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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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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甲魚不是龜 】大潑猴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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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0 22:05:43
第七百三十章:大雷音寺

    第二天一早,老郡王父子帶著玄奘便啟程了。

    熱浪之中,一輛馬車“咿咿呀呀”朝著西方趕路,行走在茫茫的戈壁灘上。四周都是飛沙走石,後麵,則悄悄地跟著一大批的妖怪,那景象可謂浩浩蕩蕩地,煞是嚇人。

    好在郡王父子並不知情。

    此時此刻,他們還沉浸在對玄奘的感恩之中。

    老郡王認為一舉一動都能召來風雨的必定是高僧,世子則對自己父親的話深信不疑。兩人一唱一和,幾乎都要將玄奘捧上天了。

    這其中的尷尬,也許隻有玄奘自己知道吧。

    就在這讚美聲中,玄奘總是沉默著,時不時地朝東方望去。一路向西,他這些年來,對東方念念不忘的也許就隻有此刻了吧。

    在最幹旱的地方,有一口自己親手挖的水井,本來它可以拯救許多人,但現在,它隻會被遺忘在那個沒有人煙的角落裏,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去用那裏麵的水了吧。

    並不牢固的馬車在跌宕起伏之中“咿咿呀呀”地叫著,老郡王與世子幾乎是輪流過來與玄奘說話,就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怠慢了玄奘,得罪了佛爺一般。

    麵對此情此景,玄奘也隻能苦笑罷了。

    他不知道施恩的“佛爺”究竟是誰,但幾乎可以肯定,那份恩德確實與自己有關,但卻絕不是老郡王父子所說的因為自己“感動佛祖”。

    如果佛祖真是可以感動的,自己,也就沒必要走這西行一路了吧。

    十萬八千裏路,那是凡人不敢想象的遙遠。可如今看來,與證道之路相比,還是太遠了呀。

    緩緩地閉起雙目,玄奘靜靜等待著與那位世子口中的佛爺相見的時刻。

    毫無疑問,玄奘此時的心情就隻剩下兩個字“無奈”。

    不過,如果要說無奈的話,卻還有一個人更甚於他。

    ……

    “師傅。聽六耳獼猴說,您答應出手救回沉香。清心想問,師傅何時出手?”說這句話的時候,清心可謂目光如炬。甚至口氣還有些不善。

    那一張笑臉跟苦瓜似的。

    聞言,須菩提卻隻是歎了口氣抬頭看天,一言不發。那一旁的老君都有些想笑了。

    這表現印證了清心一開始的猜想,不由得一口惡氣堵在心頭,更是憋得慌。

    “師傅。您不會是敷衍六耳獼猴的吧?”

    須菩提依舊一言不發,那一旁的老君都要笑出來了。

    清心當即朝著老君瞪了過去:“菩提師傅不救,那太上師傅救,如何?”

    “這……”被這麼一問,老君一下有些懵了,連忙說道:“他答應的,你找我幹啥呢?”

    “他也是您的徒孫啊!”

    “他不是入的斜月三星洞嗎?又不是老夫的兜率宮。”

    “我還是入的斜月三星洞呢!”清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怒目而視,嚷嚷道:“我就知道沒那麼容易!我被困獅駝國的時候,你們也不管。現在沉香被帶走了,你們依舊不管!我要你們這兩個師傅還有什麼用?”

    這一眼瞪過去,老君頓時就沒了脾氣,隻得瞧了瞧不做聲的須菩提,悄悄擺了擺手,將清心拉到一旁,小聲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我們那都是知道你沒危險,才沒出手的。沉香救是肯定救,但肯定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這天知道。”老君兩手一攤道:“人是地藏王帶走的,雖說我們兩個都是他的長輩,可我們拿什麼去跟佛門談?再說了,這是涉及玄奘西行的大事。沉香,又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難不成你想我們放棄些重要的東西去把他換回來?”

    “我還是無關緊要的呢!是不是有一天,你們也要把我賣了?”

    “你怎麼說話的?怎麼說話的?”

    “就這麼說話,愛聽不聽!”清心盤起手,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須菩提幹脆把眼睛閉上了,一副不想管的樣子。見狀。老君隻得扯了扯清心的衣袖,將她拉得更遠一些,低聲道:“丫頭啊。這沉香呢,是為師的徒孫,為師其實也是很關注他的安危的。”

    “真的?”清心有些懷疑地瞪著老君。

    “當然是真的了。”老君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比劃著又低聲說道:“不過,他這不是沒安危問題嘛?修佛而已,又不是要了他的命。對吧?再說了,就算要了命,大不了複活。即使魂飛魄散……嘿嘿,也還是有辦法收攏回來的,時間問題而已。時間問題而已。”

    “你這說了不是等於沒說嗎?”

    “這還沒說?”老君故作懵懂地答道:“這不是該說的都說了嗎?你看,他一點危險都沒有,到了佛門那邊,肯定也是好吃好穿伺候著。說不定還……嗷!”

    話還說完,清心已經重重一腳踏在老君的鞋麵上,踩得老君一下叫了出來。

    “你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你居然,嗷!我的胡子!”

    又重重扯了一把老君的胡子,清心回頭瞪了須菩提一眼,轉身就走。

    那身後,老君連忙喊道:“此事事關西行,你可千萬別讓六耳獼猴知道菩提老頭不救沉香啊!讓他知道就麻煩了!”

    一個轉身,清心順勢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朝著老君甩了過來。

    老君倒是眼明手快一下閃過了,結果那石頭正中了他身後須菩提的腦門。

    正閉目養神的須菩提被狠狠砸了這麼一下,卻也隻是身軀微微一振,便半點動靜也沒了。

    望著清心離去的背影,老君叉著腰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看你惹的麻煩,哎……清心丫頭,該是記恨上老夫了。這麼些年,她可從沒這麼發過我脾氣。真是無妄之災啊。”

    說罷,他回頭看了須菩提一眼道:“都走了,還裝?”

    須菩提這才微微睜開眼睛,無奈地看了老君一眼,緩緩道:“小女孩脾氣而已,發過了,就沒事了。這事兒也解釋不了,隻能硬著頭皮扛。”

    老君卷起衣袖一步步走到原本的蒲團上坐了下去,伸手取了一個糕點放在嘴裏嚼了起來,輕笑道:“怎麼我收徒弟就沒見像你這麼難堪呢?以前老覺得,收的徒弟不如你,還以為你教徒弟有什麼高明的秘法呢。結果現在一看,純粹運氣使然!真是枉費了老夫一番期待啊。”

    麵對老君的嘲諷,須菩提選擇性地忽略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又有些憂慮地說道:“你說,她會不會告訴六耳獼猴實情?”

    “不會。”老君搖了搖頭道:“清心丫頭被我們寵得膽大包天,不過,她什麼都敢,就是唯獨不敢拿那猴子的事情冒險。一旦和西行扯上邊,她肯定不敢亂來。當然,會不會出其他招,就難說咯。弄不好,現在就在找人求助呢。”

    說罷,老君呵呵地笑了起來。

    那一旁,須菩提的臉色略略有些凝重了。

    ……

    此時,走遠了的清心悄悄摸出了一片玉簡握在手中,猶豫著。

    許久,卻又拿出了另一片帖到唇邊。

    ……

    僅僅五天,有了馬車,有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五天下來,玄奘一行便已經穿越了戈壁灘,離開了小小的鳳仙郡,來到了一片翠綠的原野之中。

    望見這片綠地的時候,老郡王幾乎都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不停地眨眼。

    “這是……怎麼回事?記得之前這裏都是荒漠啊,怎麼……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這孩兒也不知道。”世子樂呵呵地說道:“該是佛爺神通廣大吧,孩兒剛來到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

    遠遠地,玄奘看到山坡上陸陸續續出現了一座座小屋,一道道升起的炊煙。待走近了,可以清楚地看見更多的小屋還在興建之中,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許多人望見馬車順著小路前來,當即放下手中的活計遠遠地打起了招呼。老郡王也開心得將頭探出窗外去猛地揮手回應。

    車廂內,玄奘還是靜靜端坐著,抬頭望見世子正在有意無意地看著他,當即點了點頭,回以微笑。

    見狀,世子當即解釋道:“鄉裏鄉親的,都認識。這些年顛沛流離,好不容易有了個安身之所,聽說弟子要去接父親,大家夥都很開心啊。鳳仙郡裏還有幾個老人,接下來的日子,就讓馬車多跑幾趟,好讓他們跟家人團聚。”

    玄奘雙手合十,淡淡道:“世子寬厚。”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

    很快便路過了一大片的農田。

    這都是剛分割出來的土地,地裏的作物還來不及種呢。

    隨著農田越來越密集,道路兩旁的人越來越多,到日落時分,馬車的前方緩緩出現了一座小鎮。

    黑色的瓦,白色的牆,遠遠看去,嶄新、整齊,卻也樸素得很。與其他小鎮不同的是,那小鎮的正中建著五座七層浮屠塔。

    見到那塔的瞬間,玄奘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旁的世子輕聲道:“那是鎮中‘大雷音寺’的塔。是佛爺施展的妙法,一夜之間建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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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雷音郡

    “大雷音寺?”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玄奘微微有些詫異。

    然而,更為詫異的卻是猴子。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猴子的臉色整個都變了。

    那一旁,小白龍還在喃喃自語地說道:“這裏是大雷音寺?也太扯了吧。雖說我沒去過大雷音寺,但你好歹弄座山啊。沒靈山叫什麼大雷音寺呢?”

    “看樣子是個陷阱啊。不行,不能讓玄奘法師進去。”

    “陷阱是陷阱,不過不是陰謀,是陽謀。”

    天蓬隨口的一句話,頓時點醒了眾人。所有人一下都朝他望了過去。

    “是陽謀沒錯。”猴子臉色都有點難看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攥著拳頭緩緩說道:“大雷音寺之前的大雷音寺,這是明著耍我們呢。把整個鎮上上下下都給老子查清了,連一隻蒼蠅都不準放過!”

    “諾!”一聲應喝,所有的妖怪當即都四散了開去,潛入了漫漫月色之中。

    一下子,留在原地的就隻是剩下猴子、小白龍、黑熊精,還有天蓬和卷簾這原本的西行五人組了。

    猴子斜著眼睛瞧了小白龍一眼,道:“你也去,聯係你能聯係的人,查查佛門有沒有一個叫東來佛的,手下有沒有一個黃眉老祖。”

    “好……好。”小白龍嚇得連忙點了點頭。

    ……

    此時,馬車已經駛入了小鎮中。

    沿街的孩童追著馬車一陣亂跑,嘻嘻哈哈地笑著,一下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好不熱鬧。

    “是世子的馬車?老郡王已經到了!老郡王已經到了!”

    隨著一陣嚷嚷,郡王府前原本聚集的人一個個頓時踮起了腳尖,翹首以盼。

    馬車剛一到,就被人群給團團圍住了。

    下了車,老郡王開始和熱情的鄉親們打招呼,話家常。`數年沒見,老人家早已有點分不清誰跟誰了,卻依舊激動得老淚縱橫。久久不能自已。

    倒是玄奘被冷落到了一旁,隻有世子陪著。

    “玄奘法師還請不要見怪,大家都等著父親到來呢,現在說什麼估計都聽不下去。等明天弟子再正式給大家介紹您。連日勞頓。今晚還請先安歇吧。”

    “有勞世子安排。”玄奘恭敬地回了一禮。

    熱烈的氣氛之中,玄奘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偶爾幾個眼尖的鄉民注意到了玄奘走過來打招呼詢問的,也被世子一一擋了回去。

    不多時,眾人便如同潮水一般簇擁著老郡王往裏走了。

    臨入門之前,玄奘低聲問道:“先前聽世子說起鎮上有一座佛寺。叫大雷音寺的,不知道……”

    “哦,差點都忘了。”世子一下緩過神來,連忙歉意地說道:“那是‘佛爺’建的寺,現如今,佛爺也居住在那寺中。父親剛剛回來,明日一早,弟子還要去上香還願。到時候還請玄奘法師同行,也好見見‘佛爺’。”

    “那就有勞世子了。”玄奘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

    ……

    不多時,派出搜尋的妖怪們便將各種各樣的消息帶回來了。

    “這裏名為雷音郡。據說。就是用鎮上的寺廟‘大雷音寺’命的名。奇怪之處頗多。”

    “郡上所有建築都是新的,剛剛建成。還有許多新的建築正在建。”

    “就在幾個月前,這裏還是一片荒漠,什麼都沒有。僅僅幾個月的時間,這裏不僅變成了魚米之鄉,而且還建起了一座小鎮。當然,這鎮上的人,都是鳳仙郡原本的居民。裏裏外外大概有數千人之多。”

    “‘大雷音寺’乃是一夜之間出現的,並未假居民之手。寺中的和尚,也都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並不是鳳仙郡中之人。即便是一些居民出於感激希望在這裏出家為僧的,也通通都被婉拒了。原因,暫且不明。`”

    “那所謂的‘佛爺’一直住在寺中,隻是深居簡出。平日裏想見到並不容易。據說身上有金光,估計是佛光。那應該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佛陀。”

    “鎮上‘大雷音寺’之外的事倒是沒什麼異常,暫時也沒現修者的存在。總體而言,就這麼多了。”

    聽完自己部下的彙報,猴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下巴,那眼睛緩緩地斜向了小白龍:“你呢?”

    “東來佛沒聽過。黃眉老祖更是不知所雲。”

    “確定?”

    “確定。”小白龍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把能問的人都問過一遍了,除了……除了我父王。”

    牛魔王拱了拱手道:“大聖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等。”猴子半眯著眼睛悠悠道:“等明天,看看那個什麼‘佛爺’,究竟是誰。還有,今晚玄奘法師的住處全麵監控起來,不許漏過任何一絲一毫!”

    “諾!”

    ……

    此時此刻,正當猴子在雷音郡那神經繃得緊緊的時候,天庭的玉帝,卻是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玄奘真的離開鳳仙郡了?”

    “離開了。”李靖重重點了點頭。

    “雨沒下?”

    “還沒。”李靖擦了擦汗,笑道:“多虧陛下提點,隻要那猴子不催得急,就拖著。沒想到,真不用下了。”

    玉帝哼地笑了,扶著龍案悠悠道:“以後那猴子再有什麼要求,我們大可用這一套搪塞。隻要跟西行證道、普渡扯上關係,他就不敢膽大妄為了。”

    聞言,在場的仙家們都不由得麵麵相覷,齊聲道:“陛下英明!”

    見狀,玉帝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

    說來可笑。自從猴子出山以來,他這還是第一次在眾仙麵前揚眉吐氣啊。

    稍稍沉默了一下,李靖低聲問道:“那,陛下,接下來是不是將獅駝國的雨水還回去呢?”

    “不,先不下。扣著。”

    “先不下?”

    “對。等他來討。”玉帝捋著長須道:“現如今,那猴子糾纏於佛門爭鬥,暫時也沒工夫鬧事,我們的麻煩,也就剩下一個六耳獼猴了。既然他要向善,我們就幹脆借此機會試探一下虛實。”

    說著,玉帝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眾仙,輕歎道:“不要怕。之前,我們就是太怕了,什麼都不敢做,到頭來,落得個被動局麵。與其如此,我們不如冒一下險,主動出擊,主動試探。說不定,能打開另一番新天地!”

    這一番躊躇滿誌的話說下來,竟說得在場的眾仙啞口無言。

    ……

    天灰蒙蒙地亮的時候,郡王府的馬車便已經停到了大門口。

    玄奘、世子,再加上老郡王坐上了馬車便朝著“大雷音寺”而去了。

    陰暗的天色下,雖說還很早,一路上卻已經看到許多人早早地起來忙碌。看到這景象,老郡王又是笑得合不攏嘴,竟淚眼朦朧了起來。

    “老朽老啦,看到大家都安安穩穩地過著日子,這眼淚一下就不爭氣了。哎……想當初,鳳仙郡也是如此,我們卻不懂珍惜。人果然是要失去了才懂得啊。”

    “父親說的是。現在的鳳仙郡,還哪裏來得紈絝子弟、懶漢流氓啊?想想沒飯吃,沒水喝的日子,現如今,大家都很是安分。”

    “也是好事,也是好事。這一難,對我鳳仙郡的百姓來說,說不定真是好事啊。”老郡王輕輕拍了拍世子的手,感慨萬千地望著窗外:“上蒼也算對我們不薄啊。”

    這一路,玄奘依舊隻是靜靜地看著。

    很快,馬車便已經到了“大雷音寺”門口,望見了那門口兩座碩大的石獅。

    與一般的寺廟不同,一般的寺廟,大都建在高山上,頗有一種避開俗世的意思。這“大雷音寺”,卻是建在了鎮中。不僅如此,與一般的民居,也隻是一牆之隔。

    那高聳的門樓,精雕細琢的屋簷,若不是門口懸掛著“大雷音寺”的牌匾以及裏麵鶴立雞群的浮屠塔,大概會被以為是某位國王的王宮吧。

    看到這“大雷音寺”的瞬間,玄奘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兩個字——“入世”。

    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所想的“入世”嗎?

    要行普渡之道,自然不應該“避世”,避開了眾生,又如何普渡呢?普渡之法,隻能“入世”。這是與現如今的佛法截然相反的理念。

    可是,這樣的理念,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想著,他不由得多少有些疑慮了。

    把門的兩個僧人見馬車到來,當即迎了上來,雙手合十行禮。眾人也都默默地回了禮。

    世子輕聲道:“這位師傅,弟子已將家父迎回。此次來,是來還願。順便……”

    說著,世子轉身望了一眼玄奘,有些遲疑地說道:“這位玄奘法師,是弟子從鳳仙郡迎回的。不知‘佛爺’可在,是否方便一見?”

    其中一位僧人見了玄奘,淡淡一笑,行禮道:“師傅他老人家早已知道玄奘法師駕到,正在後堂候著呢。不過,師傅隻見玄奘法師一人。”

    聞言,玄奘微微有些詫異。那老郡王父子,卻是欣喜不已。

    “佛爺”在等著玄奘法師,這不正說明當初他們的判斷沒有錯嗎?鳳仙郡的事,果然是因玄奘法師而起啊!

    世子連忙說道:“這……不打緊,不打緊。能有幸送玄奘法師至此,已是弟子的福分,哪敢有所怨言呢?”

    那僧人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道:“玄奘法師,請吧。”

    ……

    此時此刻,後堂之中,靈吉正把玩著手中的佛珠。那嘴角帶著一抹愜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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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0-8-10 22:06:28
第七百三十二章 :戰與不戰

    “隻見玄奘?這他娘的越來越可疑了!”猴子長長歎了一聲,也不與周圍匿藏的同伴打聲招呼,直接一個縱身就飛了出去。

    隻見白光一閃,待他從天空中重新落下的時候,已經幻化成了一隻飛蟲撲騰著翅膀朝著步道上緩緩而行的玄奘飛了過去。

    一瞬間,後堂之中的靈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愣了一下。

    那身旁,一位身穿金色僧袍的高瘦僧人也連忙朝著玄奘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喃喃自語道:“他竟不隱藏氣息?”

    片刻之後,靈吉緩緩笑了出來,輕歎道:“為何要隱藏呢?我們,不也沒隱藏嗎?西行證道,本就是陽謀,於我等,於他們,都是如此。準備一下吧,迎接我們的貴客。好歹也是……金蟬子啊。”

    “弟子遵命。”那高瘦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躬身退出了門外。

    不多時,玄奘便已經來到了門外。在僧人的引領下,一步步走入後堂之中。

    端坐蒲團上的靈吉有意無意地瞧了一眼悄無聲息停在玄奘肩膀上飛蟲,淡淡笑了笑。

    一步步走到靈吉身前,玄奘雙手合十道:“玄奘參見佛陀!”

    說罷,便要跪下。

    見玄奘作勢要跪,靈吉連忙伸手一指,那蒲團憑空移開了。

    這一移,玄奘頓時愣了一下,停下了動作。

    直到此時,靈吉才勾了勾手指,將那蒲團又重新移到玄奘膝下。輕聲歎道:“這大禮。靈吉可受不起啊。說到底。您也是金蟬子師兄啊。既然來了。坐吧。”

    “謝靈吉尊者賜座。”玄奘心中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身份。隻默默點了點頭,他便端坐到了蒲團之上,也不多言。

    那高瘦僧人很快端來了兩杯熱茶,一左一右,分別推到了靈吉和玄奘的麵前。

    輕輕拂了拂衣袖,靈吉伸凝視著玄奘身前的熱茶道:“嚐嚐,這可是地地道道的靈山上品茶,特地給您帶來的。”

    “謝靈吉尊者賜茶。”又是默默行了個禮。玄奘伸手捧起了那杯熱茶。

    由始至終,他的一舉一動都極為得體,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漠。

    捧著那杯熱茶,玄奘輕輕地呵了兩口氣,淡淡抿了一口。

    這一抿,那眉頭微微蹙起了。

    “無味?”靈吉輕聲問道。

    這一問,玄奘頓時感覺更加疑惑了。緩緩地搖了搖頭,答道:“無味。”

    “無味就對了。”靈吉輕笑道:“佛門四大皆空,靈山的茶。怎麼會有味呢?不過,這靈山的茶最合適的。還是要用靈山的水來泡。凡塵裏的水,多少還是有些雜質的。不夠純粹。好茶,當要配好水。不然,就糟蹋了。”

    玄奘低下頭又細細品了兩口,這才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依舊一言不發平視著前方,就好像完全沒聽到靈吉說的話似的。

    見狀,靈吉又輕歎道:“佛法,跟這靈山的好茶,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所謂大道無痕,**無疆,平平淡淡才是真。有些東西,一旦與世俗凡塵扯上關係了,味道就變了。”

    說罷,靈吉便意味深長地瞧著玄奘。

    好一會,玄奘才微微抬眼,輕聲問道:“靈吉尊者莫非,意有所指?”

    靈吉啞然失笑,道:“莫非,金蟬子師兄以為靈吉來這裏,就是為了與您品茶不成?”

    “不品茶,那該如何?”

    “該論法。”

    “論何法?”

    “佛家之法!”隻見靈吉雙袖一振,朗聲道:“靈山已在眼前,靈山之上,是大雷音寺,大雷音寺之中,是諸佛。金蟬子師兄要往大雷音寺辯法,不如先在這‘小雷音寺’中過了靈吉這一關。若是金蟬子師兄能比辯得過靈吉,靈吉便隨金蟬子師兄一同上山,在諸佛麵前,一展金蟬子師兄您的新法。若是不成……連靈吉都辯不過,師兄還是請回吧!”

    言罷,靈吉一掌重重拍在身前,撐起了身子。那雙目瞪得猶如銅鈴那麼大,目不轉睛地盯著玄奘,已經儼然一副佛門僧眾辯法的架勢。

    這架勢一擺好,便意味著辯法開始了。

    於此同時,另一邊,玄奘卻依舊是那副冷漠的臉孔,一動不動地坐著。

    一瞬間,那氣氛似乎一下僵住了,大殿之內,寂靜無聲。

    ……

    “啟稟尊者。”靈山上,一位僧人叩拜在如來身前,道:“玄奘已經到了雷音郡,見了靈吉尊者,辯法已經開始!”

    此話一出,在場諸佛一片嘩然。

    “辯法已經開始,這怎麼回事?”

    “靈吉要搶在玄奘抵達靈山之前先與他辯法?”

    “這靈吉也太過魯莽了,怎就不事先與我等商量商量再去呢?”

    紛紛擾擾之間,如來卻隻是靜靜地坐在蓮台之上,緊閉雙目,淡淡一笑。

    “說魯莽,恐怕未必。”說這話的,是文殊。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朝著文殊聚集了過去。

    隻聽他輕歎道:“玄奘道未證,此時與靈吉辯法,恐怕必敗無疑吧。”

    聞言,眾人又朝著地藏王、正法明如來望了過去。

    沉默了片刻之後,兩人皆是點頭以示讚成文殊的說法。

    人群中,有人輕歎道:“如此說來的話,這可是一記殺招啊。那玄奘凶多吉少啦。”

    此時,又一僧人入殿。

    諸佛以為又有消息,當即一個個都望了過去。卻見那僧人邁著小步走到地藏王麵前,輕聲道:“地藏尊者,人已經送到了。”

    “行吧,你下去吧。”

    簡簡單單的話語之後,那僧人便退出了大殿之外。

    一時間。諸佛皆是不明所以。

    ……

    此時此刻。那“小雷音寺”中。玄奘與靈吉還是對峙著。

    一方劍拔弩張,另一方,卻依舊麵色如常。

    許久,靈吉緩緩地鬆開了拍在地板上的那隻手,身子微微後仰,譏笑道:“想當初,金蟬子師兄聞道在先,靈吉見了您。免不了還要尊稱一聲‘師兄’。靈山辯法,靈吉也沒有一次辯得過您的。莫非今日,您怕了?”

    “怕?”玄奘淡淡一笑,反問道:“玄奘怕何物?”

    “怕輸!”

    “玄奘怕輸嗎?”

    “不是怕,那為何不應戰!”靈吉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聞言,玄奘卻隻是淡淡歎了口氣,輕聲道:“玄奘今生今世,隻怕一事。”

    “何事?”

    “怕渡不了眾生。”撐著膝蓋,玄奘緩緩地站了起來:“靈吉尊者想要與玄奘辯法,隻管在靈山候著便是了。無需多此一舉。”

    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見狀。靈吉連忙叱喝道:“站住!”

    這一叱喝之下,玄奘停下了腳步,背對著靈吉。

    一瞬間,大殿之中又是沉默了。兩人一動不動地僵持著。

    許久,靈吉咬牙道:“鳳仙郡光打雷不下雨,那雨雲是貧僧施法造出來的。”

    玄奘一動不動地站著。

    靈吉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小小雨雲,就能讓那老郡王和一幹人等欣喜若狂。雨雲撤去,又感傷不已。甚至還自我安慰說是佛祖的考驗。哼……如此愚昧之人,金蟬子師兄,怎麼就不渡呢?”

    玄奘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

    “也是貧僧托夢讓國王下旨賜郡的,更是貧僧讓這一片荒地生機勃勃的。”

    玄奘一言不發。

    “大道三千。數千人,從鳳仙郡走出數年,卻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找到。得了恩賜,也隻懂得感恩戴德。全然不知自己的福與禍,不過是因一場辯法的變幻。隻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可能隨風而逝。如此淺薄之人,金蟬子師兄,怎麼就不渡呢?”

    玄奘依舊一言不發。

    “你以為他們需要的是水,其實水根本挽救不了他們!他們的懦弱與無知是與生俱來的,即便是有了水,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深深吸了口氣,靈吉又道:“普渡,自該入世。這寺,正是依著如此理念才建在了這裏。可惜啊。嘿嘿,好好的一個寺,人來人往,就如同這杯清茶一般。縱使是靈山的茶,泡在這凡塵俗水之中,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人來人往的寺廟,自己都做不到空了,還如何渡人,談何佛法?”

    說罷,他微微仰著身子,瞧著玄奘的背影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隻見玄奘緩緩轉身,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在靈吉尊者眼中,佛法,是靈山的茶。俗世中的人,則是這凡塵的水。靈山的好茶,配上了俗世的水,浪費了。”

    “難道不是嗎?”

    “在貧僧眼中不是。”

    “那是什麼?”

    “貧僧眼中,靈山的茶,是空。凡塵的水,是空。佛法,是空。即便是貧僧自己,也是空。這世間,恰恰唯有眾生是真,恰恰唯有靈吉尊者口中的俗世之人!”

    聞言,靈吉一下愣住了。

    玄奘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

    還沒等靈吉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拂袖,轉身揚長而去了。那停在玄奘肩上的猴子差點沒笑出聲來。

    大殿之中,隻剩下靈吉呆呆地坐著,瞪圓了眼睛。

    見玄奘離去,那高瘦僧人連忙從門外走了進來,慌亂道:“尊者,這玄奘簡直就是強詞奪理,什麼叫做唯有眾生是真?哪本佛經裏寫著唯有眾生是真!”

    “住嘴。”

    “他肯定是怕輸,才搬出這麼多似是而非的東西,分明就是要避戰!尊者,您……”

    “住嘴!”

    被靈吉這麼一叱,高瘦僧人才連忙閉上了嘴巴,不敢做聲。

    凝視著玄奘離去的方向,靈吉咬著牙自言自語道:“戰與不戰,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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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逃不過

    無人的小巷中,玄奘一個人默默地走著。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落葉飄零。

    化作飛蟲的猴子變出了原形站到了玄奘前頭,笑嘻嘻地說道:“答得真漂亮,以其人之道還製其人之身。幾句話,靈吉就沒招了。哈哈哈哈。要是靈山辯法也能如此順利就好了。”

    聞言,玄奘卻隻是一步步與猴子擦肩而過:“不過是一點小伎倆而已,真辯,貧僧必輸。”

    “啊?”猴子一下愣住了,連忙轉身追上去:“你什麼意思?你連靈吉都辯不過?那你如何應對如來?”

    “貧僧已經說了,剛剛不過是一點小伎倆而已。小伎倆,難登大雅之堂。至於與誰辯,毫無關係。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玄奘法師請留步!玄奘法師請留步!”

    那後方,高瘦的僧人已經快步追了上來。

    見狀,猴子連忙又是化作飛蟲站到了玄奘的肩上。

    “說說,你還缺什麼,要怎麼樣才能辯得贏如來?”

    “缺一條道。”

    “一條道?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

    “揚善、懲惡、入世、借力,這無疑都是對的,都是普渡的必經之路。可是,貧僧還缺一個最關鍵的東西。沒有了那東西,一切就是無根之萍。”

    “什麼東西?”

    正當此時,那僧人已經來到了玄奘身後,朝著玄奘躬身行禮:“玄奘法師請留步。”

    玄奘回過頭,默默回了禮。

    那僧人輕聲道:“靈吉尊者請玄奘法師在這雷音郡住些時日,也好走走看看。”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卻隻是雙手合十再次行了一禮,未置可否。轉身就走。

    猴子悄悄說道:“我看他沒安好心啊。明顯是陷阱,還是走了算了。這家夥就是來挑釁的,你不在這裏。他一個巴掌拍不響。”

    “貧僧能離開,但鳳仙郡的居民是否也能離開呢?”

    這是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

    讓鳳仙郡下雨嗎?要知道,那雨可是從其他地方偷來的,不得已而為之。至於那口井……即便他出水再多。也是養不活一整個郡的人。再說了,就算讓他們走,他們真的肯就這麼離開嗎?

    這些個問題,猴子越想越煩躁。佛與佛之間的戰鬥,都是玩虛的。這一套。他始終學不來。

    好半天,他隻得問道:“那我該做什麼?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然後又能幫得上你的。”

    “什麼都別做。真的,什麼都別做,便是對貧僧最大的幫助了。有些路,貧僧得自己走。”

    “你自己走,走得動嗎?”

    “從求法國至今一路,不都是玄奘自己走過來的嗎?”

    “你既然可以自己走,那當初為何又要我來幫?”

    被猴子這麼一問,玄奘頓時停下了腳步。

    許久。他才再次邁開步伐,緩緩道:“當初年少氣盛,以為三界之事,皆可握於股掌之間。到如今,貧僧才知道三界之中,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太多太多的無能為力。”

    猴子頓時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想放棄了?”

    “這條路,貧僧既然踏上了,便沒有回頭的道理。盡人事……安天命吧。”

    “你!”

    一時間。猴子竟有些傻掉了。

    雖說猴子自己也無數次質疑過西行的可能‘性’,但這話從玄奘的口中說出來,便不是一樣的分量了。

    遠遠地,老郡王父子已經站在‘門’外的馬車邊上等候玄奘了。

    無奈之下。猴子所化飛蟲撲騰著翅膀飛了開去。獨留下玄奘一個人朝著兩人走去。

    見玄奘到來,老郡王與世子連忙行禮。

    玄奘也默默回了禮。

    世子道:“玄奘法師已經見過‘佛爺’了?”

    “見過了。”玄奘微微點了點頭。

    見狀,兩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原本世子還想多問一點什麼的,畢竟他著實好奇那位“佛爺”的身份。可此刻看去,玄奘的臉‘色’卻有些不善。隻得將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不敢多問。

    稍事整理了一番。三人便乘著馬車往回走了。

    半路上,望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玄奘輕聲問道:“世子可曾想過,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如何過?”世子微微一愣,笑道:“自然是好好過了。”

    “如何好好過?”

    “這……禮佛。”

    “禮佛?”玄奘緩緩回頭朝他望了過去:“還有呢?”

    這一望,老郡王和世子似乎都有些緊張了。

    慌‘亂’之中,世子連忙說道:“還有……每日誦經,捐資建廟,勸人信佛……”

    說罷,又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如此,玄奘法師以為……可否?”

    “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嗎?”

    “其他的事?玄奘法師所指……”

    玄奘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他沉默著。

    許久,世子小心翼翼地補充道:“隻要得佛祖庇佑,什麼都會有的,不是嗎?連陛下的心意都可以改變,連上天的雨水都可以要到,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呢?對吧,玄奘法師。”

    聞言,玄奘默默點了點頭,無奈地笑了。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靈吉說的,也未嚐是錯啊。

    抵達郡王府的時候,玄奘遠遠地就看見郡王府外人‘潮’湧動。

    “這是……”

    “這都是來拜會您的。”世子低聲道:“玄奘法師您下榻王府的事情想必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鄉親們都爭著搶著要見您一麵。嘿嘿,昨夜到得晚,車旅勞頓,也不好安排些什麼。今日,弟子已經備下宴席……”

    話還沒說完,玄奘便已經輕輕拍了拍世子的手。一下將世子的話給止住了。

    他輕聲道:“宴席,還是算了吧。貧僧並無口腹之‘欲’,大災剛過,世子還是多留些糧食才是。”

    說罷,又對著一旁的老郡王說道:“還是走後‘門’吧。”

    “走後‘門’?玄奘法師不見見鄉親們?大家可都是托您的福,才有今日啊!”

    隻見玄奘搖頭擺手,也不多加解釋。

    玄奘堅持,老郡王父子自然隻得順從。

    那馬車悄悄繞了一圈後便從後‘門’進了王府。

    待到玄奘回房之後,老郡王夫子聚到了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

    “父親,方才孩兒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了,玄奘法師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啊。”

    “該不是才是。玄奘法師在鳳仙郡住了許多時日了,按照為父的了解,玄奘法師為人寬厚,絕不至於因一點小事而怪罪才是。”

    “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稍稍猶豫了一下,老郡王輕聲道:“既然玄奘法師已經說了不見客,我們照辦便是了。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孩兒知道了。”

    打定了主意,兩人便一起來到前廳將所有賓客都擋了回去,也不解釋什麼,鬧得那氣氛都隱隱有些不愉快了。

    此時此刻,玄奘早已經將自己關在了屋裏。

    四麵的窗都緊緊的閉著,將所有的光都隔絕在外,以至於大白天的,房間裏卻漆黑一片。

    他靜靜地坐在窗邊,借著縫隙中透入的一點點光芒低頭凝視著藏心石,一動不動。

    “怎麼啦?”

    猛然回頭望去,玄奘發現猴子已經站在他的身後伸長了脖子細細瞧著他手中的藏心石。

    “怎麼啦?”猴子又問了一次。

    “沒什麼。”玄奘擺了擺手將藏心石收了起來。

    “怎麼忽然又把藏心石拿出來了呢?不順心?”

    玄奘閉口不言。

    朝著那透光的縫隙看了看,猴子輕聲道:“其實,現在情況也沒那麼壞嘛。最起碼,鳳仙郡的百姓一切都還好。既然如此,趕緊跟他們道個別,離開這裏吧。難道還等著靈吉出招不成?”

    “還好嗎?”玄奘搖了搖頭,抿著‘唇’道:“一點都不好啊。剛剛你沒聽見他們說的話嗎?靈吉尊者,這是將整個鳳仙郡的百姓,都拿來與貧僧對賭啊。”

    “我……我沒懂。”

    “剛剛世子說了什麼,你該是都知道吧?”

    “知道,然後呢?”

    “然後?”玄奘淡淡一笑,緩緩閉起雙眼,輕聲道:“他憑空造就了整個雷音郡,無非就是想在這裏與貧僧辯法。這雷音郡裏的一點一滴,都是他給貧僧的例證。一旦貧僧離去,那麼,雷音郡也便失去了原本的價值,再也無法得到他的眷顧。你覺得,以現如今雷音郡百姓的心中所想而論,會沉淪至何地呢?”

    稍稍沉默了一下,玄奘輕聲歎道:“靈吉尊者的這個局,看來,貧僧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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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 :成不了佛

    “逃不脫,放不下。`逃不脫,放不下。逃不脫,放不下……”

    孤燈暗影之下,玄奘握著那塊藏心石喃喃自語。目光漸漸暗淡,神色之中卻又充滿了無奈。有一種慌亂。

    那場景,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有那麼一瞬間,猴子忽然想起了死在惡龍潭的老白猿……那個明明微不足道,卻又想要一肩扛起,到頭來,身異處的老白猿……

    如果不是知道玄奘的前世是金蟬子,猴子大概會懷疑玄奘的前世會不會是他吧。

    許久,猴子淡淡笑了笑,道:“從前,有人跟我說過一個有關於佛門的故事。”

    聞言,玄奘微微抬眼,靜靜地注視著猴子。

    微微頓了頓,猴子接著說道:“說這個故事的人,是我的八師兄。一個修佛之後又跑來修道,有些莫名其妙的家夥。”

    “故事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女人,抱著自己剛滿月的孩子一邊喂奶一邊吃飯,這時候一隻蚊子飛了過來叮在她的脖子上,當即被她一掌打死。過了一會吃完飯,她將剩餘的殘羹倒掉。循著味道,一條瘦骨如柴的野狗跑了過去想要吃,卻被她痛罵,用石頭打走。”

    說罷,猴子靜靜地注視著玄奘。

    玄奘微微仰頭,輕聲接道:“於是,佛陀指著那女人告訴眾門徒:‘這女人全然不知,被她打死的蚊子便是她的母親投胎轉世,被她打走的野狗便是她那老父親投胎轉世。而她抱在懷裏的孩童,確是她恨之入骨的殺父仇人轉世。`’”

    “你知道這個故事?”

    “每一位佛門中人,都知道這個故事。”凝視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玄奘用朗誦的語氣複述道:“佛陀用這個故事告誡他的門徒,勿殺生。同時也隱喻了凡人的肉眼凡胎,不辨真假。以及,凡塵的苦。人情的虛無……這就是佛門證的道。”

    說到這兒,玄奘苦澀地笑了笑,道:“大聖爺忽然提起這個故事。是讀懂了嗎?”

    “我可沒讀懂,也沒功夫去讀。”猴子伸了伸懶腰道:“哪有那閑工夫整天跟你們一樣琢磨這琢磨那啊?我一誕生,就得忍饑挨餓,老虎要吃我。獵人要殺我。要拜師學藝,又得躲避天軍圍剿,還得想著各種辦法經營花果山。嘿嘿……認真去思考這些東西,遠不及直接揮棒來得快。說不定想還沒想清楚呢,自己便已經身首異處了。是我那八師兄淩雲子讀懂了。”

    “哦?他怎麼說?”

    猴子淡淡歎了口氣:“他說。佛門明明可以阻止這件事,卻犧牲了一個女人的孝道,只為成全自己的至高理論。他自認做不到,所以他不修佛了,改修道。”

    聞言,玄奘頓時微微一愣。低頭細思了許久,輕歎道:“淩雲子,倒是個妙人。”

    “他妙?”猴子一下笑了出來,咧嘴道:“大概吧。我倒覺得,你才是真的妙。你們都是看穿了這一點的人。區別是,我那八師兄選擇了當逃兵。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改走別的路。你,卻選擇了堅守。”

    “所以……貧僧永遠成不了佛啊。”玄奘低頭注視著手中的藏心石,笑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

    那種感覺,就好像證道之路已經不再孤獨了一樣。`

    “你不是成不了佛,而是你成了佛,卻又無法袖手旁觀。其實這樣,挺好。”長長舒了口氣,猴子呲著牙說道:“眼下發生的。可不就是跟這個故事一模一樣嗎?鳳仙郡的居民,全部都成了故事裏的那個女人,變成了證道的籌碼。”

    玄奘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手中的藏心石。

    抿著唇,猴子隨手將金箍棒扛到了肩膀上。悠悠道:“行了,我出去了,你自己慢慢想辦法吧。他要是敢直接對你出手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不過,要是他來文的,不來武的,可就得你自己應對了。”

    玄奘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道:“玄奘替鳳仙郡百姓謝過大聖爺。”

    ……

    走出門外的時候,猴子現天蓬正端坐在庭院中一棵小樹下靜靜地瞧著他。

    猴子微微一愣,隨口問道:“幹嘛?”

    “佛也有好人啊。”

    “你這話怎麼個意思?偷聽我們說話了?”

    “你連禁音術都沒施,就這麼點距離,我就不想聽也會聽到。算不得偷聽。”微微頓了頓,天蓬輕聲道:“我現在發現,其實每個族群裏,都有不同的人。妖怪裡有惡的妖,也有善的妖。神仙裡有惡的神,也有善的神。人有惡人,也有善人。佛也一樣啊。”

    “佛不一樣。”猴子一步步走到他身旁歪歪斜斜靠坐了下去,望著玄奘房間的方向說道:“佛,不是人。能成佛的,都是一張臉孔,就好像同一個印烙出來的一樣。所以,佛沒有善佛,也沒有惡佛。玄奘永遠成不了佛,除非……我們輸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從月上梢頭,到明星東啟。

    一整夜的時間,玄奘都將自己鎖在房中對著那塊藏心石喃喃自語。猴子和天蓬守在了門外。至於其他的妖怪,則悄無聲息地遍布了整個雷音郡。

    就如同撒開了一張大網一般,他們試圖將整個雷音郡都摸個透,甚至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意外發生。

    然而,意外終究是發生了。

    ……

    天灰蒙蒙亮的時候,雷音郡一戶人家院子裏已經聚集了十幾名妖將,就連牛魔王和呂六拐也在其中。

    很快,猴子也到了。

    撥開圍成一團的眾妖,猴子很快看到躺在院子正中的兩具妖將的乾屍。

    “大聖爺,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一旁的牛魔王低聲道:“是這戶人家先發現的,女主人一大早地尖叫……還好我們先趕到,及時將他們全部捉了起來,又分頭幻化成他們的模樣將左鄰右舍都搪塞了過去。”

    回過頭,猴子看了一眼捆成粽子一般,整整齊齊丟在大廳中的十幾口人。

    “都問過了嗎?”

    “問過了,什麼也沒問出來。”牛魔王小心翼翼地說道:“只說是看到個影子,可惜速度太快,天色又暗,具體是什麼,也沒看清。”

    “這些人全部都捆著,好吃好喝招待著,等我們離開了再放。”

    “諾!”

    很快,呂六拐朝猴子走了過來,躬身拱手道:“啟稟大聖爺,幾乎找不到打鬥的痕跡。兩人皆是在頃刻間斃命,全無還手之力。而且,吸乾了血和精氣,這手法像是六耳獼猴幹的。”

    猴子的眼睛緩緩地眯成了一條縫,淡淡道:“知道了。”

    ……

    此時此刻,“小雷音寺”的後堂之中,沉香正蹙著眉頭,握著毛筆小心翼翼地抄著佛經。時不時抬起眼來望一望前方端坐的靈吉。

    “光頭先生,我……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找我師傅?”

    靈吉隨手指了指沉香筆下宣紙道:“這個字,多了一橫。重寫。”

    扇了扇扇子,靈吉又接著說道:“找你師傅作甚?你師傅能教你的,貧僧都能教你。還有,什麼叫光頭先生。貧僧靈吉佛,你這剛入門的弟子,該稱貧僧一聲靈吉尊者才是。”

    “可我不想剃光頭。”

    “多少人想剃光頭入佛門還沒機會呢,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正言語之間,那高瘦僧人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深深叩拜了下去。

    “啟稟尊者,昨夜雷音郡中,死了兩隻妖怪。”

    “哦?”聞言,靈吉嘴角微微上揚,悠悠笑道:“這下子,有好戲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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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祈福

    “咣”的一聲,玄奘的房門推開了。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猴子已經一個箭步來到了他的身旁,伸手一揚,從玄奘身上抽走了什麼東西直接丟給了身後的呂六拐。

    毫無心理準備的玄奘一下懵了。定睛一看才發現握在呂六拐手中的,是六耳獼猴給他的那片玉簡。

    “大聖爺您這是……”

    “玉簡借我用用。”

    隻隨口答了一句,猴子便跟著呂六拐走出了門外,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匆匆追出門外的玄奘望著空蕩蕩的院落,隻能無可奈何。

    ……

    聚滿妖怪的庭院中,呂六拐小心翼翼地將靈力透入玉簡,細細地感知了起來。

    很快,他睜開了眼睛,輕聲道:“大聖爺,六耳獼猴在獅駝國。”

    “在獅駝國?那就不是他了呀。”

    “不,也可能他沒將玉簡帶在身上。”

    “這還不簡單?讓人裝成玄奘法師的聲音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他應答了,就說明玉簡在身上,如果沒應答,就說明玉簡不在身上。”

    “就算玉簡在身上又如何?”天蓬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眾妖,蹙著眉說道:“獅駝國距離這裏多遠?以他的速度,一個晚上可以跑多少個來回?就算是他幹的,他也有足夠的時間跑回獅駝國去。”

    這一句話放下去,頓時,所有人都沉默了。一個個都朝著猴子望了過去。

    由始至終,猴子都隻是盤著手站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倒在地上的兩具屍體,細細思考著什麼。那四周的妖將們看到猴子這幅表情。都隱隱有些不安了。

    許久,呂六拐伸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聖爺,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一問,似乎才把沉浸在思緒之中的猴子給喚醒了。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開口說道:“所有人加強戒備,切記不可單獨行動。呂六拐去把屍體安葬好,天蓬留下來。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去,都散了吧。”

    “這就……散了?”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諾!”

    一聲令下,很快。原本擁擠的庭院中便走得隻剩下天蓬和猴子兩人了。

    一縷晨風吹過,樹葉微微搖晃。

    盤著手,天蓬輕聲問道:“你怎麼看?”

    “你剛剛說的是對的,除非剛好定位出他就在附近。否則。定位出在哪裏,都不能說明問題。”抿著唇,猴子說道:“我現在考慮的是兩種可能性。首先第一種……真是他做的,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破壞西行嗎?他不是說了不破壞嗎?就算真要破壞,殺兩個妖將又有何用?這道理上,有點說不通。當然,也可能有些什麼其他的原因,這就不好說了。”

    “第二種可能性呢?”

    “第二種可能性比較高。我覺得。有可能是靈吉搞的鬼。”

    “靈吉?”天蓬微微一愣。

    “對。如果我和六耳獼猴直接衝突對誰最有利?毫無疑問,對佛門最有利。所以……”

    “誰受益。誰就是始作俑者?”

    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一下子,兩人都沉默了。

    如果是佛門的話,那問題就大了。佛門準備直接對猴子出手了?猴子不怕。反正幾百年前已經死磕過一次了,大不了再壓一次五行山下。但這種事一旦傳開去,手下的妖將估計都坐不住了吧。

    這可是動搖軍心的大事啊。

    呂六拐或許還能堅守立場,其他妖怪呢?

    許久,天蓬低聲問道:“那……你準備怎麼做?”

    “加強防備,先抓出行凶者再說!”

    ……

    雷音寺中,一位僧人帶著沉香緩緩走出了後堂。

    眺望著沉香遠去的身影,靈吉淡淡笑著,隨口說道:“把寺裏的法陣都啟動了吧。”

    “啟動法陣?”一旁的高瘦僧人微微有些詫異。

    “不啟動法陣的話,這寺裏什麼秘密都藏不住的,特別是這孩子。畢竟,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那高瘦僧人微微的有些麵露難色了。

    沉默了好一會,他低聲問道:“尊者,弟子不太明白。”

    靈吉回過頭懶懶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你不用明白。”

    聞言,那高瘦僧人一呆,連忙叩首道:“弟子多嘴了,請尊者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靈吉伸了伸懶腰問道:“玄奘呢?玄奘在做什麼?”

    “玄奘法師昨日回了郡王府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中,足不出戶。”

    “見過什麼人沒有?”

    “沒見過。上麵拜訪的,一律都被那父子給擋回了,他們似乎真將玄奘當成救命恩人了,什麼都聽他的。”

    “當成救命恩人,這不是很好嗎?”靈吉輕笑道:“不過,陷得還不夠深吶。陷得不夠深,如何能一刀刺入心扉呢?是時候做點什麼了。”

    “做點什麼……尊者的意思是……”

    略略思索了一番,靈吉瞧著那高瘦僧人緩緩道:“就讓他,替雷音郡祈福吧。”

    “祈……祈福?”

    “對,讓他把這救命恩人的戲碼,都做足了。”說著,靈吉已經一個轉身,拿起了桌案上的毛筆……

    ……

    整整一天的時間,表麵無比平和的雷音郡,實際上卻早已經暗流洶湧了。

    隔著一堵牆,寺裏的僧人和寺外的潛伏的妖怪形成了對峙之勢。隨便一點點的摩擦都可以導致一場爭鬥。

    而就在這危機四伏的形勢之下,雷音郡內的平民百姓卻毫無察覺。唯一的例外。可能隻有玄奘了。

    郡王父子來了幾次,他都沒見。不過,關鍵的問題是。每每入定,他都會想起今晨猴子那異常的舉動,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可惜的是,此時他也沒有任何手段可以找到猴子問個明白,隻能靜靜地呆在房中,誦經,念佛。

    很快。夜幕又一次降臨了。

    勞作了一天的人們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了家裏,大街上的人影漸漸變得稀疏了。一盞盞的油燈點起,整個雷音郡都沉浸在一片安詳的氣氛之中。

    然而。妖怪們的世界此時才剛剛開始。

    白晝裏匿藏的妖將們一個個從角落裏冒了頭,很快在屋頂上聚到了一起,按照天蓬的布屬拉開了一個籠罩整個雷音郡的防禦網。猴子則靜靜地站在一處三層的屋頂上遠遠地眺望著雷音郡,目不轉睛。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接下來。就等著對方自投羅網了。

    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正當此時,一輛馬車從雷音寺中緩緩駛了出來,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被那輛馬車吸引了過去。

    “裏麵是什麼人?靈吉嗎?”

    “不好說,那馬車非同一般,裏麵有防感知的法陣。說不準,根本就是空的。大家堅守崗位。不要被幹擾!”

    “諾!”

    交代完一眾妖將,天蓬已經借著建築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溜到了位於一座三層建築上的猴子的身旁。

    “你能感知到馬車裏麵是什麼嗎?”

    猴子注視著那馬車。緩緩地搖了搖頭。

    就這麼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走了好一陣,馬車最終停在了郡王府門口,車上走下的,正是一直跟隨著靈吉的那高瘦僧人。

    聽聞是雷音寺裏來人,郡王父子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舉家出迎。

    不過,那高瘦僧人卻隻是在門口與老郡王隨便客套了幾句,留下一份信函,說是靈吉的親筆書信,便又上了馬車原路返回了。

    瞧著遠處千恩萬謝,不斷躬身的老郡王,猴子低聲問道:“看樣子,已經有動靜了。你猜那封信裏寫了什麼?”

    “難說。”一旁的天蓬緩緩搖了搖頭。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默朝著王府的方向摸了過去。

    ……

    告別了僧人,老郡王父子便有說有笑地朝著大廳走了過去,在大廳中拆開了那封送來的信件。

    隻見老郡王簡略地看了兩眼,微微蹙起眉頭想了想,頓時笑了出來。

    一旁的世子連忙問道:“父親,可是有什麼好事?”

    “來,你來看看。”說著,老郡王將手中的信函朝著世子遞送了過去。

    朝著那信函看了兩眼,世子卻隻是微微蹙起眉頭,並沒有笑。

    “怎麼,看不懂?”

    “不懂。”世子搖了搖頭道:“方才那位師傅一直都跟在佛爺身邊,他送來的信,肯定是真的。隻是……弟子實在不明白,佛爺為何讓我們請德高望重之人祈福呢?還說隻要請得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祈福,便可保雷音郡百年安康太平……這實在是有點,費解。”

    “這有什麼好不懂的?”老郡王眉開眼笑地說道:“德高望重之人,讓我們自己去找,而佛爺昨天又才見過玄奘法師。你說,他信中德高望重之人會是指誰呢?”

    “這……”稍稍遲疑了一下,世子才有些為難地笑了出來,搖搖頭道:“孩兒愚鈍,實在是不懂。”

    “要是隨便能懂,還是佛爺嗎?”老郡王當即白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將信函拿了回來,小心翼翼收入袖中,道:“走,我爺倆這就去求見玄奘法師!”

    ……

    “讓他去幫雷音郡祈福?”遠遠地聽到這句話,藏在屋頂上的天蓬和猴子不由得一愣。

    凡人祈福,那是因為真的相信隻要虔誠,神仙就會賜福。一個佛陀,讓人去祈福?這是怎麼個意思?

    “不能讓他去。”

    雖然看不懂,但隻一瞬,兩人便得出了一模一樣的答案。

    一個轉身,他們已經先一步朝著玄奘居住的院落悄悄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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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明知是計

    此時,玄奘正在房中點起一盞油燈細細地翻閱著典籍。

    大概是因為這樣能讓他獲得一份小小的安慰吧。雖說每一本都早已倒背如流了,但每當無奈的時候,想不通的時候,迷茫的時候,他依舊喜歡一遍遍地翻閱。就算他早已經再無法從當中找到什麼。

    正當玄奘聚精會神查閱書籍的時候,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毫無心理準備的玄奘一下愣住了。

    “他們讓你祈福,你可千萬別去。那是靈吉出的主意,準沒好事!”說完,猴子一個轉身便不見了。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門外已經傳來了叫門聲。

    “玄奘法師?玄奘法師睡了嗎?”

    這是世子的聲音。

    想起猴子方才的話,玄奘頓時有些遲疑了。不過,也僅此而已。在稍稍沉默之後,他依舊放下了手中的書籍,起身朝著大門走去。

    房門打開了。

    那門外,郡王父子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這麼晚還來打攪,實在抱歉。”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回禮道:“哪裏,兩位客氣了。不知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呃……是這樣的。”世子淡淡笑了笑,猶豫著說道:“鳳仙郡的百姓災禍新曆,承蒙佛爺恩典,方得以安居雷音郡。心中感激之情。可謂無以言表。為此。我們想……請玄奘法師為我們雷音郡百姓祈福,求一個來年安泰。”

    說罷,與老郡王對視一眼,兩人便整整齊齊地朝著玄奘拜了一拜。

    “祈福?”玄奘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有些詫異地瞧著眼前的這倆父子。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世子連忙開口說道:“不知玄奘法師,可否答應呢?”

    玄奘的眉頭頓時蹙得更深了。他開口道:“若是有什麼能幫得上百姓的,玄奘決不推辭。隻是……這祈福意義何在。貧僧,不是很懂啊。”

    聞言,躲在屋簷上的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決不推辭?剛剛不是才跟他說了不要答應嗎?”

    一旁的天蓬無奈歎了口氣,道:“祈福的好壞玄奘法師肯定是知道的,你就別瞎著急了。”

    “能不著急嗎?明知是坑,難不成他還要跳下去?”猴子恨恨地唾了一口,卻也無可奈何。

    此時,聽聞玄奘願意幫忙,郡王倆父子頓時就眉開眼笑了。

    老郡王連忙開口道:“我鳳仙郡百姓能大難不死,全憑佛爺的恩德。此時祈福。自然是為了向上天表明心跡了。”

    玄奘麵帶疑惑地問道:“若是想表明心跡,‘佛爺’就在雷音寺中。為何不直接前往呢?祈福,豈不是多此一舉?”

    被玄奘這麼一問,倆人頓時就有些懵了。世子連忙開口答道:“那……那是因為,我們要感謝的不僅僅是佛爺,還有上天,還有佛祖啊。”

    “若是如此,請雷音寺中的佛爺祈福,不是更好嗎?貧僧何德何能呢?”

    “這……”世子一下被玄奘問倒了。

    正慌亂之際,一旁的老郡王連忙開口搶答道:“雷音寺中的佛爺畢竟是佛,我們畢竟是凡人,若要感謝,自然還是請玄奘法師您來代表,更為合適啊。”

    “若要說凡人,那雷音寺中也有不少未成佛的高僧。他們整日追隨在佛爺身旁,更容易聆聽佛爺教誨。玄奘不過一路過的遊僧,若要代表,恐怕,還是該請他們更合適。”

    世子頓時失笑道:“雷音寺中的高僧又如何能與玄奘法師相提並論呢?”

    “如何不能?”

    “您可是得到佛爺單獨召見的人啊!”

    “他們每日跟隨佛爺身旁,難道就沒有受到過佛爺單獨召見?”

    “此召見如何形同彼召見?”

    “如何不能形同?”

    “佛爺為了玄奘法師您收留了鳳仙郡百姓,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嗎?”

    “鳳仙郡百姓能轉危為安,皆因眾生福址。佛爺何時曾說過是為了貧僧?”

    這一問,眼前的倆父子頓時呆住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片刻之後,倆人才恍然發現這往來的言語已然變成了一場辯論,驚出了一身冷汗。

    老郡王連忙重重扯了扯世子的衣袖,怒道:“你這孩子,如何與玄奘法師說話的!”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隻見世子已經雙膝跪地,叩首道:“弟子魯莽,請玄奘法師恕罪!”

    這一幕來得飛快,心中還在為祈福一事拿捏的玄奘一下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正當他上前伸手想要攙扶世子的時候,那老郡王卻一個箭步攔在了中間,睜大了眼睛望著玄奘,正色道:“老朽教子無方,懇請玄奘法師寬恕我這逆子!”

    “這……”玄奘頓時都有些慌了,連忙說道:“老郡王言重了。不過一點言語激辯而已,何來寬恕一說?”

    然而,老郡王卻仿佛沒有聽到玄奘的話一般,轉身對著世子就是重重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在地,怒斥道:“玄奘法師對我雷音郡百姓恩重如山,若今日你無法求得玄奘法師原諒以至於玄奘法師不肯為我雷音郡祈福,看為父如何處置你!”

    聞言,那世子響頭一個接一個地磕,哭喊道:“弟子知錯了!弟子知錯了!求玄奘法師原諒!”

    這一幕,看得玄奘都呆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屋簷上,猴子恨恨地罵了一句:“老狐狸!在鳳仙郡的時候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早知道,該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歸天!”

    “到底是郡王啊。”天蓬無奈搖了搖頭道:“原本隻是祈福去與不去的問題,現在一下轉嫁成了玄奘法師願不願意原諒的問題,這辯術之高,不修佛,還真是太可惜了啊。莫說玄奘法師了,即便是換了誰,都得著他的道。”

    “你的意思是……我該換他去取經?”

    “那怎麼是一回事?”天蓬哼笑道:“他能占主動,是因為玄奘法師心懷慈悲。若是換上一個不管世子死活的,你看他說這些還有沒有用?”

    “那倒是。”猴子長長歎了口氣,無奈地繼續往下看,悠悠道:“人算不如天算啊。”

    世子的額頭都已經磕出了血。那點點鮮紅染在地麵的磚石上,看上去可謂是觸目驚心。

    此時此刻,玄奘已經再看不下去了,隻得推開老郡王大步向前,伸手去扶世子。

    仰起頭,世子呆呆地問道:“玄奘法師原諒弟子了?”

    “本就沒有怪罪,何來原諒?”

    “既然如此,玄奘法師答應為雷音郡祈福咯?”

    這一問,玄奘頓時呆住了。

    “看,果然使出這招了。”屋簷上的天蓬頓時哼笑了出來,萬般無奈:“你不覺得,佛門最擅長的就是這招嗎?當初你也是輸在這招上。”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天蓬補充道:“你心懷憐憫,而玄奘法師,則是心懷慈悲。”

    這一說,猴子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了,隻死死地盯著那下方的玄奘。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緩緩滑落,玄奘的手頓在半空中。

    眼前,是一臉誠懇的世子。餘光掃過之處,是伸長了脖子等待回複的老郡王。

    許久,玄奘終究是微微點了點頭。

    ……

    “你是有病嗎?明知是坑你還跳?靈吉的坑你跳,如來的坑呢?我怕你還沒到靈山就已經粉身碎骨了!”緊閉的房門內,猴子聲嘶力竭地怒吼著,隨手將桌子直接掀翻了去。

    若不是已經施了禁音術,這一番舉動怕是已經把郡王府全府上下都招來了吧。

    由始至終,玄奘卻隻是盤腿坐在臥榻上一動不動。

    一旁的天蓬目光不斷在猴子與玄奘之間往返著。

    “你說!這麻煩你要怎麼解決?”

    玄奘麵無表情地答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好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知道來的是兵還是水?老子的花果山就是這麼活活給他們全耗沒的!”

    玄奘不再說話了,隻雙目平視前方,如同一尊佛像一般。

    猴子早已氣得氣喘籲籲,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也無可奈何。

    許久,一旁的天蓬輕聲道:“事已至此,吵也沒意義,還是想想靈吉想做什麼吧。”

    “想得到他想做什麼,我們還用得著在這裏嗎?”一聲咆哮,猴子隨手又摔了一張椅子,轉身就走。

    房間裏隻留下玄奘和天蓬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天蓬拱手作揖,也出了房門。

    小小的房間裏,唯獨留下玄奘一人。依舊是默默地坐著,手中緊緊握著那枚藏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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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黑影

    “其實,這也不能怪玄奘法師的。就剛剛那情況……”

    “不怪他怪誰?怪我嗎?”猴子轉過身來對著天蓬怒吼道:“明知是坑他還跳,還能不能再傻一點啊!”

    這一吼,天蓬嚇得微微蹙了蹙眉頭。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猴子那眼睛都瞪得要出血了。

    好一會,他才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去。那牙咬得咯咯作響。

    “真能怪他嗎?”天蓬淡淡歎了口氣,輕聲道:“幾百年前,你不也一樣,落入了佛門的圈套裏嗎?”

    “我跳那是不得已,如來用整個花果山要挾我!”

    “現在佛門又何嚐不是用鳳仙郡的百姓在要挾玄奘法師呢?”

    “能一樣嗎?如果他連這種情況都應付不了,那還要他作甚?”猴子的聲音頓時又抬高了八度,叱喝道:“還能指望他西行辯法嗎?”

    說罷,重重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直砸得落葉紛飛。

    狠狠地唾了一口:“狗娘養的靈吉!”他攥著拳頭一步步朝前方走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望著猴子消失的方向,天蓬緩緩地歎了口氣。

    “怎麼?吵架了?”小白龍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微微斜了小白龍一眼,天蓬輕歎道:“提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太好的事?”

    “我想,應該是我說錯話了吧。如果不把玄奘法師跟他進行類比,或許他就不會那麼生氣了。或者說……焦慮。”

    說罷,天蓬轉身靜悄悄地走了,隻留下小白龍一個站在原地,蹙著眉頭怎麼都想不明白:“類比一下就發脾氣?猴哥莫非這陣子脾氣又變臭了?”

    ……

    此時,猴子正拄著金箍棒盤腿坐在一處三層小樓的屋簷上遠遠地眺望著雷音寺。那眼角一抽一抽地。

    許久。他哼笑著自言自語道:“咋都是修佛的,我這邊這修佛的,就想不出什麼陰損的招呢?從來都對方出招,我們就隻有接招的份。就這樣,到了靈山,真能辯得贏?”

    想了好一會。猴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揉得特別用力。

    “娘的……到現在普渡還連根毛都沒看見,可千萬別告訴我到了西天是如來把玄奘給渡了啊……”

    忽然間,他微微愣了一下,想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事情。

    “成佛……”

    《西遊記》裏玄奘最終的結果是啥?玄奘成佛了……

    他忽然聯想起玄奘不久前剛跟他說過的話:“貧僧……成不了佛……”

    人有百相,仙有百種,可是佛,隻有一類……

    這一想,猴子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直以來他都努力保護玄奘。甚至在找隊友這件事上,都努力按照《西遊記》中的人選去找。那是因為他知道,《西遊記》裏的玄奘最終取經成功了。可是具體是怎麼個“取經成功”法,他卻一無所知。

    如果結果是如來辯贏了玄奘,玄奘成佛,帶著如來“給”的經文返回東土大唐的話……

    一股深深的恐懼感瞬間將猴子的心整個包裹了。

    越想越憂心。

    他再也坐不住了,拎著金箍棒就朝著雷音寺摸了過去。

    “如果最後都是輸的話,我還不如殺一個痛快!”

    ……

    正當猴子朝著雷音寺偷偷摸過去的時候。雷音郡的另一個角落裏也有一個身影在朝著雷音寺摸去。

    “娘的,他怎麼帶了這麼多妖將啊。到處都是……這鎮上的居民都是傻子嗎?上百個妖怪潛伏居然就沒人發現?佛門就這麼由著他們?”

    “都死了兩個了,鬧那麼大動靜還沒半點反應,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漆黑一片的角落裏,那黑影一閃而過。僅僅不過十丈的距離,站在屋簷上四處巡視的黑熊精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

    雷音寺裏都是靈吉的人,但雷音寺外麵。卻都是猴子的人。

    此時此刻,鎮上絕大多數的凡人都已經入睡了,就算是還醒著的人大概也不會沒事走到窗前眺望吧。即使看到了,一閃而過,誰又能說得清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呢?

    在這樣的小鎮上活動。猴子其實並沒有多少顧忌。

    轉眼之間,他已經繞著雷音寺跑了好幾圈,最終在大門前停下了腳步。

    “還真是滴水不漏啊。四麵的牆上都有法陣,頂上又有防禦……實在不行,要不遁地吧?”

    不過遁地好像也不行。

    萬一對方在地底下也埋了法陣,到時候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了,直接就觸發。那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想來想去,猴子有點拿不定注意了。

    ……

    不多時,那黑影已經摸到了雷音寺的牆邊了,開始偷偷摸摸地觀察著什麼。

    正當此時,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麼,那身形微微一震,驚慌地朝著四周望了過去。

    “動手!”一道神識瞬間傳遍了整個雷音郡每一隻妖怪的腦海。

    頓時,原本無序散落四處的妖將們迅速集結了起來,竟對那黑影形成了合圍之勢!

    慌亂之中,那黑影一躍而起,迅速破開雷音寺廟的法陣進入了寺內。

    整個寺廟當即響起了喧嘩聲!

    不過,很快又平息了。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此時,大批的妖將才聚到那黑影原本站著的地方,那被黑影破開的法陣已經很快閉合。

    匆匆趕到的猴子迅速從大批的妖將之中找到了天蓬的身影,拉著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天蓬緩緩地搖了搖頭。

    一位妖將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家夥肯定就是凶手,和我早上看到的那身影像極了,一定就是!”

    猴子輕聲問道:“看清楚是誰沒有?是不是六耳獼猴?”

    “沒看清楚。”天蓬搖了搖頭道:“修為很高,我們是靠著他一時疏忽才發現他的。結果,竟然連臉都見不到就讓他跑了。”

    猴子扭頭朝著已經寂靜無聲的雷音寺看了一眼:“他逃進去了?”

    “對,進去了。”

    “大聖爺!大聖爺!”呂六拐急衝衝地拿著玉簡竄到猴子麵前,道:“玉簡的位置沒變!”

    “別提玉簡了,人家也許根本就沒帶在身上呢!現在的重點是他進了雷音寺!”有妖怪嚷嚷道:“這不就說明是佛門的人嗎?不是佛門的人幹嘛要進雷音寺?難道裏麵比外麵安全?”

    “剛剛他進去的時候不是強行破的法陣嗎?如果是自己人,應該可以輕易解開法陣。”

    “胡說八道!以前花果山的法陣你能解開幾個?況且剛剛時間極短,破開法陣肯定比解開更快。裏麵喧嘩,應該隻是有些意外他這種進入的方式而已,根本不能說明他就不是佛門的人!”

    頓時,所有妖將都議論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卻半天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要不,大聖爺,我們直接找佛門要人吧?兄弟們的血債不能就這麼算了,最起碼,也得知道究竟是誰殺的啊!”

    “呆子,佛門是那麼好說話的嗎?你找他們要人,就不如直接殺進去!反正都是一樣的結果,還省了被羞辱!”

    “殺進去就殺進去,誰怕誰啊!”

    “有勇無謀,莽夫!”

    “你他娘的不是莽夫?你他娘的就是隻妖怪而已,你以為你是誰啊?”

    “都給我閉嘴——!”一聲咆哮之下,亂成一團的妖將們總算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怔怔地望著猴子。

    隻見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咬牙道:“這件事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他不可能一輩子呆在裏麵不出來,都給我盯緊了,一隻蒼蠅都別放過!”

    “可是……大聖爺,我們的修為怕是……”

    “我也一起盯!我就不信他能逃過我的眼睛!”恨恨地唾了一口,正一肚子火的猴子幹脆一躍而起,隱了身形飛到了雷音寺之上,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呆著。

    ……

    此時,就在雷音寺的後堂中,六耳獼猴正端坐著,與靈吉四目交對。

    伸手提起放在一旁的水壺默默滿上一杯茶朝著六耳獼猴推了過去,靈吉輕歎道:“大聖爺深夜到訪,怎麼也不走正門呢?不知道的還以為靈吉怠慢了大聖爺呢。”

    聞言,六耳獼猴咧嘴冷笑了一聲,道:“我這是逼不得已。你這樣賣乖,有意思嗎?看在你今夜沒出賣我的份上,喝完這杯茶我就走。不過,你要是不把沉香交出來,這事兒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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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彼此利用

    “沒完?”聞言,靈吉頓時眉開眼笑。笑得六耳獼猴都覺得有些憋得慌了。

    “你笑啥?”

    “沒什麼。”

    “什麼叫沒什麼?”六耳獼猴微微挺直了腰杆,呲著牙道:“有話,就不能一氣兒說麼?非得這樣扭扭捏捏的?”

    “真是沒什麼。”靈吉繼續掩著嘴笑,好一會,直到六耳獼猴的磨牙聲都已經異常清晰了,他才正色道:“大聖爺……就那麼看重那個小毛孩子?”

    “誰說我看重他了?”

    “不看重,那你寧可跟我佛門起衝突,都要將他救回去?”

    “我是答應了某人要將他救回去,所以才來的。”伸手掏了掏耳朵,六耳獼猴很是不耐煩地說道:“再說了,重點應該不是我看不看重他吧?重點是……老子看不看重你們。”

    “哦?”聞言,靈吉頓時笑開了花,伸手將給六耳獼猴泡的茶微微推前了一點,笑道:“此話怎講?”

    “怎講?這得問你們了。”六耳獼猴白了靈吉一眼,也不去碰那茶,隻是別過臉去悠悠歎道:“如果不是師傅給我分析,我還真就被你們牽著鼻子走了。反正我就是再服服帖帖,你們也不會考慮我的利益。我就是再狂妄,隻要那另一個還在,你們也不會動我。既然如此,老子憑啥跟你們客氣?”

    朝著靈吉望了一眼,六耳獼猴挑了挑眉頭,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說,對吧?”

    “有理。有理。”靈吉抿著唇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然而。接下來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六耳獼猴不禁都有些失望了。

    本想著在佛門麵前說出這些,也算是耀虎揚威了一把的,沒想到,對方卻完全沒反應。

    佛門,果然是完全不能用常理推斷啊。

    想著,六耳獼猴緩緩地站了起來。

    “大聖爺這就走了?”

    “怎麼,不行啊?”

    伸手指了指那茶杯,靈吉輕笑道:“茶都還沒喝呢。再不喝。就冷了。”

    又是翻了翻白眼,六耳獼猴隨手拿起那茶一飲而盡。轉過身,他拄著鐵杆兵一步步地朝著大門走去。

    然而,就在他踏出大門的瞬間,那腳卻猛地縮了回來。連忙抬頭望向屋頂。

    “怎麼啦?”靈吉若無其事地問道。

    被這麼一問,六耳獼猴頓時有些難堪了。隻得拄著鐵杆兵又走了回來,坐回了原地。

    “口渴,想多喝幾杯,你該不至於不舍得吧?”

    “哪裏哪裏?”靈吉眉開眼笑地又將那空蕩蕩的茶杯給滿上了,笑道:“大聖爺想喝多少。貧僧都舍得。不夠了,貧僧再讓人去靈山取。”

    ……

    此時。猴子還孤零零地懸在雷音寺頂上的雲層裏。

    一陣陣寒風吹過,那身上的絨毛卻連一絲絲的晃動都沒有。那神識早已經將整個雷音寺上上下下都覆蓋住了,隻要一有任何動靜,他都會察覺到。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雷音寺內,僧人們一個個緊閉雙目盤腿而坐,看似一如往常,實質卻又一個個繃緊了神經。雷音寺外,凡人熟睡,一隻隻的妖怪則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緊盯著雷音寺,時刻握緊了自己的兵器。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中,一夜過去了。

    這一整夜,猴子都沒有移動分毫,籠罩著整個雷音寺的神識也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那六耳獼猴則在後堂之中茶一杯接著一杯,喝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不好意思他又能怎麼著?難不成就這麼出去嗎?

    不用說,隻要他在這裏一露麵,猴子肯定是不會放過他的,少不了就是一場大戰。到時候引來的麻煩可就是一堆堆的了。

    這簡直就是……憋得慌啊。

    由始至終,靈吉倒是一副悠閑的模樣,看上去就好像早已經將六耳獼猴滯留的原因看穿了似的。

    不過,這種態度也更加讓六耳獼猴不爽了。

    “別擔心。”微微仰起頭透過窗簾望向已經漸漸泛白的東方,靈吉輕聲歎道:“等天亮了,天亮,他就得走。”

    “天亮他就得走?什麼意思?”

    “因為天亮,有很重要的事情。”說著,靈吉笑嘻嘻地瞧了六耳獼猴一眼。

    六耳獼猴一時間有些懵了,那雙眼緩緩眯成了一條縫,道:“你是在籌謀什麼?”

    “籌謀?也算是吧。”靈吉點了點頭道:“當然,他也可能不走。不過那樣,就更好了。”

    聞言,六耳獼猴的臉色不由得變了一變。

    “你在算計玄奘法師,還他娘的把我當棋下了?”

    “也可以這麼說。”

    這一句話放下去,六耳獼猴頓時急火攻心。幾乎想都沒想,那手中鐵杆兵已經帶著疾風朝著靈吉掃了過來。

    隻聽“鏘”的一聲,被靈吉穩穩接住了。

    ……

    這一聲刺耳的聲響瞬間擴散了出去,就連懸在雷音寺上的猴子也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伸長了脖子,更加仔細地盯著雷音寺。

    ……

    後堂內,六耳獼猴依舊維持著那橫掃而出的架勢,怒視著靈吉。

    抬頭望了一眼屋頂,靈吉輕聲道:“別動怒,你要出手再重一點,屋頂可就掀翻了。到時候,可就什麼都穿幫了。”

    “你這個禿驢!”

    注視著怒不可解的六耳獼猴,靈吉眉目帶笑地說道:“剛剛不是你說的嗎?你不用對我們客氣。因為客氣了也沒好處,不客氣,也沒壞處。大家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其實反過來,又何嚐不是呢?既然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那大家不如放開點,都別往心裏去。”

    六耳獼猴的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

    此時,天還沒完全亮,郡王府中卻早已經人聲鼎沸了。

    玄奘法師即將為雷音郡百姓祈福的事情早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昨天還沒對玄奘投以多少關注的百姓們,如今紛紛湧向郡王府,隻為能先一步見一見這位能為雷音郡祈福的僧人。

    “佛爺就在此地,玄奘法師能在此地為雷音郡祈福,那說不定……他很快也是佛了呀!”

    “雷音郡剛剛創立便有佛陀在此修成,這可怎了得?”

    熙熙攘攘之中,玄奘卻隻是將自己鎖在房中,默默地誦念著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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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祈福台

    老郡王輕輕敲開了玄奘的門,恭敬地行禮道:“玄奘法師,時間就定在午時。…不知道……可否?”

    麵對老郡王那張堆滿了笑的老臉,玄奘卻隻是一臉的木然,呆呆地點了點頭,連話也沒多說半句,便將房門合上了。

    此情此景,看得那門外站著的幾人一愣一愣的。

    世子不由得問道:“父親,玄奘法師是不是……不高興啊?”

    “應該不會吧。”老郡王稍稍收了收神,望著玄奘緊閉的房門道:“佛爺讓我們請玄奘法師祈福,說明請玄奘法師祈福肯定是對的。那位佛爺身邊的大師又叮囑無論使什麼手段,都要達成。這……也總不會有錯吧?咱不就是照著這個做的嗎?”

    “對對對,聽佛爺的,總不會有錯的。”那四周站著的長者們一個個紛紛點頭讚同。

    此時,他們並不知道房中的玄奘正透過窗欞的縫隙在那裏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許久,他微微開口,吐出了兩個字:“愚昧。”

    “嗯?”那身後的天蓬微微仰起頭望向了玄奘。

    玄奘麵無表情地說道:“這是靈吉尊者給他們下的定義,‘愚昧’。”

    聞言,天蓬不由得淡淡笑了笑:“誰不愚昧呢?誰,又真的能大徹大悟呢?其實有時候想想,前世的我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呢?說到底,都是站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一葉障目,以至於看不清遠方的風景。”

    “元帥前世,可是天庭一等一的忠臣良將啊。”

    “因為是忠臣良將,所以就不愚昧了嗎?”天蓬無奈地看了玄奘一眼,道:“玄奘法師就別安慰我了。自己什麼情況。我自己知道,不需要安慰。這還得感謝哪吒啊,沒讓我吞下那枚丹藥,否則……今生怕又是要步後塵了。”

    玄奘的目光頓在了空無一物的桌案上,許久,輕歎道:“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元帥這種際遇。所以,世間還是需要有人,去普渡。”

    天蓬點了點頭,卻隻說出了一個字:“難。”

    ……

    玄奘祈福,這可是雷音郡的一件大事。當然,重點是這件事,是靈吉親自開的口。

    一時間,整個雷音郡都被動員了起來,裏外忙活。一派喜慶景象。僅僅半日時間,那高高的祈福台已經被搭建了起來。雖說簡陋,卻也每一個細節都透著雷音郡百姓的心意。

    不多時,在老郡王的帶領下,迎接玄奘的隊伍便已經到了房門之外。

    此時此刻,房中的玄奘早已經梳洗完畢,換上了幹淨整潔的袈裟,戴上了萬佛冠。那衣著與當初麵見唐皇時一般無二。隻是麵容,卻是滄桑了許多。

    好在。初心未改。

    “大聖爺呢?他,不打算一起去嗎?”

    “不好說。”一旁的天蓬輕聲答道:“昨天夜裏,雷音郡裏出了一點事,他現在還在盯著雷音郡呢。”

    “昨天夜裏?”

    “其實還不隻昨天夜裏,前天也出事了。”稍稍猶豫了一下,天蓬抿著唇道:“也許他稍後就到了吧。我會一直跟著您的。確保不會出意外。另外,還有十幾名妖將會過去,他們會裝扮成凡人的模樣,盡可能守在接近祈福台的位置。”

    玄奘有些乏力地點了點頭。

    隨著天蓬躲到屏風之後,房門敞開了。一大批的民眾魚貫而入。簡單的拜禮之後。他們迎著玄奘就往外走。

    待他們走後,同樣躲在屏風後的呂六拐才低聲問道:“元帥啊,你說派十幾名妖將裝扮成凡人……我怎麼沒聽說呢?這雷音郡中居民皆是原本鳳仙郡的,出現生人,恐怕不太好吧。”

    “這不是有現成的嗎?”天蓬淡淡看了呂六拐一眼,道:“之前不是兩位妖將身隕了嗎?然後我們控製了十幾個知情的百姓,又用我們的人替換了他們。”

    “哦……哦!”呂六拐這才恍然大悟道:“您是說他們啊!”

    “當然是他們,也隻能是他們了。”天蓬輕歎道:“一來他們負責保護玄奘法師正好合適,二來……他們本身也必須去,否則,街坊鄰居,怕是要生疑。”

    “對對對!我這就去安排!”嚷嚷著,呂六拐連忙化作飛蟲從窗戶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天蓬也化作飛蟲朝著玄奘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

    此時此刻,猴子還懸在高空之中依舊監控著雷音寺。而在雷音寺的後堂之內,靈吉和六耳獼猴則依舊對峙著。

    “你究竟使了什麼計?”

    “好計。”

    “什麼是好計?”

    “不妙,但奏效的計,就叫好計。”

    “說!”六耳獼猴一下吼了出來:“究竟是什麼陰謀!”

    “不可說,不可說。說了,就不靈了。”靈吉眉開眼笑地答道:“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其實是可以識破的。隻可惜,那猴子警惕有餘,記性……卻不是太好啊。”

    ……

    狹長的街道上,百姓分列兩旁,一個個雙手合十,默默地等待著。

    玄奘走在正中。

    那身後,緊緊地跟著數十名剛剛剃度的僧人。在他們的手中,無一例外地拖著盛有從雷音寺中請來的法器的盤子。那神情可謂是虔誠無比。

    很快,大隊人馬便抵達了一片空地。空地的正中早早地豎起了一丈高,由竹子搭建而成的祈福台。

    玄奘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昂首望去,望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陣陣微風吹過,鶴立雞群的祈福台那頂端的竹子微微顫了顫。

    遠處,小白龍小心翼翼地說道:“這竹台看上去怎麼有點不結實啊。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故意弄一個不結實的竹台,回頭好弄塌了,傷及玄奘法師呢?”

    “元帥不是跟著嗎?”一旁的黑熊精小聲道:“再怎麼樣,元帥也不至於讓一個竹台傷了玄奘法師吧?再說了,我們的兄弟還潛伏在裏麵呢。別說是竹台,就是有人朝著玄奘法師射箭都傷不到他。”

    “那你說,那個靈吉擺這麼大陣仗是要幹什麼呢?不可能是擺著玩吧?”

    黑熊精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玄奘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步步地邁向那高台。

    此時此刻,沒有人注意到,那被放置高台四麵的法器正微微閃爍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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