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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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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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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5 18:38:48
第六百九十章  偷襲

六耳獼猴驚慌失措地想要逃,然而,如此之近的距離,猴子就連反應的時間都不會給他。一隻手早已經準確地扣住了六耳獼猴的肩膀。

此時此刻,片刻之前還無比囂張的六耳獼猴已經嚇得臉色慘白,就連借著猴子出手的瞬間露出的破綻都忘記要反擊。

“你的修為真的跟我沒什麼差別,如果你是悟者道的話,想必會很難對付吧。”猴子咧開了嘴笑著,那眼神漸漸變得猙獰:“可惜,你是行者道,最最依靠的行者道。”

言語之間,猴子已經爆發出強大的靈力,將六耳獼猴一點一點地往那汪洋之中推去。

那扣在六耳獼猴肩上的手指輕而易舉地就插入了他的身體中。如果是尋常的話,想必此時已經鮮血淋漓了吧。不過,六耳獼猴是沒有血的,那以假亂真的毛發之下,依舊只有毛發。

“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六耳獼猴一下驚叫了起來。

“你說呢?”猴子笑嘻嘻地瞧著他,繼續不斷用力:“我已經摸到了,身體裏,都是毛發吧?撕開幾個缺口,再把你泡到海水裏,你說會怎麼樣?”

“你!”

此話一出,六耳獼猴的臉色已經由白變紫了。

將一具用毛發堆成的身軀泡到水裏會怎麼樣?不用猴子說,他也知道。

是的,他其實害怕水,無論是海水,還是淡水,特別是在身體已經受損的情況下!

幡然醒悟的他開始奮力掙紮,他也像猴子一樣松開了一隻手,朝著猴子抓了過去。只一下,便在猴子的臉上抓出了五道血痕。然而,猴子卻依舊不為所動地將他一點一點地朝下方的大海推去。

勝負似乎已經註定了。

論修為。六耳獼猴與猴子一般無二。但論最基本的……六耳獼猴卻差了猴子十萬八千里。而在眼下,這種差距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

猴子的手指已經扣入了六耳獼猴的肩膀。這意味著六耳獼猴一隻手已經完全使不上勁。甚至不只是那只手,他根本就不敢放開去掙紮,因為更加強烈的對拼,意味著他的手有可能直接被猴子撕下來……

那結果會是怎麼樣?六耳獼猴簡直不敢想像。

可另一種結果他就能夠承受嗎?

一旦被按入水中,猴子必然從傷口將大量的海水導入他的體內。屆時,他的力量將進一步衰弱,最終徹底淪為猴子嘴裏的肉,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無論哪一種結果。對他來說,都是萬劫不復。

一滴滴的汗珠從額頭上瘋狂地冒出來,很快又在瘋狂的靈力中被徹底蒸發,消失無蹤。

六耳獼猴只能好像一個潑婦一樣用指甲去抓猴子,甚至用牙齒去咬猴子扣住他肩膀的手。然而,的差距是那麼的巨大,以至於在不敢強行催動靈力的情況下,他的牙齒甚至無法咬破猴子的皮膚。而與此同時,猴子則是不斷催動著靈力,一點一點。不緊不慢地將六耳獼猴推向海面。

那波濤洶湧的海面已經近在咫尺了。海水濺起的水花甚至已經灑到了六耳獼猴的身上,陣陣冰涼傳來,這讓他害怕到了極點。這讓他猛然想起了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時面臨的生存威脅,一種深深的恐懼迅速在心底蔓延開來。

“住……住手,我答應你,只要你放過我,我和你聯手對付如來。”

“是嗎?”猴子一下笑得更歡了:“如果武力能對付如來,我早就直升天道了,根本不用等你幫忙。況且,你說的話,能相信嗎?”

那扣著肩的手不斷用力。五隻手指都已經深深插入六耳獼猴的身體之中了。在這場力量的比拼之中,有著各種顧慮。完全使不上勁的六耳獼猴已經徹底落敗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本不存在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你殺不死我的……”六耳獼猴徹底放棄了無用的掙紮,他轉而雙手握住鐵桿兵。催動靈力,與猴子的金箍棒死死地對撐著。雖然終於在沒入海水之前總算將自己的身形頓住了,卻直接導致那肩上的傷口被猴子一點一點地撕開。

咬著牙,他不斷地嘶吼著:“天道修為只懼天劫,你是殺不死我的……我就是你,我是你的另一個魂魄,你不能殺了我啊……不能……”

那聲音到了最後,甚至已經變成哭喊了。

然而,猴子沒有回答,也許,他根本就已經不屑於回答這個瘋子了。

“報——!那妖猴還是占足了優勢,六耳獼猴怕是要落敗了!”

正當此時,普賢已經從那殿外緩緩地走了進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朝著他望了過去。然而,他卻只是低垂著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徑直走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大殿上的所有人還在靜靜地注視著他。

地藏王振了振衣袖,輕聲問道:“普賢尊者這是怎麼啦?”

“沒什麼。”普賢只是淡淡笑了笑,一副恍然若失的神情。

“報——!六耳獼猴怕是要輸了!”南天門,一位修士匆匆跪到了元始天尊身後。

通天教主微微一愣,朝著身後的稟報者望了去,又回頭望向一動不動站著的元始天尊:“雖然佛門給他送去了兵器,但他終究不是那妖猴的對手啊。這樣一來,也就不可能兩敗俱傷了。”

“不會的。”元始天尊微微蹙著眉,輕聲道:“佛門廢了那麼大的勁將他從天劫手裏要回來,又破例直接站到臺前,給他送去了兵器,這件事,沒那麼容易結束。”

一片漆黑的夜裏,一位妖將匆匆擠到多目怪身旁,低聲道:“啟稟大人,大聖爺恐怕……要輸了。”
多目怪的眉頭緊緊地蹙著。

就在他目光所向的,一裏之外的地方,河畔處,兩堆篝火在夜色之中格外的顯眼。

玄奘盤著腿一動不動地坐在篝火旁,雙目緊閉,似乎已經入睡了。然而,那四周卻可以看到天蓬等人正瞪大了眼睛來回巡視著,甚至外圍已經佈置了一些類似於法陣一樣的東西,以防偷襲。

“不能再等了……”多目怪咬著牙緩緩嘆道:“我們得現在就出擊。”

“不行,對方明顯是有防備的。”一旁的獅駝王反駁道:“現在出手,還沒等我們拿下玄奘,估計……到時候,我們的處境就糟糕了。”

“貪生怕死之徒,若是大聖爺出事了,你以為你能活嗎?”妖怪之中有人狠狠地唾罵了一句。

聞言,獅駝王連忙回頭望去。

這黑漆漆的夜裏,一大堆的妖怪聚集在一起,他也分不清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但此時此刻,無數的眼睛都在瞧著他。

再將臉轉過來之時,獅駝王發現多目怪也斜著眼睛,瞪著他。那心頓時就虛了。只得微微低下頭。

“九頭將軍怎麼看?”

一旁的九頭蟲微微一愣,連忙仰起頭來:“我?”

“對。”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又都朝著九頭蟲聚了過去。

呆呆地眨巴了幾下眼睛,九頭蟲才深深吸了口氣道:“這麼強攻的話,我們怕是要兇多吉少了。不過……我們都是沒退路的人了。多目大人能答應在下一件事嗎?”

“什麼事?”

“如果九頭蟲戰死了,請多目大人無論如何,庇護碧波潭一族。”

聞言,多目怪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九頭蟲的肩,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只要我多目活著一天,就絕不讓碧波潭一族受到欺辱。”

“謝多目大人!”

轉過臉,多目怪又朝著扭扭捏捏的獅駝王望了過去:“你呢?”

“我……”被這麼一問,獅駝王微微張口,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沒能憋出一句整話來。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頭。

此時此刻,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多目怪也沒辦法計較那麼許多了。他乾咳了兩聲,道:“妖族的興亡,就看這一戰了。贏了,今天在這裏的都是妖族的功臣,以前無論做過什麼,都可以既往不咎。復國之日,封賞,更是不會少。即使是命隕,我多目也會設法復活死者。若是輸了……總之,千萬不要有半點遲疑,否則,無論是妖族,還是自身,都將萬劫不復!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漆黑的夜裏,林中傳來了一片低沉的應和聲。

“出擊!”

河畔處,天蓬正瞪大了眼睛來回巡視,那目光在各處不斷往返。卷簾、黑熊精也同樣握著各自的兵器,守住了另外兩個方向,一同將玄奘拱衛在中央。

修為稍弱一些的紅孩兒被分配到了貼身守護玄奘的任務,同樣擔負這個任務的,還有正握著長劍一臉驚慌的小白龍。

忽然間,遠處樹林中一陣輕微的騷動傳來,天蓬連忙握緊了九齒釘耙,擺出了迎戰的架勢。

其餘的眾人也一個個迅速擺出了迎戰的架勢。

下一刻,那騷動迅速蔓延了開來,迅速遍及各處。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看來消息沒有錯,真的來了。”緊蹙著眉頭,天蓬低聲道:“可以通知他了。”

“好!”聞言,一直守在玄奘身邊的小白龍迅速拿起了早已準備好的玉簡,貼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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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馳援與變數

就在六耳獼猴的身軀即將觸碰海水的瞬間,藏在猴子腰間的玉簡忽然閃爍了起來。

一下子,兩人都怔住了。

原本激烈的爭鬥出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空擋。

六耳獼猴與猴子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玉簡所在的位置望了過去。那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此時此刻都在微微閃動著。

下一刻,雙方似乎同時意識到了什麼。

猴子一咬牙,將自己的靈力提到了極致,瘋狂地朝六耳獼猴壓過來。六耳獼猴則不再顧及身上傷勢的擴大,拼盡全力往上頂去。

雙方依舊在僵持,只不過此時冒汗的一方已經不僅僅是六耳獼猴了,還包括了猴子。而六耳獼猴身上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撕裂。

勝利的天平似乎依舊在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猴子的方向傾斜。然而,六耳獼猴滿是痛楚的臉上卻依舊擠出了一絲微笑。

“嘿嘿,玄奘出事了,對嗎?那是你留給他們用來求救的玉簡。我命不該絕啊,哈哈哈哈!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啊!”

一聽這話,猴子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他瞪圓了雙眼,一言不發地繼續提升力量。很快達到了極致,再往前,就意味著突破進入天道了。

一下子,六耳獼猴原本頓住的身形又是開始有了下壓的傾向。那好不容易有了笑意的臉上又一次有些慌亂了。

由於雙方靈力的對碰,六耳獼猴的身後,海水竟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如同漩渦一般的漣漪。而如今。這漣漪溢出的海水已經一滴滴飄灑在六耳獼猴背部的毛發上了。

那絲絲的涼意讓他每一根絨毛都豎了起來。

“呵呵呵呵。你想快點結束戰鬥?別做夢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生死存亡的一剎,六耳獼猴猛然狂笑了起來。

他不再用鐵桿兵去硬扛猴子的金箍棒,轉而將自己的胸膛直接頂了上去。

若是平時,這個動作無疑會讓他失敗得更快,然而,此刻卻成了他救命的稻草。

趁著這稍縱即逝的空擋,他將鐵桿兵用那已經使不上勁的一隻手抽離。緊接著,撐到身後,高喊一聲:“長!”

頓時,鐵桿兵驟然伸長,化作巨柱,一端頂到了海底,而另一端,則穩穩地頂在了六耳獼猴的背上。

這一招下來,猴子好不容易取得的優勢瞬間就不存在了。

痛楚之下,六耳獼猴的整個臉色都隱隱發青了。然而。他卻依舊強撐著咧嘴笑:“玄奘死了,你還能對抗如來嗎?就算我死。也要拉著你陪葬!哈哈哈哈!”

“你!”

此時此刻,猴子已經氣得瑟瑟發抖了。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這場大戰他們已經繞著三界跑了好幾圈,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到萬不得已,天蓬是不會輕易使用玉簡的。很顯然,玄奘那邊真的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此時,從剛剛開始就在不斷閃動的玉簡忽然黯淡了下來,漸漸沒了動靜。

猴子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著玉簡所在,一下呆住了。

這一剎,他就連力道都稍稍減弱了一些。不過,六耳獼猴並沒有借機反擊。或許,他已經沒有力量去反擊了吧。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猴子,似乎在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很顯然,此時此刻那邊的情況,怕是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否則的話,為什麼連呼叫都停止了?

片刻的猶豫之後,猴子改變了方式,從一開始的下壓,變成使勁拽著六耳獼猴往上提。

六耳獼猴是不能活的,這是自己天生的敵人,那種敵意,甚至比與如來之間的關系更加激烈。只要六耳獼猴活著一天,猴子就必須時刻提防他。而錯過了這次機會,下一次……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但玄奘那邊又實在危急。在沒辦法的情況下,猴子只能選擇帶著已經處於絕對劣勢的六耳獼猴一同前往了。

然而,六耳獼猴似乎一下便看穿了猴子的用意,他開始拼命的往後縮,使出了渾身解數去抵抗。雖說在猴子的力量下,他依舊在被一點一點地抽離鐵桿兵,但這速度實在太慢了,慢得猴子無比焦慮。

就在這拉扯之中,忽然間,六耳獼猴被猴子扼住的肩膀上傷口整塊撕裂了,大片的毛皮被扯了下來。

只聽“砰”的一聲,猴子如同離鉉的箭一般化作一道金光朝著西南方向飛射而去,瞬間沒了蹤影。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一下子全安靜了。

六耳獼猴整個跌落到下方鐵桿兵的頂端上。

海面上澎湃的漣漪漸漸消退,六耳獼猴呆呆地躺在化作巨柱的鐵桿兵上,感受著洶湧的浪潮從海底傳來的絲絲震動,感受著呼嘯而來的風夾帶的絲絲清涼。氣喘吁吁。

許久,他竟瘋瘋癲癲地笑了出來。

“我還活著……太好了。我還以為,還以為又要回那個鬼地方去了呢……哈哈哈哈。我居然沒死,我居然沒死?”他艱難地翻轉身體坐了起來,蜷縮成一團抱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笑得淚流滿面:“一定是多目怪幹的……幹得不錯啊。賞!重賞!哈哈哈哈!一定要重賞!”

那笑聲到最後,以一陣猛烈的咳嗽終結。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他有些茫然地望著西南方向,望著天邊拂動的流雲,一動不動地躺著,恍然若失。

淩風中,牛魔王將玉簡貼在嘴唇上,焦慮地前行著。

“這怎麼回事?為什麼沒回音?偷襲已經開始了嗎?”

不斷叨叨著,他又回頭去看已經落後了一小段距離的其他人。

獼猴王無奈地攤了攤手,那些其他的妖將。也都一個個有些無奈地望著飛在最前方的牛魔王。

以修者而論。飛行的速度往往與修為有著極大的關系。這一點。對行者道來說更是如此。獼猴王也就罷了,其他人要他們跟上全速前進的牛魔王,那絕對是癡心妄想。

可是,如果再晚點會怎麼樣?

如果玄奘出事了,那麼西行隊伍毫無疑問,肯定是全軍覆沒了。可在那之前,自己那一根筋的兒子會不會一個不注意沖到前面去呢?

牛魔王不敢想。

稍稍猶豫了片刻之後,牛魔王只好咬了咬牙。孤身一人脫隊,加速前進。

此時此刻,西牛賀洲,兩方馳援的戰場之上,激戰正酣。

伴隨著刺耳的聲響,無數的冷箭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飛射而來,每一支箭都夾帶著淩厲的氣勁。所指之處,無一不是玄奘的咽喉。

這樣的箭,只要中上一支,玄奘必然斃命。

匆忙之中。所有人都拿起了各自的兵器將玄奘四周防得死死的,將那一支支的箭矢悉數挑飛。

其他人倒還好。看著眼前這陣仗,一直以來習慣了以多打少的紅孩兒竟有些懵了。他匆匆忙忙地喊道:“來者何人,本人乃是火雲洞聖嬰大王,家父牛魔王,若是……”

話還沒說完,敖烈就已經伸手將他扯到了一邊:“別傻了,這裏哪一個沒你名頭大?既然敢來,就是早有準備的!我還是你們大聖爺大舅子的小舅子呢,怎麼都算皇親國戚吧?”

說著,敖烈已經順勢挑飛了三支箭矢。

“留下玄奘,饒你們不死!”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很快,月色下一個個高大的身影顯現了出來,那些個目光,就如同一群餓狼一般。

勸降歸勸降,這話卻似乎連一句開場白都算不上。一幫子妖怪,連半點時間都不打算留給天蓬等人,就在這說話間,已經亮出兵器嘶吼著沖到天蓬身旁。

激戰開始了。

天蓬面無表情地握著九齒釘耙沖了上去。與此同時,分別守著另外兩個方向的黑熊精和卷簾也已經陷入了以少敵多的惡鬥之中。一時間,玄奘身邊就只剩下修為不高的敖烈和弄不清狀況的紅孩兒了。

這一場偷襲來得極猛,刀鋒所向,更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短兵相接處,血肉橫飛。天蓬等人身上很快如同在血池泡過一輪一般,不過,除了黑熊精紮紮實實扛了兩刀之外,其餘人身上的大多都是敵人的鮮血。那腳下,也早已躺了好幾具的屍體。

射向玄奘的暗箭依舊連續不斷,對方似乎絲毫不擔心誤傷自己人一般,毫無顧忌。

就在這亂箭之中,端坐於戰場正中央的玄奘卻只是靜靜地,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戰場的外圍,多目怪伸手撥開了身前的野草遠遠地注視著這一切。

“只要拿下玄奘,我們就算贏了。不過,得活捉。”

“活捉?”那一旁的獅駝王低聲道:“那你剛剛對他們下死命令,讓他們望死裏射?”

“肯定要往死裏射,不然他們怎麼會相信我們真的想殺玄奘,又怎麼會拼盡全力去防禦,進而露出破綻呢?”多目怪的眼睛緩緩朝著獅駝王望了過來:“況且,這種距離,這種威力的箭矢,若是能殺得了玄奘,那才是奇了呢。”

說著,多目怪已經朝著另一邊的九頭蟲望了過去,道:“他們防住了三個方向,但與此同時,也有三個方向露出了破綻。機會只有一次,你我三人聯手,從三個方向同時進攻。一人制住玄奘之後,其他人便反攻為守。接下來,就是等那猴頭回來,跟我們談條件了。”

聞言,九頭蟲深深吸了口氣,重重點了點頭:“明白!”

“報——!孫悟空丟下六耳獼猴回援了!”

消息送達,靈山上,諸羅漢又是開始議論紛紛了。

“回援了?多目怪這招圍魏救趙,倒是用得巧妙啊。”

“不只圍魏救趙吧,還是棄車保帥。六耳獼猴是得救了,偷襲玄奘的妖怪能有好果子吃?”

“不管怎麼樣,這第一次過招,該算是孫悟空贏了。”

“這倒是,孫悟空一方毫發無損,六耳獼猴不僅自己負傷,手下恐怕更是多有折損。這算下來,確實是孫悟空更勝一籌。”

“這倒未必。”蓮臺上,如來似笑非笑地環視著。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朝著他聚了過去。

還沒等眾人想明白這其中的因由,只見又一僧人奔入殿中,高聲喊道:“報——!六耳獼猴往華山去了!”

“華山?”在場的眾佛陀無不大吃一驚:“六耳獼猴去華山?以他現在的傷勢……能過得了楊戩那關嗎?”

如來淡淡笑了笑,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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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冒充

淩風中,猴子朝著西牛賀洲的方向奮力沖刺著。而與此同時,六耳獼猴則在往南瞻部洲的方向掠行而去。兩只猴子,一模一樣的靈魂,一模一樣的氣息,卻有著不一樣的心性,走向截然不同的遠方。

當猴子的那雙鹿皮靴穩穩落地的時候,原本喧囂的河畔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多目怪扣著玄奘咽喉的手微微緊了一緊,那四周的妖怪,雖說早有準備,卻還是一個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站在多目怪身旁的九頭蟲更是避開了猴子的目光,低下頭去。

另一邊,已經多少負傷的天蓬等人聚在一起,怔怔地望著猴子。

微微緊了緊金箍棒,猴子一步步朝著多目怪走了過去,意味深長地嘆道:“你們這是想幹什麼,一個個都不想活了嗎?”

“站住!”多目怪連忙喊了出來,那扣著玄奘咽喉的手微微收緊。

猴子的腳淩空頓住了,收起了臉上的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被遮擋在人牆之後的多目怪。

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猴子。

好一會,猴子懸空的腳終於落地了,卻只是挺直了身子,一動不動地站著。手中的金箍棒緩緩在身前劃出了一道弧線,他輕聲嘆道:“你不是說要重振妖族嗎?這就是你重振妖族的方式?”

多目怪沒有搭話。他警惕地注視著猴子,咬牙道:“退後,只要我們安全離開……我保證不傷他性命。”

說著,他又是一扼玄奘的咽喉。在那力道下,玄奘的臉色已經微微發紫了。

不過,猴子卻絲毫沒有後退的打算。

他抿了抿嘴唇。笑嘻嘻地說道:“很久以前,也有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過我,人質也是他。不過……你確定一旦動手。你有足夠的時間在你一命嗚呼之前毀掉他的魂魄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妖怪無不大驚失色。

一粒豆大的汗珠從多目怪的額頭上緩緩滑落。

瞪圓了眼睛。猴子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道:“從你們見到我的一刻起,就已經沒有任何與我談判的資本了。明白嗎?”

此時,華山。

密林中,六耳獼猴躡手躡腳的走著,借著周遭的葉片隱藏。

忽然間,他停下了腳步,輕輕一閃。閃到了一棵巨木之後。

那巨木的另一邊,兩只妖怪緩緩走過了。

“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啊?那個六耳獼猴,究竟是什麼來歷?”

“聽說也是大聖爺,只不過,是大聖爺的另一個靈魂。”

“啊?也是大聖爺?”

其中一隻妖怪忽然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著身旁的巨木。

那巨木後,六耳獼猴微微躬下身子,一旦被發現,隨時出手的架勢。

“怎麼啦?”另一隻妖怪問。

“沒什麼?這棵樹長得真好啊,得有七八百年了吧。這麼大。”

“應該有吧。”

“嘿嘿,我決定在這裏撒泡尿。”

說著,那妖怪已經一面解腰帶。一面朝著巨木走了過來。

“嗯,那我也尿一個。”

另一隻妖怪也跟著走了過來。

那巨木的背後,六耳獼猴稍稍松了口氣,卻依舊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

“話說回來,既然都是大聖爺,為什麼我們要認準這一個呢?”

“你管那麼多幹嘛?反正呂丞相說認這一個,我們就認這一個。當嘍囉的哪那麼多話?”

“嗯,也是。”小妖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他們現在都去支援西牛賀洲那邊了。剩下我們這幫子嘍囉,防得住誰啊?”

“那也不是這麼說。再說了。他們走了,二郎神楊戩不是還在嗎?萬一有變,我們是聽他指揮的。”

“楊戩也認這一個?”

“也認。”

“呵呵,那我們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大聖爺的二舅哥都認了,這個肯定能打贏另一個。”

“噓給你加點肥料,好長得更大。哈哈哈哈。”

很快,兩只妖怪都尿完了,捆好褲腰帶繼續巡邏,不多時,就已經消失在密林之中。

那巨木後,六耳獼猴深深吸了口氣,一臉的冷笑。

“看來那只大鵬精果然說得沒錯,要徹底奪回屬於我自己的,還得得到楊嬋這一家子的承認啊。”朝著營地的方向望了一眼,六耳獼猴身形一晃,那身上已經破損的鎧甲頓時消失了,轉而換上的,是與猴子一模一樣的破皮甲:“既然如此,那就將計就計唄。”

說著,他靜悄悄地朝著營地的方向溜了過去。

幽暗的洞府之中,楊嬋與楊戩依舊默默交對著。

“他的人撤走了?”

“主力走了,大軍還在。說是……獅駝國的那幫子妖怪準備要偷襲玄奘法師,所以他們就回去營救了。”

“那他自己呢?”

“不是很清楚,大概,還在和那個六耳獼猴打吧。”

聞言,楊嬋緩緩閉上雙目,哼笑道:“看來,我不只沒有風鈴重要,我還沒有一個和尚重要啊……”

楊戩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神情恍惚的楊嬋。

不多時,吳龍從洞府之外緩緩走了進來,躬身拱手道:“啟稟二爺,他來了。”

“他?”

頓時,楊戩和楊嬋都朝著吳龍望了過去。

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吳龍才低聲道:“孫悟空。”

這一說,楊嬋頓時從那石椅上站了起來,那手緊張得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楊戩微微睜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道:“他來做什麼?”

“他說……來接三聖母回去。”

楊嬋眼巴巴地望著楊戩。

許久,楊戩三尖兩刃刀重重一頓,轉身朝著洞府之外走了出去。

庭院中,變換成與猴子一般無二模樣的六耳獼猴正挺直了腰桿靜靜地站著。借著四周兵將不注意的空擋,他悄悄地環顧四周。保持著警惕,卻又在不斷設法讓自己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修仙者判定對方身份的最重要方式,是氣息。不同的兩個修者之間的氣息。是不可能完全一樣的,無論時間如何流逝。修為如何變化,這一點都不會改變。而沒有見過六耳獼猴的人並不知道,六耳獼猴的氣息,居然是和猴子完全一模一樣的。這在修者之中,簡直是一個奇跡。

光憑這一點,六耳獼猴要冒充猴子,只要在言行舉止上不露餡,那是輕而易舉。

洞府的大門緩緩地開了。那門後,楊戩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六耳獼猴。

當望見楊戩額頭上那第三只眼睛的一刻,六耳獼猴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連忙正了正神色。

而當望見猴子的一刻,楊戩卻是微微一愣。

“氣息比之前見面的時候……弱了很多啊。不過,感覺上倒是對的。”

那身旁,吳龍連忙低聲道:“他說之前在和六耳獼猴交戰,受了點傷,雖然占了上風,卻還是被六耳獼猴給跑了。大概是受傷的緣故吧。不然,氣息不會一下弱那麼多。”

“被六耳獼猴給跑了?”

“對,他得回援西牛賀洲。但又怕六耳獼猴借機跑這裏來,所以只得先趕過來,希望接走三聖母,以防萬一。”

深深吸了口氣,楊戩輕嘆道:“看來,如果沒有六耳獼猴,他還不打算過來啊?”

說著,他已經邁開腳步緩緩地朝六耳獼猴走了過去。

見楊戩過來,六耳獼猴連忙躬身拱手道:“見過二舅哥。”

“來啦?”

“是啊。”六耳獼猴尷尬地笑了笑。道:“西牛賀洲形勢兇險,還請二舅哥稍微通融通融。允許我帶走嬋兒。畢竟……六耳獼猴還在虎視眈眈,萬一他真來了……”

洞府中。楊嬋握著猴子托玉鼎真人送來的那片玉簡,那心卻已經涼了半截。眼淚又是一滴滴地往下墜。

“這是……天意嗎?”她無奈苦笑道。

不多時,楊戩帶著六耳獼猴從洞府外走了進來。

伸出手,楊戩淩空繪了幾個符文打出,頓時,洞府之內運轉的法陣連帶著紫色的光華一起消失了。

一切寂靜無聲。

由始至終,楊嬋連看都沒有看六耳獼猴一眼,只是凝視著手中的玉簡發呆。

“二哥。”還沒等楊戩開口,楊嬋便輕聲道:“可以先出去一下嗎?讓我單獨和他聊聊。”

聞言,楊戩微微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六耳獼猴,又看了看楊嬋。最終,他還是默默點了點頭,轉身朝洞外走去。

洞府的大門轟然關閉了。偌大的洞府之中,只剩下楊嬋和六耳獼猴兩個人靜靜地對視著。

許久,楊嬋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西牛賀洲,河畔處,對峙還在繼續著。

“你殺了他,我就立即動手,將你們全殺了。”猴子拄著金箍棒面無表情地說道:“到頭來,也不過就是想辦法復活他罷了。雖說地府在佛門手中,但也不是無懈可擊,頂多,就是多廢些功夫罷了。”
望著猴子,多目怪呆呆地眨巴著眼睛,似乎已經越來越不淡定了。

“給你選,殺了他,你們全死。或者……”猴子努了努嘴,悠悠道:“放了他,你一個人死。”

聞言,那四周的妖將們頓時一個個朝著多目怪望了過去。原本,他們是將多目怪拱衛在正中,然而,
此時此刻,從那眼神看去,卻更像是他們將多目怪團團圍困在正中一般。

此刻,多目怪扼住玄奘咽喉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了。他十分清楚形勢的變化,也知道,自己能活下去的希望,已經極為渺茫……

“怎麼樣,想好了嗎?”猴子微微仰頭,輕嘆道:“反正無論哪一種結果,你都必須死。”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多目怪的身上。

多目怪靜靜地站著,那手在微微顫抖著。頂著一眾同僚的目光,他甚至已經沒有勇氣與猴子對視了。
許久,他終究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扼住玄奘咽喉的手。

“我死……”

聽到這一句,在場的妖怪頓時一個個都松了口氣。

拄著金箍棒,猴子邁開腳步緩緩地朝他走了過去。那一眾妖怪也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過道。

玄奘的處境,總算是化危為安了。然而,就在此時,牛魔王剛好急匆匆地從天邊趕來。

望見牛魔王的一刻,猴子頓時就懵了:“你怎麼來了?”

“末將……”牛魔王支支吾吾地說:“末將聽說玄奘法師遇險,所以趕來馳援。”

“那其他人……”

牛魔王回頭指了指,道:“呂丞相他們比較慢,還在後面。末將先行趕來了。”

聞言,猴子目光微微閃動:“壞了!華山沒人了!”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猴子已經一個箭步沖向玄奘,將玄奘整個背在身後,化作一道金光朝著華山的方向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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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楊嬋(一)

洞府中,六耳獼猴緩緩仰起頭來,洞府之中幽暗的光照在那一張毛茸茸的臉上,原本懵懂的神情已經消失無蹤,剩下的,是猙獰與狡黠。

那對面,楊嬋冷漠的注視著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手中的玉簡微微緊了緊。

許久,六耳獼猴的嘴角揚起,緩緩地笑了出來:“萬妖之母,名不虛傳啊好樣的。我還擔心我的妖后是個泛泛之輩,配不上我呢。不錯,不錯,我喜歡。”

此時此刻,猴子正背著玄奘,咬緊了牙,拼盡全力朝著華山沖刺而來。那背上的玄奘都被狂風吹得睜不開眼了,然而,猴子卻絲毫沒有減的意思。

“快點!快點!再快點!”他在心裏不斷吶喊著。

“你是怎麼識破我的?”六耳獼猴低頭揉搓著手指,悠悠道:“我和他的氣息,應該是一模一樣的。除非剖開我的身體,否則是分辨不了才對啊。”

楊嬋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說道:“一,他托人給我帶了一片玉簡,玉簡可以探知對方的位置。此時此刻,玉簡還在萬裏之外。這麼重要的東西,他不可能不隨身攜帶。”

六耳獼猴的目光落到了楊嬋手中的那片玉簡上,淩空一指,只聽“卡茲”一聲,玉簡已經在楊嬋的手中裂成了兩瓣。附著其上的靈力迅飄蕩而出,消散無蹤了。

“真是個礙眼的東西。不過,光憑這個,你就能斷定我的身份嗎?”六耳獼猴不屑地仰起頭,攤了攤手,拉長聲音道:“他從五行山出來都多少年了,不也沒來見過你嗎?也許,你在他心目中沒你想像的重要,玉簡隨手就落在某個地方也不奇怪啊。”

不理會六耳獼猴的辯解,楊嬋接著說道:“二,他是我的丈夫。我不可能連他都認不得。你看我的眼神,絕不可能在他的身上出現。”

聞言,六耳獼猴努了努嘴,依舊是一臉的不屑。卻不再吭聲了。

“三。”楊嬋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我只是試試你,沒想到,你這麼輕易就承認了。看來,你假冒他還是很心虛的嘛。”

一聽楊嬋這充滿嘲諷意味的話。六耳獼猴那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唰的一下消失了,轉而換上的是一絲惱怒。

不過,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怒的時候。

稍稍緩了口氣,六耳獼猴咬牙道:“我現在不跟你爭這些,沒什麼意義。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並沒有假冒他,我就是他,如假包換!所以。我也是你的丈夫。他從五行山出來那麼多年了,都不曾想過來見你,我卻來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跟著我比跟著他好!”

楊嬋那一雙如同星辰一般的眸子緩緩瞇成了一條縫,意味深長地瞧著六耳獼猴。

乾咽了口唾沫,六耳獼猴又接著說道:“我會擊敗他,最終活下去的一定是我,因為我才是真正的孫悟空!他能給你的,我全都能給,一樣不落。我是萬妖之王,你就是萬妖之母。吃香的喝辣的,天上地下任你縱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只要你跟著我,原本屬於你的,你全部都會擁有。”

楊嬋依舊維持著淡淡的笑。玩味地瞧著六耳獼猴道:“妖后,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名號啊。得了這麼多的好處,那我需要做些什麼呢?”

“需要做什麼?”

這是要同意的意思了?

六耳獼猴挑了挑眉,道:“你需要你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證明,我才是真正的孫悟空。”

“就這樣?”

“對,就這樣。讓他們都知道你站在我這一邊。”

“然後呢?”

“然後?”

六耳獼猴被這麼一問,頓時有些懵了。

見狀,楊嬋笑得更歡了。那笑中,漸漸多了一絲嘲諷的意味,笑得六耳獼猴都有些難堪了。

壓制住心中的怒火,六耳獼猴厲聲道:“其他的什麼都不用你做,你只要做好我剛剛說的就行了!”

楊嬋還在笑。

微微頓了頓,六耳獼猴又慌亂地補充道:“或者,你想做什麼也可以自己去做,我不阻止你。只要你站在我這邊就行,有你好處!”

楊嬋依舊瞧著六耳獼猴笑,那眼神,就好像在捉弄一個孩子似的。

這一下,六耳獼猴徹底怒了,他失聲咆哮道:“你他娘的究竟在笑什麼?有那麼好笑嗎?我現在在跟你談條件!我在跟你談條件!”

那嘶吼聲在洞府內緩緩蕩著。

洞府之外,楊戩聽得一清二楚,猛地瞪大了眼睛道:“糟糕是六耳獼猴!”

說著,他已經攥著三尖兩刃刀往前跨了一步,準備沖入洞府之中。

正當此時,在他的腦海中,楊嬋的聲音響起了:“哥,別進來。”

“他是六耳獼猴!”

“對,不過你打不過他的,進來,只會徒增傷亡。那只死猴子正在趕來,我繼續跟他周旋。”

握著三尖兩刃刀,楊戩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最終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洞府之中,楊嬋緩緩淡去了笑容,一臉輕蔑地說道:“你不是他。”

“你說什麼?”

“你不是孫悟空,從來就不是,以後也不可能是。更不會,是我的丈夫。”

“你說什麼!”六耳獼猴一下瞪大了眼睛,怒視著楊嬋。

緩緩端坐到石椅上,楊嬋輕輕靠著桌案,把玩著手中依舊碎裂的玉簡道:“他不會吞食自己部將的精血,而你會。”

“我是逼不得已!我得活下去!”

微微仰起頭,楊嬋笑吟吟地瞧著六耳獼猴道:“他可以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你可以嗎?”

“這那,得看是誰了。”

六耳獼猴好不容易憋出來的一句話,落到楊嬋耳中,卻一下把她逗笑了。她掩著唇輕笑道:“在惡龍潭,在花果山,好多好多次,他都是拿出命去拼的,為了好多好多人。例如在惡龍潭,他為的其實不過是一些小妖罷了,為了一個遙遙無期的夢想。那些甚至還算不上他的部屬。而你,卻吞食自己的部下,僅僅是為了續命。”

“那是蠢罷了!”聞言。六耳獼猴一下叫了出來:“那些小妖有什麼值得他去拼命的!”

楊嬋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一字一頓地答道:“所以你不是他,而我喜歡的,就是他這種蠢。”

“你!”憋足了勁,六耳獼猴怒吼道:“他有什麼好的!他新婚之日。為了另一個女人拋下你!”

“那是報恩。”楊嬋面無表情地答道:“若他不重情重義,也不是我楊嬋所愛之人。”

“他離開五行山這麼多年了,卻都沒來見你一面!”

“那是籌謀。”楊嬋低頭把玩著破碎的玉簡,輕描淡寫地答道:“扳倒如來,才有可能長治久安。這是六百多年前就已經證明過的事。我想盡辦法讓他來,他不來,因為他在乎我。沒讓你來,你卻來了,只因為想要我證明你的身份,這說明你根本不重視我。我說的。對嗎?”

“你!按你這麼說,他什麼都好?”

“對。”楊嬋微微仰起頭,注視著六耳獼猴道:“他什麼都好。我要怨他,是因為他對不起我。但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輪不到你個外人來管。”

這一句話放下去,頓時把六耳獼猴給說懵了。

“我我是外人?”

“你還不是外人嗎?”楊嬋緩緩吐了一口氣,道:“用他的臉,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呵呵呵呵,連我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就胡亂許諾。”

那洞府之外。聽著兩人的對話,一直在悄悄探知的楊戩一下愣住了。

此時此刻,呂六拐等人已經悉數趕到了西牛賀洲。可惜,他們來遲了。

玄奘已經不在。無論是進攻方還是防禦方,戰鬥的目的都已經不復存在了。雙方正對峙著緩緩朝著各自的一邊後撤。

就在這期間,夾雜在妖群之中的多目怪伸手摸出了玉簡,貼到唇邊。

洞府中,深陷窘境,無所適從的六耳獼猴微微愣了一下。伸手從腰間掏出了一片玉簡。

“大聖爺,那猴子應該是朝華山方向去了,您得小心啊!”

“知道了。”放下玉簡的瞬間,六耳獼猴原本臉上慌亂的神情一掃而空了。他注視著楊嬋,嘴角微微上揚,緩緩地笑了出來:“你在拖時間?”

聞言,楊嬋那握著碎裂玉簡的手微微緊了緊。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六耳獼猴隨手揚起鐵桿兵指向楊嬋,咬牙道:“要麼,立即跟我走。要麼,我殺了你哥,再把你劫走。挑一個吧。”

望著六耳獼猴,楊嬋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整個怔住了。

此時此刻,在那洞府,知曉洞內情況的楊戩已經攥緊了三尖兩刃刀,做好了強攻的準備。

片刻之後,猴子背著玄奘飛落地。

放眼望去,原本庭院中的建築竟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那四周,除了灌江口的將士之外,還有大量的妖怪,就連楊戩也身在其中。負傷者無數,卻大多都只是輕傷,包括楊戩在內。

此情此景,看得猴子一陣恍惚。他連忙扔下玄奘朝著楊戩奔了過去,急切地問道:“嬋嬋兒呢?是不是出事了?”

楊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揉了揉受傷的肩膀,一臉的冷漠。

猴子猛地一轉身就要騰空而起。

“站住!”

被楊戩一喝,猴子連忙頓住了身形,過頭來。

“別追了。”楊戩低著頭,輕嘆道:“嬋兒讓我告訴你,她能應對得了六耳獼猴,讓你不要擔心。千萬別再想著兩頭兼顧,到頭來兩頭都顧不上了。”

說著,楊戩淡淡看了遠處的玄奘一眼道:“先安頓好玄奘法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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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楊嬋(二)

望著面無表情的楊戩,猴子不禁有些錯愕了。

他實在無法想像,這樣的話居然是出自楊戩之口。讓自己丟下楊嬋不顧嗎?

撐著膝蓋,楊戩緩緩起身就要走。猴子連忙喊道:“她能應對,她怎麼應對?六耳獼猴可是個嗜血的怪物!萬一……萬一……”

楊戩停下了腳步,背對著猴子輕嘆道:“我的妹妹,是個聰明的女人。”

“嗯?”

轉過身,楊戩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猴子,輕聲道:“她很聰明,比你我想像的都要聰明,甚至有些狡黠,這是成長的路途註定的。我們兄妹倆,如果不萬事多留一分心,早就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裏了,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猴子呆呆地望著楊戩,一時間,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微微頓了頓,楊戩乾咽了口唾沫,接著說道:“她是個女人,她也會任性,也需要人哄,也會鬧別扭,也會耍小脾氣,但……遇了大事,她還是非常冷靜的,至少比我這個當哥哥的冷靜。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很清楚。所以,她既然說了沒事,那就是真沒事。”

說罷,楊戩轉過身,拄著三尖兩刃刀,捂著肩上的傷,邁著蹣跚的腳步,一步步地往遠處走去。

晨光中,猴子呆呆地眨巴著眼睛站著,看著那背影,一陣恍惚。

好一會,他才回過頭背起還手軟腳軟匍匐在地的玄奘,朝著西牛賀洲的方向飛了去。

直到猴子的身影消失天際,楊戩才緩緩地回過頭來,靜靜地注視著猴子離去的方向。

吳龍匆匆走了過來,伸手要去攙扶,卻被楊戩給制止了。

“我沒事,一點輕傷而已。”

“二爺,您怎麼……”吳龍緊蹙著眉頭欲言又止。

“怎麼啦?”

被這麼一問,吳龍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張著口,卻支支吾吾地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無奈地搖了搖頭。楊戩輕嘆道:“以後嬋兒的事,我再也管不了了。”

“啊?”吳龍一下給說懵了。

注視著目瞪口呆的吳龍,楊戩淡淡地笑了笑,道:“不是不願意管,而是管不了。如果六耳獼猴剛剛從外圍強攻,或許還有些機會。可一被他近身……我竟連三招都接不住啊。從來都只有我爭著近人家的身,沒想到……三界戰神,我楊戩也有這一天啊。管不了了……所以,嬋兒說什麼。我如實轉達就是了。”

那笑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喂。”疾風中,猴子忽然開口說道:“和你商量個事兒。”

已經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的玄奘拉長了聲音喊道:“什……什麼事?”

“你去我師傅那裏躲幾天好不好,就幾天,我去做點正事兒。等過了這風口,再接著西行。”

“不,不行!”

“為什麼?”

“放……放我下來說。”

無奈,猴子只好匆匆落到了一處山坡上,將背上的玄奘放了下來。

這一著地,玄奘便整個撲倒在地,重重地喘了起來,猛地咳嗽。

“沒事吧?”猴子這才想起來,這一來一回,自己都沒給開個護盾啥的。

如果是修仙者也就罷了,玄奘這半點修為沒有的凡人,被自己背著以最快的速度沖刺……那風可不是說著玩的,這麼一折騰,也是夠嗆啊。

“沒……沒事。”玄奘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整個癱坐在地,氣喘吁吁道:“剛剛,剛剛說啥來著?”

“我說讓你去我師傅哪里躲幾天,斜月三星洞。我要去辦點重要事情。”叉著腰。猴子俯視著癱坐在地的玄奘,挑了挑眉道:“你剛剛說不行,怎麼個意思?”

“不行不行。”擺了擺手,玄奘撐著地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雙手合十道:“西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知難而退,又如何普渡眾生?有難,就該迎難而上,怎可閃躲?”

這一說,猴子那眉頭頓時蹙成八字了。

“你是真瘋了?”

“貧僧沒瘋。”

“你還沒瘋?”乾咽了口唾沫。猴子有些不悅地說道:“是,你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倒是又正常了,但你這說法,比之前瘋了還不如。”

“貧僧從頭到尾就沒瘋。”

“那你之前幹的那些都是怎麼回事?”猴子指著西邊叱道:“淋雨水,割手腕,那叫沒瘋?”

玄奘雙目緊閉,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猴子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咬了咬牙,他一把捉住玄奘,硬是將他拉到了背上。

“幹什麼!”

“由不得你選了!到了斜月三星洞,你有本事自己走回去!”

不理會玄奘的掙紮,猴子迅速騰空而起。疾風中,玄奘只能死死地捉住猴子,閉起了眼睛,一動都不敢動。

此時此刻,獅駝國。

華美的房間裏,楊嬋來回地踱著步,四下查看。

“這都是按照聖母大人昔日在花果山的起居安排的,絕無半點遺漏。”

微微仰起頭,楊嬋隔著窗欞望見了外面的殘垣斷壁。嘴角微微上揚,略帶嘲諷地笑了出來。

那是猴子先前在這裏激戰留下的。

見狀,六耳獼猴連忙乾咳兩聲。多目怪快步走到那窗前將竹簾放了下來,轉身尷尬地笑了笑,道:“外面還有些不方便,不過,卑職會立即派人清理。絕不會礙了聖母大人的眼。”

瞧著多目怪那緊張的神色,楊嬋臉上嘲諷的意味更加濃厚了,緩緩搖了搖頭坐了下來,自顧自地擺弄起了茶具,給自己沏起了茶。

“行了,我很滿意。你們可以走了。”

“走?”六耳獼猴眉頭微微挑了挑,道:“我答應你的我做到了,你答應我的呢?”

“你答應我什麼了?”

“我……”被這麼一問,六耳獼猴一時語塞,抿著嘴唇好一會,才壓低聲音道:“我答應你讓你擁有昔日花果山,你所擁有的一切。”

楊嬋意味深長地瞥了六耳獼猴一眼,晃著手中的茶杯悠悠道:“我有跟你說過我要這些嗎?”

“你!行,你沒要求。那我想要的呢?”

“你想要什麼來著?”

“你公告天下,說我才是真的!”六耳獼猴一下吼了出來,嚇得站在身後的幾個小妖都縮了縮脖子,
多目怪的臉色隱隱有些難看了。

不過,此時此刻,楊嬋正有意無意地瞧著他,瞧得他那頭越埋越低,甚至都不敢抬起來。更別說開口說話了。

“哦?原來你是要這個啊。”楊嬋一下笑了出來,瞧著多目怪道:“多目,來,告訴你家大聖爺,當初,他齊天大聖的名號,是不是我證明出來的。”

被這麼一說,多目怪頓時覺得死的心都有了。低著頭,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可惜,一旁的六耳獼猴卻絲毫沒這種覺悟,他瞪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注視著多目怪,似乎還真想讓多目怪說出來似的。

就這種情況之下,多目怪肯定是不敢說話了。

僵持了半天,楊嬋才抿著茶,笑嘻嘻地說道:“齊天大聖的名號,從來就不需要誰承認。那是一棍子一棍子敲出來的,不服,打到服就是了。所以我說,你不是他嘛。要他,就絕不會跟我提這種要求。”

“住口!”六耳獼猴重重的一吼,守在門口的兩只小妖已經嚇得跪倒在地了,多目怪也是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他忽然覺得。他扶持的這個“大聖爺”,跟原本的那個,簡直就差了十萬八千里。有些事,真不是空有修為就行的。

“你們先出去!”

這一句話放下來,在場的兩只小妖,連帶著多目怪頓時如獲大赦,連忙行了禮告退。臨出門前,多目怪稍稍猶豫了一下,與楊嬋對視了一眼,那拉門的手最終還是松開了,沒有將門帶上。

其他人都離開了,房內,只剩下六耳獼猴與楊嬋。

六耳獼猴怒視著楊嬋,對這個女人已是恨得咬牙切齒。楊嬋卻只是怡然自得地抿著茶。

“怎麼?還不服氣了?”

“服氣什麼?”六耳獼猴一個箭步沖到楊嬋身旁,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惡狠狠地吼道:“你肉在砧板上了,我服氣什麼?啊?你他娘的倒是告訴我,我需要服氣什麼?”

這一舉動,明顯是把楊嬋嚇住了。

六百多年過去了,時至今日,她依舊只有煉神境修為,面對六耳獼猴,就好像螞蟻面對大象一般。
此時此刻,那被六耳獼猴握住的手腕早已是一陣劇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緩緩滑落。

然而,她卻只是咬著牙,死死地忍著,一聲不吭,瞪大了眼睛與六耳獼猴對視著。

許久,面色煞白的她好不容易擠出一絲慘笑,道:“你要服氣什麼,你自己心裏清楚。”

聞言,六耳獼猴咧開嘴,露出獠牙,惡狠狠地吼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我信。”楊嬋一下笑得更歡了:“不過,三界的妖怪不會相信,他們最最敬愛的大聖爺,會殺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殺了我,你即便原本是,也不再是了。”

“你!”六耳獼猴緊緊地拽著楊嬋的手腕,卻說不全一句囫圇話。

“那猴子,從他還只是一隻猴子,半點修為都沒有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伸出手,楊嬋緩緩地,一個一個地將六耳獼猴的手指掰開,輕聲笑道:“齊天大聖強大的是內心,是執念。而不僅僅是修為。這樣,我來教你怎麼當真正的齊天大聖,如何?別忘了,當初輔佐他,掌控整個花果山的,也是我。”
注視著六耳獼猴,楊嬋淡淡地笑著。

那嬌媚的神情,讓六耳獼猴一陣恍惚,眼角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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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楊嬋(三)

一道金光劃破天際,穩穩地落到斜月三星洞山門前的空地上。

剛一落地,玄奘便掙扎著從猴子的背上摔了下來,趴在地上氣喘吁吁,那臉色慘白得如同一片薄紙一般。

那把門的兩個道徒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瞧著只剩下半條命的玄奘,猴子卻只是叉著腰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站著,就好像跟他沒有半點關系一般。

前兩次背著玄奘衝刺沒用靈力將他護起來,確實是無意,但這一次,卻明顯是故意的了。

好一會,玄奘才緩過勁來,撐著膝蓋顫顫巍巍地起身,有些錯愕地望著猴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朝著山門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猴子以無可辯駁的語氣說道:“進去,到裏面躲一段時間,我辦完事了自然過來接你,到時候,再繼續西行。”

玄奘蹙著眉頭嚷嚷道:“這樣沒有意義。”

“那什麼有意義?”猴子一下哼笑了出來:“回去繼續虐待你自己嗎?”

“普渡之人,遇到災禍便躲,還如何普渡?”玄奘雙手合十道:“貧僧能躲,眾生如何躲?斜月三星洞能護貧僧一時,難不成,還能護三界眾生一世?”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東西!”

“那大聖爺認為什麼是有用的東西呢?如果這些沒用,大聖爺又為何要孤注一擲護貧僧西行?”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迎難而上!”

“要是不小心死了呢?”

“生死自有天命。”

“自有天命?”這一段話說得……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強壓下怒火,瞪大了眼睛吼道:“老子把所有的賭注都壓你身上,你現在跟我說‘自有天命’?自有天命我還陪你折騰個什麼勁?等天命不就得了?”

“正因為大聖爺將一切都壓在貧僧身上,所以才半點馬虎不得,”玄奘雙手合十,面無表情地說道:“西行,本就是逆轉天道之事,十萬八千里,搏的是蒼天憐憫,只有讓貧僧一步步歷經艱險,走完這條路,才有可能撥開烏雲見明月。”

“蒼天憐憫?呵呵呵呵,”一時間,猴子已是面露猙獰之色,怒吼道:“他娘的蒼天是什麼?當初老子打得天軍不敢出南天門,自己就是蒼天!要早知道你搏的是什麼憐憫,老子就是打死都不會從五行山出來!”

面對眼前這一步,玄奘也是頓時被嚇住了,卻只是往後退了一步,依舊睜大了眼睛與猴子對視著,
面對著不肯妥協的玄奘,猴子則是咧開嘴,呲著牙,一隻手已經不自覺地摸到了耳朵上。

這是已經忍不住要亮金箍棒的架勢了,現在的他,真的很急躁,非常急躁,楊嬋在六耳獼猴手上,他已經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

當初之所以從五行山下出來,放手一搏,一方面是因為猴子心有不甘,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所知道的,西行最終的結果,是玄奘勝利了,可與此同時,也還有一個方面,那就是他覺得玄奘並不迂腐,
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了。

在這火燒眉毛的關頭,你是準備給我鬧別扭嗎?

猴子忽然有一種一棍子打死玄奘的沖動。

忍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最後一刻的勝利,可如果楊嬋出事……自己真還不如宰了這迂腐的禿驢,然後找如來拼命算了。

一時間,兩人就這麼僵持住了。

那站在山門前的其中一個道徒見狀,連忙向著另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當即會意地沿著山道跑上去了。

留下來的一人則連忙快步下了階梯來到猴子身旁,躬身拱手道:“弟子見過師叔祖,師叔祖息怒。”
“滾開!”猴子一甩手,便不再理會那道徒了,繼續怒視著玄奘道:“嬋兒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這種重要性,你一個禿驢怎麼會懂?”

“貧僧懂,”玄奘面無表情地答道:“貧僧雖無兒女私情,卻也不是七情盡斷,除卻已經身故的父母不論,那金山寺,也還有從小養大貧僧的法明師傅。”

“她現在在六耳獼猴手中,那就是個嗜血,自私自利的怪物。”

“這貧僧也懂。”

“懂你還說那種話?”猴子的聲音一下抬高了八度,惡狠狠地吼道:“萬一她出事了,怎麼辦?你賠得起嗎你!”

“即便她不出事,難道大聖爺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嗎?”玄奘的聲音也一下抬高了八度,高聲道:“別忘了,您身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不僅僅是佛祖,還有無數的人希望您栽跟頭!您的一舉一動,都會牽連她!之前那麼長時間,大聖爺您連她的面都不敢見,不就是希望那些人漸漸淡忘她的存在嗎?現如今,她已經不可避免地捲入了,如果西行失敗,受害的便將不僅僅是大聖爺您,還有楊嬋施主!如此一來,救與不救,又有何差別?”

一大段話,玄奘一氣呵成地說完了,說得猴子一下微微瞪大了眼睛,一陣錯愕,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那場面一下子,又僵住了。

還一會,玄奘才又氣喘吁吁地說道:“而且,楊嬋施主不是也說了嗎?她能應付得了六耳獼猴,大聖爺不如收拾心情冷靜下來,從長計議。”

“她的話能信?”

“不信她,大聖爺還想信誰?”

呆呆地望著玄奘,許久,猴子咬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誰也不信,包括你!這樣,行了嗎?”

“大聖爺,”玄奘眨巴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道:“您現在一定覺得貧僧在給您添亂吧?”

“不是嗎?”

“可大聖爺,別忘了,您也在給貧僧添亂,”玄奘微微低頭道:“西行,從來就只是貧僧一個人的事,西行不可斷,不可躲,在貧僧看來,六耳獼猴之危是一難,大聖爺強行送貧僧到這斜月三星洞,又何嘗不是一難呢?”

擺了擺手,猴子長長地舒了口氣,一臉厭煩地瞪著玄奘道:“不好意思,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聽你的意見,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等我把事情擺平了,回來接你,二……你自己走回去。”

“那貧僧就走回去。”

“由不得你!”一扭頭,猴子對著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無所適從的道徒道:“將他拿下,無論如何不得讓他離開斜月三星洞,要是出了事……就是同門,我也宰了你!”

說罷,不理會那道徒錯愕的眼神,也不再聽玄奘的辯解,猴子一個轉身,已經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掠向天際。

直到此時,那前去稟報的道徒才帶著清心匆匆沿著山道走了下來,卻只看到猴子的背影,以及呆立不動的玄奘。

朝著猴子離去的方向望了許久,清心才一步步走向玄奘,雙手合十道:“清心見過玄奘法師。”
“清心上人有禮了,”回過頭,玄奘朝著清心行了一禮。

獅駝國,此時此刻,六耳獼猴正在房中來回踱著步,時不時朝著端坐一旁的楊嬋望一眼,那神色之中,充滿了疑慮。

門外,匆匆趕來的鵬魔王正與獅駝王大眼瞪小眼,多目怪則是靜靜地盤腿而坐,時刻關注著房中的動向。

猶豫了許久,鵬魔王低聲問道:“那另一個……會不會很快殺過來?聖母大人在這裏,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是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才對吧?”

朝著雙目緊閉的多目怪看了一眼,獅駝王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大聖爺說了,如果那猴子殺過來,就用聖母大人當人質,保準沒事。”

“用聖母大人當人質?”一時間,就連一貫只重視自己性命的鵬魔王都有些啞口無言了。

那一旁,多目怪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顯然實在不想對這件事評論什麼了。

忽然間,三人同時豎起了耳朵,那房中,六耳獼猴開口了。

“你說要輔佐我,怎麼輔佐?”

楊嬋眉目帶笑地瞧著六耳獼猴道:“你想我怎麼輔佐?”

“這不是該問你嗎?”六耳獼猴摸著下巴,一臉疑惑地說道:“你說要教我怎麼當齊天大聖的,既然你敢這麼信口開河,那我也不妨聽聽。”

“首先,你要上花果山。”

“上花果山?”

“對,花果山才是眾妖心目中的聖地,獅駝國算是個什麼東西?一個流落在外,殘兵敗將的營地?當初妖族興盛從花果山開始,如今妖族復興,肯定也要從花果山開始,復興了妖族,你才是真正的齊天大聖。”

那門外,多目怪的眉頭頓時微微蹙了起來。

房中,六耳獼猴略略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這也對,不過,我聽說花果山已經是一片焦土,這麼多妖怪過去,恐怕……有點難辦吧?”

“這些是多目怪告訴你的吧?”

“對,”六耳獼猴又是點了點頭。

深深吸了口氣,楊嬋輕嘆道:“你是萬妖之王,齊天大聖孫悟空,我是華山聖母楊嬋,也是公認的妖后,執掌花果山上百年,那門外的,不過是花果山的一員小卒罷了,你覺得,你該聽誰的?”

聞言,六耳獼猴那眉頭都蹙成八字了,有些拿捏不定地瞧著楊嬋。

那門外,多目怪無奈地伸出雙手,卻也只能用力地揉了揉臉。

這是要奪權啊,輕描淡寫的幾句話。

很顯然……他有些低估了這個執掌妖族上百年的女人了,她,遠不只是妖族的一面旗幟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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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楊嬋的主意

長空中,猴子卯足了勁不斷加速著。高度凝聚的靈力在四周引發了閃電的暴走。所過之處,天地間盡是一聲聲接連不斷的雷鳴,久久不能平息。驚得鳥獸都縮在各自的窩里不敢動彈。

要擊敗六耳獼猴,猴子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是,他就這樣直接殺向獅駝國,會發生什麼事呢?

熊熊的怒火在發紅的雙目之中燃燒著,此時此刻,猴子的大腦卻出奇地冷靜。

按照他對六耳獼猴的了解,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拿楊嬋出來當人質吧。只要保持足夠的距離,以他的速度,確實是可以要挾得到猴子。也許,他現在就站在楊嬋身邊,等著自己去救人呢。說不定眼下的一切由頭到尾就是一個陷阱。

可是,即便真的是陷阱,難道就可以不去嗎?

很顯然,不能。無論什麼理由,猴子都過不了自己心里那個檻。去,肯定是必須去的。即使讓西行證道冒上一定的風險,即使跟玄奘翻臉,猴子也必須去。

如此一來的話,便只剩下出奇制勝一途了。

不多時,猴子已經抵達了獅駝國的外圍。

他匿藏云間,借著一陣狂風掃過的空檔,壓制住自己的氣息,化作一粒水滴從天空中無聲無息地落下。

還沒抵達地面,他已經悄然化出原形,伸手一指,直接將一個禁音術丟到了下方的一個樹干上。下一刻,他已經重重落到樹干上。

這重重的沖擊之下,整棵樹都在微微顫動著。不過那聲音已經被禁音術徹底抹去了。就連抖落的幾片落葉,也被猴子伸手一揚,直接在半空中化作一陣飛灰,消失無蹤。

就在距離這顆樹兩丈不到的地方,三只小妖正站著閑聊。然而,對于身旁發生的一切,他們卻渾然不覺。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猴子的行動開始了。

他借著綠葉的掩護。消去聲音,燃去落葉,悄無聲息地在樹冠之中穿行了起來。

那下方,一隊隊的妖兵一如往常地巡邏。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頭頂的異常。

一聲清脆的聲響,猴子一下從樹上躍了下來,整個栽入半人高的草叢中。

那身旁,兩只妖怪握著兵器晃晃悠悠地走過,一路說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與死神擦肩而過。

樹林。到這里就結束了,接下來的部分,屬于獅駝國的內圍。

待那兩只小妖走遠,藏身草叢中的猴子才伸出手去,輕輕撥開了擋住視線的野草。

映入眼簾的,是獅駝國破損的城墻,是如同廢墟一般的建筑群,還有密布幾乎每一個角落,正在收拾殘局的妖族大軍。

因為被破壞過,所以此刻看上去。視野反而顯得更加開闊了。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全城都會知曉。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仰頭從那草叢中站了起來。就在起身的瞬間,他已經化成了方才走過的其中一只妖怪的模樣。

“我憑什麼不信他,要信你呢?”六耳獼猴叉著腰,一臉不屑地說道:“他是我的部下,而你……若不是我用你哥要挾,你恐怕也不會那麼輕易跟我過來吧?”

楊嬋眉目帶笑地瞧著六耳獼猴,那眼神。看得六耳獼猴都有些底氣不足了。

好一會,六耳獼猴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我不喜歡你這樣,很不喜歡。”

“那你喜歡怎麼樣的?”

“像他們那樣的。”六耳獼猴伸手指了指門外,道:“像條狗一樣。我只需要狗。不需要同伴。”

聞言,楊嬋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門外,無論是獅駝王還是多目怪,那臉色都有些難看了。

抿了抿唇,楊嬋輕嘆道:“狗有好處,也有壞處。”

“怎麼說?”

“你讓狗去沖鋒陷陣。肯定是沒問題的。可你準備要聽狗的話嗎?”

六耳獼猴輕輕挑了挑眉頭。

獅駝國的殘垣斷壁之中,大批的妖怪正在搬運著各種碎石泥土。

一只鱷魚精站在高處揮舞著皮鞭,不斷吆喝叱罵著。那下方的小妖們一個個敢怒不敢言,只能賣力地在碎石堆中不斷地掏,將那些掏出來的東西,無論什麼都往城外搬去。

每當掏出屍體的時候,這鱷魚精便會匆忙跑過去,推開其他小妖,然后將那屍體從上到下搜個遍,期望著能找到一點丹藥或者法器這是妖怪世界唯一的硬通貨了。

然而,已經有大半個時辰沒有任何發現了,這讓鱷魚精不由得有點泄氣,開始怨恨這一仗死的人不夠多了。

“喂,那個誰?”忽然間,他抬起手指著前方走過的一只蜥蜴精吆喝道:“你是哪支部隊的?”

蜥蜴精微微一愣,停下了腳步。

正遲疑間,鱷魚精已經從土堆上奔了下來,大聲叱道:“沒看到我們都這麼忙嗎?為什麼你好像什麼事兒都沒被分配到?你的腰牌呢?拿來給我看看!”

蜥蜴精悄悄用眼角瞥了一眼鱷魚精腰上掛著的東西,隨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份類似的腰牌。

接過那蜥蜴精遞過來的腰牌,鱷魚精不由得愣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咦,這部隊怎麼沒聽過,難道是剛成立的?”

那蜥蜴精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著,悄悄伸手一指。

忽然間,那不遠處有人喊道:“將軍!挖到一個准尉的屍首!”

“什麼,准尉!”鱷魚精一下驚叫了出來。

准尉雖然還算不上妖將,但在這種時候,也已經算是肥羊了。

此時此刻,鱷魚精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連忙將手中未經識別的腰牌塞回到蜥蜴精手中。一個轉身,他朝著那聲音的方向狂奔而去,揚鞭叱道:“都別動!誰動老子宰了誰!”

一時間,四周妖怪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過去。

“咦?屍首呢?剛剛誰說挖到屍首的?”

隨著那鱷魚精一頓咒罵,無數的妖怪都朝著那里走了過去。

沒有人注意到那剛剛被他叫住的蜥蜴精默默轉身,繼續朝著原本的方向走去。日光下,那身形一晃,化作了鱷魚精的模樣。腰上掛著一塊一模一樣的令牌。

楊嬋平視著前方,微微張口道:“佛門為什麼要復活你,他們有什麼目的?如果你比原來的,更難對付的話。他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妖族要崛起,最大的絆腳石是誰?應該如何,才能鏟除這個絆腳石?在這些事當中,各方大能又都是什麼立場?原本的那個,為什麼要執迷于西行?這些。你都想明白了嗎?”

“這……”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六耳獼猴一下有些懵了。掐著十根手指,分不出個所以然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做事情,應該先謀而后動。否則,不過是為人做嫁罷了。六百多年前的花果山就是一個例子。如果當初他肯聽我的,肯定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場。”微微頓了頓,楊嬋朝著門外瞧了一眼,悠悠笑道:“你說得對。他們就是一群狗罷了。聽狗的話,你最終只會被帶到狗窩里。”

門外,多目怪,乃至于獅駝王,鵬魔王那眉頭都已經蹙成了八字。

門內,六耳獼猴更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口才,真的是……

走過狹長的過道,鱷魚精與一只扶著大刀的虎精交錯而過。

一個轉身,鱷魚精又化作了那虎精的樣子。

“咦,你怎麼又回來了?”迎面而來的蛇精吞吐著舌頭跟他打招呼。

“忽然想起有點事還沒辦。”微微低了低頭。虎精快步走了過去。

那背影看得蛇精一愣一愣的。

“怎麼啦?”

“沒什麼,他走路的姿勢,好像跟往常不同啊。”

“你想多了吧。”

繞過轉角處,剛剛化作虎精的鱷魚精。又化作了蛇精的樣子。

獅駝國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在這樣的組織里,每一只妖怪,都有固定的活動地點。隨著他越來越接近中心地帶,身份,將會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好一會。六耳獼猴才緩過神來。他瞪圓了眼睛,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真願意幫我?”

“你猜。”

“你為什麼要幫我?”

“你猜。”

“不說明白,我絕對不會聽你的。”

“你可以不聽。”楊嬋依舊眉目帶笑地瞧著六耳獼猴,一字一頓地說道:“只要你,賭得起。”

這一瞬間,六耳獼猴是徹底懵了。

他完全看不透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思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戰俘,更甚者,她就像一個有恃無恐的女王!

“你!”一只野豬精高聲一喊。然而,還沒等他叫出聲來,一只從黑暗中伸出的手已經將他整個拖入了陰影之中。

下一刻,一只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野豬精從那陰影之中走了出來。

還沒等那“新”的野豬精站穩,一只螳螂精已經握著一把比他身子還長的鐮刀從遠處奔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沒,嗓子有點不舒服,咳一嗓子而已。”

“剛剛是咳嗽?”

螳螂精將信將疑地走開了。

仰起頭,野豬精仰望著頭頂的足有數十丈高的峭壁。

從這里爬上去……就是六耳獼猴的別院了。這一次,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房間內,注視著楊嬋,六耳獼猴越發拿不定主意了,甚至都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關于佛門的問題,那猴子在跟他對戰的時候,也曾經說過。那時候,那種情況,他壓根就沒聽進去。
可現在細細想來,卻又有幾分道理。

可是,這女人可信嗎?

大門外,多目怪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他實在不知道,萬一六耳獼猴真的信了楊嬋,他會是怎樣一個結果。倒是鵬魔王和獅駝王要淡定許多。

正當此時,楊嬋的臉色微微地變了一變。

“怎麼啦?”六耳獼猴一下警覺了起來。

“沒什麼。”只一瞬,楊嬋又恢復了原本的笑容。

“你來了?”忽然間,一個聲音在猴子的腦海中響起了。

“你居然知道我來了?”微微調整了一下身形,猴子踩著長在壁上的松樹,貼近巖壁隱匿了身形。

“當然知道了。你到現在用的隱氣法門,都還是我們金霞洞的。”

猴子一下沉默了。

他蹲在樹干上眼巴巴地朝上方張望,卻不知道應該對她說什麼。

六百五十年,這一虧欠,實在太多太多了。多到,也許永生永世都償還不了。

許久,他咬了咬牙,對那腦海中的聲音回應道:“你再等等,我馬上上去宰了他,救你!”

說著,猴子又一次悄悄地朝著巖壁攀爬而上。

“你回去吧。”

“什麼?”

“回去。”

“你在說什麼?”

“我讓你回去。”

一時間,猴子竟有些懵了。

“你……是因為我一直沒去找你嗎?我不是不想去,真不是,只是怕……還記得短嘴他們嗎?短嘴、大角、黑子、靈犀,他們全部都死了。我怕你和他們……”

“不要再說了,這些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

“對,我都知道。你是對的。所以,我才讓你回去。你是對付不了如來的,玄奘也未必對付得了。但六耳獼猴可以。既然他們要叫出六耳獼猴,我們何不將計就計?”

“你……你想利用六耳獼猴?”

“對。所以,我暫時必須留在他身邊。”

“不行!他就是個瘋子!”猴子不禁加快了手腳,隱隱地有些急了。

“就因為是瘋子,才可以利用!”

“不行!我不同意!”

轉眼之間,猴子距離那峰頂的房間已經只剩下三丈不到的距離了。

房間內,楊嬋無奈嘆了口氣。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來……那就來吧。”

這語氣,聽得猴子頓時愣了一下。

楊嬋緩緩地起身,注視著猴子所在的方向,輕聲道:“你的對頭來了。”

“對頭?”下一刻,六耳獼猴渾身上下的毛都豎了起來。他頓時反應過來,他的“對頭”,指的是另一只猴子。

還沒等六耳獼猴后退,只聽楊嬋輕嘆道:“挾持我。”

“挾持?”乾咽了口唾沫,六耳獼猴連忙奔到楊嬋的身后,將鐵桿兵化作一把尖刀頂在楊嬋的脖子上,高聲叱喝道:“出來!給我滾出來!”

一時間,門外的妖將們蜂擁而入,一下擠滿了整個房間。

房中所有的一切,匿藏窗外的猴子全部感知得一清二楚,那距離窗欞只有幾寸距離的手一下頓住了,在微微顫抖著。

許久,他深深地閉上了雙目。

下一刻,整堵墻都被轟塌了,屋頂被整個掀起。

就在妖將們的尖嘯聲中,沙塵飛速漫開。六耳獼猴挾持著楊嬋,帶著一眾妖將連連后退。

沙塵之中,猴子拄著金箍棒緩緩地站了起來。那望著楊嬋的眼中,充滿著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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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不要再虧欠

煙霧緩緩地淡去,外圍迅速遍佈了各種喧嘩聲,尖嘯聲。大批的妖軍開始朝著這裡聚集。

然而,被整個揭了頂,只剩下殘垣斷壁的房子裡卻是一片寂靜。

妖將們一個個驚恐地望著猴子,唯唯諾諾地攥緊了手中的兵器。

驚魂未定的六耳獼猴那目光在猴子與楊嬋之間來回。

彌散的沙塵之中,楊嬋迎風而立,與猴子默默相望著。那畫面彷彿一下定格了一般。

這是時隔六百多年的相會。

六百多年的光陰,一個被困在華山,一個被壓在五行山下,天各一方。日夜期盼的相會,沒有人預料
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發生。

猴子呆呆地眨巴著有些發紅的眼睛,一種恍然若失的情緒沖淡了長久等待積累的思念。卻也殘留了那麼一種暈眩感。

今日的陽光格外地刺眼,以至於他都覺得眼前的白衣女子,好像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是一種令人心醉的魅力,像極了斜月三星洞裡的那第一次的相見。

一陣清風拂過,捲起的沙塵從身旁掠過。

望著猴子,楊嬋的心如同墜入了蜜罐之中一般,卻也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眼淚已經開始不爭氣地蠢蠢欲動,然而,她只能死死地忍住,她必須忍住。

緩緩地擠出了一絲笑容,猴子輕聲道:“跟,跟我回去……好嗎?不要再那麼任性了。其他的,我都由著你,但這一件事,真的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楊嬋連忙低下頭,短暫的沉默之後。又猛地搖頭。那腦海之中無數的畫面交織,累積了六百年的思念在這一刻爆發,那思緒已成了一團亂麻。

她不敢再看,生怕多看一眼,便會忍不住動搖了原本的決定,忍不住哭出聲來。那樣。一切就都砸了……

“回去好嗎?這裡太危險了。”握著金箍棒,猴子輕輕抬起鹿皮靴,往前跨了一步,伸出手去輕聲道:“本來就應該我去面對的事情,不應該由你來。”

楊嬋失態掩著臉,拼命地搖頭。那心中關卡的裂痕如同藤蔓植物的枝莖一般瘋狂的滋長,已經隱隱有些失態了。

六耳獼猴搶先一步擋到了楊嬋身前,咧嘴笑道:“回去幹什麼?我才是真正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她是我的妖后。本來就該在我身邊!”

“閉嘴——!”猴子一下瞪圓了眼睛怒視過去。

一聲咆哮,震耳欲聾。就連天空中的鳥獸都彷彿被震懾到了。

那身上的毛髮全都豎起了,澎湃的靈力引發的道道閃電不斷躍動著。

在場的一眾妖將猛地一驚,頓時後退了一步。就連六耳獼猴也不例外。

一片寂靜之中,鵬魔王悄悄抬頭仰望,望見天空中如同漩渦一般的雲層……那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這場景,與當初猴子徹底失控,殺上天庭。何其相似。

好不容易抑制住心中的恐懼,他微微低下頭。幹咽了口唾沫,屏住了呼吸。那握著方天畫戟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悄悄與一旁的獅駝王使了個眼色。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許久許久。

一眾妖將的心都已經跳到了嗓子眼,猴子的眼中,卻只有楊嬋。

大批戰艦開到了。他們在天空中迅速拉開了陣型。然而,當他們看清了來者是誰之後。便再沒人想把包圍圈防得更加嚴實,更沒人想要加入這場即將爆發的戰鬥。

因為,毫無意義。

好一會,六耳獼猴才緩過神來,手中那虛頂在楊嬋脖子上的尖刀微微用力。一下子,一滴鮮血順著楊嬋雪白的頸部緩緩下滑,染紅了那一襲白衣。

刺痛傳來,楊嬋不由自主的仰起頭。目光又一次落到了猴子身上。

一抹淚光在眼中蕩漾。

猴子的心頓時涼了一下,那原本的氣勢迅速弱去幾分。

“我知道我現在還贏不了你。不過,放心,有的是機會分勝負。”稍稍貼近楊嬋,六耳獼猴咧著嘴,低聲笑道:“嘿嘿,我想清楚了,你說得對,齊天大聖的威名,是打出來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所以……用不了多久,等我實力成長起來,我會自己找上門去跟他好好幹一架,證明我自己的。現在,就只能辛苦你了。”

說著,六耳獼猴又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對著猴子吆喝道:“滾啊!你還等什麼?信不信我真當著你的面殺了她!”

言罷,那手中的尖刀微微顫動,又抵近了一分。

猴子用那一雙佈滿了血絲,微微發紅的眼睛望著楊嬋。

他在等著的,是楊嬋的表態。而不是六耳獼猴。

“還不走嗎?你當真我不敢殺了她!”

楊嬋的眉頭微微蹙著,怔怔地望著猴子,像是在祈求他趕緊走。

可是,猴子還在等著。等待一個準確的答復。那神色之中,已經盡是祈求。

“走啊——!”六耳獼猴一下咆哮了出來。

瞧著已經失了分寸的六耳獼猴,猴子不由得冷笑了出來:“我們真的是一個靈魂裏分出來的嗎?”

“你說啥?”

“你說你是真正的齊天大聖孫悟空……齊天大聖孫悟空,就是一個用自己的妻子做人質的人嗎?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此話一出,六耳獼猴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他連忙朝著四周望去。

此時此刻,那四周的妖將看著他的眼神,在他眼中都充滿了嘲諷味道。這讓他急火攻心,惱羞成怒。然而,他卻無力阻止。

卯足了勁,他對著猴子怒吼道:“你住嘴!現在是你佔優勢,你當然可以這麼說了!等我超過你的時候,看你還有沒有今天的底氣!到時候……到時候我要你跪著求我!跪著求我!”

聞言,猴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多出來的。卻是無奈。

他緩緩地收起了自己進攻的架勢,收起了自己的獠牙,散去了自己凝聚的靈力,靜靜地望著楊嬋。

“我們很早就認識,第一次相見,我記得。你是一條金色的鯉魚。而我漂流在海上,你救了我。”

一時間,那四周的妖將們一個個面面相覷。懸浮在半空中的妖軍更是無所適從,只能一個個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關注著。

沒有人知道,猴子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說這些。

六耳獼猴握在手中的尖刀微微顫抖著。他已經氣得渾身上下的毛都炸開了,卻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望著楊嬋,猴子抿著唇淡淡地笑了笑。接著說道:“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就是一隻自以為是的臭猴子而已。後來,我們真正認識了……你很美,真的。從一開始我就這麼覺得。但那時候我很討厭你,也時刻提防你。後來,我發現,原來你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

望著楊嬋。猴子呆呆地說道:“我漸漸地發現,你身上。有很多美好的特質。”

楊嬋緊蹙的眉緩緩地鬆開了,有些局促地望著猴子。

那身後,六耳獼猴的眉頭反倒緩緩地蹙起了,一臉的錯愕。

“我……我也不懂得去描述,你知道的,我胸無點墨。”猴子輕笑著說道:“總之。你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好。包括你的壞脾氣…… ”

“壞脾氣?”楊嬋呆呆地眨巴著眼睛,嘆道:“壞脾氣,怎麼會是好的?”

“不,我真的覺得好。”猴子輕聲道:“我至今記得。我把敖聽心強擄回來,你拿東西扔我的樣子。那生氣的樣子,真的好美……那時候我就覺得好美,只是不敢說。”

一瞬間,楊嬋也不由得抿著唇甜甜地笑了出來。

那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可是她已經一點都不覺得痛了。

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身前空無一物的地面,那思緒彷彿一下沉浸在了記憶之中。

他緩緩說道:“我們一起構建花果山,一起對抗天庭……很難。其實,說穿了,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會不會成功。你陪著我住在那破爛山洞裡,每天面對著一大幫臟兮兮的妖怪。其實……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的。但你從來沒提過。”

“我打的任何一場戰,都有你在背後默默地支持著。我上天為官,是你為我在花果山守住了那一份家業。我受困天庭,是你統領大軍營救我。我齊天大聖的名號,有超過一半是你的。”

“那時候的我,一心一意地只想要復活雀兒,因為我答應了她,也虧欠了她。我不敢去想其他的事情,因為……她還沒復活,如果去想其他的事情,我會覺得,自己豬狗不如。”微微仰起頭望著楊嬋,猴子輕聲道:“可是,我在五行山下想了整整六百五十年……我發現自己,原來虧欠你的更多。我欠下了你一份單純,美好的愛情,欠了你八百年的光陰,欠了你一個好丈夫。真的……已經欠了太多太多了,多到一輩子,兩輩子……多到永生永世,也還不完。”

一滴眼淚從楊嬋的眼角滑落。那是積攢了六百五十年的怨恨,在這一刻,永遠地離她而去了。

她呆呆地望著猴子,微微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所以……所以請別再讓我欠更多了。好好地跟我回去,在我身邊,當一個……簡簡單單,簡簡單單的女人。不要再拋頭露面,不要再冒險了。好嗎?”望著楊嬋,猴子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輕聲道:“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一個人來扛,讓我一個人去解決……給我一個,當好丈夫的機會,好嗎?”

這一剎,天地無聲。

那潔白的臉龐上,已是淚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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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7 01:12:22
第六百九十八章:猶豫

    厚厚的包圍圈中,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楊嬋。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楊嬋身上,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六耳獼猴也在用眼角偷偷地注視著楊嬋。

    然而楊嬋卻只是掩著臉,靜靜地站著,抽泣著,久久不能平息。沒有人能看得清她此刻的神情。

    那掩著臉的手,是這個倔強的女人此時此刻最後的防線了。

    猴子緊緊地攥著金箍棒,重重地喘息著。

    就在這天地靜默之中,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每一個人都在焦慮地等待著。

    斜月三星洞的庭院中,清心與玄奘端坐在石桌前。

    那風輕輕拂過,搖曳了灑落在清心身上的樹影。她一動不動地坐著,微微低垂的長披散而下,遮掩了臉龐。

    石桌的對面,玄奘低頭默默抿著茶,時不時看上清心兩眼。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一般。陽光下,四周的一切如此地溫潤,卻有一種透入心底的無力。讓人沒有勇氣去面對。

    她恍然想起了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面臨著和今天一模一樣的抉擇。她流著淚,勸猴子去接楊嬋。然後鼓起了勇氣,微笑著獨自面對命運。

    那是柔弱、微不足道的女孩一生中,最勇敢的決定。然而,最終卻只是開啟了一場波及三界的浩劫。

    今生,她想逃離,想將一切就此完結。可是,當他對著自己撐開雙臂時,一切終究不過是泡影。

    今生的她不再那麼柔弱了,她甚至有些飛揚跋扈,然而她忽然發現,原來她還是她,前世今生,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溫潤的陽光中。短暫的幸福如同流沙一般從指縫之中悄然離去,無論如何緊握,卻也握不住。

    留下的,依舊是那三世的夢魘。

    一片寂靜之中。心,在一點一點的枯萎。??

    樓臺上,須菩提孤身獨立,靜靜地聆聽著三界的風聲。

    在他的身後,茶盤前。老君正默默地品著茶。

    一個面色凝重,一個神情悠然。

    彌羅宮中,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默默地對視著,一言不發。

    大雷音寺中,諸羅漢皆伸長了脖子,靜靜地等著,一個個面面相覷。

    一縷微風掠過,撫動了落葉,壓彎了艾草,就連天空中的戰艦那陣型也緩緩地鬆動了。

    這是一場漫長的等待。寂靜之中,一場躁動已經在悄然滋生。

    “好不好?”往前一步,猴子遠遠地伸出了一隻手:“答應我,跟我去?”

    那只朝著她伸出的手遠遠地懸在了半空。

    然而,楊嬋卻只是死死地掩著臉。

    八百年了,她付出了八百年的等待,這一切,早在猴子上天為官之前便已經開始。

    八百年的光陰,苦苦的守候,為的不就是今天這些話嗎?

    她已經得到了。她真的戰勝了那個原本不可戰勝的“敵人”,可是

    石桌前,清心低著頭,雙手交握著已經只剩下一點點茶漬的杯子。一動不動地坐著。

    “六耳獼猴挾持了楊嬋施主。大聖爺一下就亂了分寸了。”玄奘輕歎一聲,道:“依貧僧看,這一趟即便有所成,也終究不過是日後的禍患罷了。”

    清心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注視著手中空蕩蕩的茶杯,入了神。那微微睜大的雙眸中。在搖曳的樹影之下如同月色下的湖面一般波光粼粼。

    “當日大聖爺是如何敗的,清心上人可知道?”深深吸了口氣,玄奘合上雙目,悠悠道:“大能之間的戰爭,到頭來,戰的是心性。大聖爺武力強橫,可惜心性與那活了上萬年的大能們,終究難以比擬。因為重情義,他才能成為叱吒風雲的齊天大聖。可,也因為重情義,他才會被壓在五行山下。那是他最大的弱點。如此局勢,將自己的弱點顯露無疑,在博弈之中,又怎可能佔據上風呢?”

    清心緩緩地笑了,一滴眼淚劃過了臉頰。

    “是啊他怎麼可能會贏呢?其實,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沒有人能控制得了他。他也就不會被如來所利用。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都怪我,沒堅持念完咒文。否則,一切就不會變成今天這般了。”

    仰望長空,老君捋著長須輕歎道:“你可知,那丫頭的道號,老夫為何要取‘清心’二字?”

    清風中,須菩提緩緩地過頭來,注視著老君,卻沒有開口。

    “取的是,‘清心寡欲’裏的‘清心’。”抿著唇,老君緩緩閉目輕歎道:“我們在博弈,那丫頭,又何嘗不是在博弈呢?只不過,我們博的是三界,而她博的是自身的幸福。只可惜,這場博弈,她註定是輸家。歷經三世,雖說性格已經完全不同,然而,本質卻沒有變。她不是輸給了楊嬋,而是輸給了那只猴子。從一開始,獻出自己所有的一切的一刻起,她便已經落了下風,八百年了,終究沒能掙脫出來。”

    說著,老君睜開雙眼,那目光緩緩朝著須菩提移了過去。在目光交接的瞬間,須菩提卻避開了。

    老君無奈地笑了出來:“六百多年前的,那是死局,以她的性格,斷無逃脫的可能。只希望今時今日,她能走出來吧”

    須菩提微微眯著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眺望遠方。

    層層包圍圈之中,緩緩地抬起那白色的靴子,就在所有人矚目下,楊嬋最終卻是,猶豫著往後退了一步。

    猴子呆呆地睜大了眼睛。

    放下雙手,楊嬋用那雙紅,朦朧的眼睛望著猴子。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

    “為什麼?”

    “總之,不可以。”楊嬋緩緩地笑了出來,笑得從未有過的舒心。

    那是自內心的笑。

    “謝謝你”一個聲音在猴子的腦海中響起了:“我已經知足了。但是,我不會跟你去的。因為,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這是宿命,那麼,就讓我們一起去面對,一起去走完這條路吧。”

    輕輕撥開六耳獼猴的尖刀,她對六耳獼猴輕聲道:“他不走,我們走吧。”

    “好好!”六耳獼猴呆呆地點了點頭,又頭望了猴子一眼,帶著絲絲挑釁的味道。

    身後的妖將們迅讓出了一條過道。

    帶著六耳獼猴,帶著一眾妖將,楊嬋一步步地離去。轉眼之間,已經消失在猴子的視線之中。

    那天上地下的包圍圈也緩緩地解除了,大軍緩緩地收縮,後撤,如同退去的潮水一般。整個世界都仿佛在離他遠去。

    殘垣斷壁之中,只剩下猴子呆呆地站著,望著楊嬋消失的方向。

    斜月三星洞中,一位道徒急匆匆地闖入庭院之中。

    “悟空師叔他”還沒等那道徒說完,便已經恍然現發另一位道徒已經在場。

    深深吸了口氣,那另一位道徒輕歎道:“我已經稟報過了。”

    一滴滴的眼淚打在清心的手背上。

    那對面,玄奘頓時一驚,連忙閉了嘴。

    好一會,清心緩緩地仰起頭來,道:“送玄奘法師去吧”

    “多多謝清心上人體諒。”

    “不。”望著玄奘,清心淡淡道:“我的意思,是送你到觀裏臨時準備的住處。除非他來接你,否則哪也不許你去。”

    “啊?”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一旁的其中一個道徒已經躬身拱手,緊接著,朝著玄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再望清心之時,玄奘猛然現清心微蹙著眉頭,那雙眸之中,卻早已空無一物。

    無奈之下,他只得振了振衣袖,起身隨著那道徒離去。

    “你也下去吧。”

    聞言,那剩下的一位道徒微微一愣,只得微微躬身拱手,靜悄悄地退出了庭院之外。

    小小的庭院裏,只剩下清心和那一直呆立一旁的沉香了。

    “嘿嘿,沒想到你居然選擇了我。老實說,我都有點意外了。”六耳獼猴哼笑著說道:“你放心,以後我都聽你的,明天不,現在,現在我們就遷都花果山!我要堂堂正正地,把我齊天大聖的位置奪來!”

    楊嬋一步步地往前走,目不斜視。

    “路會很長,很苦,很危險。”

    “怕啥,他能,我肯定也能!”

    “要跟很多很多人開戰,包括西方如來,還有復活你的地藏王。你要有心理準備。”

    “佛門就是一群只會耍嘴皮子的禿驢罷了,也只有他才會敗在他們手上。哈哈哈哈,有你幫我,他們算哪根蔥?”

    六耳獼猴興高采烈地比劃著。

    由始至終,楊嬋都只是甜甜的笑著,那目光之中,卻空無一物。

    轉眼之間,那四周已經再見不到一個妖怪。

    猴子孤零零地站著。

    許久,他轉身騰空而起,向著遠方掠去。

    “師傅,您怎麼哭了?”一旁的沉香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手絹,雙手遞了過去:“那只猴子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讓師傅不開心的事了?”

    然而,清心卻沒有去接。她轉過臉,伸手將沉香摟入懷中,微笑著說道:“是師傅自己的錯,不關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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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7 01:12:39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一門之隔

彌羅宮中,通天教主拿著棋子的手頓在了半空。

元始天尊注視著跪在身前的道徒蹙起了眉頭。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半瞇著眼睛,望著天邊的夕陽,入了神。

大雷音寺中,一眾羅漢、佛陀都沉默了。

蓮臺之上,如來緊閉雙目,一動不動的端坐著。

“沒想到啊,這三聖母楊嬋,竟然使出了這一手。”

“楊嬋出手控制了六耳獼猴……這一下,局勢又會走向何方呢?”

“這三聖母楊嬋,明顯還是偏向那孫悟空的,幫六耳獼猴,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也只有那六耳獼猴才會看不清。”

“這該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如此一來,那六耳獼猴還會繼續和那孫猴子作對嗎?”

“作對是肯定會作對的,兩個只能活一個。只是,怕就沒原來那麼肆無忌憚了,甚至還會隱約成為那孫猴子的助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地藏王的身上。

此時此刻,就連地藏王也有些拿捏不準了,只是蹙著眉頭靜靜地站著。

天邊的最後一抹流雲蕩盡。

幾只大雁懶懶地拍打著翅膀飛過,襯著夕陽,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

長空中,猴子緩緩地飛著,朝著斜月三星洞的方向。

一路上,那思緒都是如同一團亂麻一般。

他猶豫著要不要再去一趟獅駝國,強行搶人。

楊嬋不願意,他真的有可能將她強行帶走嗎?

答案是有可能,但是這個可能性極低。更大的可能是,在這爭奪的過程中,不小心傷了楊嬋。

這是他無法承擔的後果。

可是,搶不回來,難道他就這樣回去?

這一點,就連猴子自己也說不清。

他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一路從獅駝國飛到了斜月三星洞。這一路,漫長得好像一生一世一般。

當他緩緩落到斜月三星洞大門前的時候,已是星夜。

恍惚中,眼前的紅門像極了他當初跪了一個春秋的那一個。

門的背面,清心帶著玄奘靜靜地站著。

幾乎是同時,雙方都停止了一切動作,隔著那緊閉的紅門,對視著。

一旁的玄奘都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實在搞不清清心為什麼安頓他住下,
又大半夜地將他拉到這裏來。可是,瞧著清心那神情,他又不好開口問,只能靜靜地陪她站著。

許久,清心微微低頭,乾咽了口唾沫道:“開門。”

守在門內的兩個道徒默默點頭,伸手拉開了門閂。

大門轟然打開了,懸掛門檻的燈籠,那光順著門縫一點一點地照入,揮灑在清心身上。

那門外,猴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深深吸了口氣,清心撐起一張笑臉,抬腿邁過了門檻。

見狀,玄奘也只得快步跟了出去。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想和他單獨說說話。”

聞言,玄奘點了點頭,停在原地。

夜風輕輕地吹著,那四周,樹影搖動。

就在猴子有些恍惚的眼神的注視下,清心順著長長的石階一步步地往下走,直至他的跟前。

“我……我來接他。”

“我知道。”望著猴子,清心低垂著雙眸輕聲道:“上次的事,我已經想清楚了。”

“上次的事?”

“對。”清心抿著唇道:“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事。我已經想清楚了。”

猴子有些詫異地望著清心。

此時此刻,清心的神情格外地平靜,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見面。

微微頓了頓,清心接著說道:“我不是雀兒,也不是風鈴,我有她們的記憶,是她們的轉世,但我終究不是她們,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

猴子呆呆地望著清心。

“所以,我不是她們任何一個人的替代品,也不希望成為她們任何一個人的替代品。”微微低著頭,清心平靜地說道:“你和她們的情分,已經在前世完結了。今生今世,我只想好好地當一個修仙者,不想再捲入任何紛爭。修者,便該是清心,寡欲。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你……不要再打攪我。”
話到此處,清心便頓住了。

猴子呆呆地望著她,一臉的錯愕。

“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清心緊緊地閉著雙目,輕聲道:“其實,有些事,你知,我知,不
需要自欺欺人。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無謂今生再為彼此增添煩惱。”

“可是……”

“沒有可是。”仰起頭,清心怔怔地望著猴子,似是想笑,卻又始終笑不出來。

漸漸地,那眼眶中多了點點晶瑩。

猴子已經徹底慌亂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又能說什麼呢?

他剛去過獅駝國,他能說什麼呢……在感情上優柔寡斷的性格,已經將他徹底陷入了死局。

兩人就這麼呆呆地站著,對視著。

許久,清心一個轉身,沿著長長的石階一步步地往上走。

那身後,猴子依舊呆呆地望著她。

這一路,太長了,八百年的光陰,歷經三世,她已經累了。讓一切就此完結吧,給彼此……都有一個好結果。

她想最後再和猴子道個別,說個“再見”,什麼的。可是,直到此時,前兩世的記憶依舊纏繞著她。以至於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那是一種令人虛脫的感覺,每走一步,都仿佛隨時會踩空一般。

她死死地忍著,不想在這最後的時刻,表現出一點一滴的異樣。她害怕,害怕再說下去,她會又如同之前一般,忍不住地想去握住一些她本不該擁有的。

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這不是她一開始就決定的事情嗎?

只有放棄,才能讓原本就已經鮮血淋漓的傷口,不再撒鹽。

好不容易,她終於走到了玄奘的身前。

望見那淚眼朦朧,在月光下微微閃爍著光芒的雙眼時,玄奘整個都懵了。

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清心,半晌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

“去……去吧,如果以後再遇到什麼危險,可以……”忽然間,清心頓住了。

她微微張口,卻沒辦法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那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的往下墜。

好一會,她低著頭與玄奘擦肩而過,跨過那高高的紅門去。

那大門轟然關閉,將猴子與玄奘,都關在了門外。

大門的轟鳴聲傳來,直到這一瞬間,猴子才仿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卻也只是呆呆地眨巴著眼睛,不知所措。

夜,安靜得沒有一絲的聲響。

門前,猴子依舊呆呆地站著,玄奘左右環顧著。

門後,清心如同虛脫了一般,緊緊地靠著門板,雙手掩著臉,一動不動地站著。那模樣,看得一旁的兩位道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八百年了。”樓臺上,老君微微俯視著,輕嘆道:“整整八百年了。八百年前,這猴子跪在你門前,賴著不走,為的就是門內的她。一門之隔……今天又是這般,只是性質卻全變了。”

那身後,須菩提伸手擺弄著清茶,沉默不語。

將目光斜向須菩提,老君輕嘆道:“你這當師傅的也是鐵石心腸,到今天,你就不曾後悔過嗎?”

微微抬頭,須菩提淡淡望了老君一眼,輕嘆道:“後悔過。”

“後悔過?”

“只是……”須菩提依舊面無表情地沏著茶,低垂著臉道:“只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比一開始想像的都要大。所以,這一路,便更加不得不往前走。因為……一旦停下腳步,之前所有的犧牲,便都付諸東流了。”

聞言,老君蹙著眉頭,望著頭頂的一輪圓月呵呵笑道:“既然這樣,那以後還有的是你後悔的。”

那門外,猴子終究是帶著玄奘離去了。

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對猴子來說,乃至對三界來說,似乎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佛門,由於楊嬋出山介入,六耳獼猴這一線充滿了不確定性。雖說不可能徹底倒向猴子,但至少,也不可能如同先前那樣,按照他們所想的去做了。

對於天庭以及昆侖山來說,楊嬋的介入,意味著二虎相爭之策基本失敗。現在,他們不僅僅沒辦法如同一開始意料的那樣壓制住猴子,反而必須同時面對兩個一模一樣的存在。

而對於玄奘來說,一場風波過後,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統。腳下依舊是漫漫十萬八千里路,前方依舊是靈山。

只是,猴子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當他帶著玄奘返回到原本出發的小河畔時,那恍惚的神情,就好像無論看見什麼都笑不出來一般。原本呂六拐等人都在那裡等著猴子歸來,準備集結部屬跟獅駝國拼個你死我活的,見到猴子這般模樣,頓時就沒人敢開口詢問了。

不僅僅不敢問他要不要集結大軍,甚至連該不該撤軍,都不敢問。

一下子,原本僅僅六人的西行隊伍急速膨脹,變成了上百人。這當中,除了牛魔王、紅孩兒、呂六拐、獼猴王之外,還有來自他們各自麾下的上百名妖將。

就這麼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守著依舊堅持向西的玄奘,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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