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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漫神眠]恭喜了,妻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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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2:39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別那麼壞

  碧連舒為了不想讓阿夏擔心便什麼都不說,但是她越是不說,阿夏就越是擔心。為了不發生同樣的事,阿夏恨不得把攸攸掛在胸口,時時不離左右。

  平常碧連舒不讓阿夏抱著攸攸睡覺,現在她也阻止不了。

  阿夏嚴肅認真捍衛攸攸的樣子,讓碧連舒反而放鬆了許多。

  「阿夏,攸攸要透氣,你別摟得那麼緊。」

  「哦!」

  「阿夏,攸攸要翻身。」

  「嗯。」

  「阿夏,你別扣住他的手,他不舒服。」

  「……」

  阿夏心裡悶得慌,摸著攸攸嫩滑的臉蛋,心裡頭沉甸甸的,卻一點也得不到體諒。阿夏委屈不得:「我是為攸攸好~~」

  碧連舒推開阿夏,抱過半睡夢半弄醒的攸攸,放在床的裡頭:「我看著攸攸,你睡覺。」

  阿夏是不敢睡覺的。

  碧連舒明白他的心思。

  阿夏本以為碧連舒會罵他,但是卻……正不知所措。

  碧連舒:「攸攸是我們的,誰都搶不走。」

  「阿舒,攸攸是我們的寶貝,誰都不能搶走他的……」阿夏從後面摟著碧連舒的腰,整個人都靠著她身上,聞著暖暖的香味,就是平靜的依賴。碧連舒握著他的手,放在暖和的腰身。阿夏才躺下:「你累了,你要睡覺。我也睡覺,攸攸睡在裡面安全。」

  碧連舒見他不鬧了,才好好睡覺。

  阿夏躺著,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想著很多事情。

  從秦家出嫁,到碧落山莊新婚,到四合院的小日子,人生所擁有的東西都來之不易,他彷彿比其他人都花上幾倍的經歷。

  他不敢再奢望老天爺會賜予他其他東西,他就只希望他現在所擁抱的人都安好,人生就足夠了。

  阿夏就這樣胡思亂想,天亮了才瞇上眼睛。

  碧連舒白天要在白塔裡面處理無限宮的事務,阿夏給攸攸穿戴整齊,就帶上寶寶,找到了蛇師的屋子。屋子的青竹籬笆圍著一圈,籬笆上開著紫色的牽牛花,而院子裡面有一棵大樹,枝葉繁茂,花朵成蕾,吐出一點點粉紅,朵朵向上。

  屋簷下窩著一條狗,在曬太陽。

  烏黑的大狗看到陌生人,支著黃蠟的獠牙吠了幾聲,一條腿殘廢走過去,繞著阿夏走了一圈,然後嗚嗚地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曬太陽。

  普普通通的人家,並不如那兩個門衛所說的那麼恐怖。

  阿夏抱著攸攸,走過籬笆,最顯眼的地方豎著一塊木頭牌子。

  牌上寫著:求問的右邊,串門的外邊。

  看來這個人不是和善的。

  阿夏往右邊走。

  聽到外面的狗吠聲,從屋門裡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男孩瘦瘦的,一雙手拖著一個大水桶出來,低著頭,往前拽,走到籬笆旁邊,看了一下牽牛花,拿起水瓢,慢慢澆水。

  阿夏站著。

  男孩眼睛大大的,雙眼皮深深的,斯斯文文,阿夏卻看著怎麼都覺得有點熟悉,不知道在哪裡見過,但是卻又想不起來。

  不過,阿夏很快打消念頭。

  無限宮的人,他認為自己不曾見過。

  那個男孩驀然抬頭,看到陌生人,驚慌之色布上深深的眸子,但是一下子又露出一絲一絲的愉悅。他雙手在衣襠上面擦了一下,對著阿夏揮揮手,聲音細細的,好像特意壓低著:「你怎麼來這裡?你也是住在這裡的嗎……」

  阿夏正找不到人:「我找蛇師。」

  那個男孩的臉色突然就變了:「找蛇師?!」

  屋子裡面的人大概聽到外面的狗吠和爭吵,發出沉重的咳嗽聲,抑制著咳嗽,聲音也沉緩:「小唯,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娘,不是!不是!」那個孩子慌手慌腳把阿夏推出去。

  阿夏不明白這個孩子是為何這樣,順著孩子的力氣,退後兩步,企圖解釋:「不是的,我沒有惡意,我找蛇師——」

  「不在!」

  「裡面那個是誰?」

  「不知道!」

  「你!」阿夏氣到了。

  阿夏鼓足氣,大聲問著:「屋子裡面是不是蛇師?我有事請求見!」

  那個男孩嘟著嘴,不知道為何比阿夏還要生氣。

  屋子裡面的人果然應了。

  「小唯,把人帶進進來!」

  「你,你,你,我不理你了!」小男孩看著阿夏,又看看屋子那邊,沒有辦法,才把阿夏領進去。

  屋子裡面是一廳,窗戶明亮,桌子是一張三角的,形狀有點奇怪。

  屋子裡面家常物品的擺放,也有點奇怪。

  小男孩進了屋子就很安靜,悄悄走到房間裡面,沒多久裡面出來就出來一個蒙著面紗的女人。女人出來就是晃眼的白色,她身穿著白衣,最重要的是她的長髮全白,雪一樣,鋪蓋到地面上,她露出來的雙手,皮膚都是紅腫的,彷彿曾經被滾油燙傷。女人渾濁的眼睛掃過阿夏一眼,森森的目光,彷彿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魂。

  她偶然發出的咳嗽,顯示在渾濁的目中中有著一絲紅。

  蛇師問:「你找我何事?」

  她伸出手。

  阿夏坐下:「我聽說你無所不知。」

  蛇師:「沒有人無所不知,我也不例外。她們說我無所不知,是因為我恰恰知道她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阿夏點頭。

  看來這個蛇師不簡單。

  阿夏把攸攸的身子轉過來,背著坐在大腿上,直接對蛇師說:「這個是我的孩子。他出生就有病,我想知道什麼方法可以治好。」

  阿夏說著,就把攸攸的連衣小帽子拿下來。

  露出攸攸的額頭。

  以及額頭上的痕跡。

  那個女人虛無混沌的眼神突然一凝聚,連忙伸出恐怖的手:「把孩子給我看看!」

  攸攸的痕跡,引起了她的興趣。

  阿夏抱著攸攸,放在桌子上。

  「攸攸,看著,看著這位嬸嬸。」阿夏哄著攸攸。

  攸攸平常見陌生人也是不怕的,但是面對蛇師這種蒙面的,他小臉就皺了起來,嗚嗚的大眼睛看著爹爹,兩隻小手死命拽著爹爹的衣服,要往爹爹懷裡躲。

  阿夏心頭一痛,拉著攸攸的小手,讓他看蛇師那邊:「攸攸,看看,看看,那裡有好看的哦,攸攸,乖乖,不要怕!」

  攸攸還是不肯。

  阿夏拿出搖鼓,搖了兩下,咚咚咚的。

  攸攸很喜歡這個爹爹送的禮物,要搶搖鼓。

  阿夏把搖鼓給孩子玩。

  攸攸玩著搖鼓,就沒有在意其他。

  蛇師瞇著眼,看著攸攸的額頭。

  阿夏心都扯到了半空。

  蛇師突然說:「神刻!」

  阿夏是第一次聽。

  蛇師突然冷冽地笑了一聲。

  她雙手籠到了袖子裡面,沉暮的聲音:「神刻,是無限宮的宮主開始練『神祇三式』用的藥引。『神祇三式』為天底下最霸道最惡毒的功夫,修煉過程極其艱辛,有蝕骨穿心之痛,所以修煉者必須身上種毒,來抵住那種痛楚。就是說,修煉『神祇三式』的人會把它當做救命藥,而不修煉的人,就是劇毒。它會慢慢侵蝕心腦,最後完全控制人的行為,變成一個沒有自由意識的活死人。不過,據我所知,神刻,應該不會出現在孩子身上……」蛇師滔滔不絕,完全不顧阿夏臉色有多麼的可憐,「除非,你生他的時候,你身上就種毒了。」

  阿夏咬紅了薄唇。

  摟緊了小攸攸。

  不是他,是碧連舒。

  碧連舒修煉「神祇三式」。

  「那麼我的孩子?怎麼辦?」阿夏最關心就是這個。

  蛇師閉上閃著寒光的眼睛,睜開就重現那種暗淡的渾濁:「我知道消除神刻的方法。」

  「……」阿夏心底就叫了一句阿彌陀佛。

  「你能找我,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阿夏點頭:「你要交換,用你想要的東西。」

  「沒錯。」

  「你要我用什麼東西交換?」阿夏心裡沒底,一點底氣也沒有。若然是金錢的話,阿夏可以辦到。但是,如果蛇師要他的命怎麼辦?如果蛇師要他殺了碧連舒怎麼辦?如果蛇師要他送一頂綠帽子給碧連舒怎麼辦?如果蛇師想要搶走他的小寶貝攸攸怎麼辦?阿夏哪一樣都不能捨!

  蛇師一字一句說:「我要你。」

  果然,阿夏風中凌亂了。

  「我——」

  阿夏苦命地摟緊攸攸。

  小攸突然不能呼吸,還不知道爹突然是怎麼啦?

  小臉孔貼著爹的胸口,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往上張望……阿夏徹底絕望……這年輕男子的表情變化太過豐富了,蛇師即使瞎了也看穿他的心思:「你別胡思亂想的,我不是外面的登徒子,想要一夜風流。那些東西,就算你白送給我,我也不要。我只要你的臉皮,你的模樣。」蛇師的手指劃過蒙面紗布的邊緣。

  蝕骨的聲音。

  原來只是要他的臉皮……阿夏比苦瓜還要苦的小臉立刻白了起來:「要我的——臉皮!!」

  聽完蛇師的話,阿夏強作鎮定。

  他從蛇師家裡出來的時候,還是兩腳浮沉,很是狼狽。

  蛇師要他這一張漂亮的臉皮。

  開始阿夏以為蛇師是開玩笑,每人一張臉皮,爹娘親生,蛇師要自己的臉皮何用呢?

  蛇師就在阿夏的跟前,揭開了自己的面紗。

  面紗之下是一張摧毀嚴重的臉。

  疙疙瘩瘩。

  燒得面目全非。

  阿夏趕緊就把攸攸籠到懷裡。

  蛇師那張恐怖的臉、橫七豎八的肌裡,一跳一跳抽動著,都分不出是笑還是哭。蛇師要阿夏的臉皮,就是把他的整個臉皮都完整割下來。蛇師要的是人皮面具,阿夏的人皮面具。阿夏若然喜歡可以用其他人的臉皮,又或者不用臉皮。蛇師可以保證阿夏不受一點損傷,只要半年的時間,傷口就可以癒合,十年八年後樣貌也可以恢復八九分。

  阿夏聽得心驚膽顫。

  最終,阿夏沒有答應。

  阿夏回去了。

  一路上,小攸攸抓著爹爹的頭髮,時不時用額頭蹭一下爹爹的臉,小嘴巴裡面呀呀地叫著聲音。

  他還小。

  不知道爹爹為什麼一副難受的表情。

  阿夏心痛得無可復加。

  淺顯的眼珠子就掉了下來。

  小攸攸摸著爹爹的眼淚。

  喜歡玩水的小手沾著,都往小粉舌裡面送。

  阿夏說不出的好笑,彷彿那一點不能化解的煩惱都被這個可愛的寶寶給弄沒了。阿夏撈著他粉粉的小手,把手指的水抹乾淨,瞪了他一眼:「饞嘴貓兒,抓住啥都想吃!是不是肚子餓了?餓的話,叫一聲爹,爹給你吃的!」

  見爹爹笑了,小攸攸大眼睛瞪大得水亮水亮的,哇哇胡亂叫著,就是叫不出成音。

  攸攸越大越漂亮,長大應該會比較像碧連舒。

  阿夏一直認為孩子像碧連舒好。

  漂亮。

  阿夏把攸攸放入吊籃裡面,讓他一個人玩搖鼓。

  阿夏走到門邊卻發愣。

  日照門檻,阿夏都不知道。

  青霓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阿夏雙眼發直、眼睛紅彤彤的。

  青霓不客氣地跨進屋子裡面,勾唇一笑:「阿夏,幹嘛眼睛那麼紅?是不是大白天的,碧連舒那個色胚還拉著你做那種事?」

  阿夏沒明白過來:「哪種事?」

  轉而看著青霓那張帶艷的俏臉,阿夏恍然明白過來。

  轉臉不理青霓。

  不管是現在做女人還是四合院假裝男人,青霓那懶散貓兒性就沒有改變,都喜歡說一些故意讓人誤會的話。

  攸攸大大的眼珠子見到青霓,立刻揮動著小手,正要爬出吊籃。

  阿夏不理他。

  攸攸每次見到青霓,比見到自己親爹還要開心。

  青霓撲過去就抱著可愛的寶寶,親了一下粉嫩的小臉蛋:「小攸,是不是想念我啦?一天不見就那麼想念我嗎?那麼以後,我不在你怎麼辦啊?」

  「你不在?」阿夏奇了,「你要去哪裡?」

  阿夏太認真了。

  青霓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

  「你離開?」

  阿夏還是往那方面想。

  青霓都不想解釋了,把攸攸放在腿上,打著鞦韆。

  攸攸趴著她腿上。

  笑得尖叫。

  嫩嫩的喉嚨。

  笑得快要岔氣了。

  阿夏沒眼看,攸攸今晚肯定興奮地睡不著。

  青霓蕩了兩下,就把攸攸圓滾滾地撈上來抱著:「小攸啊,怎麼你又重了!平常沒見你多吃啊。以後可別像你爹小時候那樣,是一個胖墩!否則以後你的妻主大人,就好像我一樣,就抱不起你啦!」青霓故意說著,眼睛卻看向阿夏。

  阿夏默默收拾著床鋪,不理她。

  攸攸長大了不少。

  青霓抱起來也沉。

  攸攸比小修的兩個孩子都小,攸攸能長得那麼大,不知道小修的孩子是不是也長大了。

  阿夏看了青霓一眼,沒好氣。

  「你怎麼今天不忙嗎?」

  「我出來透透氣。」

  「怎麼啦?」

  阿夏見青霓是若有所指。

  「樓上面正在掐架啊,阿舒一個人能頂十個,我就下來透透氣。」青霓輕輕揉著攸攸那軟軟的小包臉蛋,越摸越舒服,「無限宮在前一些時間挑了大聯盟中的幾個幫派。阿舒接手了無限宮,就不讓無限宮繼續挑戰火。但是,大聯盟那邊是不善作罷休,她們已經各方聯繫再一次上來無限宮。殷十二她們早就在大聯盟內部安插了線眼。根據那些線人匯報,大聯盟那邊出現一位高人,那高人居然帶著無限機關城天塹的地圖。大聯盟有著那個王牌高人,她們以為這一次必然能覆滅無限宮。無限宮最近已經關閉了天塹,而留在外面的人都不能進來。」

  阿夏從來不嘮叨碧連舒外面的事。

  碧連舒也從來不說。

  阿夏只是覺得她最近很燥。

  阿夏想了一下:「那麼寶兒也不能回來?」寶兒還在山下買東西。

  「是的。」

  「她們故意把寶兒留在外面?」

  「不知道故意還是巧合。」青霓說,「總之,阿夏,沒有寶兒在身邊,你同攸攸都要小心。所以,阿舒想要我跟著你們。」

  「你守著這裡,阿舒怎麼辦?」阿夏急了,他擔心的是碧連舒。

  「……」

  「青霓,我求你,快點回去。」

  阿夏懇求。

  碧連舒叫她下來的時候,青霓還曾猶豫。殷十二在「懷疑」大聯盟的「高人」就是碧連舒,而且矛頭直接就指過來。碧連舒再能打,也只是一個人。若然無限宮的人要叛變,她是絕對面臨一個局面:困獸鬥。青霓知道碧連舒深陷危險,需要信任的人在身邊,但是如果阿夏和攸攸這邊出差錯,基本上一切都完了。

  天塹關了,寶兒不能回來,阿夏也不能出去。

  青霓看著攸攸,一陣子,笑得沒心沒肺的,只抱著可愛的攸攸出門:「小攸,我們出門口玩,出去玩……」

  阿夏氣死了。

  阿夏驚驚嚇嚇地過了一天。

  盼到碧連舒回來,阿夏的魂才回來。

  碧連舒全身下來,玉白的臉容說不出的疲憊和憔悴,她用力地摟著阿夏的腰,對青霓說:「你們都要下山。」

  「那你呢?」阿夏清藍色的眼眸點著晶瑩的淚光……

  碧連舒捧著阿夏的臉揉了兩下:「你們先走。」「那你呢?」

  阿夏抓住她的手,認真,嚴肅,看著她:「我們同你在一起。說好的,你也答應的。不要背棄諾言!」

  碧連舒笑容中透出一陣寒意:「我們是在一起,在以後的日子,而不是現在。我們為何要上無限宮?我連我娘得罪了,我把整個武林都得罪了,如果做了那麼多事,都不能治好攸攸,我不正是白白砸塌了自己的名聲?」她碧連舒從來都不是不求回報的人。

  阿夏無話可說,就想哭。

  碧連舒放開阿夏的柔軟的身子,轉身,不看他。

  若然看著他,心會軟。

  不是。

  他是她心裡頭最軟的一塊。

  碧連舒把這一塊埋得很深,深到沒有人可以看出來。

  阿夏呆呆看著。

  碧連舒坐到青霓的跟前,摸著攸攸的小臉,逗著寶寶。

  攸攸伸著小手,呀呀地,抬著大眼睛,要娘抱。

  碧連舒只是牽著他的小手,也不抱他,繼續同青霓商量:「青霓,幫我把攸攸送下山。你也要下山,按照原定的路線走。我把其他都安排好了,我就去找你們。」碧連舒不管阿夏肯不肯,只要把攸攸帶下山,那麼阿夏自然也會跟著下去。

  若然當初把阿夏放在這裡是為了,讓無限宮的人可以相信,她這位宮主全心投入無限宮。她可以自由在無限宮內部行走做事,讓青霓尋找方法治好攸攸的毒。殷十二如果是把碧連舒當做宮主,也一定會保護阿夏。

  但是現在,情況有變。

  青霓贊同把小夫弱子撤回山下:「阿舒,我護著阿夏下山,你把良辰留下。」

  碧連舒搖頭:「良辰不能留。」

  青霓:「良辰不留,你身邊無人,她們會懷疑。」

  碧連舒淺淺一笑,笑得胸有成竹。

  青霓:「難道現在我同你想著是一樣的事情?」

  阿夏嚴重被人家無視。

  阿夏搬了個凳子,悶到一邊去,都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

  碧連舒點頭。

  青霓顰著眉心,不確定:「你想要找人裝成大家的樣子,也要人懂得易容才行。殷桃花是殷十二的關門弟子。」

  碧連舒:「殷桃花是殷十二的入室弟子,殷十二相當倚重她。不過,殷桃花難道真的就對殷十二言聽計從嗎?難道她就沒有自己的野心?我這樣一出走,自然無限宮宮主的名號也毀了。無限宮沒有宮主,就是護法最大。我無疑是把無限宮拱手讓給殷十二。站在殷桃花的立場,長遠看問題,她也會答應的。別忘了,殷十二老病多痛,一旦身死,那麼無限宮就是殷桃花的囊中之物。」

  碧連舒的表情很冷。

  青霓也相信。

  碧連舒瞄了阿夏一眼:「殷桃花最重要的人不是殷十二,而是那個人。」

  這一句話,阿夏聽明白了:「我哥哥嗎?」

  碧連舒點頭:「沒錯。」

  阿夏眼睛都瞪大了,彷彿不敢相信:「你們不是要對我哥哥做什麼吧?不可以,不可以!」扯著碧連舒的手臂。

  碧連舒溫柔地握著他的手,但是臉上卻沒有一份退讓:「寶兒在山下找到秦雲箏。」

  阿夏愣了:「寶兒下山不是買東西?」

  「買東西是順便。」

  「你,你……」阿夏很無語。

  他看看碧連舒,看看青霓。

  眼眶開始濕潤。

  碧連舒究竟瞞著他多少東西?

  難道他就是那麼笨,所有人都要把事情瞞著他嗎?

  阿夏總之就是不答應:「不要把我哥哥牽扯進去!不要啊,我哥哥,他又不是做錯了什麼!你們……別那麼壞!」

  碧連舒用力拉住他的手,扯過來:「我們沒有對雲箏怎麼樣?他吃好住好的。大家都認識雲箏的。如果他知道我們現在有麻煩,一定也會義不容辭幫我們。他是在幫攸攸的。我可以保證,寶兒絕不會讓秦雲箏陷於危險。」

  阿夏用力甩著腦袋。

  他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知道那是危險。

  正如人家拿他威脅碧連舒,現在是碧連舒拿著哥哥威脅殷桃花。

  這樣的做事方式,阿夏不能同意。

  「不可以!」

  「阿夏!」

  「別動我哥哥!」

  「……」

  碧連舒抱過攸攸,把滾滾圓的可愛小攸攸丟給阿夏,算是堵住阿夏的脾氣。誰讓阿夏對攸攸沒有脾氣。

  碧連舒說:「今晚走。」

  青霓站起來:「我回去準備。」

  碧連舒做事素來謹慎小心,若然不是今晚走,碧連舒也不會現在提出。

  阿夏明顯震了一下,今晚走?

  阿夏彷彿已經接受了:「這個屋子,這個東西,能收拾完嗎?」

  「不收拾了,什麼都不要帶,都要保留在這裡。」

  「……」

  「哎,可以收拾兩件不起眼的。」

  「嗯,天塹不是關了嗎?」

  青霓伸伸懶腰,想起未來的路,彷彿有點興致:「當年,有一個人要離開無限宮,她就不是從天塹出去的,後來就全身而退了。」

  「誰?」

  「無限宮的兩大護法之一,我娘。」青霓淡淡一笑,落寞顯得更加真實,「當初無限宮內亂,我娘心也淡了,要離開無限宮,靈靈兒是打開著天塹讓我娘走的。靈靈兒不是有仇不報的人,所以,我娘生怕天塹有埋伏,並沒有走天塹。她從另外一條道上走出了無限宮。我娘站在瑤昆山之外,靈靈兒才發現。正是因為這樣,人家還以為靈靈兒是好心腸,所以,後來我爹娘的死,彷彿也與他無關。」

  那時候,無限宮的靈靈兒,正是碧連舒的爹。

  青霓這樣子說。

  碧連舒卻沒有表示異議。

  靈靈兒不是好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靈靈兒是靈靈兒。

  她爹最終也是她爹……碧連舒說走,那麼必然是要走的。

  那天夜裡,碧連舒拿出白樓接收到的消息,連夜召集開會,與殷十二、無限宮的各大堂主,商量如何抵抗大聯盟的攻擊。

  碧連舒忙著調虎離山,月色稍沉,星光黯淡,青霓抱著睡香的攸攸,阿夏跟著她,良辰殿後,走下了離開無限宮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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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的孩子

  阿夏跟著青霓,往不知道何方走過去。暗道裡面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青霓是如何辨路的。阿夏只是挽著青霓的手臂,緊緊拽著。

  青霓突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阿夏,你要自己走路。我抱著攸攸,手臂很累。」

  阿夏才知道自己抓得太緊了:「啊,對不起。」

  阿夏嗚嗚苦著臉。

  不知道走了多遠,不知道黑暗有多長,不知道休息了多少輪,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不知道還要走到什麼時候……從緊張走到麻木,從麻木走到虛無,阿夏的雙腳彷彿越來越沉重,慢慢地,又依賴地拖到青霓的身上。眼睛看了太久的黑暗,突然看到日光的時候居然一陣刺痛。

  阿夏感覺眼淚都不自覺出來了。

  那是一片雪山。

  無風,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現在是春夏之季,白色的是山中常年積聚的冰雪,腳踩在上面滑溜溜的。

  阿夏深呼吸了一口氣。

  冷汗入肺。

  一陣刺痛。

  接著就是青霓的鄙視目光:「不要深呼吸,這樣會死。」

  阿夏立刻摀住嘴巴。

  青霓的鬱悶更加深:「你不呼吸也會死。」

  阿夏很無辜。

  青霓把攸攸遞給阿夏,然後拿出身上的一鐵鑭,對著壁上之下的雪堆挑挖,沒挖多深就露出一角油紙布。青霓把布拉出來,翻開,居然是應冷的厚披風:「當初我們就預料到會走這一條路,所以早準備御寒的東西埋下了。居然這一天那麼快到了。」青霓把披風給良辰,把衣服給阿夏。

  她又拿出小襖子,先把攸攸裹得像個雪團。

  阿夏感覺暖了很多。

  突然一棵晶瑩的雪松上落下一條黑色的影子。

  黑衣人在冰滑的雪上滑動兩步。

  阿夏看清楚來人:「寶兒!」

  寶兒露出一點笑容:「少夫主!」

  阿夏:「寶兒,你沒事就好。」

  寶兒不言而喻,立刻替阿夏綁好披風的帶子:「穿上,別凍壞了。我們還有半天才能下山。」

  突然想起來碧連舒同青霓說的話,阿夏問:「寶兒,我哥哥呢?」

  寶兒愣了一下,繼而笑了一笑:「沒事。」

  阿夏想要說什麼,但是於事無補。

  寶兒有點抱歉:「少夫主放心,秦大少爺很好。我說,你要他在那裡等,他就不懷疑了。少夫主,只要是小姐的命令,寶兒都要聽。」寶兒的意思就是不會告訴阿夏關於秦雲箏的情況。

  阿夏心裡苦酸著。

  即使如此,阿夏那顆賢惠的心還是向著碧連舒的,轉而拉著青霓:「青霓,這裡有寶兒,我們可以下山。你回去幫我看著阿舒,好不好?」

  阿夏哀求著。

  楚楚動人的。

  可惜,青霓沒有那份憐憫的心,而且很無賴地一笑:「放心,阿舒不會出軌的。」

  把阿夏的話曲解了。

  大家聽著都在偷笑。

  阿夏的小臉騰一下就紅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是擔心她!」

  青霓聳聳肩:「她對你很專一,我保證。」

  阿夏氣死了,都不想同青霓這個流氓說話了。

  以前住在四合院的時候,阿夏還不覺得青霓那麼可惡,現在可是那女人可是越來越可惡。大概沒有小修同她磨牙,她倒是惹起阿夏來了。

  阿夏抱過攸攸,拖著兩條腿,往下走。

  茫茫的冰凌。

  望下去,看不到盡頭。

  懷抱裡面的小攸攸就好像一白色的雪團。

  攸攸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兩個小手掙扎著要伸出來。

  阿夏壓住他的小手,怪嗔著:「冷啊,不要亂動。」

  攸攸扁扁小嘴,鼓著臉,硬要讓小手爬出來。

  阿夏心情不好,臉色也不好。

  寶兒看出端倪,體貼地問阿夏:「要不,我抱著少爺?」

  阿夏搖頭。

  寶兒就在身邊攙扶著阿夏,順著雪路一步一步往下。

  突然在靜謐的雪山中,驚起了一片巨大的飛鳥,只見是無限宮那個方向傳來的轟轟聲音,彷彿……萬馬奔騰。

  嘩啦啦的海濤。

  阿夏不知道發生何事,往回看。

  是碧連舒出事了嗎……

  青霓也留意著詫異變化,望著那邊。青霓甚為驚訝,按照現在的情況,不應該有這樣的聲音。這種聲音,她是知道的——炸藥。去年大聯盟攻打無限宮,就是用炸藥為主攻,後來絡盟主怕炸藥威力太大,連自己人都埋在山上,就停止了。難道這一次大聯盟的人打算與無限宮同歸於盡嗎?

  青霓來不及細想,頭頂就想起一片奇怪的聲音,從遠而近,呼嘯一片。

  沉沉的聲響從地下蔓延過來。

  整座山都在震撼著。

  青霓抬眼,往上看,一片白茫茫彷彿翻滾的浪花,往地下衝過來。

  是雪崩!

  爆炸讓山雪崩塌下來!

  「快,跑,過去那邊!」青霓搜索到不遠處有這一處凸起的石尖,或者就是避過這一次雪崩的唯一活路。

  良辰和寶兒都聽從青霓的話,發現了那塊地方,而且他們都懂武功,一直往青霓所知的方向跑回去,唯獨阿夏……阿夏是個很遲鈍的包袱。

  而且阿夏懷裡還抱著可愛的攸攸。

  阿夏還不知道發生何事。

  抬頭看到山頂天空都是一片白色,原本清藍的天空都被遮蓋了。

  「跑!」青霓氣急氣壞,拉過傻呆呆的阿夏。

  一手握著阿夏的肩膀,一手環著阿夏的腰。

  青霓看到雪崩就要覆蓋過頭頂。

  他們還差三步路。

  眼看著最危險的時候,青霓狠狠得賭了一把:她奮力出掌,拍到阿夏的腰上,就要把阿夏送過去。

  來不及確定阿夏是否安全,滾雪已經鋪蓋過青霓的頭頂。

  眼前一片都是黑色。

  沉重地壓著全身。

  青霓盡力用真氣護住自己。

  恐怕這一次……青霓惶惶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快就死,而且,還有人等著她回去的……

  不過,青霓的運氣很好。這一次的雪崩只是很小規模的,雖然來勢兇猛,但是很快就過去了。青霓還能感覺到臉上的冷刺,背上的積壓雪堆彷彿就停止了下來,她稍微動了一下腰,背後輕了許多,用盡全力挖開雪,就呼吸了一口活著的空氣。活著真好。

  能看到藍天,真好。

  身上是非常狼狽,但是不至於受傷。

  青霓抖乾淨身上的雪,就爬到突出的石頭那邊。

  「阿夏,阿夏,攸攸!寶兒,良辰!」

  青霓挖著雪堆。

  裡面有人也正推開埋雪出來,是良辰那張嚇得可憐的小臉。

  「阿夏呢,在不在裡面?」

  良辰甩開頭髮上的雪,搖搖頭。

  「寶兒呢?」

  「不知道。」良辰聲音都沙啞了。

  青霓繼續往下面挖,良辰也赤手一同挖。

  一會兒就挖到底,空蕩蕩的,沒有人。

  良辰心都涼透了:「青霓姐姐,少夫主和少爺呢?」

  青霓也很想問老天爺這個問題,她看著驚深情切的良辰,看著山下匍匐的雪,若然阿夏好好的話,一定可以爬出來,但現在……青霓指著下面,聲音有點艱難:「他們不會滾下去了吧?」

  良辰急了:「你剛才不是抓住少夫主的手嗎?」

  「哈哈,呃,我也以為是。」

  「……」

  明明剛才還拉著阿夏的,青霓看著自己的手掌:「這下子完蛋了,阿夏還抱著攸攸!說不定阿夏是被雪崩衝了下去了,如果阿夏撞上石頭暈了的話,那麼就……寶兒呢,寶兒怎麼也不見?快點找,找出來,希望還能找到……」

  良辰氣鼓著臉,往下去:「一定能找到的!」

  茫茫的覆蓋的山雪中,消失的人肯定被埋在下面。順著雪崩的方向找下去,兩個在雪山飄零的女人恨不得一把火把整座山給融化了……

  阿夏確實是暈過去了。他摸了一下稍微留著痛楚的腦袋。記憶中他被青霓推開,沉甸甸的雪覆蓋過來,他的額頭就撞上了什麼,然後眼前都是一片黑色,接著就暈過去了。

  這裡是……身子底下是冰冷的。

  阿夏的手指稍微移動了一下。

  摸到的是水。

  冷徹骨的水。

  阿夏掙扎了幾次,才能睜開眼皮子,眼前的只是嶙峋的石頭。

  看著四周,原來是一個小山洞。

  「少夫主,醒了嗎?」

  「寶兒……」

  阿夏腰底下是一片冰冷,他想要坐起來,立刻,他發現自己的手腕中扣了一條手指粗大的鐵鏈子。鐵鏈子生銹,銹口處是割開的,但是現在卻被捏合了,普通人根本不能將鐵鏈掰開。鐵鏈子正連著阿夏臥倒的石頭裡面。

  石上長著濕潤的青苔。

  石頭是一塊浮石,擱放在水中央。

  阿夏感覺無比詭異。

  誰把他扣在這裡?

  「寶兒,寶兒,這裡是哪?」阿夏慌張地叫了一聲,望過去,山洞的另外一處石頭上,是寶兒正坐著,懷裡抱著阿夏的小攸攸。

  阿夏看著四周的石壁,確定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寶兒?!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這樣?」阿夏忍不住要揉揉眼睛,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的那個黑衣清瘦的男子明明就是寶兒,但是自己的手腕上居然扣著鐵鐐銬!

  阿夏只是記得雪崩,然後天地失色。

  青霓呢?

  良辰呢?

  大家都沒有事嗎?

  阿夏想要站起來,不過鐵鏈子太短了。

  他一起來,手腕都拉紅了一圈,擦破了皮。

  「寶兒,碧連舒讓你困我在這裡嗎?寶兒,青霓她們呢?」

  「少夫主,碧連舒怎麼捨得這樣對你呢?」寶兒目光從攸攸的臉上抬起來,抱著熟睡的攸攸,走到水邊,立定,眼神平靜地看著阿夏:「少夫主,她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放了很少量的炸藥,不會有很大的雪崩。你聽聽,聽到她們叫你的聲音嗎?」

  阿夏聽著寶兒話,耳邊呼呼地響著:「寶兒,你放炸藥?」

  阿夏不敢相信。

  寶兒淺淺一笑:「是啊,很難得才找到機會,碧連舒她們不在你身邊。」

  「寶兒,你想要幹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阿夏咬著唇,他是信任寶兒的,阿舒也是信任寶兒的……恰恰現在,寶兒為何要背叛呢?

  阿夏又把山洞打量了一圈,出口的地方有一片白色,應該是雪。

  其實他們離開原來的地方不遠。

  寶兒剛才坐的位置,有石凳,有桌子,還有床,床頭壁上有油燈的燈龕。

  阿夏看著寶兒懷裡的攸攸,心裡即使著急,也要沉靜下來:「這裡是?」

  寶兒居然回答他:「這裡曾經是我住過的地方。」

  「你住在這裡——」

  彷彿沒有聽見阿夏的疑問,寶兒輕輕搖晃著懷裡的攸攸,眼神一片柔情:「少夫主,攸攸很可愛,長得有點像你,更加像小姐,長大之後一定是個迷死人的小美男。少夫主,我以前也有個孩子,也像攸攸那麼可愛的……」

  阿夏從來不曾聽寶兒說過。

  寶兒一直都是很低調的男子,他會靜靜聽阿夏說話,他會故意說好聽的話,他的笑容很溫柔,但是現在……阿夏問:「那麼你的孩子呢?」

  寶兒異常平靜:「死了。」

  阿夏閉口。

  寶兒問:「你不問我的孩子為什麼會死?」

  阿夏很自然就順著他的想法:「為什麼?」

  寶兒摸著攸攸的小臉,看著,彷彿就看到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同攸攸一樣,額頭有這個印。」

  阿夏脫口而出:「為什麼?」

  不言而喻。

  孩子的母親就是修煉「神祇三式」的人。

  不知道為何,阿夏會往那方面想:「是不是阿舒的孩子?」

  阿夏的聲音都在抖。

  壞死的碧連舒!

  很正常,寶兒是阿舒的心腹,寶兒身邊沒有什麼女人,寶兒一直都是什麼也不說……阿夏曾經吃醋。

  碧連舒說過不是,但可以是哄阿夏的。

  碧連舒哄他的話太多了。

  寶兒又笑了,眉目自然舒開。

  他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那麼放,笑得那麼真城。他最開始認識的碧連舒,是個稍微帶點冷淡、帶點清遠的女孩子。碧連舒很聰明,很能幹,舉止說話,氣質氣度,高雅悠然,都現實著她超越普通人的優越。所以,碧連舒也很挑剔。

  後來碧連舒讓他在身邊,保護某位男子。

  那時候,他疑惑,碧連舒喜歡這樣的男子?

  是正夫嗎?

  不管怎麼看,樣貌清秀、性子單薄、單純可愛的阿夏,都不是碧連舒理想中的夫郎。

  阿夏都不像能吸引住碧連舒。

  即使他同碧連舒什麼都不是,寶兒也想逗一下跟前這個有點兒單蠢,有點兒吃醋的少男:「少夫主,如果我說是呢?你會不會把小姐讓給我?我同小姐曾經有過孩子,但是孩子卻……死了……所以,攸攸也不可能活下去的。」

  阿夏聽得生氣:「不可能!」

  攸攸怎麼會死!

  寶兒已經不笑了:「少夫主,有前例的。」

  阿夏聽著,眼淚都滾下來了。

  碧連舒同寶兒?

  他們有過孩子?

  阿夏揉揉眼睛,紅彤彤的,反正他有的是名分:「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寶兒寶貝兒一樣摟著攸攸,說,「你覺得我會怎麼樣?秦立夏,如果是碧連舒同攸攸,你只能挑一個,你會選擇誰?」

  「不要!」

  不想把阿舒給寶兒!

  不要!

  阿夏很堅定。

  寶兒:「攸攸會死——」

  阿夏氣了:「你才會死!」

  寶兒臉上冰潔,手突然發狠,掐住攸攸的脖子:「你看,稍微用力,孩子就會死。」故意把攸攸嫩小的脖子露出給阿夏瞧。

  手貼著攸攸的脖子。

  攸攸不舒服,就醒了。

  他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

  滴溜溜的眼珠看到寶兒。

  寶兒稍微鬆開手。

  哄了兩下。

  攸攸又睡著了。

  攸攸好像吃了什麼迷睡的藥,不哭也不鬧。

  阿夏那顆心都摔了下來,差點就粉碎。他想要爬過去搶救他的孩子,但是手腕上的鏈子拉住,阿夏的力度過猛,「噗通」一聲,阿夏整個人就掉下水。水很冷,阿夏如同掉下冰窖,全身涼透了,水不斷得湧入喉嚨裡面。手腕上的鐵鏈子短,阿夏扣著手只能掛在水面上。

  看著自己唯一的孩子,阿夏即使沒有力氣,也從水裡爬上來:「不要,寶兒,不要傷害攸攸~~」

  咳嗽。

  阿夏不停地咳嗽。

  肺裡面很痛。

  冷徹的水,他全身都發抖。

  阿夏感覺肺裡面的血都咳出來了:「寶兒不要傷害攸攸!」

  寶兒沒有動容。

  「我聽,我聽,我聽話,不要傷害攸攸。」阿夏冷得哆嗦。

  消瘦的身體彷彿一塊寒冰。

  眼淚都冰潔了。

  阿夏哭著可憐。

  但是更加心痛的是,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險。

  寶兒卻不為所動,走過床邊,把攸攸放下,回來,告訴阿夏:「少夫主,我不是想要你的命……怪只能怪你是碧連舒的小夫。」

  阿夏腸子都斷了。

  寶兒躍過阿夏所在的石頭上,摸著阿夏冰水淋漓的肩膀,抬起阿夏透白的臉,掐住阿夏的尖尖下巴:「誰叫碧連舒是靈靈兒的女兒?誰叫碧連舒又殺了她?誰叫你秦立夏的命會如此不好,喜歡的是偏偏是碧連舒?碧連舒,同她爹靈靈兒一樣,不是好人。靈靈兒不是好人,他遠遠還不是人!」

  阿夏聽不懂。

  不過阿夏知道,寶兒以前是靈靈兒的心腹,靈靈兒最信任的人。

  阿夏掙扎了一下。

  不過,寶兒的手指甲死死掐住他。

  臉皮兒都破出血。

  寶兒繼續:「我以為靈靈兒死了之後,她就可以解脫。我以為是的,我以為靈靈兒只是她的噩夢……但,原來不是,靈靈兒不單只是她的噩夢,還是她所有一切的夢,包括美夢。就算靈靈兒死了,她的心裡也不會有我。但是,你知道嗎,少夫主,他們是兄妹啊!雙胞胎的兄妹!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兄妹!你不覺得骯臟噁心嗎?」

  寶兒溫潤的眼睛突然就流下了一滴眼淚。

  阿夏靜了下來。

  他開始聽明白了。

  寶兒諷刺地一笑:「她留著我在身邊,只不過是我的樣子有幾分長得像靈靈兒。」

  寶兒平靜地看入阿夏藍色深深的眼眸。

  「少夫主,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那對兄妹的故事?」寶兒從來都是很理智的人。

  阿夏冷得寒戰。

  寶兒鬆開手,放開阿夏。

  剩下半條命的阿夏不能對他如何。

  寶兒木無表情:「山下面有一條村子,村子裡面十幾戶人家都是獵戶,她們依靠著秋季上山獵殺野獸為生。每年山中的雪鹿出現繁殖產仔的時候,她們就會上山,在山上呆上半個月,就能滿足一戶人家整年的用度。某一年秋季,獵戶們在山上遇到了大風雪,遇難了,只剩下半歲大的嬰孩被雪鹿救了。剛好有一頭母性的雪鹿把嬰孩叼了回去,同自己的幼崽放在一起,養在山洞裡面。後來,嬰孩被一個上山找雪鹿幼崽的年輕少女抱了,帶到了無限宮……那個年輕爽朗的少女有個弟弟,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弟弟。

  她上山找雪鹿幼崽,只不過是她弟弟說想要養一頭可愛的雪鹿。

  姐姐沒有帶回來雪鹿幼崽,只是帶回來一個嬰孩。

  弟弟看著嬰孩,喜歡得不得了。

  但是,轉臉,那個弟弟就嘟著可愛的嘴巴,笑出最邪惡的笑容,伸手在嬰孩的手臂上掐了無數的瘀痕和眼淚。

  弟弟會裝。

  在姐姐的面前,弟弟永遠都是純潔善良的。

  姐姐長大,弟弟長大,嬰孩也會慢慢長大。

  那個長大的男孩,喜歡姐姐,不喜歡弟弟。

  而那個弟弟很快就知道,男孩喜歡他的姐姐。

  姐姐對弟弟好,對男孩也好。

  弟弟終於嫉妒了。

  最後,男孩聽從姐姐話,成為了弟弟的心腹。弟弟什麼話都同男孩說,因為只有在男孩面前,弟弟才會露出最舒服的本性;因為在男孩的面前,弟弟才能傾訴自己一切不為人知的快感。

  男孩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男孩想要揭發弟弟。

  不過,男孩知道那是沒有用的,因為姐姐是那麼喜歡自己的弟弟、多麼信任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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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3:05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姐VS弟

  無限宮的先祖,是幾朝之前的「原罪之人」,她們為逃避天下紛亂而決定隱居瑤昆山,創造了這一片風光明媚的淨土,她們都是精通機關之術,在家園之外建立起無堅不摧的機關城,作為圍壁。家族不斷繁衍、不斷擴大,終於形成現在的格局。無限宮的人有著天賦才能,但是卻過著簡單的生活,與世無爭,獨立自主,出入自由,低調悠然。即使偶然有人在江湖中行走,不過如同飄渺的遠古神話,留下一串一串的故事,從來不說出真實的來歷。

  自從那兩姐弟掌管了無限宮,無限宮在武林聲名鵲起,甚至成為武林傳說的存在。

  無限宮那時候還沒有成為武林中最恐怖的「魔教」。

  「魔教」只是從靈靈兒開始。

  門派的興起,是一條從艱辛走到絕境的路。

  無限宮是,在兩姐弟的手中,在武林中立起了一面旗幟。

  但是,人的慾望不可止,門派的路必然只有那麼的一條。無限宮興起之後,就會有人想要揚名天下;既然無限宮名成利就,那麼就會有人要稱霸武林。

  弟弟的野心和手腕也越來越強大。

  姐姐也開始感覺那個善良的弟弟變了,他已經越走越遠,他已經滿手血腥。

  姐姐覺得寂寞。

  姐姐同弟弟產生分歧。

  那一天,姐姐終於下定主意,放棄自己,離開無限宮。

  臨行,弟弟給姐姐踐行:「姐姐,既然你喜歡遊覽名勝大川,你就去吧,走你喜歡的地方,然後把每個地方在信上描繪給我們知道。這裡有我就可以了,我們會在家一直等你回來。」

  姐姐很開心。

  幾年來,都不曾如此開心。

  能放下一切,了無牽掛。

  夜深了,姐姐也喝多了:「對不起啊,對不起,無限宮的擔子只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姐姐真的,我真的一無是處……」姐姐哭了。

  弟弟摟著姐姐,安慰著姐姐。

  那個通曉一切的憂鬱男孩卻只能坐在一邊,看著那個弟弟安慰姐姐,看著那個弟弟灌酒給姐姐。

  弟弟把醉得一塌糊塗的姐姐送回了房間。

  弟弟把男孩攔到了門裡面。

  那個弟弟擋著門:「寶兒,你喜歡我姐姐嗎?」

  男孩不說話。

  弟弟低垂著臉,臉頰通紅帶著醇酒的濃香,無害而漂亮的臉蛋,卻說著最誘惑的話:「寶兒,你是喜歡我姐姐的。我知道你的心想什麼。但是,你知道嗎,我姐姐要走了。我姐姐以後都不會回來。她對我失望了,她對這裡不留戀了。但是,你知道嗎?我想把姐姐留住。能夠留住姐姐的,或者是她喜歡的人,又或者是她的孩子。如果她的孩子在這裡的話,無論走到哪裡,她都會回來的……寶兒,一直以來,你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但是,我們都喜歡姐姐,是不是?你幫我留下姐姐,好不好?」

  男孩還沒有反應過來,弟弟就把男孩拽入了房間。

  弟弟出去,立刻就把門鎖了。

  房間裡面熏著濃郁的迷情香。

  男孩聞著那種特殊的味道,心跳開始加速,意識開始情迷,他站在床邊,那床上的女子已經拉住他的手……手臂纏到了他的腰。

  腰上下一直撫摸著。

  推倒在床褥上。

  男孩第一次面對這種男女私情,即使脫掉他衣服的那個女子是自己一直暗戀的人,他還是小聲叫了出來:「不要,不要……姐姐醉了。

  姐姐全身熱。

  姐姐把衣服脫光了。

  男孩感覺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他的心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但是他卻貪婪著喜歡的人的溫度、溫柔、擁抱、親吻、舔舐,以及一切一切……他從來不敢奢望。

  那一晚,他過得如同夢幻一般。

  第二天天剛剛亮,男孩醒過來,一看,卻發現是陌生的房間,而正是這個時候他就聽見了隔壁房間裡面的尖叫聲以及抽噎啼哭聲。

  男孩這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傻。

  居然會相信那個弟弟!

  居然相信他!

  於是,姐姐沒有離開無限宮,這一輩也不再提離開無限宮。因為她要贖罪,她要扛起整個無限宮……因為她以為自己在醉酒的情況下玷污了自己的胞生弟弟。

  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男孩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姐姐。

  不過,那個有著世間最甜美笑容的惡魔,勾著他的下巴,摸著他的臉,笑得如同荊棘,刺得他血淋淋。那個惡魔說:「你可以去告訴我姐姐,那天晚上伺候她上床的是你,不是我,是我陷害她。但是,第二天,第三天,後來的每一天,姐姐還不是一直同我睡!其實,寶兒,給我姐姐撫摸就那麼舒服嗎?我怎麼就不覺得呢?」

  男孩肝腸寸斷。

  幾個月之後,男孩再一次看到姐姐,以及驚訝於姐姐臉上的妖紅色蓮花圖案。男孩在傷心之餘,恍然明白弟弟的惡毒用心。

  「神祇三式」

  用那種天地不容的手段留下姐姐,弟弟僅僅是為了一個目的:利用姐姐修煉「神祇三式」!

  「神祇三式」,是無限宮的禁忌。

  祖先有令,不得修煉。

  但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弟弟卻——男孩好恨啊!

  那顆仇恨的種子早已經發芽了!

  幾個月之後,無限宮的宮主靈靈兒突然失蹤了。

  男孩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但是卻意外地大大鬆了一口氣。

  那個惡魔終於消失了。

  無限宮變得清明乾淨。

  男孩以為是這樣的。

  其實,不是!

  惡魔弟弟失蹤了,但是他所留下的魔障,一直籠罩著姐姐和男孩的人生。

  姐姐徹底變了。

  修煉「神祇三式」會讓人性情大變,姐姐成為了真正的無限宮宮主。

  無論姐姐是人還是魔,男孩還是一直留在姐姐身邊,每天夜裡數著她的心跳,摸著她的體溫,感受她的熱情——但就是摸不到她的心。

  她的心已經跟著那個惡魔同埋在冰雪。

  他經常會問——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嗎?

  為何那些不值得的惡魔被人等候一輩子?

  為何他卻得不到他所想要的幸福?

  這,老天爺公平嗎?

  他甚至連孩子都不能生,生了的孩子都不能活!

  弟弟失蹤將近十年,十年之間,「無限宮」成為了武林中真正的魔教。

  突然某一天,弟弟回來了。

  但是,弟弟很快死了。

  那十年都記憶猶新的人臨死前看著他,靈空的眼神閃動著星辰的神采,笑出依舊是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寶兒,恨我吧!寶兒,你以為你自己是個好人嗎?」

  他已經不懂回應了。

  無限宮毀了的那一天,他一心想著把姐姐拉下無限宮,兩人去安靜的地方,重新過生活,但是姐姐寧願走向黃泉路。

  最後姐姐抱著他的身子,宛若最初抱著的那個雪地裡的嬰孩,輕輕靠著他的臉,血一直滲透著他冰冷的皮膚。姐姐笑了一笑,明麗而悠長:「寶兒,我終於可以下去找他了……寶兒,你是最心水清的人,你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他做盡了壞事,他一直利用我,他甚至不愛我,但是,我不知道為何,我卻不能不恨他。寶兒,我想要擺脫這種恨。如果沒有這種刻骨銘心的恨,我下輩子、下下輩子,就可以不再愛他,不再……我可以自由自在愛上其他人,愛你……」

  這十幾年來,他都不曾見過姐姐睡得如此安恬。

  但是,他還留在這個人世啊!

  ———————

  寶兒眼神靜悄悄的,笑得平和,剛才的眼淚都消失無影。他注視著阿夏:「少夫主,如果要你選擇,你是要碧連舒呢,還是要攸攸呢?兩者只能選擇其一。」阿夏冷得全身發抖,嘴唇發紫:「寶兒,放開我。寶兒,攸攸是無辜的,阿舒也是無辜的。」

  「無辜?碧連舒無辜?」寶兒冷笑一聲,「阿夏,你太傻了。」

  「……」阿夏視線開始不清了。

  「阿夏,碧連舒為何要對你好,你知道嗎?你還真以為她會把你當做唯一最愛看待。」寶兒稍微站直腰,由上而下俯視阿夏,「碧連舒對你好,是做給人看的。她要讓殷十二相信,你是她的弱點。她只不過是製造一個弱點。阿夏,你就是她的弱點。」

  阿夏甩甩臉。

  他不相信。

  碧連舒是真心對他的!

  「靈靈兒殘酷無情。碧連舒是他的女兒,能繼承他的無限宮,也能繼承他的殘忍。」寶兒跳離阿夏,他笑了一笑,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少夫主,你放心,我會把攸攸帶走,以後好好照顧攸攸,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你就在這裡大聲呼喚吧。如果老天爺聽見了,說不定會救你。要叫老天爺就趕快,因為中午的融雪會讓水上漲。到時候,不知道你是先淹死,還是先——」

  突然那邊響起一聲嫩娃娃的破聲大哭。

  是攸攸在哭。

  突然攸攸一聲嫩嫩的哭聲。

  哇哇大哭。

  攸攸這寶寶平常脾氣就出奇倔,如果睡得正好的時候被人弄醒一定會大哭,如果醒了沒有人過來抱抱他摸摸他哄哄他,他也會大哭……不過,小屁孩嬌氣得無人能比,只是喜歡向爹娘撒嬌。阿夏順著他的意思,抱一下、哄一下就好。

  有人正好把攸攸抱了起來因為是個「陌生人」,攸攸就哭得更加放肆。

  攸攸裹得像個糰子不能動,扁扁小嘴,哭得有聲無淚。

  可惜,那個「陌生人」卻不在意。

  阿夏心裡頭不是沒有期望,但是——

  寶兒緊張地看過去:「殷桃花?你現在不應該在無限宮嗎?怎麼找到這裡?」寶兒突然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讓阿夏的希望破滅。原來殷桃花同寶兒是一夥的。

  殷桃花低頭看著攸攸皺巴巴的小臉。

  「我來抱。」

  寶兒輕輕走了兩步。

  雖然他說著抱攸攸,但是殷桃花沒有表態,他都不大敢靠近。

  明顯,寶兒忌憚殷桃花。

  殷桃花緋紅色的衣衫,只是腰上裹著白色的腰帶,素裝。

  不遠不近,絲絲透出清雅。

  「不要,不要把攸攸給他。殷桃花,寶兒他是壞蛋!他要搶走我的孩子。不要把攸攸給他——咳咳!」阿夏一邊叫著,但是喉嚨一出聲,就犯起了嚴重的咳嗽。

  殷桃花沒有理會阿夏。

  阿夏徹底無望了。

  碧連舒用「秦雲箏」來威脅殷桃花,是一招錯誤的棋子?

  阿夏不得不懷疑。

  殷桃花沒有把攸攸交給寶兒,她是在寶兒碰到攸攸之前,就抱著攸攸走到了另外的地方——殷桃花遠離著寶兒,輕柔的聲音透出薄薄的擔憂:「雲箏在哪裡?」

  寶兒伸手撲個空,故而笑了一聲。

  殷桃花毫無表情:「雲箏在哪裡?」

  寶兒不喜歡殷桃花的語氣,明明有求於人,居然還假裝著冷定。

  寶兒沉下目光,帶著銳利的尖刺,突然露出笑意:「殷桃花,殷桃花……可惜你是個情種!若你非長情如廝,哪個不讓你暗算了呢?這個時辰,大聯盟已經攻上無限宮。英雄成就亂世,亂世成就英雄。現在無限宮危在旦夕,應該是你建功立業、爭名奪利的時候,你卻一心記掛著一個男人。殷桃花,你不覺得可笑嗎?就好像你造了這一片亂世,走上了最後一個臺階,但是你才發現最想要的其實在山腳下?殷桃花,你這一路所做的事情,難道就為了一個男人而白費?」

  寶兒說得如此明白。

  殷桃花那濃艷的目色,更加鮮艷:「我只想知道雲箏在哪裡。」

  寶兒搖搖頭。

  「秦雲箏真是個幸福的傻子,比阿夏還要傻。」寶兒看向咳嗽著的阿夏,怎麼看著跟前的男子就想起秦雲箏,「殷桃花,如果秦雲箏知道你對他所做的一切,你說,他會不會原諒你呢?他會不會還想著為你生孩子呢?」

  阿夏一直都是糊里糊塗。

  但是「生孩子」三個字卻驚醒了他。

  阿夏看著這個,看看那個:「誰生孩子?」

  阿夏最後看著壞蛋的「殷桃花」。

  「我哥哥在哪裡?」

  寶兒對阿夏掃過一眼:「阿夏,你哥哥比你傻。你還不是最傻的。」

  彷彿阿夏就應該值得慶賀。

  殷桃花濃淡無定:「男人傻才比較幸福。」

  寶兒就不笑了:「你是在說我嗎?」

  殷桃花說:「我在說雲箏。」

  「把攸攸給我,我就告訴你秦雲箏的下落。」寶兒放出最後的一招,緊緊抓住各人的弱點,他足夠成為兩面派,「秦雲箏很安全,目前來說。如果我今晚還不能趕回去,那麼他的下場將是如何,我就不能保證明天能給你一個活潑可愛的情郎。」

  寶兒盯著攸攸不放。

  殷桃花懷裡的攸攸早已經不哭了。

  即使哭下去,也沒有人哄自己,攸攸就不哭了。

  他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就一直盯著殷桃花。

  殷桃花摸著孩子的小臉,笑了:「真是乖孩子!」

  阿夏緊張得不得了。

  壞蛋攸攸啊,不許對壞人笑!

  可惜,小攸攸哪裡能分清好人和壞人,人家對他笑,他也對著人家笑。

  阿夏心裡沒底。

  殷桃花把攸攸放下,放在腳邊,她的動作緩慢、小心:「攸攸就在這裡,你可以過來拿。」話說著,殷桃花的腳步就不在原地,她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寶兒的身前。寶兒看著攸攸被放下,想要過去,但是迎面而來的是殷桃花,他想要後退卻來不及,只能放出手袖中的小刀。

  小刀從殷桃花的肩膀劃過。

  刀光正要飛出去。

  但是殷桃花手一抖,那小刀就在她的手心。

  手一甩。

  小刀回來。

  快如閃電的利刃,就定在寶兒的血管動脈上。

  「雲箏在哪裡?」

  寶兒冷笑:「殺了我,秦雲箏陪葬!」

  小刀劃過寶兒的皮膚。

  脖子上立刻冒出血珠。

  小刀「叮叮」地落到地上。

  寶兒的眼睛都瞪大了。

  在奪取寶兒性命之際,殷桃花突然丟下了小刀。她帶著鄙夷的目光斜視著寶兒,勾著唇角完美的線條,引出一句話:「你以為我真的找不到雲箏嗎?不管雲箏是死還是活,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寶兒,你以為小把戲能瞞得過我嗎?」

  寶兒全身冷透了:「你,你……」

  剛才殷桃花要他的命,也不如現在驚怕。

  殷桃花解釋了一句:「你見到的雲箏,不是真的秦雲箏。」

  寶兒恍然明白。

  殷桃花是精通易容啊!

  寶兒摸著脖子上的血痕,手掌心殷紅一片:「怪不得鬥不過你,你這樣的人……根本誰都不相信!你從來都不會相信任何人!哈哈哈……」

  寶兒獨自一人笑得無趣。

  既然秦雲箏沒有在碧連舒手中,為何殷桃花會幫助碧連舒?

  寶兒想不通:「那麼你為何還要幫碧連舒?」

  殷桃花是碧連舒在無限宮的計劃中的關鍵。

  殷桃花若然沒有秦雲箏這個包袱,等於默認了碧連舒即將背棄無限宮的做法。

  寶兒不明白的是,殷桃花該是殷十二的人。

  「你不應該留在無限宮?」

  寶兒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殷桃花突然附在寶兒的耳邊,低聲說:「你覺得我現在有必然在無限宮拚死拚活嗎?大聯盟正在攻打無限宮,無限宮只有一垛牆壁,大聯盟是一群虎狼。碧連舒恐怕要守住無限宮也很難。我就是等她們攻陷無限宮。下一步碧連舒會把無限宮的所有人撤入下層宮殿。不過沒有用,因為大聯盟的人早知道無限宮的下層宮殿。碧連舒會徹底拋棄無限宮。碧連舒窮途末路了,我才出現。那時候,我才名正言順得到整個無限宮。」

  寶兒也不再表示驚訝了。

  不管如何,他都不驚訝。

  他所看見的殷桃花,就不是真正的殷桃花。

  殷桃花一直隱身在殷十二的身後,無聲無息,擔當著殷十二的枴杖。殷十二要她向東就向東,要她走西就走西。殷桃花給人的那種飄渺感覺,籠罩著一圈虛靈,連殷十二都給騙過了。這個人不是沒有野心,而是野心太過於龐大,以至於沒有被目光狹窄的自己發現而已。

  他以為殷桃花只是殷十二控制下的傀儡,但是現在誰是誰的傀儡呢?

  寶兒最敢興趣的是:「殷十二呢?」

  殷桃花皺了一下眉心,濃紅毓動:「你以為殷十二還活著嗎?」

  寶兒脖子上的血已經止住了,疼痛依在:「你把她給?」

  「她活著是痛苦。」

  殷十二絕對稱不上好人,但是殷十二這一生可以說是最忠誠於無限宮的人。

  她可以不擇手段。

  她卻都是為了無限宮。

  她從來不曾為自己謀求過任何好處。

  直到她死在殷桃花的手中,她還是要殷桃花發誓:「這一輩子不得背叛無限宮。」

  這樣的人……活著真累!

  寶兒彷彿聽到一個有趣的故事:「那麼,在無限宮的『殷十二』是你?那麼,大家都不知道你才是……你以為碧連舒是傻子?」

  說起碧連舒,殷桃花就嘆了一口氣:「我唯一忌憚的就是碧連舒。她不傻,她什麼都知道。我告訴碧連舒,從一開始就告訴她。」

  懂得做戲的不僅僅是她殷桃花一個。

  碧連舒的戲也讓人驚嘆。

  「你們?都是瘋子!」

  寶兒只能破口大罵!

  殷桃花這人做事毫無軌跡可言。

  不過,寶兒跟了碧連舒那麼長時間,他是瞭解碧連舒的性格的:「你殷桃花是個瘋子,但是碧連舒好像不是。碧連舒上無限宮居心不良,她不在乎無限宮,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不過,這一次大聯盟要屠殺無限宮那些手無寸鐵的族人。以碧連舒的性格,一定會站在無限宮這一邊。你又如何讓她拋棄那些老少弱質的族人,讓你當上無限宮的英雄?」

  「碧連舒這不還有他。」

  殷桃花看著阿夏。

  寶兒冷笑:「你以為——」

  殷桃花轉身,抱起攸攸,回頭:「寶兒,你敢不敢打賭?」

  寶兒搖頭,他從來不打賭,而且這個賭一定會輸。

  面對這個人,他不敢。

  寶兒稍微一動,脖子的傷口又滲出血。

  小刀的邊緣帶著鋸齒。

  即使表面看不到很嚴重的傷口,傷口之下已經扯得血肉模糊。

  「我做那麼多的事情,原來都是為你鋪路。哈哈,哈哈,那麼,殷桃花,不,我忘記了,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叫做殷桃花,你是叫做絡朝陽,大聯盟的盟主絡玟的大女兒!」寶兒眼睛都亮了,脖子的血色讓他看起來像個鬼,一隻到了最後還要同老道掙扎生存的鬼,「阿夏,你看著她,她是絡朝陽,不是殷桃花!」

  阿夏看著殷桃花——其實,他想問絡朝陽是誰!

  寶兒走了。

  殷桃花沒有要殺寶兒的意思。

  阿夏看著那個陌生的殷桃花走過來,她的手中還抱著攸攸,阿夏看著,看著……「殷桃花?」

  殷桃花點頭。

  阿夏:「我哥哥呢?」

  殷桃花的臉容稍微柔軟下來:「他在秦香樓隔壁的店舖。我們把秦香樓旁邊的幾個屋子買了下來,做成包子店。我讓他在那裡做老闆,做包子生意。你知道他喜歡吃包子。」

  哥哥沒事。

  阿夏稍微心安。

  阿夏望著攸攸,攸攸一直看著阿夏,向阿夏伸手。

  「殷桃花,你能不能——」

  「阿夏,不能。」殷桃花沒有聽完就拒絕。

  「為什麼?」

  「你能保守秘密嗎?」

  「你是絡朝陽,不是殷桃花?」

  「錯了,你不要聽寶兒的話,他就不是句句都是真話。我是絡朝陽,也是殷桃花。」殷桃花不遠也不近地站著,「那時候在四合院,給你講過關於『小芹』的故事。那個故事不是我杜撰的,是真實的。『小芹』的原形是我爹,我爹是絡盟主的小侍。他被絡盟主的正夫毀了容貌、銷了喉嚨,有苦不能訴,後來又被絡盟主拋棄。不過,他遇上了殷十二。殷十二給了他一張漂亮的臉皮。他就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作為交換,送給了殷十二。有了一張漂亮的臉,他重新得到寵愛,一直到現在,絡盟主的正夫死了,他就成為絡盟主唯一的夫郎,錦衣肉食,好好活在薄雲堡。就是這樣,沒有多大曲折。」

  阿夏惶惶然。

  哥哥知道嗎?

  哥哥曾經喜歡過絡紫霞。

  絡紫霞是她的妹妹。

  但是——

  殷桃花再一次搖搖頭:「阿夏,我把攸攸帶走。不能讓他同你死在這裡。攸攸,我會救的。這個『神刻』,只有蛇師能解開……你知道蛇師是誰嗎?那天告訴你找蛇師,你居然都沒有答應蛇師的要求……好好想想,想到了,我回來救你。」阿夏腦子一片糊塗,想著哥哥,想著碧連舒,又要顧著攸攸。

  「殷桃花,不要!」

  「不要,你回來!」
  「救救我!」

  阿夏一直拉著手腕的鐵鏈,手腕生痛,磨出血來:「殷桃花,不要,你救救我!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殷桃花——」

  可惜,殷桃花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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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3:23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相信奇跡

  殷桃花帶著攸攸離開,阿夏就絕望了。該死的殷桃花,壞死的殷桃花……如果阿夏還能見到哥哥,一定把她的惡行告訴哥哥!告訴哥哥怎麼樣呢——要哥哥不要理她、生她氣嗎——如果哥哥知道殷桃花這樣對小阿夏,哥哥肯定以後再也不會理殷桃花的,那麼哥哥的終生怎麼辦——阿夏越想越委屈了。既然殷桃花不肯救自己,那麼唯有自救。說起自救,阿夏就苦了,手腕上的鐵鐐銬就是手指般的粗。

  握著手上,粗糙。

  阿夏坐個舒服的位置,全身結冰的,又冷又苦。

  他記掛著攸攸,記掛著碧連舒。

  他還不想死。

  鐐銬在他的手腕上,他用力腿。

  手背上都脫出了一層皮。

  滲出的血就點點銹了鐐銬。

  阿夏痛得眼淚都掛著成冰凌,手腳都快要沒有知覺了。

  阿夏磨了半天,都沒有變化。

  心裡急得要死。

  屁股下,突然濕濕的。

  阿夏一看,才知道水已經爬上了石頭。

  石頭不是浮在水面的。

  只要水面繼續上漲,很快就會掩蓋著石頭,阿夏就無處可躲。

  正值中午山雪融化,這裡的水泊是連同外面,水面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

  水開始侵蝕石面。

  而阿夏趕緊站起來,能站的地方,就只有巴掌那麼大。

  阿夏欲哭無淚了。

  他拿著鐐銬,拉不是,打也不是,就直接壓著鐵鏈子往石頭上面磨。鐵柱可以磨成針,阿夏磨了幾下,力氣就用盡了,而且那水面已經可以演到他的手腕。磨針的速度,起碼要等十年八年,這人才能自由。

  阿夏都急得要破口罵殷桃花的祖宗十八代啦。

  「救命啊!」

  「青霓!」

  「良辰!」

  「有沒有人,救命啊!」

  阿夏擦著眼淚,擦著擦著,根本擦不幹,就索性不擦了。

  這裡是荒無人煙的山洞,這裡是雪蓋千里的大山,沒有人,連飛禽鳥獸都沒有,青霓她們都在外面找他。

  阿夏苦在這裡。

  阿夏那邊想著攸攸會不會哭,又想著碧連舒在無限宮有沒有受傷……

  為什麼就沒有人發現這個地方?為什麼他的命就那麼苦?

  稍微開始有點幸福的小日子,一下子就掉入這樣的冰窖——阿夏索性不敢想。

  阿夏看著血跡斑斑的手腕,看著不斷上升的水。

  冰水真的好冷啊!

  這樣下去,不用一個時辰,自己就會被水淹死或者冷死。

  鐐銬斷不了,難道要斷了自己的手腕?

  阿夏擰著秀麗的眉心,怎麼都抹不開,看著那邊躺著的小刀,晃著淡淡的血光。

  小刀雖然好,不過太遠了,阿夏摸不到。

  阿夏摸著頭上的簪子,綰頭髮的簪子。

  簪子拔出來,長髮就散下來。

  碧玉簪子的一端是鋒利的。

  阿夏咬著嘴唇,手指都發抖,尖銳的一端對著自己的手腕柔軟的凹陷處,深呼吸了一口氣,就刺了下去。

  錐心的痛!

  血噴出來。

  簪子就插入手腕,卻沒有穿過。

  阿夏已經眩暈了。

  咬著的唇邊都滲出甜腥味道。

  阿夏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極其蠢的事。若他不這樣做,他就會死在這裡。死在這裡的話,他就不能見到攸攸,不能見到碧連舒,不能見到爹娘,不能見到哥哥,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死在這裡,會很寂寞的,甚至他還不懂得下山回家……心不甘啊!

  手腕痛得他全身抽搐。

  眼淚在灰白的臉上氾濫。

  他這樣的力度,這樣的痛,究竟要多少擦多少下才能折斷自己的手腕呢?

  阿夏不敢想了。

  他在一次握住簪子。

  即使輕輕碰到簪子,也讓他痛得入心入肺。

  嘴唇都咬破了。

  阿夏用足力氣把簪子拔了出來。

  痛!

  鮮血如同流水,從手腕流下。

  阿夏曲著腰,握著帶血的簪子,紮下第二下錐心之痛。

  「叮」地一聲。

  簪子從手心落下。

  阿夏身體一軟,就倒了下來,水泡著身下,血液的力氣和暖和一點一點抽離。

  此時外面——「阿夏,阿夏,阿夏,寶兒!」

  「寶兒!」

  「聽見就回應我一聲!」

  遙遙送入洞中的,是青霓的聲音。

  一聲接著一聲。

  青霓就在附近。

  阿夏移動了一下手指,想要回應青霓的呼喚。

  他張開嘴巴,滑入喉嚨的只有血水。

  身上的血已經溶入水中。

  阿夏嘗試著說話,但是他能發出的聲音實在太微弱了。

  難道自己上輩子做了很多壞事嗎?要不然老天爺為什麼要滅了自己呢?如果他下手遲了一點,說不定就能等到青霓。

  阿夏的運氣實在太背了。

  如果還有一點力氣就好了,如果——阿夏靜悄悄地,聽著青霓的呼喚聲越來越遠,遠得讓他掉入了絕望的冰窖。

  掙扎生存的唯一力氣都被老天爺抽空了。

  冷代替了痛。

  秦立夏真的是一個很沒用的人,他的一生就沒有做成功一件大事,還要成為人家的包袱,最後居然這樣一點小小的痛都忍不住。

  他想攸攸,好想抱抱攸攸,親親他的小臉蛋,看著他笑,看著他發脾氣,看著他長大……他想碧連舒,好想她能出現在跟前,好好抱著他,好好說愛他——雖然碧連舒每次說「愛他」都是為了要他……阿夏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東西,看到了很多東西,走馬燈一樣。

  他秦立夏也不是第一次掉下冰窖。有一年寒冬,他在水邊玩不小心掉到了河裡面,救他上來的是他那個身子骨柔弱的爹,大夫都說秦立夏不能活了,但是他那個身份卑微的爹還是堅持抱著他暖著他……爹熬油似的把他養大,可惜,他不能伺候爹過餘下的生活。

  這一次他就像是小孩子時候掉下了河裡,爹會不會也神奇地把他救了上來呢?

  會不會有奇跡呢?

  無風的山洞,寒徹的水已經把阿夏的身子淹沒……血色蔓濃。

  微弱的呼吸漸漸平了。

  無限宮。

  硝煙滾滾,撕開了蔚藍的天空。

  城牆之頭。

  碧連舒一身白衣,黑髮清掃,琉璃淡色的眼睛注視底下。

  城牆之下,屍橫無處收。

  巨大的輪軸在運轉,幾百年來沉寂的聲音,彷彿一頭遠古的巨獸在湧動,要將侵犯它沉眠的區區弱小人類都絞殺在當口。

  城牆之上,弓弩在守衛的手中,漸漸發麻。

  平靜的湖光,映出天邊的煙塵,映出裡面的長長撤退的隊伍。

  現在,機關城的最後一道機關還在運轉。

  當最後機關都停止,那麼剩下的——血的戰場。

  碧連舒都不敢深呼吸,這裡的空氣渾濁了死靈的味道。

  她顰著眉。

  「族人退入地宮之後,地宮的閉門石封死。十天之後,開啟地宮的後道,分批下山,安置在山下。無限宮的其他人,都不得退入地宮。地宮關閉之後,三樓七堂就突圍。」碧連舒淡淡清清的眼神,掃過無限宮的這些浴血的樓主、堂主,最後才說,「花樓主,白樓的人就護著族人退入地宮,留在地宮。其他樓堂的人膽敢進入地宮,殺無赦!」

  「是!」

  三樓七堂的樓主、堂主都領命退下。

  迅速、快捷。

  只有白樓的花樓主突然停了下來,回來:「宮主,你呢?」

  碧連舒靜靜望著下面奔走的族人。

  他們弱小、焦慮、無助、痛苦、慟哭……堪稱無堅不摧的機關城,要淪陷了,他們的家園,也要被銷毀。

  那麼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出自無限宮。

  若非有著根深蒂固的血緣,那麼,她的心為何會揪住?

  「沒有無限宮,也不需要宮主。」

  花樓主動容了:「那麼,宮主,屬下先行告退。希望我們還能活著見面。」

  碧連舒笑了笑。

  「保重。」

  花樓主走下城牆,很快就混入了族人的隊伍中。

  隊伍中有個年輕的男人摔倒了,懷裡一歲大的孩子都滾了出來。孩子摔痛了,就哇哇大哭,那男人爬著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疼惜地摸摸孩子的臉,緊張檢查著孩子,確認了孩子沒有什麼受傷才把哭泱泱的孩子摟著懷裡。孩子哭個不停,不聽哄,那男人嚇得清白的臉,一時間不知所措,突然也大哭了起來。

  隊伍中有人把他攙扶起來。

  隊伍繼續往地宮蜿蜒。

  碧連舒看著那個弱男幼子,就想起阿夏:如果阿夏在這裡,也會那個樣子吧。

  碧連舒看著自己的手。

  手上沾染了血腥的味道。

  手皮都破了。

  是否太久沒有廝殺。

  手指微微發抖。

  碧連舒沉靜地站在機關城的最高處,看不清楚下面大聯盟的攻擊者究竟有多瘋狂,只有春夏之風帶著吶喊嚎叫沖耳而來。

  大聯盟究竟動用了多少人?

  每一輪下去廝殺,碧連舒都要看一下敵人是否有碧落山莊的人。

  她娘,碧連螢,應該不參與。

  一年前,她站在下面,一年後,她站在上面。

  碧連舒露出的一絲無奈的笑意,現在她就是要拚命死守在這裡,等到所有族人撤退完畢。

  無限宮的裡面,城牆之樓梯,緋紅色的衣服,長袍落地的優美靜俏的女子,帶著清爽的風,撥開煙霧而來。

  她身上乾乾淨淨。

  懷裡抱著襁褓。

  懷裡的孩子在哇哇大哭,聲音響亮。

  她把孩子遞給碧連舒。

  碧連舒默然接過孩子。

  小攸攸包子嫩嫩的小臉哭著通紅,他是一路哭過來的,哭得要死都沒有人哄,現在掛著眼淚的大眼睛圓溜溜的看著跟前的人。見到痛愛自己的親娘,嬌慣的孩子就哭得更加大聲。

  「攸攸,不哭,乖,不要哭啦!娘在這裡,乖乖……」碧連舒輕輕拍了他的小臉兩下。

  攸攸知道娘疼他,就不喊了,只是哽咽著,打著膈。

  嫩手握著娘的手指。

  握著的手指就往小粉舌裡面放。

  碧連舒抽出手。

  她的手臟。

  碧連舒問:「阿夏呢?」

  袖裡的劍已出,劃過殷桃花的臉。

  但是殷桃花異常平靜的,一點也不躲開。

  她知道自己無生命之憂。

  碧連舒不會殺她。

  殺了她,等於拿秦立夏的命開玩笑。

  碧連舒不會。

  「阿夏在哪裡?」碧連舒沾著血腥味的手指,握著劍,不抖一下。

  殷桃花目光對著下面,看著煙塵滾滾:「碧連舒,放手吧,無限宮會毀在你的手中。」

  碧連舒放下劍:「阿夏在哪裡?」

  「阿夏在後山山腰的一個山洞,山洞靠近樹林子,雪擋著山洞。那裡正在融雪,不用半個時辰,阿夏就會被冰水淹沒了。你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救他。」殷桃花說,「魚與熊掌,秦立夏和無限宮,你只能選擇一樣。沒有你,無限宮不會滅;而,沒有你,秦立夏就會死。不過,秦立夏在你碧連舒心中份量有多重,能不能比得上無限宮,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碧連舒看著下面長長的撤出隊伍。

  還有半個時辰,地宮的門才能封。

  碧連舒輕輕拍著攸攸。

  「攸攸,你要爹,還是要娘?」

  攸攸還小,沒有聽明白。

  他嫩嫩的小手就握著娘的手指。

  想著吮吸。

  他的小肚子餓了。

  碧連舒琉璃色的眼睛一片陰冷:「殷桃花,你真的要下面無辜的人都死嗎?你想讓無限宮的三樓七堂平安退出這裡,保存無限宮的實力,是不是要拋棄下面的族人為代價,把老人小孩的性命不顧呢?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無限宮的實力與族人的性命,屬為重要?」

  「以大保小——」

  「那是因為手無寸鐵的族人,對你——絡朝陽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碧連舒厲聲。

  一針見血。

  之後是沉默——殷桃花濃深的眼眸燃紅火色,緩緩閉眼,睜開,只剩下一片安靜的清白。

  「沒錯。」

  「你走吧,我們沒有可以對話的。」

  「攸攸就在跟前,你忍心讓他爹淹死?攸攸長大後,問起自己的爹是什麼死的。難道你就告訴他,是當年你沒有去救阿夏?」

  「隊伍裡面,有抱孩子的男人。」

  殷桃花突然笑了,笑得如此愜意,彷彿很久都沒有這樣的大笑。

  殷桃花突然笑了,笑得如此愜意,彷彿很久都沒有這樣的大笑:「碧連舒,你果然……哈哈,你走吧,阿夏等不了多久。你把無限宮交給我。我要無限宮的實力,我也不會忤逆你的意思。我可以保證我們三樓七堂撤退之前,族人都會安全進入地宮。」

  碧連舒料想不到殷桃花會如此簡單改變主意。

  殷桃花這種人,難以琢磨。

  她既是殷桃花,也是絡朝陽。

  她既是正,也是邪。

  殷桃花沒有讓碧連舒疑惑太久,說:「當初,殷十二為何甘願去死,是因為我答應了她。今天,我也同樣答應你:我會讓無限宮浴火重生。」

  雪妝一片的山陵,分不清東南西北,看不見邊際盡頭,白衣單薄飄飄的女子一直往著山下飛馳,以人的眼睛轉動的最快速度,彷彿飛起的一隻姿態優美的仙山白鶴。

  雪松飛濺。

  踏雪無痕。

  碧連舒摟著攸攸在胸前,一直往山下尋找。

  希望阿夏那個傻子堅持多一陣。

  碧連舒越是往下,那顆心就越是擔憂錯過了。

  每一處地方,或者阿夏就在。

  舒大小姐很少這樣擔心一個人,這樣牽掛一個人……即使當年,奈奈失蹤,她是擔心悔恨,但是也不曾如此感覺到心的煩躁。

  那時候,奈奈被靈靈兒抓走。

  雖然後來奈奈平安回來,但也一定受了很多苦,奈奈還小,記不得,不過奈奈也不能說話。那時候,連姜太醫都搖搖頭,奈奈不是舌頭或喉嚨受傷,而是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自己不再開聲說話。這種非肉體的傷害,太醫都束手無策。

  阿夏呢?

  阿夏在哪裡?

  阿夏遇到什麼?

  阿夏會不會害怕?

  碧連舒腦海裡面一直是阿夏那個傻子。

  小攸攸乖乖地趴在娘的懷裡,不說話,不鬧脾氣,但是娘實在把他抱得太緊,他的雙手被壓得有點痛。攸攸擰著眼角就要哭叫,告訴娘他痛了,但是娘的表情實在太可怕太蒼白,攸攸也就忍住,不敢說話,繼續趴在娘的胸口。

  小攸攸也不懂。

  碧連舒完全沒有留意自己太過用力摟著攸攸,甚至攸攸痛著,她都沒有發現。

  阿夏究竟在哪裡?

  這樣的大山,鳥都看不到一隻。

  該死的殷桃花!

  下一次見到她,一定要將她切了!

  根據殷桃花說的地方,不遠。

  碧連舒沒有找到阿夏,但是先找到青霓和良辰。

  青霓和良辰在雪地上找了那麼長時間,兩條腿都走得不能再走了。

  碧連舒把臉巴巴皺的攸攸丟給良辰,聲音都帶著沙啞:「阿夏在山洞,這裡是不是有山洞?」

  青霓和良辰都搖搖頭。

  「他那麼大的人,你們怎麼會把他丟了?」碧連舒的脾氣躁了。

  青霓不說話。

  良辰一哆嗦。

  攸攸要找娘抱。

  看著娘發怒的樣子,攸攸只好縮進良辰的懷裡,正好同良辰抱成一團。

  「那個蠢蛋,氣死我了!」碧連舒面無表情的,發洩一句,現在也不是生氣的時候,找到阿夏最要緊,她就往山下跑。

  雪山與樹林子的交界處,白與綠的交匯處。

  匍匐著一塊的巨大石塊。

  覆蓋著積雪。

  不認真看,以為是平地。

  碧連舒找到了山洞,擋著眼睛的光線,走了進去,因為是背光,她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景,只是聽見水上漲的咕嚕嚕聲音。

  心都快要停住了!

  碧連舒說話:「夏,阿夏。」明明是沒事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居然會顫抖。

  裡面沒有人回應。

  碧連舒感覺腳下有水,而迎面就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恨不得把殷桃花碎屍萬段。

  眼睛適應了山洞的暗淡光線,碧連舒終於找到阿夏了。

  冰水已經濕潤了地上,而水泊中央的石塊上面,漫出的水漂浮著一具身體,四周的水都蔓延著紅色的血水。阿夏身上是單薄的青色長袍,無紋無飾,散開來的烏黑長髮隨著水飄揚,一絲一絲纏著那張柔和蒼白的臉,染在微紅的冰水當中。阿夏動也不動一下,彷彿已經死了。

  碧連舒不顧水冷,撲了過去。

  把阿夏的身子撈了起來。

  「阿夏,阿夏,阿夏!」

  碧連舒沙啞的聲音狂叫著,手掌拍著阿夏雪白的臉,冰冷尚且帶著柔軟。碧連舒一直叫著他的名字,但是阿夏一點沒有反應。碧連舒看著那邊的桌子,那是唯一乾爽乾淨的地方,可以讓阿夏躺下。

  她把阿夏抱起來。

  手一拉。

  兩人都差點摔倒。

  阿夏無力的手腕居然連著鐵鏈。

  碧連舒冷眼看著那條大鐐銬,心裡頭某處就熱烈焚燒了起來。她的手指用力掐著鐵鏈,手指間凝了一股真力,隱隱冒著紫氣的手指,卡嚓的一聲,那條粗大的鐵鏈就碎了幾段。

  阿夏的手腕露出來。

  纖細的手腕,手指泛著死灰的白色,手腕處卻血漬斑斑,血肉模糊。

  而且阿夏的碧玉簪子還在插在手腕的血管上面。

  究竟誰讓他受傷?

  誰!?

  碧連舒忍住胸口的惱火,一下子就把簪子拔出來。

  阿夏突然「哼」了一聲,痛了。

  碧連舒立刻把阿夏放在桌子上面,撩開他的長髮。阿夏的胸口還留著一點單薄的熱,呼吸已經停止了,手腕的血都快要凝住了。

  碧連舒手掌搓著阿夏的胸口和臉:「阿夏,是我,我在這裡,醒醒,阿夏!」

  阿夏就沒有一絲活跡。

  碧連舒嘶嘶地就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撕了開來。

  自己的外衣裹著他。

  手掌就貼著他的胸口,真氣傳過去。

  阿夏吐了一口冰水。

  「阿夏,夏!」

  還是沒有醒過來。

  碧連舒急了,動了幾次真氣,阿夏每次都吐出一點點水。

  不過,胸口的熱稍微好了一些。

  重複著……不知道何時,青霓和良辰都找到了這裡。

  碧連舒那白玉清顏帶著淡黑色的疲憊,不過她摟著阿夏稍微柔軟的身子,像摟著精緻易碎的玻璃娃娃,稍微無比慘淡的笑容:「我們下山吧。」

  青霓問:「阿夏怎麼樣?」

  碧連舒:「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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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最終章節

  三個月之後。

  亮亮的軟軟的棉絮狀物體碾過臉龐,弄得臉龐癢癢的,嫩嫩的滑溜溜的東西淌過眼睛,還留下濕漉漉的水滴……阿夏忍不住要哼一下。

  「哇阿哇,啊啊啊~~」耳邊一直停著嫩嫩的笑聲。

  攸攸!

  阿夏知道身邊的搗亂的粉團就是攸攸。攸攸就在他的身上爬著。阿夏感覺自己好像好久沒有見到攸攸,他想要見見攸攸,想要掙開眼睛。可惜,他眼皮子很重,重得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他如果再不起來,攸攸那口水就會淹死自己。阿夏動了一下手指,彷彿在朦朧的縫隙之間看到攸攸那種可愛單純的小臉,朦朦朧朧的,不真切。

  阿夏呼了一口氣,稍微移動了一下手指。

  手指輕輕滑過攸攸粉嫩的臉蛋。

  攸攸——變了。

  怎麼知道睡了,醒了,攸攸就長大那麼多。

  發白的蒸蒸糕式樣的小臉蛋,閃閃的大眼睛黑兮兮的,清澈無垢,對著阿夏,小嘴巴笑瞇瞇的,滑溜溜的舌頭一下一下舔著阿夏的臉,咬著阿夏的鼻子。

  恐怕是餓了。

  小饞嘴貓兒,見到東西就放進嘴巴裡面。

  「攸攸,爹爹不好吃……」

  阿夏很虛弱的聲音,他摸著攸攸柔軟的頭髮。

  劉海剪得齊齊的,到眉毛的地方,很可愛。

  滑溜溜的額頭。

  還有……攸攸額頭的印痕,那個刻印——怎麼變了?!

  攸攸的刻印是鑲嵌在皮肉裡面,紅彤彤的,裡面寄生的生物還會轉動的,好像睜開的第三隻眼睛。現在,阿夏摸著的地方,就是一個小小的疙瘩,已經不會動了,安安靜靜的紅寶石長在額心。攸攸痛不痛?阿夏第一眼看到這個,驚訝不詫異於第一次見的時候:難道是毒發了,所以——「攸攸!」阿夏尖叫了一聲。

  聲音叫出。

  立刻,從外面有人跑了進來,停在跟前,看看攸攸,看看阿夏:「阿夏!阿夏,你終於醒了!阿舒,春纖快點叫阿舒過來!」

  阿夏往上去,迎上就是青霓那張喜憂參半的俏臉。

  青霓掐著阿夏的手腕,都不知道是握住,還是在把脈:「阿夏,你昏迷了好久啦!我們都擔心死了!特別是阿舒,差點把全國的大夫都綁架到碧落山莊來了!」

  阿夏還很虛弱:「青霓,你好。」

  「阿夏,真好,見到你!你沒事了,我就不用天天被人罵了!你知道嗎,有人天天罵我,天天在我而變了嘮叨:怎麼沒有保護好阿夏,怎麼能讓阿夏受傷?你知道我有多苦啊!」青霓酸著苦著,握著阿夏的手,就要把「沒有保護好阿夏」的委屈告訴當事人。

  阿夏蒼白地笑著:「阿舒嗎?」

  「阿舒還沒什麼,是——」

  突然有人悄悄出現在後面,聲音卻高高提起來:「咳咳,那個誰,請不要隨便摸著人家夫郎的手!」

  阿夏好想笑開心點,臉皮就是拉不動。

  「小修哥!」

  小修一把甩開青霓的手,自己就握著阿夏的手,小心握著:「阿夏,阿夏,你個壞蛋!嗚嗚,現在才醒來!你怎麼那麼遲鈍啊!人家身上幾個刀口都沒有暈過去,你就暈了三個月!三個月,九十天,你還要不要人家活啊!!」

  小修說著罵著就掉眼淚。

  阿夏想要叫小修不要哭,可是,剛剛醒來,身體無力。

  阿夏只能看著青霓。

  眼睛看著,意思就是——

  青霓仰頭叫天,不過她還是拉開小修:「小修哥,你不要哭啦!你這樣一哭,阿夏哭,等一下攸攸也會哭。攸攸一哭,這天就翻了!」青霓把趴在床裡面的小攸攸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抱著。親親粉嫩的小臉蛋。

  砸吧砸吧的。

  攸攸也咯咯笑著。

  小修摸出手絹,不哭了,擦眼淚。

  阿夏這才有時間可以周圍,那個漂亮的床,那個乾淨的帳子,那個古式的屏風,那個雕花木櫃子,好像真的很熟悉:「這裡怎麼那麼像——」

  屏風旁邊立著的那個人:「我們回家了。」

  阿夏連忙轉過臉,看著她,眼睛就突然冒出水簾。

  悠揚的白衣走過去。

  神情平靜如鏡。

  緩緩而動的手。

  阿夏伸出手,握著她的手指。

  輕輕碰著。

  就放在她的手心。

  冰涼的手,依舊不暖。

  阿夏的手腕還纏著繃帶。

  碧連舒手指甲輕輕掛著繃帶:「手還痛不痛?」

  「不痛。」阿夏想要抱攸攸。

  「真的不痛?」

  阿夏看著她,點頭:「不痛。」

  碧連舒哪裡會不知道他的心思:「等你不痛了,再抱攸攸。現在攸攸可以吃米飯了,小粉團重了很多,你抱不起他。」

  阿夏點頭。

  不過,他也太虛弱了。

  碧連舒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把他的肩膀摟住,靠著身上暖暖地抱著:「大家都想過來看你,不過我不讓他們進來。」

  「嗯。」

  阿夏舒舒服服就閉上眼睛。

  碧連舒不讓人騷擾阿夏,連攸攸被她攆了出去,只剩下她留在阿夏身邊。沒有說話,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抱著阿夏,讓阿夏睡覺。阿夏稍微多問一句話,她都板著臉。寵愛的程度,讓阿夏差點就死掉。

  被妻主當做寵物小豬一樣的飼養方法,阿夏的身子也慢慢豐柔起來,小臉紅潤光澤,可以下床走動,摸摸攸攸,但是一直不讓抱他。阿夏只能把攸攸放在床上,圍著他摟著,可惜攸攸又不喜歡安靜的,就一直往外面扭著。

  阿夏知道碧落山莊這裡的人都很疼愛攸攸,就放心讓他出去玩。

  而且,有春纖跟著攸攸身邊,阿夏很放心。

  溫馨的日子過得有點麻木。

  很快阿夏被人逮著,開始審問:「你怎麼會在山洞被鎖著?」

  「是殷桃花做的嗎?」

  「她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手腕是怎麼受傷的?」

  「那種痛死人的傷口,怎麼弄出來的?簪子插下去,那人用力又小,插穿了動脈,血流很多……不是殷桃花,不是寶兒,是誰造成的?」

  「誰動你,我為你報仇!」

  「秦立夏,不要以為咬牙不說話,我就什麼都不知道!」

  阿夏統統都呵呵的,一笑而過。

  阿夏的身體在慢慢恢復,瘦小的臉龐慢慢長出光滑的嫩肉,拆開手腕紗布的時候,他還是痛得要掉眼淚。手腕上就留著兩個深顏色的疤痕,別人看得心酸,阿夏搖搖頭就說沒事。小修愛美,特意做了一些精緻漂亮花色好看的護腕,讓阿夏戴著,把疤痕遮住。

  莊主碧連螢,千三夫主,還有那些叔叔伯伯長輩也跑阿夏的屋子,看看阿夏的狀況。現在阿夏夫憑妻貴,儼然碧落山莊的寵物,每天吃和睡覺,連攸攸都親著爺爺奶奶。攸攸出生之後,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把每個人都親遍了,就是不親他這個當爹的。春纖現在跟回阿夏,每天給阿夏準備養身子的食材,無微不至地照顧。盼望了那麼長時間,春纖終於盼到公子回家。

  阿夏還很不自在。

  阿夏天天四處找攸攸。

  攸攸只要困了的時候,說睡覺,才說找爹。

  阿夏的小日子過得無影。

  阿夏同碧連舒說想要回娘家一趟,碧連舒答應了,不過要等到阿夏完全康復才能動身。

  他爹寧曉來了幾次信,知道阿夏平安無事,也安心,就是想要見見攸攸。

  寧曉沒有見過這個可愛的小外孫,時常掛念。

  阿夏都要吃醋了。

  碧連舒從回碧蓮山莊,是費了一番功夫。

  面子上還是由碧蓮螢頂著。

  不過江湖事日日新鮮,碧連舒這位頭頂上刻著「無限宮餘孽」傳了一段時間,就慢慢平息了下去。一則是江湖善忘的程度超級厲害,二則,碧連舒還不是這頓時間的風雲人物。如果問起誰是熱門話題,莫過於大聯盟盟主絡玟的大女兒,絡朝陽。

  以前,大家都知道絡玟以紫霞仙——小兒女絡紫霞,為榮。

  現在,大家也知道絡玟還有一個臥薪嘗膽的大女兒——絡朝陽。

  江湖傳聞,絡朝陽在無限宮臥底了多年,成功得到無限宮宮主的信任,掌握了無限機關城的秘密,從而協助大聯盟一口氣剷除了魔教魔宮。

  無限宮從此不復存在。

  因此一役,絡朝陽得到大聯盟的認同。絡盟主都萌生了退意,打算從薄雲堡當家堡主之位置退下,讓絡朝陽繼承薄雲堡。

  不過,正是日在天中,絡朝陽卻公告武林:她不會繼承薄雲堡。

  絡朝陽把薄雲堡當家之位讓給妹妹絡紫霞。

  她在薄雲堡的對面,另起了一處堡壘,喚做:無雙堡。

  很快,絡朝陽的禮讓謙遜,得到了武林老前輩的讚賞。

  炎炎的夏日,有點涼風,曼陀羅園中,聽著美景一點一點的報告,輕衣綰髮的碧連舒,羽然飄飄,清雅展舒,顯得很漫悠:「金蟬脫殼……無限宮更名無雙堡,殷桃花果然讓無限宮重生了,讓無限宮洗白了,光明正大,衣冠楚楚啊啊……」

  青霓輕輕搖著扇子:「殷桃花那女人真的一點廉恥都沒有。」

  說話間,殷桃花就到了。

  她已經叫做絡朝陽。

  但是阿夏還是習慣叫她「殷桃花」。

  「我哥哥呢?」

  「在你家裡。」

  「秦家?」

  「嗯,不肯回來。」

  「為什麼?」

  「他生我的氣。」

  殷桃花垂頭喪氣,就把穿戴整齊的小攸攸接走。

  殷桃花每個月都把攸攸接去,求得蛇師為攸攸治毒。蛇師不肯見任何人,除了殷桃花。阿夏央求了幾次,都不得見。

  阿夏很少見那麼沮喪的殷桃花,又看著身邊笑得壞壞的妻主大人:「你知道什麼事?」

  碧連舒揉著阿夏的臉:「我不知道。」

  阿夏懷疑:「你一定知道!」

  問了幾次,碧連舒才老實回答:「哎,是你哥哥,他知道了那天殷桃花把你放在山洞見死不救,差點你就死了。」

  自己都平安無事,阿夏本來不打算把殷桃花的惡劣行跡告訴秦雲箏:「我哥哥怎麼知道?」

  「這個……」碧連舒不承認,「我不知道。」

  阿夏瞪著她:「你一定知道!你不是答應不告訴哥哥的嗎?」

  碧連舒聳聳肩:「我沒有告訴雲箏,我只是告訴了小修!」

  「呃~~」

  碧連舒笑瞇瞇地看著阿夏,她最喜歡阿夏傻傻無語的樣子。

  阿夏被他家妻主大人欺負夠了:「告訴小修哥,不等於告訴哥哥!」

  碧連舒望天,表情有點無辜:「是嗎?我不知道啊!」

  看著殷桃花全心全意為攸攸奔走的份上,阿夏還是幫她教訓了碧連舒兩句,可惜阿夏這個不頂用的小夫沒有說到他家妻主大人反省,碧連舒就撕開斯文的面孔,虎狼一般把阿夏撲到了……

  半天之後,殷桃花就把攸攸送回來。攸攸活波亂跳的,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定也不讓身邊的人省心。

  阿夏把攸攸交給春纖帶出去玩,就拉著殷桃花到角落裡面:「那個蛇師就是他嗎?」

  殷桃花點頭。

  阿夏咬紅了唇色。

  殷桃花卻說:「他不會見任何人的。」

  阿夏確實想要見他一次。

  殷桃花很堅定:「不要告訴碧連舒,這個是他的願望。」

  阿夏無奈,點頭。

  最後一次,殷桃花不僅僅抱著攸攸回來,還帶著一個小男孩。

  清秀的小男孩,十歲左右,手腳細長,眼睛大大的,光彩有神。

  小男孩臉容憔悴。

  殷桃花把小男孩交給阿夏:「阿夏,他托你照顧小唯。」

  攸攸拉著小唯的手,兩人一邊玩。

  阿夏問:「他呢?」

  殷桃花:「他離開了,應該不會再出現。」

  阿夏點頭,藍眸帶著淚光。

  殷桃花這一次是離開了南海,回去了淮陽。

  小唯是個很安靜的孩子,跟著攸攸後面,小心護著歪歪扭扭走路的攸攸。攸攸一旦撲倒,他就衝上去抱著小攸攸。攸攸那粉團就壓著他身上,兩個人就這樣在房間裡面玩個半天。

  攸攸居然把自己的玩具分給小唯玩。

  那個咚咚咚的小搖鼓。

  那搖鼓,攸攸很寶貴,連奈奈都不給看。

  小唯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珠光色的小珠子,放在攸攸的手中。

  攸攸抓著東西,就往粉色的嘴唇上放。

  阿夏眼尖,一把拉住他的小手。

  搶過他的珠子。

  攸攸生氣了,憋著一眶的眼淚。

  阿夏依舊不許。

  春纖把攸攸當做寶貝,立刻哄著他出去玩。

  阿夏被這個屢教不改的饞嘴貓兒氣著了,又低頭看著搶在手掌心的那個奇怪的珠子,居然同攸攸的小搖鼓一邊的珠子一樣的。

  阿夏這才記起來哪裡見過小唯。

  小唯,攸攸,奈奈,珠珠,欠欠,碧落山莊一下子多了許多童真童稚的笑聲和吵鬧。

  孩子們都是鬼靈精,無法無天的。

  有時候,阿夏被他們鬧瘋了,要打他們,他們就手拉著手去找碧連舒撒嬌;如果碧連舒聽多了,不理會他們的撒嬌,那麼他們就哭泱泱地衝去找碧連螢。碧落山莊的莊主是最痛愛他們的,而且這裡莊主奶奶是最大的。最後,看著大群孩子纏著碧連螢,阿夏就會氣得吐血。

  阿夏就是在又笑又氣中度過。

  不過,沒有多久,外頭傳來有位故友遠客要見秦少夫主。

  阿夏很少客人,正奇怪。

  會客廳裡面,椅子上面坐著的白衣男子,溫和素雅,但是不停交纏的手指可見他的緊張。

  阿夏穿戴整齊,綰起長髮,步出會客廳。

  那白衣男子笑著:「少夫主,好久不見。」

  阿夏突然一愣:「寶兒?」

  寶兒點頭。

  阿夏在春纖耳邊說了幾句話,就看著寶兒:「還以為你不會來。」

  寶兒笑了笑,依舊是平和。

  小唯跟著春纖出來,看到陌生人,就拉著阿夏的衣角,躲到阿夏的身後。

  阿夏握著小唯的手,柔聲安撫,指著寶兒,說:「小唯,不用怕,他是寶兒。他是你爹,不用怕。出來,見見你爹。你有娘,你也有爹,好像攸攸一樣的。」

  小唯小小年紀不是很明白,仰著臉,看著阿夏。

  寶兒忍不住就立刻衝過來,把小唯拉了出來,手指緊緊捏著小唯的瘦小的肩膀,眼睛看著小唯的臉,彷彿要尋找著什麼。

  小唯不習慣見陌生人,只是緊緊拉著阿夏不放。

  寶兒摸著小唯的額頭,輕輕摸著,突然就哭了。

  他抱著小唯。

  彷彿就抱著生命的力氣。

  哭得沒有力氣。

  小唯被陌生的男人摟著,那男人還在哭,他很茫然。

  不知道為何心頭酸酸的。

  小唯本性純良,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是嘗試著抱著哭著的那人,摸著他的背,安慰他:「不要哭,不要哭……」好像安慰愛哭的小弟弟一樣。

  阿夏一時間也眼淚汪汪。

  那個人的那罪惡的一生,只為寶兒做了這樣的一件事。

  算是那個人的救贖嗎?

  他曾經滿手血腥、惡貫滿盈,但是他最後救了小唯,救了攸攸。

  分不清忠與奸,阿夏就當做救贖好了。

  會客廳留著寶兒在哭,阿夏悄悄走了出去,把站著門檻陰影處散發著寒氣的人拉著,拖著回去房間:「阿舒,你就饒過寶兒一回吧。寶兒一定知道錯了。而且他是小唯的親生父親。他有小唯,以後一定好好做人的。你也不想小唯沒有爹。」

  阿夏按住碧連舒。

  碧連舒沉聲:「他傷害過你,你差點還死了。」

  「不是的,阿舒。」阿夏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打消碧連舒殺寶兒的念頭,「那時候,寶兒只是把我關在山洞……手腕的傷口是我自己割的。我知道我很蠢,我想了一個蠢辦法。我斷不了那個手銬,如果斷了手腕,大概也可以出去……」

  阿夏沒有底氣。

  碧連舒俯視著他:「真的是你?」

  阿夏承認:「是我。不關寶兒的事。」

  碧連舒的語氣很冷:「你還真敢承認?」

  阿夏急了:「確實是我嘛。」

  碧連舒摟著阿夏的肩膀,摸著他的背:「那麼要怎麼懲罰?」

  阿夏連忙想要呼叫。

  可惜,已經被撲倒在床上。

  碧連舒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扯開了,一頭埋在綿綿軟的皮膚上面。

  暖香的皮膚,怎麼啃都不厭倦。

  阿夏咬著唇,就是不讓呻吟出口,一下子就被弄得要死不活,突然一眼瞥到屏風外面冒出一小小的人腦袋,那小可愛的腦袋立刻又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誰。阿夏慌張拉住半褪下的衣服,推了推死沉的碧連舒:「不行,不要,大白天的……門,門,門沒有關!那些孩子們會跑進來的!」

  碧連舒剝下阿夏的衣服易如反掌:「我們的莊主大人帶著攸攸、奈奈和幾個小孩子去學騎馬!」

  「騎馬!?」

  那些孩子多大啊?

  碧連莊主真的每天一個花樣啊。

  碧連舒把阿夏擰到床褥裡面,把他圍著滴水不漏:「我們再生一個。」

  「真的嗎?」阿夏驚喜萬分,他摟著碧連舒的腰。

  真的可以生寶寶嗎?

  他好幾次想要生多一個寶寶。

  碧連舒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一直不肯再要寶寶。

  阿夏一直很鬱悶。

  攸攸沒有兄弟姐妹也太孤單了。

  碧連舒柔柔地親著他的臉頰:「真的。」

  臉頰通紅的阿夏:「嗯。」

  碧連舒一下一下撫摸著阿夏的腰:「那麼,你就要努力啦!」

  阿夏乖乖地點頭。

  但是點頭之後,阿夏看著他家妻主壞笑的臉,總是覺得不對勁。最早他認識的這個傲慢清高的碧連舒,同現在這裡努力脫他衣服的碧連舒,怎麼相差那麼大啊!生寶寶本來是正經事,為什麼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會有其他曖昧的意味,為什麼會讓他臉紅耳赤、心跳加速呢?

  阿夏還是不習慣啊。

  不過,阿夏已經不能多想了。

  他妻主大人已經覆蓋著他的唇,把他剛剛萌發的奇怪想法,慢慢融化。

  碧連舒扯開了阻擋兩人之間的最後的一絲阻隔。

  「門,阿舒,關門……」阿夏粉俏模樣,清吟不絕。

  碧連舒輕笑在唇邊。

  阿夏柔軟的小腰足夠潤手,摸上去綿綿的。

  這副嬌弱的身體調理好了,如果再一次懷寶寶也不會太辛苦吧……開啟的門扉,陽光異常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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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8:51 |只看該作者
雲箏篇

第45章 番外1

  認識秦雲箏那個夜晚,天正瓢潑著傾盆大雨。秦雲箏第一次見我,他以為我是嫖客。

  我哪里長得像嫖客?

  不能期望太高,秦雲箏的眼光大概也是這樣。

  淅淅瀝瀝的天,三月的雨很厭煩,特別是晚上,出來應酬的客人並不多,倌人空閑得都在一邊休息聊天玩笑。

  我在最右邊的角落坐著,點著一支水煙桿。

  騰雲駕霧。

  這裡靠著樓閣,光線不好,客人不會坐。

  只要是下雨天,我就會坐在這裡,點著一支煙,隱晦不明地想著樓子的一些事。

  這位置剛好可看到門口進出的客人。

  沒有客人,我就愁心明天的材米油鹽。

  正好,我把今天的散客看得差不多,正要起身,秦雲箏就進來了。

  秦雲箏穿著白衣,穿著雲底靴,低低梳的綰髻,頭上還有飛鳳簪,沒有妝飾,走路飛快,打扮著像個女子。

  但是,我們這種出來混的人,一眼就看穿他是男兒身。

  他小心避開人,往我這邊走,在我跟前的一張桌子,坐下。

  眼睛一直盯著場上。

  場上高臺有人捏著蘭花指在唱戲。

  我這裡的賣藝不賣身的清倌,蘭兒。

  秦雲箏一眨不眨地看著蘭兒。

  我重新坐下,若有若無地看著。

  經常也有一些善妒的夫郎來這裡找妻主。

  他們見到倌兒,就會打人。

  所以,我留心了。

  蘭兒不能有損傷,他今天可是角兒,被海小姐包了。

  淮陽的首富之女,海媚兒小姐,今天生辰,在這裡宴請朋友。海小姐看上了蘭兒,今晚就把蘭兒的初夜買下了。海小姐進來的時候,蘭兒立刻就從場上跑下來迎接,挽著海小姐的手,甜甜蜜蜜的。而,此時,我身邊的那一桌的人卻不見了。

  海小姐是個豪客,而且她娘是淮陽的首富,我正想著過去打聲招呼。我的腳才一動,就有人拉著我的腳,腳下還有一把聲音:「噓,不要動,等一下,等一下。」

  我往下看——人正蹲在我的腳下。

  我順著他的視線——是海小姐。

  海小姐一邊摟著蘭兒親熱,一邊同她的朋友調笑。

  而我腳底下的人,卻一臉的雪白。

  海媚兒長得還算清秀,白白淨淨的,為人風趣幽默,喜歡流連花街柳巷,年十九,尚未娶夫,為城中未婚男子的思慕對象。

  我看得出:「你喜歡海媚兒?」

  「你怎麼知道?」

  他自覺失言,立刻摀住嘴巴。

  他的手指還沾著外面的雨水。

  雪白的手指兒捂著唇邊。

  水珠從指尖兒落到脖子,滾落皮膚。

  我居高臨下的目光,正好看到,那一滴銷魂的水珠侵入他的衣領,薄薄的衣服貼著皮膚,透出嫩白的珠光色。

  好山好水,養出精緻的人。

  淮陽的男孩子,出名的水靈水嫩。

  江南的男孩子五官長得不算最好看,單單是那種柔軟的性子,和一身水做的嬌嫩皮膚,已經讓女人神魂顛倒。

  這裡的好些倌兒都是淮陽人,樣子清清秀秀,性子也不機靈,最重要是一身雪白的皮膚嫩出水。

  女人就好這一口。

  眼前這個男孩子就是,很漂亮,雪膚凝脂。

  他的深藍如同大海的眼眸,又忍不住看向海媚兒。

  我若有若無地露出一絲微笑。

  我說:「海小姐不會喜歡你。」

  他低聲尖叫:「為什麼?」

  我笑:「為什麼?你看看,海小姐喜歡那種,嬌媚,嬌怯,柔順,臉蛋兒漂亮,說不高聲,笑不露齒。你學得來嗎?」我指著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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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15:59:06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番外2

  秦香樓不做清倌兒生意,但是蘭兒是個例外。

  即使是個清倌,但是男孩子該有的嬌媚和勾魂,蘭兒還是具備了。

  與眾不同的是,蘭兒還帶著青澀。

  他一張雪白的小臉露出的是不忿:「我也可以!」

  我懷疑:「你?」

  他鬥志滿滿:「可以!」

  我掩蓋了眼神中的笑意。

  淮陽的男孩子性格溫順,是我見過中最舒服的。但是原來也有他這一種。驕傲的人的性子果然急躁,而且不能激,一激就上當了。

  他,應該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

  被寵壞的少爺。

  我把水煙桿兒收起來,伸出手,請:「好,你只要做兩個簡單的動作,我就知道你好還是蘭兒好。」

  他湖藍色的眼眸流動著一種異樣的光彩:「肯定是我好!」

  我就領他上樓上的包間。

  伺堂的小廝,開了包房,把小吃和酒水都一一帶上來。

  我讓他撤了。

  「泡一壺碧螺春過來。」

  「是。」

  我揚揚手,小廝偷偷看了看窗臺邊的那個少爺,不說話,安靜地退了出去。

  大家公子見過這些地方,左看右看,異常驚奇。

  他摸摸桌子,摸摸手邊的琴。

  尖尖的手指拂過。

  就縮了回來。

  一副又驚又好玩的樣子。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指著那邊的椅子:「你坐給我看看。」

  他轉身,圓睜著眼睛:「坐?」

  我點頭:「是的,人的一舉一動就能顯示出性格和修養,單單是坐姿,最簡單,也是最難。」

  他眨眨眼睛,看了我一眼,看著那張椅子。

  他走過去。

  慢慢坐下。

  平平放著腳。

  他才抬頭問:「是這樣嗎?」

  宛若夜空中璀璨的星光。

  他毓動的藍彩眼睛。

  我見過的人中,他的眼睛不算最漂亮,但卻是我見過最靈動的。即使不說話,那雙眼睛也像在詢問著……柔軟的氣息,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我忘記了要說的話。

  他就急了:「這樣不行?」

  我恍然回神,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鐲子,問:「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我的眼睛掃過他的耳腮。

  玉白的耳腮,竟然沒有一點瑕疵。

  我轉看著窗戶外面的雨天。

  笑著:「如果我是海小姐,我也會喜歡蘭兒。」

  「你們當然喜歡他!」他叫了一句。

  我驚訝:「為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用力瞪了一下。

  恍然之間,我彷彿看到一層薄薄的水霧。

  正是這層水霧把眼睛中的明艷黯淡了下來。

  一瞬間。

  他揚起的眸子重現神彩。

  他皺了鼻子,哼了一句:「我知道的。他不是長得比我漂亮,他是可以給你們這些臭女人抱!」

  怒氣沖沖地,他走到窗臺邊。

  碧螺春上來了。

  一泡水下去。

  茶香色相溢。

  洞庭的碧螺春,呷一口,慢慢融化入喉嚨,舒泰全身。

  我捧著茶杯,暖和著雙手。

  這樣倉惶的雨天。

  獨獨的悠閑慢溢。

  他還沒有彆扭完,手指一下一下掐著窗臺的木屑。

  好在我的窗戶的木頭不是上好的。

  我算不心痛。

  我看著,等到他掐完了,我才小心問著:「海媚兒是淮陽首富海家的大女兒,海夫人相當喜歡這個女兒,而且海小姐確實是能幹的人。海媚兒必然繼承海家,自由很多公子哥兒喜歡。你別怪我唐突,你那麼喜歡海小姐,海小姐也喜歡你嗎?」

  他轉身,看著我,最後搖搖頭。

  「不喜歡?」

  「不是!」

  我就不懂了。

  他哼了一聲,不說。

  我轉了話:「你同她是什麼關係?」

  他的肩膀明顯震了一下,洩氣:「沒有關係。」

  我摸到了一些苗頭。

  「她認識你嗎?」

  話語一出,他果然變了臉色:「她,她,她,可能不認識我,也可能認識我……我記得幾年前,我爹生日的時候,她同她爹來過我家,我爹認識她,她認識我爹,但是我和她就沒有說過話。她不一定記得我。我想吧,怎麼會這樣的,她還不認識我!!」

  他踢著腳尖,就原地轉了兩個圈。

  我捂著茶蓋子,咳了一聲。

  這個世上,有種感覺,叫做一見鐘情。

  這個世上,有種相遇,叫做命中注定。

  這個世上,有種動物,叫做純粹花癡!

  我跟前的這個男子,不是花癡,是什麼呢?

  不認識的女人,不認識的地方……只不過是一些童年的記憶,他便愛上一個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的女人?

  我只能——繼續喝茶。

  舒服到酥軟。

  他終於可以安靜坐下來:「你是不是在笑我很白癡?」

  我側著臉。

  他撇著嘴:「我知道你一定在笑我!」

  「我沒有。」

  「你在笑!」

  我真的沒有:「……」

  他靠近著,看著我的眼睛,毫不忌諱:「哼,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眼睛很利的,你就是在笑我!」

  我鬱悶:「好的,好的,我是在笑。」

  他撐著臉,憂愁了:「我怎麼辦?」

  這個世界最難解開的,就是情情愛愛了。我摸著茶杯底:「你喜歡她?」

  他嗚嗚著:「喜~~歡~~」

  我問:「為什麼?」

  他突然來勁了:「你覺得她很漂亮嗎?走路的姿勢,身上的氣味,說話的聲音,還有笑得時候,她笑起來,很好看。」

  原來純粹的以貌取人。

  我給他滿了一杯茶。

  他開始不喝。

  我推過去:「是茶!」

  他嘟喃著:「不知道你會不會在茶裡面下藥。」

  我問:「我為什麼要下藥?」

  他挪開了一點點距離,非常不屑地看向我:「你們都是嫖客!」

  「我是嫖客?」我聲音提高了。

  「難道不是?」

  喜歡海媚兒,我是嫖客——他真的有眼無珠漂亮的眼睛有何用?

  純粹裝飾!

  我一邊喝茶。

  他慢慢又靠過來,長長,長長嘆了一句:「你不明白啊~~」

  我是不明白:「嗯。」

  他幽幽的眼神:「你們都是嫉妒她的,所以才不會喜歡她,對不對?嘿,你是喜歡樓下那些人的……是不是每個女人都喜歡來這些地方?雖然我娘很喜歡我爹,我爹也很兇,但是我知道,我娘也來這些地方。我還知道我娘把外面的人送的汗巾放在哪裡,呵呵,我爹半個月前還同我娘吵架呢,就是因為我爹找到了一些外頭的東西。所以,海媚兒來這些地方,我覺得,我是可以理解的。我過來,看她喜歡哪種男孩子……」

  我惡趣味了:「你想知道嗎?」

  「想!」

  我側身靠過去,突然就按住他的手,摟上他的腰。

  身上淡淡的香味,很好。

  腰很細,很酥。

  掐住他腰身綿軟的位置,酥軟酥麻的。

  他果然還是個處啊!

  他很敏感,敏感得好像一隻受驚的小鹿,立刻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尖尖的臉蛋滴血的紅。

  咬著的唇,然後藍色的眼睛都冒出火紅。

  他快速揮出手。

  我伸手,剛好握著他的手。

  手腕很細。

  皮膚很膩。

  我拉著他的手,正要貼著唇邊……我的臉卻又著了火似的痛。

  他另外一隻手甩了我一個耳光。

  「臭流氓!」

  他就推門跑了。

  我的臉熱熱的。

  剌剌的,居然聞到臉頰邊還殘留著淡香。

  我轉臉,就看到呆在門外的小廝,問:「海小姐呢?沒有驚動吧。」

  小廝「呀」了一聲,回魂了:「老闆,海小姐同蘭兒已經上房間了。」

  「付賬了嗎?」

  「給了。」

  我最關心就是這個。

  我伸伸腰,起來。

  既然海媚兒都付了錢,還有什麼怕的呢?

  我該去賬房算算今日入賬了。

  我走了兩步,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痛,然後想起什麼,回頭:「還有,小於,以後別讓那種無聊的男子進來。」

  「是,老闆。」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秦雲箏。第二天,我就忘記了。

  三天之後,蘭兒就要開始接客。但我的掌櫃蘇安卻回報,蘭兒不肯接客。

  我叫了蘭兒過來。

  蘭兒清清素素的一張臉。

  布衣清衫。

  那是良家男子的裝束。

  「老闆。」

  「蘭兒,身體可有不舒服?」

  蘭兒慢慢跪了下來:「老闆,蘭兒,蘭兒……海小姐答應了蘭兒,會替蘭兒贖身。蘭兒此身不想伺候她人。」

  不是身不可侍人,而是心不可侍人。

  我抽著煙。

  吐出霧氣。

  蘭兒的臉有點朦朧。

  蘭兒是仟城人士,祖上當官,祖母母親都是當官的。但是,他母親與西平王世子交好,認為東方輕空身為男兒身卻登基為帝,乃違背倫常。西平王世子謀反政變,後來政變失敗,西平王世子的首級被掛著仟城的城門。男帝東方輕空復位,血洗就開始了……蘭兒的全家抄斬,男眷官賣為娼。

  我當時路過水邊,就把他買了回來。

  蘭兒長得不算特別美,但是官宦人家養出來的高雅氣質,是鄉下男子窮盡一生都不能修習的。

  我懶在榻上:「她給你承諾了什麼?」

  蘭兒說:「她發誓會娶我過門。」

  我點頭。

  「你今天休息吧,如果三天後,海小姐真的替你贖身,我就放你,如果不是——」

  蘭兒笑了:「一定的。」

  我點頭。

  「蘭兒謝謝老闆。」

  我擺擺手。

  三天之後,海媚兒果然找我,替蘭兒贖身。

  白花花的三千兩,她毫不猶豫。

  全樓子的倌人都羨慕不已。

  蘭兒走前還過來給我叩別。

  我送了一份禮物給他。

  「蘭兒此生都銘記老闆的大恩大德。」

  我笑了:「蘭兒別記住這裡,忘記這裡的事情,好好經營。」

  蘭兒走了。

  樓子如常。

  我依舊早上睡覺,晚上算賬,直到有一天。

  純初扯著我的手臂,咬緊牙關:「老闆,你知道嗎?蘭兒死了。」

  我稍微推開。

  我走到窗戶邊,疑問:「誰?死了?」

  這一天,不是我意料之外。

  純初同蘭兒感情深厚。蘭兒離開秦香樓,他們都有來往。

  純初:「蘭兒被海媚兒逼死了。海媚兒那個沒有王法的禽獸!她把蘭兒給逼死了!」

  純初的眼睛閃著淚光。

  海媚兒何會安於一人之室?

  蘭兒心性高傲,情根錯種而已。

  純初:「海媚兒她根本就沒有把蘭兒當做人看待!她只不過把蘭兒當做貓兒狗兒,拿回去養幾天,寵愛幾天,轉身就忘記了。她買了蘭兒沒多久,就迷上了錦繡閣的頭牌雪吟,迷得神魂顛倒。剛好有京中的什麼大官到家裡吃飯,看蘭兒手藝不錯,稱讚了兩句,那個禽獸就把蘭兒送給那個大官。蘭兒是一根筋的……他想不開,就一頭碰死了。」

  純初說著就哭了。

  我不說話。

  蘭兒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

  花頭春意鬧,院子的三株桃花盛開,我看著,感嘆,其實又是一年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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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番外3

  黑晚如墨,蕭蕭寒峭風,三春的暖,非真實的暖。

  燈紅艷色的錦繡閣。

  這裡的老闆叫春哥。

  我和他是老相識。

  五年前他在國都仟城最大的勾欄——天一無雙閣,當著小倌,我就認識他。春哥出身戲班,吹唱彈舞都是一等一,不過在天一無雙閣,他只算半紅不紫。天一無雙閣有著他們的頭牌師無霜。只要有師大少爺,誰人都是半紅不紫的。後來,他有了儲蓄,就回到淮陽這邊,做起了勾欄,落地生根。

  我經常同他喝茶。

  他現在算是金盆洗手,基本上不出場,每天專心調、教小男孩。

  春哥多年在淮陽這個小地方,不過他還是操著一口仟城的口音,習慣著仟城的那種緊繃生活。例如,仟城的男子出街都喜歡用面紗蒙臉,又例如,仟城的男子,喜歡把臉弄得雪白雪白,朱唇畫得小巧小巧。

  淮陽民風皆好,質樸,崇尚天然,生活如同一幅淡墨山水畫。

  他不捨得仟城。

  「師無霜那種人都已經從良嫁人,我在哪裡還算什麼?我寂寞啊,不如留在這裡,安安靜靜的,每天有幾個小錢也能度日。」春哥笑著說。

  現在,「每天拿著幾個小錢」的人,正在拿著價值三千兩的珍寶小茶壺,品嚐著一等一的好茶。

  我送給他陽春白雪。

  他笑得眉眼都細長細長:「桃花,你過來就是了,何必給我帶茶呢?」

  我說:「我不喜陽春白雪。我知道你喜歡。」

  他也沒有預備著我的茶杯:「這個是好茶,可惜淮陽人不懂得欣賞。」

  淮陽人不是不懂得欣賞,而是淮陽人吃不起。

  我笑:「大利茶莊的陽春白雪只做你一個人的生意。」

  春哥收了我的茶。

  他畢竟是做慣場中的人,眼眉通透,他抿了一口好茶,就說:「桃花,我同你不打那些死人窮酸的腔調。你今天來我這裡坐,必然有事。我猜猜,是不是淮陽首富海家的小姐海媚兒?我聽說,她之前是你那邊的常客。」

  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就明顯起來,霎時有味道。

  「春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放柔了聲音,「我哪裡有本事能留住海大小姐?天上的飛鳥,水裡的活魚,客人是有腳的,有來也有去。春哥這樣說,是不是怕我不高興?哎,就算我真的不高興,也不能把陽春白雪拿回去。」

  「桃花,你貧嘴!哈哈。」春哥笑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確實有點心不忿。海媚兒喜歡上你家的頭牌。這說明,秦香樓的頭牌不如你錦繡閣的頭牌。」

  「別說頭牌不頭牌的。」春哥吃了三口茶,就打住了,「你一說那沒有良心的兔崽子,我就生氣。當年,那個兔小崽子餓在陰溝裡面,是我把他拉出來的。我給他吃,給他穿,教他露笑走路。他現在倒是忘得一乾二淨。以為自己混著海媚兒就會有好日子!」

  錦繡閣的頭牌是雪吟。

  海媚兒覬覦了很久。

  春哥心裡頭自有一把算盤。

  海媚兒不能得逞。

  因為礙於春哥在外面有點名聲,所以,海媚兒這樣的有錢人家的女兒都不敢動雪吟。

  但是最近,雪吟同春哥鬧翻了。

  雪吟大有過檔之意,名正言順跟了海媚兒。

  春哥就氣到了。

  我順了他老人家的氣:「春哥,我聽說你最近有一批好孩子。」

  我手下的幾個倌人贖身去了,我正想要增加幾個好苗子。

  有些倌人會自動找上門,有經驗,有手腕,但是我不喜歡。只有那些乾乾淨淨的青澀男孩子,未成破身的,我才會要。

  春哥手下調、教的有一批十二、三歲的男孩子。

  春哥不介意。

  只要我看上,他讓給我。

  七八個男孩子,臉蛋清一色的雪白雪白,粉琢玉砌的,脫去了外衣,只留著薄薄透明的褻衣,透出粉粉的部位,排排站好。我挑了三個模樣笨笨的、皮子摸上去滑滑的,用了五十兩就定了下來。

  這些孩子還小,至少還要養一年。

  我按著其中一個孩子的肚子,軟軟的肚子窩,疑問:「還沒有長?」

  春哥摸著那個孩子的頭,甚是喜愛,說:「等長大些,太小了,恐怕承受不了痛苦。」

  我點頭。

  「你喜歡的這三個孩子,我明天就安排讓他們喝了吧,『孕骨』長好之後,就給你送過去。」

  我同意。

  這樣我也省了功夫。

  春哥讓人把那些孩子都領了下去,才告訴我:「這幾個孩子有點與眾不同,是大徽邊境的孩子。戰亂的時候落到人販子手中,人販子那養了幾年,都忘記事了,我才把他們全部撿了過來。所以不會有手尾。」

  「你的人,我歷來都放心。」

  我們又聊了一陣子的話。

  但是他始終不說雪吟的事。

  我也坐得差不多。

  春哥也從來不留人:「你忙,你就回去吧。我等一下還有客人。」

  我望著天色也不早:「那麼晚?生意興隆啊。」

  「才不是!」春哥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久沒有出場。客人是秦家少爺,他非得要夜晚才過來,怕被人看見。」

  「秦家少爺?」我就怪了,「怎麼來這裡?」

  春哥只笑,不語,指指花架子。

  一盆蘭花。

  不怎麼引人注意,看清楚,是三萼墨蘭。

  這種墨蘭矜貴,是仟城的種。

  原來秦家還有這個種子。

  我只是順口問一句:「秦家沒落了嗎?」

  秦家的少爺偷偷賣花勾欄,不是沒落,是什麼呢?

  春哥搖頭,笑著:「呵呵,秦家是當官的,官宦世家,要沒落也是不容易的。那句話,破船還有三分釘。我還聽說秦素楠在外面請客呢。」

  我一笑而過。

  「春哥,別送,我自己出去。」

  「我不送你,你自己不會迷路。迷路也算了,隨便找個房間睡覺。」春哥沒有送我,不過,遞給我一把傘,「外面下雨。別著涼。拿著,傘是新的。知道你不喜歡人家用過的東西,這個傘才擺著,乾淨。」

  天黑不知道三更天,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滴著麻石地板,我從錦繡閣的後門出來,站在門口簷下,滴水的屋簷,然後把傘撐開。

  木質的油紙傘。

  傘柄特別粗。

  因為是新傘,不好撐開。

  我把傘甩了幾下,才用力拉開。

  傘開了。

  但是,同時在身邊驚起一聲尖叫,立刻是盆子落地的破碎聲音。

  我從傘面的泛光,看到地上摔碎的花盆。

  一枝三花的蘭花,開得寂寞如諱。

  我的傘把一隻手拉開,沒有見到那個人,就聽見他的尖叫:「你,你,你打爛我的花!賠!」

  「不好……」我欠身正要道歉——不過,傘的邊緣,露出一張薄怒嬌俏的臉。

  嬌媚素淨,黑夜中,如同一道暗轉流紅的芒刺,刺入目中,深深刺入。

  他清澈見底的藍眸。

  看見我的瞬間,就清注流動,幽藍幽藍。

  薄薄的生氣如同胭脂,雙頰泛著緋紅。

  素白帶著梨花紋的長袍。

  他就在跟前。

  但,恍然遙遠若空。

  「原來是你!」他抬頭看著錦繡閣,不屑的情緒就完全顯露在臉上,說:「哼,臭流氓!」

  三更半夜,進去勾欄的男子,秦家的少爺,原來就是他。

  他就是秦家的大少爺。

  淮陽第一美人。

  是個喜歡海媚兒的花癡。

  難道因為喜歡海媚兒,才到這裡賣花?

  愛情的力量,就那麼大嗎?

  我頓時無語了。

  此時,淮陽的第一大美人,出現在勾欄,而且死纏爛打拉著陌生女子的袖子,指著地上的花盆:「不許走,你賠!」

  我抽回自己的衣袖,問:「陪?你要我怎麼陪你?」

  我望著他雪白的耳腮,伸出手觸碰到。

  他驚嚇,退後一步:「我呸,臭流氓,你賠我的花!」

  我表示無辜:「不關我的事吧。」

  他瞪大湖藍色的眼睛,呀呀指著我的臉:「什麼不關事?不是你開傘,擋住我的視線,我會撲倒,我的花盆會摔了,我的花會死了?現在我的花死了,這裡的老闆肯定是不會要的。我本來可以拿到錢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是不是要賠錢?」

  說起來,好像是我不對。

  我不想同他胡攪蠻纏。

  我把袖兜裡面的銀子籠了一下:「多少?」這樣的蘭花,一兩銀子就可以在市集中買到兩盆上好的。

  秦大少爺伸出手指:「十兩。」

  「十兩!?」我把手抽出來。

  我慢慢擼過垂下的長髮,然後舉起傘,撐著,默默走開。

  十兩銀子買一盆花,人家會以為我傻了。

  雨水在下。

  滴滴答答地響著。

  秦大少爺攔著我的路:「你,你,你,不許走!」

  我繞開他。

  秦大少爺繼續攔著我,身子衝進我的傘下,扯著我的手:「你壞蛋,你壞蛋,你王八蛋,你打了我的東西,你不賠錢,不許走!」

  黑夜雨中,聲音立刻被雨聲淹沒。

  「流氓,賠錢!」

  「賠錢,壞蛋!」

  「不許這樣!」

  「你個死流氓!」

  ……我:「你跟著我好嗎?」

  他:「你不賠錢,我就一直跟著你。」

  我:「我去秦香樓。」

  他:「我也去!」

  我:「我喝酒。」

  他:「我也喝。」

  我:「我找個倌兒睡覺。」

  他:「我也睡——我不許!」

  我頭頂的傘屹立不動。

  而傘下有人不停叫著,踢著,咬著。

  我輕輕嘆了一聲,耳邊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聲。

  這個雨夜,細細密密的,如同一張天網,就把整個天地都籠罩了起來。被雨簾隔斷的傘下,這個狹窄的世界,充溢著他身上清馥的香味,剎是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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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番外4

  手指打下最後一個透著幽幽褐色的算盤子,我看著算盤顯示的數目。

  我憋著胸口的氣就舒了出來。

  我已經算了第三遍。

  三次的數都是不同。

  我的手指重新把算盤的珠子調下來,重新把手邊的賬本翻到第一頁……我停住了,今晚這盤賬還要不要算下去呢,還能不能算下去?

  外面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

  我無法集中精神。

  如果平常,我早下去罵人。

  如果平常,也沒有人敢在我的窗臺之下大聲笑。

  我拿開了賬本,合上,算盤放在賬本上面。

  起身,走到了窗戶。

  窗戶透出院子的三株桃花。

  桃花色艷,花瓣滿枝頭。

  細小的花瓣從枝頭散落,悠悠而蕩,落到了桃花樹下的那個人的手中。

  玉白的手。

  白得好看。

  纖纖如細竹。

  手指抓著桃花的花瓣。

  收到了手心中。

  秦雲箏把接過來的桃花花瓣,放在另外一個人手中,笑語聲起:「劉嬸,你試一試用這種桃花花瓣做點心,一定做出來的顏色很好看。往年我就去過仟城,那時候是跟著我爹,在秋月山莊,吃到梅花做的點心。樣子顏色就是梅花,入口即溶的。劉嬸,我們就做個桃花點心出來。」

  劉嬸是我廚房的廚娘,能做出一手好菜,在我這裡已經三個年頭。

  劉嬸腆著笑臉,說:「少爺啊,那是仟城,劉嬸手腳笨,怎麼會做得出來?」

  秦雲箏還拉著人家的手:「才不是呢,你的包子好吃!」

  劉嬸:「包子常做。」

  秦雲箏:「殷桃花喜歡吃嗎?」

  劉嬸:「老闆不喜歡吃包子。」

  秦雲箏:「不會吧!殷桃花那個女人不懂得欣賞。我說,劉嬸,你不要給殷桃花打工了,那個女人摳門,欠我十兩銀子都不還的。這樣的老闆還要來幹什麼?劉嬸,你的手藝,可以自己開一個包子店!」

  劉嬸:「少爺莫說笑話。」

  劉嬸眼皮子一挑,視線對著我這邊的窗戶。

  她彷彿看到我了。

  不自然地笑了一聲,劉嬸不敢再玩笑:「少爺慢坐,我先去忙。」

  秦雲箏急了:「劉嬸,劉嬸,還沒有說完!」

  我的眉心突然刺痛。

  抽刺的痛。

  我重新落到椅子上,扶著額頭,捏著太陽穴,希望能減輕一下痛楚。

  靜靜的,痛楚慢慢消退。

  我痛出了一身汗。

  我扶著軟榻,躺了下來。

  為何會讓秦雲箏踏入我家的大門呢?若然那天不是為了十兩銀子,我也不會被秦雲箏冤鬼纏身。區區十兩銀子,接過天天見到秦雲箏,天天打亂我算賬。

  我點著水煙,抽著雲霧縈繞。

  我該拿秦雲箏怎麼辦呢?

  不如,找人幹掉他!

  我正考慮著這個念頭,秦雲箏那張俏俏生生的臉突然出現在我跟前:「殷桃花,你是不是想著什麼壞事啊,怎麼樣子那麼恐怖?」

  我回神。

  秦雲箏又立刻巴拉巴拉說話:「你不要躺著,該多點運動。還有,你每次抽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來,想要吃東西的話,就吃這個!」

  他就把我的水煙搶去了。

  我的手中落下一個包子。

  還是包子!

  我的臉皮抽搐了一下。

  秦雲箏晃悠到我的桌案那邊,清澈明亮的藍眸,閃動著漂亮的光彩,看看這個,默默那個,他正拿著包子,一邊看一邊吃,包子的鮮肉汁都滴到賬本上。

  「殷桃花,你這的包子不錯,我要拿幾個回去給阿夏吃。阿夏,是我弟弟,他也喜歡吃包子……」秦雲箏兩腮鼓得說話都稀稀拉拉的。

  我的頭痛又隱隱開始:「你自己去拿吧。反正你早把這當做你自己的家。」

  我的頭痛稍微好了一點,有氣無力地問:「大少爺,你啥時候走呢?」

  「想走自然走。」

  「這裡是倌館。」

  「我知道。」

  「你不怕我賣了你。」

  「我不值錢。」

  「你不怕我把你上了?」

  「殷桃花,你以為我是個笨蛋嗎?我的眼睛懂得看人,我看,你根本不會。你自己不知道嗎?你有潔癖!」

  是嗎?

  怎麼我不知道秦雲箏的漂亮眼睛會看人呢?

  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拉著那邊趴著吃包子的人:「秦雲箏,你是不是喜歡吃包子?我這裡的包子還不算最好的,我帶你去吃正宗的淮陽風味的包子,保證你意猶未盡。我這裡的劉嬸,原還是那個人的徒弟。」

  這樣話,秦雲箏果然就相信。

  秦雲箏跳了起來:「好!」

  他還不忘往懷裡揣了一個包子。

  正宗的吃貨!

  我走在前面,稍微瞄了他一眼:「秦雲箏,吃得包子多,會變成包子的。」

  秦雲箏腮幫子都鼓鼓的。

  秦雲箏不會。

  他的臉即使鼓著,還是尖尖的形狀。

  無法想像秦雲箏這臉能發腫。

  美人就這點好處。

  秦雲箏聳聳肩,不以為然:「包子臉好啊,我弟弟小時候就是包子臉的。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就是白白嫩嫩的包子臉。只要看見他,就手癢癢就要捏他的臉蛋,呵呵。哎,他現在長大了很多,臉蛋沒有那麼包子了。我好喜歡他小的時候啊~~」

  淮陽第一樓的小籠包是中外馳名的。

  三樓的堂中靠近窗臺的一桌子,我就看上這個位置,視野夠寬闊,清風掃臉,淡淡流露出憂愁。

  秦雲箏坐著就是四處張望。

  他應該很少到這些地方。

  因為第一樓是女人喜歡去的地方,大戶人家的男子管教都比較嚴。

  而,我同秦雲箏走上來的時候,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淮陽第一美男的名聲不是假的。

  我立刻感覺芒刺在背。

  多少羨慕的目光,多少嫉妒的目光。

  只有秦雲箏那個蠢蛋,目光四處飄飄,興高采烈,如同一個好奇心十足的孩子。

  秦雲箏只是看著隔壁桌的小籠包,已經嚥口水,小聲央求著:「桃花,桃花,我要三籠。最後還要打包一籠。不是很貴吧?」

  我就按照他的意思點了菜。

  小二在我耳邊說了一句。

  我勾著一抹笑意,點點頭。

  小二走開。

  我站起來:「雲箏,我剛才見到一位朋友,我去打個招呼。如果點心上了,你不用等我,先嘗試一下。」

  「知道了,去吧去吧。」

  秦雲箏只要有吃的就行。

  皓月廂房。

  廂房的門口就是一扇巨大的屏風,畫著淮陽的山水,屏風的細紗是大徽皇宮所特有的一種玻璃紗,近幾年才產生的,價值千金。這種紗的好處就是,廂房裡面能清楚看到外面,但是外面卻看不到裡面。

  我進去的時候,紫玉冠的人正看著雲箏坐的方向出神。

  陰鷙的眼神,帶著傲慢。

  那是鷹的眼神。

  靜止的鷹,收緊著爪喙,盯著遠處蠢蠢欲動的可愛獵物。

  而那個可愛的獵物,鎖定的獵物,恰恰就是淮陽的第一美男。

  我露出淡淡的笑意,故意咳嗽了一聲,清清喉嚨:「海小姐,不好意思,因為有點事,就來遲了。」

  海家小姐,海媚兒。

  她立刻恢復了平常的姿態:「哦,哦,桃花,坐下,坐下。」

  立刻給我倒茶。

  我一看,是,碧螺春。

  我輕輕抿了一口。

  尚且能入口。

  海媚兒直接就入正題:「桃花,我那天同你提過的事,不知道考慮得怎麼樣呢?」

  海媚兒喜歡雪吟。

  雪吟同春哥鬧得不和。

  海媚兒希望我從中斡旋,可以讓春哥放了雪吟。

  海媚兒有意替雪吟贖身。

  ——就好像當天對蘭兒那樣。

  「春哥想要巴結淮陽撫臺,不管雪吟願意不願意,只想著把雪吟送過去當填房。雪吟是不喜歡那個老婆子,寧死不從。他現在被春哥欺負地天天都哭。桃花,你就看著我的份上,幫幫忙,在春哥跟前說說好話,讓春哥放了雪吟。春哥厲害著,找到了我老娘,說了雪吟許多壞話,我老娘也灌了迷湯,居然還真的相信,不讓我同雪吟一起。」海媚兒已經擺明了,「雪吟安心跟了我之後,我一定好好謝你。當初,也是因為你的關係,我才得到雪吟的,桃花,你再幫我個忙。」

  求人的海媚兒就不是鷹。

  我接了她的茶,當然也替她說話:「海小姐,這個賬,我肯定買。至於能不能成事,只能看天意了。」

  海媚兒眼兒都笑了:「謝謝。」

  我笑著。

  海媚兒又看著那邊,果然出口問:「那邊那個是誰?臉孔很生。」

  「蘭兒。」我特意瞄了秦雲箏一眼。

  我看著海媚兒,加重語氣:「蘭兒。」

  海媚兒突然高聲一叫:「蘭兒?」

  她在害怕。

  那種恐懼,就從收縮的瞳孔裡流露出來。

  我從心裡頭都是冷。

  我故意問:「海小姐,怎麼啦?」

  海媚兒果然害怕:「沒有,沒有,你說他是……」

  「藍兒。」我說,「不是蘭花的蘭,是藍色的藍。」

  「哦。」

  她鬆了一口氣,長長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她以為的蘭兒。

  我瞇著眼睛,斜斜看著桌子的碟子花紋:「海小姐莫不是因為蘭兒的事情,就不敢上來我那裡?」

  海媚兒立刻說:「不是,不是。」

  我故意站起來,告辭:「海小姐不是就好,我自己也一直擔心著,害怕海小姐會惱了我秦香樓。蘭兒是個溫順的孩子,我也培養了他很長時間。以為他遇到你,是好的歸宿,誰知道他自己想不開。女人在外面尋歡作樂,本是正常。看來是蘭兒福薄啊。」

  海媚兒怔怔出神,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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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番外5

  早春濕潤的天氣快要過去了,漸漸迎來春盛的和暖舒服。

  是夜,燈紅火亮,相陪色艷,客人滿座。我特別留下東邊的廂房,等著真正的主兒。搖著金色扇子、一身緋衣、瑯佩美玉的海媚兒,海家大小姐,精神抖擻,談笑風生,果然來了。我在樓上,看到引領的小廝引著海媚兒入座,海媚兒遮著折扇的手還大大方方摸著清俊小廝的小手。

  過了一陣,小廝紅著小臉蛋過來找我,說海小姐不招任何倌人,只不過是找我。

  秦香樓的倌人的名字在刻在牌子上面。

  海媚兒翻過了牌子。

  若然沒有看中,只不過是心繫某個人。

  那天在淮陽第一樓,海媚兒真的就看上了某個人。

  一見鐘情?

  秦雲箏確實有讓人一見鐘情的姿色。

  我叫小廝先下去,然後在想了一陣子,才把衣服整理,慢拖拖出去:「海小姐,你上來找我而不找那些小妖子,我秦香樓很快會倒閉的。」

  海媚兒揉捏著小廝的手,笑著:「桃花,我絕對不會讓你倒閉,所以,我來找人。」

  我讓那個小廝出去。

  海媚兒只是笑著,不說話。

  我親自給她倒酒。

  陳年的女兒紅,醇香撲鼻。

  我說:「我的人都在外面,你喜歡誰都行。」

  海媚兒拿著酒杯,手指蘸著酒水,在桌面上劃出一個字:「藍」。

  我舒展著眉心故意皺了起來,相當「為難」:「海小姐,你這樣不就是為難我嗎?」

  「桃花,我知道你手底下留著清倌,那些孩子還是在調、教中。」

  「但是——」

  「你是不肯為了我壞了規矩。不過——」海媚兒從衣兜裡面拿出來的是一片一片亮澄澄的金葉子:「我想見一面,說說話而已,不用陪酒。那天他雖然坐得有點遠,我也只不過瞥了一眼,不過,我就記住了。」

  海媚兒為了秦雲箏一擲千金。

  有些人值得。

  但是,如果是我,一文錢都不給!

  金葉子顏色很漂亮,純純的,比美人身上的肉還要純潔。良久,我還是推了回去:「海小姐,這個生意,做不了。」

  海媚兒驚訝:「為何?」

  她想不到我拒絕的理由。

  我說:「藍兒不在這裡。」

  海媚兒不相信:「桃花,你太不夠朋友了。」

  我緊皺著眉:「海小姐,你莫見怪。其實那天我說他叫做藍兒,是騙你的。」

  海媚兒:「騙我?」

  我說:「他不是我這個樓子的倌人,他是我的一個認識的朋友,那天剛好同他上去吃包子。淮陽第一樓的包子,他喜歡,我就帶他嘗試一下。我的這位朋友,家上還是做官的,不比我們這些人,不敢隨便認識陌生人的。」

  海媚兒聽著「哦」了一聲。

  不過,她眼中閃過激揚的神色。

  那是獵物。

  那是挑戰。

  那是不服輸。

  所以,海媚兒上鉤了。

  海媚兒拿著酒杯,灌了一杯,說:「桃花,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把你的朋友也當做朋友。不知道你有沒有把我當做朋友?」

  她斜斜地看著我。

  三分容色。

  嘴角含笑。

  我明白了:「海小姐想要認識我那個朋友,桃花願意代為引薦。」

  海媚兒點頭:「那麼什麼時候?」

  她急色。

  我好笑:「不能唐突佳人,我們就約著明天中午遊湖如何?我看他能不能答應。」

  海媚兒:「桃花,回頭一併謝你。」

  我擋著:「別,你要謝我的太多了,不如陪我喝酒。」

  海媚兒:「你好像不喝酒。」

  我笑著:「有人請就不同。」

  我們兩個女人說說笑笑,一直喝酒到了四更。

  海媚兒醉得厲害,說了很多話,胡亂找個地方睡覺。

  我摸回去自己的房間。

  嘔吐了乾淨,躺下,我摸著額頭都是發燙的,閉上眼睛。但是,越是躺著就越是清醒,翻了幾次身都沒有睡著,起來,拿著賬本來看,一看就天亮了。第二天,鏡子裡面浮現著黑眼圈,臉色憔悴,我才埋頭睡覺。

  白天睡得比較安穩。

  沒有聽見秦雲箏的聲音。

  中午過後,我才醒過來吃著中午飯,海媚兒已經過來了,還帶著淮陽第一樓的包子。

  我說今天雲箏忙,沒有過來。

  海媚兒就笑了幾聲,隨便找了個借口,把包子留下,沮喪地走了。

  我解開裝著包子的油紙袋,嫩嫩的包子,小巧玲瓏,熱騰騰的,戳開裡面的餡料飄出香味。

  秦雲箏喜歡包子。

  男人,都很奇怪。

  海媚兒知道秦雲箏喜歡包子,所以她才買過來。

  第一樓的小籠包中午才開始出爐。

  看來海媚兒的心——已經被綁了。

  我拿著包子,下樓。

  走去廚房後面。

  丟給了狗吃。

  狗兒小旺嗅了一下,然後噗嗤噗嗤就吃光了。

  第二天,暖意,霏霏的細雨,一陣又一陣的,淅淅瀝瀝。

  我拉著秦雲箏去遊湖。

  秦雲箏這個人見得東西都是喜歡的,彷彿從來都不知道啥叫做憂愁。

  他一下子趴到船沿看湖裡的游魚,一下子搶著人家船夫的竹篙說學划船,一下子又丟了東西坐到我身邊指手畫腳。

  我拿著洞簫。

  吹出的聲音,嗚嗚嗚嗚……秦雲箏捂著耳朵,大呼小叫:「桃花,你不懂得吹蕭就不要吹,嚇得魚都跑光了!」

  我翻了一下白眼。

  洞簫的聲音繼續艱澀而出。

  淮陽的千影湖是一名勝。

  千影湖水光清澈,能倒影著四周的秀山。

  船家擺渡以收取遊人費用為生,船隻如同一朵一朵的彩蓮,漂浮在湖面上,紅色,藍色,黃色,粉色,船中輕紗飄逸,觥籌交錯,詩人墨客,彈唱名妓……悠悠向著我們這邊靠近的素色艇子,裡面也傳來悠揚的簫聲。

  我的洞簫聲音渾厚沉重。

  而對方的簫聲優雅徐徐。

  悠長細細,悅耳輕鬆。

  秦雲箏突然安安靜靜,也聽見了人家的吹奏。他突然拉著我的手臂,笑著眼睛瞇成彎彎的藍色月亮,霎是俏媚:「桃花,桃花,你聽聽人家的,比你的好多了。嗯,人家的曲子好聽。桃花,比你的死人音好聽多了!你的就是死人音!」

  我非常不服氣,就讓船家過去問問。

  船家還沒有過去。

  我就看到了裡面雪白的輕紗遮蓋著的人影,有點眼熟,我就拉開船家,自己走過去:「裡面可是海媚兒海大小姐?」

  簫聲打住了。

  那個人影起來,然後撩開白紗,碧玉環冠,絲發長揚,露出神采飛揚的一張臉:「呵呵,原來是桃花啊。」

  海媚兒笑看著我。

  我也笑著。

  我眼尾悄悄掃過身邊的秦雲箏。

  秦雲箏,平常活潑亂跳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他粉俏的臉,那濃重的笑意,都突然生硬了。

  我故意把聲音嚷了起來:「海小姐,我這邊有人說,我吹的聲音像死人,你的簫聲才叫做漂亮。」

  「哈哈,桃花,你說笑了。我的簫還是跟你學的。如果你的是死人簫聲,我的就是把死人都嚇活了。」海媚兒今天是穿著梨花白的長袍,簡單的黑絲腰帶,看起來乾淨清脫。

  幽默的笑意。

  她動作流雲,大方:「桃花,若然你朋友不介意,過來一聚。我今天心情煩得慌,就一個人跑出來清淨,居然讓你遇到了,是你我的緣分。今天我拿著玉簫,你的也是玉簫,剛好可以比劃比劃。進來一起喝杯茶,如何?」

  我當然不介意。

  我看著秦雲箏:「雲箏,可以嗎?」

  秦雲箏看看海媚兒,又看著我,藍亮的明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哦!」

  海媚兒坐在主位,稍微提著燒開的茶壺,說:「今天好景好人好天氣,山秀水清,薄薄細雨,最適合就是一杯清茶。不知道二位喜歡喝什麼茶?」

  我無所謂:「雲箏挑。」

  我站了起來,看著船上的白紗。

  細細入手。

  這個船的佈置,清雅淡素,也是下足功夫。

  海媚兒正眼看著雲箏,微微笑著:「公子喜歡什麼茶?」

  海媚兒稍微放柔了聲音。

  秦雲箏恍惚了一下子,不如平常的機靈:「啊,啊,隨小姐的便。」

  「好的。」海媚兒親自去煮茶。

  秦雲箏安靜地坐著,我摸著掛著邊上的碧玉簫。

  晶瑩剔透。

  碧玉中帶著隱隱的弧光。

  這個碧玉簫,是上好的貨色。

  海媚兒拿出茶具,沖泡著她的拿手好茶:「陽春白雪。茶都是家裡現成的,貨量少,淮陽人好像不大喜歡陽春白雪的陳腐味道。不過我一直覺得,只有陽春白雪才真正的富貴之茶。不知道公子喜歡不喜歡?」

  秦雲箏有點發愣:「陽春白雪?」

  海媚兒問:「嗯?」

  「沒有。」秦雲箏低低閃著漂亮的眼睫毛,突然又吱唔了,「陽春白雪,名字很好聽。我也見過我爹喝,他好像也挺喜歡的,說有著他娘家仟城的味道。泡出來的茶色,好像是血紅的……」

  秦雲箏說著,臉色有點蒼白。

  海媚兒不愧是歡場老手。

  她也看出來,便溫柔地問:「怎麼了嗎?」

  秦雲箏笑了笑,搖頭。

  兩人從陽春白雪說到各種茶,從茶說到國度仟城,交談相當小心。海媚兒款款而談,秦雲箏開始有點拘束,慢慢也能放開性格。

  我在邊上欣賞著船裡的佈置,但是也認真聽著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同海媚兒一邊喝茶,一邊研究著音律。秦雲箏不喝茶,只是一邊聽著,偶然會搭話。說著說著,笑著笑著,不知不覺日光漸漸變短。

  秦雲箏對吹簫感興趣。

  海媚兒主動教他。

  他們一個教一個學,慢慢忘記了我的存在。

  笑語聲聲,其樂融融。

  我獨自一人走出了船外面。

  船輕輕搖動著浪花,微微的波紋往遠處送。

  遠處,紅日山頭,滴血殘陽。

  我把洞簫拿出來。

  洞簫的膜口轉了上來。

  所謂悠揚的簫聲,不外就是這樣的一片薄膜的顫抖。

  我用手指甲摳出厚厚的膜。

  換了一片薄的。

  我吹響了洞簫。

  嗚嗚嗚,嗚嗚……悠揚婉轉,擱著清澈瀲灩的水面,輕巧而過,穿宵而送,宛若天籟。

  沉醉天地的天籟之音,也寂寞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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