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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漫神眠]恭喜了,妻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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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47:42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父子連心

  碧連舒是敵是友尚且不明瞭,而那邊等待立場的寧山派自有一門暗語傳聲之技:「大家稍安勿躁。」

  「師妹只是不服,碧連舒分明就幫著那個魔教中人!」

  「師妹,碧連舒武功高強,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我們師姐妹聯手未必敗。」

  「如果碧連舒同毒王聯手,我們有勝算嗎?」

  「……」

  「最重要是我們能安全離開這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只要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師傅和盟主:碧落山莊同魔教勾結!」

  「是!」

  寧山派的人都打定了計劃。

  大聯盟裡面曾經聽說,碧連舒在無限宮一戰身中奇毒,而跟前的碧連舒清爽乾淨,即使簡單的衣服都掩蓋不了的優雅氣質,完全沒有中毒將死之人的病態。讓她們感覺更加獨立無援的是:碧連舒的奇毒已經解除!誰人能解毒?起於無限宮,終於無限宮!碧連舒與魔教毒王勾結的事實就在跟前。

  寧山派的師姐,在江湖中打滾那麼長時間,當然心細如塵。

  碧連舒說不出的坦然,走過匍匐在地的青霓跟前,掃過他身上的血跡斑斑,終於對著寧山派的一眾人,表面自己的立場:「這個人,不是你們可以殺的。他是我的,請你們離開這裡。」碧連舒根本不把寧山派放在眼中。

  寧山派的小師妹衝動,舉劍上前:「碧連舒,你是要護著這個魔教妖人嗎?你是不顧碧落山莊的聲譽嗎?」

  碧連舒眼眸一轉:「我所做之事,與碧落山莊無關。」

  「你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

  「我不再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居高臨下,微微的蔑視,「從現在開始,我是無限宮的宮主!」

  無限宮的宮主!

  誰人不震驚?

  寧山派的人震驚。

  青霓震驚。

  小修震驚。

  依靠著屋子門邊的秦立夏,偷偷聽著,也震驚!

  寧山派的師姐最先恢復回來,控制不住的顫抖聲音:「你,你,碧連舒,碧連舒,你在說什麼?你是……無限宮的宮主?碧連大小姐,你想要救他,也該有個底限吧。魔教的人樣貌雖然美艷,但是他們都是妖魔,切莫為美色所迷,而失去正直之心!」

  她們寧願相信碧連舒是被魔教毒王的美貌所迷惑。

  一定是的。

  跟前的男子容貌極其美艷,人皆愛之。

  「啊??」碧連舒薄唇露出淡淡的笑意。

  寧山派的人感覺自己都神經錯亂了,那位帶頭的師姐都忙不迭就長劍歸鞘:「碧連舒,你是一時被美色所迷,我們寧山派必然會向碧連莊主問清楚。就此告辭!」

  寧山派的人面面相覷,但是師姐下令離開,只得聽令。她們撤退迅速,抱起死去同門的屍首,身輕如燕,離開了四合院。她們想要一舉拿下青霓,苦於碧連舒就在跟前,不能動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們既然知道魔教護法毒王的行蹤,那麼報仇之日則未遠矣。

  寧山派的人帶著滿腹的深仇大恨離開,青霓劍傷在身,刺痛無力,不過他還是擔心:「阿舒,不能讓她們離開……」這些武林正派離開,她們所看到的事情,第二天就會在武林中成為新聞,那麼就表示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碧連舒身敗名裂。

  「不殺她們。」碧連舒城府在胸,「讓她們走。」

  青霓不明白:「為什麼?」

  「這……」碧連舒正要回答。

  屋子的下面:「寶寶……」

  「寶寶!我的寶寶!」阿夏剛才一直聽著妻主大人的話躲在門邊不出來,關切地看著碧連舒。現在阿舒無事,阿夏才注意到小修既懷抱裡面的孩子,粉圓的臉蛋,好可愛的臉蛋!

  不是珠珠,也不是小欠。

  是他的寶寶!

  孩子的衣服遮蓋得嚴嚴實實,不過阿夏正認得自己的寶寶。

  父子連心啊!

  他們早就相處了幾個月。

  阿夏跌跌撞撞就跑過去。

  碧連舒回頭,見阿夏正要撲向小修懷抱裡面的孩子,便快走走過去截住阿夏,一邊同小修說:「小修,抱孩子——」可是小修早就被刀光劍影嚇得全身冰冷,不要說碧連舒的話,連懷裡的孩子是誰都不知道。碧連舒只好依靠青霓:「青霓,把孩子和小修都帶走!」

  不能讓阿夏見到孩子。

  現在不能!

  「寶寶!」阿夏轆轆的大眼睛只是看著寶寶。

  碧連舒攔著他身前,把他的手腕握緊。

  一步不讓。

  青霓「哼」了一聲,忍著痛,爬起來,拉住小修連同孩子,往屋子裡面去。

  關上門。

  阿夏只能眼睜睜看著寶寶離開,眼眶裝不住的眼淚:「阿舒,我的寶寶,那個是不是我的寶寶?你把我的寶寶還給我!我的寶寶!寶寶,青霓,把寶寶還給我,小修哥,小修哥,我的寶寶……」

  「阿夏,不是!」

  「我的寶寶,阿舒,寶寶,給我!」

  「阿夏……」

  「碧連舒,把寶寶還給我!」

  碧連舒說孩子身子弱,他的身子病,寶寶就暫時放在醫郎那裡照顧。

  他是相信的。

  正是因為他全心全意相信碧連舒,所以碧連舒才會覺得他一次比一次好騙。

  他天天想要見寶寶。

  寶寶原來一直都在院子裡。

  寶寶就在青霓那裡!

  碧連舒為何把他的寶寶給青霓?阿夏聽著寧山派人所謂的碧連舒護著青霓是被美色所迷。難道碧連舒正是迷戀青霓,而青霓不願意生孩子,就把他的寶寶給了青霓嗎?是不是這樣,是不是好像黎涓對小修一樣,碧連舒把他當做生孩子的?

  阿夏小腦袋就越想越歪。

  「我,放手,放手!我不要你,我不要你!」阿夏使勁全力掙脫著,眼淚噗嗤噗嗤地滾,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寶寶要回來,「碧連舒,把寶寶還給我,我不要你了!」

  青霓遇襲,寧山派咬住不放,碧落山莊未來,碧連舒想著這些就心情不好。身邊的男人竟然是不懂得體諒,還要「青霓,青霓」這樣叫著別人的名字,碧連舒本來就沉重的心情瞬間也煩躁起來。若然此時,她說一句話,讓他見寶寶,阿夏的哭泣也就停止。但是聽著「我不要你了」這樣的話,碧連大小姐的脾氣也來了。

  不是不讓他見寶寶。

  而是,阿夏欠缺調、教。

  阿夏還不夠乖。

  碧連舒摟著阿夏的腰,強硬夾帶,一邊把他拖回去屋子,一邊說:「寶寶是我的,你不要想著見他!碧連家的習俗,寶寶出生之後,不會讓親生父親帶,而是嚴格挑選著下人撫養。」碧連家的孩子確實如此,但是,僅限於長女嫡孫女。

  阿夏聽不進去,哭得眼睛都紅了,掙不脫碧連舒的手,就咬到她的手腕。

  口中甜血。

  碧連舒的手腕熱痛。

  她伸出一隻手,摸到阿夏的下巴,用力一捏,手腕的咬痛就消除。對著這個男人,她收斂了脾氣,柔聲靠著他的臉:「阿夏,別生氣。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不聽不聽!不聽!你是把我的寶寶給青霓!」阿夏不敢去聽她說話了,甩著腦袋,眼淚直飛,「我不要啊!你喜歡青霓,你讓青霓替你生孩子!不可以搶我的寶寶!你去,你去找青霓,反正青霓是喜歡你的,你也喜歡他……他又比我好!」

  左一句青霓,右一句青霓。

  這種複雜的關係究竟是從何而起啊!

  寧山派的誤會她無所謂。

  阿夏怎麼可以誤會她?

  她曾經同他解釋過,她不可能喜歡青霓。

  碧連舒捏著那張小臉,眼淚氾濫的小臉,彷彿她用力就能把它捏碎,脆弱得只剩下阿夏的死志。阿夏的軟化的眼睛閃動著執拗:他要寶寶,他不要她,為了寶寶,可以把她推給其他男人。她究竟把她當做什麼?

  碧連舒火氣就揣了。

  她抽起阿夏的腰,把人按著椅子上面:「你想要寶寶是不是?」

  「是!」

  「你不要我是不是?」


  「是!」

  阿夏心都痛了。

  都是她逼他的。

  他秦立夏的寶寶不能給人!

  「好,我讓寶寶見你一次!」碧連舒冷酷得說著,手中毫無憐憫,把死命掙扎的阿夏拖著,丟到床褥裡面,整個身體壓著阿夏的腰背。

  狂熱的唇落到耳腮後面。

  阿夏用力扯。

  他的力氣根本不如碧連舒,而碧連舒就好像不要命,一心一意要把他幹掉。

  熱喘的吻都咬到敏感的皮膚。

  阿夏顫抖著身體,眼看著就要……但是,他的臉把碧連舒按住,陷入被子裡面,越是掙扎就越引起對方的暴力對待。

  「嗚嗚~~~~(>_<)~~~~ 」阿夏無力地拍打著她的手。

  碧連舒可惡啊。她那個身體是碰過青霓的,阿夏不要她碰自己。阿夏只能伸手拉著床帳子,帳子料子不受力,一下子就斷了。阿夏無望了,蜷縮著身子趴在被子裡。滿懷委屈的阿夏終於怕了,哇哇就是一聲大哭:「你下去,不要,不要~~我都說了不要你了!」

  碧連舒在上面易如反掌就扯過他。

  絲絲的衣服裂開。

  阿夏感覺背後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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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48:03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第三隻眼

  阿夏瞬間就被脫光了衣服,拉扯都拉扯不住,只有抱緊被褥,阻止碧連舒碰他的身子:「不要!你要就去找青霓,你找青霓好了!」

  碧連舒被他的頑固氣昏了頭。

  阿夏實在氣死她!

  脫去了衣袍的身子,只留下褻褲,碧連舒一手按著他的腰最細之處,另一手舉起來,對著翹起的屁股,啪啪啪地,打了三下。

  阿夏捂著臉,嗚嗚作哭。

  屁股並不是很痛。

  但是碧連舒居然動手打他!

  惱羞成怒嗎?

  碧連舒對著那具抽噎的身子,停住了手。

  嬌柔的身子抽動,發抖。

  碧連舒鬆開手,摸著阿夏的小腰,摸了兩下,就俯身覆蓋上去,懷抱暖和著涼了的背:「阿夏,你今天是怎麼?吃錯東西一樣,火氣真大。你今天最大好不好?不要哭,不要哭了……」碧玉雕成的手指放在被褥上面,插過阿夏的肚子,貼著皮膚,挽在軟綿綿的小腰。

  稍微用力就把阿夏抱了起來。

  「不要,不要~~」阿夏連忙拉著她的手指,彷彿驚弓之鳥。

  碧連舒的手心很燙。

  燙得他的腹部激起一陣一陣的熱浪。

  碧連舒想要做什麼,阿夏很明白。

  「阿夏,乖,起來,不要這樣。」碧連舒發燙的手攀爬到了他的下腹,揉捏著下腹的軟和。

  阿夏立刻頭腦充血。

  輕淺的呻吟穿透牙縫,慢慢滲出嘴唇。

  阿夏用力呵著暖氣。

  身軟無力。

  「阿夏,寶貝,不要哭了,放鬆一點,放鬆。」輕碎的吻,宛若點水的蜻蜓,把他的肩膀當做尖尖的荷露,觸摸嬉戲。肩膀的淡淡「宮跡」慢慢水紅,在舌尖的慢慢舔舐之下,呈現出最美的姿態。碧連舒並不放過任何一處感官,手指在底下遊走摩挲,阿夏的神智隨之一分一分撕裂。

  只要一觸碰到碧連舒,他的抵抗都會消融。

  只要碧連舒伸出手,只要她呼喚他一聲,只要她能觸摸他一下,給予他一點點愛的撫摸,他都會忍不住抱上去,毫無怨言地抱上去……怨恨也罷,傷心也罷。

  即使,最終會拋棄他,他都無所謂。

  只要這一刻,她還要他,要他……

  阿夏彎起的手臂就抱著碧連舒的肩膀,濕潤的眼淚從臉頰滑落,一邊承受著身體摩擦的炙熱,承受著身體原始的衝動,一邊把話語狠狠掐入碧連舒的心中:「嗚嗚,你不要碰我……呃,你是喜歡青霓的。從以前,你就不喜歡我。後來我有了寶寶,你才會在我身邊。寶寶已經給你了,你就不要我了……你然後同青霓在一起……不要我了……」碧連舒狂吻著身下人的每一處,直到全身都留下屬於她的微紅。

  腰上猛然搖晃,兩具身體都陷入孽海的最深處。

  「阿夏傻瓜,為什麼就不信任我一點點?」碧連舒臉頰貼著他嫣紅的臉蛋,一分一分將那個笨蛋再次納入自己的身體裡面,從上到下緊緊包裹住……透出一口氣,碧連舒繼續低嚀,「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說那種讓人傷心的話?明明就不捨得我,還說那種『不要我』的話,是不是想要氣死自己?阿夏……」

  阿夏很亂,腦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

  碧連舒:「你要我怎麼說?你要我怎麼辦才能相信我?」

  不知道,他不知道啊!

  懷裡甜蜜甜美的小娃娃,微微合著的眼睛,翹翹的眼睫毛,玲瓏的鼻子,軟軟發紅的臉蛋,熟酣地睡著。阿夏的寶寶,長得很像碧連舒,很漂亮,長大後一定迷死人。小修把孩子放回去搖籃,蓋著小被子,立刻跑到屋子外間:「青霓,你流血,先要止血!」

  外面,虛弱的青霓整個身子趴著桌子上。

  手指尖垂下。

  散開的長髮飄落地上。

  小修心頭一窒,慌得眼淚都出來,直撲過去:「青霓,青霓!」連叫帶哭。

  小修心中悔恨。

  若不是自己是個反應遲鈍的笨蛋,青霓就能逃出去。

  若不是青霓回頭,他都已經命喪黃泉。

  青霓是拿著自己的身體替他擋劍!

  小修怎麼能不責怪自己。

  「別哭了,小修,人死了都被你哭活。」青霓聳動著肩膀,勉強撐起身子。

  身體一動,血色滲透衣服。

  青霓噓了一口氣。

  若白的臉更白了七分。

  小修看到他還活著,心頭狂喜,撲了過去,摟著青霓的肩膀,哇哇流淚。

  青霓活著就好!

  青霓還在身邊!

  青霓被他抱得痛,但是受傷的身體無力拉開小修,只能吱著牙,指著牆邊的櫃子:「幫我把櫃裡面的黑色瓶子拿過來,還要紗布,剪刀,在籃子裡面,拿過來。」

  小修點頭,擦擦眼睛,立刻去拿。

  青霓半靠著椅子扶手,身子趴著桌子上,拿著黑色的瓶子,將裡面的藥粉倒在紗布上,白色的紗布變黑,發出濃郁的沉香之味。

  青霓拉開衣袖,把紗布貼著手腕和手臂。

  小修撕開紗布包紮。

  梆梆纏纏,青霓身上的傷並不少,不過都是小傷。只有背後的痛楚讓他忍不住抽冷氣。

  背部的傷,青霓不方便。

  小修搶著紗布和藥瓶子:「我來幫你!」說著就拉下他的衣領。

  青霓按住他的手。

  小修明晃晃的眼睛突然一黯淡,繼而揚起眼眸,嘴角扯了個乖乖的笑容:「青霓,我早就知道了。」

  青霓不是青霓。

  小修脫開青霓的手,手指慢慢解開他的衣襟,血色的衣服下露出潤潔的肩膀,把褪下的衣領拉下胸前。米白色的麻布重重裹著胸前,即使是被麻布裹緊,但是胸前起伏有致的線條無不顯示著這是一副年輕女子的姣好身材。

  青霓是女子。

  小修已經知道了。

  青霓的肩膀上有兩道劍傷,深入肌膚,流血的皮膚都翻開卷口。

  小修眼皮子一挑一挑的,甩開眼淚,狠狠咬著唇,就把帶著藥粉的紗布打上去。

  青霓痛得抽過去。

  小修接過她的身子,讓她扶著自己身上,伸手撈著乾淨的衣服,替青霓換上繫好。

  青霓的腦袋就歪在他的肩膀上:「你不必為我做那麼多。」

  「你為我做了很多。」

  小修低低說著。

  青霓閉上眼睛休息,不說話。

  小修小聲呼吸著,不敢大動,緩慢移動手指,拉著身邊的衣服,為青霓披上。青霓壓著他的肩膀,衣服衣襟不能合起來,就算再厚重的衣服披在身上還是冰冷冰冷。

  青霓往他身上依偎過去。

  若是平時、正常的小修一定豎著眉梢把青霓拍飛。此時不知道為何,小修籠著她的腰,抱著,不自主想更加靠近一些。

  青霓身上有著好聞的味道。

  比阿夏還要香。

  青霓的呼吸緩慢,臉色很蒼白,尖尖的下巴顯得單薄。

  小修勾了一下落到她臉頰遮住的一縷長髮,只不過手指動了一下,不小心就蹭到她的臉。透白的臉,觸碰到,手指滑滑,小修的臉不自覺就發燙起來,彷彿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恰恰這件事還讓自己一直討厭的人知道。

  好在青霓沒有發現。

  小修的臉紅才慢慢降下來。

  平常見青霓的腰很細。

  現在,小修才明白這個細腰的具體尺寸。

  讓小修都自嘆不如的細腰。

  青霓作為男人來說已經夠漂亮,而作為女人來說實在漂亮過頭。小修他老家的人經常這樣說,女孩子不能長得太漂亮太精細。因為漂亮的女人都靠不住,因為有太多的男子粘著她們。小修看前看後,青霓果然是不能作為妻主的。但是,黎涓長得很一般啊,為何也不可靠呢?

  話說,青霓不是男人,怎麼能做那種生意呢?

  女人同女人,可以嗎?

  小修百思不得其解。

  小修想歪了。

  小修的腦袋胡思亂想,不知道時間過得飛快,春寒的夜色就籠罩著天空,萬家的燈火燃起,屋子顯得一片寧靜的昏暗。

  青霓慢悠悠地醒過來。

  「小修?」

  青霓半刻鐘才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己一直抱著小修,立刻放開手。

  小修從她的擁抱中活動出來,雙臂揮動了兩下,捏著僵硬的肩膀和手。

  「我……對不起……」青霓穿好衣服,預備著讓小修批一頓。

  雖知道小修卻表現得很大方:「沒關係,你是流血過多睡過去了。現在好點了嗎?要不要請大夫?」

  「不用,我沒事。」青霓睡過一覺,臉上恢復了光潤。

  小修把殘亂在桌面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該放在哪裡一點也不含糊,比青霓自己還要熟悉,順便從裡面拿出一條小被子,蓋在青霓的膝蓋上:「你餓了吧,我弄個雞蛋粗面給你吃。吃辣嗎?算了,你還是要吃清淡的……」說著轉入廚房。

  半刻鐘之後,小修又轉出來:「怎麼一點吃的都沒有?我回家弄點吃的給你!」順便可以看看屋子裡面的兩個娃子醒了沒有。女人,同孩子一樣,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的。

  青霓把小修煮的麵條呼啦啦吃完,舒舒服服窩在貴妃榻上,看著小修為她勤老如同小蜜蜂:「小修,把阿舒叫過來,我有話同她說。」

  「嗯,我去!」小修腳快勤勞,一下子又回來,紅上臉還沒有消退,吱吱唔唔,最後才說:「他們在……等一下,很快過來。

  碧連舒天早早還在洗澡。

  碧連舒那女人做了什麼,小修當然就猜到。

  碧連舒帶著阿夏過來,小修立刻拉著阿夏到一邊去,看著阿夏眼睛紅紅的,看著阿夏全身散發著嚴重受虐的氣息,小修瞪了碧連舒幾下。

  小修轉進去,把寶寶抱出來。

  阿夏紅紅的眼圈立刻又紅了。

  碧連舒抱著孩子,團兒的包袱,小小個的小粉豬,看著極度渴望的阿夏:「阿夏,看一下,我們的寶寶……寶寶差點沒有活下來。現在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阿夏,你是做爹的,可不能在寶寶跟前哭。如果你還害怕,最好就不要見寶寶。」

  阿夏點頭:「我們的寶寶,我生下來的,我不怕。」

  從碧連舒手中接過孩子,阿夏手臂都顫抖了。

  第一次抱著自己的寶寶。

  眼淚突然就噗嗤下來。

  是喜,還有哀。

  寶寶正如人家所說的,很漂亮,透緋紅的皮膚薄薄地包裹著軟軟的血脈,圓圓的臉蛋柔滑的線條像足阿夏,翹著的小嘴巴沾著紅粉的嫩色,鼻子很可愛,眼睫毛很亮很卷,撲哧撲哧動著的眼瞼,漂亮地像個雪團娃娃。

  阿夏抱著寶寶,立刻心如刀割。

  明明就是可愛的寶寶。

  為何就會這樣呢?

  難道是老天爺要懲罰他嗎?

  他心愛的寶寶,他唯一的寶寶,居然有著三隻眼睛!

  人兩隻眼睛。

  寶寶卻有三隻眼睛。

  那只不屬於人類的詭異的眼睛就長在額心。

  阿夏忍住了眼淚,手指輕輕摸著寶寶的小臉。寶寶還很小很小,眼睛都不會睜開,天天瞇著睡覺。但是,第三隻眼睛卻已經睜開了。

  寶寶的柔軟透明的額心有著一片花瓣式的深紅色印痕,大小如同橄欖,遠遠看就好像第三隻眼睛,流動的紅光是眼睛的活動。

  紅色的搖動,緩緩而動的生命。

  孩子的血脈?還是寄生的毒蟲?

  這個蓮花妖紅的印記就如同碧連舒當初臉上的毒疤。

  碧連舒的疤痕在臉上,而寶寶的疤痕在額頭。

  它們不是疤痕。

  它們是寄生在肌膚裡面的生命體。

  阿夏順著寶寶柔軟的臉頰摸著,把寶寶的臉貼著自己的臉廝磨著,心裡頭彷彿無數的針在刺痛著:不知道長著這個疤痕,寶寶會不會痛?而,面對著關心自己的人,阿夏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這麼一瞬間,他明白了碧連舒和大家的苦心。可是,他秦立夏,從來就不是那種承受不住風浪的人。

  他的寶寶就是他的寶寶,無論是有病無病,都是他的心肝寶貝。

  他懷胎生下的寶寶。

  他不會拋棄寶寶的。

  阿夏含著眼睛,嚥下眼淚,看著碧連舒,問:「阿舒,小寶寶為什麼會這樣?寶寶會不會痛的?他還那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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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名攸攸

  剛剛足月的寶寶會不會痛?

  這裡的人,碧連舒,青霓,小修,他們同時都怔住了。寶寶一出生就奇異,他們瞞著阿夏,顧及可憐的小阿夏的感受,生怕他承受不住。但是沒有人想過剛出上的嬰孩。這是個很乖很安靜的孩子,每天除了張開小嘴吮吸,就是閉著眼睛睡覺,他們都沒有想過寶寶會不會覺得痛苦。

  碧連舒和青霓面面相覷。

  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

  太嚴重會嚇著某人,太隨意會讓某人生氣。

  此時,小修最早反應過來,挪到阿夏的身邊,勾著寶寶露出來的嫩色小手,寶寶柔薄的皮膚親了一口,對阿夏說:「寶寶不會痛。你看,寶寶睡得那麼舒服,小眉毛舒服展開,哪裡像感覺到痛。如果他痛了,一定會大聲哭著告訴我們。阿夏放心。」

  小修說得是道理。

  阿夏也相信。

  「阿舒,寶寶會沒事吧?」阿夏的眼神都繞著寶寶的臉上,特別是額頭的紅線之痕,「寶寶的胎記可以消除嗎?」

  阿夏把那個「眼睛」叫做胎記。

  確實像胎記。

  如果那個「印痕」是死的話。

  「阿夏,放心,沒事的。寶寶很健康。」碧連舒手掌按著阿夏瘦弱的肩膀,給予支持,「我的毒都能除去,寶寶的也可以。只不過是因為寶寶真的太小太嫩了,青霓不敢用重藥。阿夏,寶寶這個樣子,是我的錯。那時候……我身上的毒沒有傳染給你,我以為是僥倖。沒有想到是傳染給孩子。」

  毒性劇烈。

  在阿夏懷孕期間,碧連舒都一直留意,只不過沒有發現異常。

  異常是在寶寶身上。

  這一點是懲罰吧。

  寶寶沒有神功護體,沒有青霓的毒藥。

  青霓也表示無能。

  「無限宮的毒,只有無限宮的人才可知。」青霓說,「不過,無限宮的毒王,就是我娘她老人家,她早就去了。正確來說,我也不算無限宮的人。」

  自從毒王死去,青霓就與無限宮無關。

  「青霓~~」阿夏還是不夠相信碧連舒,「青霓,寶寶以後會沒事吧?」

  只要毒物從額頭擴散,那麼寶寶恐怕就不能活。

  青霓看了一下碧連舒,接觸到那種鎮定的目光,就笑著說:「阿夏,放心。」如果他娘再世,真正的毒王再世,寶寶就有救。

  「嗯。謝謝青霓!」

  阿夏相信青霓。

  只要青霓能輕鬆這樣說,阿夏就有希望了。

  阿夏回頭看著自己心愛的寶寶,好好看著,認真看著,越看越喜歡,捨不得放下來:「寶寶很小啊!小鼻子像阿舒。」

  小修指著小嘴:「眉毛像你。」

  「嘴巴像雲箏,以後是個辣辣的貨色。」

  「哥哥會生氣……」

  「小手像阿舒。」

  「眼睛像阿舒。」

  阿夏搖頭:「眼睛像奶奶!」

  「嘿……看來奶奶長得也很漂亮……」

  「當然!」

  「寶寶叫什麼名字?」

  「小名兒攸攸。」

  「呵呵,叫小攸……阿舒果然有文化!」

  「不是,我取的小名。」

  「阿夏,看不出來你是有文化滴……」

  「~~~~(>_<)~~~~ 」

  兩個剛為人父的小男人拿著寶寶的每一處來比劃談論半天,笑語兮兮,在這樣詭異的夜裡,洋溢著暖暖的春息,把籠罩著半天的陰霾吹成一片晴。

  可見此二男比身邊的兩個大女人更堅強。

  碧連舒同青霓自動退出一邊,低聲商量著後面的事情。

  寧山派認定青霓是毒王本人,寧山派死了幾個同門。

  四合院外面有人盯梢。

  早則今晚,遲則明天,只要集齊人馬,她們就再次踏入這個四合院,江湖中也會知道碧連舒同魔教的人勾結在一起。

  「阿舒,帶著阿夏和孩子離開這裡。」青霓堅持要碧連舒連夜離開這裡,「你不能承認出現在這裡,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

  碧連舒:「我不打算回去碧落山莊。」

  青霓:「她們看著你同我一起。如果下一次來的還有其他門派,即使你同我很清白,那人都認為碧落山莊投靠無限宮。碧落山莊會有麻煩。」

  「碧落山莊有我娘頂著,她才是碧落山莊的莊主。」碧連舒很確定,即使她什麼都不說,她娘都會讓碧落山莊屹立不倒。

  「碧連莊主會同你斷絕關係?」

  碧連舒點頭。

  「……」

  碧連舒看著外面的平靜,雖然平靜,但是重重鬼影就在眼前:「青霓,今晚,我們一起走,必須都走。」

  「外面有鬼。」

  「三隻而已。」

  「但是我們有男人和小孩。」

  「把那些鬼引開。」

  「那麼分頭走。我引開她們,你同阿夏離開。」

  「你身上有傷。我來引開她們。」

  「她們找的是我。」

  「我化妝成你的模樣。」

  「恐怕不行。」青霓看著明亮白晃的月色。

  「我們這裡有個人精通易容術!」

  「她未必肯。」

  「她一定肯。」必須肯!

  青霓想想,同意,回頭又說:「阿舒,這是一條不歸路啊。你背叛的武林正道,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走出來。」

  碧連舒望著逗著娃娃的人:「歸隱山林或者是不錯的選擇。」

  青霓聳聳肩:「歸隱不一定要山林,或者鬧市也可以。」

  小修撫摸著寶寶的手腳,那神情恨不得能揉碎粉團兒,同阿夏樂著。

  「不過,阿舒,我還有個請求。小修必須同我們一起走。」青霓立即解釋著,「寧山派的人認得小修,我怕小修留在這裡會有麻煩。這個年頭,她們看名譽比一切都重要。若然那些武林正道不擇手段起來,小修弱男孤兒的——」

  「可以!」碧連舒早就想好了,只是等著青霓提出來,等著送青霓這個大人情,「瑤昆山路程遙遠,山路崎嶇,這裡過去都要幾個月,小修帶著兩個孩子是不現實的,我叫人過來把小修接到碧落山莊。以後你回來,隨時可以見他的兩個孩子——和他。」

  青霓臉上稍微露出一點紅意:「謝謝。」

  香爐炊煙,點燃的熏香放在窗邊。

  窗外黑夜。

  桌子邊緣靠牆邊擺放著瓶子,瓶子裡面的桃花帶艷。

  桃花枝上綁著紅色的絲帶。

  精緻的蝴蝶結。

  明幾清茶。

  碧連舒側身依靠著太師椅上,一手摸著手間的茶杯,低垂的眼眸淡淡流光,安靜,安心,等待。

  她可以耐心等。

  即使殷桃花穿衣服是為了拖延時間,碧連舒還是不急不躁。

  碧連舒的眼睛掃過屋子,整齊的屋子,不是秦雲箏的傑作。秦大少爺是真正的大少爺,他不會做家務。做家務的是另有其人,而那個人究竟是敵是友,還不足而論。阿夏喜歡粘著哥哥,就喜歡粘著這個屋子。碧連舒只有抓他回去睡覺,才會進入這個屋子。

  屋子的格局了然心中,床前卻攔著古色屏風。

  木枝的光潤,只知屏風是好東西。

  碧連舒稍稍掃過,才問:「雲箏在不在?」

  殷桃花在裡間更換衣服,聲音傳出來:「早上他就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又去了哪裡逛了吧!他肚子餓了、走累了自然會回來的……」回到我的身邊……雖然聽出語氣中的無奈,但是也算是同秦雲箏關係親密無比。

  兩人都住一個屋簷下了。

  能不親密嗎?

  即使是遲鈍的阿夏也纏著秦雲箏不放:「哥哥,你還沒有出閣,你怎麼可以同殷桃花住在一起!不如你同我住在一起……這樣也不好,阿舒一定會生氣的。哥哥,你們是不是已經——」那個那個,阿夏說著這些總不好意思,他很記得殷桃花是秦香樓的老闆。

  那種場所的老闆,自然不是好東西。

  以前絡紫霞雖然不好,但是絡紫霞也是名門啊,不至於做出危害秦雲箏的事情;但是,殷桃花,哪裡冒出來的人啊,阿夏放心不下。

  秦雲箏摸摸鼻子,笑得如花:「如果她敢負我,我砍死她!」

  阿夏懷疑。

  那株種在聖母瑤池中的桃花。

  哥哥能掌握住嗎?

  秦雲箏捏捏他的臉,說:「阿夏,我認識桃花幾年了。如果她要對我圖謀不軌,她早就做了。而且,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碧連舒知道殷桃花與秦雲箏的關係。

  殷桃花走出來,換了一身潔白的梨花長袍,絲長的腰帶,高挑的個子獨獨而立,若有臨風飄逸之感:「舒大小姐是過來找雲箏的嗎?」

  「不是。雲箏不在,我們才好說真話。」碧連舒開門見山,「殷桃花,這個就是你的真容嗎?」

  殷桃花聽著話裡有話:「如假包換。」

  殷桃花。

  平眉帶俏,雙眸凝神,顧盼出彩。

  碧連舒不做懷疑,跟前的女子確實沒有易容的痕跡。即使無限宮的護法殷十二的易容術天下無雙,不過易容術總是有瑕疵。碧連舒站起來,踱步到窗戶邊緣,吹著冷風,若無的眼神透出月光的銀色,語氣帶著三分冷:「雲箏忙得真是巧合啊。不過也是,若然秦大少爺在這裡,定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寧山派的人動手擊殺四合院的人。」

  殷桃花應笑:「雲箏脾氣確實是。」

  「所以必須將雲箏弄開。」

  「沒錯。」

  笑意依舊。

  碧連舒轉身,背著窗戶,風吹發輕揚:「你承認是你通消息給大聯盟?」

  語氣沉冷。

  「我一直都承認。事情都是我做的。寧山派是我通知的,你在海邊沉船受傷,也是我做的。為了家師的命令。可惜在家師來到之前,你就抓住秦立夏跑出了秦香樓。」殷桃花斂著笑容,「從第一天來到這裡,我就告訴你,我的身份和我的目的。少宮主,家師一直在無限宮等著少宮主,等著少宮主回去重建無限宮——」

  「夠了!」碧連舒斷然喝住,「我不是你的少宮主!」

  殷桃花一怔。

  碧連舒繼續:「我是碧連舒!」

  「你既是碧連舒,也是我們的少宮主。你是前任宮主的女兒,這個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殷桃花口舌生蓮,「若能讓少宮主回來無限宮,即使再惡劣的手段,我都在所不惜。」即使要利用阿夏,我都在所不惜!

  「你要糾纏不放?」

  「這是家師的命令。」

  碧連舒安靜下來,突然輕飄飄送出一句:「如果雲箏知道你是無限宮的人呢?」

  殷桃花笑得有點放肆,有點殘忍:「現在還不知道。我會讓他選擇,要麼接受我,跟我回去無限宮,要麼就殺了我。沒有第三條路!」

  無限宮的護法,殷十二,她的弟子,殷桃花。

  碧連舒不得不正要看殷桃花。

  她不同青霓。

  青霓不算是無限宮的人。

  殷桃花是無限宮的人。

  碧連舒負手走到她跟前,平視著她的黑色深眸:「你的任務就是把我帶回去無限宮?殷桃花,你就不怕我這一次真的滅了無限宮,然後成為新的武林盟主?盟主之位,號令武林……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遙遠夢想。」

  「若是少宮主拋棄無限宮,而投靠大聯盟,是無限宮的命數,也是先代宮主的悲哀。」

  微翹唇角。

  笑意盎然。

  深色的眼眸看著的只是一齣戲。

  「好了,既然你相信命數。我們不妨賭一把,是無限宮崩,還是我碧連舒崩。我要易容成青霓的樣子,引開外面的那些盯梢人。」碧連舒關上窗戶,關上外面的視線,「我們今晚必須離開。」

  殷桃花驚喜,她沒有料到碧連舒會主動提出。

  「舒大小姐是要跟著我回去無限宮?」

  「不。」

  「~~(╯﹏╰)b?」

  碧連舒抓起梳妝臺的盒子,揭開裡面,都是精製的髮簪,遞給殷桃花:「我不會跟你回去。你不必與我同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殷桃花單膝跪下,手掌握拳放在心口,端端正正:「在下恭迎少宮主回宮。」

  碧落山莊的少莊主,也是無限宮的少宮主。

  這個是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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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48:49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人人有爹

  青霓的模樣漸漸在碧連舒的臉上浮現,殷桃花是無限宮護法殷十二關門弟子,殷十二最拿手的就是易容術……當天夜裡,寒露三分,漸漸入深,碧連舒和青霓分頭行事。小修雖然對碧連舒的提議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全,他答應了去碧落山莊。阿夏一直抱著孩子,哼了小曲,完全不把別人當一回事。至於碧連舒說離開,阿夏就是滿眼深情:「你去哪裡,我同寶寶就跟到哪裡。」

  阿夏臉微紅。

  藍色的眼眸靜靜如同深水,緩緩而動。

  碧連舒默默看著他。

  這個男人很單純,很容易滿足,也很幸福。

  碧連舒圈了一下他的肩膀。

  靠著臉頰。

  香軟的,忍不住要欺負下去……不過,阿夏立刻推開她,皺著眉心,紅噹噹的小臉:「阿舒,不行!你這個模樣,就是青霓。我會感覺我是被青霓抱著。」

  碧連舒點頭。

  她也不願意阿夏把她當做青霓,或者把青霓當做自己。

  太亂了。

  碧連舒毫不客氣得玩弄著寶寶的粉嫩臉蛋:「收拾東西,跟著青霓走,我等一下同你們匯合。」

  阿夏的東西不多,不能一一收拾,只把碧連舒平常喜歡的幾本書和寶寶的衣服捆上,包好,算是收拾完畢。這些傢俱本來就是房東的。他只有幾件細軟,而大件的東西不能帶走。阿夏還留下書信給房東,起碼出到外面托人遞給房東:感謝房東,他們要離開四合院,不過以後有機會一定回來親自給房東道謝。偌大的四合院,突然之間所有人小時得無影無蹤,房東少不了嚇死。

  阿夏抱著寶寶,看到青霓修長的白衣站在小修的屋子門口。

  詭異的笑容在青霓的臉上。

  「怎麼啦?」

  青霓動動眉頭,說:「那個人不是逃命,是出遊。」

  小修不捨得這個脂粉盒子,不捨得那個葫蘆瓢子。

  青霓抓住他的手,說:「把兩個孩子抱著走,這些盒子都不要。」

  「這個……」小修眼睛都撒大。

  「這個是黎涓送的,我知道!這個脂粉盒子還是當初我說好看,她才買回來送給你的。」青霓眼眉兒一掃,十分的風情,故意刺著小修,「這裡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她的錢買回來的?」

  「呸!」

  小修果然臊了:「我才不要她的東西!」回身就抱起一對兒女。

  青霓把珠珠接過手中。

  女娃子醒了,眼珠子看著青霓,就是笑,掙扎出來的小胖手握著青霓的衣袖。

  青霓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抓不住那只活潑的小手。

  「不用管她,讓她冷著!」小修對著一對兒女沒有好氣。

  等到五更,人意鬆懈,睡意酣然,四合院的外面牆根底下、樹梢之上,傳來的沙沙聲音越來越遠……而巷子一頭的一輛馬車迅速停在門口。披風落地的人影就接連著上了馬車。馬車很快就駛離開巷子,向著鎮子之外的荒郊出去。

  馬車四平八穩。

  阿夏扶著寶寶的小腦袋,把他包入自己的懷裡,一手解開馬車的簾子,外面夜深,看不清的灰濛濛,不過景色已經不是在鎮子裡面。

  要離開這個鎮子。

  阿夏有股不捨得的衝動。

  他同碧連舒在這裡有著最美好的回憶。

  秦家讓他牽掛。

  碧落山莊讓他心碎。

  只有這裡,才是濃濃的幸福。

  「秦少夫主,別往外看,風冷。」清脆的聲音,熟悉得很,青春靚麗。

  彼時,阿夏才看清楚馬車外面駕車的人,披著黑色的厚蓑衣,低下的斗笠,斗笠之下是那分外精靈的笑臉,神采如飛。

  「美景見過秦少夫主!因為美景在駕車,不能給少夫主和少爺行禮了,望少夫主見諒。」美景依舊是那麼貧嘴。

  阿夏被她弄得訕然。

  他都很久沒有聽「少夫主」這個稱呼。

  以前美景叫他「秦公子」,現在是「少夫主」,一聽便知是何意。

  美景駕著馬車到了一處停下,路邊有著另外的一輛馬車停著,馬車上吊著小小的明瓦燈火,還有一張同美景長得九分相似的臉孔。美景跳下馬車,青霓也跟著下去。阿夏也要和小修分開走。美景一路護送小修和兩個娃子去碧落山莊安頓。

  小修不願意同阿夏分開。

  碧落山莊,什麼地方?

  好好地從家裡到陌生的地方,這樣的深夜,小修說不出的膽怯。

  青霓看到小修頻頻回顧,知道他的不安,便起身跨上小修的馬車,回頭對阿夏說:「阿夏,你們在這裡等阿舒。我跟這邊的馬車。等安頓好小修和他兩個孩子,我再來找你們。」

  阿夏點頭。

  有著青霓,阿夏放心,小修也安心。

  阿夏擁著寶寶靜靜等著在馬車裡面,良辰安撫好兩匹馬兒,就坐到馬車的邊緣上,稍微拉開一點縫隙,偷偷看了一眼阿夏懷裡的寶寶。

  阿夏掛念著碧落山莊的春纖:「良辰,春纖還好嗎?」

  自從秦少夫主無故離開,舒大小姐遇到意外失蹤,春纖就沒有一天的日子好過。春纖每次見到良辰美景,拉著人問著公子小姐,完全不顧男女授受不親。良辰美景沒有大小姐的消息,更加顧不上秦立夏。即使後來大小姐偷偷回來了見了莊主大人,她們倆都不敢洩露消息。

  眼看著整日眼睛浮腫的春纖越來越瘦、越來越可憐,良辰才透露了一點點。

  春纖一得知秦少夫主的近況,還聽說生了可愛的小寶寶,開心得哭了起來。

  良辰哄了他很久才安靜不讓人知道。

  良辰想到春纖也得頭痛:「現在春纖跟著千三夫主,千三夫主對他很好。他一直等著少夫主早日回家。」

  真的是苦了春纖。

  阿夏想起春纖一直對他的照顧,當初實在應該給春纖寫信報平安。

  這一路,他讓太多人擔心了。

  「秦少夫主,我能不能摸一下少爺啊?」良辰突然細細放低了語氣。

  阿夏抬頭。

  良辰的目光一直落到熟睡的娃娃。

  阿夏挪著身子,把寶寶遞給良辰:「可以。」

  良辰想不到少夫主那麼爽快就答應,立刻手忙腳亂地接過寶寶。

  粉團的娃娃落到良辰的懷抱裡面,軟軟的就粘著,小腦袋靠著良辰的衣襟,良辰單薄的衣襟有種濕熱的感覺,奶香好聞。良辰立刻就紅著小臉,好像雙手抱不住這樣的軟綿的小粉團:「少爺像只小貓咪,很軟啊。少夫主,我怕弄痛少爺,還是少夫主抱著吧……」

  良辰這個沉穩的女孩子也哀求著。

  阿夏都被她逗笑了。

  把小粉團納入懷裡,阿夏幸福無比。

  良辰癡癡看著寶寶一陣子,然後又走出外面看看。

  她擔心著舒大小姐。

  雖然這種擔心毫無道理。

  碧連舒武功頂尖,少有能傷害她的。

  不過——

  「少夫主……」良辰從新回到馬車上面,看著吊著的明瓦宮燈,欲言又止的,「少夫主,良辰求你一定要拉住大小姐,一定要大小姐平安回來碧落山莊啊。」沒頭沒腦的話。

  阿夏愣是不解。

  難道是碧連舒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並沒有告訴他?

  阿夏慌張了。

  良辰連忙擺手:「不是,不是現在大小姐有危險。良辰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無限宮那個地方,聽說不是人能去的。良辰是擔心大小姐。」

  阿夏點頭:「我們在她身邊,不會讓她有事的。」

  良辰看著寶寶額頭的紅印,知道那個東西同當初大小姐中毒的跡像一模一樣:「少夫主,大小姐這一次真的很生氣了。大小姐生氣,她不會讓任何人從臉上看見的,不過她就是生氣了,真真正正的生氣。」良辰美景從小跟著碧連舒。

  去年上無限宮,舒大小姐也是生氣的。

  那一次,舒大小姐殺了無限宮宮主。

  這一次,舒大小姐想要殺誰呢?

  「總之,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在她身邊。」阿夏只是認為良辰是擔心阿舒,此時寶寶小腳丫踢了阿夏的肚子。

  阿夏連忙拉起小被子,遮住那雪白的小腳丫。

  寶寶動了一下濃密的眼睫毛,滴溜溜的眼睛看著人,小嘴巴打著哈哈。

  阿夏換了個手抱著。

  阿夏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寶寶,烏黑的眼珠子,流動著清澈,如同深潭水,不像他的藍眼珠,不像碧連舒的琉璃色。

  寶寶的眼珠像奶奶。

  純黑色。

  阿夏越看越喜歡,恨不得把寶寶的模樣刻下來,掛著心頭。但是,人家可愛的寶寶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親爹呆呆地眼睛發直,一點也不喜歡,扁扁小嘴,哇哇就哭了。

  阿夏醒悟過來。

  阿夏連忙哄著寶寶,寶寶還是掙扎著手腳在哭。

  阿夏不懂得哄寶寶,良辰更加不行。

  阿夏急得爬下了馬車。

  抱著寶寶在地上打轉。

  等到那個三流的爹爹轉得小臉發白髮僵,壞脾氣的寶寶才止住哭聲,閉上眼睛繼續睡覺,而小小的眼角還掛著一滴眼淚。

  阿夏鬆了一口氣,才爬上馬車。

  良辰捂著嘴巴,在一邊笑著。

  阿夏在矮軟榻上躺下,把寶寶放了下來,可是手臂一放,寶寶就不肯。

  阿夏只好抱著寶寶,側臥著。

  暖和的寶寶。

  阿夏沒有一點睡意。

  夜了。

  拉好車中準備的被襖。

  阿夏躺著,迷迷糊糊就昏睡了。

  月落星沉,蟲鳴寂靜,一條飄渺的黑衣身影,以追星逐月的飛速,接近馬車。碧玉無暇的手指拍著良辰的肩膀,在良辰醒來之前,黑衣已經進入了馬車裡面。

  良辰嚇了一身膽寒。

  黑衣落到馬車上。

  良辰悄悄在身邊遞上乾淨的外衣。

  松花色的長袍披著身上,長髮從衣服裡面拉出來,垂落到腰間。

  窩著被子裡面的男子和孩子。

  甜膩的笑容殘留在酣睡中……碧連舒轉臉吩咐良辰一句:「可以走了。」

  「是。」

  良辰小聲回答。

  馬車緩緩而動,四蹄並發,呼呼風聲在耳邊。

  碧連舒拉著另外一條被子,蓋過阿夏露出來的肩膀。她便把那個瘦弱的肩膀抱入懷裡。阿夏在睡眠中感覺到背後的暖意,平緩的呼吸抽了兩口深沉,便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依偎過去。只是在身邊,阿夏總是不經意靠著她的懷裡。

  比寶寶更像一隻小貓咪。

  馬車的空間狹窄,在這樣的不舒服地方,阿夏居然睡得安穩。

  寶寶出生之後,他第一次睡得那麼香甜。

  碧連舒把被子拉起來,小心扶著寶寶的小腦袋,扶著離開阿夏的懷抱。

  寶寶的腦袋立刻掉入碧連舒的懷裡。

  額心的紅色痕,菱形的縫隙,裡面正在的毒物突然抖動起來。

  更加確切地說,毒物在生長。

  碧連舒手指摸著,深厚的內功,溫熱傳入,毒物才停止震動。

  碧連舒背後密密出汗。

  即使是為了寶寶,她都要趕到無限宮。

  靈靈兒一死,她以為自己解脫了。

  可惜不是。

  靈靈兒沒有放過她。

  她身患奇毒。

  最後,她找到了毒王的女兒青霓,壓制住毒性。

  但是,寶寶卻……靈靈兒難道就不能放過她嗎?難道他一定要讓她走入萬劫不復之地?

  碧連舒沉鬱地想著事情,突然腰身一緊,身邊睡得模糊的男人已經把雙手雙腳都纏到她的腰。

  看看那個清醒的時候安靜克制、睡著的時候就騷熱嬌媚的小男人,又看看懷裡的正睡得香甜的壞脾氣寶寶,碧連舒即使此刻想入非非,也只能狠狠地抑制住。

  迷迷糊糊,碧連舒睡得艱苦,以照顧小夫和寶寶的姿勢,總之睡得淺——

  「那個不就是莊主的女兒!」「是啊,是阿舒……你看人家多勤快,下課之後就去練劍,你比人家大,你若學到人家一成,你爹就不用操心……」

  「爹,你說什麼?人家可是莊主的女兒,我算是什麼。那位置可不是人人能坐。我這樣的爛泥,就算武功練得出神入化,也不能成為碧落山莊的莊主啊。縹緲神功,我這種輩分,只能聽著,不能練……」

  「叫你學著人家勤奮,不是叫你學著貧嘴!」

  「按照我說,她就算是個瞎子瘸子傻子,她也是要成為莊主的。人家命好!誰叫人家的娘是莊主,我娘不是莊主!」

  「羨慕人家就好好讀書!」

  「爹,我從來不羨慕碧連舒……」

  那些年的午後,風吹枝搖,榴花紛飛,花香小徑,白色的小碎花瓣從她滑動的劍尖滑落。

  花瓣平平分開。

  躺落青泥。

  流動的寒光在劍尖之上,凝動,成線,幻化成紅色,流暢無比。

  她的袖紅劍已經成赤。

  十歲的碧連舒,單薄的身子,舞動的飄逸靈活,行走在樹枝花葉之間,如履平地。這條小花徑是碧落山莊的捷徑,從主樓通向各處的院落,通向各所各房。

  經過的同族長輩姨娘姐妹都在指指點點,碧連舒置若罔聞,劍劍如虹。

  只有年幼心細才顫抖不已。

  十歲的垂髫可愛小女孩,收起長劍,精緻微紅的臉蛋,呼吸著一口氣,一臉正色,對著靠著樹下的黑衣蒙面的男子拜了一拜。蒙面男子滿意地點頭,孩子的臉才舒開一朵花。碧連舒走了兩步,撿了地上的劍鞘,問:「師父,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練劍?她們都是從這裡走過的……」人家說隱士隱於山林川谷,清風明月,呼吸天下之靈氣,舒河山之胸懷……每年的三月,她偏偏是在小花徑這裡練劍,對著那麼多行人,是讓這些家族的小輩都知道她很勤奮嗎?

  雖然碧連舒沒說出口,不過就是那個意思。

  師父是個高人。

  究竟有多高?

  起碼十歲的碧連舒是不能參透的。

  師父蒙著的面紗緩緩吹動,淺色的藍瞳看著她,沒有任何的情緒:「阿舒,若果你在意人家的目光,證明你的修為還不夠。武功,不僅僅是練身,最重要的是練心。名山大川,只能陶冶你的性情,卻不能讓你在繁庸的紅塵中活得瀟灑自如。不管你以後會成為什麼人,不敢你繼承的是不是碧落山莊,你都必需品嘗著這人間的百態。」

  碧連舒隱約有所了悟。

  「你希望每個人都喜歡你嗎?」

  碧連舒天真地點頭。

  「若然每個人都喜歡你,那麼你就會討厭自己。」

  碧連舒不明白。

  師父也不多解釋,對一個十歲的孩子,解釋就是另外一個問題的開始:「讓人覺得你遙不可及,這才是碧落山莊的主人。」

  遙不可及!

  即使是師徒也有界線的。

  她的親娘是碧落山莊的莊主,她會成為碧落山莊的少莊主,以後她就成為莊主,與在這兒走過的普通人是有界線的。

  她練劍之餘,會去湖邊。

  小築之下有活水。

  活水應該可以種白茶花。

  每到秋季的白茶花。

  鋪著一地的潔白。

  她娘很忙,她師父很飄渺,她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她習慣了家族長輩對她的表面稱讚、背地裡看不慣,而她也習慣了同族同齡孩子對她的疏遠:「不要過去!碧連舒不是同我們一道的!」

  「不過我想要看看她的花……」

  「傻子,人家是莊主。莊主以後就是給我吃飯的人,我爹是這樣說的。惹了莊主,我們就沒有飯吃。」

  「怪不得我爹娘那麼怕莊主。」

  「嗯嗯。」

  「做莊主真好!」

  「好個屁,我從來不羨慕碧連舒!」

  「為什麼?」

  「我爹說,她連自己爹是誰都不知道……」

  「不會吧?怎麼會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爹說,她爹是壞蛋,生了碧連舒就把她扔下。有爹生等於沒有爹生……她武功好有什麼用,她讀書好有什麼用,她還不知道自己爹是誰呢……我爹雖然經常罵我,不過他還是向著我的,每次娘打我,他都護著,又把好吃的都留給我……今晚我爹做了魚羹,可好吃,你們要不要過來吃啊?」

  「好好!!」

  ……

  碧連舒好想衝出去,告訴她們,她怎麼不知道她爹是誰呢!她是知道的!

  她每年都會去見她爹的,而且她爹就是——「你這個是什麼花,很漂亮啊!我家裡很多花,我娘有個大花圃,不過就是沒有見過這種。」突然後面有人說話,濃濃的軟語,彷彿落到雪地上的小鳥。

  碧連舒回頭看。

  一個比她還小的小男孩。

  一雙伶俐的大眼睛,透出水光,藏藍色,底下是柔和的清澈。

  男孩的臉蛋鼓鼓的,像個小包子。

  衣服穿得鼓鼓的。

  兩隻露出來的小手鼓鼓的,紅紅的,好像是凍著了。

  可是,這樣的三月,哪裡會長凍瘡的?

  碧連舒抿著小嘴巴,不說話。

  以前只要她不說話,人家自然無趣走開。

  但是這個全身都是鼓著的小男孩卻蹲了下來,圓得像個皮球,紅紅的手指小心摸著花蕾:「開出來應該是紅色,為什麼是白色的?」

  那是紅萼白茶花。

  碧連舒很想打他的手。

  紅萼白茶花是某位門派掌門送給她娘的,新年賀禮,不過她娘不喜歡花,早早就丟在一邊,她把花撿了起來,養活了。

  那個小男孩點著自己的嘴唇,說著:「我爹爹說,能把花養好的人,是好人。」小男孩笑了一下,眼睛水靈靈的,滑溜溜的包子臉也彷彿紅了三分,「我爹爹還說,花是沒有嘴巴,所以不會說話,不會告訴人家自己痛不痛。很細心的人才懂得花,知道花痛不痛。我爹爹說花兒喜歡的人,都是好人!」

  不知道是哪裡的謬論,碧連舒不理。

  「你叫什麼名字啊,還有這裡怎麼走出去啊?」

  原來是個迷路的小羔羊。

  小羔羊自言自語嘮叨了半天,突然聽見了什麼,騰地站了起來:「我爹爹找到我了!」

  「……」

  那個小男孩走開兩步,又回來:「O(∩_∩)O,哦,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個叫做什麼花?」

  「白茶花。」

  碧連舒低著聲音,終於被逼說出第一句話。

  不知道聽見還是沒有聽見,那個小男孩撲哧撲哧就跑了。

  碧連舒看著他衝入一個男人的懷抱裡面。

  「你再亂走,我叫你娘打你!」

  「O(∩_∩)O~。」

  「還傻笑?你怎麼就會傻笑呢?我怎麼生了那麼傻的兒子!不懂得回來就要問人家啊!」那個男人明顯是溺愛多於要生氣,「大家都回去,把你留在碧落山莊給人家掃地!阿夏,走啦!」

  「爹,我回去給你掃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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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掌櫃恭喜

  碧連舒第三次睜開眼睛,馬車的緩緩而動讓往事如同潮水拍打著她的腦子,有些往事刻骨銘心,有些往事模糊不清……馬車裡頭的做工料子都是極好的,遮蓋著小小的窗戶,看不到外面,只有搖晃的簾幕掃出一條微白的線。

  終於天亮了。

  「嗯,阿舒(⊙_⊙),你回來了?」身邊窩著的瘦弱男子緩慢醒來,拿出嫩嫩的手指揉著蒙醒的眼睛,看清楚身邊的人,這才握著她的手暖和在被窩裡面,貼著胸前的衣服,白颯颯的小臉,傻傻地對著她笑著。

  髮飾鬆散。

  長髮落到肩膀。

  眼神帶著春潮的朦朧。

  碧連舒抽出手,摸著他的額頭,摩挲著眉心:「再睡一會兒。」

  阿夏點點頭,就把身體都貼了上去。

  他喜歡碧連舒的味道。

  香撲撲的。

  而且有點甜甜的嬰兒奶香……奶香?

  阿夏這才了悟自己是做爹的,立刻爬起來:「寶寶?」

  碧連舒的另外一側,寶寶包得像一條粽子。

  寶寶睡得安穩。

  阿夏這個做爹的還沒有習慣起床第一件事是見寶寶。

  阿夏正要撲過去。

  碧連舒把他按了下來:「別摸,寶寶睡得很熟。天還沒有亮,再睡一陣。」

  「我是他爹。」

  「我還是你妻主。」

  阿夏沒有反抗的,點頭,臉靠著碧連舒的腰,順著肩膀抱著:「阿舒,我同寶寶都要跟著你。你不能扔下我們……」

  墨藍色的馬車普普通通,偽裝成一般的商人,沿著官道,走向西北之地,白天行走,晚上住店。

  西北的融雪,過寒的風吹,天氣慢慢和暖。

  春天的暖色在過渡。

  潼關邊境,向著西北遠望是一片丘壑,望著江南已經是一片翠綠。

  春風已渡潼關。

  馬車跟前壯健的兩匹馬停著四蹄,呼著哈喇大氣,馬車剛好停靠在客棧外面。駕車的黑衣少女長髮高束,轉身就跳下馬車,放開韁繩。

  客棧的門頭柱子插著一把菜刀,菜刀下面掛著兩個紅色的牛皮燈籠。

  每個燈籠上面是一個字,排排豎掛著的字,合起來就是「四方和居」。

  一聲吆喝著掌櫃,黑衣少女操著一口噥軟的南方話:「掌櫃,掌櫃,人呢?有上房嗎?沒有好的房間,我們就走!」

  「有!有!客官別急!奴家這不就來了嘛!」掌櫃是個中年風騷的男人,臉上脂粉貼著黃額,鳳眼貼著藍暈濃妝,朱唇一點紅,青絲別著紅玉簪子落到開衫,開衫薄薄露出胸膛,隱約可見裡面的梅花風情。掌櫃花枝招展的水蛇腰,擰著小腰出來,拖著軟軟的拖鞋:「小店有上房,客官請進!請進!馬車可以停在小店的後面,小店專門有餵馬的小娃子。請問客官是要幾個房間?」

  黑衣少女:「兩間。」

  「最好的上房早就為客官預備好了。每間房每晚上是五兩銀子,熱水提供,酒水另計。」掌櫃巴拉巴拉的,見是豪客就更加興高采烈、呵護備至,伸手就要替年輕的客人拉馬車。

  「謝謝掌櫃,我自己來可以。」黑衣少女擋開掌櫃。

  掌櫃早就等著這句話,樂得拍拍手。

  黑衣少女對著裡面恭敬地說:「小姐,到客棧了。」

  馬車藍色帷幕掀開一邊,從裡面飄出一陣優雅的淡香。從裡面露出浮白一片,定眼才看清楚是一個白衣女子。白衣女子長髮披著身後,簪子挽著藍色的絲帶,身材高挑拖著白衣飄逸;鵝蛋臉容色顏白,凝脂膚色,手腕的袖子挑著白花,動作優雅,抬眸之間清靈動人,只是不似人間所有。

  白衣女子下來,回頭,扶著車廂邊緣:「下來!」

  扶著手。

  車廂裡面鉆出一個男子。

  男子一直垂著臉看著腳下,懷裡抱著暖手的娃娃。

  男子眉目清秀,臉頰帶著紅暈。

  流動的眼眸對著懷裡的娃娃,柔成一片。

  那客棧的掌櫃對著年輕男子細細觀看,精明的眉目雖然沒有看出丁卯,不過誰是主子早就清楚:「小姐是先上房,還是先吃飯?」

  良辰接過話:「我家小姐先吃飯,我把東西搬到房間裡面。」

  「好的,奴家立刻去張羅張羅!」

  掌櫃引著客人進店。

  看著阿夏懷裡裹緊的寶寶,掌櫃問:「孩子是要羊奶水,還是要米糊?」

  「不用了。孩子吃的食物,我們自己可以張羅,倒是要借用一下掌櫃的地方。」良辰攔著那個掌櫃。碧落山莊的少莊主的少爺可不會隨便吃外面的東西。良辰帶著寶寶的粉食,小爐子和小瓦鍋都是隨身帶著,只要借個火,就能弄出寶寶吃的甜糊。

  良辰樓上張羅。

  碧連舒引著阿夏,找了個清潔的位置,頗為安靜。

  碧連舒讓阿夏坐到裡面。

  茶水立刻送到。

  掌櫃親自提著大茶壺。

  碧連舒嘗了一口水,才給阿夏倒了一杯。

  阿夏低著頭喝水。

  現在旁晚,入夜我微涼,客棧的外地客人多,七八桌的客人都滿了。

  阿夏不習慣其他女人都望著自己這邊。

  碧連舒卻很自在。

  「小姐,莫見怪,這裡鄉下地方,地方狹隘,茶水和飯食卻是頂級的……奴家還有個疑問,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去年經過小店?因為像小姐這樣的好容貌,這個地方生疏,奴家居然感覺有點面善……」掌櫃拿著托盤,放下醬香醬料和免費的小吃,藍暈的眼睛閃動風情:「奴家嘮叨,忘記了問小姐要吃什麼。小店有三個廚房師傅,天南地北,各地各色小菜,陳年好酒都有!」

  阿舒也不需要問有什麼好菜,直接點:「這樣,我們三個人,吃不了太多。我們就要一碟三個的奶香小饅頭,一尾兩斤重的汶水魚,半隻蘆花雞,清茶燉豆腐,炒青菜,還要你們的特色酒——溫兒釀。酒要先放在大水鍋裡溫著,吃完再端出來。」

  掌櫃立刻露出讚許之色:「小姐識貨!奴家立刻去!」

  妖嬈的腰身。

  殘留的笑容。

  碧連舒看著掌櫃的紅衣穿梭在店面中……可是,冷落在角落裡面小夫早就鼓著臉蛋成個嫩嫩的包子:「妻主,我不喝酒!」

  異鄉路上,不洩露身份,阿夏改叫碧連舒為妻主。

  「你想喝酒,我都不讓你喝。」碧連舒回頭,才把盯著人家小腰的放肆目光收回來,怪味一笑。她怎麼能看不出阿夏的心思。

  阿夏奇怪了。

  碧連舒不怎麼喜歡喝酒,良辰也是滴酒不沾的。

  阿夏也不理她,她愛看誰就看誰。

  自己低頭弄著寶寶的衣角。

  寶寶這個月長得飛快,一天一個樣,越長越好看,粉紅色的小衣服連著軟軟的小帽子,帽子拉下來就能遮著額頭的斑痕,像個粉色的小包子。寶寶粉色緋紅,眼珠圓圓烏黑,人見人愛的漂亮寶寶。

  阿夏有著寶寶,實為人生最大樂事。

  飯菜很快就上了桌子。

  色香味全。

  碧連舒挑去了辣椒,每個菜都素色得很。

  碧連舒拿著包子蘸著甜醬,吃了一口,好吃,再吃了一口,然後把吃剩下的半個包子塞進阿夏的嘴巴裡面。

  阿夏臉紅紅的,吃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庭廣眾,舉止太親暱。

  碧連大小姐英勇無畏,不懼人言。

  但是,阿夏可不。

  「這裡人多,我自己吃,我自己來,你不要這樣,很多人看著!」阿夏把包子嚥下,偌大的包子梗著喉嚨,阿夏手捂著胸口,連連喝了一碗茶水。

  碧連舒抿著笑意,抱過寶寶:「讓我來餵他吃點東西,你自己顧好自己,好好吃飯。」

  阿夏只能眼睜睜看著粉團寶寶落入碧連舒的大腿。

  阿夏才發現碧連舒是故意的!

  寶寶窩著他娘的大腿上。

  手腳舞動。

  小嘴呀呀笑著。

  碧連舒自己挑了一塊魚肉,吃著不錯,也嘗試著給寶寶吃。

  小塊的魚肉,挑成絲。

  寶寶滴滴答答的大眼睛對著碧連舒轉,碧連舒才把筷子放入寶寶的小嘴裡。

  寶寶是第一次開葷。

  風俗是要吃魚。

  寶寶沒有吃過肉,還不會吞嚥魚肉。

  吞進去,又混著口水吐出來。

  碧連舒扶著筷子,又把魚肉移入寶寶嘴巴裡。

  「攸攸,吃點,很好吃的!是不是很好吃?這樣,吞下去……」碧連舒摟著寶寶,低聲細語,教了好幾次,寶寶還是不懂得吞。

  「呵呵,我的寶貝,好寶貝,真乖,來吞下去,動動嘴巴,不是吐出來,是吞下去,寶貝……」碧連舒心情暢快,摟著寶寶偶然親一下包子嫩嫩的小臉蛋,引得寶寶呀呀地笑。

  寶寶也知道他娘開心,故意把魚肉都嚥下又吐出,像在玩。

  眉目精明的掌櫃早就留意到,遠遠看著那個可愛的寶寶,喜歡不得,眼睛的藍暈都亮了:「小姐,好可愛的孩子啊!奴家看看,孩子笑起來好可愛,還有小梨渦啊。孩子第一次吃肉嗎?別用筷子碰他的舌頭……孩子吞不下去的,來,這樣,這樣……」那個花枝妖艷的掌櫃指手劃腳,柔軟的身姿依靠著側邊,完全把人家寶寶的那位親爹擋住了。

  掌櫃果然是厲害人物。

  寶寶乖乖吞下了第一口魚肉。

  「哈哈,真的是聰明伶俐的孩子!教兩次就學會了,以後肯定學什麼懂什麼!」那個掌櫃摸摸寶寶的包子軟軟臉蛋,高興不已。

  碧連舒貼著寶寶的小臉,親了一下,對掌櫃笑了笑:「來,寶貝謝謝掌櫃叔叔。」

  「呵呵!」掌櫃妖孽的姿態起來,笑容燦爛:「打擾小姐了,小姐與夫郎請慢用。」掌櫃那股脂粉妖味走得溜躂溜躂。

  碧連舒故意不看:「阿夏,你吃飽了嗎?」

  阿夏一口飯也沒有吃。

  他都氣飽了!

  碧連舒把寶寶塞住阿夏的氣:「來,我累了,你抱。」

  阿夏:「我不抱!」

  「……」

  碧連舒臉色一凝,正要發話。

  「攸攸給我!」阿夏急了,他一刻都不捨得寶寶。

  碧連舒:「阿夏吃飽了,要不要喝酒?」

  阿夏心頭還是酸溜溜的,微薄的嗔怒:「我們小攸才不喝酒!壞蛋,找你的掌櫃喝酒去!」這一路,阿夏才看清楚真正的碧連舒。他以為碧連舒性情懶散冷淡,但是,這一路投宿見人,他才知道他家妻主大人不如他所見的冷漠,起碼對其他人一點也不,比如那個妖嬈的掌櫃。

  唯有對他的時候,碧連舒一副沒心沒肺沒睡醒的表情。

  碧連舒只是笑了一笑。

  沒心沒肺。

  阿夏側身,不理她,抱著寶寶吃飯。

  良辰安置好也下來吃飯。

  碧連舒點的肉,都是良辰喜歡吃的。

  碧連舒吃得優雅。

  阿夏摟著寶寶,但是寶寶卻不知道為何不肯乖乖呆著阿夏的懷抱,手臂抓抓,一直對著碧連舒,黑丟丟的大眼睛也看著他的親娘。

  寶寶喜歡粘碧連舒,阿夏更加吃醋。

  一頓飯安安靜靜吃完,最後的酒才捧上來。

  酒香清洌。

  琉璃的瓶子裝著,看到酒色殷紅。

  阿夏看著這個形狀奇怪的酒瓶子,寶寶也眼瞪瞪看著酒瓶子。

  「寶貝也想要喝一點嗎?」

  碧連舒平常喜歡叫寶寶做「寶貝」。

  碧連舒也會叫阿夏「寶貝」,不過是在情情愛愛、濃情蜜意的時候。

  此刻,她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阿夏。

  「攸,攸攸才不要!」阿夏羞得臉都紅了。

  碧連舒讓阿夏抱著寶寶回去房間,良辰做自己的事情,碧連舒就豎著個爐子慢慢煮著熱酒。

  溫兒酒是這裡出名的。

  這裡,不是指潼關,而是「四方和居」。

  「四方和居」是流光家族經營的連鎖客棧,空瑟的大地上遍佈各個角落。

  流光家的家主,流光美妤,自創「四方和居」。

  與一般的客棧不同,「四方和居」小巧玲瓏,住店價錢雖高,但是地方安全乾淨。「四方和居」以獨創「溫兒酒」聞名。各個「四方和居」客棧的掌櫃都是各處挑選出來的怪才奇才。潼關這裡的掌櫃是個男人,風騷作風,像個來者不拒的。不過細心的人會發現,店裡的客人都是經過他挑選的。

  只要是他不喜歡的,都不讓進門。

  這裡的掌櫃,閨名兒恭喜,有三條規矩:鬧事的人不接。

  沒錢的人不接。

  不喜歡的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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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5-1-5 15:50:22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先打個種

  「四方和居」地處高地,正面官道通關,背面對著潼關的水庫,三千丈的高水落下,湖光飛濺,嘩啦啦一片,煙霧朦朧。

  碧連舒的酒爐撲哧撲哧發響。

  桌子上空著兩隻杯子。

  碧連舒手指敲著桌面,一下一下的,明玉光滑的精緻臉龐,情緒明悔不定。

  過了不知道多久,客棧的廳堂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

  燈籠點著白光。

  桌面上,油燈有點挑了燈花。

  客棧的大門外停著馬蹄聲。

  掌櫃恭喜的聲音嬌滴婉轉,高聲尖尖:「呦,客官,吃飯還是住店啊?」

  馬匹停在客棧外面,身披著黑絲大披風的客人,飛撲而下。

  「兩樣都要。」

  掌櫃恭喜的聲音明顯冷了下來:「對不起,沒有,客滿了。」

  「那麼我吃飯。」

  「廚子全部拉肚子。」

  「我喝酒。」

  「我們的酒摻了水的。」

  「呃,我喝杯水總可以吧?」

  「喝水?」掌櫃恭喜跳了起來,「你說你是來四方和居喝水?客官,這話傳出去,我還要開店嗎?」

  「那麼你想怎麼樣?」

  立刻,啪地一聲,耳光很響,聲音很冷:「進來吧。」

  披風的客人一直走到碧連舒的桌子,坐下,白玉的手握著酒壺,灌了一口熱酒,挽著的青絲飄散,一張雪色的俏麗臉立刻綻放出桃花色。

  「要命!」解開披風,她的手還捂著發痛的臉頰,「恭喜的打耳光的手法真的越來越精進了。」

  碧連舒露出和暖的笑,給她倒了一杯酒:「小修可好?」

  「碧落山莊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男人比較隨意。」

  「天性快樂。」

  碧連舒手指摸著酒杯的邊緣,貼著唇邊,碰了一下,說:「青霓,我一直在考慮能不能不把阿夏和攸攸帶上無限宮呢?」

  「你沒有信心?」

  「……」

  「我們會護阿夏周全。」

  碧連舒顧著桌子,撐著臉:「青霓,在山上就要靠你,替我好好照顧阿夏他們兩個。我身不由己,左右為阻。但是,如果我不把阿夏和攸攸帶上山,她們不會輕易相信我有回歸無限宮之心。現在武林中已經把我歸於無限宮,正道中的敗類,碧落山莊的恥辱……還有,我娘那邊如何?」

  青霓拿出貼身收藏的一封信。

  碧連舒接過,信箋面上寫著吾兒啟,是她娘的字跡,展開。

  信封裡面只有一張雪白的涵簽。

  一個字也沒有。

  但是,碧連舒明白。

  青霓一頭霧水。

  碧連舒伸著懶腰,透光的琉璃色眸子堅定著一種信念:「我決定了,我必須留個弱點給她們,消減她們對我的戒心。阿夏和攸攸就是我的弱點。阿夏在身邊,我會更加容易被她們掌控,她們就會更加信任我……我對阿夏越是寵愛,阿夏就會受她們威脅,她們才會以為勝券在握!」

  青霓捧著酒壺:「既然要做,就要放開手腳去做!而且,阿舒,你已經沒有回頭路!」

  「明天上山……」

  碧連舒又同青霓計劃著她們上山的事。

  入夜漸深了,掌櫃恭喜端著精緻的小吃上來:「有酒無小炒,吃了容易醉。」

  青霓故意找茬:「不是說廚子肚子痛嗎?」

  「從茅房拉回來!」

  恭喜一臉不開心,嘩啦就把小炒扔下。

  青霓低著臉,看著小吃的清炒是否被下毒,對著身邊的人聞了一下:「外面就聞到很香,以為是什麼花。原來是恭喜身上的脂粉味,是不是換了一種新胭脂,三百里之外都聞到。恭喜,是哪個相好送給你討你歡心,我送給你的脂粉呢?怎麼都不用?」

  「沒良心,你送我的胭脂,哪個朝代的事情?」

  「哈哈。」

  恭喜坐在身邊,摸著青霓的手,又摸著她的臉,非常珍惜,柔聲問:「從哪裡來,去哪裡?」

  青霓瞪大眼睛:「恭喜哥,你悟了!」

  恭喜立刻給了她一個暴粟。

  「貧嘴!」

  青霓變得正經起來:「我們要上無限宮。」

  一聽無限宮,恭喜立刻變了臉色,巴掌舉起來,就重重落到青霓的臉上,毫不猶豫,打得青霓一愣一愣的。

  「你們給我滾!!」

  「恭喜?」

  「滾蛋!!」

  酒水杯子都讓恭喜甩到了地上。

  碎成一片。

  恭喜打完青霓,眼淚汪汪,飄飄的身子就趴到一邊,捂著臉,哭個不停,「小王八蛋」,「小沒良心種」地叫個不停。

  青霓臉都不紅一下,拿著另外一酒杯。

  碧連舒當做看戲:「你不管他?」

  青霓一臉的「管他就是中了他的道」。

  「他哭夠了自然沒事……」

  那邊恭喜聽著這話,火氣衝上來,又一耳光抽到青霓的臉上:「滾蛋,快滾蛋!都不要回來!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得那麼大,都是白養的!以前你每天吃我三碗白米飯,偷我的酒喝往酒裡面摻水……你要死就死在外面,爛在陰溝裡面,不要讓我看見!」

  青霓無奈地捂著臉。

  「恭喜,好恭喜……」青霓摟著他的腰,搖晃了兩下。

  「當初你爹就是這樣,跟著你那個死鬼的娘,跑到什麼無限宮。你爹娘怎麼死的,你還不知道嗎?現在你還要上無限宮,我們家的人難道都要死在無限宮不成!無限宮什麼破玩意!」恭喜刀子嘴戳個不停,眼淚也是真的,「你要我下去了怎麼對得住你泉下的爹娘,我死了怎麼見你的姥姥……」

  這樣一扯。

  青霓耳朵都麻了。

  青霓:「當年娘都已經脫離無限宮。究竟是無限宮反悔,還是其他門派仇殺,我們都不清楚……」

  「那你還回去!?」

  「恭喜,恭喜……」青霓怎麼解釋都不是,只能保證,「恭喜,我會回來的。你不要哭,我總是會回來的。你老人家在這裡,我能逃到哪裡去?我答應你,等這事一完,我會回來給你搭個棚子賣兌水的酒——」

  「你不要回來!」

  「你不會那麼狠心的,我是你唯一的孫女啊……」

  恭喜白眼一翻,一怒:「你要去,可以!你給我留個曾孫,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別生女兒,女兒不貼心,生個兒子就好!孩子由我來撫養。前村狗剩家的小兒子挺不錯的,雖然臉皮是黑了點,腰身也粗了點,不過有力氣,好生養。她家的幾個兒子都是挺實心眼的,嫁出去都生幾個娃的。我立刻把她家小兒子接過來,也別文定不文定的,先打個種再說!」

  「恭喜,別嚇我!你把我當種豬嗎?」青霓一頭的冷汗,「恭喜,你自己生一個更加快。」

  「小王八蛋,我都五十三了!」

  「不會啊,你這一身打扮,頂多只有三十五。」

  恭喜噗嗤一笑。

  雨過天晴。

  「總之,死就死在陰溝裡,別讓我看見!」恭喜怪嗔一句,擺擺手,擰著小腰走開。

  青霓聳聳肩。

  碧連舒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笑。

  碧連舒伸伸懶腰,困了:「你們祖孫肯定有很多話說,我先回房間睡覺,明天再準備。」

  碧連舒的兩個房間都是上房,在三樓的盡頭。良辰住在她的隔壁,碧連舒敲了良辰的房門,把良辰引到自己的門口等著。

  碧連舒推開自己的房門,一眼就捕捉到被褥裡面窩著的粉紅色小包子。碧連舒二話不說,把自己那個剛剛洗得香噴噴、臉蛋香粉的嫩嫩寶寶從被褥裡面抱起來,塞到良辰的懷裡抱著。碧連舒看著黑眼睛滴溜溜的寶寶的臉,伸手掐了兩下,寶寶對著她嘿嘿發笑,肉窩窩的小手都拉著她的手指。碧連舒狠心地掙開寶寶的手,對著良辰揮揮手。

  良辰明白點頭,轉身,出去,關門。

  半響,阿夏從裡間換了乾淨的衣服出來,就發現只有他家妻主大人躺在床上假寐。

  阿夏摸著被子:「攸攸呢?」

  碧連舒躺著:「攸攸要看煙花,我叫良辰帶他去了。」

  「騙人!」

  阿夏連忙拿過桌子上的簪子,就要把頭髮綰起來。

  拉著外衣就要披上。

  碧連舒拉住他的衣服,慢慢把人拉回來:「良辰帶著,我們清淨一晚。」

  寶寶白天睡,晚上吃鬧。

  阿夏都被折磨透了。

  但是,那個是他的心肝寶貝,怎麼折磨,阿夏都不會有怨言。

  但是碧連舒不是。

  自從寶寶出生之後,她就少了機會可以同阿夏舒舒服服抱著躺著,躺到想起來才起來。

  阿夏整天都抱著寶寶,已經很少抱她了。

  碧連舒覺得不公平。

  碧連舒覺得自己被虐待了。

  所以,她就——挽著阿夏的腰,拉著他,坐到自己的腿上:「今晚,讓攸攸跟著良辰。」

  阿夏從她的腿上跳起來:「怎麼可以這樣!我要把寶寶帶回來——」阿夏想著良辰明天要趕車,她休息不好可就危險了。

  「不許去!」碧連舒手臂壓著他的腰。

  「不行啊——」阿夏愁苦了,他回來的時候,讓寶寶洗澡,換衣服,還沒有在寶寶的小屁股上壓尿布。寶寶剛才喝了一碗粥水,夜裡一定尿到良辰身上。

  碧連舒怪嗔著:「你少看寶寶一眼不行嗎?」

  拽著人扔到床上。

  手指握著阿夏的下顎。

  柔軟的線條。

  碧連舒把自己的呼吸狠狠地壓下去。

  辟里啪啦點著的火氣。

  抵死的纏綿。

  阿夏舌尖都被她壓得腫痛,呼吸都變得狂暴,碧連舒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扯碎嚼入口中。阿夏柔情蜜意,放鬆身體,讓她自己恣意侵略一番。等到逼切霸道的吻變得深邃綿長,阿夏才糯動著嘴唇:「等一下,等一下,我要先去給寶寶——」寶寶喝了粥水,良辰一定會讓寶寶尿褲子。

  阿夏還能說話。

  碧連舒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

  立刻欺身而上,封住嘴巴。

  碧連舒才不管。

  他每次都記掛著寶寶,然後把她晾在一邊。

  藉故給寶寶蓋被子,一去就是同寶寶摟著睡一起,沒有她舒大小姐的位置。

  碧連舒可不是每次都能放過他。

  細碎的吻落到脖子上。

  阿夏的皮膚嫩得帶著奶香。

  嬰兒香。

  甜得發膩。

  剛剛生完孩子的男人,果然滋味不同。

  以前的阿夏青澀緊張半推半就,懷孕的阿夏要小心要注意,現在的阿夏簡直就是寶貝,惹人搓圓按扁都無所謂。

  碧連舒手指不停地摩挲著他的敏感脖子和肩膀。

  阿夏全身熱得不行。

  細碎的呼吸急促,一下接著一下,亂了節奏,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阿夏感覺自己都快要死了。

  死之前,他還是用手臂抱緊碧連舒。

  兩人的手腳不自己就纏著。

  呼吸都在不斷地起伏。

  正在意亂情迷當中,隔壁果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大叫。

  阿夏立刻驚覺。

  慘了!

  寶寶尿床了!

  阿夏仰著臉,呼吸著,手肘推了一下碧連舒的身體:「阿舒,放開我,放開我一下,一定是寶寶尿床了,良辰搞不定的。」

  碧連舒哪裡能停下來,黑著臉孔:「良辰搞不定,明天就讓她滾出碧落山莊!」碧連舒痛下殺手,狠狠地壓住他的下腹之下。

  阿夏抽得眼光迷離。

  碧連舒雙手在阿夏的兩邊,撐起身子,突然下身一沉。

  阿夏咬住了嘴唇……早知道如此,他剛才就不洗澡啦!

  第二天起床已經快要到響午,碧連舒衣白髮順、眼角帶笑、神情氣爽,阿夏則有點疲憊、有點萎靡、一雙大眼睛更加大更加紅腫。

  碧連舒感到很奇怪。

  因為每次做那個啥事,阿夏都會流眼淚。她做多久,他的眼淚就流多久。碧連舒不止一次問他是不是痛。阿夏不舒服的話,她就將就他換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動作慢一點,柔一點。但是阿夏每次都搖頭說不痛。碧連舒問他為何要哭,他又說不出所以然。反正每次做那種事,阿夏就會流眼淚,弄得從頭到腳都是濕嗒嗒的。

  「阿夏,找個大夫看看。」碧連舒手指拂過他的劉海,靠近,吹吹他紅腫的眼睛。

  找大夫?

  怎麼同大夫說?

  阿夏估計自己會囧死了。

  碧連舒找青霓有事,寶寶交給良辰,阿夏就獨自到外面的市集走一趟。

  寶寶洗澡用的香粉都用光了。

  這是個國境西北的臨城關卡城鎮,關內關外的風俗物品各色各樣,叫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都展示在市集中。

  阿夏在店舖裡面買了幾包香粉,看上了一個寶寶玩的雙面小搖鼓,還抱著幾個剛出爐的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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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0:31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新年快樂

  阿夏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小搖鼓,懷裡抱著的是正出爐的包子,飄出陣陣的精製麵粉的香味。阿夏向著「四方和居」走回去,大路的牆根下劈開著一處空曠,那裡滯留著許多流丐搭建的破爛帳子。阿夏一邊走,一邊瞄著四周。流丐都是西北的山裡鄉民,冬天冷寒就會往南遷移,天氣和暖就往家鄉走。

  牆角邊有個破爛的紙皮箱,裡面露出一雙大人的發腫發紫的腿,腿上包紮的黃黑色的布條滲出血水,而旁邊蹲著個十來歲的孩子。

  孩子精靈的眼睛。

  手腳瘦得枝幹一樣。

  凍得發紫的臉頰都快要凹進去。

  眼睛顯得特別大而空洞。

  孩子一直盯著走過的人。

  阿夏看著袋子裡面的包子,看著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掏出兩個包子遞給他。孩子瘦得可怕的手掌伸出,淺色的大眼睛看看包子又看看阿夏,怯生生的流露著飢餓。孩子動動發紫的嘴皮子,立刻把包子拿過,寶貝一樣揣在懷裡和暖著。

  阿夏看著可憐,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居然還用包子暖和身子再吃?

  不過阿夏的良心之舉,立刻引來了幾個流丐撲過來。

  阿夏突然被一群人圍著。

  嚇了一跳。

  但是流丐本來是山裡的良民,而且暫時滯留在這裡也是要規矩的,她們也不敢打搶,只是一味拿著渾濁昏沉的眼睛望著阿夏。

  阿夏受不了這樣多可憐的眼神攻擊,把一袋子包子都給了那些流丐。

  流丐分著少得可憐的包子。

  阿夏好不容易從人群中跑出來。

  阿夏看著手中的小搖鼓,心頭一動,小搖鼓掉了一邊木珠子。

  阿夏苦著一張小臉。

  要在大街上找一顆珠子,無疑是大海撈針。

  小搖鼓是送給寶寶的。

  好歹碧連舒還給寶寶戴了一雙銀腳鐲,阿夏就沒有給寶寶買過像樣的禮物。

  「哥哥,哥哥~~」

  阿夏低頭看。

  是最先接受他包子的瘦小的小男孩,操著一口奇怪的口音。

  「還餓是不是?」阿夏哀了一口氣,「我沒有包子了。」

  小男孩搖搖蘿蔔頭,伸出去的手掌心,手掌心放著一顆乳白色的珠子,穿著一條紅色的絲線,可以吊在脖子上面。這個不是真正的珠子,而是某一種植物結出來的果實,掰開芯就空著一條縫隙,小孩子喜歡串起來玩。

  不是阿夏要找的那個木珠子。

  不過也可以代替。

  那個孩子不說話。

  閃動的大眼睛就是看著阿夏,充滿著急切。

  阿夏收了,笑得甜甜的:「謝謝!」

  小男孩大眼睛立刻注水一樣亮汪汪,笑了一笑,笑得有點羞澀。

  他立刻跑回去,跑回去大人的身邊。

  本來躺著地上的大人也動了一下身子,起來。

  小孩子扶著她,這才把懷裡的包子拿出去,細細粘著包子皮兒,餵給大人吃。

  阿夏摸著眼睛,甩頭不看。

  心裡酸酸的酸。

  「四方和居」對面的露天茶寮的幾個無賴女人在閑聊無事,一壺茶都不知道泡了多少次。

  阿夏走過,那些人眼珠子一眨不眨的,從阿夏的前面看到後面。

  阿夏低著臉,感覺自己不應該一個人出門,這裡的人生路不熟,他又一副江南人的清秀柔和面容,恐怕同這個西邊陲的居民的深眉銳目有著天淵之別。

  阿夏腳踏入客棧。

  碧連舒已經在一邊等著他。

  掌櫃恭喜就隱在櫃臺之後,獨自坐著,不招呼客人,不說話,心情如同八月雷雨,也沒有人敢招惹他。

  良辰把馬車都準備好。

  「你不是買東西嗎?」

  阿夏拿出搖鼓,咚咚咚響了幾下。

  碧連舒握著他的手:「我們出發。」

  「青霓呢?」

  「她跟著我們後面。」

  「攸攸呢?」

  碧連舒擁著阿夏走著,都不想說話,直接把嘮叨的小夫塞到了馬車裡面,拉下車簾子:「良辰,走吧。」

  阿夏趴著馬車裡面,找遍了每個角落,都找不到寶寶。

  阿夏一臉的癡呆。

  碧連舒不耐煩:「在後面的馬車!」

  「把攸攸給青霓帶不好吧。」阿夏小心地指出,「青霓是女人。」

  「阿夏,你不能一直帶著攸攸。」

  「啊?」

  碧連舒把阿夏的手拉入自己的懷抱裡,捧著他的臉對上自己的目光:「你怨恨我都無所謂。我替攸攸請了保父,以後攸攸給保父帶。」

  阿夏想要搖頭,但是腦袋都在碧連舒手中,不能動。

  他以為碧連舒還因為昨晚的事情生氣。

  「阿舒,我行的,我不累。我可以照顧攸攸,我也可以照顧你的。」

  碧連舒冷定地看不出情緒:「等一下吃飯的時候,你見見攸攸的保父,他叫做寶兒——」

  「不要!」阿夏尖叫一聲,捂著耳朵,如果不是讓碧連舒抱著,他早就爬到寶寶的身邊:「我要看著攸攸長大!我爹是把我帶大的,哥哥也是由沈大官人帶大的。我明白的,碧落山莊不讓夫主帶孩子是因為夫主很忙,也怕孩子被寵溺……」阿夏摟著碧連舒,挺直小腰,靠上去貼著她的臉,不停蹭著,希望能軟化碧連舒的決定,「阿舒,我可以改的,你讓我帶攸攸。而絕對是個很嚴厲很端正的爹,我會抽攸攸鞭子的……」

  碧連舒臉色都白了,拉開阿夏挑逗極限的身子,決絕得狠:「總之……寶兒照顧攸攸,阿夏可以放心。」

  阿夏無比傷心。

  寶寶交給另外的男人?

  寶寶叫著另外的男人?

  他不允許!

  阿夏推開碧連舒,自己呆到一邊角落去。

  他都要氣死了。

  碧連舒也不理他,窩著馬車裡面淺寐。

  阿夏糯糯地靠過去,覆著她的身上,扣住碧連舒的手指,柔聲說著故事:「我家隔壁,有戶人家的兒子嫁了有錢人家。幾年之後,那兒子被妻主打死了。兩親家打官司,妻主指責那兒子打她的孩子,那孩子是前夫留下的,孩子才丁點大,手腳都被打折了。原來那兒子一直看前夫的孩子不順眼!」

  「我舅舅家的有個小姨子。小姨子腿腳不伶俐,但頗有家底,娶了同村俊俏能幹的男兒為夫郎。一年之後,夫郎生了寶寶。夫郎一邊忙著照顧小姨子,一邊又打理著家裡的生意,經常把孩子留給鄰居。誰知道,寶寶學會說話走路,都不認他,只認得鄰居。」

  「我爹曾經說,我出生沒多久,下人幫他帶我,可是我爹每天都發現我的屁股淤青。原來那個下人趁他走開就會掐我的屁股。」

  碧連舒噗嗤一聲笑了。

  「我昨晚怎麼沒發現你屁股淤青?」

  阿夏的幾個具備教諭性質的故事,完全沒有對碧連舒造成「寶寶將被非親爹的男人虐待」的潛在意識,倒是可憐的阿夏又被碧連舒抱著啃了一路。

  阿夏的衣襟被揉皺,滿脖子的紅印,看著看著,徹底絕望了。

  碧連舒是衣冠楚楚的霸王。

  她說過的話,她做出的決定,別人很難讓她回頭是岸。

  阿夏哭不是,鬧也不是。

  馬車出了潼關,行走半個時辰,進入了綿延的大山林區。馬車轆轆,在荒蕪的山腳下走了半天,寬闊無阻的大路變成了險峻小徑,兩側看不到盡頭的山勢彷彿傾軋而下。瑤昆山的山坳峽谷,終年霧氣縈繞,人馬都要小心謹慎,腳程比起平地要慢許多。

  約莫是半天,阿夏腰酸背痛,趴到外面透透氣。

  迎面就是嶙峋峭壁。

  嚇了一跳。

  阿夏自出生就在淮陽,哪裡見過這樣的景色,馬上白著小臉蛋,幽幽爬回去碧連舒身邊。

  死寂的深谷,只有馬蹄踏著險徑,一下接著一下。

  良辰駕車技術極好,馬車平穩。

  瑤昆山相傳是神仙勝景的極樂之山,主峰連天,高萬仞,飛鳥絕跡,人蹤罕至,萬里覆蓋著冰雪,千年不融化。

  去年大聯盟召集了幾千武林同道,能走進瑤昆山的卻寥寥無幾。大聯盟的人都是從山路進入主峰天女峰,一路險象環生,身體不怠或者神經強迫過大,都讓她們永遠留在深谷裡面。無限宮的人來去無蹤,自有機關城為護,機關城之下有「天塹」可以進入無限宮主殿。

  機關城破了之後,天塹關閉。

  無限宮宮主重歸,機關城重新修整,天塹也重新打開。

  碧連舒跟良辰換了馬韁,碧連舒親自帶路,馬車繞過半個屏風狀的山峽,從中間的一線狹縫過去,兩璧黑暗,對流的風聲遮蓋著耳朵。馬兒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透出的淡淡的暖氣。碧連舒才叫馬車上的所有人下來。

  阿夏小臉白得透明。

  四面都是峭壁,他們彷彿落到了一個峽谷當中,前面根本無路。

  碧水的瀑布從天降落水潭。

  嘩啦啦衝起水汽。

  高晴的日就在上頭。

  「前面不能走車,我們把馬兒都留在這裡。」碧連舒解下了馬韁繩。

  她愛寵地摸了摸兩匹馬兒。

  馬兒呼呼著氣,繞在碧連舒身邊。

  馬兒相當不捨得。

  「好了,好了,我回去的時候再接你們。」碧連舒順了一下馬兒的鬃毛,才放開。

  所有人都下來休息一陣再走路。

  阿夏身子單薄,加之高山上感覺身體不適。碧連舒都在身邊攙扶著他,一則怕他腳下不注意,二來怕他衝過寶寶那邊。

  碧連舒請來的叫做寶兒的保父,是個年青安靜的男子,樣貌不至於一等,但是大有江南娟好之貌,同阿夏有三分的相似。

  寶兒儼然熟手抱著寶寶,給阿夏行禮。

  阿夏嫉妒死了。

  如果不是碧連舒拉著他,他都把寶寶搶過來。

  明明就是他的兒子。

  碧連舒卻非要交給別人。

  不過,這一路阿夏在馬車裡面蔫蔫的,嘴唇都薄如紙,相反人家寶兒卻一點事都沒有,可知碧連舒的決定是不會錯。

  「妻主,攸攸哭了。」

  碧連舒一副謝謝不費心的表情:「攸攸很堅強,在這個地方也不會害怕。」

  阿夏也拚命地掐著自己的手心。

  他恨死寶寶了!

  居然讓陌生的男人抱著,寶寶都笑得那麼可愛。

  沒有良心的傢伙!

  大的這樣,小的也這樣!

  阿夏偷偷抹過眼淚,低頭靠著碧連舒的手臂,咬下去,狠狠地。

  「阿夏餓了嗎?」碧連舒臉上看不出是不是痛,但是她的語氣絕對是在嘲笑阿夏。

  阿夏放開,哼哼不理她。

  寶兒看出那位東家的夫郎對自己有微言,主動走過去,笑了笑:「少夫主要抱抱小少爺嗎?小少爺一路都在找少夫主。」

  這話對了阿夏的心。

  那麼可愛的小寶寶,露出粉粉的小手,正想要去拉自己親爹衣服的鮮艷花朵,粉色圓圓的小臉蛋軟軟,烏黑的大眼睛光彩有神,小嘴巴笑嘻嘻地「呀呀」學叫。

  阿夏什麼氣都消了。

  立刻接過寶寶,讓寶寶貼著他的胸前。

  寶寶聞著親爹的香味,拉扯著親爹的垂下來的頭髮,拉扯著一下又一下的,玩得特別快樂。

  阿夏啪啪地回去馬車,拿出小搖鼓。

  寶寶喜歡咚咚響的玩意。

  嫩嫩的小手就要抓。

  「攸攸,我的寶貝,別忘記了誰是你親爹。」阿夏在寶寶耳邊叨念著。

  「你同攸攸說什麼?」

  阿夏兔子一般搖頭:「沒有!」

  寶兒手腳勤快,拿下包袱裡面的乾糧和飲水,分給各人。

  那一路,阿夏就沒有再把寶寶還回去。

  寶兒只是有意無意走在阿夏身邊,時而扶一下。

  從瀑布底下走過,進入山。

  洞天裡面別有洞天。

  天塹就在跟前。

  簡簡單單的麻石堆砌出來的懸空階梯,兩面山凹,看不到底,中間橫過一條腰粗的大鐵索,鐵索上面的滑輪吊著木質的籃子,籃子裡面拉扯鐵鏈子的是蒙臉的黑色女人。

  蒙面黑色女人也不詢問,只是把人渡過去。

  無人說話。

  碧連舒從手指間翻出一個顏色烏黑的牌子。

  蒙面女人讓他們上來。

  「那個是渡娘。」

  「天生聾啞。」

  山崖的另外一邊。

  一條細細的縫隙,遮天蔽日,只能通過一人。

  名喚「一線天」。

  「一線天」埋伏著無限機關城的萬箭穿心,毒箭成排,銅牆鐵壁也能穿透。

  阿夏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顧,只是護著寶寶,低頭直走。

  穿過「一線天」。

  於是,隱藏著群山之中的無限宮的機關城,就出現在眼前。

  環山的階梯,橫七豎八,說不出的詭異,只有一條白色的梯級長長鋪到頂端平臺。

  平臺之上,站著兩排人。

  最前面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年女子拄著青桐頭枴杖,撩起衣裾,單膝跪下,後面所有人都一同跪下,呼喚著:「恭迎少宮主回宮!!」

  陣陣的呼鳴,響徹著這個山谷。

  無限機關城在山巒主峰當中,巨大千年靈璧就是機關城的外殼,穿過靈璧才發現所謂的無限宮只不過是位於山巒中的一處凹陷平地連同平地中央的藍色清寒湖泊。

  萌星的小木屋就如同白色的小花,點醉著湖泊的四周。

  屋頂的炊煙,屋簷下的風乾臘肉,垂柳下的嬉戲的孩童,水中綰紗的少年俊俏郎……形成一幅又一幅的田園風景。

  悠然安靜宛若世外桃源。

  阿夏獨獨把眼睛揉了幾下,掐了一下寶寶的溫熱的小臉蛋——這個是真實的——如果阿夏不是一直拉著碧連舒的手,如果碧連舒不是被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叫「少宮主」,阿夏肯定以為碧連舒帶著他回到了江南碧落山莊。

  良辰和青霓的表情也是差不多。

  只有寶兒一直都是微笑著。

  阿夏又疑惑了一層。

  湖的四周架著橋樑連接著湖中央的十二角七層樓的塔,塔高白色的牆灰,若然寶藍色托盤中的一顆明珠。

  阿夏在眾人的目光下跟著碧連舒過橋,進塔,入殿,落座。

  碧連舒對這裡的熟悉程度,讓阿夏咋舌。

  碧連舒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無限宮的少宮主。

  碧連莊主是阿舒的親娘嗎?

  阿夏知道現在不該問。

  他一直不管碧連舒的事。

  碧連舒喜歡獨自、自在。

  阿夏只是她的夫郎,她去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阿夏這個決心就不曾變過。

  即使曾經猶豫,但是他都很快把疑惑打消下去。

  碧連舒瞞著他所有事情,關於她的一切,阿夏都像個傻子白癡。

  碧連舒一落座,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便橫著枴杖,帶著底下的幾十人再一次跪下,單膝跪下,手掌合著心臟的位置,異口同聲:「吾等見過少宮主,願少宮主平安歸來!少宮主回歸,無限宮必將聲勢浩大,屹立不倒,再掀風雲!吾等無限宮永久長存!」

  浩浩蕩蕩的話。

  比那些「一統武林」的話好一些。

  碧連舒白璧無瑕的臉透過一絲的光彩,琉璃色的眼眸平平直視,對著跪拜的無限宮等人,平平伸出手心,長袖一揮。

  無限宮等人都站起來。

  為首的白髮蒼蒼的老人顧著枴杖,立在最前面,斑白的髮絲落到臉兩側,皺紋的臉孔滄桑無比,只有一雙眼睛含著幽紅色的烈火:「屬下護法殷十二。屬下能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少宮主回歸無限宮,接任無限宮宮主之位,屬下也算是完成了先代宮主的遺願。」

  無限宮兩大護法,同毒王齊名的護法,殷十二。

  殷桃花的師傅。

  無限宮護法殷十二是個天下聞名的奇人怪人,是武林中十大不好招惹的人中排行第五。她性情怪僻,手段兇殘,往往一個決定能控制無所人的生死,江湖中從來沒有人知其真面目。

  聽聞曾經有一次,她同一天易容成為幾十個人,順利走進皇宮,又順利從皇宮裡面走出來,並盜取了皇宮內庫珍藏的天山雪蓮。而她僅僅將那只珍貴的雪蓮送給仟城貧民窟中的一個快要餓死的小孩。

  殷十二也曾經在瑯陽國偽裝了一國之後長達十年之久,窮奢極侈,發號施令,擾亂朝綱。龐大的皇后一族垮臺之後,真正的瑯陽皇后被政敵送上斷頭臺。真正的皇后一直哭喊著冤枉,但是大家都以為是狡辯,直接將皇后梟首。後來真相大白,殷十二也成為瑯陽國的第一通緝犯。

  如此將天下玩弄於手心的人,居然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碧連舒冰色的臉容稍微有點暖和的笑意:「殷護法,本宮聽說你的易容術天下獨一無二。今天見到本宮,你的臉是真容嗎?」

  別人如此同殷十二說話,早就被杖斃。

  碧連舒是少宮主。

  碧連舒可以狂。

  殷十二幽紅色的眼睛宛若一片灼燒的烈火,掃過碧連舒身邊的人,最後看著碧連舒:「真亦假時假亦真。殷某退出江湖之後就不易容了。」

  殷十二對自己不易容,只對其他人易容。

  最為退出江湖之後的消遣。

  她依舊呼風喚雨。

  只不過換了個角色。

  她更加喜歡當傀儡娃娃後面的拉線人。

  「為何?」碧連舒彷彿很感興趣,「是怕找不到自己的真容?是怕連自己都欺騙了?還是怕突然之間易容成被自己殺害的人?」

  質問的話,用著詼諧的語氣。

  連阿夏都感覺氣氛的詭異。

  碧連舒如此咄咄,殷十二隻是表現出她為長者的胸襟,仰天大笑:「少宮主好豐富的想像力。可是說出真相,恐怕少宮主都不會滿意。屬下退出江湖之後不用易容術,是因為屬下的易容術有著副作用。屬下尚且愛惜自己的容顏。」

  「真亦假時假亦假。」碧連舒算是滿意,「本宮尚且相信。」

  氣氛一下子就和暖了。

  殷十二正要說話,碧連舒倒是先開口:「殷護法愛惜自己的容顏,固然是對的。不過本宮看來實在是可惜了。本宮飄零在外,見識有限,還真想要見識一下殷護法的絕技。江湖中人傳沒有無限宮殷護法去不到的地方。凜冬島流光主家,島主流光醇清,秘藏了三丈真經的梵文孤本。殷護法進入凜冬島金子塔拿取三丈真經如探囊取物。三丈真經曝光,流光醇清到現在還被流光家長老堂幽閉在無人島……若然無限宮沒有殷護法,白樓這裡的塔高就不會是七層。區區三層都承受不住而倒塌。殷護法找到了魯班後人的斧頭,找到隱藏的機關圖,讓無限宮建於機關城之中,幾十年來屹立不倒……」

  碧連舒一件一件數著她的往事。

  殷十二臉不改色,照樣聽著,彷彿聽著人家的故事,一切與自己無關。

  碧連舒看著清楚:「……去年大聯盟攻入無限機關城,若不是殷護法的易容術,大聯盟內部又如何會隱藏了那麼多無限宮的人……至於現在的大聯盟各大門派中有多少正道人士是無限宮的人易容潛伏,本宮眼睛不算好使,勉強能認出十個,其餘尚且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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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0:54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喜歡阿夏

  碧連舒道出的真相從來都不曾公之於世,此時,更加是震驚在場的所有人。

  下面眾人都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殷護法,如同仰望一尊遙遠的神像,同時又感嘆殷護法為無限宮默默的付出。

  「屬下所盡的都是微薄之力,為了無限宮的安全和未來,為了無限宮幾千人的寧靜家園。本是小事,不必要為少宮主稱讚。」殷護法蒼老的臉孔在那麼一刻恢復生機,舒展開來的皺紋都蠢蠢欲動,鶴發都染上了一層光暈。

  不過無人可知,其實,她的心底一片陰霾。

  無限宮宮主靈靈兒癡心武學,為能專心練成無限宮的秘學「神祇三式」,早就閉關鉆研,待練成之日,便能一統天下。

  靈靈兒多年荒廢宮中事務,所有的事情都有殷十二專斷。

  無限宮的宮主名義上是靈靈兒,實質的掌權者已經是殷十二。殷十二以其退出江湖為由,留在無限宮,實質一人獨大。

  靈靈兒只顧著練功,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殷十二無所畏懼。

  但是,此時,由碧連舒之口,居然道出她所做之隱事。

  殷十二安插在大聯盟的人,只有十個。

  大聯盟的十個人,互相不知道,唯有殷十二清楚。

  但是,碧連舒居然輕輕鬆鬆認出十人。

  十人,也就全部。

  碧連舒姣好臉容中的淺淺笑意,足夠讓殷十二看清楚:這位少宮主很深沉,比靈靈兒深沉得太多了,所以靈靈兒才會死在她的手中……殷十二表面的笑容已經到了極致。

  碧連舒那一抹笑有多少涵義,只怕只有碧連舒自己知道。

  誰說易容是一門獨門絕技?

  易容誰不會呢?

  人的臉皮已經是最好的易容了。

  碧連舒到此為止:「殷護法請上座。」

  殷十二緩緩就坐。

  碧連舒看著站在殷十二後面的眾人,其中第一個是年輕俊俏的少年郎:「白樓的花樓主,請坐。」

  那花樓主行禮,落座,乾淨利落。

  碧連舒目光還是隨著人家的轉,輕巧的語氣用著稍微沙啞的聲音道出:「想不到我們的白樓樓主會如此年輕美貌!如果本宮不是見過花樓主編寫的《破城七十二章》,書中把武林七十二家的功夫心法分析得深入透徹,本宮還擔心是不是該重新考核花樓主繼續擔任白樓的事務……不過,本宮心中還是有點擔心,呀,花樓主目光銳利,見招拆招,那麼本宮的三腳貓功夫還不是白練了?」

  那個花樓主的少年郎立刻站起來,朗朗聲音,從容不迫:「花某的劣作讓少宮主見笑了。花某對各門派武功感興趣,才大言不慚說破盡天下武學經典。可,真正臨場,豈是紙上談兵,恐怕錯漏百出,貽笑大方。」

  「花樓主謙虛了。有空切磋一下。」

  「花某先謝少宮主指教。」那少年郎已經不肯坐下,可見深得興致,「少宮主是從哪裡看到花某的《破城》?」

  碧連舒指著他身邊的女子,笑著說:「那麼就要問問黑樓的般樓主啦?般樓主把撈錢的主意都打到你的身上了!」

  「般淺淺,你這個該死的財迷!」

  那個黃衣衣服的年輕女子立刻哈哈笑著……

  無限宮,宮主最大,宮主之下有左右護法,黑白藍三色樓的樓主,再下面就是七堂的堂主。有資格站在樓塔裡面的人都是這些。

  碧連舒居然能一一道出來。

  碧連舒不像是被逼著回歸無限宮的少宮主,更像是一直都在無限宮的宮主。

  碧連舒彷彿對一切瞭如指掌。

  雖然碧連舒是先代宮主的女兒,她也是碧落山莊的碧連螢的女兒。無限宮的人對她的歸來總懷有疑惑之心,想著殷護法為何要把充滿碧落山莊味道的女娃娃帶回來當宮主?殷護法如今的地位和對無限宮的誠心,足夠登上宮主的寶座!若然殷護法有此心,她們就要做出重要的決定……此刻,碧連舒對每個人的事娓娓道來,讓無限宮的人更加無從捉摸。

  碧連舒見過了三樓七堂,她就介紹起來身邊的黑衣俏媚妖嬈的高挑女子,是護法毒王的女兒青霓。

  「毒王?」

  「護法毒王?」

  「毒王不是已經……」

  眾人都驚訝。

  毒王在十幾年前的無限宮內亂中失蹤,有人說她離開了無限宮,有人說她逃亡到了海外,有人說她死了……各種謠傳。

  去年大聯盟的一次突擊性掃蕩,讓無限宮的人心有餘辜。若非機關城外城拋棄內城關閉,她們肯定逃不過覆滅的厄運。宮主靈靈兒已歿,無限宮艱難才保留著一口元氣。現在碧連舒找到毒王的女兒,彷彿無限宮一下子都能變得強大起來。當初雙聖宮主、左右護法在的時候,無限宮迅速成為武林的一大標誌。她們在宮主靈靈兒閉關之後沉寂太久,現在終於迎來了重整旗鼓的時刻。無限明燈的熄滅的速度彷彿就在掌握當中。

  眾人對於護法毒王的疑問,碧連舒全部都扔給青霓。

  碧連舒只是舒舒服服坐著,含著玩笑的意味,兩目遊戲,偶然看看身邊的秀氣夫郎,逗逗懷裡的寶寶……只有不經意間殷十二的時候,那抹笑變得更加深沉。

  殷十二看不透的蒼老中顯得波瀾不驚。

  她根本無需驚訝作態。

  碧連舒找遍了全場,好像還沒有見到殷桃花。

  各人見過之後,就是宴會。

  碧連舒沒有吃東西,倒是喝了很多酒。每人敬上一杯酒,碧連舒都要呷上一小口,若然有人故意給阿夏敬酒,她都把酒擋去了。

  碧連舒喝得醉熏熏的。

  碧玉如畫的臉蛋帶著三份微紅,料峭胭脂香滿腮。

  手臂環著阿夏的腰。

  阿夏的腰都要折了。

  阿夏被熏得一臉桃紅,都不好意思讓她胡鬧下去,把攸攸交給寶兒,自己將碧連舒拉回早先預備的房間。

  碧連舒還在胡亂說話。

  胡言亂語。

  醉貓一隻。

  阿夏沒好氣,只是替他的妻主的大人除去外衣,塞進被褥裡面。

  熱毛巾貼上去。

  碧連舒突然就安靜了。

  阿夏拿著熱毛巾重新擰水,碧連舒卻握住他的手腕。

  碧連舒的手冷。

  喝了那麼多酒,她的手卻是冰冷的:「阿夏,不要忙。」

  「阿舒,不要亂動,休息一下。你啊,明明不喜歡喝酒,還要喝那麼多?抿兩口大概也就盡心意了,誰叫你一口氣灌下去,那些人都以為你很能喝……」阿夏輕輕埋怨著,不是因為他勞累,而是怕她辛苦。碧連舒只有稍微感覺不舒服,他就緊張。阿夏見碧連舒的手鬆了下來,就端著盆子裝熱水。

  阿夏還沒有走兩步,碧連舒就撲上來。

  「嘩啦」地,盆子摔了。

  阿夏有氣。

  不過從後面的抱著的,被她依依不捨地摟著,阿夏就沒有力氣生氣。

  碧連舒躺回床上。

  又起來。

  「阿夏,我肚子餓了。」

  阿夏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不過,碧連舒伸出手,阿夏是永遠都不會拒絕的:「你餓了?我……我看看外面還有什麼熱的飯菜可以墊肚子——」

  「不用了。」

  碧連舒擺擺手:「你包袱裡面不是還有一包肉乾嗎?拿出來。」

  「四方和居」的恭喜送的。

  男人喜歡吃的零嘴。

  阿夏包好,打算自己吃。

  碧連舒撕了一小塊,咬了一口,沒有嚥下去,已經皺著眉頭:「這個味道太甜了,吃兩口就想吐。真不明白,男人為啥喜歡吃這樣的東西……」

  剩下的兩口就喂到阿夏的嘴巴裡面。

  阿夏也不吃。

  碧連舒眼睜睜看著他,紅顏精細,彷彿盯著一件寶。

  阿夏心裡發慌:莫不是……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不舒服就躺下來,你煮茶給你醒酒……」阿夏總是覺得碧連舒有點異常。她的手指都是冷的,勻淨的臉頰卻出奇得染上薄薄的紅暈。阿夏伸手摸著她的額頭,燙手的:「發燒了!什麼時候發燒的?怎麼都不告訴我?」阿夏差點就要咬痛自己的舌頭,一直在她身邊,居然都不知道她發燒。

  急得要死。

  碧連舒身體很好,不曾見過她生病。

  「沒有發燒,只是有點熱。」碧連舒說著就把腰帶都鬆開,鬆鬆穿著的袍子都要扯下來,剩下雪白的中衣。

  「躺下,躺下!不許脫衣服!不能著涼,要穿上衣服!」阿夏拉扯著被子,把碧連舒團團裹了起來,「我去煮水,你等一下!」

  熱開水可以解酒,也可以悶出一身汗。

  如果明天還不退燒,就要找大夫。

  碧連舒看著阿夏為她的事情忙碌得像一隻蝦子,她挨著床邊,側著臉,笑著:「阿夏,一直以來,我都對你不好……」

  阿夏驀然停下了腳步。

  「你嫁入碧落山莊,就沒有好過。被我打過,挨過板子,一直被冷落,我懷疑你的貞潔,我不認你肚子,甚至最後要離家出走;在四合院的時候,我放著你出去做事辛苦,半夜會起來幫我蓋被子,早上要給我煎藥,我覺得好玩就留個休書嚇唬你,你生攸攸的時候我都不在你身邊。還有……」碧連舒望著阿夏纖瘦的背,聲音都不敢太重,生怕他的瘦削的肩膀承受不住,「還有,阿夏……」

  碧連舒突然停著。

  琉璃色的目光清清淡淡。

  靜悄悄。

  阿夏背著碧連舒,他聽著她的話,一直以來的委屈突然都湧出眼眶。

  偷偷抹乾淨眼淚,阿夏轉身回來,小臉上笑意盈盈:「別亂說話,發燒就躺好。」

  碧連舒扣著他的五指,把手指貼著微燙的臉頰,定定地望著阿夏的眼睛,唇邊露出一句清晰:「阿夏,對不起……」

  輕飄飄的一句話。

  如同臘月飛絮。

  雪白的飛絮飄入阿夏的心中,被暖和了,於是就濕透了。

  碧連舒扯著苦澀的笑意,她知道會把阿夏弄哭的,那個傻子一定會哭的,但是……她伸出手指摸著他的臉頰,感覺到他的心臟的跳動,指尖掃過水泡泡的藍色眼睛,把眼淚撥開。

  可是,阿夏掉眼淚的速度比她要快,碧連舒順勢把他的臉拉入懷裡。

  摟入懷裡。

  細細珍藏。

  一生一世。

  阿夏心裡頭軟成一塌糊塗,已經分不清是為何而流眼淚,一直以來的委屈被洗刷也讓他承受不住。

  「別哭,我冷。」

  阿夏嗚嗚了幾句,振作,拉開碧連舒:「噢噢哦,你還發燒,蓋上被子。」被子又把碧連舒裹了起來。

  阿夏的全身都熱烘烘的。

  矯情的碧連舒。

  讓阿夏沉溺。

  繼續沉溺就會莫名其妙做出些他會痛的事情。

  阿夏頂著紅紅的兔子眼睛,兔子一樣忙出忙外。

  碧連舒也安安靜靜的,乖乖喝瞭解酒熱茶,身體熱烘烘的,塞到厚重的被子裡面,不忘把阿夏的軟呼呼的手牽入裡面,放在胸口:「你為什麼不問我?」

  阿夏一愣:「問你什麼?」

  看到碧連舒的臉瞬變,阿夏便哆嗦一下:「好的,我立刻問,你好點了嗎?」

  「你只想知道這個?」

  「不是這個是什麼?」

  阿夏無比單純,想不到是啥東西需要問的。

  「問!」

  「咕~~(╯﹏╰)b……」阿夏好無語。

  碧連舒恐怕同阿夏的無知槓上了:「快點!」

  心中有很多的謎團,每一個都是大大的疑問。

  阿夏呼呼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趴在床前,壓著碧連舒的長髮,黑亮曲捲的眼睫毛壓住閃動的目光:「阿舒有個問題。靈靈兒,同你是什麼關係?他是不是你親爹啊?」千三夫郎不是阿舒的生父,碧連莊主是阿舒的親娘,但是碧連舒從來不曾提過自己的生父……阿夏想要知道這個。

  阿夏說不出的惶恐,差點就要咬了自己的舌頭。

  大家都知道靈靈兒是碧連舒所殺的。

  如果靈靈兒是碧連舒的爹,那麼不就是——弒父!

  阿舒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阿夏不敢確定。

  但是,碧連舒霍然瞪大眼睛,抓住他的爪子突然用力,掐得阿夏立刻苦了臉。

  「靈靈兒是女人!」

  阿夏一驚。

  難道碧連舒不是碧連莊主生的!?

  阿夏想著就說出口:「她是你娘!?」(漫:阿夏,這同罵你家妻主大人「雜種」沒啥區別!)

  碧連舒如果不是在被子裡面,恐怕已經把阿夏打了一屁股。

  「不要把我同她拉到一起!我同她沒有關係!」

  阿夏被吼得不敢說話。

  點頭。

  猛地點頭。

  碧連舒原諒他的無知:「繼續問。」

  還能問嗎?

  「( ⊙o⊙)」阿夏皺巴巴地小臉,比苦瓜還要哭,感覺自己笨嘴笨腮的,怎麼每一句話都是惹阿舒生氣。阿夏故意打起精神,站起來,說:「我去弄點熱水,茶壺的水都冷了。發燒的人要多喝點熱開水,要好好休息……」

  「你繼續問。」

  「我不問了。」

  「不問,我就不休息。」碧連舒鬧著脾氣,說著還真的要掀開被子。

  阿夏連忙按住她:「我問,我問!」

  「問吧。」

  「喜歡攸攸嗎?」

  「喜歡。」

  「想要見攸攸嗎?」

  「不想!」

  「~~~~(>_<)~~~~ 」

  阿夏有點不死心,湊到碧連舒的耳邊:「喜歡阿夏嗎?」

  「……」

  「喜歡嗎?」

  「……」

  阿夏側臉一看,碧連舒卻已經合上眼睛睡過去了。

  輕輕的呼吸。

  朦朦朧朧的。

  阿夏嘆了一口氣,問不到結果,邊起來收拾東西,然後等一下去找寶兒,看看小攸攸。

  碧連舒慢慢側了一下身子,半開著眼睛,並沒有睡著。碧連舒軟軟地趴著,可以看到阿夏在房間裡面沒頭沒腦地忙碌。

  他把她的衣服擺放整齊,茶水杯子等等都擺在她順手的位置。

  她曾經很長時間看著阿夏,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小男人平凡得讓人心一陣一陣的安靜。

  有一段時間她只是想著玩玩就好、盡盡義務,不可能同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起碼這個夫郎不是她自己選擇的,也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他的臉蛋很可愛,但是不夠絕色;他有點能幹,但是卻也喜歡嘮叨;他很迎合她,但是卻總覺得過於乖順;他一心一意為她,但是卻一直擔憂著失去她……喜歡阿夏嗎?

  他自己難道不知道,他問得是如此無力啊?

  她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呢?

  阿夏乖順得讓她心痛。

  他比攸攸要乖。

  她今晚其實是想要告訴阿夏,關於她的親生父親。

  阿夏的消瘦的背,很像她爹。

  無限宮宮主靈靈兒確實不是她爹,但是她爹真的叫做靈靈兒。

  靈靈兒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女一男。

  無限宮的雙聖。

  她親爹就是其中的一個靈靈兒。

  她懂事之後,她就會自己跑到碧落山莊後面的山坳。她的記憶深處,那裡有著一所簡陋的屋子,屋子前面用秋木葉籬笆圍著一塊空地,空地上有一顆巨大的花木。花木成蔭,樹下的輪椅,那張雪白盈美的臉帶著病態,只是露出笑容永遠都是滿足的。

  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阿舒,練劍是不是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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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親生父親

  纖幼的身體依靠著輪椅之上,膝蓋上的白色絲練都垂落地上,婉轉成為一朵白花。粉色衣服的纖柔男子伸出手,招呼著穿著淡黃色衣服的女孩:「阿舒,過來爹這裡。」

  碧連舒很快就會跑過去,坐到他的腳邊。

  靠著他的腳下。

  他的腿腳不好,不能長站,所以整天都會坐在輪椅之上。

  剛剛才滿十歲的碧連舒雖然頂著孩子的垂髫小辮子,不過她已經很懂事,揉揉爹的腿,一邊說:「爹,他生了個小男孩,很小很小的小男孩,眼睛還不能睜開……」

  碧連舒口中的「他」就是娘的新夫,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進門一年之後,生下一個男嬰。

  碧連舒對這位新爹沒有好感。

  她不喜歡。

  粉衣男子垂下臉,烏黑的長絲掃過清顏臉頰,看不出喜憂:「你有沒有抱小弟弟?」

  碧連舒想了一下。

  當時她娘是叫了她,但是她沒有去。

  只不過後來經過窗臺下,透過縫隙,看到剛出生的小孩子。

  小得像隻貓咪。

  皺巴巴的臉都是紅色的。

  碧連舒搖搖腦袋:「他讓我抱,但是我不抱。」

  粉衣男子怪嗔著:「為什麼不抱?小弟弟很可愛的。等到小弟弟會說話了,小弟弟會叫你姐姐。」

  碧連舒大眼睛轉了一下,固執地扭著臉:「我才不要呢!那個小娃娃好像一隻脫了皮的貓兒……爹,我怕我的手弄痛他……我那天看到娘抱著小娃娃,小娃娃突然就大聲哭了。」

  娘笨手笨腳的!

  粉衣男子捂著嘴巴笑:「你娘還是那麼笨!當初你出生,你娘抱你,她手腳也不知道往哪裡擺,你也是哭泱泱的!」

  說起來,無數的往事。

  碧連舒咬了一下下唇,仰著臉,對著她爹,央求著說:「爹什麼時候回家?」即使希望不大,即使山莊的人已經叫那個男人為「夫主」,即使那個男人生下了一個小娃娃,碧連舒還是期望著爹能回去碧落山莊當名正言順的夫主。這裡的山坳很冷,晚上沒有人,她又不能天天陪著爹。

  對著乖巧漂亮的女兒。

  「阿舒,爹不想騙你,爹和娘已經分開了,爹和娘也不再相愛了,但是爹娘都會一直喜歡阿舒。」靈靈兒如此說。

  若然不是記掛著弱冠的女兒,他也不會留在這裡。

  「爹~~」

  靈靈兒扶著女兒的精緻的小臉蛋,即使從這張酷似自己的臉蛋上也要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現在爹娘都各自有著喜歡的人。爹娘都會同各自喜歡的那人在一起,各自有新的生活,娘同千三祗月一起生活,爹也會同——那個人在一起……」

  沐浴在陽光中的一線笑意。

  淺淺拂過的一葉。

  淺淡無痕。

  蔓延的水光,倒影著一絲陽光下的陰暗。

  碧連舒似懂非懂。

  爹總是笑得很暖。

  陽春水暖。

  碧連舒喜歡留在她爹身邊,屋子雖然簡陋,沒有好看的好玩的,但是只有在這裡,才覺得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十歲孩子。

  她可以不用練功。

  她可以臟兮兮地窩在地上。

  她可以隨意打滾。

  她餓的時候,可以吃到喜歡的飯菜。

  爹很能幹,煮飯很好吃。

  只有在十歲的那個時候,爹是純粹的溺愛她的親爹,而不是什麼無限宮的宮主。

  娘娶了自己喜歡的人,是千三祗月。

  爹喜歡的人呢?

  是誰?

  這裡除了爹,就什麼人都沒有?

  喜歡,兩個人不是應該在一起嗎?

  碧連舒留著那一塊孩子幼稚的心,似乎一點也抓不到人世間情愛將是如何複雜如何隱晦……只是當命運的某一天來臨,她以身心的痛來感受那種喜歡一個人卻不能不能得到回應的感覺到時候,她才明白那種依靠著感官的所謂愛到了盡頭的釋然和大度。只是關於當年親生父親說起「愛的人」的表情,將是她不管如何用力擦拭也是模糊一片。

  碧連舒喜歡躺在她爹的膝蓋上。

  每隔幾天她都來這裡,陪著她爹說話。

  靈靈兒每次都會問起千三祗月的那個小娃娃。

  為了可以告訴爹一些關於小弟弟的事情,為了可以看到爹的幸福溫和的表情,碧連舒就偷偷去看那個越長越漂亮的弟弟。

  「他為什麼一直睡覺,我看了他半天,他都沒有張開眼睛……」

  「他是不是以後一直都睡下去……」

  「爹,他叫做奈奈,叫做奈奈,呵呵,名字還是我取的……」

  「奈奈發燒,我看他很辛苦,一直在扯著嗓子哭,不知道要吃什麼他才好起來……」

  「爹,奈奈沒事了!」

  「奈奈他說話了,雖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爹,是不是小孩子說話都是嗚嗚嗚這樣的——哎,不知道奈奈什麼時候會叫姐姐。千三夫郎說要教他才會叫的……」

  靈靈兒柔柔地坐在輪椅上,看著阿舒眉飛色舞地把小弟弟的日常描述得活靈活現。阿舒對小弟弟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喜愛之情,靈靈兒脈脈的心中就陰暗了一片:自己離開的時間不遠了。

  孩子的感情是潛移默化的,大人豈會不知?

  碧連舒從開始的倔強不理會,到現在的慢慢融入那個全新的家庭。阿舒已經不再叫著「那個男人」,而是會順口地叫著「千三夫郎」。

  碧連舒察覺他的呆滯:「爹是想要見奈奈嗎?」

  靈靈兒:「可愛的孩子,爹都想見。」

  碧連舒當做是正經事,於是把粉團墩墩的奈奈偷偷抱到他爹的面前。

  奈奈還是個圓圓的糰子,走路顛仆顛仆的。

  靈靈兒真的有點可笑不得,抱著奶香味十足的奈奈,責怪了碧連舒一頓:「弟弟還那麼小,你半路摔到了怎麼辦?」

  「我會抱住他的。」

  碧連舒掐著奈奈的臉。

  奈奈長得可喜。

  一雙滴溜溜的藍色眼睛清澈見底。

  小嘴巴愛笑,大眼睛會笑。

  那時候,碧連舒會想:如果奈奈是她的親弟弟就好了。

  以後的日子,碧連舒偶然會把奈奈帶出來。

  直到那一天,奈奈三歲了。

  爹突然把奈奈和她趕到了屋子裡面,臉上說不出的蒼白和凝重:「同奈奈到屋子裡面等爹,不要出來,記住,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

  「啊……」碧連舒乖乖點頭。

  爹出去,門外鎖。

  碧連舒突然一陣寒顫,就緊緊抱著香噴噴的奈奈。

  不過多時,外面傳來了一把女子的沉酣聲音:「你真的好找。」

  有著掙扎碰撞的聲音,接著是她爹在說話:「你不要這樣,你是我的姐姐……」

  最先的那個女子聲音:「呸,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姐姐!你自問,有當我是你的姐姐嗎?如果你當我是你的姐姐,就回來我身邊……但是,你不敢,你不敢回來面對我!因為你害怕,你一直都在怕,你就沒有把我當做過姐姐!你把我當做什麼自己心知肚明!」

  「姐姐,我……對不起。」

  「對不起?這一聲『對不起』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我說對不起,不是因為以前的種種,而是現在,對不起我不回去無限宮的。」

  「到現在,你還要傷我的心嗎?」

  「姐姐……」

  「你這輩子就沒有試過傷心?心會痛的……你看看,你看看,這裡,心真的會痛的……做了那麼多事,還不是你想要得到的嗎?我把這一切都給你,你回來好不好?」

  「我很累了。」

  「你有資格說累嗎?你這樣的人有資格想要安度餘生嗎?不要癡心妄想啦,你是你把剩餘的人生跪下地獄邊緣不停慚愧,也不能洗清你的罪孽!明白嗎,不可能的,同我回去吧!」

  「不,不要!」

  「呸!」

  後面已經很混亂了。

  碧連舒才驚覺這一切都是真的。

  外面那些打鬥聲音,外面那些慘叫聲,外面……呼呼蕭然。

  碧連舒第一次感覺到恐懼,拚命推著門,叫著:「爹,爹,放我出去!爹!快點開門,爹你怎麼啦?奈奈哭了,奈奈要哭了!!」

  碧連舒摸著身上。

  刀或者劍……碧連舒還沒有來得及找到將門劈開的刀,跟前的大門扉突然就碎成粉塵,震起來的碎屑激動著碧連舒的臉。

  她連忙護著奈奈的腦袋。

  奈奈被這樣的情景嚇得哇哇大哭。

  「爹……」碧連舒仰起臉就看到倒在外面的爹。

  鮮血如染。

  撲到零落。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碧連舒腦袋一空,她沒有出手,就感覺手中一空。

  「奈奈!」

  那一抹灰色的人影快得讓她抓不住。

  奈奈的哭聲突然就大了起來,他扭著身子,正在灰衣的女人懷裡掙扎。籬笆跟前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妖艷女子,灰衣昏暗,女子臉容如月,月白色的臉龐一側則有著盛大的蓮花狀妖紅色印痕。

  碧連舒看清楚她,頓時無法行動。

  碧連舒不想承認:那個妖色的女子酷似她爹。

  那個臉帶著妖蓮圖案的女人,一手抓住奈奈的雙手,紅瞳的赤色對著奈奈的娃娃臉,突然笑著:「孩子叫你爹?原來你不願意回來我身邊,是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兩個孩子?你還能生孩子?孩子長得挺可愛的,長得可愛……」

  那個怪異的女子直接把奈奈當做她爹的孩子。

  奈奈在她手中,漸漸被收緊,哭不出聲音。

  碧連舒一下子顧著奈奈,一下子又立刻撲到她爹身邊:「把奈奈還回來!難道你要傷害碧落山莊的小少爺?你是什麼人?」

  顫抖的喉嚨彷彿失去了力氣。

  那個女子仰天狂笑,頓時臉上的紅色蓮花有著異動:「原來是碧落山莊!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你還敢在我面前叫囂!」伸出的手掌,如同幻化的蓮花,次第層開。碧連舒還沒有看出清她的動作,有股濃重的氣就侵襲進她的腦海。碧連舒自以為劍術可以,但是對方使用的是內力,完全不是她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瞇著眼睛,眼淚擠出,頓時感覺臉上就是腥熱的鮮血。

  然後一陣昏黑。

  昏迷之前,碧連舒好像看到爹的身軀就擋在她的跟前。

  將那個女子的一掌全部擋住了。

  「爹!?」碧連舒伸出手。

  爹的表情如此蒼白,蒼白得漸漸消失……她失去了意識,後來發生的一切都不記得。

  碧連舒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全身酸痛,躺在碧落山莊雕花木床。

  爹失蹤了。

  奈奈也不見了。

  碧落山莊愁雲慘淡地渡過最困難的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奈奈被山腳的一戶農婦送回來。

  奈奈昏迷著,足足病了半年,醒過來就不會說話。

  他把事情都忘記了。

  那幾個月,碧連舒身上的傷已經痊癒,但是心中的傷卻血淋淋,她一直都不肯走出房間。只有偶然良辰美景會告訴她的一些消息:「大小姐,奈奈少爺已經走下床了,聽說今早上還吃了一碗飯。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奈奈少爺……以前奈奈少爺晚上都不敢睡覺,一熄燈就會怕,千三夫主都不能閉上眼睛,日夜看著。只有千三夫主這樣的人才挨得住……現在千三夫主都可以離開奈奈少爺了……大小姐?」

  「我去看看奈奈。」碧連舒一臉蒼白,堅持自己走過去。

  碧連舒走到窗戶下面,透過窗戶的底下,可以看到粉藍色帳子的床上的那個小小個的糰子。

  以前的奈奈圓圓,像個糰子,現在的奈奈臉兒尖瘦。

  變了樣子。

  只有那雙深藍色的大眼睛瞇起來還是清澈見底。

  他在扭著脾氣,不肯喝藥。

  千三祗月就是旁邊。

  碧連舒看到奈奈的衣服、袖子,那些開口的地方露出白色繃帶。

  碧連舒彷彿有聽見一些聲音:「小少爺真可憐啊,聽說被人家抱回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淤青啊,大大小小的,沒有一塊好皮肉。」

  「人傻了,哭都不會啊。」

  「聽說造成那些淤青是,被壓著什麼東西下面。」

  「阿彌陀佛,怎麼可以這樣對一個三歲大的小孩子啊。」

  「無限宮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碧連舒耳朵嗡嗡的,不知道是真聲還是假音,只有這些東西。

  「阿舒,不要站著外面,快點進來,奈奈還想要見你呢!」千三祗月不知道何時出現在窗戶上,對著她笑得暖和,回頭對裡面說,「奈奈,你看看,誰看你來了?是姐姐來……」

  碧連舒雙腿挪了進去:「奈奈~~」

  奈奈認得姐姐,就跑過去,拉著碧連舒的手,摸摸自己的臉蛋,笑得天真無邪。

  但是奈奈已經不會說話了。

  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千三祗月再次端過藥碗:「把藥喝了給姐姐看。」

  奈奈苦啊苦啊的皺著小臉,躲到碧連舒後面。

  千三祗月無奈:「不肯喝藥。」

  千三祗月性子相當堅強,即使很疼愛奈奈,也從來不會縱容奈奈,但是這一次他居然也不勉強奈奈喝藥。

  奈奈快快樂樂地拉著姐姐的手,指著外面,外面的樹下有個鞦韆。

  碧連舒看看千三祗月。

  千三祗月點頭。

  碧連舒才抱起奈奈,轉身。

  身後,是千三祗月輕柔的聲音:「阿舒,別怨他,他已經盡力了,否則奈奈……最重要的是奈奈已經健健康康回來我們的家。」

  健健康康嗎?

  碧連舒不認為。

  她是怨恨嗎?

  怎麼連她自己不知道?

  碧連舒在這些日子經常回去爹的屋子,空蕩蕩的屋子,等到夜盡天明都等不到他回來。

  直到她把等待看成是一種沒有盡頭的懺悔,她才忍不住踏入她娘的碧蓮灣。

  靜靜站著。

  等候如同千萬年的石像。

  「他,還是回去了。」碧連螢沉默了半天,最後說出來的話讓碧連舒站不住腳:「他的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等了,阿舒,他不會再回去的。」

  「為什麼?」

  「他已經死了。」

  「什麼?」

  「死了。」

  「娘說什麼?」

  碧連螢已經沒有耐性繼續討論那個問題:「阿舒,你今天收拾一下,明天跟你師父走。這些日子,你一直在床上,還沒有給你師父請安。師父聽說出事了,就趕過來。明天你跟著師父去仟城,同師姐妹一起好好聽話,在外面散散心。」

  「我不去!」碧連舒捏著拳頭。

  「快去給你師父請安。」

  碧連螢的態度,不容置疑。

  那天晚上,碧連舒就偷偷躲在奈奈的屋子睡覺。但是第二天,她也跟著師父離開了碧落山莊,留在仟城,輾轉就去了逍遙山。

  之後的幾年,她都沒有回去碧落山莊。

  逍遙山師姐妹兄弟很多,她直到成年,才回來碧落山莊。

  碧連舒成為碧落山莊的少莊主。

  碧連螢退休。

  碧連舒才慢慢瞭解到江湖中真正的魔教無限宮所作所為,瞭解無限宮的宮主靈靈兒的喪心病狂,以及關於無限宮雙聖宮主的殘酷真相。

  多年之後,接任碧落山莊的碧連舒終於可以不動神色,看著江湖記事無限宮的檔案本子。

  她的爹已經離開了。

  她終於明白。

  她恍惚能明白娘的苦心。

  那個臉蛋長得很清秀漂亮、笑容如同淺水、說話溫柔、喜歡奈奈、做飯很好吃,背影纖柔無力、乾乾淨淨坐在輪椅之上的男人,曾經存在過。

  一直存在她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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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叛逆寶兒

  距離碧連舒回歸無限宮,已經過了三個月,陽春也要進入盛夏。無限宮位於高山深谷中,季節無冬夏。無限宮的宮主和內眷都是安排住在中央樓塔側邊的小院落。小小的院落,架在湖面上,清幽明淨,水波蕩漾,阿夏的小日子過得無影飛快。無論貧富,阿夏都是天天如四合院,第一要伺候妻主大人,第二要照顧好小攸。

  碧連舒每天都忙,早出晚歸,甚至徹夜未歸。

  阿夏能聞到枕邊的香味,卻摸不到枕邊的溫暖。

  寶寶同三個月之前相比,明顯就壯了許多,嫩白了許多,漂亮了許多……阿夏只要看著寶寶就樂趣無窮。

  寶寶現在還沒有學會說話,但是叫聲已經很響亮。

  沒有學會走路,兩條腿和兩隻小手爬起來,一定也不比阿夏慢。

  阿夏喜歡安靜得抱著攸攸。

  但是,攸攸性格好動,就不喜歡窩在爹的懷裡當個安靜的乖寶寶,只喜歡到處爬手腳亂動的,若要他安安靜靜坐著就會發脾氣。

  人小小,脾氣卻不小。

  阿夏經常被他氣到了。

  寶寶惹怒了爹,就爬去娘的懷裡撒嬌……阿夏都恨死了:怎麼寶寶的性格就不像他?

  碧連舒卻一味縱容:「看來我們家的攸攸的性格像我,喜歡舞刀弄槍。」

  碧連舒縱容攸攸調皮,卻絕對不會縱容攸攸霸佔她的床。

  攸攸放在房間裡面睡,寶兒床架子外面的床。

  阿夏不能同攸攸睡。

  碧連舒毫無道理。

  碧連舒天天在樓上同那些護法、樓主大鬥法,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她答應著阿夏一起吃飯,阿夏做了一桌子美味佳餚,最後都白白浪費。三番五次如此,阿夏都生氣了,不管碧連舒在不在,就把青霓叫到一起吃飯。

  青霓挑吃,只把阿夏的菜挑了。

  阿夏把對他家妻主的氣撒到青霓身上。

  青霓就會偷偷抱著不知道死活的寶寶,躲到一邊,別礙著阿夏的眼睛。

  青霓每天傍晚都會看攸攸。

  攸攸身上的毒,是她最關心的。

  但是,在無限宮的日子,她找遍了無限宮白樓裡面的典籍和她娘留下來的藥物書,都找不到解除寶寶身上的毒性的方法。

  那種毒很奇特,聞所未聞,也不見任何案例,即使是無限宮裡面,沒有幾個人知道的。

  無限宮的元老級人物殷十二稍微提起過:「那種毒究竟是什麼,非宮主本人是無人可知的。我們都叫做歷代宮主的刻印。刻印出現在誰身,就是定為下一任的宮主。而那個命定的人就可以修煉『神祇三式』。非命之人修煉『神祇三式』只有死路一途。」

  碧連舒也說:「那個是修煉『神祇三式』的藥引。」

  難道要這個兩條腿都伸不直、只會爬、笑著小嘴巴、流著口水的娃娃修煉功夫嗎?

  阿夏是樂觀的:「看,攸攸很快就會走啦!」

  大家都覺得他的玩笑很冷。

  青霓還是繼續各方試藥。

  無限宮這裡較為安靜,除了碧連舒自己帶過來的良辰和寶兒,都沒有下人照顧日常。良辰跟著碧連舒,寶兒就是跟著阿夏帶孩子。好在阿夏天生就是辛苦命,喜歡親力親為、自食其力,甚至寶寶吃的米糊,阿夏都要親自來煮,親自來喂。

  寶兒經常只能在一邊看著:「少夫主很熟手。但是,我聽大小姐說,少夫主也是大家公子出身……」大家公子應該就是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會做。

  阿夏看著慢火:「嗯,以前住在四合院,我都是自己煮的。」

  寶兒天性喜歡討好主子,也表現得對四合院的事很感興趣。

  阿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聊以解悶。

  沒有人責備阿夏多嘴,倒是有不相干的人有意見。

  那個人居然是殷桃花。

  殷桃花偶然會看望阿夏和寶寶,每次都是給阿夏捎來東西。

  東西都是秦雲箏送的。

  一會兒是淮陽的絲質品做成的孩子的口水帕,一會兒是化州鹿角老店寶寶洗澡用的一級香粉,一會兒又是南海出產寶寶喜歡的零吃……阿夏一直捉摸不透:「哥哥他人究竟在哪裡?」

  殷桃花一雙濃色的美目流動著緩緩的暖意,總給人有種遙遠不可觸摸的感覺。她說:「雲箏就在山下。如果你要見他要出無限宮。」

  阿夏非常想見哥哥,但是卻不敢走下無限宮。

  出無限宮,等於要他的命。

  阿夏知道,無限宮的人,每個月都會下山幾天購買生活必需品。他們走的路就是天塹,也正是碧連舒他們上山的路。

  阿夏對那個「一線天」心有餘驚。

  阿夏不敢下山,寶兒每個月都會下山,順便給阿夏買東西。

  那天,阿夏正給寶兒寫購物清單,殷桃花就悠然進來了。

  「少夫主,如果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寶兒就下山去了。」寶兒慌慌張張就收拾東西,低著頭,退了出去。

  殷桃花留意了。

  阿夏請殷桃花坐下,倒茶,才問:「哥哥有什麼話?」

  秦雲箏很嘮叨,阿夏很苦逼。

  「無話。」

  殷桃花從包裡面掏出一方絲絹。

  絲絹裡面包著一封信。

  阿夏看到信封上面那幾個熟悉的字,異常激動,立刻拆開:「阿夏,安好。聽大少爺說父子平安,爹甚為安慰。可惜爹不能親自去看好外孫。爹這一身的病痛拖累了你。從小到大,你都是那麼乖,好在上天對你也不薄,幸得好歸宿。不知不覺,阿夏也為人父,爹感老矣。還有,爹甚好,能吃,經常在外走動。日前,爹上山求得平安符,給爹的外孫,給你,給舒大小姐。照顧好孩子,照顧好自己,好好伺候舒大小姐,勿念云云。」

  阿夏倒出信封裡面,果然有三道黃色的道符。這種折角分明的道符,是淮陽的山外門寺的平安符。每次只能求取一道,唯有親自行走方為誠心。山門的悠長石階有一千多級,他那個身體虛弱的爹怎麼能一步一步走上去呢?

  而且還是走三次。

  有沒有人陪著他去?

  如果摔倒了怎麼辦?

  阿夏看著就溫濕的眼淚盈眶。

  阿夏拿出紙鎮筆墨,想著應該給爹寫一封平安信。他真的不孝啊,出嫁那麼久,不要說回家探望爹,甚至一封信都沒有寫過。帶著這樣的心情,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寫起。最後嘮嘮叨叨寫一些話,說說寶寶,說說自己,說說碧連舒,還吩咐爹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藥云云。

  阿夏把封好的信遞給殷桃花:「桃花,謝謝你。」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的哥哥。」

  阿夏臉皮子就厚了:「哥哥是不用謝的。」

  殷桃花把信收起來,突然艷色精緻的眸子閃過一絲懷疑,勾著阿夏桌子上的雪紙:「剛才那個男人,很面生,是哪裡來的?」

  寶兒有意無意躲開殷桃花。

  阿夏也不知道何故。

  開始以為是男兒家怕生,不像阿夏。有著高高在上的妻主和可愛的孩子,阿夏是不忌諱見青霓和殷桃花這些女人。

  「你怎麼一定就認識他呢?」阿夏側著臉,「他是寶兒,攸攸的保父。」

  殷桃花確實不認識。

  殷桃花也不是經常留在無限宮。

  寶兒也不是無限宮塔樓的人。

  兩人自然不認識。

  「莫怪我多心。阿夏你要注意身邊的人,別太放心了。」殷桃花說不出那種什麼感覺,「雲箏就是經常埋怨你太容易相信人,偏偏——」

  「偏偏不相信他,是嗎?」阿夏接過話。

  秦雲箏一定是這樣說的。

  殷桃花果然點頭。

  殷桃花說完,不便久留,就告辭。

  阿夏清澈的藍眸看著屋子外面的古老門扉刻痕,殷桃花的背影就從那裡消失的。錦衣素服、纖細出塵、遺世獨立的殷桃花,身為殷十二繼承人的殷桃花,怎麼說呢,正如他哥哥說的那樣,將自己保護在透明的屏障之內,與周圍格格不入。

  但是,為何卻能同哥哥走到一起呢?

  阿夏不是不知道的。

  關於殷桃花。

  關於寶兒。

  碧連舒對寶兒的信任,讓阿夏嫉妒。

  阿夏在第七次看到碧連舒同寶兒低聲說話,他的醋意就爆發了。

  碧連舒從來都不會主動哄他。

  只有到了晚上捲著被子躺在床上,那慾望滿足得不能再滿足,她才會摟著眼睛紅紅、全身水淋淋的阿夏,說著甜蜜蜜的話。碧連舒說,寶兒以前是她爹的心腹。寶兒一直隱藏在無限宮,為她爹做事,後來就為碧連舒做事。寶兒每個月都傳信給碧連舒,那時候碧連舒還是碧落山莊的少莊主。所以,去年大聯盟殲滅無限宮,碧連舒在無限機關城通行無阻,最後殺了靈靈兒,一切都因有著寶兒這一招暗棋。

  寶兒背叛無限宮。

  所以,碧連舒才安排寶兒守護在阿夏身邊。

  阿夏便打消了醋意。

  寶兒按照無限宮的規定,在規定的時間下山,到山下的市鎮買東西,大概要五天才能回來。阿夏少了寶兒在家,頓時冷清了許多。攸攸玩累了就乖乖睡午覺,阿夏挽著一件粉紫色的袍罩,趁著這個時候就出來院子外面走動一下。

  無限宮不同四合院。

  四合院熱熱鬧鬧的。

  就算小修偶然出街不在家,巷子也有著曬太陽的老人家和玩耍的孩子。

  這一片區域所有的人都稱之為無限宮,是錯誤的。其實,這裡是從湖劃出分界線的。走在湖裡面樓塔的人就是無限宮的人,在湖外面居住的人只是普通的族人。族人講著特殊的族語,而無限宮的人則是講通俗的語言。

  暖春的湖水,透出淡淡的藍,倒映出藍天白雲。

  阿夏站著橋邊。

  扶著欄杆。

  高聳的高塔,分佈在四周,只有中央的是最高七層,白牆紅瓦,是無限宮的中樞。

  碧連舒就在上面。

  阿夏攏了一下風吹的長髮,把髮絲勾到耳後,走了兩步,好像去找碧連舒不大好,但是腳步已經走到了白樓的門檻……有人說話的聲音,阿夏慌慌張張就退了出來。

  臉都微微發燙。

  他究竟是怎麼啦?

  若然人家知道他這個樣子,一定會笑話碧連舒的。

  好在裡面說話的人,並不是要出來:「吳姐姐,你知道嗎,蛇師回來了!」

  「不是吧?就是那個神神怪怪的蛇師,人家說她能通鬼神,上天下地,沒有不知道的事情,可以比得上江湖中的鬼玲瓏?」

  「是啊。」

  「不是說她死了嗎?」

  「那種人即使死了也會從地獄回來的。你想要知道什麼,就快點問她啦!」

  「靈不靈?」

  「呵呵,我還想問她哪裡可以等到天砸下來的大元寶。」

  「天還沒有黑,你就醉了?」

  「嘿,吳姐姐你不可以不相信。我告訴你,真的有這樣的一回事。我屋子前面那一家,以前不是很窮的嗎,後來不就發了!」

  「是她家姑娘在外做事,發了。」

  「發個屁!」

  「難道你知道內幕?」

  「呵呵,還別說,其他我不知道,這個我是知道的。有一段時間,我同她家的小兒子好上,她小兒子第一次還是我睡的。有一天正好在她兒子房間裡面廝混,不料人家回來了。我慌慌張張就躲到床底下,不注意就聽去了。她們是聽了蛇師的預言,在天塹外面等了一天一夜,等到了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那是一個外面無法呆的喪家犬,本想投奔我們這裡,但是來到天塹就中了機關,死了。她們家往死人身上一搜,都是奇珍異寶,把這些財寶往山下一賣,這死人財就發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好事。」

  「蛇師的話足信吧,還有啊——」

  突然有人在裡面吆喝:「你們別嘀嘀咕咕,快要幫忙做點事!」

  「是!」她們就不敢說話。

  阿夏在一邊聽得心裡蠢蠢欲動,這裡居然有著能通天的人?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等著那兩位門衛大姐回來,阿夏就跑上前去搭訕:「兩位大姐,你們剛才說的那個人是在哪裡?」

  白塔的門衛看到階梯下面是位年輕俊秀的男子。陌生的男子,粉紫色的衣服顯得身材苗條柔弱,溫和的日風勾著他黑亮的長髮掃過後背,他的背後是山巒雪白、湖光點點,宛若一幅的靜美的畫景。門衛頗為心情好:「你要找誰?」

  門衛沒有聽清楚他的話。

  阿夏不好意思地退後一步:「剛才兩位姐姐說的,那個能知道天上掉下大元寶的人。」

  門衛想起來:「蛇師!」

  「嗯,我想要找他。」阿夏點頭。

  門衛有點疑惑:「你是哪裡人?怎麼不知道蛇師?」

  蛇師是很出名的人物。

  小孩子都認識她。

  阿夏張開嘴巴,卻沒有說話。

  如果說是碧連舒的小夫,人家必然會告訴他,但這樣做好像有點不好。

  阿夏索性避開:「我最近才住在那邊。」

  阿夏隨手指著一個方向。

  「那邊?」門衛斜睨著,故意好笑,「哪一家?」

  那個門衛本不過是無聊隨口問一聲,逗一下這個臉帶紅暈的柔弱男子。這裡的族人部落有十幾個,每個部落人也不少,進進出出的,不足而一。

  能進入機關城的,是自己人。

  「別欺負人家小夫的。」另一個門衛就推了一下她,說話了,「你要找蛇師是什麼事情?如果是要問蛇師關於發財致富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貧富天注定,半點不勉強。蛇師那裡有個規矩,她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你必須用一些東西交換。」

  阿夏搖頭:「我不是問她哪裡可以發財,我想先見一下她。」

  好心的門衛指著遠處:「不遠,你看那邊,一顆大樹,與別家院子完全不同的,就是她的家,很好認。而且她家門口拴著一條大狗。」

  阿夏認準了方向,謝過,回去。

  他有一瞬間要去找那人的衝動,但是……若然把消息告訴阿舒或者青霓,是不是更加有效呢?

  但是,那個人要代價的。

  她會不會要挾阿舒的?

  阿夏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完全靠著本能才走下浮橋。

  白樓的兩個門衛靜靜看著那個心事重重的男子離開,兩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對著隱藏在身後的陰暗格子,說:「這樣可以了嗎?」

  陰暗處居然有著聲音:「可以了,他會去找蛇師的。」

  她們的身後有人,一直看著。

  那個門衛不安:「如果少宮主知道……」

  身後的聲音:「你不說,我不說,大家都不說,碧連舒不會知道。而且,碧連舒哪裡有空理會你們,她大概會很忙很忙……」

  回到屋子裡面,攸攸還在睡著酣覺。

  輕輕的呼吸,手腳都是暖暖的。

  阿夏摸著寶寶的透紅的小臉。

  還有額頭的痕跡。

  阿夏心裡一直在意聽回來的消息。

  如果有人能知道如何治好攸攸的話,那麼碧連舒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阿夏鋪開毯子,蓋住攸攸的小肚子,阿夏躺在他的身邊,把軟軟的身體摟在懷裡,輕輕摸著寶寶的背。

  攸攸的手腳蹭了兩下,就抓住爹的懷抱。

  攸攸身子已經長長了。

  嘟嘟可愛。

  阿夏不想失去攸攸。

  一點也不想。

  日過黃昏,攸攸午覺睡醒,看著爹爹在身邊躺著,乖乖的,不叫也不哭,爬到爹爹的懷裡,窩著裡面,小手扒開爹爹衣服,咬著爹爹的皮膚。

  小舌頭舔著阿夏的皮膚。

  阿夏這才驚醒,拉開攸攸的小臉:「肚子餓了是不是?別學你娘那個壞東西,爹爹不好吃的……」阿夏寶寶說著,想著自己的話的另外一層含義,頓時臉透紅暈。

  摸著肚子,都餓了。

  阿夏親了可愛的寶貝一口:「攸攸,爹爹現在給你做飯,你怎麼辦?跟著爹爹做飯,在一邊乖乖的,還是躺在這裡,等著爹爹回來餵你?」

  呀呀的攸攸不會說話,只是瞇著眼睛在笑。

  平常有寶兒在,阿夏可以把攸攸交給寶兒,現在寶兒不在,阿夏只好把攸攸放在吊籃裡面,把搖鼓放在那隻小手裡,然後自己做飯去。

  阿夏先給攸攸煮點米糊。

  回來的時候,攸攸居然不在搖籃裡面。

  「攸攸,攸攸!?」

  阿夏嚇住了,這裡……立刻放在碗,找了吊籃下面,還有床上,床下,桌子下,椅子下,門邊,慌慌張張找了一圈,都不見攸攸。

  「攸攸,出來,別嚇爹爹啊!」

  阿夏慌得六神無主,正要往外面找。

  「阿夏,攸攸在這裡。我剛才抱了出去……」碧連舒一手攔著阿夏的腰。

  攸攸正睡在她的另外一隻手臂中。

  阿夏舒了一口氣,無力癱倒在地上,頓時眼淚就出來了。

  攸攸從碧連舒的手臂上下來,爬爬,到爹的身邊。

  拉著爹爹的衣服,就放在嘴巴裡面。

  阿夏把拿到東西就吃的小祖宗抱起來,瞪了他的妻主大人一眼:「你抱了攸攸出去,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嚇死我了!」

  碧連舒的臉色不比阿夏好看:「我忘記了。」

  「下次不許!」

  「嗯。」

  阿夏把攸攸放在圈圈椅上。

  碧連舒攏著攸攸的腦門,摸了一下齊齊的可愛額發,掐了一下軟乎乎的小臉,才轉身走出去。

  阿夏立刻拉住碧連舒:「你不陪我吃飯?」

  碧連舒:「你吃飯,我還有事。」

  阿夏咬著唇,問:「阿舒,我剛才發脾氣,你是不是生氣啦?」

  碧連舒知道他想多了:「不是,你擔心攸攸是應該的。」

  阿夏覺得不是:「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你的臉色為什麼那麼差?」阿夏對著碧連舒的臉看,她比平常更加蒼白。

  碧連舒握著阿夏的手,捏了兩下,兩個字:「不是。」

  「關於攸攸?」

  「你想多了!」

  「阿舒,你不會一聲不吭抱走攸攸,你知道我擔心的?」阿夏聲音都發抖了,「究竟是誰抱走了攸攸?」

  碧連舒不說話。

  琉璃色的眼眸平平若鏡。

  掩藏著一切。

  阿夏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攸攸坐在椅子上,望著爹爹,望著娘,沒有人理他,他就「哇哇」地大哭起來。

  阿夏不再問碧連舒,立刻抱起攸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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