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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漫神眠]恭喜了,妻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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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5-1-5 16:03 編輯

恭喜了,妻主(女尊)作者:風漫神眠

  阿夏,秦家二公子,女尊國度的一級賢惠男,有點可愛,有點白,有點苦逼,外表看來是軟軟好捏的柿子,實際上是個……很好捏的包子!!

  舒大小姐,碧落山莊的少莊主,表面上漂亮、飄逸、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她愛吃肉……

  秦雲箏,秦家大公子,美人蕉混成了狗尾巴草。情路崎嶇,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原來一直在某人預設的坑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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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 01:35:0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代兄出嫁

  天上九曲觴,地下碧落樓。

  江湖武林形同星羅棋盤,碧連家就是棋盤中最璀璨的一顆恆星。

  北流光,南碧落。

  南海碧落山莊與凜冬城流光家齊名。

  碧落山莊的莊主碧連螢早年大開大闔,聲名顯赫,年介不惑卻萌生退意,一朝金盆洗手,從此逍遙自在。碧落山莊則交給她的獨苗女兒碧連舒。

  碧連舒年少聰慧,清雅脫俗,靜如幽蘭,動若流雲,左手碧漣刀,右手袖虹劍,造詣極高,碧連家的縹緲神功練至化境,絕冠武林。

  三月三,武林正道聯盟攻打瑤昆山的邪教——無限宮。無限宮為天地之西盡頭,天塹無路,易守難攻。聯盟以卵擊石,死傷慘重,最終死困無限機關城。生死存亡之際,碧落山莊少莊主碧連舒應邀,視無限機關城於無物,一舉攻佔,殲滅之戰才打上輝煌的句號。

  話說當時,無限宮的宮主、嗜血大魔頭靈靈兒透白的手握著染血袖虹劍,以胸前溢出的血,在碧連舒的手心結成了六芒星咒:「阿舒,阿舒,本宮要你……本宮重生之日便是你墮落十八層地獄之時……」靈靈兒天生妖異,額前第三隻眼睛,圓睜泣血,陰邪無比,臉上妖異的蓮花圖案浮動,紅蓮之火搖蔓。

  碧連舒白衣若仙,不沾血腥,清雅涼薄,莞爾一笑冷入骨髓。

  之後,碧連舒名聲雀起,成為武林中最銀耀的一顆新星。

  七月七,碧連舒回歸碧落山莊,三日後身染怪病,天下名醫搖頭,碧連舒從此一病不起。

  碧連老莊主擇日為女兒娶夫完婚。

  意思就是沖喜。

  沖喜啊沖喜。

  碧連老莊主看上的是淮陽秦家的嫡房長公子,淮陽第一美人,秦雲箏。

  但是秦家——

  「你,你,你放下!」繃緊的大巴掌沒有打歪兒子嬌蠻俏媚的臉,倒是身邊的籐木小圓桌碎了,秦家的當家主母秦素楠氣得一團哆嗦。雪白皮膚壓出一條刺目的血痕,碧綠簪子的尖端還放在脖子血管上,秦雲箏湖水幽藍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瞪著自己的老娘,而且相當理直氣壯:「總之,兒子是不嫁,不嫁什麼碧連舒!娘別生氣,認真思量一下,兒子已非完璧之身。兒子嫁過去,讓碧連家發現,秦家上上下下不都死翹翹。」

  「孽子,孽子!秦家沒有你這樣的不肖子!」秦素楠一口氣頂在胸口喘不上來,「滾!哪裡來哪裡去!今天別讓我見到你!!」

  「大人,大人,息怒,保重身體,保重身體!別生氣……」秦素楠的正夫郎沈青衣站在秦素楠的身前,清美絕色的大眼睛淚光漣漣,一邊安撫著自己的妻主大人,一邊護著自己的心肝寶貝,「箏兒,放下,放下!你放下簪子!爹娘會為你做主。是不是要把你娘氣死?阿夏,快點,快點把簪子拿下來!」

  秦立夏此時正遠遠站在門旁,不知道為何沈青衣會看到自己。這位正夫郎的眼睛是從來不會正眼看他的。

  秦立夏走過去,曼聲說:「公子,把簪子放下,不要嚇娘和大官人。」樸素乾淨的秦立夏舉手之間從容不迫,清秀的臉容,沒有一絲波紋。

  秦雲箏噘著小嘴,死志滿籌:「阿夏你走開。」如果不小心傷到你,可就不關我的事哦!

  秦立夏無奈地搖搖頭,壓低聲音:「哥哥別鬧了。你脖子上的這丹紅硃砂一聞就知道是梨園花田的新品,娘一靠近就知道。」淡淡冰藍色的眼眸,宛若凜冬千山之下冰河藍川,上面是薄薄透著霧氣的藍冰,底下是一夕流動的春水。

  秦雲箏眼尾一揚,咬著紅唇,不滿地瞟了弟弟一眼。

  秦立夏趁著空蕩兒,把簪子從秦雲箏白白嫩嫩的手中搶下。秦雲箏沒有料到質弱文秀的弟弟會突然發力,抓緊簪子,卻在秦立夏的手掌心劃開一道口子。

  血珠沫兒長出一粒一粒,紅紅石榴籽。

  秦雲箏小臉褪盡顏色,那身子立刻軟得像過水麵條,癱了:「血血,血……」

  其實,他暈血。

  秦家的主子奴才立刻唬地雞飛狗跳。秦素楠氣得一臉的蒼白,這嚇死人的手板揚起,已經沒有完整的桌子可以拍了,大喊一聲:「阿夏,你嫁!」

  秦立夏正扶著秦雲箏,受傷的手忍不住就發澀發抖。

  秦立夏的小院子裡面,寧曉的房間。

  「阿夏,那個是龍潭,那個是虎穴,那個是——是你不能去的地方!你快點走!你暫時去你大舅舅那裡躲著。鬧大水那一年,你大舅舅家裡什麼都沒有了,睡的是泥濘,吃的是泥水,連個醃蘿蔔白菜都是揣在懷裡的稀罕物,是爹賣身的三弔錢救活了他們一家子的命。現在你那不成材的大表姐能混個一官半職,爹沒少在你娘面前美言。」寧曉,秦素楠的小侍,秦立夏的親爹,兩三把就抓著幾件衣服塞著小包袱。

  秦立夏安靜坐著,修剪著著才開花的寒星吊蘭,笑靨嬌小如蘭:「爹,你怎麼就忘了?大表姐前些日子不是調了去冀州嗎?大表姐去之前還帶著三匹連城織絲給你,她說這東西堪比黃金,爹你都把大表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那三匹織絲都不捨得用,擱著箱子裡,說要給我做……」秦立夏說著說著小臉兒一紅,轉而說,「大舅舅一家子都在冀州。冀州離開這裡有三個月的路。」

  寧曉把小包袱打上活結,又去收拾家常必用的小物件:「哦,是這樣一回事。那麼大舅舅家去不得。去哪裡呢?二姐姐家太近,也是去不得的。小表姑倒是老實好人,呃,那地方窮山末水的,你吃不慣苦。大姑媽家呢……親戚都不大往來了!咦,阿夏,爹怎麼就把她們家給忘了呢?」

  秦立夏把修理好的吊蘭放在窗臺,他爹已經回去房間壁櫥裡面從老箱底翻出東西來。

  「阿夏,這裡,這個!」

  秦立夏看了一下黃色的小疊紙寫下的幾個字,不認識的地方:「這個是哪裡的親戚?」

  「你姥姥的兄弟的婆家的小姑子的親表姐妹。」

  「哪裡?」這還叫親戚……寧曉把大包小包都堆到秦立夏跟前:「總之,你爹是叫她表姐的……」

  「爹,你別忙乎,喝口水,歇息一下。讓阿夏看看,你還有沒有發燒?」秦立夏把他爹拉扯著坐下,擦著寧曉額頭的汗水,貼著手背的額頭就是溫燙,板著臉說,「爹身體不好,動不動就發燒的,就不要瞎操心。」

  「阿夏,你是爹的兒子啊。爹只有你一個兒子!爹這心不為你,還能為誰啊?爹是沒有用的人,但凡爹有點力氣有點骨氣,都不許她娘這樣對你!」寧曉洩了一口氣,說話之間眼底就紅了一圈。

  「我爹怎麼會沒有用呢?記得阿夏八歲的時候,掉下冰窟,連大夫都說阿夏骨縫滲冰寒,不能驅除,不中用。只有爹白天抱著阿夏曬太陽,夜裡用身體暖著阿夏。阿夏大了,爹卻落下體寒的病根。」秦立夏半哄半摟著他爹躺回床上,溫和地笑著說:「阿夏也是只有一個爹娘。如果阿夏逃了的話,碧落山莊不會放過我們家的,我娘住哪裡,我爹住哪裡……」

  寧曉萎靡了。

  秦立夏伺候著寧曉服藥睡下。

  他知道他爹受了很多苦。

  寧曉祖上官宦,後來遭了事,家道不濟,寧曉小小年紀就賣身秦家為下人,稍長就成為秦素楠的通房小寵,秦素楠娶了正夫沈青衣,寧曉才開臉成為小侍。正房夫郎性子高傲善妒,一人獨寵,而寧曉性情單純陰柔,受了不少苦。後來寧曉生下秦立夏,他在秦家的日子也不見好過,隱忍度日,日夜操勞,終於積累成疾。

  秦素楠事務繁忙,偶然會探看一下寧曉的病情,鮮少踏足他們的院子。

  這個院子裡面唯一的一個下人,小茜兒,躡手躡腳走過,收拾好藥碗,回頭還看見呆呆坐著的秦立夏,走向前說:「公子,這裡交給小茜,公子早點休息。」

  「嗯。」秦立夏答應著,再弄一下他爹的被子,掖好被角,「小茜,以後我不在,你要多照看他。」

  「公子快別這樣說,小茜這心聽著酸。小官人人好,對小茜也好,只要有公子一份好吃的都分點給小茜。小茜無父無母,跟著小官人這些年,是小茜最開心的日子。」小茜兒突然變得滿腹憂愁,「公子是好人……希望碧連大小姐是個好妻主……」

  秦立夏笑了笑。

  是嗎?

  那個人,他早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了。

  秦雲箏纖瘦修長的身材依靠著窗臺,幽目遠眺,清澈見底的大眼睛點亮著流光潤白的臉頰,靜素毓動,搖搖而立的一株清幽美人蕉。他的手指正悄悄地掐著窗臺的吊蘭小花的墨綠色葉子:「阿夏,你為什麼答應嫁給碧連舒啊?」

  「那麼,哥哥為何不答應嫁給碧連舒啊?」

  「因為……哥哥有喜歡的人!要嫁肯定是嫁給那個喜歡的人。」秦家大少爺饒是那麼厚的臉皮也看到淡淡的紅暈。

  秦立夏很確定:哥哥有喜歡的人了。

  秦立夏立刻護著自己心愛的吊蘭小草:「我也是這樣想。」

  「哦!」秦雲箏附和地點點頭。

  沈青衣不喜歡這個二房的兒子,但是不代表秦雲箏就要躲開秦立夏。

  秦雲箏喜歡他這個弟弟,性子溫和安靜,平時最聽話。

  秦雲箏環視著這裡房間,同為秦家的少爺,弟弟那雙小手偏偏喜歡擺弄花草,房間也像四季常春的小花園。弟弟就像花園中的白色鈴蘭——不,比起冰冷冷的鈴蘭,弟弟更像淮陽第一樓的剛剛蒸熟的剔透小籠包,水軟嫩白的腮幫子,想捏兩下,想咬兩口。

  秦雲箏想著想著,弟弟剛才的那話好像有話,忽然那種暈血的感覺又來了。

  秦立夏突然問:「哥哥,你真的不是完璧之身?」

  「想知道真相嗎,小阿夏?」秦雲箏笑得邪美邪乎。

  秦立夏有不好的預感:「不想。」

  秦雲箏立刻獻寶一樣,拉開自己的衣領,然後露出肩膀後的「宮跡」,摸著薄薄的皮兒把淡紅色的「宮跡」撕下來:「這個是三禮文巷最暢銷的新品,以假亂真。仟城的風月場所最近流行,倌樓妓子每天變換著不同的花樣,吸引那些自命風流的嫖子!」

  「倌樓」、「妓子」、「嫖子」??這些詞都從淮陽第一美人之稱的秦大少爺口中出來,頓時,秦立夏好像看著那株清淨的美人蕉胡捲成了狗尾巴草,細長腿柔美脖子的紅嘴絲鷺鳥變成了泥塘裡面打滾的水鴨子。

  秦立夏差點暈過去。

  秦雲箏扯著弱質的弟弟:「阿夏,你貼上,告訴娘,你也已經給人了!」

  秦立夏小臉苦瓜狀:「哥,娘沒有第三個兒子了。」

  秦家正院,沈青衣的房間。

  一人輕輕搖著古籐木柄黑紗面的折扇,背靠著芙蓉榻仰著,墨黑長髮垂地,慵懶的姿態,噥噥的語氣:「碧連舒的未婚夫是流光湛藍。女皇把流光湛藍給收了,逼著碧連家退婚,讓大皇子嫁碧連舒。碧連舒那個臭丫頭連大皇子都看不上,當場拒絕,女皇的面子頓時拉下來。若非看著她爹娘叔伯的面子,恐怕碧連舒都被推出午門卡嚓了。我可是費勁唇舌讓碧連家定下小箏……」

  「小箏是不能嫁。他自己不願意,我也不樂意!我小箏蹚這樣的渾水,他這下半輩子怎麼過啊?」沈青衣梨花素服,簡潔素雅,淺挽著袖子,露出小巧的手腕,手上厚紗布墊著紫砂茶壺,給那人斟茶:「老秦打定主意讓秦立夏代嫁瞞天過海,真的是便宜了那個小泥巴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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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婚洞房

  「哪裡便宜?舒大小姐是熬不了多久啊。」那人一笑,眼眸蕩漾著水光微波,手指握著沈青衣精緻的手腕,細細得摩挲著,「我倒是覺得可惜了小阿夏。我剛才走過,看到小阿夏。天啊,當初我見他就是亂草崗的蘑菇頭,營養不良,瘦不溜秋,臉上一年四季都是貼著藥膏的,爛巴巴的……淮陽的水土怎麼那麼清澈,讓男孩子出落得那麼水嫩白皙,怎麼看都想摸摸小手……」

  沈青衣清美的臉一怒,推著那人的魔爪,並沒有推開:「小姐,你若是敢打那個小雜種的主意,我就回去秋月山莊告御狀!」

  那小姐勾著薄唇,邪美溢出,拉住他的手,圓圓扁扁地摸著:「好好,別生氣,不摸小阿夏的,我就摸你的……」

  沈青衣不理她:「說正經的,無限宮的詛咒是真的嗎?」

  「真與假,都無所謂,最重要的舒大小姐會死。」那小姐笑著,掏出個白瓷梅花瓶子,「總之,不能讓小阿夏懷孕,否則大小姐死了,但是少夫主卻懷孕了,我們以後也很麻煩。殺人總是很麻煩。」

  淮陽秦家大公子要出嫁,而且嫁入碧落山莊,秦家大門絡繹不絕的人員置辦嫁妝,空出一處院子擺放所有嫁妝,琳瑯滿目,務求精華貴美,巧奪天工。花梨木雕花架子床,黑漆梅花六層梳妝盒,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風式鏡臺,菱花背紋牡丹獻蕊古式銅鏡,四時花色的鮮艷衣服,生絲綢緞,花架,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等等。

  管家們在清點也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

  秦雲箏跟著熱鬧,看到後面居然是紫砂鍋,水缸,瓢子,米,柴,碗,筷子……秦大少爺眼睛滴滴轉,說:「管家,你不覺得少了一些東西嗎?」

  秦家管家頓時傻了眼:「少了什麼?」又花費了一番功夫重新點嫁妝,核對著厚厚的嫁妝賬本,並沒有少。

  秦大少爺理所當然地說:「鐵鍋和鍋鏟,否則這廚房怎麼煮飯?」

  大家都把大少爺轟出去。

  另外一邊,喜郎偷偷看著無人在身邊,就掏出布包,親自把藍絹絲布包著書冊畫卷壓在箱底。

  喜郎一走開,秦大少爺就偷偷翻了出來。

  筆墨紙硯都是放一起的,為啥這個書畫要分開放?

  絲絨的畫卷,相當精美。

  秦雲箏一翻看——「啊!」

  書卷掉地上。

  小臉紅得啼血杜鵑,這杜鵑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當天夜裡,秦雲箏趁著月色就爬到秦立夏的床前:「小阿夏,放在三十四號箱子的那個啥圖,他們都放在哪裡啊?能不能再讓我看一眼,就多看一眼,一眼好嗎?還有不要告訴別人,(*^__^*)嘻嘻……」那臉紅得像個秋天爛熟在樹上的番茄。

  洞房花燭夜。

  陪嫁小廝春纖端著黑漆托盤紅綢墊布盛著玉碗:「公子,這個是避子茶,要喝。小心,不要把蓮子嚥下。」

  洞房花燭夜要喝避子茶。

  男兒家必須出了「宮跡」,「孕骨」長好了,才能懷孕生子。

  秦立夏微笑點點頭,伸出手,靠著唇邊嗅了一下,趁著春纖轉身放下托盤,就把避子茶喝了一小口,味道微苦帶檀腥,入口想吐,嚥不下,秦立夏喝不下就吐在碗裡,都偷偷倒入了盂盆。

  「公子,喝完了嗎?」

  秦立夏溫順地點點頭,把空玉碗給春纖。

  玉腕帶著小圈纏金蓮花紋臂飾,磕著玉碗,「叮」得一聲清脆。

  按照習俗,新夫郎是要口中含蓮子,不能說話的。

  「公子……公子……」春纖欲言又止,眼淚飽含在眼眶,淺淺的,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春纖是秦素楠身邊最靈乖的孩子,秦素楠特意把春纖送給秦立夏陪嫁,能夠時時事事照顧著秦立夏。秦立夏進了碧落山莊就不能走出新房,但是春纖應該是看到碧連大小姐的模樣吧。

  秦立夏大大的眼睛疑問著:「碧連大小姐很醜嗎?」

  「不是的,公子,不是……」

  春纖一口否認,他看到碧連大小姐,說不出來感覺。

  春纖不敢嚇自己的公子,便悄悄退了出去,找到無人的地方偷偷抽噎——公子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新房裡面只剩下秦立夏。

  從上轎子,到走入碧落山莊的明堂,叩拜天地,叩見公公婆婆,最後到進入洞房,揭開臉上的紅綢面紗,秦立夏一點東西也沒有下肚,忍不住摸摸腰帶裹緊的脾胃,輕輕按下去就咕嚕嚕地唱著歌,真的好餓啊。

  秦立夏稍微打量著新房,朱紅漆泥金雕花踏步式架子床,床上整整齊齊的紅色牡丹紋繡被,鏤空柱架掛著流蘇紅紗帳,三扇大屏風浮凸著深淺花卉和人物,色彩艷麗,精美而不繁。屏風蟬羽透紗看到臥室外的各處燭光,紅艷深暗。

  毓香浮動。

  此時,屏風外面卓約著人影,一陣噓噓嚷聲,鞋底摩挲惶惶,觥籌叮咚,三折屏風紅暈的邊距上隱約是春纖護著臥室的身影。

  秦立夏立刻低下臉,把手心中的紅絲絹揪著更加皺。

  不過,那些鬧洞房的噓嚷並沒有走到他身邊,只是在新房外頭鬧了一陣,一切都歸為平靜。

  「都下去吧。」平淡流水中激起小小的漣漪。

  秦立夏的心莫名停頓了一拍,那個聲音正是她,碧連舒。那聲音輕巧平緩,隱隱帶著不經意的沉厚,一聽就知道是屬於碧連舒的。不知道為何,秦立夏就是很確定,那個聲音就是自己的妻主。

  秦立夏一直低垂著目光,柔和的視線落到腳放著的腳踏板,恨不得把自己塞到腳踏和地板的縫隙裡。

  那段明香就在跟前。

  感覺碧連舒透徹熾熱的目光一直盯著他,他全身麻痺難受,卻沒有勇氣抬起頭來。

  他是秦立夏,不是秦雲箏。

  他心虛。

  「抬起頭來!」這是命令。

  秦立夏十個手指抓緊袍子,已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腦子一片熱辣辣的混亂。

  他平常不是這樣的……

  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看著跟前瑟瑟發抖的男兒身體。不管她如何命令,恐怕這個人都不會自動抬起頭的。她能感受到他的害怕?居然如此害怕?真的有那麼可怕?抖得像只掉入冰窖裡的小老鼠……碧連舒伸出手,勾起他下巴,用上幾分力氣,抬起他的臉蛋,對著燭光的光線。碧連舒眼神一瞇:「你真的是……秦雲箏?」

  平淡的語氣。

  不過,聽在秦立夏耳邊,就是莫名的刺痛。

  因為她的聲音,帶著失望。

  秦立夏眼眸動了一下,斂著光,看向跟前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看不清楚碧連舒的模樣。明明那個人就在跟前,但是他偏偏看不清楚。紅燭的淡淡光環在她的身後,紅若霞光,妖嬈迷醉。他可以看見她的手指白皙瑩瑩,可以看到她手指上的碧紅指環,可以看到她黑色的長髮挽著長長的紅綢,但是偏偏看不出她的臉和她的表情。

  她的手指,竹枝纖長,但是很冰。

  玉石一樣的冰冷。

  嘴角彎彎一動。

  秦立夏想要好好地笑一個,握著下巴的手突然劃過他的唇,手指的冰冷沒有離開,若有若無地撫摸著他的唇線,如同孩子不捨得離開玩耍的同伴,突然用力掰開他咬緊唇,把手指伸了進去……秦立夏全身一熱,頓時臉上燒得好像洞庭湖清蒸大閘蟹,因為被捏住下巴不能動,只能仍由手指在舌頭、在口腔緩慢轉圈。

  手指尖兒上面有繭,是長年練武留下的。

  繭子摩挲著,痛。

  秦立夏痛得目光淒迷如煙,呼呼作響的耳旁只有一個清晰的聲音:「這個是,蜜棗?」手指勾出一顆東西。

  男兒出嫁嘴裡會含著蓮子,蓮子是帶芯的,苦澀。只要入洞房喝交杯酒的時候,才能把蓮子吐出來。

  蜜棗代替蓮子,是秦雲箏的主意。

  當時喜郎把生蓮子放入他的嘴巴裡面,秦雲箏立刻看到了,扣著他的嘴巴:「你給他吃什麼?青蓮子?青蓮子太苦了吧?阿夏,快點吐出來!咬碎了怎麼辦?噎住了怎麼辦?吞下肚子怎麼辦?阿夏,吐,吐,否則會拉肚子的……」

  喜郎拉著秦家大少爺:「公子,不能,不能啊!男兒家出嫁這一段路就是要苦。」有苦含在口中說不出。

  秦雲箏翻著白眼:「很明顯——你有病!」

  喜郎都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秦大少爺理直氣壯、據理力爭,掏出自己小腰包裡面的蜜棗塞住他的嘴巴:「別聽那些無良的狗腿子喜郎胡說八道,他們都是一張王八嘴說得瘸子天上飛,瞎子畫出個大象……出嫁就應該甜甜蜜蜜!」

  碧連舒把擦過手指的絹絲帕子扔下:「你可以說話了。」

  秦立夏紅潮未退,湧起了另一波漣的紅暈:「我是秦——雲箏。」

  他平常不是這樣的……「喝下去。」

  輕輕的聲音,傳過來,真切,命令。

  秦立夏瞟了一眼籐蘿花紋的玉碗,看清楚了,輕飄飄的聲音壓制不住的緊張:「我已經喝過避子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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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夫朝裡

  碧連舒的聲音並沒有耐性:「喝下去!」

  秦立夏端到唇邊,緊緊咬紅了唇。

  清澈見底,淡淡的銀杏味,不是那種澀腥味的避子茶。

  小口溫熱的茶水順下喉嚨,滋潤,山澗溪流的清涼,一直落到胃裡面。空空無物的胃,突然竄起一股小火苗,立刻燃燒至腹部……秦立夏瞪大蒼藍色的眼睛,熱漲的腹部,壓制不住的迷離,突然明白了喝下去的東西不是叫做避子茶,而是那個啥……玉碗從手中打落了。

  「這個,不,這個好像不……」秦立夏鼻孔喉嚨耳腮好像文火煲燒的鍋底一樣乾澀難忍。

  不是酒,已經有著三分醉意。

  一絲透心的冰涼摸著臉頰的皮膚,秦立夏的本能欲動順著冰涼跟了上去……終於失去了理智。

  碧連舒幽淡中帶著不經意的陰鬱。

  碧落山莊的那些阿娘阿爹姑奶奶叔伯爺爺大嬸大娘,都狗尾巴一樣趴在門扉邊上、紙糊窗影下竊聽偷看,巴不得她能在洞房花燭夜就一箭雙鵰、雙喜臨門、一勞永逸,所以是不會給他喝什麼避子茶的。碧落山莊就碧連舒一株獨苗,若能在一夜之間像個泡水小黃豆一樣發滿黃嫩嫩的水豆芽是最好不過的……她們就想得美啊!!

  碧連舒勾起淺淡冷漠的笑意。

  碧落山莊那位唯恐天下不亂、急裡亂投醫的莊主大人能讓他喝下虛假的避子茶,她舒大小姐也能讓他稚子破瓜……

  娼樓倌館中有一種破瓜秘藥,是用雪山之谷地的蔭枝寒草用火焚燒成灰燼,混入雌雄同體的芒頭蜥蜴的精血煉製而成。通常是給那些清倌雛兒服用,無需與女子交/歡,便能自動長出「宮跡」,同時保持他們的處子之身。倌館勾欄院等聲色場所,為了避免雛兒初夜之後要受三天出宮跡之苦,會讓未經人事的男兒,服下此藥。男兒家的「宮跡」出來是三天。

  倌兒身價,如同南方送到北方的水嫩小白菜,放一天蔫一天就便宜一天。若然剛出爐的小倌兒,熱辣辣的小點心,頭三天都不能伺候客人,他們或者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所以,那些小倌兒館子的爸爸桑都先要調教中的小倌兒長出「宮跡」,再掛牌子接客營生。

  碧連舒突然感覺到秦立夏身體的異常:臉頰雙腮潮紅透粉,嫣紅的唇咬住靡靡醉音,淡藍的眼眸浮動含光,噥喃的小語含糊不清,床褥新床的熏香沉味,水軟暖玉的身子發出淡淡的處子浮香,熱浪逼人……分明就是中了媚藥——不過,碧連舒可以肯定自己的茶是沒有問題的。

  有問題的是他之前喝下去的避子茶!

  碧連舒沉下臉——

  但是,蒲柳柔軟的身體已經依靠著她懷裡……碧連舒只是扶著他的腰身,那纖細入手的腰靡靡軟乎乎,立刻像條無骨的蛇一樣纏上來她。男人的身體真的很軟很香。

  特別是那個啥的時候。

  究竟是媚藥的作用,還是他本來就是如此?

  這個男人,外表安靜文秀,但是個尤物啊!

  碧連舒眼底冷到了極點。

  這樣的身子,這樣的臉蛋,雖然不是傾城傾國之色,但是秀美細緻如同最糜爛的皇孫貴族所喜愛的折紙皮影娃娃。細細滑滑的皮膚白得透粉,平撫的秀眉濃淡恰到好處,說不出哪裡好看,挑不出哪裡不好看。這樣的一張臉,第一眼看不出驚艷,但是多看兩眼,會發現臉龐的線條很美,柔和到了極點,讓人忍不住衝動要摸兩下、掐兩把。

  而這樣想的時候,碧連舒的手指已經開動了……滑過凹凸柔和的線條,寸寸銷、魂……瘦削的垂肩,出水的魚。

  肩膀沉紅的守宮砂,滑溜溜的。

  敏感的小軟腰,微微打顫。

  在手中,展露著青春妖媚的生命。

  但是……這一刻,這個男人,她想要。

  紗帳從手間滑落,兩邊緣珍珠繡著的百鳥朝凰圖慢慢合上成完整的圖畫,紅綢的喜服一件一件從紗帳裡面掉落踏板上,絲扣扯開層疊團擁,綿長的呻、吟嚀呢含糊掩蓋不住的撩人,一隻玉白的手腕有著透光翠色的鐲子突然伸出紗帳,落到床沿邊上,手指間還纏著墨黑色的長髮,緊緊拉住……

  洞房花燭夜第二天早上,秦立夏感覺到一絲紅光,突然睜開眼睛——被窩裡面只有自己一個人。明香已冷。

  昨天夜裡?

  她?

  昨夜的記憶化成零星的碎片,但是僅僅是一些朦朦朧朧的碎片,也讓他全身酥麻,臉紅耳赤。他的臉沒有紅多長時間,小廝春纖就伺候他起床梳洗、綰髮別簪,一旁是碧落山莊的大總管正正規規的一張臉,捧著錄冊就念著新嫁夫郎的條條規矩。

  腦海中殘存的一點緋色美滿的記憶一下子讓條條文文的規矩蹂躪得支離破碎……秦立夏成為了碧落山莊的少夫主。

  起床梳洗換裝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公公婆婆奉茶請安。

  碧落山莊的莊主碧連螢,俊眉修目,炯炯有神,退休悠閑的生活讓她原本高挑的身材豐潤柔和、氣色紅緋有光,一身喜慶的華服,早年的鋒芒凌厲的氣質已經沉澱如同深淵古井,浩瀚,涵遠,深邃,穩重如山。

  碧連螢的態度是溫和地讓人沉溺。

  但是——傳聞中,碧連螢懼內。

  碧連螢身邊古椅上坐著的清素薄衣男子,輕描淡妝,長絲低挽,瓊玉長簪光澤潤滑,不是驚天動地的絕色,不是年輕妖媚的妖兒,不是花團錦簇的奢華,但是安坐椅的位置,加之碧連螢有意無意望向著他的繾綣目光,那男子正是碧連螢的正夫,秦立夏的公公。

  聽說,這位公公大人是出自濮陽千三家。

  不過,這位公公大人,千三祗月,是碧連螢的續絃,舒大小姐的後爹。

  秦立夏偷偷看了兩眼,正好對上他清流如水的目光。公公應該不是刁鉆的人,不像他的娘的正夫沈青衣清傲,有著平和的陽光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千三夫主本來的性格就是比較清淡,不過那種春暖薄透的眼神,讓秦立夏安心。

  碧連螢接過青天色的茶杯,輕輕碰著唇:「阿舒怎麼不同你一起過來?」

  秦立夏答不出來。

  碧連山莊的大總管立刻回答:「莊主,大小姐一早就在曼陀羅園。屬下去請大小姐過來。」

  碧連螢笑瞇瞇的:「不用,她都累了一夜,讓她好好休息。」

  秦立夏立刻臉紅成煮熟的蝦子。

  秦立夏腦子亂哄哄的一片熱辣辣,連碧連螢後面說的話都記不清楚。從清新雅致的碧蓮灣出來,秦立夏由著大總管引著,拜見山莊裡外的妯娌長輩。從一處院落跨過另外一處院落,這樣,碧落山莊上下一轉就是一天時間。

  秦立夏整妝斂容,中途更換了好幾套衣服,一直到了西山日落。

  每到一處院落,長輩多得快要記不住誰是誰。碧連家重長幼輩分、禮儀禮節,按照習俗,新夫的秦立夏是需要給長輩跪下磕頭的。不過,那些偏房的長輩看秦立夏正如看舒大小姐,自然不肯讓秦立夏下跪。他們都把秦立夏好好招待著,誇新夫郎知書達理、美若天仙,留飯留茶的。

  秦立夏能推辭請飯,但是不能推辭喫茶。

  碧連家的習慣是喝陳年普洱。

  可憐的是,秦立夏喝得一肚子普洱茶,胃裡面早上吃的那麼一點兒肉包子的油花都刮乾淨,肚子早就咕咕叫。走完了最後一處院子,秦立夏實在累得不行了,他看著前面就是自己的紫陽院,才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碧落山莊的大總管行禮告退,回去給莊主覆命,秦立夏自己挨著石頭坐,不管一身華麗的新衣。

  「公子,春纖去拿個墊子。」

  「不用麻煩。」

  春纖堅持。

  秦立夏皺著眉心,彎腰揉著腳踝,第一次穿厚底的鞋子,不習慣。

  此時,身後響著一聲低叫:「小阿夏!」

  秦立夏立刻回頭。

  誰知道,身後只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那個女子麻衣素麗、衣帶翩然,明麗炫目的瓜子臉蛋,黑漆漆的眼珠子靈光四射灣灣泛著湖水的漣光,已經「咯咯」笑了起來:「小阿夏,你還真直率可愛啊!」

  秦立夏恨自己蠢死,這樣就上當。

  「不過我喜歡這樣的小阿夏,別生氣,別生氣……」那女人墨黑色的深邃眼睛,碧剔如同黑色的黑珍珠,神采飛揚,看得秦立夏心裡毛躁。她說:「不過,小阿夏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只要你——」此時遠處有人急急忙忙地叫了一聲——「林醫正大人,快點,我們莊主有請!」

  「哎,知道啦!」

  那叫做林醫正的女子沒有說完,看了秦立夏一眼,滿是笑意:「小阿夏,回見。」

  秦立夏還是沒有搞懂她是誰,而且她似乎還知道自己是秦立夏。

  但是,秦立夏真的不認識她。

  當天夜裡,秦立夏就開始燒心發熱。

  春纖雖然是乾淨的男孩子,不過他早就被吩咐過,就快速準備了東西。

  秦立夏開始還能忍住不說話,後來忍不住了,便暈了過去。上腹是火燒的熱辣辣,身體裡面有把頓挫的刀在絞碎著一根一根的骨頭,全身要裂開。

  男兒都必須經歷這樣的一次——出「宮跡」。

  三天三夜的發燒,關門閉戶,不見陽光,而秦立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過去了五天。

  春纖看到公子醒過來,就立刻到莊主和千三夫主那邊報平安。

  秦立夏剛出了「宮跡」,不敢碰冷水。

  大熱的天只能用熱水,不過因為在這個紫陽院有著天然的溫泉,臥室之內建著內廊通向溫池,奢華到了極點。

  春纖等細心的小廝小心伺候著。

  秦立夏讓春纖梳理著長頭髮,怔怔注視著身後的銅鏡子映出肩膀上的「宮跡」圖案:薄紫色的花菖蒲,一柄三花。

  淡得像個水印。

  婉轉神奇的東西。

  摸上去有點顫抖的澀,但是心底湧出一絲莫名的甜蜜……

  上古的有個神話,說男孩子是上古之神的蟠桃園裡面沒有成熟的小蟠桃。他們是在父胎中長成七月就落地,急躁未熟,生澀醜陋,體弱嬌怯,生下來就是不完整的。男孩子長大之後,嫁人圓房,男女之欲,魚水之歡,他們才重新生長,長出「宮跡」,這樣他們的身體骨骼才是完好。「宮跡」一出,這樣就意味著,他已經是碧連舒的人,生死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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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舒大小姐

  滑絲美麗的長髮順過肩膀後面,用縝絲緞彩的長髮帶簡單束著發尾,春纖靈巧的手兩三下就綁好並頭雙花結。瀑布的長發配著霜染楓葉紅的髮帶,艷麗華美,很適合素雅的公子。春纖看著自己的梳頭手藝,單單是頭髮已經把公子纖瘦的背給覆蓋。

  「公子經歷了這一遭,要盡快補補身子才行。春纖明天叫廚房煮多幾樣淮陽的菜式,公子先要吃什麼?」

  「春纖,不可破費,按照平常那樣就可以了。而且,我身體一直很好的。」

  「公子啊,這裡是碧連家,不是我們秦家。千三主夫大人吩咐下來,一定要把公子養得白白胖胖,以後公子要為碧連家——」

  「春纖,大小姐有沒有來過啊?」有沒有來過看他啊?

  春纖咬著小唇,吱唔著:「公子,大小姐身體不是很好……」舒大小姐可是一步也沒有過來,連遣人送一句簡單的問候都沒有。

  連碧連莊主都來過幾次,只有舒大小姐無情,春纖不敢同公子說。

  「哦!」秦立夏相信,並沒有想太多。

  他早就聽他娘秦素楠說:「舒大小姐在攻打無限宮一戰受了傷,不曾痊癒。所以,阿夏你是新嫁夫,學著凡事忍耐,以舒大小姐為先,以碧連家為重。」秦素楠不敢說實話,也不讓身邊的人亂嚼舌根,怕傷了阿夏的心。偏偏秦立夏不作多疑,一臉相信的乖巧樣子,聽在心裡。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秦立夏換了舒爽的妝容,親自來到舒大小姐經常呆著的曼陀羅園。

  曼陀羅園門口高梳長長馬尾巴的明麗的少女:「請留步!」

  秦立夏沒有想到有人會攔著他:「——」

  少女梨渦可愛:「大小姐不見客!」

  秦立夏稍微不悅,他又不是客,難道他要看自己的妻主都不行麼?

  家規可沒有這一條。

  秦立夏還沒有開口表明自己的身份,不過,有人正好衝著這邊趕投胎一樣飛奔過來:「良辰,來來,扶著我!」

  少女梨渦成了小小的漩渦,明顯不願意。

  「良辰,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王八蛋,我肚子痛得厲害,你扶我去一趟茅房!」歪歪扭扭地衝過來的年輕高挑的女子分明就是那天那個林醫正,「你不扶我,難道要他扶著我?我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他是你家的少夫,總不能讓我毀了他的名節!他不怕,我可怕!我家裡還有刁蠻的河東獅,傳到他耳邊,他還不揪我的耳朵!痛死我的了……你們山莊的飯菜肯定不乾淨,我的肚子,痛死了,同你說話都扯著痛!」

  少女雖然不願意,還是過去扶著她,嘴巴都是不滿:「醫正大人,你又弄錯了,我不是良辰,我是美景!」

  「良辰美景,還不是一樣!反正你們雙胞胎,我就沒有分出來!」林醫正轉身就把藥盒子放在秦立夏手中,不客氣,「這個誰誰誰的,你幫我把藥拿給你們舒大小姐。」但是不知道為何她居然知道秦立夏的真實身份。

  秦立夏捧過藥盒子。

  林醫正推著秦立夏:「快點給舒大小姐送過去。小心點,這是大小姐保命的藥,可不能耽擱。如果不小心倒了,大小姐就死了!」她背著美景,向著秦立夏眨眨眼睛,只讓秦立夏聽見:「小阿夏,好好想想你要怎麼樣謝我。」

  秦立夏聽著,傻了。

  不過,這樣就順利繞過美景,秦立夏走進曼陀羅園。

  美景:「醫正大人,你肚子痛還給我們大小姐煎藥?」

  林醫正哈哈大笑:「傻丫頭,小意思,去茅房同煎藥兩不相誤!呵呵!我是太醫院的首席太醫,先代女皇陛下賜封的醫正牌匾給我老娘,我老娘傳給我,我以後還要傳給我的女兒、我的孫女,千秋萬代……醫者父母心啊,你這樣的小丫頭是不懂的……我同你家千三夫主有鐵桿子交情,絕色女皇安排我來醫治舒大小姐的病……」滔滔不絕說那麼多話,居然不扯痛!

  美景聽得一頭是汗:「其實,美景想問的是,醫正大人一邊上茅房,一邊給大小姐煎藥,你洗手了嗎?」

  林醫正二了:「呃……」

  碧落山莊稱之為碧落,是因為山莊是盤踞在南海著名的山水中,兩千方圓,錦繡屏障,重巒疊翠,天地靈氣。

  莊主碧連螢退隱,居住在碧蓮灣。

  碧蓮灣,連天荷葉碧青色,清幽雅致,水波漣漣,通向各個院落。

  而碧落山莊所有水源河流的上游就是曼陀羅園。

  碧落曼陀羅園一直都是舒大小姐最喜愛的園子。聽說那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如同紅霞的曼陀羅花都是舒大小姐親自挑選種下的。紫陽院作為方正規矩的正房,紅牆碧瓦,緣木方柱,而曼陀羅園則是舒大小姐別緻的外院,竹寮露臺。

  曼陀羅花遠處成片,如同碧霞殘陽,隔開了一道緩慢的清靈活水。

  秦立夏看著這裡,覺得紫陽院都成了人間俗地。

  從淡褐色的古風竹寮伸出的露臺,擺著一張搖椅,古籐木的搖椅,鋪蓋著月牙白色的生絞絲衣裳,墨黑色的青絲直接垂到地上,隨風而微搖。

  碧連舒就坐在搖椅上。

  曼陀羅的緋紅映著她側臉雪白清透。

  微微閉合的眼眸,寧靜如同天神。

  光線透出白玉的臉。

  碧玉妝成。

  那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而不單單是個人。

  秦立夏自然而然、心平氣和走過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原來舒大小姐長得這幅模樣。

  那天洞房花燭夜,他沒有看清楚她,而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

  此時,舒大小姐的搖椅身邊慢慢露出半張雪白的小臉,是一個湖光瀲灩藍的小美男。那個男孩子臉兒尖尖,長得小巧玲瓏,圓圓的大眼睛都是天青蔚藍的。小美男白白嫩嫩的小手故意調戲地掃過舒大小姐的膝蓋上,採集下來的小簇紅色曼陀羅花就放在舒大小姐的手中。

  孩子清純的笑,歪著小臉。

  舒大小姐半睜開眼睛。

  看不出善惡。

  那男孩子安靜地裂嘴笑著,然後走到池子的邊緣下了水邊的階梯。

  舒大小姐看著男孩子的背影,突然露出笑容。

  一點笑容。

  珍惜如同冬日的陽光。

  那一線陽光如此短暫,立刻她又閉上眼睛,彷彿不曾笑過,彷彿不曾醒過。

  秦立夏手指不自覺就握緊藥盒,走過去。

  走了兩步,第三步,秦立夏突然中了魔一樣定住了。

  臉?

  他這才看清楚舒大小姐的臉。

  那是什麼樣的臉?

  左臉天神,右臉魔鬼!

  碧連舒的右臉,是巴掌大的蓮胎丹紅色。這個毀容的蓮胎巴結在臉皮之下,深入薄薄細細的血管裡面。秦立夏看著,彷彿能看到它正在吸血長大,不斷膨脹。

  原來蓮胎不是死的。

  臉皮之下是個猙獰的活物!

  秦立夏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退後兩步,恰恰撞上了身後的軟軟一團。他連忙轉身,才看到那個本來在水邊的小美男就在他的身後。不過,小美男看著陌生人,立刻臉上出現極度的驚慌,小小的身子就往欄杆那邊退過去。

  小美男瞪著粼粼的大眼睛,哆哆嗦嗦要躲到後面。

  後面已經是水邊了。

  「不能過去!」秦立夏正要伸出手抓住小美男,手邊的小美男突然一掙扎往底下鉆,他就抓不住了。秦立夏牢記著自己手中還捧著藥盒——那是舒大小姐的救命藥啊。

  秦立夏回手護著藥盒。

  藥濺出來。

  濃烈的藥味,潑上了小美男的頭頂。

  小美男蔚藍的大眼睛都染上了藥的深褐。

  一切意外發生得太突然,秦立夏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他正要掏出手絹替小美男抹去臉上的藥渣子。不過,他剛要踏出那一步,身子就被身上的強大的力量狠狠拉開,沁人暖香的白衣從眼前晃過,那襲白衣就抱著小美男跳下了水裡面。

  「啊——」秦立夏就要喊。

  舒大小姐已經把小美男的整個小臉都按下水裡面。

  秦立夏都傻了。

  這個時候,舒大小姐把小美男從水裡撈了起來,抱上來。小美男被淹得可憐,臉頰發紅,呼啦啦地咳嗽著。他雙手揪著舒大小姐的衣服,大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隙,眼底一片紅彤彤的,一直不停掉了眼淚。分明是在哭泣,但是哭泣中一點聲音也沒有,除了那一陣又一陣令人心酸的咳嗽。

  難道是啞巴?

  秦立夏這樣想著。

  「啪!」地一聲。

  秦立夏的臉蛋火辣辣的痛。

  懷裡護著的藥盒都打翻了。

  濃腥的味道。

  堵著胸口。

  秦立夏沒有意識到發生在眼前的事情,那淺淺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

  對秦立夏看都不看一眼,碧連舒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抱著小美男往裡面走:「美景!!快點叫個醫師過來!」

  美景很快就把林醫正從茅房裡面拉出來。

  林醫正一陣風竄入裡間。

  外間伺候的下人聽見消息,都趕了過來,不過因為是曼陀羅園,不敢擅入,不敢吭聲,都留在園子外面候著。

  頓時,清幽碧水的園子裡面亂成一團。

  碧連舒已經立刻把小美男眼睛裡面的藥衝去,否則漂亮的眼睛已經廢了。

  露臺中,美景直挺挺跪在跟前。

  碧連舒臉色恢復平常的蒼白,清淡的語氣:「我不是說過,不得任何人進來!你自己去領罰!」

  「是。」

  「還有他,帶下去,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美景卻沒有動:「大小姐,擅闖曼陀羅園是要打二十板子,然後趕出山莊……但是他,他是大小姐的——」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是,大小姐……」美景豬八戒照鏡子,例外都不是人,「大小姐,他是秦少夫主。」說完,舒了一口氣。

  舒大小姐琉璃色的目光一轉,好像現在才發現秦立夏一樣,刮過,頓時冷得像寒川的萬年藏冰:「……打五大板子!」

  第一板,秦立夏痛得咬破了嘴唇。

  第二板,秦立夏痛得抽裂,直逼佛祖。

  第三板,秦立夏直接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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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納侍之選

  秦立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熬過那些板子。他以前在秦家雖然不特別被娘寵愛,不過也算正式的秦二少爺,即使不像哥哥雲箏那樣被下人伺候得無法無天,但沒有人會打他罵他。秦立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趴在自己床上,迷迷糊糊的。

  春纖的眼睛腫得像個大大的核桃。

  他喂秦立夏一些肉末米湯。

  秦立夏咬緊牙齒,不肯吃進去。

  「公子,你不可以這樣,吃一點。」

  「公子,不能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

  「嗚嗚,公子心裡難受,春纖是知道的。但是,公子也要想想夫人和小官人,他們都想念著公子的。特別是小官人,他若然知道公子這樣子,那病還能好嗎……」

  秦立夏觸動,心頭一酸,眼淚珠子就忍不住一滴一滴掉下來。

  默默哭過之後,肚子就餓了。

  秦立夏吃東西之後,春纖也放心。

  春纖擦乾眼淚痕跡,收拾東西,輕手輕腳掖好秦立夏身上的絲薄被子。雖然春纖無時無刻不告訴自己輕點輕點,但是公子的身體明顯痛得抽搐。

  春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公子被子下面的身子被打得慘不忍睹。屁股上、大腿上,都是青黑色的淤血,腫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春纖偷偷走出去,背著公子哭了一陣,回來,給公子換了一個軟軟的抱枕:「這個舒服一點。公子,聽說,舒大小姐是中了詛咒,所以,她才會那麼下狠心打公子的。」

  可惜,秦立夏已經不相信了。

  碧連舒叫人打他的時候,她還在一邊數著數呢,一板都不能少,一板都不能輕。

  下半身痛得快要沒有知覺,火辣火辣的痛燒在腰上。即使傷口的表面已經塗上清涼的藥膏,但也不能掩蓋那種皮開肉爛的痛楚。

  秦立夏就這樣,奄奄一息,在床上躺了十來天,吃得少說得更加少。

  春纖早就躲著人哭了好幾次。

  春纖又是心痛,又是心急。

  自從那天打過公子之後,舒大小姐就沒有出現過。而公子厭吃厭說,平靜得好像死了一半,涼透的心,連春纖都感覺到。只要是伺候過秦立夏的人才會知道:他這樣子是極度的痛苦。春纖作為陪嫁的小廝,公子好他面子光,公子不好他會被人欺負。

  春纖哪裡能不急呢?

  舒大小姐不見任何人,春纖天天在曼陀羅園外面轉悠都沒有用。

  「春纖,又來給你家的公子哭訴啊?」美景的魔爪伸出,抓住春纖的肩膀,一手把他拉到一邊去,「告訴你,沒有用的!咱家大小姐壓根就沒有把你家公子放在心上。」

  春纖氣了:「什麼你家公子,難道不是你家的少夫主?」

  「呵呵,少夫主差點被趕——」

  「才不是!大小姐不會趕走公子,念在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什麼東西?」美景冷冷譏笑,她就是喜歡逗著春纖:「不是我說,大小姐連你家公子的樣子都記不清楚!」

  春纖果然眼睛就紅了,雖然沒有哭出來,但是聲音都軟了:「好姐姐,能不能稍微向大小姐透一點消息,說公子知道錯了,他想要給大小姐道歉,就是打得疼,走不過來而且。大小姐或者會想見公子,是不是?」

  低聲磨人耳朵軟。

  春纖央求著,「姐姐,好姐姐,公子人是很好的,只是不懂得討喜而已。」

  「討喜也討不來!」美景故意瞥了他一眼,「因為你家公子,你好姐姐,我,還被大小姐打了一頓……不過你好姐姐皮粗,已經好了!」

  「姐姐,好姐姐,你幫幫我吧!」

  「我幫你,我可以幫你,你要怎麼謝我啊?」美景捏了一下春纖嫩嫩的小臉。

  「好姐姐,好姐姐,春纖就,就,就……一定好好謝謝姐姐!」春纖被她弄得小心肝砰砰直跳,怕被人看見,又怕她惱了不答應,「姐姐不是說上一次春纖煮的的糖醋魚好吃嗎?春纖煮給姐姐吃——」

  「吱吱,好姐姐現在不想吃糖醋魚,好姐姐就想著吃——春纖!」美景笑嘻嘻地,一把將春纖扯到懷裡。

  美景摟著春纖的腰,就直壓在上面,上上下下,恣意欺負一番。

  春纖被她抱著發酥發軟,想要推開她,但是又怕得罪她,只管哀叫:「不要,好姐姐,不要這樣,被人看見,會被看見的!」

  「小崽子,不許亂動。惹毛了姐姐,姐姐真的會把持不住把你吃乾淨!」

  春纖立刻不敢動了。

  良辰、美景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兩人長得都是圓圓的小臉,臉蛋梨渦淺淺。她們自小跟著舒大小姐,小時候伴讀書僮,長大了是貼身侍女。她們在碧落山莊的地位自然比一般的下人要高,也從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春纖看準她們。

  為了公子的幸福未來,春纖可是憋了一眶的眼淚。

  這一雙胞胎,風評完全不同。

  姐姐良辰安靜淡定,心思細密,一看就知道是個正經的女孩子,不好招惹,不敢招惹。但是妹妹美景不是……美景整天都是吱吱嘻嘻的,有著說不完的葷話,不正經,性格善變,喜新厭舊。美景現在覺得小春纖好玩就天天纏著他,過幾天恐怕厭倦的春纖,就理都不理他。

  這檔子時候,美景只管對春纖上下其手,輕薄了一陣。看著春纖哀怨要哭的神情,飽含委屈的臉蛋,要推開又不敢得罪自己的小心思,美景果然覺得很有趣。美景也知道,春纖接近她無非是為了他家公子。美景不吃點小嫩豆腐,就非常對不起自己。美景現在可捨不得放開他細細的腰:「春纖很懂的討女人歡心啊,是不是伺候過不少女人?」

  春纖咬得唇都滴血了,她是從哪裡見過他伺候女人!

  他笨得連拒接的話都不會說!

  美景彈了一下他鼓紅的小臉,說:「大小姐不喜歡人家多事。我也受你一點點好處,在大小姐跟前提一下你家公子。如果大小姐真的去見你家公子,姐姐再來拿應該拿的東西。你答應不?」滑溜溜的臉蛋,果然越擰越上癮。

  春纖痛著臉皮子,聽得明白。

  「如果大小姐肯來看看公子,春纖自然謝謝姐姐。」

  「那麼就先親姐姐一下。」

  美景把臉頰遞上去。

  春纖憋紅了臉,不知道要親,還是不要親。

  不過,正好有人替他解圍:「咳咳,美景你在幹啥,又在欺負人!」

  「冤枉啊,我沒有欺負他!」

  良辰看看美景的紅唇,看看春纖的紅臉,一切了然在心,突然一手扯著美景的小辮子,拉到一邊去:「大小姐交給你的事情辦好了嗎?」

  「當然……放手,放手,痛啊!」

  「既然大小姐都懷疑秦少夫主,大概也是如此,恐怕過不了多久,大小姐必然會見秦少夫主。」良辰一手指戳著美景的小心肝小算盤,「那麼說,你什麼話都不用通傳,自然而然就成事了。所以我說你丫頭就知道欺負人家!」

  「哈哈,我的良辰姐姐。」美景一點也不爭辯,「你這樣替春纖說話……莫非你是看上春纖那個小妖子,嗯嗯,眼光不錯,那麼妹妹讓給你!」

  良辰氣得牙咬咬的,抬腳正想要踢她,不過讓美景躲了過去。美景跑到春纖身邊,拉著春纖擋著自己的姐姐,一邊打趣著:「爹娘這下子可高興了。既然良辰姐姐有這樣的心,城東的屋子空了那麼多年,早應該修葺一下,讓良辰姐姐和小春纖相親相愛!」

  良辰恨不得撕她的嘴皮子:「讓大總管看見你這個輕浮樣,又批你一頓!」

  美景吐吐舌頭,只管挑逗著春纖:「去去,春纖,我們良辰姐姐愛護你呢!每次看到有人欺負你,她心裡就不爽快!哈哈,為啥?因為她自己心癢癢的啊。為啥欺負春纖的就不是她?好想欺負一下小春纖啊!看看我們莊裡的男孩子,沒有一個比春纖長得好!淮陽的男孩子都像注水的小白菜,白白嫩嫩的!良辰姐姐都是這樣說的。」

  春纖臉紅的不行了,低著頭,眼睛就看著自己的腳尖。

  良辰本來是無色無相的臉都被美景說得氣鼓鼓:「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沒有一句話是正經的。春纖,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美景推了春纖一下,意味深長地說:「是,我是不正經,良辰姐姐比較正經。春纖,你過來。去吧,去吧,我們正經的姐姐找你,大概是想要做一下不正經的事。好好聽良辰姐姐的話啊,良辰姐姐會好好疼你的。」

  美景竄得比兔子還要快。

  春纖不敢挪動著腳步。

  「美景,別讓我抓到你這個壞東西!春纖,不要理她!我說——」良辰正要說正經的,突然低頭就看到跟前的煮水小白菜居然一眼眶汪汪的淚水,良辰嚇得不輕了:「你……不要哭先,我,不要哭,不能哭,春纖……」

  良辰捂著腦門,知道是春纖誤會了。

  良辰拉著春纖的手,塞了一條手絹給他:「你再哭,我就不說了!我本來想著教你怎麼救秦少夫主——」

  良辰一直看著春纖。

  教了就要……那個什麼嗎?

  春纖手指僵硬地揪著手絹,眼淚更加兇。

  良辰知道他更加大大的誤會了,無奈嘆了一口氣:「你不要聽美景胡說。怎麼她的話,你就相信,我的話,你就不相信的呢?」

  春纖搖頭,搖頭慌張。

  眼淚往兩邊甩。

  「大小姐的性子不冷不熱,幾百年前已經是這樣了。秦少夫主這一遭恐怕要見大小姐都難。」良辰愣得回想起幾天前,大小姐居然吩咐美景查一下秦少夫主的來歷身世。大小姐在懷疑著什麼呢,良辰不好多事,而美景也不會多說。

  良辰,「能穩住秦少夫主的地位,只有一個人。」

  「姐姐,那是誰?」

  「千三夫主……」良辰小聲嘀咕著,這話是不敢隨便說的,但是看著春纖這麼可憐,良辰膽子就大了,「千三夫主不是大小姐的親爹,大小姐同他的感情也一般般。不過,千三夫主有辦法的。莊主是拿大小姐沒轍,偏偏千三夫主就有辦法。」

  ……秦立夏看著窗外的山茶花,天氣溫和,過兩天大概也會開花。南海的氣候潮濕悶熱,不過山莊地處山中,可以種植這種淮陽的特有品種的七天仙茶花。

  他本來想要把這兩盆白色茶花送給舒大小姐的。

  她喜歡白茶花。

  但是現在……秦立夏整天趴著也難受,睡得太多,想得太雜,長時間弓著身子看著窗外,腰背都僵硬了。碧連舒沒有出現過……不是他不願意去見碧連舒,即使傷得不能動,他也願意見碧連舒。只是舒大小姐根本不見他。春纖每次的安慰他:舒大小姐忙著,等沒有那麼忙的時候才過來見公子,一定的。

  秦立夏胸口鬱悶難受,趴著床上合上眼睛,睡了一陣,醒了,口乾舌燥,想要喝水,叫了半天,沒有人,春纖都不在。秦立夏渴得受不了,只好自己小心走下床,扶著屏風,找到外間的茶壺,都是冷水,連忙喝了兩杯,解渴剛好。

  突然輕紗竹簾子外面有聲音,那麼大聲,居然一點也不忌諱讓他聽見:「哎,真是倒霉啊。我還是求著大總管調到這裡的,以為跟著那人,經常能見到大小姐,會有出頭之日。誰知道,大小姐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除了洞房花燭夜,大小姐圖個新鮮。」

  「沒戲了,沒戲了!我們山莊的規矩,曼陀羅園都進不了,就表示大小姐心裡沒他!可憐打了幾大板子,現在還沒有走出院子啊。都是處堂的一文打的板子,對著個美人胚子,居然還往死裡打。扎扎實實的三大板子,美人吹燈的事!」

  「大小姐看著,能不輕打嗎?大小姐都不心痛,你心痛個啥?而且大小姐有好的伺候,怎麼會喜歡上這裡來!」

  「咦,什麼意思?」

  「我聽說,莊主要給大小姐納侍。裡面的那個這一病,這一打,能懷上嗎?恐怕那身子也要養上一年半載的,你說,莊主能等嗎?正夫只能娶一個,小侍可以一把買回來。我看春纖就不錯,比裡面的那個紮實,好生養。千三夫主還見了春纖呢,聊了很長時間,可能就是那個意思。」

  聽著這些閑言閑語,秦立夏當天夜裡就徹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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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害喜了

  秦立夏這幾天也稍微觀察著春纖。春纖在他跟前都是恍恍惚惚、神色不定,大概外頭那些流言是真的:舒大小姐要納侍。

  春纖大概是不敢告訴他。

  秦立夏身體經過調養,自然就能下床走動。他拄著床邊,走過去外面。他心裡有刺,身體太虛,兩腳綿綿不穩,就一下子撲了出去。

  沒有磕到地下,暖和的懷抱剛好抱住了他:「小阿夏不用行禮了。」調笑的餘味妖嬈不止。

  不安分的手還摸著秦立夏的腰上。

  秦立夏煞白著臉,立刻推開她。

  林醫正聳聳肩:「小阿夏,居然這樣對人家,傷心啊!」

  「你是怎麼……」

  「我怎麼啦?」

  「……」你怎麼知道我是阿夏?

  林醫正把秦立夏拉扯著坐到椅子上:「過來過來,你的傷還沒有好,我替你看看。我給你帶了藥膏,可是我家裡秘傳的,不輕易給人家。不過看到小阿夏的份上,我當然就給了。這個藥可是我的祖師奶奶的私人珍藏,在傷口癒合了之後用,保證小阿夏的屁股滑不留痕……」

  秦立夏氣得想要笑:「……」

  「小阿夏害羞?不用怕,你暈過去的那幾天,都是我給你看的。」林醫正笑得特曖昧,「你的小屁股,我早就看過了。」

  秦立夏狠狠咬著牙,正想要走。

  「哎,不要這樣對人家,笑一笑,不要苦瓜著臉。」林醫正倒是一臉的哭喪,「阿舒是狠心腸,打了你三門板子,不過,她也沒有往死裡打。她看你暈過去,都不讓打了。稍微狠心腸的人都一定打夠你五個板子!我之前不是同你說,要好好護著藥盒嗎?你把藥都弄到人家小娃娃的眼睛裡面,差點小娃娃就毒死了。舒大小姐的藥是一種毒物,大人沾上都難解難救,更何況那個小娃娃。不過,好在我華佗再世、醫術了得、仁心仁術……」後面就完全不搭調地滔滔不絕得吹噓自己。

  秦立夏恍然明白。

  這個林醫正看來並不是壞人。

  林醫正墨黑色的眼珠子一轉,流光溢彩:「這樣心裡是不是舒服些?」

  「舒大小姐的藥,怎麼是毒藥?」

  「以毒攻毒。」

  「哦?」

  林醫正,「阿舒是中了無限宮宮主臨死前下的毒,五臟六腑破損,天下無醫能治。我也是延續她的命而已。無限宮的宮主不是使毒的,但是無限宮的右護法是毒王。毒王失蹤了十年有餘。若能找到毒王,阿舒才有一線希望。可惜的是,毒王是男是女,是圓是扁,都沒有人知道啊!毒抑制不住,恐怕阿舒就會死了。」

  秦立夏心裡絞著。

  他這幾天做夢都是舒大小姐那種恐怖的臉。

  原來是中毒。

  林醫趁著小阿夏沉思的時候,輕薄了他幾下:「小阿夏,你個小沒良心種,只是知道自己窩著龜殼裡面傷口,你要告訴她啊,阿舒那人是……她的心是冷了一點,不過,保證是好人,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看看你傷得那麼重,這心都痛得說不出話來,我的心肝啊……」開頭還有點邊際,越到後面越不正經,聲音都曖昧了起來。

  秦立夏正想著事情,沒有反應過來。

  林醫師歪著邪氣的臉腮在笑,笑得非常無恥,手就握住秦立夏的小手,反覆摸索著,好像摸著秦樓倌館的羞澀小相好。

  但是這樣的情景,讓站在門口的人看到了。

  「公子!」春纖一聲尖叫。

  吵鬧了碧連舒。

  冷住了秦立夏。

  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門口,碧連舒冷漠無聲的表情,一抹浮雲的淺笑,一切都了然在心。

  春纖飛身撲過去,拉著秦立夏的手,用身子擋開那個邪惡無比的林醫正:「公子,公子,公子是不是見頭暈,不舒服啊?姓林的女人是瘟神嗚嗚!公子,舒大小姐過來看公子了,公子……嗚嗚,嗚嗚!」春纖都不敢去看舒大小姐的臉。

  碧連舒轉身離開。

  「啊!」秦立夏這才反應過來。

  秦立夏苦瓜小臉更加清秀。

  「大小姐,大小姐!舒,舒大小姐……」秦立夏馬上就追出去,不過,舒大小姐沒有為他留步的意思。

  秦立夏身子虛弱,兩步之後,就氣喘呼呼。

  被舒大小姐看見了?

  那個瘟神林醫就捉姦在床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外的人都半跪著行禮,然後傳來的就是一聲清朗的呼叫:「阿舒,等一等!」

  碧連舒微微緩住腳步。

  秦立夏臉白無色:「公公。」正要行禮。

  「雲箏,不用了行禮,你身子還沒有好。過來,坐著。」千三祗月兩步走向前扶著他,放開手中的小美男,說,「去,把姐姐拉過來。」

  那個小美男點點頭,笑瞇瞇的,拉著碧連舒的手。

  千三祗月坐下。

  春纖捧著茶托子,秦立夏接過,奉茶給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放下茶杯,招手:「奈奈,過來,快給姐夫道歉。是你不乖去玩水,才弄得姐夫受苦的。」

  那個小美男揚起小臉,藍湛湛的清澈眼神看著碧連舒,碧連舒一臉的淡漠。小美男才鬆開碧連舒的手,很乖地走過去,靠著秦立夏,笑瞇瞇的眼睛,藍得如同一顆寶石,很漂亮。他握著秦立夏的手,將手放在自己的臉蛋蹭著,很誠意地低下頭,然後才小心地看過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奈奈是我的兒子,是阿舒的弟弟。」

  原來是弟弟。

  「奈奈這孩子以前遇到過劫盜,雖然後來找回來,不過奈奈也不會說話了。好在他那時候還小,不記得傷痛。」千三祗月淡淡說著,溫柔一笑,「奈奈,我們留下來同姐姐姐夫一起吃飯可好?」

  奈奈乖巧地點頭。

  碧連舒看著天真無邪的幼弟,也沒有反對。

  公公妻主在此吃飯,本來應該是由新夫的秦立夏伺候的,但是千三祗月說都是自己人,就免了禮:「如果你娘不是昨天同南苑的客人喝高了,一直嚷著頭痛,才安穩一點睡了,我也會把她叫過來吃飯。她最喜歡這種熱鬧。說不定明天還會抱怨我不叫她……」這個飯桌上,只有千三祗月說話。

  碧連舒吃得很精細。

  秦立夏吃得很不安。

  奈奈就是人家給他什麼,他就埋頭吃什麼。

  千三祗月說得多吃得少,只管給秦立夏布菜:「這個是南泥江最珍貴的鱖魚。雲箏可以吃多點。我叫廚房清蒸,菊花酒去了腥味,薑蔥蒜、料酒花椒爆油,澆在上面,帶出鱖魚的鮮甜。奈奈,別吃得太急,留點給姐夫。南泥江的鱖魚還是不同的,肥而不膩,多嘗嘗。我娘家在北邊,吃得味道濃辣香,只有吃這個,就一定要清蒸。」

  秦立夏夾起碗裡的魚片兒,都已經去了骨頭,一點骨絲也沒有,吃到口中,入口鮮美嫩滑,果然吃完第一口就想夾第二口。

  「快要到中秋了,今年中秋我和你娘打算留在這裡過節,不回去秋月山莊。這幾天你娘在家裡憋悶了,突發奇想要出海,大家在海邊船上過一個團圓中秋……奈奈,到時候跟著姐姐學釣魚,好不好?」

  奈奈一邊吃,一邊點頭。

  「雲箏,等你身體養好了,出去走走。南海靠海邊,最豐富的就是魚。海魚打撈起來,生吃鮮甜。阿舒心情好的話,就陪著雲箏出去逛逛……」

  「是。」秦立夏低頭吃了一片魚。

  那魚本來是美味的,但是這一口放在舌頭上,彷彿味道怪怪的。

  「雲箏,怎麼?」千三祗月,「是不是胃口不好?」

  秦立夏搖搖頭,捂著胸口,只是覺得泛酸,魚片嚥下喉嚨,突然不知道為何,嘔了出來。

  千三祗月舒展著眉目,他是過來人啊:「雲箏,什麼時候開始的?」

  千三祗月掐著秦立夏的脈搏,問:「什麼時候開始想吐?」

  秦立夏,「只是今天吃魚——」

  「去,把林小姐請過來。」千三祗月立刻吩咐他的侍從:「請了林小姐不必回來,去看看莊主醒過來了沒有……算了,莊主半睡醒脾氣可大……」

  秦立夏不料是要請那個壞胚醫正過來,偷偷看了碧連舒一眼,剛才不知道她是怎麼想他和那個醫正呢?會不會以為他們是舊相好?那個醫正好像同他很熟,冤枉的是他真的不認識她啊。那個醫正大人是自來熟而已,碧連舒相信嗎……秦立夏連忙說:「公公,我沒事的……我可能是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吃魚覺得很腥,我吃其他的也可以,不用請大夫。」筷子沾了一點肉沫,放在嘴巴裡,嚥下去,可是一進到胃裡面就又吐出來了。

  千三祗月百分之百確定:「阿舒,看著雲箏,我去告訴你娘!」

  秦立夏眨眨清清冰藍色的眼睛,沒有弄明白。

  舒大小姐優雅吃飯,事情好像完全與自己無關,此恨不關風和月。

  秦立夏皺著眉心。

  他身體是虛了一點,但是不至於那麼大陣仗。

  舒大小姐只是挑著魚鰭嫩滑的肉,筷子捧著,餵給奈奈吃。

  秦立夏拿著筷子正發呆。

  舒大小姐有意無意瞟了他一眼:「你害喜了。」

  「什麼?!」

  秦立夏捂著嘴巴,自覺失言。

  碧連舒琉璃碧色的眼眸正正看著他,發現,第一次認識他的樣子,說:「那麼驚訝嗎?」

  秦立夏低著臉紅紅的:「我明明喝了避子茶。」

  他們只睡過一次。

  那一次還是洞房花燭夜,他喝了避子茶。

  秦立夏原來一直不知道!

  舒大小姐第一次有點悲愴感。

  「是啊……」

  碧連舒這樣跟著嘆了一句,抬頭才立刻發現秦立夏那清俏的小臉已經白得透紅暈。

  紅軟剔透的小臉。

  很想摸一下。

  彷彿又回到了洞房花燭夜——

  此時,奈奈童子很不識相地扯扯他姐姐的手,嘟嘟空空的小嘴和碗筷,示意著還要吃鱖魚。碧連舒才把稍微有點溫熱的目光收回來,伺候這小祖宗吃飯……叮叮叮是奈奈不熟練使用筷子碰到碗的聲音,這裡突然剩下三個人,少了潤滑劑作用的千三祗月,奈奈不會說話,剩下的兩個人各有心思,都不說話,一下子三人都成了啞巴。奈奈完全沒有感覺氣氛詭異,只是爹爹不在,沒有人管他吃多吃少,吃相好不好看,所以他吃得可開心。

  秦立夏低垂著眼眸,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輕摸著,平平的肚子,同往常一樣,但是摸起來手指卻有點微顫。

  他居然害喜?

  就是說,有個小小的包子,正在他的肚子裡面?

  那個包子會一天一天長大,長得像他,或者碧連舒,或者——就是奈奈這個樣子?

  如果他爹知道,肯定會很開心的。

  不過,他稍微嘗試到的微妙的甜蜜滿足很快就被舒大小姐的一句沒心沒肺的話給碎了:「不過,也有可能是你吃脹了。」

  「啊?」

  剛好此時良辰在門外求見,得到允許,良辰才進來:「大小姐,絡盟主在正廳裡……」良辰又靠在碧連舒耳邊說了兩句話。

  「大小姐,莊主在見絡盟主,她吩咐大小姐不必出去。」

  碧連舒起來,往外走:「知道了。」

  良辰是不敢攔碧連舒的。

  即使是莊主的命令。

  秦立夏想知道是何事讓碧連舒如此緊繃,但是卻沒有問。

  春纖看出公子的心思:「公子是不是想知道何事?春纖出去打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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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 01:36:4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未婚先X

  千三祗月回去碧蓮灣找酗酒未醒的碧連螢,告訴莊主大人天大的好消息,但是那個時候碧連螢已經在東正院客廳會見武林盟主絡玟。千三祗月趕到東正院,屏退下人,躲在大廳的裡間隔牆,聽了一陣子。等到碧連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千三祗月才離開了隔牆。

  千三祗月緊緊握著拳頭:「小姐,雲箏的肚子,阿舒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坐在主位上優雅吃著點心的女子,正是林醫正。

  「祗月,你啊,以前天大的事情都不見你急得冒煙?人家說的對,男人啊,嫁人之後,這胳膊就往外拐了。」

  「小姐還有閑情說笑!」

  「祗月啊,你小姐我純粹是苦中作樂啊!離開秋月山莊那麼長時間,我日思夜念的,你摸摸我的臉,瘦了不是……」林醫正故意皺著濃淡適宜的眉心,高挑窈窕的身材站起來,拍拍身上看不見的灰塵,做了一個有請的姿勢,「我吃飽了,去就是啦。」

  那邊,紫陽院,飯後,秦立夏正教著奈奈玩著抓石子。

  春纖正站在一邊,把他從良辰那裡得到的秘密情報,一五一十地告訴公子:「聽說是什麼無限宮那個誰誰誰的死了,又活過來,那女人應該是一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的。武林盟主說,女魔頭突然在海邊出現,殺了好多人啊……」

  春纖說話小臉紅漲漲的,有點氣喘,斷斷續續,但是秦立夏還聽明白了。

  無限宮宮主靈靈兒浴血重生,乘著地獄之火殺到了人間。

  半個月之前,劍南鏢局掌門人六十大壽,壽宴別出心裁,設在一艘五桅大船中,駛出茫茫大海,宴請各門派的掌門正主。武林盟主絡玟也是重要客人。宴過三巡,氣氛熱酣,突然一童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送上了無限宮的賀禮:無限殺令。

  當初,瑤昆無限宮一戰,劍南鏢局掌門人就是策劃者之一。

  此時,無限宮的宮主靈靈兒竟然出現壽宴中。劍南鏢局掌門人一手盤古初開劍都沒有使出來,就已經被靈靈兒擊傷當場。因為壽宴設在船上,安全都是由聞名遐邇的劍南鏢局負責,所有人的佩劍武器都留在外面……茫茫大海,夜幕如深,場中混亂,血流成河,靈靈兒消失無影。第二天,劍南鏢局的掌門人被發現倒釘在船頭,全身的血都流乾。

  靈靈兒的妖邪相貌,讓人過目難忘。劍南鏢局邀請的每個客人都是有名有姓,都是由劍南鏢局掌門人親自接待的。船在茫茫大海,靈靈兒即使武功蓋世,也不能憑空出現和消失。難道靈靈兒真的是闖出地獄的惡靈復仇而來?

  武林聯盟恐怕都無法睡安穩,只好向碧落山莊求救。

  碧連舒卻很肯定:「無限宮宮主是死了,死人不可能復活。」

  「靈靈兒不是人!她下一個目標可能是你們碧落山莊,也可能是我們武林大聯盟!即使她是鬼,我們也要把她打得魂飛魄散!」

  「絡盟主,稍安勿躁。絡盟主可知,無限宮的左護法殷十二精通易容術?」

  ……秦立夏默默聽完春纖的回話,不曾說一個字,反正他知道一件事:碧連舒要出遠門。

  林醫正抱著藥箱子過來紫陽院的時候,後面跟著一群人,有千三祗月,碧連舒,莊主大人,大總管,良辰美景,居然還有好些不是碧落山莊的陌生人。

  碧連螢:「阿舒,如果小箏是有身孕,娘就不阻止你出門。」

  林醫正開始為秦立夏診脈。

  秦立夏羞得俏臉發燙,出生以來還沒有見過:那麼多人圍在他身邊,那麼多人盯著他看,那麼多人關心他的——肚子。

  秦立夏柔和的眉心皺著淡淡的憂愁,纖細的手腕隱隱作痛。那個林醫正掐脈的手指差點就把他的手腕壓斷了。身為宮廷的首席太醫,林醫正,已經掐著第十八次了。秦立夏小心肝莫名地發慌:難道他真的是吃脹肚子?還是難言的疾病?

  林醫正切脈要心靜,所以留著春纖和千三祗月在跟前,其他的女人都在外面候著。林醫正鬱結的臉難於舒展,走過屏風外面,嘀嘀咕咕吩咐了幾句,然後碧落山莊的幾個老夫子也過來給秦立夏號脈。碧連家的老夫子總共才五個人,都額頭微微滲出汗水。

  「我是怎麼了嗎?」秦立夏蒼藍的大眼睛詢問著。

  千三祗月壓下了他的手。

  老夫子們都出去了。

  千三祗月出去。

  秦立夏窩著床上,沒有說話,春纖很醒目地跟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刻鐘之後,春纖躡手躡腳地回來,忍住哭聲,但是忍不住悲切的語調:「公子,公子……」未語而先悲。

  秦立夏撐著身子坐起來:「春纖,先不要哭,什麼事?」大不了就是吃膩了。

  秦立夏知道的。

  他怎麼可能那麼快、那麼巧有身孕?

  不過,若然知道自己不是有喜,秦立夏莫名舒了一口氣。他懷孕是假,那麼,婆婆一定不會放碧連舒離開。碧連舒不能離開碧落山莊了,他才可以見到她……秦立夏拉開薄薄的絲被,正要下床,但是,春纖卻攔著他:「公子,不可亂動,公子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

  「啊?!」

  「公子,林醫正和幾個家裡老大夫都看了,他們號脈的結果都是一致的——」春纖飽含汪汪眼淚的眼睛暗淡了下來,「——公子有了身孕,三個月。」

  輕飄飄的語氣,最後若無。

  但是,聽在秦立夏的耳中,猶如驚雷。

  三個月身孕?

  不可能的!

  他嫁到碧落山莊才兩個月!

  秦立夏淡藍色的眼睛瞪大,手指摸著自己的腹部,感覺不可思議:「春纖,你不是開玩笑吧?」

  「公子……」

  春纖死咬著唇,不說話。

  他家的公子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秦立夏的手用力握住春纖,他的手冰冷浸入寒冰一樣:「春纖,你是知道的,不可能的!」

  「公子,公子,不要這樣,公子,你不能激動……」

  「她們呢?舒大小姐呢?公公呢?公公是怎麼說?舒大小姐知道不可能的,是不是?」秦立夏茫茫然,突然眼前一黑,額頭劇痛……「公子!!……林醫正,林醫正,救救公子,公子暈過去了……」

  半天,秦立夏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清醒過來,就看到身邊的人,如同看到救命的空桿子稻草,撲過去,緊緊抓住:「林太醫,林太醫,你看清楚一點,你看清楚了嗎?你怎麼可以說我有三個月的身孕呢?我不會有三個月的身孕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太醫,你再號一次脈吧!」

  林醫正半抱著他的腰,痛惜地說:「小阿夏,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號脈結果,而是五個有經驗的大夫都是診出來同樣的答案。」

  「不可能!」

  「小阿夏,我很同情你,但是我做太醫的,不能說謊。」

  「不,你明明就是說謊!」秦立夏眼淚又沾濕了淚痕,「我爹娘都是可以作證的,而且我嫁過來還是——我還出宮跡啊!!」

  林醫正黑曜石一般的目光深邃幽怨,抿緊紅艷的嘴唇:「小阿夏啊,你真單純啊。宮跡能證明什麼?醫術的昌明,早已經可以偽造宮跡或者去除宮跡……」掏出一方絲綢透薄的白色手絹,塞到秦立夏的手心裡面,把自己抽身出來。

  秦立夏不相信,宮跡怎麼可能偽造呢?

  「林太醫,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真的三個月?」

  「阿夏——」

  秦立夏突然捂著耳朵,猛搖頭:「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哀怨的眼神。

  刺痛著人心。

  可憐的阿夏。

  秦立夏奮力推開她,林醫正是撒謊,碧落山莊的大夫在撒謊!他要到外面隨便找個無關緊要的大夫,他不相信自己會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孩子是碧連舒的。

  除非她不想要!

  秦立夏顧不得妝容淒切,就往外走。

  紫陽院的大門口,兩邊的守衛攔住秦立夏:「莊主吩咐,秦公子不能離開這裡!」秦少夫主已經變成秦公子了……「讓開!」

  堅定的守衛一步不讓。

  秦立夏心都死了。

  「公子不要嚇唬春纖啊,公子……公子,我們回裡面休息一下吧!公子身體還虛弱……千三夫主吩咐春纖要好好照顧公子,公子的胎兒最重要,千三夫主是相信公子的……所以,舒大小姐也一定是相信公子清白的……」春纖眼睛紅紅的,越說越沒有底氣。

  春纖才從碧蓮灣千三夫主的寢室回來。千三夫主的態度是好是壞,春纖沒有看明白。但是,春纖卻看明白其他人的立場:她們居然要把公子送回去秦家!出嫁的男兒被妻主送回去婆家,就表示著沒有休書的休夫!舒大小姐要把公子休了!

  可憐的是,公子才嫁入碧落山莊啊!

  春纖忍不住抽噎。

  屋子裡面,林醫正收拾完藥箱,準備離開。

  秦立夏雙手把她的藥箱拉住,發抖的雙手在搖晃,無比蒼白的小臉:「不是的,一定是你錯了,都是你,你害我的!」

  林醫正目光突然一片黑色的溫潤,蓋住秦立夏的手,安慰:「不要哭,不要哭,是我不對,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這樣得了吧。」

  她果然承認了。

  秦立夏看到一線希望:「你快點去同大小姐說。」

  「我現在就去同大小姐說,不是三個月,是兩個月。」

  「真的嗎?」

  「真的。」

  「她會不會相信啊?」

  「很難說……小箏啊,就算舒大小姐不相信,莊主也會相信……」

  「……?」

  「我試著同莊主說,是我的錯,我診錯脈了,我砸了我老娘的招牌,我重新診一次……小箏,這樣你不恨我了吧?」

  「嗯,唯有這樣說了……」秦立夏喃喏著話語,心裡一片煩亂……突然的警覺,他這才發現那個瘟神林醫正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而且她怎麼叫自己小箏?有外人在的時候,她會叫他秦少夫主,沒人在的時候,她叫他阿夏……她知道他是阿夏,而不是哥哥雲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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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寶寶堅強

  秦立夏青青白白的小臉,兩滴懸而不落的淚珠搖搖欲墜,順著弧線還是滑下玉顏。他呆呆地看著林醫正那雙葡萄色閃耀的眼珠和那一抹似有似無的邪惡笑意,這才留意到漫天的紅彤彤晚霞傾斜在地上,留下一段陰暗的影子。

  不知道何時出現。

  不知道聽見多少。

  秦立夏這一次真的欲哭無淚,掉進黃河都洗不清。

  碧連舒黑衣頎長,陰鬱無名的臉孔,唯獨眼神請投機無比,遺世獨立,羽然若仙,冰冷疏遠,彷彿這一次真的「堪明白」了。

  秦立夏一說話就咬到了舌尖:「舒——」

  他,秦立夏,連同這個惡劣的「相好」,欺騙了她,居然還妄圖在碧落山莊生下野種。

  他,秦立夏,在她面前裝楚楚可憐,任何的解釋都是徒勞的。

  身邊那個幸災樂禍、不知羞恥的女人,已經讓他說出來的任何話都成為謊言,堵死了他唯一活命的路。

  委屈的眼淚一直流著。

  咬緊的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林小姐,能請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要同他單獨說。」舒大小姐側身讓出門口的位置,不見喜惡。

  林醫正笑意斂起,身上瀰漫著一種獨特沉緩的氣息,走過碧連舒身邊,尚且酷冷回頭一望:「阿舒,不要難為他。」

  碧連舒點頭,微笑。

  秦立夏心頭緩緩不安。

  只剩下他和碧連舒。

  他低頭流著眼淚,停不住的眼淚。碧連舒的視線一直落到自己的肚子上,秦立夏側身坐到裡面,護著肚子的小生命:「這個孩子,是……」你的?我的?還是……喉嚨發出的聲音異常艱難。

  「美景,放下,你也出去。」碧連舒站在他跟前。

  美景小心翼翼地捧著紫絨花底部的雙耳加蓋子茶盅,放下,消無聲息退出去,守在門口。

  秦立夏看著那個茶盅。

  安胎藥?

  墮胎藥?

  秦立夏再往裡面躲著,他彎起雙臂,無力的雙手就擱放在肚子上面,恨不得衣服能厚一點,足夠保護自己的肚子,那是一個孩子,孩子就是生命……而且是碧連舒的孩子!

  她難道就是不要這個孩子嗎?

  碧連舒命令:「把衣服脫了。」

  秦立夏搖鼓一般,猛搖頭,往最深處躲。

  碧連舒的手不知道從何伸出,就扣住他瘦削無力的肩膀,沒有給予他任何反抗的餘地。

  衣帶在冰冷的手指下解開……衣襟就從兩側翻開……散落的衣袍……秦立夏能把眼睛閉住,但是卻不能把眼淚屏住。

  眼淚一直往下滾。

  碧連舒冰滑的手心摸著跟前白皙細嫩的皮膚,姣好的觸覺,處子般地顫抖,平坦的腹部光柔無痕……碧連舒琉璃冷清的眼眸含著冰意:「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碧連舒三千的冰寒,都是化作一句話,直直命中秦立夏的心。碧連舒放開了手指,她身患邪教的蛛絲萬綬劇毒,若然孩子是她的,那麼必然在這副嬌嫩的身體上面留下痕跡,腹部會出現紅火蓮花式樣紋理——偏偏這裡滑嫩如絲韌。

  孩子不是她的。

  碧連舒莫名一陣失落。

  不是她的孩子?

  無論是兩個月,還是三個月,都不是她的孩子……

  「藥湯是補身子,南海離開淮陽還有很遠的路。」這個嬌柔的男子折騰不起,更何況他有身孕……碧連舒弄清楚跟前的事實,卸下了氣勢的蠻橫,以一種旁觀者清的目光審視著跟前的男子:抱緊的身子透出被蹂躪的傷痛,哭泣化為寂靜無聲,淚痕尚在,只是眼淚已經流盡,柔美的臉頰,清秀的畫,蒼藍色的大眼睛不是當初的溫順和清澈,而是一種更加複雜的,類似於絕望。失去了桎梏,秦立夏羞恥滿腹,立刻轉過身子。

  連忙拉上鬆開的衣袍。

  細細的手指無力,在打顫,怎麼都綁不好那麼幾根帶子。

  碧連舒看入他的恐慌,看入他的緊張,看入他的委屈糾結,潛藏心頭深處唯一的柔軟突然被觸動,順力就扯過他無力的肩膀,把他手中已經成為死結的衣帶子接過來,解開死結,重新綁。

  靜靜的。

  秦立夏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頭,不知道該恨她,還是怨她。

  孩子,不期望她會承認。

  但是,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硬生生地扯出他的傷口,然後再細細給他包紮——她就是這樣嗎?

  秦立夏低著清秀的臉,直到碧連舒無聲離開。

  他抬頭才看到放在桌几上的精緻茶盅,眼淚又一次氾濫。

  他這個樣子是不能回去秦家,否則,他那常年有病的爹會氣死,哥哥雲箏也會內疚一輩子。若然碧連家認定是他水性楊花,背妻偷情,珠胎暗結,但是碧連家只是說送他離開,那麼表示碧連家的「醜事」並不願意讓外人知道。

  外面的世界很大,只要還有一雙手,一定可以把孩子養大的。所以,首先要將自己的身體養好,足夠強壯能獨自把孩子生下來。

  秦立夏就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盅,揭開……

  碧連舒站在紫陽院園子的無花果樹下,琉璃色的耀動,淡淡的涼意,望向剛剛入夜的天邊,沒有到亮燈火的時辰,樓臺屋欞花前樹下,都是模糊糊的昏暗。碧連舒:「你已經藏了很久,可以出來吧。」

  「大小姐。」

  「莊主吩咐的嗎?」

  「莊主擔心大小姐會心軟。」

  「心軟?」

  對於她來說,是不是諷刺?

  「屬下告退。」

  美景看著那個木無表情的大總管走開,才敢靠過去:「大小姐……」

  「嗯?」碧連舒睨下。

  「大小姐,其實秦少夫……秦公子是挺可憐的。美景斗膽,美景是……美景對不起秦公子。美景的主子只有大小姐一個,美景犯了錯,美景接受大小姐處罰……」美景佇立垂首,眼睛微微顫動,吞吞吐吐,與平常那個直爽快樂的性格完全不搭邊。

  碧連舒心頭瞭然,只是冷哼了一聲。

  隨著風割著臉蛋,美景的臉上就是清脆的一巴掌。

  美景跪下,不敢動,直接嚥下了一口血。

  「你是初犯。再有下次,你就離開碧落山莊吧。」

  「謝大小姐。」

  碧連舒搶進屋子裡面,剛好搶下秦立夏放在唇邊的茶盅:「不要喝,是墮胎藥!」

  但是,茶盅已空……

  墮胎藥,居然喝光了。碧連舒瞬間有點啞然,觸碰到他的手,冰冷冰冷的,沒有抓牢。

  秦立夏蒼藍色滲出血絲微紅的靈眸動了一下,喃喃一聲:「孩子,會沒?」有點嬌怯單薄,有點天真單純,彷彿還不明白什麼是墮胎藥。

  「嗯。」

  「哦。」

  梗塞的鼻音。

  沒有哭聲,沒有嘶叫,甚至沒有責罵,什麼都沒有。

  碧連舒握住他的手,捏住手腕跳躍的脈搏,彷彿這單薄的人下一刻就要從跟前消失。

  秦立夏拉開她的手:「你走吧。」

  碧連舒不曾預料到他聽到這樣的消息居然還能如此平靜。平靜放鬆的白皙臉孔,不曾有著一絲的情緒波動。孩子沒了,對於他來說,或者也是一種解脫。

  秦立夏無聲地看著她,趁還沒有完全把她的模樣和氣味記入腦海、刻入骨髓,把她的一切忘記。

  忘記這個人吧!

  忘記關於她的一切。

  那種遙遠的美好,是虛幻,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沒有人心甘情願抱著幻象生存幾十年……

  碧連舒離身:「美景,你留個人在這裡,照顧他。」秦立夏:「不用了。」

  「喝了那個藥,藥力發作你會很辛苦……」

  「都說不用了!」

  生氣,憤然,還有潛藏心中的沙啞。

  反正她連孩子都不要,就不要擔心他!

  那種假好心,他不需要!

  「我現在就走,離開碧落山莊!」秦立夏轉到壁櫥去。

  碧連舒苦笑。

  放手讓他離開吧。

  這男人看起來軟綿綿的,乖得像只雪白的小綿羊,但是生氣起來,就是露出貓兒的利爪,真的要命……總之,不能讓他這個樣子離開,起碼要確保他的安全才行。

  只有,秦立夏心底是說不出的破碎刺痛。

  臥室裡間壁櫥的箱子櫃子,都是他的嫁妝,大喜顏色的花紙還不曾撕開。武林世家,碧連家,新娶少夫主,不奢靡不艷俗,但是新房用品樣樣精緻入微,務求盡善盡美。只不過再精美的東西,唯一的女主人都不曾在這留宿一晚。沒有人氣的美麗,終究是一副遙不可及的畫。

  他並不怨恨她。

  他知道她身患怪病,不願意見他。

  這樣也好。

  讓她以為自己喝下墮胎藥,讓她以為孩子沒了,讓她鬆一口氣吧。

  碧連舒走入房間之前,他是端著茶盅,含了一口藥湯,胃突然泛酸,把含在嘴巴裡面的藥湯全部吐了,茶盅裡面剩餘的也倒了。如此巧合,一定是肚子裡面的孩子知道是毒藥,救了他的性命。她的孩子很堅強,孩子想要看看這個世界……那麼一瞬間,他下定了決心:孩子沒娘依護,但是孩子還有他這個爹。他要把孩子生出來,養大……讓碧連舒誤會吧,他可以名正言順帶著孩子離開。

  出了這個門,他就同她互不相干。

  秦立夏一概不動那些漂亮的衣服,他只是撿了幾件日常的衣袍,還有箱底的一些首飾。

  這些首飾是爹留給他的。

  不是很珍貴,典當也不值錢,是他爹攥了一輩子的梯己。

  秦立夏走出外間,碧連舒不在,美景也不在。

  但是遠處隨風吹來朦朧的喧鬧,好像是呼喊聲,而且明顯有著紅紅的火光。

  山莊裡面發生什麼事呢?

  秦立夏心裡還是擔心著……他跟著聲響的地方走過去,轉過紫陽院外面的樹蔭小路,跟前突然出現一個黑衣人。

  全身黑衣的人突然對他咧嘴一笑,秦立夏心頭一蹦,想要躲開。但是已經太遲了,黑衣人手臂已經環過他的細腰,把他帶離……秦立夏聞著黑衣人身上的草葉清香味道,差點就要叫出來,一塊帶著濃重香味的布就捂著他的嘴巴和鼻子。

  他眼神開始迷離,看見有守衛的刀劍招架上來,看見大總管指手畫腳,還看到……阿舒,阿舒……但是卻不能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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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 01:37:1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神祇三式

  南海的沿海僻靜小村莊,疏疏落落的人家,空曠的三間茅舍,清晰明媚的晨光,照射著大樹葉下的縫隙,點點斑斑的暖意。

  門口的石桌上擺放著冒著薄煙的早點。

  烏黑順滑的長髮披著腰間的黑衣女子蔫蔫地趴著石桌上,左手筷子,右手包子,滿嘴含糊的話語:「祗月,你啥時候藏著這手藝?怎麼我以前沒有發現?早知道你有這個絕活兒,當年我就讓你進宮當御膳廚房大總管,官階正三品,專門做包子,打死也不肯讓你嫁到碧落山莊,現在倒是便宜了碧連螢那個臭女人……」

  千三祗月倒了一杯清香奶茶伺候著:「小姐,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那黑眼珠子亮麗的女子,有著一張俏麗明媚的瓜子小臉,燦爛的笑意帶著三分柔和、七分凌厲:「當年碧連螢在天一無雙閣對你流口水的時候,我就該把她打得滿地找牙!她那不知道是什麼眼光,居然以為你是閣裡的紅牌小倌,要替你贖身,哈哈,笑死我了……好吃,祗月,我還要幾個肉餡的,帶點辣,味道不錯!」

  千三祗月無奈地搖頭。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

  東方絕色。

  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空瑟女皇陛下,暗之世家千三家的家主,三千閣的主人。

  他們三千閣的人,還是習慣叫東方絕色「小姐」。

  此時,這個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正對著白嫩的包子流口水:「這個味道不錯,韭菜肉餡,我好久沒有吃這風味的包子……如果輕兒有你十分之一的手藝,我就死而無憾了。祗月,說不出不怕你笑話,輕兒那個蠢蛋到現在還以為魚天生是沒有內臟的,他做出來的魚滿口都是心肝脾肺腎……嗚嗚!」

  「你要他下廚房,太為難人了。」

  「嘿嘿,所以這幾年我就想通了,娶夫就不該看樣貌,懂得煮菜是第一關鍵!」東方絕色皺著濃淡深淺的眉心,悄悄依著千三祗月身邊,「有沒有鮮蝦肉的?」

  千三祗月立刻板著臉:「小姐,你身上有傷,不能吃海鮮。」

  東方絕色立刻挎下臉,其實她吃得也差不多。

  白玉的手指接過千三祗月遞過來的毛巾,搽乾淨手指,才端起奶茶,聞著濃郁的茶香,在這個簡陋樸實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清淨的漁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東方絕色依舊悠然自在,瞇著黑絲無底的眼眸:「碧連家的縹緲神功,阿舒練得比碧連螢要高深。」

  「阿舒天分高。」

  「正因為她天分高,我才擔心。祗月,阿舒最後擊退我的那一招並不是縹緲神功。若然她不是看到我抱著小阿夏,恐怕我已經重傷。」東方絕色說,「我的猜測沒有錯。阿舒已經開始練『神祇三式』。『神祇三式』是無限宮宮主的絕學,武霸天下,至陰至邪。如果我不是同早年的靈靈兒有點交情,我也相信靈靈兒本來性格就心狠嗜血。若阿舒真修煉邪功,恐怕會比靈靈兒更加癲狂。」

  千三祗月沉思著。

  『神祇三式』是邪教邪功,碧連螢不會讓自己痛愛的女兒練邪功,玷污碧落山莊百年聲譽。

  東方絕色紅唇淡淡抿了一口清香的茶:「無限宮的每一代繼任宮主都必須修煉『神祇三式』。神祇三式,一重人,二重魔,三重神。靈靈兒沒有成為神,就已經迷途在魔道不能自拔。阿舒昨夜的功力,恐怕已經突破第一式。」

  東方絕色轉眼看著千三祗月。

  三個月前,有個清秀白皙的年輕女子來到仟城天一無雙閣中,指明要碧連舒的命,一萬兩黃金,現付。

  碧落山莊的碧連舒,千三祗月的繼女。

  這個沉重黃金,這個殺人委託,天一無雙閣的人不敢接,也不可能接。

  但是,那女子彷彿心中有數,吩咐人向千三閣的主人——東方絕色傳話,透露著重大的消息:碧連舒修煉「神祇三式」。

  東方絕色就接了。

  碧落山莊少莊主碧連舒指染邪教無限宮的「神祇三式」,是為驚天動地的秘聞,千三祗月更加願意相信是東方絕色的判斷錯誤。

  但是昨夜一番試探,事實就擺在跟前:碧連舒在修煉「神祇三式」。

  千三祗月擔心的是:碧連螢的性格雖然隨和,但是畢竟是武林世家出身,滿腦子的神經都是刻著「正邪不兩立」。一旦知道真相,一定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碧連螢把她的女兒當做是驕傲,若然如此,等於生生折斷她的鋒芒。邪教的邪功秘笈,危害的不僅僅是碧落山莊,還有武林聯盟。

  有人想得到「神祇三式」。

  有人想毀掉「神祇三式」。

  千三祗月:「小姐,你偽裝在碧落山莊這段日子,可以瞭解,阿舒是心地善良的孩子。」

  東方絕色在碧落山莊是披著「林醫正」的漂亮外衣,而那個可憐的真正「林醫正」還在秋月山莊關閉當中。

  東方絕色斜著淡淡眼暈:「祗月,小姐做事你還不放心?若然阿舒骨子是黑色的,我也不會派人四處找毒王。只是靈靈兒所下的毒,毒王不一定可以解。」

  「毒王是阿舒的唯一希望。可惜的是,十幾年前無限宮內亂,毒王失蹤……」

  「比起毒王的行蹤,我更加感興趣的是那個一萬兩黃金殺阿舒的女子。」東方絕色淺淡的笑意,深色的眼眸滿是冰凌,「那個女子明顯戴著人皮面具。不過,至少給了我們兩條線索:第一,她很有錢,一萬兩黃金只為殺人;第二,她知道阿舒在修煉邪功!!」

  千三祗月頓覺寒意。

  知道阿舒在練邪功的,這樣的人應該就是在身邊吧?

  漁村平靜,落葉可聞,正中的茅門口慢慢走出一個老人。老人腿腳不靈活,走路一瘸一瘸的:「主子,公子醒過來了。」

  千三祗月點頭:「進去看看他。」

  「你去勸勸小阿夏吧,我就不進去了。」東方絕色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

  「也好。」千三祗月是男子,說話會方便些。

  簡陋的木板床上,千三祗月坐到床邊,淡淡的目光流轉在床上男子的清秀蒼白的臉孔:「你是秦立夏,還是秦雲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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