,「那是我的自以為是,我不該放開那你的,我們是一家人,你不是捨棄家人自私地尋求自己的幸福的人,我要努力地再愛你,知道你有一天也愛上我。」
  
  「邁森,我們不可能了。」她傾傾嘴角,神情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語氣鎮定,「簽字前的一個晚上,我在維也納的大街小巷尋找琪琪,那時你不知把她藏哪裡了。我已經找了一天,非常累,晚上八點多鐘,我終於找到她了。她坐在你和莉迪亞的中間,你們在吃晚餐,她在給你們表演,你們的眼神那麼默契,看向她的視線很溫柔,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你們不是一家人。你們在笑,我站在外面哭。在那個時候,我死心了,決定簽字。我確實和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愛我也罷,不愛我也罷,我都不像再和你一起生活了。」
  
  她說的非常明白,他們之間,不管有沒有愛,都是一樣的。她踏不進他的世界,同樣,她的世界也拒絕他的踏入。
  
  邁森像具失去了魂魄的空殼,全身的血液都冰凝了,心沉到了谷底,他不知道怎麼下的樓,又怎麼回到酒店,整個晚上都呆坐在房間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陽光自米白色的窗簾縫隙中射到他的臉上,他微微瞇細了眼,站起身,看到鏡中的自己,眼窩深陷,鬍渣滿面,憔悴的面容像蒼老了十歲。
  
  門鈴響了。
  
  「邁森先生,你身體不舒服嗎?」莫小雨瞪大眼,看著他蠟黃的面容,還穿著隔夜的襯衫,手掌紅腫不堪。
  
  「讓我的助手去面試學生,我……需要靜一靜。」他的腦中一團一團的亂麻,沒有辦法分心再去過問別的事。
  
  「啊,好的。你……和左右女士和好了嘛?」昨晚,邁森說出左幽是他的前妻時,她和馬教授差點沒嚇趴下,不過,再想想左念其,不得不當真。是她從馬教授那裡抄了左幽的地址,然後送他過去的。死機留下等邁森,她先走開了,心中為這種都市裡浪漫的悲歡離合,激動了一夜。
  
  想想,七年來,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一子一女,一定是一拍即合,她甚至臉紅地想到他們一定會激情到天明。七年啦,乾柴和烈火。可現在看看邁森這樣,好像旅途艱辛哦!
  
  邁森木然地坐在椅中,手托著腮,成熟男子為情所困的模樣也這麼性感,莫小雨直嘖嘴。
  
  「邁森先生,別氣餒呀!七年可是一大把日子,不會那麼快接受的。可是你有勝算啊,你看,你們有一對兒女,不管你們現在還有沒有感情,可是,兒女卻是共同的,這是割不斷的。你只要發動你的王子和公主,三個人連在一體,他們的媽咪一定會動搖的。」
  
  邁森緊擰的眉微微舒展,側目看了她一會,好一會,才緩緩收回目光,「謝謝,你們去忙吧,我還有事。」
  
  莫小雨嘟著嘴,怎麼這麼冷漠呀?她覺得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電視裡不都是這樣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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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8: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不是沒原則(一)
  
  大概是母子連心,左念其早晨起床出奇的乖,小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也沒說一聲。自己找了衣服,去浴室放水洗澡,冷熱水不會調配,只得就著冷水沖了下,幸好是夏天,也少虎太冷。一切都弄好了後,開了冰箱,倒牛奶,看到桌上堆著一堆精裝的食品,瞟了一眼,咽嚥口水,沒去拆包,輕手輕腳地推開書房的門。
  
  左幽蜷縮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雙肩環抱,像只蛹,一動也不動,兩眼睜得大大的。
  
  「媽咪,早!」左念其走了進去。
  
  左幽放下手腳,扭了扭脖頸,「早,寶貝!餓嗎?」她張開雙臂,抱起兒子,親親兩腮,蠟黃的面容上欣慰地露出一絲笑意。
  
  「念其有喝牛奶。媽咪,你昨夜沒上床?」左念其看著小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單,問。
  
  「嗯,媽咪要開新書,有許多事要準備呢!」其實,是她根本沒辦法入睡。她一直以為當年離婚,是因為邁森的移情別戀,還有他嫌棄她不懂音樂,怎麼也沒想到是他癡傻地裝什麼天使,來成全她和裴凌帆。堅固了七年的保壘,突然就像被一枚飛彈擊中,一瞬間,夷為平地。她欲哭無淚,卻又膽顫心驚。
  
  「等念其大了後,能上台彈琴,賺許多許多錢,媽咪就不要譯書了,就可以天天和念其一起睡覺,一起吃飯。」念其仰起臉,天真地說。
  
  左幽輕笑,「到那時啊,念其是大男生,就不要媽咪陪了。」
  
  「媽咪,出國學琴是不是可以很快就能賺錢?」小臉突然嚴肅、認真。
  
  「念其……想出國?」左幽的心狠狠地一揪。
  
  念其不安地看了媽咪一眼,低下頭,怯怯地說,「念其不是要離開媽咪,只是想快點把琴學好,那樣,媽咪就不必太辛苦了。」
  
  左幽心疼地抱緊兒子,下巴擱在他的髮心,想起他從出生到現在,陪著自己的一天天,有多少辛酸,可也有多少溫馨。雖然口口聲聲說念其和邁森沒有關係,但卻抹不了他是念其父親的事實。念其有權知道父親是誰,知道了,似乎邁森也就有權決定念其的鋼琴教育。她永遠都像是一個阻擋,琪琪是,念其也是。兩個孩子都遺傳了邁森的音樂才華,不太像她,這也就是她的可悲之處。
  
  理智明白什麼對念其是最好的,可是感情真的無法割捨。
  
  上天為什麼要這樣的安排呢?既然已分離,為何還要相遇?只要是她喜歡、珍惜的人,最終都要離她而去嗎?
  
  「如果念其出國練琴,邁森先生真的會要我嗎?」鋼琴家在孩子的眼中是一個無限擴大的偶像,念其不敢相信大人們講的是不是真話。
  
  左幽苦澀地一笑,「他會欣喜若狂的。」
  
  左幽暫時壓下心中的一團亂絲,為兒子做了豐盛的早餐。兒子正在長身體,營養是不能少的,也許她也不能幫他做幾次了。想著,心裡就湧上傷感。
  
  念其早晨去幼兒園,下午去音樂學院。
  
  站在幼兒園外,看著兒子對自己揮揮小手,左幽突然哽咽了,捂著嘴轉身走開,腦子了越想越亂,回家也不能靜心譯書,就在大街上亂逛。
  
  滿街的人都是毫不相干的面孔,誰也不為誰存在,誰也不為誰停留。悠閒形式的逛街早已在這座忙碌的大都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行色匆匆,為的都是一份生計。曾經在維也納舒適慵懶地品下午茶的時光,為買一束鮮艷的玫瑰,開車去很遠的花店,與邁森牽手在多瑙河邊的漫步,害羞地在古老的石橋上和他擁吻,這些,好像都是久遠的傳說了,記憶早已模糊一片。
  
  塵封太久的回憶,被風吹去了歲月,被誰撿起,又重新翻開。只是,每翻一頁,不是甜蜜,而是刺骨的疼痛,越發顯得這七年分離是多麼的殘酷。
  
  愛又無何?再也回不去了,感覺已消逝,唯留些唏噓罷了。愛,不是幸福,而是一根刺,狠狠地紮在對方的心中,疼得你如刀鉸。
  
  每個商店都不放過,包括琴行,藥店,便利店、五金交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什麼。
  
  也不知怎麼走到了蘇州河邊,經過處理過的河水,不像從前發出一股惡臭味,水色藍茵茵的。她在河邊的一個小公園裡的木椅上坐下,任夏天的艷陽炙烤著,路人怪異地打量著她。
  
  手機在包裡拚命地叫著,她愣了一會,才緩緩掏出。
  
  「肖白……」她一打開手機,就像委屈的孩子見到父母,情緒一下暴發,嘴一遍,就哽咽了。
  
  「發生什麼事了?我剛下飛機,你人在哪裡?」肖白的聲音焦急不堪。
  
  她不說話,中介器。
  
  「幽,幽,」肖白急得大叫,「你在哪裡,告訴我?」
  
  「你不是回北京了嗎?」她噙淚,問。
  
  「幽,你後面是什麼路,有什麼建築物嗎?」肖白放鬆語氣,平心靜氣地問。
  
  她回過頭,說了地點。「等我,我馬上就到!你找個樹蔭下坐著,不要中暑。」說完,肖白就掛了電話。
  
  她失神了一會,發現陽光直射在臉上,臉滾燙滾燙的,她張望了下,走向一邊的大樹,坐在樹下的花台上。
  
  她這是怎麼了,忽然成了沒有行為能力的人,連照顧自己都不會了。她長長地歎了口氣。
  
  「幽!」肖白跳下出租車,一頭的汗,一眼就看到樹上象迷失方向的左幽。
  
  她緩慢地抬起頭,無助地看著走來的肖白。
  
  肖白俊眉蹙著,走到她面前,她下意識地眨眨眼,兩行淚順腮而下。「如果,我……很老很老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你真的會陪在我身邊嗎?」
  
  「到底怎麼了?」左幽很少和他說曖昧不明的話,甚至怕引起誤會,有時刻意地和他之間都劃清許多界線,比如經濟上,他在念其身上多用一點錢,她都會非常不安,一定想辦法以別的方式還給他。
  
  左幽手腳冰涼,雙腿發軟,在太陽下坐了太久,眼前一黑,突地向前一栽,肖白愕然地抱住。扶了她來到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吹了會冷氣,又喝了兩杯溫水,她臉色才稍微緩了過來。
  
  「邁森……來上海招生,在音樂學院碰到我和念其。」左幽端著水杯,斷斷續續地把事情的經過講過他聽,也說了當年離婚的緣由。
  
  肖白抿緊唇,神情有些僵硬。「你……有什麼打算嗎?」
  
  她從桌上的紙筒裡抽出紙巾,淚掉個不停。「我能有什麼打算。念其現在小,我可以留在身邊學琴,可是最多到了十歲,他一定就要出國,其實,在他開始碰觸鋼琴時,我就……已經失去念其了。她注定是屬於邁森的,無論是婚姻,還是孩子,都像是我從別人那裡偷來的,總有一天要還給別人。我只有一個人,就是連爸爸媽媽的家也不能回。」
  
  肖白猛喝了一大口水,「在我和你吃西餐的那個中午,我看見邁森了,你當時在接電話,我怕你難過、緊張,就沒和你提。回到北京後,我想想不放心,就又過來了。呵,沒想到,有的事情逃是逃不掉的。幽,有沒想過,為了孩子,和邁森復婚呢?他還愛你,對不對?」他試探地盯著她的臉。
  
  左幽空洞地一笑,眼神落莫。「他不愛我,我也許還能原諒他所做的一切。他愛,我就真的不敢和他一起生活了。愛我,就是殘酷地把我推出家門,要我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真正的愛是自私的,連一點縫隙都沒有。他那時就沒想過我做母親的心嗎?我的琪琪那時才六歲,從我身邊搶走,送到國外,這就是他愛的方式?呵,我好像不能承受他這麼無私的愛。這七年,你知道我是怎麼走過來的,念其因為有你疼,並沒有單親家庭孩子所謂的心理陰影。為了孩子,我會放念其走,去國外學琴,會經常去看他們,只要他們想到媽咪,回過頭,媽咪永遠都會在他們身後。但是沒必要硬要和邁森一起生活。惡夢,真的只能做一次。」
  
  「拒絕裴凌帆,也是為了孩子吧!」肖白挑挑眉,問。
  
  左幽張了張嘴,喉嚨一啞。「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我都不想問津。說我無用吧,我怕了,四十歲,不必青燈黃卷,也算是清心淡情,也許是以前的經歷太豐富了,我……只想這樣過下去。人生很短的,若不是父母在堂,念其還小,我早走、晚走都沒區別。一個人靜靜的離開,就像一片葉子……」
  
  「傻瓜!」肖白忽然哽住了,握住她的手,「好好的,怎麼說這樣?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呢,有那麼一對優秀的兒女,就是自己,歲月對你也格外留情,好像忘記在你臉上留下印痕。」
  
  「這些又有什麼?」她抬起頭,盯著一邊紮著圍裙收拾碗筷的服務大嫂,「我有可能都沒她們幸福。她們頭疼腦熱時,有丈夫噓寒問暖,遇到什麼個事,有人可以倚,受了委屈,回到家,能和丈夫發通火,說說怨語。過年過節,聚在燈光下,一起訂個明年的計劃。孩子不管優秀琮是普通,天在在面前轉悠著。我呢?我天生就是一個悲劇。這世界上不該有兩一模一樣的臉,我可能是多餘的。」
  
  「越說越悲觀了,幽,這和你一貫的堅強媽咪形像可不符。幽,聽久產,」肖白很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不要拚命地委屈自己,你有權利選擇和誰在一起。念其不是現在還沒離開你嗎,所以先不要想得太遠,走到哪裡再說哪裡的話。還有,我告訴你,天塌下來,還有我呢!最壞最壞,就是我陪著你到老。我保證,我一定不會在你前面無離開這個世界,等把你送上路,我才會增。OK?」
  
  她久久地望著他,嘴唇在顫抖。
  
  她的目光一直沒有從他身上移開,他對著她,溫和的微笑蔓延到嘴角。
  
  「不要亂想,我不是對你在表白。」他調侃地拍拍她的手背,招手讓服務大嫂準備兩盆什錦炒飯。
  
  「我知道,你心裡有一個人。」她低下眼簾,「我的人生複雜,你不應該像這麼酸楚的,你現在有的是年輕女子想嫁,讓別人愛你不好嗎?」
  
  「呵,我和別人真的不同。我不喜歡年輕女子,不是矯情。工作壓力太大,我沒有心情再去寵溺一個孩子。兩個人在一張床上,我不會湧上什麼虛榮感,她年輕的肌膚再映射出我的蒼老,談論的話題有代溝,認識也有差異,這會讓生活更累。說實話,念其的出生真的給了我許多快樂,最起碼滿足了我做父親的渴望。幽,很幸運我們能做朋友。這一點,要謝謝元藍。」
  
  「你要求真不高!」她喃喃低語。
  
  「幽,不要害怕,真的,你不會孤獨到老。不管……以後我們會成什麼樣,我……都會陪著你。」他鄭重地許下承諾。
  
  「謝謝!」她無語,能說什麼,也不能深究什麼?
  
  「怎麼沒找蘇雯陪你?」炒飯送上來,他盯著她吃下半盤。
  
  「她也不太平,和老公天天吵。我顧不上她,也不敢麻煩她。就一個人出來走走,沒想到你會很快回來。」
  
  「呵,你有事習慣一個人撐著,不會主動想到我。應該打電話給我的。」
  
  「唉,說真的,對你很愧疚的,我……都沒為你做什麼。」
  
  「你給我生了個好兒子呀!」他逗她,一語雙關。
  
  她臉一紅,忍不住笑了。念其混血兒的長像,和中國孩子不宜混同,不然依肖白對他的溺愛,別人會真的以為肖白是念其的父親。
  
  念其的父親!想到邁森,剛浮上來的笑意又凍結在嘴角。他現在在幹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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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8: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不是沒原則(二)
  
  莫小雨的話讓邁森墜落谷底的心又開始萌發出希望,他怎麼能被左幽的一兩句話就打倒呢?這是上帝透給他的一點曙光,他無論如何也要緊緊抓住。他的錯造成了和左幽的分離七年,幽有點怨語,罵他、打他都是應該的。只要能夫妻團圓,一家子能在一起,什麼委屈,他都願意受。即使幽身邊有別的男人,這次,他也要不放棄,一定要把幽重新奪回來。不過,他的幽沒有別的男人。他的幽心裡只有他?
  
  想到這裡,邁森渾身又來了精神,刮了鬍子,沖了澡,換好衣服,又是信心滿懷了,甚至他興奮地在浴室裡還吹起了口哨,這還是少年反叛期時才有的舉動。他的未來因為他的妻將要重新改寫,他忍不住憧憬了起來。
  
  他打了幾通電話,然後坐車去左幽的小公寓,等到午時,左幽都沒回來。他只好又急刀地趕回音樂學院,他知道念其下午要來練琴。路上經過玩具店時,他讓司機停了下。
  
  他不知道如何彌補七年對念其的損失,與幽的相遇是一線曙光,念其則是巨大的一輪太陽了。如果沒有念其,他就有可能與幽一輩子錯過,也許幽就會嫁給那個大使。
  
  幽為了孩子,是願意犧牲所有的傳統女子,當年,他怎麼就會那樣胡思亂想呢?
  
  一進音樂學院,他在樓梯口,就聽出念其的練琴聲,那種表現方式是獨有的。他二級台階並作一級,幾個大步就到了二樓。
  
  馬教授站在門口,與肖白正在談論念其的進步,左幽安靜地坐在鋼琴邊,手托著腮,專注地看著兒子練琴。
  
  樓梯間的腳步聲,除了念其,其他三個人都不約而同轉過頭。
  
  高雅、尊貴的邁森一手抱著個半個成人高的史努比,一手拎著個巨大的遙控汽車,無措地站在門口,就連左幽,也忍俊不禁地露出了笑意。
  
  馬教授和肖白,更是控制不住的放聲大笑。
  
  肖白笑後,深深地看了左幽一眼,重重地呼吸,「幽,我去出版社看看,你新書要開始了嗎?」
  
  「嗯,我現在看各種資料,準備一下就正式開始。」看到他要走,左幽臉上浮現出無助的表情。
  
  「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就是心情不好,都給我打電話。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強逼自己做出選擇,讓心作主。」肖白握住她的手,察覺到她的不安,寬慰地緊了緊。「我這幾天都會呆在上海,你不是一個人。」
  
  左幽咬著唇,點點頭。
  
  邁森藍眸警覺地瞪大了,他敏感地感到幽和這個溫雅男人之間有股默契的暗潮湧動,幽好像很信任他。心中警鈴大震,瞬時慌得到處亂竄。
  
  這個男人是誰?
  
  肖白友好地對他一頷首,又和馬教授打了招呼,走了。
  
  馬教授非常知趣,說要去看看別的學生,也下樓了。琴室裡留下他們一家三口。
  
  左幽無力地掃了他一眼,地意他把那個可怕的史努比和汽車放到一邊。
  
  「念其不喜歡?」邁森讀懂她眼中的責備。
  
  左幽沒有說話,把視線固定在練琴的念其身上。念其和別的小男生不同,他是文靜的,天生是個樂者,喜歡樂器勝於玩具。
  
  「親愛的,我……和念其沒有相處過,有點不太瞭解他,你給我時間,我會做個稱職的父親。」他搓著兩手,歉意地抿了抿唇。
  
  「你不需要瞭解他。」左幽有點刻薄、甚至冷漠地說,說過後,心中又有些後悔,低了頭,狠狠地咬著唇。
  
  邁森歎了口氣,默默地走到念其的身後,兩手交插著。
  
  「這裡應該這樣彈,用二指會更好處理!」邁森欠下身,伸出修長的長指,在琴鍵上示範地彈了幾個音符。
  
  念其因為拘束,又有些興奮,小臉漲得通紅。「這樣嗎?」他跟著彈了一下,邁森含笑點頭,摸了摸他的頭,親親他的兩腮,讓他繼續。
  
  到底是孩子,被鼓勵了後,表現越發的好,帶到琴聲裡,琴聲也充滿了歡悅。
  
  左幽看著一大一小從此男人,突地有些感觸,捂了嘴,忙把身子轉向琴外,盯著那輪象火球似的太陽,心中某根弦悄然鬆動了下。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不,不可以,她輕打著心口,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要輕易遺忘七年的時光。
  
  邁森溫柔地扭頭看她,視線纏綿成絲。
  
  「你為什麼跟著我?」左幽牽著念其的小手下樓,直覺地感到邁森跟在身後。「你不是有事要忙嗎?」
  
  「我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面試已經結束,我的演出也推後了。我暫時留在上海。」邁森不看他的眼,對著念其溫和地笑著。
  
  「你到底想幹嗎?」左幽音量大了起來,瞪著他。
  
  「媽咪!」可能是父子血緣割不斷,念其對邁森出奇的喜歡,還有些崇拜。下午的練琴得到邁森的指點,小心早就快樂得像唱歌一樣,一點都不想和邁森分開。
  
  「哦,寶貝!」左幽這才發現現場還有第三人,忙換上了一幅慈母面孔,「那個邁森先生還有事要忙,我們不能佔用他的時間,和邁森先生說再見。」她故意用中文說,邁森在一邊急得直皺眉。
  
  念其戀戀不捨地看著邁森,「邁森先生,你很忙嗎?「
  
  左幽直歎氣。
  
  「不忙,我所有的時間都屬於你。」邁森偷笑,慌忙抱起念其,「我可以和念其一起吃晚餐嗎?」
  
  「媽咪?」念其懇求地看著左幽。
  
  左幽從牙縫裡吐出一聲極不情願的「好!」
  
  大小男人興奮地相互貼腮,摟抱在一起。左幽很久沒看到念其這麼開心了,心底微微掠過一絲失落。
  
  不管她再怎麼盡力,她永遠也代替不了父親的位置。
  
  邁森本來想讓司機送他們,可一看到左幽眼神冷冷的,乖乖地跟在她身後。左幽像往前一樣在站台等班車,正是下班時分,班車裡擠得滿滿的,來了幾輛,連站都沒停,好久,才有一輛稍微鬆動的班車停站,等車的人一窩峰湧上去,是無人售票車。
  
  邁森沒有交通卡,也沒有硬幣,堵在過道裡,藍眸帶笑,車裡的人好奇地看著他。
  
  左幽本想裝作沒看見,可是他懷中抱著的那個小人一直喊著媽咪,她根本想扯都扯不去,無奈回過頭幫他投幣,順便瞪了他一眼。
  
  邁森心情大好,發現坐班車不是一件壞事。
  
  車上很擠,雖談有座位了。他一手抱著念其,一手光明正大地把左幽環在懷中,左幽想掙脫,瞅瞅密實實的人群,放棄了。
  
  念其伏在邁森寬闊的肩上,與他頭挨著頭。旁邊的人輕笑地看著他們,直說這一對父子長得真像。
  
  車開得很顛簸,一路上紅綠燈又多。過一會,就是猛地一剎,車裡「呀」一聲,然後一陣嘻笑。左幽再怎麼努力站穩,還是控制不住一次次跌進邁森的懷中。
  
  夏天的布料本身很單薄,一貼近,就感到他溫熱的體溫,嗅到他帶著汗味的男子氣息,他再一低頭,暖暖的呼吸拂在她頸間。左幽驚恐得汗毛直豎,這一切都是她最最熟悉的,身體本能地就起了反應,一股熱潮湧上臉頰,心中象鑽進了一隻小獸,狂亂地跳個不停,有些窒息般的喘氣,全身乏力地靠在他結實溫暖的胸膛上。
  
  邁森侵淫在一股強烈的喜悅中,臉部的肌肉痙攣地抖動,從把幽擁進懷中的這一刻,身體就開始緊繃,每一個器官因為熟悉的輕觸而大聲歡叫著。他感覺到她的變化,他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變化也讓她來感覺。環在左幽的手臂突地縮緊,堅硬的身體貼著她的柔軟,左幽不由自主的輕顫。
  
  他們的身體遠比他們的心來得誠實。
  
  但一會,邁森苦澀地發現自己快要失控,胸部劇烈的起伏著。班車實在不是一個可以表達發現問題的地方。他不得不把身子往後輕挪了一步。
  
  驟然失滾燙的倚靠,左幽愕然愣住,仰起頭,突然感到一陣羞恥……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對邁森產生了激情需索?她真是瘋子,這是在班車上呀,念其還在身邊,四周的人在看著他們,而且他們已經離婚了呀!
  
  她羞窘得恨不得鑽到地洞裡,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偷瞄了邁森一眼,藍眸如深海,一個浪一個浪地向她緩緩襲來。她很沒骨氣、很沒志氣、很沒能氣地閉上眼。
  
  汽車又一個劇烈的搖晃,兩個人再次緊緊貼在一起。邁森攬住了她的,難以自抑滿懷柔情,著迷地貼近她的臉頰,烙上幾點輕吻。
  
  身邊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她顫抖、腿軟、深呼吸,緊緊咬著牙,狠狠瞪他,可是臉紅紅的樣子根本無法壯大她的氣勢。
  
  邁森的嘴角優雅的勾起迷人而又性感的微笑,害她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不長的距離,她猶如煎熬,像等了一個世紀一般才到了站,邁森卻意猶未盡。她氣他更氣自己,頭一埋,一聲不吭,直直地往前衝。她真的成了色女了,如果剛剛只有兩個人,她一定……。
  
  她羞惱得直想拍自己兩掌,就這樣慾求不滿嗎?七年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早已清心禁慾,怎麼一碰到隊,就變了一個人。她為這種無力的掌控和不由自主急哭了,也感到一點害怕,也無奈地而又悲傷的知道他對她的影響是這麼大。
  
  「媽咪,等等我們。」念其在後面叫著。她不得不放慢腳步,卻羞赧地不敢回頭。
  
  「幽!」邁森拉住她的手臂,發覺她一臉的淚,呆住了,「親愛的,怎麼了?」
  
  左幽倏地抬頭,搶過他懷中的念其,雙唇顫抖,淚無聲地落下,「邁森,你……放過我好不好?我現在真的過得很好,日子清苦,但是心裡踏實。你也過得不壞,我們就這樣各自過下去吧!」
  
  「不,我不同意。」邁森堅定地搖頭,「我過得並不好,你走了後,心裡空空的,我就沒有快樂過。傻事只會做一次,以後再也不會犯了。親愛的,你不要害怕,我愛你,是真的,現在,這一刻,我比從前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愛你。我……我怎麼能放開你,在我們好不容易才相遇的時候。」
  
  左幽耷拉著肩,不知所措的別過頭,她可以相信他現在是愛他,可是以後呢,萬一再有個什麼,他突然又推開了她,她還能重新再站得起來嗎?
  
  「邁森先生,你為什麼叫媽咪親愛的?」沉默中,突然響起一聲怯怯的問候。
  
  兩個人一怔,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念其一張疑惑的小臉。
  
  邁森微閉下眼,溫和一笑,「念其,你到現在還沒猜出來嗎?」
  
  小臉擰成一團,看看左幽又看看邁森。邁森聳聳肩,不接左幽的視線,一臉你看著辦吧的表情。
  
  左幽歎了口氣。
  
  三人人一起到路邊的快餐店,點了炸雞和薯條,不要了漢堡和幾杯冷飲。
  
  「念其,記不記得從前媽咪說過,念其有兩個爸爸,還有一個……?」她疼愛地看著兒子。
  
  「一個爹地,和念其長得一模一樣。」念其大聲回答。
  
  「好,現在念其和邁森先生去洗手間照一下鏡子,然後念其來告訴媽咪,發現了什麼?」
  
  邁森真是太佩服他的妻子了,這麼一個複雜的問題,她輕輕鬆鬆就解釋清楚了。
  
  念其和邁森從洗手間出來時,念其緊緊摟抱著邁森,小臉閃著驚喜的光澤。「媽咪,邁森先生是爹地,是不是?」
  
  「對!爹地很忙的,要到處演出,等念其能上台演奏時,就可以經常和爹地一起了。」她狡猾地把孩子又佔為已有,順便和他這幾年不沾關係。
  
  邁森不悅地斜瞪她。
  
  念其對於邁森是自己的爹地這件事太興奮了,坐在邁森的雙膝間,一刻都不肯鬆手。「可是,可是,念其想和爹地一起,我現在就可彈琴了,爹地還誇我彈得好。」
  
  沒等左幽開口,邁森搶先說道:「對呀,念其現在就彈得很好!爹地已經不那麼忙了,可以天天陪念其練琴。念其,開心嗎?」
  
  念其激動地又叫又笑。
  
  左幽黯然地坐在椅中,長長地吐了口氣。
  
  等孩子吃飽,三個人離開快餐店,左幽沉默著,念其興奮地和邁森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走到寓所樓下,左幽轉身欲接過念其,念其突地往邁森懷中一縮,攀住邁森的肩,「媽咪,我今晚和爹地睡好不好?」
  
  左幽心痛得皺成一團,極力平心靜氣,「念其,爹地是來工作的,晚上和其他叔叔還有事。來,和爹地說再見。」
  
  「我沒事,我可以住這邊。」邁森忙申明,看著她的視線灼熱得能烤熟雞蛋。
  
  左幽咬牙切齒地說,「不方便,邁森先生。」
  
  「好啊,好啊!爹地睡我的房間,我的床大。媽咪,你今晚不譯書,我們三個人睡一起,好不好?」
  
  「啊,我喜歡這個建議。爹地聽念其的。」邁森覺得兒子太窩心了。
  
  「念其……」
  
  「親愛的,快上去開門,我坐公車擠出了一身的汗。」邁森柔聲催促。
  
  「媽咪,快呀!念其也要和爹地一起洗澡。」
  
  左幽好想哭,也許她該離家出走,她怎麼像是這個家的一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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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1 16:48: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不是沒原則(三)
  
  夏天的早晨天亮得很早,今天的天空很漂亮,是蔚藍色的。她已經很久沒有抬頭看過天空了,這麼乾淨的色彩,一定又是晴朗的一天。
  
  很久前,無數個像這樣的清新明朗的早晨,她睜開眼,面對一張放大的俊容,在碧藍色的溫柔眸光中,迎接一個深深的蜜吻,她的一天才算開始。
  
  那時候的每一天,她被寵愛著,呵護著,嬌弱地不知世事的變化。
  
  可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早晨,她走一樓,像往常一樣對他嬌柔地笑著,他說,幽,我們離婚吧!
  
  從天堂與地獄,只不過是眨眼間的距離。
  
  又是眨眼之間,七年過去了,他告訴她,他依然愛她,她相信他是誠實的,也沮喪地感到他對自己的影響力很大,甚至自己的身體很誠實地響應著他對她的召喚。
  
  但這又如何呢?
  
  七年,如果一句「我愛你」就能輕輕抹去所有的憂傷,那別離又算什麼?一切不是無痕,而是刻著深深的烙印,他愛不愛她,都不太重要了。
  
  她小小的公寓,第一交留宿外客,是為了念其。到底是割不斷的血緣,念其對邁森特別的眷戀,一刻都不能分離。她不忍心讓孩子失望,只得留他住下,和念居住擠一張床。
  
  她像往常一樣睡在書房裡,睡前看一會書,翻點資料。開新書前,她喜歡先把原文版通讀幾遍,腦中有一定的印象才會開始譯。但昨晚,她怎麼也做不到專注,燈亮到半夜,她無奈地上床躺著,其實沒有睡意。
  
  睡前,她反鎖了書房的門。以前怕念其夜裡驚醒,她都是半開著。她不是防止邁森會闖進來,她是孤她自己會習慣地走過去,不要讓邁森以為她給了他什麼暗示。
  
  離婚後,做什麼暗示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可憐。
  
  她不會讓自己再陷入被別人左右的境地。
  
  愛並不難,平凡相處、平和面對,有默契和溫馨,卻得難上加難。
  
  「吱」地一聲,念其臥室的門開了。不要回頭,她仍能清晰地聽出邁森的腳步聲,這也是她的悲哀,為什麼對他的一切要記得那麼清呢?
  
  「早,親愛的。」邁森站在她身後,欣慰地看著她的背影,他很想從身後環住她的腰,頭埋進她的髮間,細吻著她的脖頸,但她身上散發出的疏離讓他打水服這個念頭。
  
  「早!」左幽轉過身,他身上穿著昨晚的襯衫,頭髮也有點凌亂。「我幫你準備了牙刷和毛巾,放在洗手間裡。好了就出來吃早餐。念其還在睡?」
  
  「嗯,昨晚和我說了很久的話,哄了很久才睡著。可以讓他再睡會嗎?」
  
  「可以,今天是週末,不必上學。等他醒了,你可以帶他去酒店呆一天。」她平靜地把目光移開。
  
  「我們一家一起去浦東玩玩?要不坐船游黃浦江?」邁森露出驚喜的神情。
  
  「不了,你帶他去吧,我要開始工作,和出版社是有協議的,我已經幾天沒有動工了。不要太寵他,也不要亂買奢侈的東西。」她收拾餐桌,把牛奶、雞蛋、果汁和麵包端上來。
  
  「幽!」他的眼神一黯,輕握住她的手。「不要用這麼冷漠的口氣和我說話,你要工作,我和念其就呆在家中陪你。」
  
  「邁森!」她抬起頭,淡然一笑,「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等念其再大一點,我會讓他隨你去學琴。至於我們之間,我喜歡現在這樣。我不會再給任何人任何機會來愛我或者傷害我。不要再說了,好嗎?讓你走進我的家就已經是極限,你再逼我,我會帶著念其離開這裡。中國不是奧地利,她很大,有無數個城市和鄉鎮,在哪裡都能住人的。」她輕輕拂開他的手,「快去洗漱吧!」
  
  邁森僵立著,肩疲憊地耷拉著,他酸楚而又疼異地看著她忙碌,溫柔恬靜的面容和從前一般,可是卻不是為他流露的。
  
  他驚恐地看到她從他的生命中一點點抽離,可是他卻拉不住她,她執意不肯為他回頭。
  
  「幽,不要離開,我不逼你。七年來,你也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如果真的做不到原諒我,我們就能繼續像以前那樣過下去,但是可不可以讓我經常看到你?」
  
  背對著他的左幽身子微微一震,輕歎一聲,默然地笑笑。
  
  早飯的時候,蘇雯突然打來電話,喉嚨沙啞,讓左幽到她家一趟。左幽臉色突地發白,她想到前幾晚在蘇雯樓下聽到的爭吵聲,害怕出什麼事,連早飯都沒顧上吃,把念其托付給邁森,就急匆匆地走了。
  
  別墅中收拾得一塵不染,蘇雯不是想像得那樣蓬頭垢面,臉色蠟黃地坐在露台上吹風,儘管臉色陰沉,但身上衣服穿得乾乾淨淨,臉上沒有淚痕,左幽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她默默地在蘇雯身邊坐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輕輕地揉搓著。
  
  良久,蘇雯才用空洞的語調說:「我離婚了,幽!」
  
  「為什麼???」左幽記得蘇雯那憨憨的老公,見到人講話很拘謹,但很聰明,會做生意。
  
  「男人動了外心,九匹馬也拉不回。我原以為有孩子,有公司牽著他,他怎麼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沒想到他很早以前就在外面註冊了一家小公司,現在公司的資產大部分都偷偷轉到小公司的名下。我掛名的這家公司成了個空架子。他鬼迷心竅,死要和那個女人一起過,我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吵不動,累了,就分手吧!」
  
  「蘇雯,你沒事吧……」左幽心疼地擁緊她。
  
  「到底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他走得那麼堅絕,一點都不留戀,就是想要兒子。我捨不得兒子跟晚娘,再怎麼苦也要留在自己身邊。現在,孩子跟我,所有的房子和存款也都歸我,呵,我這輩子、兒子這輩子是吃穿不愁了,我養個小白臉都可以,可是心怎麼就這麼痛呢!」蘇雯拍著心口,哭出了聲。
  
  「過一陣就會好了,你看我不是也挺過來了嗎?」
  
  「幽!」蘇雯轉過身,「你比我好,至少邁林愛過你,寵過你,還有裴凌帆愛你,姚旭深愛你,肖白喜歡你,就連我喜歡的俞俊也都只愛你一個,我呢,愛情是什麼滋味都沒嘗過,就這樣老了,我怎麼能閉眼呀?」
  
  「有人愛有什麼用,我不是也一個人。」左幽哭著打她。
  
  「那是你要求高,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嫁裴凌帆,也可以嫁肖白,我嫁誰呢?」蘇雯捂著臉拚命地哭。
  
  左幽摟住她的肩,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她都這麼慘了,居然蘇雯還羨慕她。「你想嫁誰都可以,你現在是富婆呀,有多少大帥哥要委身你呢!」
  
  「去你的!」蘇雯破涕而笑,嗔怪地推了她一把。「不過,也是哦,我才四十歲,人家許多明星四十歲還在轟轟烈烈的戀愛呢,我為什麼要這麼悲觀。說起來,我一次真正的戀愛都沒談過。我現在自由了,我不是就有新的選擇嗎?」
  
  「對,對,有選擇就要希望。」左幽撫著她的髮,笑了。
  
  「為了這希望,我們去喝一杯。肖白在上海嗎?如果在,叫上他一起來慶祝我恢復了自由身。」蘇雯突然來了精神,眼神熠熠閃光。
  
  左幽遲疑了下,點點頭,拿出電話,肖白一口就答應了,蘇雯要去吃韓國烤肉。
  
  烤肉店的小姐顯然認識蘇雯,態度熱情、周到,左幽不吃烤肉,她就介紹牛尾巴和秋刀魚,然後送上來三杯山楂茶,開胃、解渴。
  
  餐廳環境也不錯,小巧的居家式,總共十幾張檯面,桌上設有先進的烤爐,從底部抽煙,所有餐廳裡只有烤肉聲,沒有油煙味。
  
  肖白替左幽烤好秋刀魚,才開始烤肉,蘇雯有點像豁出去了,喝酒很爽,左幽知道她心裡難過,對肖白搖搖頭,讓他隨她去。
  
  她自己則有點心不在焉,把一個六歲的孩子扔給一個半句中國話都不會說的大男人,不會出才能事嗎?
  
  「怎麼,不放心念其呀?」肖白察覺到她的走神。
  
  「沒事,和邁森一起呢!」左幽低聲說。
  
  蘇雯突地瞪大眼,嚷起來了,「邁森在中國?那個鋼琴家?」
  
  「喂,聲音小點好不好?」左幽白了她一眼,「他來音樂學院招生,剛好看到念其。」
  
  「甩他兩個耳光,打得他認不得北,不准念其認他。對了,他結婚了嗎?」
  
  左幽搖頭,嘴角掠過一絲苦笑。
  
  蘇雯怔住了,「幽,他……不是有什麼紅顏知己嗎?喂,你不要被他打動,存什麼想法,你有肖白呢!對了,幽,你還要讓肖白等你幾年呀?」
  
  氣氛突地凝固,左幽愕然地張大嘴,覺得難堪瘋了。
  
  「呵,蘇雯喝多了,竟然拿我和幽開玩笑。」肖白到很自知,調侃地傾傾嘴角,「我和幽是好朋友,很鐵很鐵的朋友。」
  
  「對呀,是好朋友。肖白心裡有一個影子,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左幽忙附合。
  
  蘇雯朝她斜了眼,「你們就忽悠我吧!」
  
  「這是真的,哦,接個電話。」左幽聽到手機響了,忙停住,掏出手機,一看是家裡的電話,一愣。
  
  她按通接聽鍵,忽然,肖白和蘇雯發現她眼眶一紅,淚嘩嘩地流了下來,而且,越來越猛。
  
  「幽,怎麼啦?」蘇雯嚇得來抱她。
  
  左幽直扁嘴,嘴唇哆嗦著,淚一道道的。「她……她來了。」她捂著臉,放聲大哭。
  
  肖白拍著她的肩,柔聲問,「誰來了?」
  
  她抬起一雙淚眼,猛地撲進肖白的懷裡,然後又去抱緊蘇雯,「我的琪琪,我的天使,她……她來中國了,我已經七年沒有見到她了。」
  
  「天!」蘇雯眨眨眼,「該是大姑娘了吧!」
  
  「對呀,十三歲了,邁森說有我高了,我……好高興。」左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她在哪?我送你過去。」肖白站起身。
  
  「不要,不要,你陪蘇雯喝酒,我自己打車回去。」左幽拭乾淚,「蘇雯,我以後再陪你,今天,我先走,好不好?」
  
  「快去吧!這是高興的事,我沒關係,路上小心點。」
  
  「哎!那你也要開心點。」左幽慌得連門都找不著,還是肖白把她送出去,攔了輛車,說了地址。
  
  「我一直以為她會嫁給你的,現在看來沒戲了。」蘇雯衝著肖白一舉杯,有些遺憾,「她一直說你心裡有影子,我看得出,她早已取代了那道影子,是不是?」
  
  肖白自嘲地一笑,從袋中掏出煙,點上一枝,「其實,是她心裡有道影子遮住了外面的一切。她不可能愛我的,我會念其買一點禮物,她都會不安。事事與我劃得很清,一點都肯倚我,就是怕我多想。她非常非常自重,半點希望都不給,我很早前就看清了,她愛邁森,很愛很愛,比之前的裴凌帆還有姚旭都愛得深。「
  
  「唉,可能是因為生育了一對兒女的緣故吧,總是割捨不去,總要盡量為兒女著想。」蘇雯唏噓,想起了自己。
  
  「不是,是邁森對她的愛讓她不能忘懷,她很少提起以前,但我猜,他們一定非常幸福。」肖白輕輕吐出一口煙霧。
  
  「那為什麼要離婚呢?」
  
  「離婚不全部是因為不愛,而是愛得太深,就忍不住想為對方做些傻事。」
  
  「肖白,你當年離婚是不是為幽?」蘇雯突然問。
  
  肖白淺笑,「過去的事不談了,哦,我送你回去吧!一會,我要去機場接表妹,她老公到S大外出聘二年,我給他們租了個房子。」
  
  「哦,聽著像是只海龜呀!不要你送,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可以。」蘇雯揮揮手。
  
  「我不急,時間足夠磅你回去。不然幽會擔心你的。」
  
  「肖白,你太會為別人著想,為什麼就不多想想自己呢?你哪裡像個金牌音樂製作人,你應該情人如雲,緋聞滿天飛。」蘇雯哼哼地說。
  
  肖白哈哈大笑,「我的命不好,喜歡的人,相遇的時間不是早一步就是晚一步,總是不巧。不過,她們過得幸福,我就快樂了。」
  
  「不知你在講什麼。好吧,走嘍,我乖乖地回家,不讓幽擔心。但願你今天在機場能碰到個艷遇,能彌補一下你鬱悶的心情。唉,幽,看來又要飛了,真是幸福啊!」
  
  「呵呵,但願吧!」
  
  肖白開著車,嘴角噙著笑意,想著蘇雯的話,笑紋就不禁一圈圈擴大。艷遇?他失笑搖頭,真是想像力豐富。
  
  一進機場大廳,看到顯示牌上,從倫敦過來的航班已經進滿倉了,他匆忙往出關處跑,不留神,突地撞上迎面走來的一個女子。
  
  只聽到「光當」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啊,我的眼鏡!」女子低下頭,緊緊地護住手中的一個橡木盒子,兩眼本能地瞇著,肩上的包「啪」地掉下,上面貼著從瑞士航空公司的標籤。
  
  「對不起,對不起!」肖白抱歉地幫她拎起包,看著碎成一片片的眼鏡,呆了,「小姐,眼鏡……」
  
  女子有張秀雅的面容,眉宇間的書卷味特濃,眼睛並沒有因為近視變形得厲害,「我聽到聲音,碎了是不是?沒關係,我不算近視得很厲害,可以看得見路。」女子反過來安慰他。
  
  肖白過意不去的抿了下唇,想了想,「小姐,你可以等我一會兒嗎?我接個人,馬上就能出發。到了市裡,我幫你重配一幅。你這樣子出去太不方便了。」
  
  「不要這麼麻煩,是我走路不小心,你又不是故意的。有人來接我的。」
  
  「舒櫻,舒櫻!」遠處傳來一聲招呼。
  
  「這裡!」女子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舉起手,「我同學來了。林蝶,在這兒!」
  
  「哇,讓我好找!」一抹白色的身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衝上前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是?」叫林蝶的女子有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簡簡單單的一件無袖白裙,是種刻意的隨便。她看著肖白,不解地問舒櫻。
  
  「被我撞到的一位先生。」舒櫻輕笑,「先生,這下你放心了吧!」
  
  肖白聳聳肩,從包中掏出名片,遞給林蝶,「林小姐,麻煩你帶舒小姐先走,晚上給我打電話,我陪你們去配眼鏡。」
  
  林蝶接過名片,掃了一眼,眉宇微微一蹙,「沒關係的,你不要放心上。日後送張你得意的專輯給我們就行了。」
  
  「呵,一定一定。」肖白點頭。
  
  林蝶挽起舒櫻,替她拎著包,想接過她手中的盒子,舒櫻搖頭,兩人揮手,走出機場大廳。
  
  肖白甩甩頭,聽到身後有人在喊「表哥!」他忙回過頭。
  
  此時,急急忙忙趕回公寓的左幽剛下汽車,她理了理頭髮,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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