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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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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0:11:35
第五十二章 雪深知情重(中)

  初晨果然看見不遠處停著一張鋪著熊皮褥子的雪橇,么雪狼正睜大黑亮濕潤的眼睛盯著她瞧呢。

  脾氣最急躁的三三掙了掙,就要朝她衝過來,無奈被繩子拴得死死的,只能在那裡原的踏步,嘴裡不停的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雪旁站著三四個男子,正是雪崩時與他們失散的牟興,小付,小米等人,正望著三人張大了嘴,一臉的不敢相信。

  初晨高興的喚了他們一聲,牟興搓著手興奮的跑過來,從天維鈺懷裡接過彥信:“小葉,你們還活著真的太好了。公子這是怎麼了?”

  初晨嘆口氣,顧左右而言他:“大家都還活著真好。其他人呢?”

  牟興臉色一黯:“還活著的弟兄,都來了。”

  那樣大的雪崩,他們幾個能活下來已實屬不易。如果不是在關鍵時刻王力幫了他們,他們只怕早已成為冰棍永遠埋在冰雪之下。

  眾人心情都沉重起來,默不作聲的把彥信安置好。初晨放下身後拖著的用衣服臨時紮成的大包袱,示意牟興一並拿過去收好。

  牟興伸手一探,就知道是什麼,他詢問的望向初晨,初晨點點頭,指指天維鈺:“有一半是他的。”

  這是他們出來時,順手拿的一點東西,說一人一半。不管怎麼樣,他們出去後總得要穿衣吃飯吧?就是逃亡天涯了,離了錢也不行。

  “我師兄呢?”初晨左右都沒有看見王力的影子,很是奇怪,既然雪狼在這裡,他想必也是離得不遠的。

  “他從救了我們以後就離開了,說是要想辦法去找你們,讓雪狼帶我們先離開颶風雪原。我想著您是雪狼神保佑的人,肯定不會有事的。公子只要跟著你,也一定能活下來。

弟兄們商量了,誰都不肯走,只想等等看再說。那日么么突然找到我們,我就明白啦,這是雪狼神的神諭,告訴我們,你們還活著呢。我們就天天都來這裡守著,想著總有一日會接到你們的。

王兄弟真的是個大好人,想來雪狼神也一定會保佑他的。”牟興一個大男人,在那裡抹起眼淚來,看上去讓人怪感動的。

  初晨聽了王力的下落,隱隱有些數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王力不管曾對她隱瞞了些什麼,總歸他從始至終都不曾害過她就是了。

  他在那樣的雪崩中還能救出牟興他們來,想必也是極有手段的,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再擔心他的安危了。

  他願意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興許此刻,他就藏在什麼地方偷看他們也不一定。

  小付和小米還有另一個叫羅二的,三人偷偷瞟著初晨,明明是一臉的驚奇,偏偏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初晨先前有些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樣看她,後來才想到自己的人皮面具已經被彥信撕去了。

  自己突然變了張臉,也難怪他們會這樣驚奇了,便對著他們微微一笑,三人都是年輕小伙子,猛地紅了臉。

  活著真好,初晨欣喜之餘突然想起獨絕說的瑞帝已另立太子的事情,只怕跟著彥信來的這些人的妻兒也落不到什麼好。

  心裡不由黯然,這事情瞞得一時瞞不了一世,她必須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跟他們說才行。

  她正在那裡出神,天維鈺低咳一聲:“我想向你討個保證。”

  初晨自然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保證,無非就是一個人身安全的問題罷了。

  想想真是讓人感嘆,剛才她還在擔心要怎樣才能讓天維鈺出了陵墓之後不要害她和彥信,沒想到轉眼之間,她卻成了被人防,被人求的那個人。

  此一時彼一時,她和天維鈺說起來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定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但牟興等人就不一定了,畢竟他們那二十多個弟兄,都是被這倆父子瘋狂的舉動害死的。

  如果再加上京城中的重立太子的事件,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牽涉其中,多少個家庭一夕之間家破人亡。

  初晨清了清嗓子:“我不敢向你保證什麼,只能把裡面的事情跟他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至於別的,要看他們自己了,畢竟你欠的不是我的債。”

  天維鈺垂下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初晨想,他如果想要活命,想要東山再起,現在就是逃走的最佳機會。

  如果他此時逃走,靠他一個人,也許不能活著走出颶風雪原,但最起碼還有機會。假如留下來,從此刻起,他的命就不再由他了,全憑牟興等人的一念之間。

  牟興把東西安置好,又拿了水給初晨和天維鈺喝,然後喚了小付等人過來,對著雪峰一字站好,嚴肅的對初晨和天維鈺道:“二位也一起來吧。你們能活下來,也要感謝他呢。”

  初晨和天維鈺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見幾人的樣子,也整理了衣服過去站好。只聽牟興道:“至高無上的雪狼神,請接受您的子民真心一拜,謝謝您保佑了我們的平安!”

  見是拜祭雪狼神,初晨心裡也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敬畏之感來。她就算是再不信什麼前生來世,但眼見為實,幾番生死之後,她也由不得不信是有雪狼神在保佑著她了。

  幾人對著雪峰莊嚴的拜了三拜方才站起身來。

  等到幾人幾狼離去以後,一條灰色的人影方從一塊巨大的冰柱之後慢慢走出來。

  他望著雪地上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微微笑了,蹲下去用手指順著字的每一筆每一劃細細描摹了一遍,悵然嘆氣。

  雪地上寫著:“大師兄,謝謝你!我們在小琉璃谷等著你,不見不散!”

  字是初晨留的,她說的小琉璃谷自然是指王力後來帶他們去的那個地方。

  在路上的時候,初晨尋了個空子,把她從獨絕那裡聽來的事情詳詳細細的告訴了牟興。她不知道彥信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有些事情還是應該早些讓牟興知道的好。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牟興沉默了一會之後,淡淡一笑:“知道了。”繼續趕路。

  初晨追上去,“牟大哥,如果你們趕快回去,也許還來得及。”假如有人被流放的,也許還可以在路上找到也不一定。

  “來不及了。”牟興垂下眼皮,“就算是我們馬上動身,從這裡趕回去怎麼也要一個月,假如他們真的要動手,我怎麼都趕不及的。

假如皇上是以太子已歿的借口而另冊四殿下的話,這段時間,他們想必還不會動手。除非他們都不想要這個天下了。”

  當下正逢亂世,蘭若正是內憂外患之際,瑞帝應該不敢做得太絕,充其量不過是把這些人的家屬管制起來。初晨不是沒想通這中間的關節,她也知道彥信要來之前必然有所安排。

  但她私下認為,彥信如今失了勢,再不能給這些人高官厚祿,也不知人家還願不願意跟著他,假如不願意,要走便可以走,何必強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她之所以沒有當著其他人說,單尋了牟興說,也是有試探他的意思在裡面。

  “小葉,謝謝你如此相信我。”牟興淡淡一笑,“你跟我說的這件事情,還請你不要告訴小米他們才是。人心難測,現在公子又是這副模樣,再經不起折騰了。

若是有什麼,我自然會安排,我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必定護得公子週全的。你放心就是。”

  他的坦蕩反而讓初晨為自己對他的試探之意有些慚愧,吶吶的道:“牟大哥,我見識淺薄,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你不要計較,多多提點。”

  “沒事!”牟興大手一揮,似是要拍到她肩上,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呵呵,和弟兄們粗野慣了,不要計較啊。”

  初晨一笑,指指一直跟在一旁的天維鈺,“他怎麼辦?”

  牟興皺皺眉頭,“如果依了我的意思,我是不會留下這個禍患的。但這小子不逃,也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說起來,他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公子也是需要他的。

我們個人的仇怨是小事,就怕誤了公子的大事。乾脆等公子醒來再定奪好了。”

  “牟大哥考慮得極是,但咱們總得有個章程才行。”

  牟興笑道:“小葉,你也是我們的主子,你說說你是怎麼想的好了。”

  “牟大哥,還談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我稱你一聲大哥,你叫我小葉,一切都是為了大傢伙罷了。”

  初晨不自覺得又想起了彥信現在的正牌妻子是左清,而她說到底只是一個死人而已,不由生出些黯然來。

  牟興心細如髮,看在眼裡,哪能不知她所想,不經意的道:“你和公子的事情,還不就是他一句話麼?如今大家已經撕破臉了,他再不需要顧及什麼。

更何況,他對你到底是怎樣的,想必你比我清楚多了。就算是風初晨現在已經死了,將來公子百年之後,還不是要和她合葬?到底是嫡妻呢。哪裡是後來扶正的能比的?”

  初晨臉紅了紅,“誰要和她比這些?”

  “不是?那就好,快說出你的主意來。”

  初晨想了想:“我看這樣好了,如果他要逃走呢,就讓他走好了。畢竟咱們現在沒人是他的對手,公子又是這樣的情況,沒必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的。

如果他不走,咱們就得盯緊了他,不能讓他把京城裡的事情偷偷和小米他們說了,亂了咱們的陣腳。其他的,看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再說。”

  二人定下對策之後,便冷眼看天維鈺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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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0:12:02
第五十三章 雪深知情重(下)

  初晨以為天維鈺會趁機逃走,但出乎她的意料,天維鈺和他們一起回到小琉璃谷。

  牟興倒是一直都對他淡淡的,但小米等人如果沒有必要,根本不會跟他說話,就算是說了,也不會有好聲氣。

  偏生天維鈺就像沒事似的,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仿佛是打定主意要賴著他們了。初晨和牟興只得多花些心思,盯緊了他。

  彥信一直都人事不省,只能勉強喂些湯水下去。初晨日夜守在他身邊,悉心照料,想方設法的給他喂些解毒的湯藥,弄些有營養的東西給他灌下去。

  她以前不覺得,也不好意思看,現在給彥信擦洗身子的時候,往往一看見他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就會忍不住要流淚。她想著,假如他醒過來,她一定好好對他。

  饒是這樣精心的照顧,彥信還是越來越瘦,唯一值得眾人安慰的是,他的傷口在逐漸好轉。

  初晨安慰自己,只要看得見好轉,那就說明他是在恢復中。雖然他一直都這樣,但總比死了的好。

  他們已經回到這裡有三、四天功夫了,王力還不見回來,牟興臉上憂色更重。

  但在初晨面前還是強顏歡笑,總是在白天的時候過來陪著她一起,跟她講她走了以後,京城裡發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還有彥信行軍途中,帶著他們做了些什麼,經歷了那些苦難險阻,彥信又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怎樣受到眾軍士的尊崇。

  初晨在對彥信有了一個全新認識的同時,也不由得替他擔心,一旦他清醒過來,怎樣面對京城裡的那些紛紛擾擾。

  他能坦然接受他失去為之奮鬥了這麼多年的地位和權力嗎?他這樣的人,早就習慣了生活在萬眾矚目之中,早就習慣了頤指氣使,高高在上,他能平心靜氣的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假如他要去奪回所謂的江山,她又該怎麼辦?是一直陪著他,還是在他功成名就之後默默離開?這些都是她今後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思考的。

  這天早上,牟興又過來陪初晨說話,初晨便把自己的擔憂給他說了,順便問問他的意思。

  牟興微微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此時擔心這些又有什麼用?誰也不知道公子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在陵墓之中時就已經向你表示了他的憤恨不平?”

  “那倒沒有。不過,這不是此一時彼一時麼?他醒來了,總要面對這個事情的。”

  他們那個時候,一門心思的都是想怎麼才能活下來。對於這些事情,不要說沒有心思去想,就是想到了,也會有意識的避開不說。

  “那就先等他醒過來再說吧,否則什麼都是白想。”

  初晨站起來,眼望著窗外的白雪輕聲說道:“牟大哥,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

  “你害怕他再也醒不過來?”

  “是,他這樣已經很久了,你也知道,他受了那麼多的傷,還曾經中了那種霸道的毒藥,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毒發,但我覺著,他要是總這樣下去,恐怕也不是什麼好現象。”

  初晨說著說著就覺得喉嚨被堵住,鼻子也情不自禁的酸起來。

  “所以呢?”牟興不動聲色的等著她說完她想要說的話。

  初晨勉強一笑,“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和小米他們把那些東西分了,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他會記得你們的情義的。”

  “那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會在這裡守著他,也許會離開這裡去海瀾也不一定。”

  想到那個可能,初晨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下去,但她不知道,她的下半生還會不會對誰產生這樣激烈的情感。

  “知道了。”牟興點點頭,轉身走了。

  初晨見他壯實的身子出了門,越走越遠,心裡難過之極。

  他怎麼也不肯和她推讓推讓,安慰安慰她呢?他就是假巴意思的跟她說說讓她不要擔心,彥信會好的之類的話,她也要好過些不是?

  初晨走到床邊拉起彥信的手一口咬下去,再抬起頭已是哭得淚水漣漣,嘴裡發狠的威脅:“彥信,我限你三天之內醒過來,要不我吃了你的肉!”

  “你想吃我哪裡?”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促狹從她身旁傳來。

  看著彥信那雙清亮溫柔的黑眼睛,初晨一時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呀!”地一聲低叫起來,又哭又笑,又叫又跳,拉著他的手上下的晃,只覺得怎樣都無法表達她內心的喜悅和激動。

  彥信溫柔的看著她,嘶嘶吸氣:“輕點,輕點,我骨頭都要被你晃散架了。哭什麼?我不是好好地嗎?過來,離我那麼遠,怎麼吃我?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吃我。”

  “你覺得身上怎麼樣?你餓不餓?你想吃什麼?”初晨一連串的發問。

  “我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也很餓。”

  “哪裡?我瞧瞧?想吃什麼,我去做。”初晨緊張的湊過去看,卻被彥信一把拉住了手。

  他眼睛亮晶晶地,嘴角含著笑意:“我想吃什麼你都給我做?”

  “那是自然。只要這裡有的,能弄到的。”初晨不假思索的回答,轉眼看見他赤裸的眼神,嗔道:“看什麼?還沒看夠麼?”

  “我想吃你。早就想了,給不給我?”彥信低低的笑,滿意的看到初晨漲紅了臉,一躍而起:“我,我去通知他們你醒了。”

  “晨兒!”彥信低聲喚住她,“不要忙。你先來,我跟你說。”

  初晨立在那裡,腳底生了根,別著身子道:“你說,我就在這裡聽著呢。”她也不知怎麼了,臉燙得厲害,心裡有一隻小鹿蹦呀蹦。

  “好,我就在這裡說。”彥信也不勉強她,就讓她矯情一會兒,反正遲早她都脫不開他的魔爪的。

  初晨等了一會,也不見他說話,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正對上他溫柔溺愛的目光,心裡一甜,脫口而出:“快說呀,我灶上燉著湯呢。”

  這些天彥信只能吃些湯水,牟興他們是男人,她也不放心交給他們做,自然是集思廣益,絞盡腦汁的想了做湯的法子。一來二去,居然給她學會了做幾樣簡單的湯。

  “燉著湯?”彥信微微一笑,“怪不得這幾日我嘴裡盡是些怪味。我還說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是你熬的湯。”他故意加重了“你熬的湯”四個字,聽得初晨臉皮直發燙。

  “很難喝嗎?”她有些沮喪,“我剛學,自然是比不得你府內的御廚。”

  彥信一本正經的道:“有待加強就是了。做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等以後我給你找個名廚,你要用心學才行。”

  初晨雀躍的心情被他弄得有些糟糕,她伺候了他這麼多天,辛辛苦苦學熬湯給他喝,他不領情也就算了。

  一醒過來就這樣一本正經的教訓她,哪跟哪呀,想著臉上就有些做出來。

  彥信看在眼裡,沉著臉道:“喲呵,還聽不進意見去呀?等哪天你嘗了我做的湯,你就知道我一點都沒冤枉你了。”

  初晨噗哧一笑,指著他:“你會做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熬一鍋什麼湯出來!”心裡的不愉快早煙消雲散。

  “不信?你且等著瞧。”彥信指著她,“你過來不過來?”

  初晨斜著眼道:“你不是全能的麼?治國烹鮮,領兵打仗,天文地理,歷史經典,哄女人生孩子,你啥不會?有本事就讓我過來呀,在那裡嚷嚷算什麼?”

  話音剛落,就見彥信變了臉色,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忙噤聲看向他。

  彥信收了剛才嬉皮笑臉的神情,默默躺回床上,低聲道:“我醒過來的事情,你暫時不要告訴別人。你先去端湯吧。”

  初晨悶悶不樂的走進廚房,小付正一個人背對著門口,守在那鍋湯面前發呆,就連她進來了也不知道。

  “小付?”初晨喚他他才驚醒,背過身偷偷擦了擦眼睛。伸手抓了個碗舀湯:“小葉姐姐,公子好些了麼?”

  “好些了。”初晨含糊的應了一聲,裝作不在意的問:“小付,其他人呢?出來這麼久了,想必大家都想家了吧?”

  小付笑笑:“小米和羅二守著蕭維鈺呢。牟大哥好像是出去找新鮮的野雞給公子熬湯去了,他說這些乾肉熬的湯不好喝。你累嗎?要不你坐下歇歇,喝碗熱湯,我去喂公子吧?”

  他們還不知道蕭維鈺其實是天維鈺的事情。

  初晨知道他心中有事,有心開導,又不好明說,只得道:“謝謝你小付。公子那裡還是我去好了,你也不要太累著自己,你人還年輕,今後的日子長著呢,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才行。”

  小付“嗯”了一聲。等初晨拿著湯走到門口,他低聲喊住她,有些遲疑的道:

  “小葉姐姐,牟大哥跟我說了那件事情了。我想家裡有大哥在,一定會比我在要起作用得多。今後,今後,我就跟著你們,哪裡也去。我想,爹爹和娘親,還有大哥,是不會怪我的。”

  初晨心裡一酸,可憐的小付,是在擔心家裡的父母親人呢。

  “小付,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七了。”小付的聲音悶悶的。

  “小付,你哥哥曾經幫過我幾次很大的忙。他這個人很不錯,也很有能力。我覺得他肯定能給你父母最妥善的安排,你不要太擔心。”

  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說:“我有個弟弟,年齡和你大概差不多,如果你不嫌棄,今後就把我當做你姐姐如何?”

  小付喊了聲:“姐姐。”情緒和先前比起來已是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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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路出寒雲外(上)

  待初晨把湯端到彥信面前,彥信已是又昏睡過去了。初晨放下湯碗,輕輕嘆口氣,他果然還是很在意那些事情的。再次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捨棄背叛,他一定很難過吧?

  他的理想一直都是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現在突然什麼都沒有了,他怎麼也會失落一段時間的。

  這還是次要的,最關鍵的一點是,瑞帝和新太子必然不會放過他。說不定此刻,派出的刺客就已經逼近這裡,只是還沒有找到他們罷了。

  想著,想著,眼皮粘在了一起,靠在床沿上就睡了過去。

  初晨是在彥信懷裡醒來的,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把她弄上去的,她睡得太沉,什麼都沒感覺到。

  天色已晚,屋裡沒有掌燈,黑沉沉的,窗外的雪光映進來,房內的事物只能勉強看清一個大體的輪廓。她睜著眼睛發了一會呆,輕輕拿開腰間的手臂,摸索著去床頭拿自己的外衣。

  “啪嗒”一聲輕響,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身邊的彥信低聲嘆了口氣,翻了個身。初晨嚇了一跳,以為他被她吵醒了,忙回過頭去看,見他仍然睡得很平穩,才放心的去了。

  初晨剛打開門,就看見不遠處有人在那裡跺腳搓手,一副冷得不行的樣子。

  “牟大哥?”

  牟興眉毛上掛了白霜,對著她憨憨地笑:“小葉,一切都好吧?”

  “都好。”

  初晨想到彥信對她的特別交代,也不好跟他說得太詳細,想到自己關起門來和彥信睡了一個下午,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不覺間就睡過去了,一覺醒來都這個時候了,我去廚房看看,弄點什麼,公子也該進些東西了。”

  “我今天下午帶著么么出去,只撿著一隻凍硬了的野雞,已經收好了,我放了些乾野菌,一並在灶上燉著呢,我們口味重,不敢放鹽,就等著你去放鹽調味。

這鬼地方,啥好東西都沒有。”牟興搓搓手,好像一點都沒有發現初晨的不自在。

  初晨這才想起早上小付曾說過,牟興去給彥信找野雞熬湯的事情,心裡一陣感動:“牟大哥,你辛苦了,這種鬼天氣,能找到這隻野雞想必你走了很遠吧?”

  牟興笑道:“也沒多遠,有么么那鼻子帶路,不費力,只要公子早些好起來,再費十倍的力氣我也樂意。”

  說起么么來,初晨嘆口氣:“牟大哥,我王師兄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麼?”

  “小葉,王兄弟是個明白人。他要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初晨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聞到一大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廚房裡小米和小付兩個正在互相取笑,“小付,你丫的饞蟲被勾出來了吧?我都聽見你咽口水了。”

  “你小子是好人?也不知是誰說,聞著就當吃著的。”

  “啊,等老子離開了這個鬼地方,第一件大事就是讓公子請咱們去得意樓好吃一頓。”

  “美得你,你還要不要讓公子請你去倚紅坊喝花酒?”

  “倚紅坊?我最起碼要兩個姑娘來陪我。”小米吃吃的笑。

  小付鄙視的說:“就你那身板?不要去給公子丟臉了。”

  小米一陣狂笑:“我身板關公子什麼事?我就是不行,人家也不會怪到公子頭上去。小樣兒?臉還紅了?沒試過吧?等回去了,哥請你。”

  小付嚷嚷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試過?”

  “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毛頭小子,哥一眼就看出來了。”

  “胡說!我從小就有丫頭伺候的。”

  兩人鬧作一團,初晨再也聽不下去,低咳了一聲。兩人像受了驚的兔子,猛地跳起來,他們也不知道剛才的這些粗話,到底有多少落入了初晨的耳朵。

  初晨裝作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笑瞇瞇的道:“我來看看湯。你們在說什麼笑話呢?這樣高興?”

  二人對視一眼,小付早臉紅耳赤的抬不起頭來,小米尷尬的笑道:“沒什麼,軍中的一些粗野笑話罷了,不入耳,不入耳。”

  說著去揭了鍋蓋,贊了一聲:“好香啊。想來公子一定極愛喝的,說不定喝了就醒了。”

  一提到這個,小付便咳嗽了一聲。小米驚覺自己失言,小心翼翼的看了初晨一樣。初晨因為知道真相,心中安定,便不在意的拿了碗舀了幾碗雞湯,“小付,小米,過來先喝了這碗湯。”

  小米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成,小葉姑娘,這是牟大哥給公子熬的,這東西難得,還是留給公子好了,給我吃是浪費。”小付也隨聲附和。

  初晨笑道:“大家嘗嘗嘛,他一個人也吃不了這許多。來,你們倆喝了,快趁熱給牟大哥和羅二送些去。”

  小米還要推辭,初晨淡淡地,卻很堅決的說:

  “咱們如今是有福共享,有難同當,一碗雞湯麼?你們都要這樣推辭,等以後有了更多的好處,難道你們也要推辭不成?公子如果醒著,也要這樣安排的。小付,你帶個頭,先喝。”

  小付想了想,便接了碗,一口喝盡,眼裡含了淚:“姐姐,你和公子都是好人。”

  初晨扯扯嘴角,好人麼?不過一碗雞湯而已,如果是平常的日子,這些人有誰會瞧得起這麼一碗湯?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落難之人,所謂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自然得從最細微處做起。

  小米沉默片刻,對初晨拱拱手,也飲盡手裡的湯。二人端了湯去給牟興,“慢著。”初晨又遞過一碗湯,“這碗給蕭維鈺。”

  小付是知道天維鈺的真實身份和京裡發生的事情的,早對天維鈺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才好。他一聽,眼珠都要鼓出來,既不接碗也不動彈,只望著初晨不說話。

  初晨自然知道他的憤怒,淡淡地道:“不過一碗湯而已。殺一個人很容易,但要讓他充分發揮他的作用卻是極不容易的一件事。有時候,一個人活著,遠比他死了的價值要大得多。”

  小米拉了小付一把:“小付,凡事有牟大哥和小葉姑娘做主。他們心中有數。再說了,公子不是還沒醒麼,等他醒來了自有定奪。”

  小付這才跟著小米去了。

  初晨端了湯小跑著進了彥信的屋裡,先關好門窗,點了燈,才去喚彥信。

  “什麼這麼香?小雞燉蘑菇?”不等她喚,彥信先已經醒了。

  “野雞燉乾野菌,牟大哥的手筆。”初晨拿了枕頭在床頭墊好才扶了他坐起來,舀了湯吹了吹,試了冷熱才喂進他嘴裡,彥信則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殷勤伺候。

  “吃點肉吧?”初晨夾了一塊雞肉喂給他,彥信咬了一小口,就皺著眉頭哼哼:“太硬了,是不是火候還不到?到底燉了多長時間啊?”

  “硬?”是了,她剛才怎麼忘記嘗嘗了?

  “是吧?你嘗都沒嘗就拿了來喂我,有你這樣對病人的麼?”彥信不滿的指責她,看上去頗有些撒嬌的意思在裡面。

  初晨有些不服氣,明明燉了很久的東西,怎麼會硬?便把那半塊雞肉也喂進嘴裡,“已經很軟爛了,怎麼還說硬?”

  彥信皺著眉頭道:“我說硬就硬。”

  初晨笑著低嘆一口氣,“你要怎樣才不硬呢?”

  “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彥信眼睛亮晶晶的。

  “不好吧?”初晨有些為難,口水淋淋的,多髒呀。

  “怎麼?嫌我髒?”彥信突然火大起來。

  “我怎麼敢嫌你髒?剛才我不就吃了你吃剩的半塊雞麼?”初晨對他這喜怒無常的脾氣有些無奈。

  “你那是忘記了。”彥信不留情的指出事實,“這樣好了,你先吃,吃了再喂我,我不嫌你可以了吧?”

  初晨無奈,只得依他所言。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一頓親密無比的飯,吃到後來,初晨很羞愧的發現,雞肉有大半居然都是她吃掉的。

  彥信心情大好,又喝了半碗粥,原本他還想再多吃些,被初晨制止了,說是他脾胃空虛,只能徐徐圖之,否則要出問題的。他向初晨索要了一個吻,這才罷了。

  一頓飯吃下來,初晨被他不客氣的指使來指使去,累得腰酸背疼。剛收了碗筷,又聽見他的新要求,他要洗澡!

  初晨跟他說早上才跟他擦洗過,今日太晚了,明日再洗好了,他總是不依,還笑話她髒。

  初晨不由皺著眉頭道:“你怎麼沒完沒了?你快些好吧,否則等你好了,我就要累得趴下了。”

  彥信冷哼一聲:“你若是不願意,便去歇著好了。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照顧自己。”說著就要自己去取熱水來洗澡。

  初晨看他那瘦骨嶙峋,搖搖晃晃的模樣,忙舉雙手投降,“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她收了碗筷,不期然的從彥信眼裡看到一抹得意的神情。突然想到,他不是讓她隱瞞他已經醒過來的事嗎?這樣他還怎麼出去取熱水?

  他明擺著就是要她心甘情願的被他支使呢,不就是想要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他,事事以他為先,凸顯他的重要性麼?

  這人吧,有什麼不能好好說麼?剛剛脫離險境了,那狐狸尾巴又翹起來了。

  “你先前說讓我先瞞著的事情,是怎麼打算的?牟大哥那裡也要瞞著嗎?”初晨想著,以牟興的精明,這件事恐怕瞞不了他多少,而且他一旦知道了,還不知會有多冷心。

  “他那裡不能瞞的。你去取熱水的時候,順便喊他過來一趟吧。”彥信藏在燈影裡,一臉的沉思。

  初晨自然知道他剛醒過來,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籌謀,她很想問他今後的打算,最終還是沒有問,因為她心中已經有那個答案了。彥信和她,總是那樣的近又那樣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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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路出寒雲外(中)

  初晨不期然的在廚房裡遇見了牟興。牟興坐在灶邊,好像已經等了好一歇了,見她進去,瞅瞅她手裡的空碗,由衷的笑了,點點頭就要走。

  初晨直覺他已經知道彥信醒來的事情了,只是恪守本分,不肯多話而已。

  “牟大哥,你等等,幫我抬抬這水好麼?公子要洗澡呢。”

  牟興眼睛一亮,指指自己,又用探詢的目光看向她,見她微笑著點頭,不由低呼一聲,歡喜的道:“熱水可能不夠,得再燒些。我先去把澡盆放好,然後再來提水,好麼?”

  “你去吧,我在這裡燒水。”初晨走到剛才他坐的地方坐下來,把空間留給他和彥信。她知道彥信剛醒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交代牟興,她在那裡待著,始終不方便。

  等水燒好,牟興也來了,不過片刻功夫,他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煥然一新,也不知彥信跟他灌了些什麼迷魂湯,讓他這樣興奮。笑瞇瞇地抬了水:

  “小葉,你辛苦了。公子總算是熬過來了。”

  熬過來了?初晨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牟興笑笑,“走吧,早些收拾了,早點休息,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牟興把水溫兌得合適了,又細心的把門關好才笑瞇瞇地離去。

  初晨取了乾淨的衣物放好,回過身,見彥信還半靠在床上望著帳頂發呆,一點要起身洗澡的跡象都沒有。便向對他伸出手:“來,不是要洗澡嗎?慢點。”

  彥信看向她:“剛才你去哪裡了?幹什麼這會兒才來?你忘記這裡有病人還需要你照顧了嗎?”

  “我在廚房燒水啊,不是你要洗澡的麼?”有這樣的人嗎?好話沒有半句,開口就是質問,不斷提醒她,就是生怕她忘了他是需要照顧的病人。

  算了,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且讓他囂張這幾天。初晨暗嘆了口氣,決定暫時不和他計較。

  彥信低咳一聲:“我的意思是說,燒水有火燒著,不要你守著,可是我需要你遞個熱水,毛巾什麼的,你為什麼不早些過來陪著我。”

  “你們不是要商量大事麼?我在這裡不好。”初晨很自然的回答,他以前做這些事,從來都不會讓她知道半點,她應該有那個自覺性。

  彥信臉上有了些笑容,語氣溫和下來:“誰說不好?以後我沒特別交代,你不用走開,我沒有什麼事情要瞞著你的。”

  他這是明確表示他的事情,她都有權知道。初晨自有她的想法,“嗯”了一聲,扶他起來,給他解開衣服,“你的傷口還不是癒合得很好,還是不要著水的好,擦擦算了,好不好?”

  “好,不過,你要仔細點,不準敷衍我。”彥信咧著嘴笑。

  “我什麼時候敷衍過你了?難道你覺得我一直都在敷衍你?”就算是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她也是很認真細緻的給他擦洗翻身,就是生怕他長褥瘡,這人怎麼一點良心都沒有?

  “沒有,我是說,你等會不準找借口。”彥信對著她擠眉弄眼的,初晨總覺得他意有所指,先就臉紅了,垂著眼皮道:“我找什麼借口?我會找什麼借口?”

  彥信也不多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胸脯,比了個造型,有些遺憾的嘆氣:“哎呀,瘦多了,真難看,看上去就像個女人似的。你要好好把我喂胖才行,我想喝魚湯。”

  初晨有些不耐煩,沒有搭理他,自顧自給他擦背,彥信舒服的哼哼,不停指使她:

  “這裡,這裡,喏,還有這裡。帕子涼啦,揉揉。重一點,喲,輕點,哎呀,你弄痛我啦。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我還說我身上怎麼這麼疼呢,原來就是被你弄疼的,說不定都青了。”

  初晨終於忍無可忍,“啪!”地將帕子扔進水裡,水花四濺。

  一股邪火衝起,擰了眉毛:“你有完沒完?你不知道我這些天也很辛苦嗎?你倒是好,在那裡一躺,什麼事都不管,什麼事都不操心。

我又要擔心這個,還要擔心那個,幾乎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嫌我伺候得不好,是不是?誰伺候得好,你去找誰呀?你要吃魚,我倒是想給你吃,只是這冰天雪地的,你要我從哪裡給你弄?”

  彥信不說話,眼睛黑幽幽地看著她,神色有些不善,初晨心裡習慣性的有點慌,仍然硬著頭皮頂:

  “好,好,你要吃是不是?我明天去給你找,你等著,等六天以後我回來,你就有魚湯喝了。”

  他還以為這是在他的太子府還是在他的帥帳?他一呼百應,剛剛興起個什麼莫名其妙的念頭,馬上就有一班人狗腿的去做?剛剛好些,就露出他張牙舞爪的樣子來了,以為那樣怕他嗎?

  初晨越想越生氣,不再管他,自去舀了一盆熱水泡腳。

  彥信只是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再繼續給她添麻煩。屋裡突然變得很沉默。初晨心裡其實很明白,彥信雖然一直都這樣自私霸道,此刻也不過是變相的向她撒嬌而已。

  她也知道自己不耐煩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心中煩悶,她不知道該以什麼身份和方式和他相處。他的心意她已經明了,但她自己未來要怎麼走,她還沒有想好。

  她早已經習慣了和他針尖對麥芒,或是彼此耍狠猜心思,這樣的日子該怎麼過?他不是還有那一大攤子的事情要處理麼?前太子府的那些人,還在不在呢?

  他到底要怎樣處理那些人,以及對將來的打算,他都還沒告訴她。她又希望他快些告訴她他的決定,又害怕聽到他的決定,一想到這個,她就莫名的煩躁。

  彥信在屋子那端輕輕來了一句:“我是病人,你何必這樣兇?我好不容易麻煩你一次,你怎麼這樣不耐煩?將來,我照顧你,必定比你耐心上百倍。”

  初晨愣了愣,這是在怪她不夠溫柔,當下回了一句:“你說話太難聽了。醒來以後就沒關心過我一句。”倆個人在陵墓裡相處的模式和現在區別怎麼就那麼大呢?

  “你不是好好的嗎?我昨天下午已經檢查過了。如果你是要我問你,那我現在問,晚不晚?你還好嗎?”

  初晨被他一句話噎得直翻白眼。

  “我褲子濕了。”彥信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

  初晨一窘,他的褲子怎麼莫名其妙的就濕了?莫非?她有些緊張的看向他,遲疑的說出自己的猜想:“你,你沒有感覺嗎?”

  “怎麼沒感覺?沒感覺我會知道它濕了?快給我擦擦,換褲子呀。”

  “你有感覺為什麼不忍忍?”初晨看見彥信鐵青的臉,馬上閉了嘴。改口說:“久病的人,這也正常,慢慢就好了。”

  “風初晨!”彥信咬牙切齒的瞪著她,“你什麼意思?我這是被你扔帕子濺出來的水打濕的,你想到哪裡去了?”

  她自然以為他是小便失禁了呀?考慮到他病了這麼久,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種可能性,反正,他昏迷不醒的時候,都綁著尿片的啦。病人麼,有什麼丟人的?

  她是這麼想的,彥信未必有她這樣坦然。他咬著牙,恨恨地瞪著她,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望著她暖如春風的微微一笑:“你辛苦了這麼多天,想不想有人伺候?”

  那表情就像黃鼠狼見著一隻肥美的小母雞似的,初晨打了個冷顫,再不敢提他病重綁尿布的事情,“不想。還是我伺候你好了。”

  她狗腿的跑過去,先給他披上乾淨衣服,再給他脫褲子。手剛放到他腰上,臉就紅透了,怎麼都覺得不自在。

  “怎麼了?你不好意思?”彥信笑得惡劣,“我以為你這幾天都看麻木了。”

  初晨撇撇嘴,不屑的道:“是看麻木了。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表情無所謂,手卻抖了。

  前幾天他昏迷著,她一門心思只關心他的身體,看見了也就是單純的人體,是她要照顧的病人,不像現在,怎麼都覺得彆扭。

  他的手突然放在她手上,嚇了她一跳,“你幹嘛?”聲音已經低得像蚊子哼哼。

  “不幹嘛,是發現你好像忘記怎麼脫褲子,我來教你。”他的表情一本正經,只是微微有些變粗的氣息出賣了他的心思。

  初晨也覺得心跳如鼓,特別是他說的那句“脫褲子”怎麼聽上去都覺得很那個。

  本來彼此心意已經知曉,按道理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阻礙了,但她就是覺得彆扭,至少目前來說,她不想再和他怎樣。

  她扭身站起,“自己脫,自己擦,你下午不是有那力氣抱我上床嗎?怎麼這會兒就動不了了?”

  身後傳來一陣的聲音和撩水聲,他並沒有勉強她,也沒有說什麼,但她很清楚的知道,他在生氣,而且很生氣。

  “我洗好了。”等她回頭,他已經穿好了衣服上了床,眼神有些幽暗,審視的望著她。

  初晨有些不自在,勉強扯了一個笑臉,飛快的收拾了,開門要去喊牟興抬水。

  “你放心,我不會逼你的。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彥信在她身後淡淡的說。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他從一醒過來不停的指使她做這做那的,其實就是在試探她吧?他心裡一直都明白,只不過不想說而已。

  他們兩個都在裝,她是用對他的不耐煩來掩蓋她內心的恐懼,而他則是用虛張聲勢來掩蓋他心中的慌張。

  他早就看穿了她,可笑的是,她自己卻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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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路出寒雲外(下)

  牟興走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居然找不到話說。初晨感到氣氛壓抑詭異得她有些受不了,率先打破了沉默:“對了,你那時候把我氣跑了以後,遇到了些什麼?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我也不知道。你走了以後,我到處亂走,走著走著就暈了過去,再醒來就是在這裡了。”彥信語氣淡淡的,顯然很不配合她調節氣氛的舉動。

  初晨本想跟他講一下其他事情,但他不問,她也不好說。弄來弄去,氣氛更沉悶。

  初晨跳起來取了衣服,“我去後面池子裡洗洗。”不等他回答,一溜煙溜了。雖然有些事情遲早都要面對,但能逃一時是一時。

  彥信掀了掀眼皮,眼裡寒光一閃,手握緊了又放開。

  初晨一頭扎進水裡,回想起前些日子,彥信在這裡揭穿她的時候,兩人的那些對話,突然覺得很好笑。那個時候,她恨著他,怨著他,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向著這個方向發展。

  如果他和她一開始就不此猜疑,彼此防備,有什麼說什麼,會不會不一樣?

  但是現在呢?上天又給了他們一次機會,他們是不是還要繼續走以前的老路子?什麼事都藏在心裡,等到有一天,後悔也來不及的時候才後悔?可是和他廝守,以後還會遇到些什麼事情?

  他從來沒有掩藏過他的心思,他要權力,要江山,要得到這些東西,往往會付出很大的代價,聯姻是其中一種強而有力的方式,那她怎麼辦?

  你到底要什麼?她輕輕問自己,是想看著他好了以後悄悄離開?還是想要和他廝守,不計一切的幫他,然後偷偷傷心?離開他她有些不捨,但她又不願意傷心,怎麼辦呢?

  她想了很久,也沒有得出任何結論。患得患失之間,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直到手上的皮膚都泡得發皺,她才磨磨蹭蹭的起身穿衣。

  小琉璃谷很小,她唯一的去處就彥信那裡,盡管她很不想去,但也不得去。

  她回去的時候,彥信已經背對著她睡著了,把床外沿的一面留給了她。她鬆了口氣,吹滅了燈輕輕在他身旁躺下。

  等她睡著以後,彥信翻了個身,輕輕把她圈入懷裡,貪婪的把頭埋入她的頸窩,低低嘆了口氣。

  一大清早,就有人來敲門,初晨睜開眼睛,正好對上彥信的眼睛,他氣色好了很多,望著她微微一笑:“早。”

  初晨有不習慣,覺得倆人挨得太近,有些曖昧,往外面挪了挪:“我去看看是誰。”

  彥信圈緊她,把臉貼在她臉上:“不要管他,你再陪我睡會兒。”手不安分的在她腰間和臀部遊動起來。

  “不行!”初晨心中一緊,按住他的手,看見他驟然變黑的眼睛,訕笑道:“你不是還沒好麼?”

  “我又不做什麼,就是想你了,讓我親親,好不好?就是親親,我想你很久,很久了。”他嬉皮笑臉的貼過來。

  初晨不假思索的推開他,“他們肯定有事,不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敲門,我得去看看才行。”

  “牟興如果說什麼,你照著做就是。”彥信的話聽上去冷冷地。

  她火燒一樣的飛快穿好衣服,溜下床,不敢看他,把床略略收拾一下,拉好帳子,跑去開門。

  門口站著牟興和小米,小付,羅二。幾人都是一臉的嚴肅,初晨不明所以,看了看牟興,牟興給她遞了個眼色。

  小米對著她拱了拱手:“小葉姑娘,我們想看看公子的情況如何。”

  初晨退開,讓他們進屋,她主動打起帳子給他們看:“他還是老樣子。”

  小米低聲喊了幾聲:“公子?公子?”

  彥信動都沒有動。他失望的立起身,臉上露出哀戚的神色來,轉身對著牟興道:“牟大哥,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要等到那一天,現在我是不會走的。”

  牟興見初晨疑問的眼神,低聲道:“咱們出去說。”

  原來牟興告訴他們,彥信可能永遠都不會醒過來,又講了京城裡面的形勢,讓他們各自取了金銀自找出路。

  原來這就是彥信不讓她把他醒過來的消息透露出去的真正目的,他是要試,現在這種情況,他身邊不能再有任何懷有異心的人。

  小付抹著眼淚:“我反正是不走的,我要等公子。”

  初晨配合的道:

  “公子的情況,你們都知道了。牟大哥說的這個,是昨天我們倆商量的。我們覺得,你們這麼年輕,前途很燦爛,不能耽誤了你們。就是走了,也沒人會說什麼,只管放心的走。”

  沉默寡言的羅二突然道:“京城裡面是這樣,皇上派來的人也許就等在外面,姑娘就不怕我們去以後走漏了風聲麼?如果出去的人不懷好意,姑娘又打算怎麼辦呢?”

  初晨仔細打量這個其貌不揚的羅二,他跟在隊伍中,從來不出頭,話能不說就不說,平時看著挺木訥的,現在看來頭腦卻是最清醒的一個。

  她雖然不知道彥信和牟興打的什麼主意,但根據她對彥信的了解,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裡面的人,只要有人離開,不出十里路,他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我以為,諸位都是公子精挑細選出來的,必然是他最信任的人。經過了那樣的生死關頭,你們還能一直守在那裡等我們,已經超出了同袍的情義,那樣的事情你們必然是不會去做的。

就是因為你們的這份情義,所以我更希望你們能有一個好的出路。”初晨臉不紅心不跳的說了這番假惺惺的騙人送命的話後,覺得自己果然是被彥信那廝教壞了。

  羅二淡淡一笑,低下頭不再說話,初晨覺得他一定看穿了她的用心,臉有些熱起來。

  牟興已提出那個包袱扔在地上,包袱皮打開,裡面龍眼大小的明珠和各式各樣的珍寶咕嚕嚕地滾出來,在雪地的映襯下,熠熠生輝,好不耀眼。

  就是生長在世代功勳之家的小付,也被吸引了目光。

  “小葉說得對,之所以這樣安排,為的就是各位表現出來的那份情誼。但既然羅兄弟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便實話跟你們說了。我是不會離開的,除非公子落氣。

你們走了,我們自然不會再留在這裡,不是不相信各位,而是為了小心安全起見,給大家都留一分情面。以便將來大家再見面時,彼此不是仇人,定要刀槍相見。

當然,如果有人一定要做這個壞人,就最好祈禱不要落在我手裡。”牟興拔出佩戴得劍使勁插入雪地之中,抱著手,小眼睛閃著寒光,眨也不眨的盯著幾人。

  小付走過去對著孤月峰下,舉起左手發誓:“我付原夏,對著雪狼神發誓,終生追隨公子,不離不棄,若有所違,叫我亂箭穿心,不得好死,付氏一門斷子絕孫。”

  說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初晨被他發這個重誓嚇了一跳,鮮見有人拿己死的家人來發誓的,可見他下的決心有多大。

  小米也毫不猶豫的掀袍子跪去,同樣發了重誓。

  羅二輕輕一笑:“你們都有家人可以發誓,我卻是孤身一人,罪臣之子,只有賤命一條,可怎麼能發這個誓言呢?就算是發了也太輕,比不上你們的有份量。

這樣好了,誓我就不發了,我這條命是公子給的,他什麼時候要,什麼時候收回去就行。”

  他彎腰從地上撿起幾顆明珠和祖母綠之類的寶石揣入懷中,“這東西不錯,我留著幾顆玩,你們不介意吧?”

  這很有性格啊,初晨見小付和小米臉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來,唯有牟興神色不變,淡淡點頭:“你喜歡就拿去,你願意把命給公子,公子又怎會吝嗇幾顆身外之物!”

  羅二點頭:“我得去看著那個小子。你們慢慢聊。”竟然轉身就走了,走了幾步回頭對初晨笑道:“你昨晚那湯很不錯,很久沒有喝到這麼有人味的湯了,謝謝。”

  有人味的湯?怎麼說得就像是人肉熬的一樣。初晨傻傻地看著羅二走遠,半晌才擠出一句:“他這人,一直都是這樣的?”

  牟興點點頭:“他是前左驃騎將軍之子,因為先后,被皇上以謀逆罪判處滿門抄斬,他被忠僕帶出,追兵來時,藏在農戶的豬圈裡才逃脫。

後來隱姓埋名以乞討為生,稍大些便去投了軍,為了軍功命都不要,是被公子從死人堆裡翻出來的。從那之後便跟了公子。”

  “這樣的人麼?”小米頗為不屑的說了一聲,“跟著公子,只怕是另有目的。”

  初晨卻想著,怕的就是他沒有任何目的,如果他有目的,反而還比較好用,比較放心呢。

  牟興摸摸頭:“我得去問問天維鈺那小子,他跟著咱們到底安的什麼心。也好早日作個了斷,這樣不明白的拖著,浪費我們的精神。”

  初晨從廚下取了熱水出來,遠遠就看見牟興和羅二帶了天維鈺向彥信房中走去,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折回廚房。三三搖著尾巴挨過來,蹭著她的腿進了廚房。

  初晨扔些肉乾喂它,看著它吃東西發了一會呆,外面一陣騷亂,么么和小二興奮的亂吠,三三豎起耳朵聽了一會,扔下肉乾一個箭步竄了出去。

  可是王力回來了?初晨心中一跳,隨即跟著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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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人歸暮雪時(上)
  
  不僅僅有王力,還有一個初晨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初晨帶些雀躍,帶些彆扭的喊了聲:“大師兄。”

  有了這倆個人在,許多難題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想到這個她有些高興。但一想到在陵墓裡自己對蕭摩雲做的一切也許都落入了王力的眼中,她又覺得很是彆扭。

  那倆人都應了一聲之後,彼此看看,然後微笑。初晨有很多話想問他們,但顯然現在不是時候。便問蘇縝:“你怎麼來了?金葉公主呢?”

  “她回西上了。”蘇縝眼裡一陰,隨即笑起來:“我們可都餓狠了,有什麼好吃的沒有?”率先進了廚房,明顯的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和她多說。

  他的疏離初晨自然感覺得到,他們這次見面,中間仿佛已隔了萬水千山,再也找不回原來那種默契的感覺,她心中有些難過,站在原地不知是該跟進去還是離開。

  “小葉,或許我該喊你小風?”王力溫和的望著她。

  初晨微微一笑:“王師兄,你喜歡怎麼喊都行。謝謝你幫了我們。”

  不管她多麼的不願意在王力面前提陵墓裡的事情,但顯然是無法回避的,她有些害怕王力看見她對蕭摩雲做的那些事情,從而會瞧不起她或對她有什麼不好的看法。

  “你不怪我?”王力笑笑,“我以為你會質問我為什麼瞞著你。”神態間對她一如既往的親和,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初晨鬆了口氣,“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何況你不是一直都在暗中幫助我嗎?”

  他其實比任何人對那個陵墓都要熟悉,卻偏偏瞞了所有的人。但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要做什麼,他都從來沒有害過她不是嗎?

  王力垂下眼睛,“我永遠都不會害你。只要你好,叫我做什麼都行。”

  他是第一次這樣明確的表明他的心意,初晨嘆口氣:“我知道的,師兄,那個人,是你殺的?”她問的是獨絕。

  王力輕輕說:“你還記得天維鈺從冰崖下面找回來的那具屍體嗎?那個人,才是我真正的師傅,他才是真正的無二,獨絕是他的師弟,我並不知道事情發生的具體時間,但我發現了。

獨絕有一點是沒有騙你的,我們琉璃谷,一直都在守護這個秘密,師父就是他們那一代繼承衣缽的那個守墓人。

獨絕不知道的是,我也是下一代的守墓人,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所有秘密,我都知道,但是他,卻不是我殺的。”

  不是王力殺的,那是誰呢?

  “師兄,謝謝你救了彥信,如果沒有你,他也許──”

  “呵,沒什麼,我只不過是不願意欠他的而已,他先前救了我一命,如今我還給他了,再不欠他什麼。”

  王力背轉身:“你們明天就離開這裡,蘇縝是來接你們的,蕭摩雲被人救走了,我猜就是那個人殺的獨絕,所以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初晨剛想跟著他進廚房去,身後傳來小付的喊聲:“姐姐,公子找你,他說他餓了。”

  初晨頓下腳步,“他想吃什麼?我去拿。”

  “公子吩咐讓你馬上過去,他有話要和你說,食物我送過來。”

  初晨看了看廚房,裡面兩個男人聊得火熱,沒有人多看她一眼,明擺著不歡迎她加入,嘆口氣,只得去見彥信。

  彥信已下了床,披了外袍坐在窗前,見她進來,望著她微微一笑:“蘇縝和王力回來啦?”

  “嗯。”

  “你扶著我,我去見見他們。”他笑得極其燦爛。

  初晨心中一陣煩悶,虛偽!他要見他們,隨便喊哪個扶他不行,偏偏要喊她?不就是不想讓他們和她接觸嗎?

  “你不是說你餓了嗎?吃了再過去了。”

  “我喊你回來,你不高興?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是在厭煩著我,還是在害怕什麼?”他很平靜的看著她,銳利的目光穿透了她的心思。

  在她開口之前,他揮手止住她:“你想好了跟我說。我永遠不會再逼你做你不願意做事情。”

  他停了停,又說:“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做,沒有必要可憐我,也沒有必要為了所謂的什麼道義而留在這裡,我不需要。”

  她可憐他?他需要人可憐他嗎?他從來都不需要。初晨淡淡一笑:“你已經決定了?”

  “我不能就這樣認輸。我要洗清我身上的污垢,不想一輩子都過著逃亡的生活,我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他和天下人的面前。”彥信堅毅的道。

  “知道了,我會跟你說。”

  他點點頭,喊來牟興扶著他,自去尋蘇縝和王力去了。

  初晨脫了鞋子,蜷到床上。彥信始終是彥信,她早就猜到了他會這樣做,她從來也不相信他會就此認輸,就此放棄。

  不過,面對突然失去的一切,他沒有絲毫的沮喪,這麼快就開始著手準備反擊,倒是她沒有想到的。但這也說明,他實力強大,並不需要她擔心。

  經過這一次陰謀,相信以後少有能擊倒他的人和事了,她如果要走,這可能是最好的機會。在他身邊待的時間越長,她越怕自己再也走不開。

  她不認為自己有那個勇氣陪在他身邊看他為了權勢,娶一個又一個的女子入門,她不想成為眾多怨婦中的一名,可是,要放棄他,又談何容易?

  她想了很久,中間有人來喊她吃飯,她裝睡沒有去。彥信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他的眉梢眼角都是飛揚的,心情不錯,可見和蘇縝他們談得不錯。

  只是一進了門,看見她沉鬱的表情,嘴角就耷拉下來,遞給她一個食盒:“起來吃飯。”轉身點亮了燈。

  見她搖頭,他淡淡的道:“就算是要走,也要吃飯不是?”不由分說,把她拉了起來,盛了飯給她。

  初晨不敢看他,數著碗裡的飯粒:“你今天好多了?”

  他拿起湯匙幫她舀湯。

  “王師兄有沒有跟你說,讓我們明天離開的事情?”

  “說了。”

  “那你打算去哪裡?”她問的是他打算去哪裡,不是問他們去哪裡。

  彥信自然聽明白了,他手的湯匙“叮噹”一聲撞在碗沿上,一匙湯都灑在了桌上。他放下湯匙,默了一會,“你要去哪裡?”

  “我想去海瀾。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大海。”初晨裝作沒見他眼裡的苦意和期盼。

  “這樣也好,省得我還要為你擔心,你是一個大麻煩。你去萬龍島吧,去找陸宛凝,她能給你你想要的生活。”他垂下眼皮,輕輕一笑,仿佛剛才那個失態的人不是他。

  “那你呢?”

  “我要去軍中,找一些人。如果機會合適,我會造反弒君也不一定。我不能讓那些把身家都託付給我的人白白的任人宰割。”

  他帶著微微的嘲意,恨恨的說,“我要他在死之前,看著他那些所謂的親生骨肉是些什麼樣的膿包。”

  “如果你失敗了呢?”初晨順著就問了一個他們都不願想,但確實存在的可能。

  “失敗了啊?失敗了就由不得我啦。”彥信淡淡一笑,“到時候如果你閒著,可以給我燒點紙錢。你還是和你王師兄說,讓他再給你弄個面具,以後行動方便些。

明天我們一起走,等出了颶風雪原,你蘇師兄會送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到了地方,報個平安就行。”

  他一點都沒有挽留她,話裡話外都是決絕之意,他是執意要走那條路的了。那條路沒有盡頭,看不到光明。

  燈影裡,他的臉看上去線條分明,微微凸出的顴骨,擰緊的眉毛,低垂的眼皮和抿緊的嘴唇都顯示了主人的落寞和決心。

  初晨不自覺的撫上他的臉,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緊緊擁入懷中。他顫抖著,幾乎是哽咽的求她:“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不想要你走。”

  “我──”酸酸漲漲的感覺填滿了她的心胸,她下了決心,要告訴他她的決定。

  他卻一把推開了她,背過身,很堅決的說:“你還是走吧。你留在我身邊,會給我添很多麻煩的。”他說得又急又快,不等她回答,彎腰拿起披風,“我出去一會,你先睡。”

  他急匆匆地往外走,一疊聲的喊小米。衣服掛在他消瘦的身體上顯得有些寬大,空蕩蕩的,初晨的心霎時軟成了一汪碧水。

  小米從門口探出一個頭,遲疑的看著二人,不明白又怎麼了。

  初晨對小米點點頭,“等會兒再來。”搶先一步關了門,擋在彥信的前面。

  “你做什麼?還不去吃你的飯?我有事要出去。”他皺著眉頭,好像很不耐煩。

  她面前的就是一個紙老虎啊,她和他較什麼真?初晨的心情豁然開朗,一段時間以來鬱結在心中的那股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有什麼想法,問問他再做決定不行?

  她嬉皮笑臉的掛上他的脖子,彥信警覺的後退了一步,臉可疑的紅了,“你要做什麼?”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這關系到你下半生的前途。”

  “你說。”他好像猜到了什麼,眼睛亮起來。

  “今後,你還會娶多少個女人?”她努力讓表情波瀾不驚。撇開他先前府裡的那些妾不談,光是想想以後,就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大問題。

  “你讓我娶多少個,我就娶多個。”他的手圈住她的腰,熱氣呼在她的脖子上。

  “我若是不讓呢?而你恰好就需要那個人的父兄,否則就會全軍覆沒,你怎麼辦?”她步步緊逼。

  他放開了她,她的心驟然一沉。他走到桌前坐下:“關鍵是你要怎麼辦?我想說讓你相信我,幫助我,但好像是一句不足以讓人信服的空話,對你也不公平。你說我該怎麼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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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人歸暮雪時(中)

  彥信說得對,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關鍵是到時候怎麼辦。

  她要怎麼辦?離開?和他一起演戲?或是弄死那些處心積慮靠近他的女人?不管她願不願意,假如她選擇了他,她無可選擇的,就必須走上這條路。

  他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失望的站起來:“我還有事要和天維鈺商量。你早點休息。”

  “天維鈺,是怎麼回事?”她無法不關心他。

  “他決定和我合作,我們各取所需。”彥信拉開門,一陣冷風吹進來,險些吹滅了搖曳的燈火,也吹散了初晨身上僅餘的熱量。

  “假如你願意,也許你可以在萬龍島等到我去接你。”他扔下這樣一句話。

  有些事和人,就美味的河豚,吃的人明知它有劇毒,卻又垂涎於它的美味,想著如果收拾得乾淨,吃下去也不一定會中毒。

  但結果往往出乎你的想像,僥幸的安全無虞的嘗到了美味,倒霉的,嘗到美味的同時也送了命。不過綜合下來,死的人畢竟是少數。

  初晨現在要決定的,就是不要去嘗一口河豚的滋味。其實彥信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最後那句話也是告訴她,她可以選擇參與這個過程,也可以在結果出來以後再選擇。

  她自然知道應該做的是,陪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並肩戰鬥。但是她是那樣的膽小,她沒有想像中那樣堅強,她一直都在害怕,怕自己真的會遇到那一天,再次傷心傷肝。

  那樣的滋味她已經受過一次,不想再受第二次。

  但她也明白,如果她沒有選擇參與這個過程,結果出來之後,她再不可能選擇。沒有人會喜歡不勞而獲的人,她自己也不喜歡。

  就算是彥信不放棄她,她也無法心安理得的坐在哪裡,她最終會做的只能是徹底放棄他。既然如此,該忘記的就要早些忘記才好。

  初晨吹滅了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打開門出去。

  屋子的陰影裡站著一個人,看見她出來,向她點點頭,默不作聲的跟在她身後。初晨很意外,“羅二,你有事?”

  羅二停下腳步:“公子命令以後都跟著你,我的命是你的了。”

  他強調,“公子讓我以後我只聽你的,但我個人的想法是,當你的命令和公子的命令相違背時,需得不傷及他的安全,我才聽你的。”

  初晨記得牟興曾經告訴過她,這個羅二能在大雪崩中活下來並不是偶然,他其實是他們這群人中身手最好的一個,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也就是說,彥信比她更需要他,但因為她要離開,他給了她最好的,他命令羅二以後只聽她的,這是要和她劃清界限了嗎?

  一股惱怒油然而生,氣得她胸口悶疼,她還沒決定,他就已經替她決定了,他憑什麼總是這樣自以為是?此刻的她,好像忘記了是自己要求離開的。

  初晨氣沖沖地問:“他去哪裡了?”

  羅二看了看她的臉色,很識趣的說:“我去幫你請公子。”

  初晨注意到他對她一直都是說我,你,連姑娘都懶得稱呼,而對彥信則是自稱屬下和公子,還有您。

  他對倆人的態度也很明顯,他只是彥信的屬下,而不是她的,一切都是看在彥信的面子上。她氣得翻了個白眼,這樣的人跟著她,就算是聽她的話,也會常常讓她氣得不輕的吧?

  她轉念一想,也是,彥信對羅二有再生之恩,她對他,什麼都沒有,人家用這樣的態度對她也不奇怪。她煩躁的想,她可不可以拒絕這個人跟在她身邊呢?答案是百分之百的不能拒絕。

  她圍著房子轉圈,猛然想到,將來不管她走多遠,只要一看見羅二就會想起彥信來,這樣一來,她怎麼能忘記他?

  彥信這廝,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表面上好像什麼都為你考慮到了,簡直大度極了,但他不好過,還是要拉著她陪著的。

  等她看見屋裡燈亮了,轉到門口時,彥信已經在門口等她好一會了。見她過來,仿佛就是對普通朋友那樣,很平靜,很平淡的問她:“你找我?”

  初晨沉著臉點頭,推開門,示意他跟她進去再說。

  他不肯,杵在門口:“有什麼就說吧,這裡沒有外人,他們還等著我呢。”

  “你可真忙啊,大忙人。”初晨臉色不善,彥信眼睛閃了閃,扯扯嘴角,假裝沒聽出她話裡話外的諷刺之意。

  “我不要羅二跟著我,蘇師兄自然送我到地頭。到了那裡宛凝也會照顧我,再說了,我也會照顧我自己。還是讓他跟著你的好,你比我更需要他。”她直截了當的拒絕他。

  “不行!”他臉色也沉下來,斬釘截鐵的說:“羅二必須跟著你。你身邊必須有一個完全屬於你一個人的人,這是原則。”

  初晨諷刺一笑:“哈!完全屬於我一個人的人?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吧!說吧,你要他跟著我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吩咐他以後只聽你一個人的了。我要他跟著你,自然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不要總是把事情想得那樣複雜。”彥信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視著她,顯得很是問心無愧。

  “可是我如果決定離開,就是打算再也不回來了。那麼,前塵往事,我該忘記的就要忘記,你放這麼一個人在我身邊,是要隨時隨地的提醒我,這世上還有你這麼一號人嗎?

你不好過也要我陪著你不好過?不要太自私了。”

  彥信的臉色變了,拳頭也握緊又放開,初晨不管不顧的繼續刺他:

  “不管你怎麼想的,反正我不要他跟著我。你以後再做此類善事的時候,最好先跟我商量一下,看看我是否願意接受你的好意。”

  她話音未落,就他一把提住衣領,揪進房裡,門被“嘭”的一聲砸上。

  彥信眼睛裡冒著火,將她逼入牆角,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小妖精,你到底要怎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什麼?”

  初晨有些心虛,又有些雀躍,她垂下頭,咽下一口口水:“我不要你管我。”

  彥信驟然放她,背過身,走到桌邊坐下,不發一言。初晨有些失望,她需要一個留下來的理由,最好是他逼她留下來。

  “你贏了。”他突然嘆了口氣,“我原本想給你這個自由,讓你自己選擇,免得你將來後悔又恨我。

但是你這樣作,無非就是自己又想留下來,又想把責任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將來出了什麼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口是心非,自私自利的傢伙。”

  他忍了忍,“算我倒霉,好吧,如你所願,現在我開始逼你了。我不許你走,你必須跟著我,吃糠咽菜你都必須跟著我。假如你想偷跑,或者多看別的男人一眼,我打斷你的腿。

將來若是怎樣了,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反正都是我逼你的,不是你做錯了選擇。可以了吧?”

  初晨繃著臉,“不可以。你說過不逼我的,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出爾反爾。”

  彥信一口氣上不來,指著她:“你,你──”

  眼角覷見她微翹的嘴角,恨得只翻白眼,惡聲惡氣的道:“還不過來伺候你家大爺我就寢?等鞭子嗎?你喜歡這個調調,以後我就這樣招呼你。”

  初晨對著他翻翻白眼,“你不是很忙嗎?不是還有人等著你嗎?還不去忙你的事情?”

  彥信忍無可忍,上前一步拉住她往懷裡一帶,低聲嘟噥了一句:“你果然是我三世的仇人。我就知道不應該讓你知道那些事情,這就騎到我頭上來作威作福了。”

  初晨心裡甜蜜蜜的,“讓我知道哪些事情呀?我怎麼騎到你頭上作威作福了?說話要有根據,不能亂說的!”

  管他呢,既然是他硬把她留下來的,就不是她自甘墮落,哪裡管了自己是掩耳盜鈴。

  黑暗中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

  “你做什麼?不要亂動!我要睡覺。”

  “你怎麼這樣小氣?摸摸也不行?”

  “你摸了又能怎樣?你病了這麼久,身體不是不好麼。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呢。”話聽著還很堅決,聲音已經帶了些顫音了。

  “你希望我摸了之後再怎樣?”男人賊兮兮的笑,笑得很無恥,按住女人推他的手,曖昧的說:“不要亂動,亂動等視於勾引。”

  初晨狠狠掐了他一把,轉過身把臉貼到冷冰冰的牆上,讓身體的溫度降下來。她握緊拳頭,努力讓自己身體保持平靜,不讓心裡突如其來的刺痛影響她。

  她到底還是不能忘記那個夜晚,到底還是不能忘記那個剛剛在她肚子裡動了,很快就消失不見的小生命。就算知道不是他的錯,她還是忍不住要怪他。

  她的異樣怎麼可能逃過彥信的眼睛。他不動聲色的靠近她,擁緊她:“我們忘了從前的事情,重新開始好嗎?就算是你忘不掉,我也會給你時間,努力讓你慢慢忘掉。

我今後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你要無條件的相信我,這也是我們和平共處的一個首要原則。你記著,不管我做什麼,我絕對不會對不起你。好麼?”

  初晨嘆口氣,心裡卻想著,假如有那麼一天,他真的不再愛她,她便悄無聲息的走了就是。

  “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要走的路是一條不歸路,我需要你陪著我,和我一起並肩戰鬥,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但如果你什麼時候厭煩了,想走了,一定要跟我說,我不會死拉著你不放,但你一定要讓我知道你去了哪裡,不能偷偷的溜走,明白嗎?”

  他輕輕吻了她的臉頰一下,嘆了口氣:“怎麼又哭了?”

  半夜時候,初晨被一聲尖厲的女聲吵醒,她最先想到的是,琉璃谷怎會突然有了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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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人歸暮雪時(下)

  外面鬧得亂哄哄的,有一個女子高聲喊道:“你是誰,你竟然敢這樣對我?你可知道我是誰?我千里迢迢,不顧生死的來找他,他竟然不見我?牟興,你這個狗奴才,我──”

  後半句被人摀住了,只聽得見嗚嗚的聲音和蘇縝呵斥聲,還有牟興低低的勸解聲。

  聽見這個聲音,初晨感到身邊的彥信驟然一僵,她揉揉眼睛,回過頭,“怎麼了?是誰來了?”

  彥信摟住她:“不要管他。有事情他們會喊我們。”

  不多時,小米在外輕喊了聲:“公子?”

  彥信低聲道:“你繼續睡,我去看看。”細心的給她壓緊了被子,披了披風去了。初晨總覺得心裡莫名的煩躁,很是不安,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翻了幾回身,睡不著,剛來到門前,就聽見小付在外面低聲道:“姐姐,你醒了麼?公子吩咐了,讓你不要出來。”

  “小付,外面是麼回事?剛才是誰在喊?”

  “姐姐,我也不知道。公子回來會跟你說的,你安心的睡吧。”小付回答得滴水不漏。

  初晨躺回去。不讓她出嗎?他們就算是不告訴她,她也知道那個女人是誰,這個女人果然厲害,居然給她逃出了京城,還找到這裡來了,真奇怪呢,她怎麼會找得到這裡?

  正在胡思亂想,門口傳來一陣低聲的交談聲,小付輕輕道:“姐姐,公子讓我告訴你,左清來了,讓你去呢。”

  左清非常狼狽,坐在廚房裡,看著灶上剩下的半碗雞湯直咽口水。

  她身上穿著北地婆姨最愛穿的粗布大棉,全身打著補丁,有些地方已經破了露出黑乎乎地棉花來,兩隻腳、手、臉頰、耳朵都被凍起了凍瘡,又腫又亮,被熱氣一烤,癢得她心急火燎的,

特別是腳癢得極為厲害,又不敢伸手去抓,只能在袖子裡使勁掐手上的凍瘡,左腳搓右腳。

  從京裡逃出來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聞過雞湯味了,有心想什麼也不管的端起來。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的表情扎實可惡,看著她的時候一點也不掩蓋眼裡的輕蔑。

  飢餓和體面激烈的交戰一番之後,後者明顯得佔了上風,她很堅決的把臉轉到一邊,不再看那雞湯半眼。

  瑞帝另立太子前她還在做著將來母儀天下的美夢,誰知道一點風聲都不曾聽見,就被羽林軍包圍了太子府。太子府被查封,裡面的一干姬妾通通被軟禁起來,坐著等死。

  如果不是她聰明,見勢不妙,主動提出給彥信送兵符,也多虧另一個人選朱彩陽病重,要不然付原萩也不會花這麼大的代價護送她逃出來。

  說起來,她是有些怨恨彥信的,他去之前,說得好好地,就是去打仗,誰知道他竟然偷偷帶了人跑到這個鬼地方,找那個命長的女人,惹來了這樣的潑天大禍。

  假如不是他任性,他手裡緊緊攥著兵權,她哪裡會吃這麼多的苦?為什麼她都那樣努力的做了,他還是記那個該死的女人?

  想到剛才彥信看見她時驚喜,噓寒問暖的樣子,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她一路上的擔心都蕩然無存,覺得自己這一趟實在值得。

  只是她很不爽一件事,他一聽說她要去拜見初晨,就拒絕了她,說是等他先和初晨說了再說。

  她冷冷地掀掀嘴角。風氏被他找到了又如何?一個光有容貌的女子能給他什麼?她對彥信的愛好了解得很,無非是權字當頭。他就是再愛風初晨,也不得不求著她。

  只要這一關過去了,她就有把握留下來。她挪了挪屁股,感覺到那個硬硬的東西還在,心裡踏實了許多。

  這時,門口站著的男子躬了躬身,非常恭敬的喊了一聲:“夫人。”

  左清以為是喊她,心裡一陣狂喜,肯定是彥信喊她,雖然不是“殿下”,但如今身份不同了,喊她一聲夫人也不奇怪。就算是風氏不同意,他那麼聰明,也自然知道不能不要她。

  正要應了,就聽見一條溫柔的女聲說:“羅二,怎麼一直站在這裡?不冷麼?”

  正是初晨的聲音,她果然在這裡!她身上穿著的衣服,左清一眼就看出是彥信的袍子改的,雖然不大合身,仍然可以看出玲瓏的線條。

  那白色尤其適合她,即便素面朝天,仍然膚色如玉,臉上還帶著剛剛睡起來的那種紅暈,嘴唇紅瑩瑩的,氣質還是一樣的高華,比從前更添了幾分誘人的風姿。

  左清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有些自慚形穢。一想到彥信剛才遲遲不肯起來見她,想必就是被這個賤人迷住了,不由氣得夠嗆,恨不得把初晨千刀萬剮,凌遲處死才能解恨。

  但想著自己到底還是在別人地盤上,雖然有兵符在身,還是要和她把關系處好,讓彥信不至於太厭惡自己。

  只得堆起笑臉,搶步迎出去,對著初晨盈盈下拜:“姐姐,你果然在這裡!妹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還好算老天有眼。”她的眼淚應景的滴下來。

  現在看來,正妃的問題只能徐徐圖之,她先承認初晨的地位,以退為進。她覺得初晨如果聰明,就應該順勢和她把關系搞好才是。

  但初晨沒有像左清想像中的那樣伸手扶起她,而是走到桌旁坐下冷冷地望著她:“老天果然是有眼的,我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左清跪了一歇,見她仍然沒有喊起的意思,便哎呀一聲,順勢倒在地上,不好意思的說:“姐姐,我腳上有傷,請姐姐恕我無禮。”接著就站了起來。

  初晨冷哼一聲:“不在太子府裡享福,來這裡做什麼?”

  左清望著她,一字一頓的:“太子府已經沒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給爺送兵符來。”

  初晨訝異的眉尖一挑:“兵符?兵符在哪裡?”

  看來彥信還沒告訴她呢,這是不是某種信號?左清乾脆微微一笑:“兵符那麼貴重的東西,我自然藏得很好。爺讓我先暫時保管呢。”

  初晨的脾氣左清了解還是比較深的,只需要幾個誤會,必定不耐煩和一干姬妾爭搶,她不會委曲求全,曲意奉承,肯定要和彥信起矛盾,一走了之,到時候還不是她左清的天下。

  果然初晨一會,扯扯嘴角:“你倒是挺厲害的,立了這樣大的功勞。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左清不肯告訴初晨。

  “姐姐雖是巾幗英雄,但我也不是那起只會竹花吟的閨中弱女。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初晨看了她一眼:“你肯定不止帶了兵符一樣東西來吧?”

  左清這會兒才找回點自信,輕輕一笑:“那是當然。不瞞姐姐說,當初我怕路上死了,丟了別的重要東西,就和別人約定,只有我親自去了,那件東西才能取出來。”

  初晨低聲道:“是這樣的啊。”一會兒眉尖微蹙,一會兒勾起嘴角冷笑,倒好似忘記了左清一般。

  左清看見初晨變幻莫測的表情,連忙表態:“只要姐姐對我好,我今後都聽你的。”

  初晨順手把那半碗雞湯倒進鍋裡,“你要我怎麼對你個好法?看著你設計搶我的丈夫和我的家,還要我,要我都笑著裝不知道?”她悵然若失,好像是說給左清聽,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

  左清看她的表情,覺得約莫差不多了,只要再刺一下,應該就可以達到目的。

  雞湯被燒熱,香味越發出來,左清喉嚨動了幾下,滿腦門子都是那半碗湯。

  初晨等湯燒開,又舀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白米飯,用雞湯泡了,熱騰騰地放在左清面前:

  “餓了吧?想吃嗎?你別怪給你這吃剩的湯,雖只是這點子雞湯,但天寒地凍的,要弄這麼一隻雞可不容易。不過你這麼遠的來,路上一定沒少受苦,肯定也不會嫌棄這吃剩的湯吧?”

  她有意無意的加重了“吃剩的”三個字。

  左清原本就是暴炭脾氣,要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和紫苑郡主鬥成那樣。是後來曾籮的死點醒了她,才慢慢學乖了的。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早就被初晨的冷嘲熱諷拱得心裡燒起天高的一把邪火,只咬著牙怎麼才能發洩出來。

  她很想把那碗湯飯扔到初晨的臉上,但她也大概知道初晨好像是會些武藝的,自己餓了這許久,肯定不是她的對手。要她忍氣吞聲把這飯吃了,她又不甘心。

  一轉眼看見門口陰影裡站著一個身影,心裡有了計較。當下高高興興抬起碗,笑得甜美:“煩勞姐姐了。”

  初晨就像沒聽見一樣,眼神不知瞟到什麼地方去了。

  左清端起碗,有意無意的碰了初晨的手肘一下,初晨習慣性的一讓。左清“哎”一聲,碗從手裡滑落,湯湯水水的澆了一身,碗砸了個粉碎。

  她一咬牙,“嘭”地跪在地上,不顧碎瓷扎破了膝蓋,對初晨哭道:“姐姐,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但我有什麼辦法呢?我怎麼也得把兵符給爺送來呀。”

  初晨不屑的看著她,“你這樣的行為未免也太可笑了。”

  門口傳來一聲輕咳,左清撲過去一把抱住來人的雙腿:“爺,爺,都是我的錯。您別不要我,我這就給姐姐磕頭認錯。”她那模樣看上去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彥信皺著眉頭問:“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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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風枝驚暗鵲(上)

  初晨回頭看著彥信,冷冷一笑:“可惜了半碗雞湯。兵符的呢。”

  又轉頭對著左清說:“起來吧。你也不必裝得這樣可憐,就像我真把你怎麼了似的,你家爺還要指望你呢。不過你可要小心啊,兵符拿不出來,當心你死無全屍!”

  全無對彥信的半點尊重。

  “晨兒,你──”彥信話還沒說完,初晨冷哼一聲,把臉側開,一臉的不耐煩。

  左清看得開心,只差拍手喊出: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彥信有些尷尬的轉而看向她:“起來去換身衣服,這樣成何體統?”

  左清委屈的垂下頭,肩頭一抖一抖的,“妾身沒有多餘的衣服。就這一件,還是老鄉可憐我,送我的。”瞧吧,她為了他,什麼都沒有了,吃了多大的苦。

  彥信看向初晨,好脾氣的道:“把你的給她一件吧。她這麼遠來,吃了這麼多苦,也不容易。雞湯打潑了就算了,重新給她點吃的。”

  初晨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你自己的女人自己伺候!我的衣服就算是扔了也沒給這種賤人穿的。她害我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著自己也有這麼一天?想吃?讓她自己去狼食盆裡吃。”

  彥信的眼睛一下子變黑,左清知道這是他即將發怒的跡象。忙拉著他哭道:“爺,都是妾身的錯,妾身給姐姐添麻煩了。妾身突然出現,也難怪姐姐誤會,不能接受,您不要生氣。”

  她偷偷瞟了彥信一眼,見他望著初晨的背影,眼睛裡全是怒火,不知為何轉眼又消失不見,變成深深的無奈。

  她心中警鈴大作,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啊。若是換了其他人,早就被彥信一腳踹出去了吧?

  他這樣忍著初晨,要麼是他實在是太愛她了,要麼就是風氏也有他需要仰仗的地方。不過,看風初晨這模樣,吃了這麼多虧,當真是一點都沒有變,輕輕一逼,就不戰而敗。

  她想,自己當前第一要務就是留下來,那就得加重自己在彥信心中的砝碼。兵符雖然是自己的持仗,但不能總拿著不放,還是先把它拿出來,其他的稍後再說吧。

  她到彥信身邊,低聲說:“爺,都是妾身不好。請爺給妾身個的方洗洗,妾身把兵符取出來給爺。姐姐就不會誤會了。其他的東西,等到出去以後,我再帶爺去取。”

  彥信聽到兵符兩個字,眼睛一亮,問她:“你藏在哪裡的?”

  “爺等會就道了。”左清臉紅了,映著臉頰上紅中帶青紫的凍瘡,看上去有些詭異,又有些可憐。彥信不忍心的伸手摸摸她的臉,柔聲道:“癢嗎?疼不疼?你吃苦了。”

  左清哇地一聲哭起來,瞬時撲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傷心淒楚萬分。

  彥信拍著她的肩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委屈,我這就去跟她說,你是個識得大體的,她對你有些誤會,過些時日就好了。”

  彥信親自取了他的乾淨衣服,去牽左清的手:“來,我帶你去後面的溫泉池裡洗洗。”

  左清“嘶”地一聲,手顫抖了一下,“怎麼回事?”彥信皺起眉頭。

  她忙不迭的把手往身後藏,“沒什麼,凍瘡疼。”

  彥信嚴厲的命令道:“把手拿出來我看看。”

  左清的右手又紅又腫,已經起了一層細細的小水泡。

  “雞湯燙的?”彥信的臉色看不出喜怒。

  左清小心翼翼的說:“我真笨,連碗湯都端不穩。”

  彥信沉默了一會,嘆口氣:“她太過分。”他把左清送到後面,“我在廚房裡等你。”

  左清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彥信的乾淨衣服,看上去要好看多了。她紅著臉把半邊兵符交給彥信,聲細如蚊:“爺,請爺原諒妾身的不敬。”

  “怎麼了?”彥信拿起兵符對著燈光仔細查看,確實是真貨。

  “這個兵符,妾身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路途遙遠,又險惡,總是怕被別人搶了去,或是發現。為了安全起見,妾身就把它藏在,藏在──”左清羞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彥信淡淡一笑:“不好說就算了。我不怪責你就是。”

  左清見他不問,失望之極。

  正想著要怎樣遣詞造句,把話說出來,彥信已經收了兵符,抱歉的說:“我讓牟興給你安排了住處。等會好好擦點藥,你這手和凍瘡都要好好治治。你好好休息。”

  看見她臉上難掩的失望,他安撫的說:“我還有事情要忙。你累了,好好休息,治治傷口,改天我再陪你。”

  左清看看自己手上的那些難看的凍瘡,暗暗嘆了口氣,她如今這副模樣,怎麼指望能留下他呢?

  論美貌,她是怎麼都比不過初晨的,但是她要讓彥信知道,女人只有容貌沒有腦子是遠遠不行的。

  彥信帶著一身的寒氣進了屋,初晨不動聲色的拉開被子,喊他上床去摀著。

  “我去去寒氣。”彥信站在床前,從懷裡摸出那塊虎符,帶著幾分得意獻寶似的遞給她:“看這個。付原萩果然是個狠角色,居然給他弄到了這個。”

  初晨噁心的讓開:“她沒告訴你她是藏在哪裡的?”

  “她吞吞吐吐的,我不好問。”彥信踢掉靴子,大喇咧的躺在她身旁。

  初晨詭異一笑,伏在他耳邊,“我告訴你,我剛剛去偷看了,她是藏在──”

  “什麼?”彥信一骨碌坐起來,不敢置信的望著初晨:“你說的是真的?她也太想得出來了。”

  初晨遞過一張帕子:“包起來。她剛才那模樣,實在是太可憐了,其實我挺佩服她的,居然能吃得這樣的苦。只是心思不正,太毒了些。那池水,我以後是不會再去洗了。”

  她親眼看見左清泡在池子裡,皺著眉頭,痛苦萬分的從下身取出了這半塊兵符,洗了又洗,低低的哭了好一會。

  作為女人,初晨同情左清,也佩服她的那股狠勁,但作為敵人,她是不會放過左清的。

  彥信望著那方虎符,不知在想些什麼。

  初晨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戳戳他,“心疼了?不過也是,有人這樣愛你,是該好好對對人家的。更何況人家還給你帶來虎符,軍隊,以及朝中大臣的。”

  彥信笑笑:“各取所需而已,也不過是不想坐以待斃罷了。她身後還有整個左氏家族要她支撐呢。你放心,除非我想斷子絕孫才敢把她留在身邊。”

  初晨冷哼一聲:“我當然知道,她又不是朱彩陽,能給你傳宗接代。”

  “你要我怎樣?送上門來白不要,更何況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連我的人都是看在我面子上才把她弄出來的,她還來討好我,做人情。又做得不漂亮,一眼就被我看穿了。

還有她今天的拙劣表演,我忍了很久才沒笑出來。相比較而言,你逼她誘她的那幾招厲害多了。我想著,這事兒如果是你做的,肯定會讓我上當。”

  初晨淡淡地道:“那是因為你心裡沒有她。要不然,就算是假也是真的。”

  彥信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髮,“你也知道我心裡沒有她?心裡難過就說出來,和我裝什麼裝?我還不知道你心裡的那點小九九?”

  初晨心裡又是得意又是高興,還要說幾句酸話:“可人家如今不還是你名符其實的正妃麼?”

  “什麼正妃!”彥信不屑的一笑,“是那個人封給她的,又不是我封她的。如今爺要造反了,自己的老婆當然要自己封。何況,你本來就是我的結髮妻子。你醋誰也不該醋她。”

  “誰醋她了?”初晨不得不承認彥信這幾句話頗得她的心意。

  “噓──”彥信將她拉下去,緊緊圈住她,“不要鬧了,還有一個時辰,咱們只有一個時辰了。好好享受享受,這一別,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

  初晨眼圈一紅,反手緊緊摟住他,把頭埋在他懷裡:“我後悔了,我不想走,不放心你。”

  彥信輕輕拍拍她的背:“我也不放心你,但有什麼辦法呢?他當了這麼多年的權,我又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是加上她帶來的這些力量,咱們還是不能與朝廷抗衡。

我最怕的就是關鍵時刻海瀾來插一槓子。等你走了,我們也要離開了。左清說是一個什麼灰衣人引她到這裡的,我懷疑和救走蕭摩雲的人有關。”

  “要是我失敗了怎麼辦?”初晨認真的說。

  “要是失敗了,你最緊要的就是保命,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只要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明白嗎?羅二還是跟著你去,你要聽蘇縝的話。”

  “那你?”

  “我啊?”彥信捏捏她的鼻子,“如果我失敗了,自然也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他看了看天色,“再睡會兒吧。”

  天要亮時,左清被一陣嘈雜聲吵醒。她剛打開門,就聽見彥信氣急敗壞的咆哮聲,好像是什麼人不見了。左清隨手抓了門口的一個小伙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那小伙子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急匆匆地要走。

  “小哥,等等。”左清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很客氣的笑笑:“煩請小哥指指,爺住在哪裡?”

  那小伙子這才沉著臉指指,“喏,就是那裡。”

  左清正在屋子前的空地上徘徊,“你在這裡做什麼?”彥信喪風黑臉的從屋裡出來,揮手叫她過來。

  左清見他臉色極其難看,眼睛裡布滿血絲,身後跟著的牟興臉嘴慘白,一臉倒霉相。行了禮,不動聲色的說:“爺,妾身是來給姐姐行禮請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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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4 23:06:22
第六十一章 風枝驚暗鵲(下)

  彥信煩躁的說:“她不在。”

  “可是姐姐她不願意見我?”左清有些委屈。

  他忙忙地往外走:“我讓她出去辦事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你還是回去再休息一下吧。”

  左清看著彥信的背影冷冷地勾起嘴角,分明是跑了吧?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替她掩蓋。她也不揭破,自回去等候消息,她有的是時間和耐心,就看誰耗得過誰。

  “前面這位是太子妃嗎?”一個陌生的男聲從後面喚住左清。

  左清回過頭,只見一個穿著寶藍袍子,身材中等,面容清秀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裡看著她和煦的笑,那表情,好像他面對的就是一個大美人。

  “你是誰?”左清倨傲的對來者點點頭,太子妃該有的氣勢一點都不減。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只想問問太子妃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一把?”

  左清看看週圍,什麼人都沒有,警覺的後退了一步。

  那人道:“你不要害怕,所有的人都出去找那個女人了,這裡面關著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你若不信,我帶著你到處看看?”

  左清當然注意到谷裡此時靜悄悄地,但誰知道彥信會不會安排什麼人監視他們?眼珠一轉,冷冷地笑道:

  “我是爺的女人,自然什麼都要聽他的,為他著想,我不參與這些事情,你若是有什麼,應該去找我家爺才是。”

  那人哈哈一笑:“太子妃殿下不認得我,我卻對殿下熟悉得很,殿下這樣說,無非是懷疑我是那個人派出來害你的,試探你的罷了。

我說句狂妄的話,我不但能讓你繼續做太子妃殿下,還可以讓你做皇后娘娘,殿下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份,肯定會改變初衷的。”

  他左一個殿下,右一個殿下的,聽得左清有些意動,但還在猶豫。

  “反正現在谷中也沒有其他人,殿下為何不先聽我說說再做決定呢?聽聽而已,你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蕭維鈺。”

  聽了這個姓,完全起了興趣:“你姓蕭?不知與北岐皇室有什麼關系?你又如何會在這裡出現?”

  蕭維鈺不在意的說:“我就是蕭氏一個不成器的子孫而已,長年混跡江湖,人送了個外號叫百變書生。”

  “原來是你?”左清臉上有了幾分笑意,“你的名氣很大。我聽說過你,人家都說,在北岐,除了蕭摩雲,就是你了。我聽說你機變無雙,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蕭維鈺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話,直截了當的說:“能和太子妃殿下合作是我的榮幸。”

  “合作?”左清垂下頭,想了一會兒,搖頭,“我不敢和你這樣的貴人合作。”

  剛走了兩步,蕭維鈺突地喊道:“你可知道那個女人去哪裡了?”

  “她去哪裡關我什麼事?”

  “你只看到了你從前和這次都立了大功,幫了他的大忙。這是沒錯的,我問你,你覺得你的容貌和她相比如何?你和她在彥信心中的地位又如何?

你是因為看清楚了這些,又了解她的性情,所以才會故意用那樣拙劣的辦法來慪她,氣她的吧?今天最高興的人是你,因為你的目的達到了。”

  “你以為她是被你氣走了。卻不知道,這次你是把她逼往反方向了。女人也是有血性的,也許她不屑於與你這樣的人爭搶,但她絕對會證明她比你厲害,你不如她。

她這次離開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已經看得見你將來的淒慘了。”

  左清雖然沒有回答他,但卻站在那裡不動。蕭維鈺得意洋洋的說:“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呀。”

  “她去了哪裡?你想要什麼?我們怎麼合作?”他的一席話都說到了她的心裡,她沒法不動心。

  “她去了海瀾,去爭取海瀾的支持。你想想,如果她成功了,等她再回來,你們倆的功勞到底誰更大?”

  “她如果能成功,那最好不過。但我想著,眼看海瀾就要成功了,誰會再把到嘴的肥肉吐出來呢?如果是你,你幹嗎?”左清一點都不傻。

  “通常情況下不會,但如果有人跑出來和你搶這塊肥肉,假如你有合作伙伴,你或許還可以吃一口,如果沒有合作伙伴,就只能聞聞香味。你選擇哪一種?”

  “她還有其他的合作人?”

  “當然。你不知道吧,北岐的太子蕭摩雲對她可是愛得死去活來的呢。只要她輕輕一勾手指,他就會不管死活的貼上去。

海瀾不與她合作,她就會轉而向北岐謀求合作,而且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你認為海瀾會怎麼想?所以她這事兒,可以說是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趁著左清愣神,蕭維鈺錯身晃到她面前,在她脖子裡吹了一口氣,左清嚇得連退幾步,警覺的看向他。

  蕭維鈺諷刺的一笑:“你這個樣子,我不感興趣,逗你玩玩而已。她離開對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最起碼她是讓天彥信失望了,這個時候的男人最是軟弱。

你還是好好去治治你身上的這些凍瘡,想想怎麼收復失地吧?這次的事情就算是對你的一個考驗,等你有那個資格了,再來和我談合作的事情。”他哈哈笑著揚長而去。

  明明是他主動來找她合作的,現在又這樣的凌辱她。他的嘲笑和諷刺讓左清恨得要死,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要讓這些看不起她,輕視她的人一個個都匍匐在她的腳下。

  但是現在還不行,她必須要有幫手。

  左清自到廚房取了清水和一些吃食,關緊房門,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有人拍門。

  她先抿緊頭髮,仔細看了身上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才打開門。小米站在門口垂手肅立:“夫人,公子剛才來看您。見您沒有開門,已經回去了。他交代讓您來後去陪他吃早飯,他等您。”

  左清微微一笑:“公子才回來?”

  小米道:“是。”

  她側著頭一笑:“知道了,你代我回公子,我梳洗後就過來。”隨即又把門關上。

  彥信肯定是去找初晨沒有找到,才來找她的,他勞累了一天一夜,想來心情必定很差。她何必上趕著去承受他的怒氣?她在屋子裡左晃右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慢吞吞地去見彥信。

  她到了彥信屋外,規規矩矩的請牟興通報,得到了允許才進去。初晨一向不講究這些規矩的,但她不能和人家相比,不能有絲毫的行差步錯。

  令人驚奇的是,屋裡不止是有一個人,還有白天捉弄她的蕭維鈺。兩個人正坐在桌前,拿著一副地圖指指畫畫,低聲交談什麼。

  見她進去,彥信點點頭,“在一旁等會兒。”他一夜未眠,臉色極是難看,神情很是疲憊,眉間皺起一個川字,但並不妨礙他眉宇間的那種氣勢和五官的俊美。

  左清坐在一旁默默的看著他,如果這個男人心中想的都是她,那該有多好?

  一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從她臉上刮過,蕭維鈺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看。左清有些羞惱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把臉轉開。

  “你們認識?”就是這樣一個動作,已被彥信捕捉到倆人之間的微妙的聯系。

  “不認識。”蕭維鈺淡淡的道,“我不過覺得這位夫人這樣好的容貌,生了這麼多的凍瘡實在可惜。”

  左清聞言大怒,她臉上長的這些凍瘡是她心裡的痛,這個人怎麼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嘲笑她?何況這次還是當著彥信的面!

  看了左清一眼,道:“的確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下疤痕呢。”

  左清眼淚都要流出來,強忍住不哽咽出聲。

  “你向來擅長裝扮和用藥,不知你那裡可有讓她恢復的良藥?你也知道,她這樣,都是因為我。”

  彥信的下一句話讓左清看到了希望。她淚眼婆娑的看向彥信,對上他溫柔憐惜的目光,只覺得什麼都值了。

  蕭維鈺一本正經的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我正有此意。”

  彥信示意左清接了,左清低著頭謝了蕭維鈺。蕭維鈺對著彥信說:“夫人日後若是傷好了,可不要忘記了謝我。”

  彥信笑道:“那是一定。”左清卻覺得蕭維鈺這話是對她說的。

  果然等到只有二人時,蕭維鈺低聲道:“路我已經替你鋪好了。接下來,就看你的本事了。”

  左清輕輕一笑:“謝了。等我夠資格了,我會來找你。”

  “不要忘了你今日的話。”

  左清若有所思的看著蕭維鈺的背影,就連彥信站在遠處看她她也沒有發現。

  “爺,妾身有事要稟。”左清低著頭垂手站在桌前,誠惶誠恐的對著彥信。

  彥信放下手裡的地圖,溫和的說:“你說吧。”

  “爺,昨天,這位公子不是好人。”左清咬著嘴唇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然後等著彥信問話,她很想知道,初晨是不是真的去了海瀾了。

  彥信指指身邊的凳子:“坐下吧,一家人不用那麼拘束。”等她坐好,才說:“你覺得他告訴你這些事情,是想要做什麼呢?”

  左清抬頭望著他:“妾身以為,他是想要利用我的嫉妒之心,阻止姐姐去海瀾尋求援助。他好坐山觀虎鬥,讓您後院起火,他坐收漁利。”

  “嗯。你就怕她越過了你去?”彥信的眼睛如同兩把閃著寒光的刀,讓左清有些無處遁形。

  她還是強撐著回答:“嫉妒之心,誰沒有?但我想留在爺的身邊,只想要爺對我多一點憐惜,不敢做錯事情。”

  彥信輕輕一笑:“你如果所求只是這個,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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