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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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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38:56
第二十一章 青山空復情(上)

  王力臉紅耳赤,覺得小葉在外人面前和自己這樣親近,實在令人難為情。又實在不忍心推脫小葉的熱情,她難得對他這樣親熱,也就笑呵呵的伸手讓她扶了。

  剛挨著小葉,牟興便涎著臉湊上來:“王兄弟,還是我扶你吧?你看小葉姑娘那弱不禁風的身子,哪有我扶著這樣舒服啊?”不由分說便將小葉給擠到了一旁。

  小葉站在那裡乾瞪眼。

  山洞中乾燥溫暖,散發著淡淡的硫磺氣息,只是太窄太黑太長。王力在地上摸索了一會,點著了一個小小的火把照明。眾人依次進入了第二個琉璃谷。

  週圍都是高聳入雲的山壁,顯得夜空格外深邃,空氣中散發淡淡硫磺味,一個不大的溫泉池上方飄浮著乳白色的水汽,四間石屋散落在雪地上。

  這一切足夠引起長途奔波之後的眾人的狂喜和期待。

  包括彥信在內,所有的人都用渴求的眼神看向那池冒著熱氣的溫泉,但是卻沒有人邁動那一步,率先進入溫泉。

  王力以為他們不相信他,微微一笑,走到溫泉邊,率先脫下了鞋襪,把腳伸入池中。

  小葉卻是想到另一個可能,大約因為她是女子,大家才不好意思當著她沐浴。她朝眾人點點頭:“你們先洗,我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吃的。”

  王力道:“小葉,後面還有一個小池,你可以先去那裡洗。吃的稍後再說。”

  他最知道小葉的喜好,小葉每日都要沐浴的,如今來回奔波這幾日,只怕早就不舒服了,飯可以慢慢吃,他只想要小葉過得舒服一些。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自然也都紛紛勸道:“小葉姑娘,不忙,不忙。”

  小葉也不推辭,先往後面去了。眾人歡呼一聲,齊齊脫光了衣服往下跳,幾隻狼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像煮餃子一樣的泡在水裡,很好奇地趴下盯著看。

  王力見彥信站著不動,以為他是自持身份,不願意與他們一起洗,有些抱歉:“是我考慮不週,嚴大哥只有等小葉洗完了以後才能洗了。”

  彥信微微一笑,坐到他身邊,脫了靴子,像他一樣的把腳放在溫泉裡泡著。

  “王兄弟,我這些弟兄們粗魯慣了,還請你不要介意。先前他們多有得罪,我替他們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們計較。”

  王力有些過意不去,彥信救了他們,還這樣的和氣,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道歉。

  他就算先前對牟興有些看法。此時也煙消雲散。

  “嚴大哥太客氣了。他們幫了我師兄妹這麼大地忙。我無以為謝。只能提供這個地方而已。不知道你們所來為何?我可有幫得上忙地地方?”

  彥信道:“不瞞你說。我是朝廷派來找寶藏地人。此來只想順利找到寶藏。早點結束戰爭。不讓黎民百姓流離失所。”

  王力隱隱猜到彥信地身份恐怕沒有他自己說地那樣簡單。但也不好過分追問。猶豫片刻。還是道:“我是個粗人。目光短淺。不像你們是做大事地人。

我不關心天下大事。只關心我身邊地人過得幸福與否。現在我身邊地人只剩下師妹一人而已。我只希望能盡我地力量讓她過得平安喜樂。”

  彥信若有所思。點頭:“所以呢?”

  王力突然起身。赤足對著他長揖到底:“嚴大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您成全。我聽說師妹她為了救我。用她地命換了我地命。

她只是一個女子。我不能保護好她就已經很慚愧了。哪裡能再讓她為了我付出這麼多。請讓我自己還清自己地債吧?”

  彥信笑著擺手:“王兄弟快請起。我跟她開玩笑地罷了。我拿她地命做什麼?她是一個女子。尚有如此情意。我又怎能做那落井下石地小人?以前地事情我們都不提了。好不好?”

  王力見他笑容真誠,不似作偽,鬆了一口氣,“你是個好人。”

  彥信笑容古怪:“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會這樣說。”

  王力道:“我看你身份應當貴不可言,眉間自有威儀,而且你這幫兄弟對你言聽計從,很是敬重,說明他們心中你定是一個好人的。”

  彥信淡淡一笑,轉過話題:“不知王兄弟可成親了?”

  王力有些忸怩:“還沒有。”

  “那可定親了?”

  “沒有。”

  “王兄弟人才好,功夫也好,眼光自然也是極高的吧?還不知要娶什麼樣的天仙呢?”牟興不知什麼時候摸過來,聞言湊趣。

  王力垂下眼皮:“我這樣的人哪裡配得上天仙?”他從前一心一意只想得到小葉的愛,但這幾日以來,他有了對比的人,卻隱隱有了自卑,認為他和小葉是雲泥之別。

  牟興笑道:“聽這話心中已是有了天仙的,不知天仙是誰?”

  彥信似笑非笑:“我看你師妹對你極不錯的。”

  王力正色道:“她自是極好的。師妹心腸很好,不要說對人,就是一隻阿貓阿狗都是極好的。她吃過很多苦,幾次險些送命,所以我一定要盡我的力量讓她幸福。”

  彥信臉色突然煞白,咬著牙,扶著池邊,一動不動。

  “公子,你怎麼了?”牟興飛快扶住他。

  王力探探彥信的脈門,“你家公子可是重傷未愈?這是舊疾復發了。先送進去歇著吧。”

  牟興看看他,欲言又止。等彥信歇息了,王力剛走到池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道:“王兄弟,不是我多嘴。你真該好好謝謝我家公子。

你的玉雪草,還是咱們公子省下來留給你的呢。還帶著我們長途奔襲這麼遠去救你,還有你師妹,遇上了雪崩,如果不是我們公子捨身相救,恐怕也是兇多吉少呢。”

  “唉,公子心善。好人有好報,要不咱們也不知道小葉姑娘就知道那個入口啊。”眾人七嘴八舌的,王力把事情的經過都聽清楚了。

  牟興斥道:“洗完了,各人找地方涼快去。別像個娘們兒一樣,囉嗦得不行。”

  王力隱隱覺得不對勁。彥信救小葉,是發生在他還不知道小葉知道寶藏入口之前。彥信如果只是為了寶藏,他還想得通。

  但放下自己的事不做,無緣無故捨身去救雪崩中的小葉,就是他想不通的了。他突然想到小葉和彥信之間那種奇怪的氣氛,根本不像普通的救人者和被救者。

  難道他們原來就認識?他突然害怕起來,拉住牟興,“牟大哥,借一步說話。”

  牟興看他一眼:“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牟興越不告訴他,他就越想知道。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問你們公子。”

  牟興無奈的道:“小葉姑娘,很像我們公子的夫人。夫人一年多前和公子被歹人陷害,險些丟了性命,對公子有些誤會,不見了。

咱們公子是個癡心人,她不見了以後,公子大病一場,險些沒病死。小葉她除了臉不像,其他地方都像得很。”

  牟興拍拍王力的肩頭,

“公子他是糊塗了,見了小葉誤以為是夫人,所以才肯不顧一切的幫她。其實也不怪他,我當時乍一看,都以為是夫人呢,結果看了臉才知道不是。先前我還以為是夫人改扮的呢。”

  他嘆了口氣,“但後來一想,世上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只是可惜了,一對有情人因為一點誤會而天各一方,可憐啊。”

  牟興說完搖著頭嘆著氣去了。

  王力站在那裡,心頭又酸又澀,悵然若失。

  原來如此,師父不是曾警告過他嗎?別人不知道小葉戴了人皮面具,他卻是知道的。小葉亦是在一年多前出現在颶風雪原的,時間、事件都大概吻合得上。

  他幾乎已經認定小葉就是嚴公子那失蹤的夫人了,他早該想到的,小葉那樣的人,又怎會是一個普通人呢?她怎麼可能看得上他?枉自他還癡心妄想。

  王力覺得胸口的疼痛被無限擴大,很快就散發到全身,他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咽下喉頭衝上的腥甜。

  他靠在石牆上失神的看著夜空,小葉啊,小葉,美麗聰明善良,又能得到雪狼神的眷顧,怎能是普通平凡的他能癡心妄想的?

  她一直那樣,是心裡還想著嚴公子吧?嚴公子在雪崩時還沒看清是不是她,只憑相像,就肯不顧性命的救她,一定也是愛極了她的。可是,要他就此放棄,他又怎能忍受?

  王力從懷中摸出一枚銅板拋出去:“師父,你在天有靈,請告訴弟子,弟子該怎麼辦?”

  銅板落在地上滾了幾滾,王力閉著眼一掌按下,遲遲不敢看。

  他抖抖索索的用手指摸了摸銅錢朝上的一面,剛剛摸到天瑞通寶四個字,他低低的吼了一聲,伏到地上,用力捶打雪地,一直打到拳頭上沁出血來染紅了雪地,他也絲毫感受不到痛楚。

  “師父,你還是認為我配不上小葉嗎?我真的無用,不能給她幸福?”

  王力使勁咬著唇,難道要他去告訴嚴公子,小葉,其實就是他那個失蹤的妻子?不,不,他愛小葉,他不能把她讓給任何人。他們都只會傷害她,只有他對她才是愛逾性命的。

  但另一個聲音又告訴他,他很無用,不但不能保護好小葉,反而只會拖累她。王力全身發軟,幾乎立刻就想要放棄。

  但他又突然想到,小葉她見了嚴公子,不是也沒有表示過什麼嗎?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想跟他走呢?王力從地上猛然爬起,他要去問小葉,只要小葉肯跟他走,他立刻就帶她走。

  他剛走了兩步,又猶豫不決的頓下腳步,他該怎麼跟她說呢?告訴她,他喜歡她,想娶她做妻子?還是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如果她不願意,他也正好死了這條心。

  王力低低嘆了口氣,鼓足勇氣要喊小葉。就聽見有人喊:“王兄弟?”彥信站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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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青山空復情(中)

  小葉把臉上的人皮面具取下來,好好洗了一回臉,把手抓住池沿,放鬆全身,一任身體在水中沉沉浮浮。

  現在已經找到安置王力的地方,他的身體也可以自理了,她打算明天就帶彥信去找寶藏的入口,一旦找到,她便要想法子擺脫他。

  身後傳來異樣的感覺,能給她這樣的感覺的,除了那個人不會再有別人。

  她不曾想到有王力在,他也會有這般大的膽子敢往後面闖,人皮面具是來不及往臉上貼了,她迅速背過身,躍上岸,披上衣服,慌慌張張要跑。

  剛走了兩步,彥信從暗處走出來,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粗暴的摟住她的肩頭。

  小葉無所遁形,只恨不得自己立時死去才好。他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反而專注的盯著她因為衣襟未掩好而露出的右胸。

  右胸上有一條傷疤,疤痕因為沒有得到及時和很好的護理而顯得有些醜陋,雪白晶瑩的胸脯亦被破壞了美感。他伸手去摸那傷疤,“啪!”他的臉上挨了一個清脆的耳光。

  她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黑暗裡小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久久沒有聲息,卻不肯放手,反而重重的抱緊她。

  她拼命掙扎,瘋狂的撕咬,嘴裡有濃濃的血腥味,疼得他悶哼一聲,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仍是不肯放手。

  “放開!”小葉冷冰冰的吐出一句,手從他腰間摸到噬光,她抽出它抵住他的後腰。

  他不放手:“雪崩時,你不是已經帶著我死過一次了?難道你的怨恨還沒有消弭乾淨?你知道我不怕死的。

你想要我死,盡管刺下來好了,不過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會帶著你一起走,我不會把你留給任何人,所以你不必癡想嫁給你的什麼師兄,不管是蘇師兄還是王師兄都不行。”

  他的聲音冷幽幽的。

  小葉突然想到他為什麼可以暢通無阻的走到這裡,而王力居然沒有攔他,肯定是他把王力怎樣了。她忍不住尖叫:“你把他怎樣了?”

  “如果你硬要和我作對我就把他殺了。要不然,你現在就殺了我。你不是為了殺我,練功練到走火入魔?我就在你面前,你殺我呀!”

  彥信抓住她的手,把噬光往他心口遞,眼裡露出瘋狂噬人的光,

“風初晨,你以為你改了個名就可以擺脫過去?你骨子裡還是姓風!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你,你從頭到腳,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頭髮,都是我一個人的!”

  “你這個騙子!你謀算那麼長的時間,千方百計不要我的孩子,就是為了等那一天吧?這就是你想要的?逃亡的滋味很好受吧?聽說你逃到這裡的時候瘦得皮包骨頭?

一到天氣變化就會舊傷復發,疼得縮在角落裡全身發抖?”

  他眼裡蘊藏著暴怒,粗暴的點著她胸前的傷疤,“還有這個!是誰刺的?為什麼不再往左刺一點,看看你這顆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是石頭的?鐵鑄的?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小葉暴怒。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決定她的一生?

  “你問我是誰?”她嘴角噙著諷刺的笑,“你何必再裝?裝得這樣真,倒也不容易呢,你不是讓柳眉來殺我嗎?

這就是她刺的,你當時是不是就想看看綠綺夫人的女兒你殺母仇人的女兒,到底長著一顆什麼樣的心?是不是和她的母親一樣,長著一顆冷酷的心?真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竟然沒死。”

  這個傷是她失去孩子的那個夜晚,被流風派去的殺手刺傷的,但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彥信刺的。

  他表情有些震驚,“柳眉?”

  “你沒有想到那時候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一半吧?所以我能僥幸逃出生天,多好的計策啊,一石幾鳥,恭喜你如願以償,要不要我為你榮登太子之位恭賀一下?”

  她帶著些瘋狂的快意,伏在他耳邊低語:

  “我逃走成全了你,你不謝我嗎?恭喜你,太子殿下,恭喜你如願以償,離那個位子越來越近,再替我向你的左氏太子妃問好,你不是口口聲聲都想要我的孩子嗎?

如果你有時間,可以燒點紙錢給他,告訴他,你有多愛他,愛到想要剖開他母親的胸來看她的心是什麼樣子的。”

  彥信瞬間呆若木雞,臉白如雪。

  “我的心就是鐵石做的,也比你沒有的好,你還是收起你那一套吧,對我不起作用,我肯幫你找到那個入口,是因為不願意蘭若人做亡國奴而已,

如果你想再利用我,傷害我身邊的人,我不介意拉著你一起下地獄,想要我殺你?你的血是如此的骯髒,看一看我都覺得噁心。”初晨不屑的扔掉噬光,推開他,撿起人皮面具,冷笑著。

  “你站住,我問你,你說我們的孩子,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嘶啞,像一條繃直了的鋼線,冰冷沒有溫度。

  “他還未出世就夭折了。”初晨沒有回頭,努力不在乎的說。

  “真是謝天謝地,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呢,你知道,我一向就不想要你的孩子,不過你可能也不在乎,畢竟有那麼多的人排著隊等著為你生孩子。”

  初晨疾步走進一間石屋裡,關上門,靠著門滑到地上,摀住隱隱作痛的胸口,淚如泉湧。

  “公子?”牟興瞟到小葉出來半晌了,也不見彥信出來,就大著膽子去找他。

  彥信蹲在雪地上,正慢慢用手捧了雪去掩蓋雪地上一灘觸目驚心的鮮紅。

  “公子?”牟興大驚失色,衝過去一把扶住他,“您怎麼了?是不是舊傷又復發了?”

  彥信擺擺手,聲音沙啞:“我沒事。你把這個蓋好,不要讓其他人看見,不利於穩定軍心。”

  牟興飛快的打掃乾淨,伸手扶住他:“公子,讓屬下替您看看傷口吧?要不咱們再去找點玉雪草?”

  “不妨事,我這是太累了,吐出的都是淤血。我泡泡溫泉就好了。”彥信眉心眼角都是濃濃的疲倦。

  牟興給彥信解開衣袍,伺候他泡澡。看著他全身上下那些大大小小,新的舊的,形形色色的疤痕,鼻子一酸,

“公子,您說您那樣拼命做什麼?您上次受的傷還沒好,又到這鳥毛不生的鬼地方來,真是的,讓別人來不行麼?什麼都非得要您來。”

  “你退下吧。我想獨自待會兒。”彥信把身子靠在初晨剛剛靠過的地方,低低嘆了口氣,神智恍惚起來。

  “公子!公子!您別嚇我!”牟興一把抓住他,急得低聲喊叫。

  “我沒事。就是太累了,想睡覺。”彥信低低說了一句,軟軟倒在牟興懷裡。

  牟興低喊一聲:“小衛!過來!”

  一個斯文白淨的年輕小伙子聞聲跑來:“大哥?”

  牟興指了指彥信:“公子累了,睡著了,咱們倆把他送去休息。”

  小衛為難的抓著頭:“大哥,這裡只有四間屋子。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大廳,只有椅子桌子。

另外兩間倒是有床,但一間被王力佔了,公子剛才住的那間被小葉姑娘佔了,送公子去哪間呀?總不能讓他睡大廳吧?”

  牟興沉下臉:“送他去小葉那裡。我正要找她算賬呢。”

  初晨到處翻鏡子,好重新帶好面具,她不想其他人知道她還活著。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門就被人大力踹開,牟興指著她正要開口,突然見了鬼似的,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初晨忙背過身去。

  牟興垂下眼,招呼人把彥信放在床上,揮退人,把門關好,走到初晨身後,跪了下去:“屬下牟興參見娘娘。”

  初晨不回頭,“你看錯了,這裡並沒有什麼娘娘。我叫葉疏桐。”

  牟興道:“娘娘不認殿下,屬下無話可說。但殿下重傷未愈,請娘娘看在蘭若現在需要他的份上,不要刺激他。

他已經吐血了,如果再經受什麼刺激,恐怕──,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殿下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您。自從娘娘出了事後,他險些沒有病死。”

  初晨冷笑不語。他會吐血?她能刺激得了他?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他不刺激她就算不錯了。

  “是呀,他這一病就得到了太子之位,得到全國兵馬的兵權。病得真值得,我也想這樣病一場呢。”

  聽到她辛辣的諷刺,牟興沉默了一會,從彥信懷裡摸出一面小巧的銅鏡:“娘娘可是要用這個。您現在的樣子恐怕不太適合讓其他弟兄看見。”

  他們這幫跟隨彥信來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身手和忠誠度都是過得硬的,倒不是怕他們會洩密。

  但已死去的王妃突然復活,意味著現在的太子妃左氏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這絕對不是一個小事,會給現在基本平衡的政治局勢帶來許多不穩定的因素。

  在還不知道彥信的具體打算以前,牟興認為,為大家好,初晨暫時還是不要暴露真面目的好。

  初晨知道他擔心什麼,就算他不說,她原本也是這樣的打算,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還要再回到那個金鳥籠裡面去。她一瞧那銅鏡不由嘿嘿冷笑起來。

  那銅鏡正是她從前所有之物,“他為了營造自己的癡情形象,還真是無所不及呢,看來效果還真不錯。你跟著這樣一個主子,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牟興臉色大變,初晨根本不看他,袖子一卷,取走銅鏡:“你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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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青山空復情(下)

  牟興很是不服,彥信在他心目中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怎能這樣說他?初晨見他不動,冷嗤:“你放心,我不會把他怎樣的,輕重利弊我還分得清。”

  牟興耐住性子,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一個禮,

“盡管娘娘不肯承認自家身份,但屬下還是有一句話要稟告,殿下是蘭若人的太子,身負整個國家,就是有什麼對不住娘娘的地方,也請娘娘看在天下人的份上,不要計較。”

  一步三回頭的向外去了。

  初晨冷笑,大體男人都是會用這些大道理來證明自己無論做了什麼事都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女人,難道天生就應該犧牲的麼?受了罪,受了傷害,都是應該的,都不能計較。她才不會那麼傻,那麼偉大呢,他愛江山,愛權勢,就讓他去愛好了,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瞥了彥信一眼,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微蹙著眉頭,嘴角還有貌似乾涸了的血跡一類的痕跡,看上去很是虛弱。

  她不為所動的徑自取了銅鏡,小心的把面具帶好,打開門,對守在不遠處的牟興道:“廚房裡有米糧,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牟興看她的樣子竟然是要不管不顧而去,不由哀求:“葉姑娘,請您照顧一下公子吧?熬碗粥吧?”

  初晨淡然道:“男女有別,牟統領還是另覓他人的好。”既然大家都已明了彼此身份,她也不必再和他大哥長,大哥短的套近乎。

  牟興道:“我們一群大老爺們,粗手笨腳,哪裡能做好這些精細活?您說是不是?”

  初晨不由分說往外走:“他平時在軍中難道也有女人伺候?對不住,我不會伺候人。”

  牟興大急,又不敢伸手去拉她,只能跟在她身後:“哎,唉,您不能這樣啊。”

  初晨只是不理。

  王力突然鑽出來,神色嚴肅:“小葉,嚴大哥是我們地救命恩人,他自己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在雪崩中救了你,長途奔襲去救我,如此大恩,你別說是熬點粥給他吃,伺候他,

就是他要我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給,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通人情了?”

  牟興趁機上前作揖,初晨神色一僵,目光炯炯地望向王力:“師兄真的要我去伺候他?須知孤男寡女之大防。”

  王力閃開目光。不敢與她對視:“小葉,江湖兒女知恩圖報,本就是應當的,是我拖累了你,你若真的不願意,師兄也不會勉強於你,你去吧,讓我來好了。”

  初晨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來,又想到他亦是重傷未癒,而他的脾氣,是說到做到的,她若不去做,只怕他真會不眠不休去伺候彥信,只得低低嘆了口氣:“我去熬粥。”

  王力慌忙道:“我去熬,熬粥不費力,你就在這裡守著他。”不由分說,把她往屋裡一推,徑自往廚房去了。

  初晨憤怒的瞪了牟興一眼,“誰叫你多嘴?”

  牟興委屈的道:“屬下怎敢多嘴?王少俠不過是問我我們相遇的經過,我沒有什麼理由瞞他的。我又不知道您是……”

  初晨截住他的話,冷著臉道:“還不去燒些熱水來?”

  牟興背過身,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來,風風火火地朝廚房奔去。

  王力坐在廚房裡小心的攪著鍋裡的粥,粥跳得噼哩啪啦,就像他的心情,亂得說不清,道不明。看見牟興進來,道:“牟大哥,你給我講講你們公子和夫人的事吧?”

  牟興吃驚的望著他,他怎麼會知道的?看見王力黯淡的眼神,猛然明白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好兄弟,你是個好人。”

  王力垂下眼:“我是個沒用的人。”

  初晨坐在床邊,看著地面發呆。牟興拿了熱水進來,驚呼了一聲:“呀!公子發燒了。”不滿的瞪了初晨一眼。

  初晨見彥信臉色潮紅,呼吸急促,果然不是裝的。便問:“他受的什麼傷?為什麼不好好養傷,還來這裡?”

  牟興不高興的道:“自然是受的戰傷。如果有其他辦法,誰不想享福?”邊說邊去脫彥信的衣服,他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人,深知發熱給傷員帶來的危害性。

  見初晨還在一旁傻站著,便吼道:“還不來幫忙?你當真要看著他燒傻了你才高興?”

  初晨被他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接彥信的外袍。“噹”的一聲脆響,什麼東西從彥信袍子裡掉落在地。初晨一看那東西,整個人都被定住了似的。

  牟興一看,地上躺著一塊西瓜碧璽雕成的玫瑰吊墜,上面還繫著亂七八糟的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流蘇。

  他一看初晨那樣兒,便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東西是您的吧?公子一直都帶在身邊。有好幾次,生死攸關的時候,我看見他對著它說話,還一直以為是護身符呢。”

  這塊碧璽雕成的玫瑰吊墜是她剛剛進京,住在芳琳苑的時候丟失的,當時還以為是哪個小丫頭貪圖好看撿起去了,誰知道竟然會在他這裡。

  初晨彎腰拾起吊墜,嘴唇動了動,最終轉身抬了個盆子:“我去弄點雪。”

  初晨端了雪進去,牟興已經把彥信脫得只剩褻褲,露出他一身大大小小,新舊不同的各色傷疤來,初晨眼尖的看到,他比從前瘦了。

  牟興接過雪:“你看公子身上的這些傷疤,就知道他根本就不要命。其他人說他是為了軍功封賞,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

但我們這些跟著他的弟兄都知道,他要軍功封賞,辦法多的是。他這樣無非是因為娘娘你的緣故,為了排解心中的痛苦罷了。”

  初晨知道牟興是為了化解她和彥信之間的仇怨,可惜她早把這個人看得透透的,要說彥信是一個為了一點兒女情長就要死要活的人,她第一個就不相信。

  “他跟你說的?”

  “那倒不是,但我知道。”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怎會知道?我死了,這天下最不會為了我流淚的人就是他。我的母親就是他的殺母仇人,你以為他把一塊破碧璽帶在身上就是癡情了?

那是裝的,裝了騙你們的。他平生最愛的,就是博取這些虛名。”

  牟興看見初晨那諷刺的笑容,覺得這個女人的心腸不是一般的硬。他家裡的媳婦一看見他身上的疤,就會心疼得死去活來。哪有見了自家夫君傷成這個樣子還這副表情的?

  他向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人,他不滿的皺起眉頭:“有你這樣對自家夫君麼?”

  “他跟我早沒關係了,他現在可是我們的恩人呢。我未來的夫君正在廚房裡熬粥,我得去看看他需不需要我搭手。”初晨巧笑嫣然,施施然便轉身往外走。

  “你!”牟興氣得不輕,蘭若民間女子和離或是寡居後再嫁的不少,但初晨這種,既不是和離亦不是寡居,且夫君明顯還在深愛著她,她卻變心了,這叫他怎能忍受?

  他見初晨去了,顧不上失禮不失禮,伸手便要去拉她,要和她說個明白。一隻手緊緊拉住他,“公子?”

  彥信閉著眼道:“由她去。”

  “公子!她變心了。她要嫁給她那什麼師兄呢。”牟興急得跺腳,他堅決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奇恥大辱,如果她真的要嫁給王力,他一定會殺了王力。

  彥信低低咳嗽了一聲:“不許對他無禮,他不會要她的。”

  “師兄。”初晨跑到廚房,王力正往碗裡盛粥,見她來了,淡淡一笑:“小葉,你來啦。嚴公子好些了嗎?”

  初晨道:“他好得很,沒聽說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倒是你,還不去休息嗎?”

  “我沒事。你好像對嚴公子的成見很深。”

  初晨抿抿嘴,淡淡一笑,“說笑罷了。我們都不認識,會對他有什麼成見?我來是有話要和師兄說。”

  王力拿了塊布擦乾淨碗沿弄灑的粥汁,頭也不抬,“你先把粥給嚴公子送過去吧。”

  初晨有些不滿:“嚴公子那麼多人伺候,你還怕少了我嗎?”

  “小葉,嚴公子的人再多,那也是他的人,和我們不一樣。他救了我們,我們就應該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王力把碗遞給初晨,不容置疑:“送去。看著他吃完再來。”

  初晨咬咬牙,不管不顧的說:“你先聽我說完,我才去。”

  “你說。”王力還是垂著眼皮。

  “師兄,有件事情我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做了。我跟別人說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今年十八歲,還,還和他們說,我和你定了親。你不會怪我吧?”

  初晨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一直以來都很明白王力對她的心情,小七也偷偷和她說了好多次,只是她不愛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但現在,如果王力跟她說,他願意娶她,她一定毫不猶豫的就嫁給他,只要能讓她遠離彥信,怎麼都可以。

  雖然對王力有些不公平,但她以後會盡力對他好的,也許時間長了,她也會愛上他的。

  王力手裡的碗險些落到地上去,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險些就要說讓她嫁給他,但有些事情,時不再,人非昨,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如果,如果是師父還在的時候,甚至如果是在幾個時辰以前,他還不知道彥信就是小葉的夫君之前,她肯跟他說這些話,他會有多麼高興啊;

又或者他有能力能讓她過好日子,不讓她再受這些日子以來的這些危險和威脅;再有一個可能,如果她是真的愛他,他怎麼會不願意?

  他擠出一句:“小葉,你心目中,師兄是個什麼樣的人?”

  “師兄是個好人啊,這天下再也沒有比師兄對我更好的人了。”初晨衝口而出,猛然驚覺自己似乎是說錯了話。

  王力卻已明白,他痛苦的想,小葉如今跟他這樣說,無非是為了逃避罷了,她之所以願意嫁給他,是為了要躲那個人吧?如果心裡沒有舊情,有怎會如此的害怕?迫不及待的想要躲避?

  日後她肯定會後悔的,她不愛他,他一早就知道。他只是一個好人,一個無用的好人,除了有一條命可以給她以外,什麼都不能給她。

  他比不過彥信,比不過蕭摩雲,比不過蕭維鈺,他們每一個人都比他聰明能幹。就是小葉,也遠比他看得遠,她是屬於他們那個世界的,他和她就像天上的雲和地上的泥。

  見他久久不說話,初晨開始不安,窘迫道:“師兄,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我,我知道,我嫁過人,配不上你,真的,很對不起。”她結結巴巴的,她果然也是個自私的人。

  王力猛然抬頭,神色淒楚:“小葉,師兄不嫌你嫁過人。不過一點小事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你既然知道師兄是個好人,就應該知道師兄不會怪你。

師兄是男人無所謂,倒是你的名聲受累了。你是一個值得人珍惜的好女子,只是師兄沒有這個福氣。”話說完,他的心就像針扎一樣,痛得難受。

  他如果願意娶她,就會順著她的意,把事情定下來。既然這樣說,那就是不願意了。

  他到底還是嫌棄她是嫁過人的,初晨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慘然一笑:“我知道了。是我思慮不週,對不起,我讓師兄為難了。”

  王力不敢看她,迅速端起粥碗:“小葉,不要亂想。你是個好姑娘,是師兄配不上你。你自己舀點粥喝,師兄給嚴公子送粥去。”

  初晨看著灶上那一鍋粥,嘆了口氣,狠狠擦了擦眼睛,舀了一大碗粥,坐下去,和著眼淚大口大口的喝。喝完粥,她焦慮的在廚房裡亂轉,想要找點什麼來做,緩解她就要崩潰的情緒。

  屋角有一個小小的蓋板,她眼睛一亮,跑過去拉開一看,原來是儲藏食物的地窖,她閃身就跳了進去。

  地窖很大,不但藏著肉,糧食,還有酒。初晨平生第一次如此渴望想把自己灌得酪酊大醉,醉得什麼都不知道那是最好。

  她毫不猶豫的拍開一壇酒,也不知這是多少年的窖藏,封泥一開,滿室飄香。初晨就著壇子,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不過不是喊小葉,是喊晨兒,她沒有睜眼,一本正經的糾正那人說:“喊小葉,什麼晨兒早就死了,被火燒死了。”

  那人突然沒了聲息,初晨翻個身,靠在酒壇上換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

  一隻冰冷的手溫柔的摸著她的臉頰,兩滴冰冷的水滴在她的脖子裡,激得她一哆嗦,“好冰,討厭,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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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寒夢澤深(上)

  王力垂著頭站在雪地裡,面如死灰,心如寒冰。彥信抱著初晨從廚房裡出來,抱歉的對他說:“王兄弟,對不住。我很抱歉。”

  王力擠出一個比苦瓜還要皺的笑臉,擺擺手:“你只要記得你先前和我說的話就行。”如果彥信兇神惡煞的跳出來和他打一架,他堅決不會讓步。可是,彥信從一開始,就一直大度有禮。

  先是在雪崩中不顧性命的救了小葉,聽見小葉說和他定了親以後,還肯讓出玉雪草去成全他,又不顧自己重傷未愈,長途奔襲去救了他,能這樣做的男人有幾個?

  當然他所了解的這些情況都是牟興在事情原有的基礎上,添油加醋的描述給他聽的,旨在樹立他家公子癡情無比的光輝形象,打擊王力的自信心。

  他失神的望著彥信遠去的背影,他選擇放手是正確的吧?

  彥信剛把初晨安置好,牟興就端了一碗醒酒湯來:“公子,王兄弟熬的。”

  彥信接過碗,扶起初晨給她喂下:“這個人倒是一個少有的好人。日後幫他找個好媳婦吧。”

  牟興笑道:“我看他武藝也是極不錯的,想問問他願不願意跟著我們去殺敵呢。”

  彥信“唔”了一聲,嘉許的對他綻放出一個微笑:“你很不錯。你跟著我也有一段時間了,功勞不少,回去就升兩級吧?還有你老婆,品行不錯,應該做個誥命夫人。”

  牟興大樂,忙跪下道:“全憑公子栽培,屬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彥信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這件事情牽扯太大,我不想不相干的人知道。你明白嗎?”

  牟興“喏”了一聲,歡天喜地的出去了。

  這一夜,初晨睡得極不安穩,總覺得有蚊子在她身旁飛,怎麼趕也趕不走。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總是充斥在她的鼻端,讓她莫名的不安和焦躁,拼命想要遠離那個源頭。

  但睡到半夜,她覺得發冷的時候,又情不自禁的朝身邊的熱源靠近。

  她一覺睡到大天亮,睜開眼就看見白色的帳子,屋子裡靜悄悄地,只有她一個人,暈了一瞬間,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夜是在地窖裡喝酒的,怎麼會到得這裡?

  一看自己身上,昨日穿的衣服已不知到哪裡去了,穿著一套白色的男子衣服,上面的味道正是冷梅香。

  她的血轟地一下衝上臉來,憤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憑什麼給她換衣服?想到王力昨夜的態度,心裡明白了大半,恨得直磨牙。

  她發瘋似的在屋裡翻找,不但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更換的衣服,肚子是餓極了,只好穿著彥信的衣服出去。

  推開門,正好看見一大群人有說有笑的坐在外面的雪地上烤肉乾就著酒呢,彥信並不在其中,王力和眾人稱兄道弟,喝得不亦樂乎,見她出來,有膽子大,不知內情的人都在笑:

  “小葉姑娘,多虧你找到這許多美酒呢,好多天沒有沾過酒了,真好喝,你要不要再來點?”

  初晨勉強扯扯嘴角,沉著臉看向王力。王力的眼睛匆匆從她身上的衣服掃過,就像什麼都沒發現似的,扯扯嘴角道:“小葉,廚房裡有粥。”

  初晨道:“你的傷好了?可以喝酒了?”

  王力有些訕然,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牟興一把擁住他的肩頭:“王兄弟,怕什麼?哪有師妹管師兄的?長兄如父啊,她這麼兇,趁早把她嫁出去,咱們男人喝兩口酒算什麼?”

  王力只得乾笑,他知道初晨的身份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是牟興提醒他讓他以長兄的身份把初晨嫁給彥信呢。

  眾人聽了這話,一看初晨身上穿的衣服,心裡頓時明白了大半,何況一路行來,他們早看出彥信對初晨的不同,當下都曖昧的笑起來。

  初晨氣得七竅生煙,瞪了牟興一眼,轉身去廚房尋粥。

  剛進去,就看見彥信正坐在裡面喝粥,遲疑了一下,轉身就要走。忽然想到什麼,咬著牙進去把門關上。

  彥信沒有抬頭,淡淡的道:“孤男寡女的,你把門關上,就不怕人家誤會麼?小心累了你的名節。”

  初晨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步衝到他面前:“那不正是如了你所願嗎?誰讓你給我換衣服的?你跟王力說了什麼?你還真是越來越陰險卑鄙了。”

  彥信面無表情:“你想我跟他說什麼我就跟他說什麼。我也不想給你換衣服,你也知道,我也不會伺候人。但你死纏著我,我也沒辦法。如果你不願意穿我的衣服,可以把它還我。”

  “我死纏著你?恐怕是我死了也不會纏著你才對。”初晨才不信自己會死纏著他,他明顯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我的衣服呢?”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乾脆。

  “不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初晨氣得跳腳。

  “你昨晚吐了,吐得一身都是,又髒又臭,記不得扔哪個角落去了。你知道我一向最怕這些髒東西的。你去外面哪個找找,可能還沒凍硬,你去找找,洗洗還能穿。

嘖嘖,一年多不見,你不但會撓頭,還這樣邋遢了。”彥信喝下最後一口粥,起身拉開門,揚長而去。

  初晨氣得要死,口不擇言:“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沒有被亂箭穿心!”她知道戰場上的人最忌諱的就是這些話,但她偏要說。

  “你說什麼?”彥信突然頓住腳,回過頭冷冷的看著她,眼睛閃著寒光,初晨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她毫不退縮的挺直了背脊。

  他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如你所願,等你被亂箭穿心死了以後,我自然會去死。”

  初晨抓起一個碗就向他砸去,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接住碗,牟興瞇著小眼睛嬉皮笑臉:“葉姑娘,總共就這幾個碗,你不會要弟兄們用手捧著粥喝吧?那多不雅?”

  初晨冷著臉把廚房門擦著牟興的鼻子砸上。

  “你還要不要去找寶藏?”初晨喪著臉問彥信。

  這都第三天了,他還在那裡看書。這人是怎麼了,先前急得毛焦火燎的,只怕被別人搶了先,現在卻坐著按兵不動。他這樣賴在這裡,她看著都嫌煩。

  彥信拿了本書坐在那裡看,聽見她問話理也不理。

  初晨大聲道:“問你呢?沒長耳朵?”沒有睡好覺的人,火氣自然很旺。

  這兩天晚上人們把包括廚房地窖以內所有的房間都佔了,她涎著臉一進去,眾人就非常粗魯,弄得她面紅耳赤不得不撤退。

  她若是想休息,就必須和彥信一間房,她自然是不願意的,所以她在溫泉邊陪著三條狼坐了兩天兩夜,又冷又累。

  一想到原本屬於自己的溫暖房間被他佔了,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也想過先去佔了房間,不開門,好把他擠出去,但他的屁股就像生了根似的,吃的用的都由人送進去,他就是不出來,她一點機會都沒有。只能眼巴巴的望著眾人快活,鬱悶得要死。

  一向關心她照顧她的王力居然也表示愛莫能助,反而勸她不要這樣倔強,還說要她珍惜。氣得她兩天沒和他說話。

  彥信還是不理,初晨恨得要死,“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如果不要,我就不奉陪了。”他以為她一定要哭著喊著把寶藏給他嗎?他也太高估他自己了。

  彥信眼皮動了一下,慢吞吞收起書:“你跟我說話?”

  初晨哼了一聲,這屋裡還有別人嗎?

  “我以為你是和別人說話呢。”他收起書,站起身,走到她旁邊,故意挨著她擠過去,初晨被他擠得一個趔趄,明明那麼寬的路,他偏來擠她,她咬牙:“人愛寬處,狗愛窄處。”

  彥信“哦”了一聲:“怪不得放著這麼寬的房子不住,偏要和狼擠,原來有這麼個緣故。”

  “和三隻狼擠並沒有什麼丟臉的,和一條狗擠那才丟臉。”

  彥信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瞪著她,臉色有些發黑,初晨挑釁的望著他,我就是那意思,就說你是狗,怎麼了?

  “不知狗的夫人是什麼?狗夫人?或是母狗?”

  “那我怎麼知道?要狗自己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

  “狗?哪裡有狗?”牟興剛好走到門口,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正好烤來吃,在哪裡?”

  初晨努努嘴,“喏,就在這裡呢。只是怕你吃不下。”

  牟興大笑:“我吃不下?還有我吃不下的狗?除了您的狗我不敢吃,我還有什麼狗吃不下?”

  初晨大樂,“噗哧”一聲笑出來:“我可養不起這麼兇,這麼大的惡狗。我還怕反被這狗給吃了呢。”笑瞇瞇去了。

  牟興看見彥信黑得如鍋底一般的臉,忙扯個謊,一溜煙逃了。

  夜晚,所有人都歇下後,初晨小心翼翼的搬開堵在洞口的石塊和樹枝,站在洞口往外瞟,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樹林裡偶爾聽得見雪塊壓得樹枝咯吱一響的聲音,除此外靜悄悄的,

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

  她順開樹枝,看了看天上的星座,辨明方向,剛剛邁出第一步,冷不防樹林東面發出一聲尖利的嘯聲。看來有人在這附近活動,必須去報信才行。

  初晨一轉身,剛好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撞得她鼻子一陣發酸,眼淚都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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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寒夢澤深(中)

  初晨摀住鼻子,恨恨的望著來人:“你鬼鬼的做什麼?”永遠都是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令人防不勝防。

  彥信坦然看著她,顯得光明正大:“我聽見動靜出來看看。你不睡覺跑出來鬼鬼的又是做什麼?”

  初晨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裝模作樣,她把洞口重新掩蓋好,“你怕我會跑?怕你的寶藏飛了?你不是不要麼?你如果不要,有的是人要。”

  彥信默默跟在她身後,走到谷裡。初晨看看洞口那塊巨石,努努嘴,示意他堵上洞口。彥信圍著巨石摸索了半天不得要領,便喊人去推石頭堵洞口。

  初晨冷眼旁觀,看二十多個男人推得汗水淋漓,仍然無法將那巨石搬動。彥信一樣掙得臉通紅,大汗淋漓,卻不肯開口問她。

  牟興喘著粗氣道:“小葉,你是怎麼把這石頭弄開的?”他就不信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女人能推動這麼大的石頭。

  初晨笑道:“你們二十多個男人都推不動,我又怎能推動?”推吧,推死你們這群笨蛋。

  “小葉,你怎麼這樣頑皮?嚴大哥傷還沒好,怎麼能和他開這樣的玩笑?”

  王力從房中走出來,走到洞口摸索了一會,洞口發出沉悶的響聲,一道石壁緩緩降下將洞口堵住,一時眾人臉色各異,更多的是把怪異的目光投向彥信。

  初晨道:“誰和誰開玩笑?我又沒喊他們推石頭,是他自己會錯了意。如果這石頭是推來堵洞口的,一個人住怎麼辦?腳趾頭都想得到的東西,自己笨還怪人?”一甩袖子往裡面去了。

  彥信低著頭不說話,眾人想笑又不敢笑。

  初晨疾步跑到屋裡,“啪”的一下關上門,推過桌子頂住門,幾步衝到床前往上一躺,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好舒服啊。她伏在枕頭上,大大吸了一口熟悉的冷梅香,隨即又鄙視自己。

  頭剛挨上枕頭,睡意如潮水一般湧來。半夢半醒間,她聽著彥信的腳步聲在門口徘徊,沉沉睡去。

  夜半,她被冷醒,她閉著眼睛一摸,身上的被子只蓋了一半,便拉了被角使勁拽,拽不動,她懶得睜眼,迷迷糊糊的想:“這被子生根了不成?”

  手探到被子那邊一大股熱氣,下意識的就朝那邊靠過去。

  剛挨上,就被一雙火熱的大手猛地摟住腰肢,壯實赤裸的身子隨即就壓了過來,同時脖子上落下了一個滾燙的吻。

  初晨猛地被驚醒,手腳並用,手掌拍上去的同時,腳也毫不遲疑的用了十二分的力踹了出去。

  手尚未揮出就被人固定在頭頂,同時腿也被人用大腿壓制住,彥信從她頭頂冷笑:“你這麼噎巴巴地跑到我床上,又巴巴地挨過來,現在又做出這麼一副樣子給誰看?”

  他赤裸的胸脯就壓在她臉上,下腹的灼熱堅挺頂著她的腹部,倆個人的姿勢極其曖昧,雖然隔著衣服,初晨仍然感到火一般烤人的熾熱,還有劇烈的心慌和絕望。

  他是故意的,他想用這個來引誘她,而她居然險些有動搖。

  “這不是你的床,放開我。”她竭力想讓聲音做到冷冰冰地,但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軟弱的哀求。

  “你在和誰說話?嗯?”他開始進一步騷擾她,身子有意無意的往下滑,嘴唇從她的耳垂上劃過,溫熱的呼吸吹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激起一層雞皮。

  初晨深深呼吸,閉上眼,努力平息狂跳不受控制的心,不可否認,他對她仍然有致命的吸引力,但她卻不敢再輕易放縱自己。

  她早已喪失了那種青春年少的勇氣和衝動,那時的她,明知面前是毒藥,仍然敢嘗試著喝下去;

但現在,她只能遠遠看一眼,知道那東西危險,就迅速躲開,她不知道她的心能不能再禁受一次撕裂的痛苦。

  “你不想要寶藏了?”她威脅,“如果你這樣對我,我是不會幫你找的。”

  “呵,什麼寶藏,讓它見鬼去。我若是找不到,別人亦得不到,最多再打幾年仗而已。而我,最喜歡的就是打仗。”他放開她的手,開始對她上下其手。

  初晨趁機反攻,想要逃跑,驚覺自己全身酥軟,只能維持最基本的動作,此外根本無法做其他事情。她又著了他的道,她絕望的哀求:“放開我。”

  “你在和誰說話?”他固執的再問。

  “我在和你說話,求你放過我。”她揪緊了身下的床單,全身僵硬,幾乎不能呼吸。

  “我是誰?你要我怎麼放過你?”

  “你是太子殿下。你至高無上,前途無量,我只是一個沒有身份,沒有明天的民女,求你放開我,當我死了就好。”

  “那麼你記住了,太子殿下不是民女隨便就能求的。T做什麼。”

  他眸色變深,面孔有剎那的扭曲,瞬間恢復到原狀,一口咬住她的耳垂,手開始伸向她的胸部那個疤痕,輕柔愛憐的撫摸。

  初晨一陣心悸,驚恐的蜷起身子,眼淚流下來:“求你,求你放過我,我不想。”她不要再經歷一次噩夢,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她只剩下她自己一個靈魂和心都殘缺不全的人而已。

  “你不想什麼?”他溫柔的撫摸她的臉頰,輕輕扯去那層面具,“我不喜歡它,它讓我看不清你。”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如果說出真話來,他必然是暴怒,她到底還是不敢激怒他,她怕會引起他瘋狂的報復。

  “你到底要怎樣才可以放過我?我並沒有做過害你的事情,你饒了我不可以麼?寶藏我已經答應帶你去找,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

除此之外我現在什麼都不能給你,也不能給你帶來任何威脅了。你就當我從來沒有存在過,不可以嗎?”她絕望的哀求,在他手掌的撫摸下微側著頭,臉上淚光閃閃,像一隻垂死的天鵝。

  他停下動作,久久沒有說話,最終放開了她,從她身上滑下,靜靜躺在她身邊,手臂還是緊緊摟住她的腰不放。

  初晨全身僵硬,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很久之後,她聽見他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綿長,才敢輕輕往旁邊一點一點的挪,她錯了,她不該奢望睡床的,她就該和狼同住同眠,至少它們不會有這麼多的心眼,

不會輕易就把她算計了去。

  她剛剛挪動半寸,就聽見他堅定的宣布:“你不要再想了,我不會放手的。我說過,你活著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我不會改變主意。”

  初晨嘆了口氣,幽幽的道:“你非要我恨你才行嗎?”

  “你現在就不恨嗎?恨我的人多了,不在乎多你一個。更何況正好我也很恨你,咱們一起恨好了。”他收回手,翻了個身,把背對著她。

  初晨提心吊膽,只怕他突然反悔,她睏得要死,卻不敢睡著,每每剛剛睡著又被驚醒,簡直生不如死。

  “你放開我吧,我還是出去好了。”

  他沒有回頭,“你瘦骨嶙峋,我不感興趣。”

  得到他的保證,初晨連氣都懶得生,放心一覺睡到大天亮。

  早晨醒來,驚見彥信一副動人心魄的美男樣,他半靠在床頭,披散著頭髮,敝著衣襟,露出小麥色,肌肉強健的胸脯,兩眼微紅,神情迷茫,正望著她發呆,

見她醒來困難的咧嘴扯出一個帶些討好的笑容。他又變換折磨她的方法了,這次大概玩的是溫柔一刀,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她嚇得忙閉上眼,翻了個身,背裡假裝呼呼大睡。

  短暫的沉默後,身邊傳來一陣衣物聲,床微微一晃,他終於下了床。

  “我們今天去找寶藏。”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

  初晨鬆了口氣。

  她早已習慣他的霸道和蠻橫,冷淡和刻薄,驚見他討好的笑容,她實在是不能適應,也不知該怎樣應對。

  門“吱呀”一聲輕響,門口傳來彥信和牟興的交談聲。

  確定自己已經安全,慢吞吞地坐起來耙耙頭髮,下了床,剛剛梳好頭,門又“吱呀”一聲響,彥信端著一個盛滿熱水的盆進來,面無表情的放在她面前,簡明扼要,命令式的口氣:

  “洗臉!眼屎都糊住眼了。”

  初晨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他這是在伺候她?果真是打的溫柔一刀的主意?她的目光讓彥信有些不自在,他俯身端起盆:“不洗?不洗就算了,我自己洗。”賭氣似的把臉埋進水盆裡。

  初晨沒有理他,他要自己洗就自己洗吧,反正她自問是沒有這個福氣消受美男恩的。今日接受了他的小恩小惠,來日恐怕要把一隻手或一隻腳都賠進去。

  她站起身,走到門邊,“你站住!”他氣急敗壞,臉也不洗了,“你又要頂著你那張臉出去騙誰?”

  “想騙誰就騙誰,反正又不是我自己取下來的。”

  “所以我才打水給你洗臉啊。”

  “我無福消受。”

  牟興站在門邊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木頭人的造型。初晨道:“牟統領,請你跟我師兄講,讓他給我送盆洗臉水,我不方便出去。”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水盆落地的巨響。

  牟興嚇了一跳,臉皺成苦瓜,眼角覷著彥信,不敢答話。

  彥信冷著臉將初晨一把推開,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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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寒夢澤深(下)

  王力沒有跟著初晨他們一起出發。他借口傷重未愈,給人徒添麻煩,堅決不肯去,初晨很是不放心他,叮囑了他半日,直到彥信讓人來催了幾回,方才去了。

  初晨走到洞口,見眾人已整裝待發,只等她一人。彥信見了她,淡淡道:“不知道有這麼多人等著嗎?什麼話說不完不能回來再說?”

  初晨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小包袱,她極其清楚,自己這一去能不能回來還是一個未知數。

  自古與寶藏相關聯的,都是血腥與陰謀,現在她所知道的,對這批寶藏志在必得的人除了彥信,還有蕭摩雲,也許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勢力,此行絕對不會輕鬆,他們這一群人,

能回來幾個呢?她若能平安出來,又要開始漂泊,也不知道這天下之大,這亂世之中,到底何處才有她的容身之所?

  “站住。”彥信喊住她,遞給她一件狐裘,順手把她的小包袱接過去遞給牟興。

  初晨看著那件狐裘,臉上露出些微苦笑,真是久違了的好東西,她早就荊釵布服,與這些精緻華貴的東西界限分明。

  她的身子也不像從前那樣嬌弱,不要狐裘貂皮,照樣可以渡過漫長的冬天。

  見她久久不接,彥信微帶些不耐煩,把狐裘粗魯的給她繫上,轉身大踏步向前去了。

  小衛羨慕的道:“小葉姑娘,你真幸運,能得到公子這樣關心的,你是第一個,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眾人微笑起來,初晨疲憊的扯扯嘴角,經過這幾天,她的身上又被重新打上了彥信的標籤,人們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一種好奇和曖昧,

不明白像她這樣一個容貌只是中上的女子怎會突然之間就俘獲了彥信的心。

  走出洞口好遠,初晨回頭,還看見王力帶著三條狼靠在洞口遠遠望著她,目光滄桑。她的眼睛瞬間濕潤,這一次,大約是永別了。

  “磨磨蹭蹭做什麼?快些,在前面帶路。”彥信一把將她拖過去,用身子擋住了王力的目光。

  “你何必這樣兇?有意義嗎?”初晨微微嘆了口氣。

  彥信微一愣神,初晨已走到前面去了,指著南方的雪原:

  “大家看見那條山脈沒有?就是看上去像個之字型的那條,我們向著那裡出發,今天晚上可能會變天,我們必須在天黑前趕到山下的樹林裡,並且壘起避風雪的雪牆。”

  “小葉姑娘,你在這颶風雪原上生活了很多年吧?對這一帶可真熟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眼裡閃著好奇的光。

  少年皮膚微黑,一雙大眼睛,牙齒潔白整齊,看上去很是眼熟。初晨停住腳步,疑惑的問:“你是?”

  “我姓付,付原夏,你叫我小付就行。”

  “付原萩是你什麼人?”

  “是我哥,你怎麼會認識我哥?”小付一臉的歡快和好奇。

  “小付將軍威名遠揚,聽一個故人說過。”初晨心想,如果此行她能幫助小付順利回去,也算是還了付原萩一個人情吧。

  小付還要問,初晨已經繞開他走到隊伍前面去了,牟興低聲呵斥:“小付,你的話太多了。”

  入夜,果然變了天,狂風怒號,大朵大朵的雪片夾雜著米粒大小的雪粒砸下來,到處白茫茫地一片,看不清楚遠近。

  初晨一行人躲在早就壘好的雪牆裡烤著火,吃著乾糧,喝著剛剛燒熱的雪水,欣賞這其他地方難得一見的雪景,倒也有幾分愜意。

  初晨沉默的一個人坐在一旁,牟興討好的遞過一塊烘得熱呼呼的餅,“小葉姑娘,吃餅。”

  見她接過餅子喂進嘴裡,他又補上一句:“這是咱們公子剛烤的,軟硬剛好。”初晨拿餅的手微微頓了頓,最終悶頭繼續吃餅。

  牟興輕輕鬆了口氣,又遞上一個杯子:“您喝水,這是公子用的杯子,是乾淨的。”

  初晨也接過杯子喝了水。牟興眼角掃到彥信嘉許的目光,得意的咧嘴笑了。

  吃過東西,彥信摸到初晨身邊坐下,一本正經的說:“我想知道入口週圍的情況,你詳細和我說說,我要準備一下。”

  這件事情本來早就該做,但前幾日兩人幾乎是針尖對麥芒,根本沒有機會好好坐下來談論。

  初晨亦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取了頭上的簪子,在雪地上認真的畫了一個草圖:

  “這是那座之字形的山脈,寶藏有三個入口,但真正的入口是在第二個轉角處,其他兩處進去都是死路一條。

在這個地方不但容易雪崩,還有一個特別危險的冰橋,我們要這樣才能過去……”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頭越挨越近,初晨垂下的碎髮遮住了臉頰,彥信很自然的給她別到耳朵後,他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不起。”

  初晨瞬間石化,簮子掉落到地上也不知道,眼角勃發的酸意讓她怎麼也忍不住“呼”地站起來,疾步走到外面去,一任風雪狠狠砸落在臉上,

寒風割在臉上帶來的痛楚減輕了她心中的悶痛感。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說對不起吧?但是對不起有用嗎?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彥信走到她身邊:

  “你看那冰峰,屹立千年不倒,經過了千年的風雪,看盡世人悲歡離合,為身下那些小的冰峰擋住陽光和肆虐的狂風,它不是不累,它雖然堅持,但也終有轟然倒塌的一天。

可是,如果它能多堅持一會,它身下那些小的冰峰就有機會長成大些的冰峰,在它倒下的時候,能夠抵擋住陽光和狂風,不會全部跟著它一起覆沒。”

  “我從降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不能回頭,只能義無反顧的拼命往前衝。如果我一停下來,或是猶豫,不只是我一個人死那麼簡單,凡是跟我有關的一切人和事物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的命可以給你,但不會為了你放棄江山和權力,因為那樣我們所有人都將不能活下去。”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我想,我還是應該跟你說。蕎山鎮上,我沒有派人害你,我只派了柳青去接你,我一直都在樓下等你。久等你不來,我上去找你,但你已經走了。”

  初晨抬眼看他,他的表情眼神真摯而期待,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平和的態度跟她說這些吧?

  他很坦誠,但是很傷人,江山和權力是第一位的,她永遠也比不過。現實與她的理想永遠也不能達成一致,既然如此,何必糾纏這些呢?她微笑:“所以呢?”

  “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他握住她冰冷的手。

  初晨垂下眼,抽回手,聲音很輕,但很清晰:“對不起,時不再,人非昨。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她從懷裡摸出那個碧璽玫瑰吊墜,吊墜在上次給他脫衣服的時候掉在地上,摔了一條裂紋。

  “這個東西已經破了,就是最高明的匠人修補以後,恢復了原貌,你我心中仍然不會忘記它曾經有過裂紋。所以就讓它破了就破了吧,不必再修補。”

  她隨手將吊墜掰成了兩半,揚手扔到了遠處的雪野裡。

  她沒有管身後呆立的彥信,徑自走入雪牆之中。

  很久之後,彥信才頂著一身的雪花進入雪牆中,他沒有看任何人,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去打坐。

  夜半,火堆燃得只剩灰燼。一陣尖利的嘯音從附近傳來,初晨馬上聽出就是昨晚她在洞外聽見的嘯音。

  所有人都緊張的拿起了兵器,彥信睜開眼,示意眾人稍安勿躁。他看了初晨一眼,對牟興道:“我去看看,等我信號。”

  牟興和他只是一個眼神就彼此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點點頭:“小心。”

  彥信帶了小衛和另一個叫小米的人很快消失在雪幕中。

  初晨擔憂的望了天空一眼,天氣越發糟糕,能在這樣的天氣到處晃悠的人,不是為了那寶藏,也是為了其他的目的,總之不是普通人。

  這樣的人,不會只有一批,此次探寶之行恐怕是艱險無比。

  彥信去了很久都不曾回來,牟興和留守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小葉姑娘,這附近的地形怎麼樣?你熟悉嗎?”

  初晨往遠處望去,風雪沒有止境,視野極其狹窄。當時她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嘯聲傳來的距離,就是這樣大的風雪,來回也不會超過半個時辰,那說明彥信真的可能是遇上麻煩了。

  “牟統領,我們分成兩撥人,一撥留在這裡,另一撥跟我去找公子。不管是誰先遇上公子,都發紅色燄火為號,然後匯合。”

  “小葉姑娘,還是你留在這裡,我去吧?”

  “不行,你不熟悉地形,還是我去的好。你在這裡也很重要,有事我會發藍色燄火。”初晨仔細檢查了一遍燄火和兵器,點了一半人,向著彥信消失的東面走去。

  風雪很大,一行人艱難的前行,初晨覺得自己幾乎就要被風吹走,每一步都要比平時付出幾倍的力量。

  她背過身,靠在一棵樹上喘氣,用盡全身的力量喊:“這樣的天氣最容易迷路,大家跟緊我,一旦迷路就是死路一條。”

  風雪要小了些,“小葉姑娘,你是靠什麼辨別方向的?”付原夏崇拜的望著初晨。

  初晨指著樹木,“看見沒有?樹冠豐茂的一面是南方,稀疏的一面是北方。”

  “小葉姑娘,前方樹林裡有動靜。”一個男子出聲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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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浮天滄海遠(上)

  初晨仔細一聽,果然聽見前面隱隱傳來兵刃交擊的聲音,打了個手勢,眾人默契的呈扇形散開,這個時候,他們穿的白衣服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可以暢通無阻的到任何一個地方而不容易讓人發現。

  前方的樹林裡,小衛、小米和幾個服飾有些奇怪的人正和一群黑衣人鬥得不可開交。

  初晨四處掃視一遍,才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見彥信,他閒閒的站在一旁,一個身穿火紅衣服,身材曼妙的美貌女子慘淡著花容,倚著他的手臂,驚魂未定的看著那群黑衣人。

  不等初晨招呼,小付已和人衝了上去與小衛和小米並肩戰鬥,彥信這才發現站在樹下的初晨。

  他對她點點頭,低聲對那美貌女子說了句什麼,美貌女子抬起頭來看向初晨,目光溫柔似水,對著她殷勤的笑。

  初晨見了這女子,不由暗贊一聲好美的人,女子肌膚雪白,輪廓較深,身材凹凸有致,全身像沒有骨頭一般貼著彥信。初晨淡然一笑。

  有了初晨帶來的這十來個人,小米他們更是如虎添翼,黑衣人很快就落了下風。一聲厲嘯,黑衣人對視了一眼,集體四散奔逃。

  此時風雪已經停住,那女子嬌聲道:“哎呀,多謝嚴公子,要是沒有你,本宮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

  初晨耳尖的捕捉到女子自稱“本宮”,彥信淡淡的笑:“金葉公主不必多禮,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金葉公主?原來真是個公主,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公主。看樣子多半是西上的,怪不得彥信肯英雄救美。初晨摸出一支燄火,點燃,燄火在天空綻放了一朵火紅的花朵,璀璨而刺目。

  “誰讓你來的?不是讓你等著嗎?還不快回去?!”彥信看上去很是不悅,黑著臉呵斥她。

  金葉公主嬌笑:“姑娘放的是信號燄火麼?可真好看。”又回頭對彥信道:“早知道你還有這麼多幫手,我就不那麼害怕了。”

  初晨對著金葉點點頭,瞟了彥信一眼,不樂意看見她麼?嫌她妨礙了他的好事麼?她還不願意在這裡討人厭呢。

  “牟興他們關心你得很,我只好勉為其難來替他看看,你是否安全無恙。既然你很好,我先走了。”

  她話音剛落,一道白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從她腳邊的雪地上猛然躥起,一道寒光夾著凌厲的風從她耳畔飛過,徑直向彥信的左胸刺去。

  彥信一下推開金葉公主,閃開那致命一擊。金葉公主眼裡一抹寒光閃過,右掌迅捷如電,拍在彥信胸前的舊傷處,彥信一口鮮血狂噴出來。

  與此同時,白衣人冷笑一聲,手掌一揮,從袖口射出一條白光,毫不容情的向著彥信的雙目刺去。

  而彥信亦在那瞬間一拳重重打在白衣人的肩頭,白衣人的肩頭傳來清晰的骨頭破裂的聲音,同時拔出噬光向白衣人的腰間刺去。

  白衣人不避不讓,用的竟然是同歸於盡的姿勢,腰撞向噬光,手上白光毫不停頓。彥信似乎不曾想到他會如此的決絕,想要躲開,姿勢已老,竟然是避無可避。

  初晨大驚,白衣人的身形何等熟悉,不及細想,挺身上前欲攔在兩人中間,卻被彥信一掌拍開,跌倒在地。

  “小爺射瞎你這雙狗眼。”那人的聲音嘶啞難聽,但初晨還是聽出了那熟悉的味道,她已確定來人身份。

  “蘇師兄!”她脫口而出。

  白衣人的身形有片刻的停滯,彥信就是趁這片刻的功夫,迅速反撲,逃得一線生機,小米等人也趕了上來團團護住他,對金葉公主和白衣人拔刀相向。

  先前已經四散奔逃的黑衣人又冒出來與那批服飾奇異的人匯合,和小米等人對峙不下,這原本就是一場戲,金葉公主惋惜的嘆了一聲,走到白衣人身邊,

“蘇郎,這是你自己手軟,可不能怪我不守約。”

  “師兄,真的是你?”初晨又驚又喜,卻不敢去拉那座宛如冰雕的身體。

  白衣人緩緩轉過身,拉下臉上的白色布巾,正是當初答應為她到處去尋解藥的蘇縝。他目光冰涼,嘴角彎成一個冷酷的弧度:“你又是誰?也配叫我師兄?”

  初晨感到莫名的委屈,他怎麼也不能認出她來?她臉上的這張人皮,蕭摩雲認不出她,彥信一眼看透了她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蘇縝怎能認不出她?

  她只憑他的背影和聲音,就能準確無誤的認出他來,他怎麼會認不出她?

  “你過來。”彥信臉如金紙,微皺著眉頭,緊抿著唇喊她,很是不高興。

  初晨不動,繼續委屈的看著蘇縝,她就不信他真的認不出她來。

  彥信走過去霸道的將她摟入懷中,對蘇縝冷笑:

  “你終於親自出馬,一年多,你如附骨之蛆一般跟著我跑遍了整個蘭若,暗殺我,前前後後不下十次了吧?我還道是誰一定要置我於死地,原來是蘇大少爺。

也許我應該稱你一聲魔鬼城蘇城主,或是西上國駙馬爺?不知我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引得你這樣不死不休,不惜賠上自家老婆的要我死?”

  蘇縝憎惡而仇恨的望著他:“你該死。”

  “你是要替她報仇?她不是我害死的,她死了我也很難過。”彥信目光閃閃,一臉的沉痛。

  蘇縝道:“我曾經說過,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之間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

  “我沒有死,蘇師兄。”初晨喊道。

  蘇縝鄙視的看著她:“身材氣質聲音雖然還像,但臉也太不靠譜了,比朱彩陽還不如。天彥信,難道你一定要用這一個個相似的女人來裝點你癡情的形象嗎?”

  彥信陰陰一笑:“你也覺得她是個西貝貨?”

  蘇縝冷笑:“你身邊的西貝貨太多了。”

  彥信曖昧的用右手捏捏初晨的臉蛋,左手卻按住她的啞穴:

  “她雖然是個西貝貨,但我覺得她其實是最像的一個。除了臉,其他地方都像極了。在夜晚,看不見她臉的時候,我幾乎都會以為是她回來了。那時候,我心裡可真快活。”

  他溫熱的呼吸吹在初晨的耳畔,激得她打了個寒顫。

  蘇縝鄙夷的道:“西貝貨就是西貝貨,你還真會自欺欺人,這樣的女人給她提鞋都不配。”

  “你從海瀾來,自然知道她為什麼會死。我就算是有錯,也是沒有保護好她的錯,你如果還是因此要殺我,有能耐你就殺好了,但我是永遠都不會承認是我害死她的。”

  “她是因你而死!”初晨想不明白蘇縝為何如此堅定的認定她已經死了,而彥信的行為也是有意識的把他往她已經死了這個方向引導。

  她想說自己戴了人皮面具,啞穴又被彥信按住,雖然大急,也只能乾張嘴發不出一點聲息。

  彥信把頭轉向金葉公主,惋惜的搖頭:“金葉公主,我挺佩服你的。自己的丈夫一心想著別人,還要利用你為她報仇,你居然也願意幫他,這天下最無私的女人,非你莫屬。

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是生在皇家,你咋這樣真善美呢?你需知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你身後代表的是一個國家,你就不怕西上和蘭若因此起糾紛麼?”

  金葉公主面孔扭曲起來,“他為他妹妹報仇有什麼錯?你這樣的負心漢,人人得而誅之!”

  “他妹妹?也算是吧。”彥信笑得陰陽怪氣。

  金葉公主懷疑的看向蘇縝,蘇縝垂了眼皮:

  “我說過,我和你說的話沒有一句假話,你若是不相信我,覺得跟著我不快活,你隨時可以離開,我以前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金葉公主眼裡瞬時蓄滿了淚水:“我什麼時候說過不信你?你為什麼總是對我說這樣的話?難道我還做得不夠好?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對你的一片真心?”

  蘇縝嘆了口氣,用不曾受傷的那隻手愛憐的撫摸她的頭髮:“是我不好,總是讓你受委屈。”

  金葉公主抱住他的手臂:“只要你喜歡,我就幫你做。哪怕,哪怕就是他說的是真的,我也你的。”

  蘇縝道:“你這又是何必?”

  彥信看了初晨一眼:“我還沒見過不會嫉妒的女人。我曾見過一個女人,聽說情敵死了也不肯放過她,偏生還去求了張符要讓那女子永世不得超生。

你們女人都是說一套做一套,公主不會嘴裡說得好聽,背後又去做那樣的事情吧?”

  金葉公主怒目而視:“呸!我金葉豈是那樣的人!若是她活著,我自然是定要光明正大的和她爭蘇郎的,但她已經死了,我和一個死人爭什麼爭?”

  蘇縝嘆了口氣:“阿葉,不要和這條瘋狗說這些,他不會明白的。”

  “瘋狗?”彥信哈哈大笑,指向蘇縝:“我是瘋狗,你又是什麼?為了報仇不惜賣身給公主,所有的時間和精力花在替她報仇上,你的行為和瘋狗也沒有任何區別!

你若是有本事,為什麼不在當初就強行將她帶走?偏生要等到她死了才來做這些無用功?她的死,你要負一半責任,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掩蓋你的錯?你就是殺我十次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最後這一句算是戳到了蘇縝的痛處,他臉色大變,伶牙俐齒的他此刻竟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咬著牙瞪著彥信,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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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浮天滄海遠(中)

  初晨心中一陣酸楚,蘇師兄為了替她報仇做了這麼多嗎?她還是害了他。

  金葉公主看見蘇縝的表情,嚇得聲音都發抖了:“蘇郎,蘇郎,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聽他亂說,他這是為了氣你呢。你那個時候也是為了她好,她在天有靈,絕對不希望你這樣痛苦的。

不然咱們回去,我不要王位繼承權了,我求父王讓墨方大師為小師妹招魂,你親自問她怪不怪你,希望你怎樣,好不好?”

  初晨暗嘆一聲,好溫柔好善解人意好大度好無私的公主,不要江山要美夫啊,如果她說的是真心話,蘇縝遇到她可謂是福氣了。

  彥信在她耳邊道:“你可想好要怎麼做了?你可比得上人家的十分之一?如果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怕表面上笑得燦爛無比,實際上心中早已認定人家完全是騙你,完全是利用你了吧?

哪裡還肯安慰別人?哪裡又會給別人一分機會?你蘇師兄到底是需要你這個麻煩還是更需要她這個天使相認的機會。”

  初晨眨了眨眼睛,彥信說得沒錯,如果是她遇上同樣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像金葉那樣反轉過去安慰蘇縝的,她只會認為蘇縝真心愛的是別人,自己是陪襯。

  像金葉那樣的女子,是有底氣的,西上國王的掌珠,雖為女子仍是王位繼承人,萬千寵愛和光彩集於一身,她之所以這樣做,是篤定蘇縝有一天總會真正愛上她的。

  而她,從來就沒有那個底氣,從小,她的存在只是為了家族和父母的貪欲,哪怕努力十倍,也從不曾得到過別人一分真正的關注。

  除了蘇縝,她不曾遇到過可以真正相信的人,她有什麼理由認為自己會得到別人真正的愛,又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去完全相信一個人?

  彥信又低聲道:“如果,你那個時候肯多相信我一點,跟著柳青走,今天會不會完全不同?”

  初晨皺眉示意他快給她解穴,一臉的不耐煩,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

  彥信解開她的穴位,她輕聲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讓他以為我死了,但如果你不怕被他終生追殺,我又有什麼好怕的?”

  她已經想明白,蘇縝既然已經認為她死了,並遇到了金葉,那就應該開始一段新生活。反正難過也難過了,就算是知道她沒死,又能改變什麼?不過是讓他夫妻愈加互相猜疑罷了。

  彥信聳聳肩,“你師兄是個大嘴巴,我怕他把你還活著的事情到處亂嚷,給我添麻煩不可以麼?”

  蘇縝什麼時候是個大嘴巴了?

  初晨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現在無暇和他算這些,當務之急是解決蘇縝的仇怨,讓他早日和愛他的金葉公主過上沒有隔閡的生活,她自己現在過得這副倒霉樣,

所以越發希望她喜歡的人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她清清嗓子:“咳,不知諸位可聽說過魂魄入夢這一說?小女子不才,正好得到這位風姑娘的魂魄入夢相託。”她這句胡謅的話立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彥信一愣,隨即摀住嘴低咳了幾聲,初晨瞪了他一眼,對上蘇縝懷疑的目光和金葉公主擔憂的目光:

  “我的八字正好和風姑娘相同,當時又正好住在蕎山鎮附近,因緣巧合,正好得到她魂魄入夢相託,其中有幾句話,就是關於蘇城主的。”

  她話音剛落,就被蘇縝老鷹捉小雞似的一把提住衣領,他嘶啞著聲音,眼裡發出瘋狂的光芒:“你這個妖女,受了何人指使,膽敢亂說,我剝了你的皮。”

  彥信一掌向他擊去:“打狗還要看主人面,你若不信自可不聽,做這副窮兇極惡的樣子做什麼?”

  初晨怒道:“你才是狗!”他還記著她罵他是狗的事情呢,這會兒得了空終於報了她這一箭之仇,沒見過這樣睚眥必報的男人。

  金葉公主拉過蘇縝:“蘇郎,你忘記墨方大師亦能招魂了?你先聽她說完,辨明真偽後再決定也不遲呀。”

  蘇縝冷哼一聲,仍是惡狠狠地瞪著初晨,初晨暗嘆,蘇縝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多疑,如此暴躁了?

  初晨奇怪的道:“咦,那位風姑娘曾跟我說,她蘇師兄性格溫和,處事冷靜,待人有禮,甚至有些玩世不恭,怎麼我今日見了城主,卻覺得大相徑庭呢?”

  蘇縝瞳孔急速縮小,冷笑:“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麼呢?小心些,不要說錯,最好把你主子教你的話重新過一遍再說。”

  初晨嘆氣:“你是不肯相信我的了,不知城主可否借一步說話?你聽我說了就知道了。”

  蘇縝還沒說話,彥信和金葉都同時說:“不行!”

  初晨玩味的看向彥信,口裡卻對著金葉說:“公主怕什麼呢?難到還怕我會害了城主不成?”

  金葉冷森森地瞅了她一眼,皇室中人的威壓畢現:“蘇郎,此女身份不明,又是跟著天彥信的,他那樣狡猾,誰知道會不會是一個陷阱?我以為咱們還是小心些的好,就在這裡好了。”

  彥信也道:“我還怕他設了陷阱呢,你就在這裡說,他愛聽不聽且由他。”

  看來這兩個人都想知道初晨到底會和蘇縝說什麼啊,金葉倒也罷了,但彥信,初晨卻是怎麼也不願意讓他知道。

  於是她望著蘇縝淡淡一笑:“蘇城主自己選擇好了,反正有些話風姑娘是交待了只能跟你一個人說的,錯過了這次機會,只能看咱們以後是否有緣了。”

  “那你就撿能當著別人說的說些來聽好了。”彥信貌似好心的提議。

  蘇縝不置可否,初晨道:

  “她說她最希望的就是她蘇師兄能得到一個好歸宿,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還說,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就是她蘇師兄,她最遺憾的是沒能兌現和他一起去看海的諾言。”

  和蘇縝一起去看海,是兒時的約定,為了讓蘇縝相信她的話,她也把它拉出來做佐證了。

  一陣刺痛從她手臂處傳來,她回頭一看,彥信臉上沒什麼表情,手上卻是惡狠狠地掐了她一下。

  初晨覺得他的這種作為非常好笑,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像拍灰塵似的拍拍袖子,站得離他遠遠的,繼續說:“如果蘇師兄以後找到師嫂,可以替她完成這個心願。”

  蘇縝眼裡一抹精光閃過,冷冷望了她一眼:

  “鬼神之事,我自來不信。你說的這些更是子虛烏有,我師妹是說過想去看海,但從來沒有和我約過去看什麼海。看在你還不算討厭的份上,我不和你一個村姑計較。金葉,我們走!”

  金葉一直在一旁站著左看右看,又歪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他招呼,面露歡喜的跑過去:“蘇郎,那你不報仇了?今晚的機會難得,不再試試了?”

  蘇縝拉著她道:“今晚機會不對,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金葉垂下眼皮,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但初晨還是從她臉上捕捉到了遺憾,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她就是感覺到了,那是長期謀求某件事情而不得,眼看即將到手了又飛掉的遺憾。

  她再看,就看見金葉皺著眉頭看著她,眼裡全是防備和懷疑,就連跟他們去的下屬向她請示問題她都沒有聽見。

  女人天生是敏感的,盡管隔得有些遠,初晨還是感覺到金葉不懷好意、深思的目光。她心中一凜,偷偷看了彥信一眼。

  彥信面無表情,眼睛看似看著眾人,實則目光早不知飄向哪裡,他這副樣子,明顯的也是在思考什麼嚴肅棘手的問題。金葉又意猶未盡的看了彥信一眼,遺憾的抿了抿嘴唇。

  彥信出聲止住金葉的腳步:“金葉公主,借一步說話。”

  金葉猶豫了一下,道:“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彥信似笑非笑:“公主當真這樣以為?那我就當著眾人說了?”

  金葉咬咬唇,看了蘇縝一眼,蘇縝把頭別開:“你去,我等你。”

  彥信和金葉的身影消失在東邊樹林深處不一會兒,初晨借口方便,向著西邊去了,繞了一個大彎偷偷摸了過去。

  只聽金葉義正嚴辭的道:“我聽不懂你說的話。我愛蘇郎,自然一心一意為他謀劃,完成他的心願。希望太子能明白,皇室中人並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只愛江山,不要真情的。”

  彥信拍拍手,道:“公主這番深情讓人佩服,只是公主真的是這樣想的麼?

以你西上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第一公主之尊,身後牽扯不只是你母后一人,還有千萬人的切身利益,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可能只為愛情而活。

你之所以答應幫他做這件事,放下手中若干要緊的事情,千裡迢迢陪他追殺我,其實是得到了西上王的暗許吧?

你們興許認為,蘭若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北有北岐虎視眈眈,南有海瀾伺機吞滅,而我們休養生息時間並不長久,連年征戰,國庫空虛,覆滅是遲早的事。

我若是死了,必將加快蘭若覆滅的腳步,為著你們將來分一杯羹,所以你們就和海瀾簽訂了秘密協議?你正在發愁要以怎樣的方式方法,尋個什麼樣的高手來暗殺我,剛好蘇縝就出現了。

一方面他手裡握有魔鬼城的神秘力量,另一方面他英俊聰明,這些都可以成為你將來在國內站穩腳跟的最大助力。

而且,他一定要殺我,正好符合你的標準,所以你就設計讓他主動送上門來,你搖身一變成了癡情的,不愛江山愛良人的公主。這樣的天使,不要說他感動,就是我也感動。”

  “你胡說!”金葉公主有些緊張的左右看了看,“我是真心愛蘇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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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41:43
第二十九章 浮天滄海遠(下)

  “是不是真心,我說了不算,蘇縝最清楚。要不要我將這些事情告訴蘇縝,讓他自己判斷?我只替公主擔心,有些話一旦說開,只怕真心的也變成別有用心。

說到底,蘇縝這樣的丈夫人選很難找到第二個的。”彥信笑得邪惡無比。

  “你到底想怎樣?”金葉公主低頭思考了好一會,抬頭逼視彥信。大家都是同樣的出身,她自然知道彥信不只是為了單純的和她討論她與蘇縝的感情問題。

  “不想怎樣,有點小事情想和公主商量一下。當然,只是建議,最後決定權是在公主手上的。你知道,現在三國形勢難明,但我蘭若並不一定就會落敗。”

  這意思就是說,你們現在就和我們撕破臉是不是太早了些。

  金葉聞音知雅意,嫵媚一笑:“太子殿下太客氣了,小事情麼,金葉還稍許做得些主,但如果是大事情,是一定要稟明父王的。”這是警告彥信不要獅子大開口。

  彥信負手而立,笑得親切無比:“公主,我這是真心為西上考慮,我又怎會為難公主呢?請公主把我的話轉告西上王,想必他也一定會贊成。

我要說的只是一個字,拖;一句話,坐山觀虎鬥。對你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就是將來,蘭若亦會與西上為友的。公主以為呢?”

  金葉輕笑:“人家都說你厲害,我還不相信,經過這麼多次交手,我才發現你不但命硬而且叡智無比啊。你放心,你的話我一早會告知父王。”

  彥信笑道:“哪裡,不及公主十分之一。”兩人相視而笑,就像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親切,看得初晨惡寒無比。

  兩人達成了協議,想來以後蘇縝都不會再有機會追殺彥信了。初晨偷偷摸回去,一路暗自嘲笑自己,和這些人相比,她果然還是很蠢。

  她又犯了同樣的錯誤,居然會相信金葉就是那萬中無一的天使。皇室中人哪裡有什麼真善美的人,如果有,只怕早就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這個金葉公主,能夠以身為餌設計彥信,本身就不是一個普通柔弱女子能有的膽色,而且她剛才透露出的信息是她有機會繼承王位,所以她不但不是什麼真善美的天使,

反而和彥信是一丘之貉。

  身為皇室子弟,他們從小受的教育都是精英教育,無用的事情從來不做,每做一件事,都會細細謀算利弊,提前打好伏筆和留好退路,努力達到事半功倍,一石二鳥甚至幾鳥的效果。

  從皇宮那個黑暗冷酷骯髒的方出來,能夠走到今天的,沒有誰手上是乾淨的,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別人的鮮血。

  自己人一般的爭鬥也就算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皇帝一般都會睜隻眼閉隻眼。

  一旦涉及到國家大事,那是絕對不能含糊的,彥信代表的是蘭若,所以金葉公主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是率性而為,是得到了西上王的授意。

  她幫蘇縝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就是要利用一個合適的借口和一個合適的人要了彥信的命,從而為她的國家謀求最大的利益。

  亂世,痛苦的是普通老百姓,對於強者來說,正好是他們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看來蘇縝的婚姻也沒有那麼簡單呢,他和金葉,其實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只不過上面蓋了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看金葉的樣子,還是很在乎蘇縝的,只願蘇縝不要像她一樣落到這個下場。

  初晨剛回到原地不久,彥信和金葉公主就從裡面走出來,彥信淡淡掃了初晨一眼,似乎是發現了她剛才的所作所為,金葉跑過去拉著蘇縝的手,“蘇郎,我們走吧?”

  此時天色已微亮,二人在他們帶來的人的簇擁下攜手而去,蘇縝始終不曾回頭看過初晨一眼,初晨又一次看著這個曾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與她錯身而過。

  彥信輕哼:“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麼看?你如果後悔了,還可以喊住他的。”

  初晨確實有些後悔,錯過了這一次,不知要什麼時候他們才會再相見了。

  不等她有所表示,彥信又急急地道:“你真的認為他是沒有認出你來嗎?你不會有那樣蠢,破壞掉他的一片好心吧?

你想想,金葉對他這樣百般遷就,就是因為你是一個死人,如果她知道你還活著,她還會不會任由你這樣逍遙?只怕她前腳剛走,後腳暗殺你的人就跟來了。”

  原來這才是倆個人不顧她的反對,你一句我一句共同認定她就是個死人的原因。初晨悶聲不響的跟在彥信身後,走了幾步,他突然問:“偷聽別人談話的滋味是不是很刺激?”

  初晨不理他,反正他又沒有當場抓住她。

  “你都聽清楚了?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麼天真了吧?想要獨,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我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們注定和別人不一樣,你要學會鑑別和接受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他們的感情生活和她有什麼關系?他這副模樣是一點都不把她當外人啊。初晨覺得很有必要再和他表明一下自己的堅定立場,她攔住他:“有件事情我們必須說清楚。”

  “你要說什麼?我沒功夫跟你廢話。”仿佛猜到她要說什麼,彥信冷下臉,讓其他人先走。

  “我希望你明白,我先前和你說的話是認真的。你們的愛情什麼的都和我沒有關系,請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生你抱我和點我穴道的事情。”

  彥信面無表情:“你先前和我說過什麼?我記不得了。你再說一遍?還有,我管你了嗎?我管你什麼了?我是管你胡謅騙人還是管你偷聽別人說話了?”

  初晨氣得七竅生煙:“我和你說過了,請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彥信冷笑:“要我放過你也可以,你先還了欠我的債再說。”

  “我欠你什麼?!”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些什麼事情,你口口聲聲怪我對不起你,你又做過些什麼對得起我的事情?你以為我沒有和你算賬就是我不知道了?”

  “你說清楚,我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了?”初晨怒目而視,恨不得一腳踹在彥信那張可惡的臉上,他倒打一耙的本事越發見長了。

  彥信道:“付原萩,還有蕭摩雲,你背著我和他們做過些什麼,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千方百計要和我撇清,是不是想去找他們重續前緣啊?他們兩個,你更瞧得起哪一個?

付原萩幾次三番捨命救你,蕭摩雲人長得好看,又有權勢,還有你的王師兄,哦!對了,我忘了,他好像不肯要你。咦,這一算,你的奸夫還挺多的。”

  說到付原萩,初晨一下子有些心虛,不是她真的和付原萩有什麼奸情。

  她承認當初在萬春湖上的時候,確實曾經對付原萩動過一點心來著,但一旦知道自己被指婚給彥信,她就死了那份心。

  也不是她怕彥信,只是付原萩曾經幾次幫過她,她不願意給他帶來任何麻煩。她冷笑:“不要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吃裡扒外,付原萩幫你賣命你還這樣說他,你可真無恥。”

  彥信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摸出一個寶藍色繡著黃色小鳥香袋在她面前晃了晃,“很眼熟吧?是不是定情物?”

  初晨看著那個香袋,覺得很眼熟,好像真是她的東西,只是怎麼成了定情物了?

  她還沒想明白,“心虛了?”

  彥信一副坐實奸情的表情,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我就知道,你怎麼可能跑得那樣快,那樣悄無聲息,就是蕭摩雲和付原萩幫的你。我還小看了你,你好,好大的魅力!偷人都偷到我眼皮底下來了。”

  初晨不能忍受他往她身上潑污水,大吼一聲:“閉上你的鳥嘴!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無恥?都把自己當成小倌了,到處出賣色相,就連一個陪嫁丫鬟也不放過。

我不跑難道等著被人殺死,被火燒死?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但是你在哪裡?我等到的是柳眉的刀子!”

  話說完,她從彥信眼裡捕捉到一絲得意,猛然明白過來,平復心情: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我偷人也好,魅力大也好,都和你沒有關系。我不希望以後我嫁了人,你再給我造成什麼困擾和誤會。”

  彥信怪笑一聲:“好,好,你再嫁的時候別忘了跟我說一聲,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禮。”

  初晨揚起下巴往前走,很快趕上小米等人。

  走了沒多遠,迎面遇上牟興等人,牟興跑的滿頭大汗,見了眾人臉色一喜,跑到彥信身前和他嘰嘰咕咕了一通。彥信臉色端凝,喊住初晨:“從這裡到入口,有沒有更近,更隱蔽的路?”

  初晨看向牟興:“怎麼了?”

  “蕭摩雲和蕭維鈺不知為何會知道你說的那條路,他們現在已經超過我們了。我們再不去,只怕會被他們在前面危險處設伏,那就一切都白做了。”

  初晨低頭想了想,低聲問彥信:“你跟我說實話,你那年來颶風雪原到底找到了什麼東西?”

  彥信眼睛閃了閃:“你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我對你的秘密一向不感興趣。”

  “我以為綠綺夫人會讓你想辦法探明。”

  “你不說就算了,反正我的命是沒有你們值錢的。”綠綺夫人當初是讓她去打探,但她根本沒有答應,不過這用不著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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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42:05
第三十章 隱處唯孤雲(上)

  “等?”彥信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先讓他們打前陣?”

  “我個人覺得非常值得等待。咱們先到入口附近找個地方藏起來,養精蓄銳,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我尋思著,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但很關鍵的事情。

本來他是非要我帶他來這裡不可的,但現在卻可以自己找了來,那說明他定然有新的發現。還有那個弄出兩份藏寶圖的人,又打算做些什麼?正好讓蕭摩雲去試試深淺。”

  初晨看見彥信恍然大悟的樣子頗有些不屑,她就不相信他會想不到這麼簡單的法子,這麼做是想討她歡心麼?也太小兒科了些。

  彥信拍了拍腦袋:“這幾日是怎麼了,這麼簡單的事情我都想不通。難道腦子生鏽了?”

  “你幾天沒休息好了?”初晨望著遠處淡淡的問。人一旦連接幾天沒休息好,就會反應遲鈍。

  “你最好抓緊時間休息好,否則不要說找寶藏,對抗蕭摩雲,只怕連我們的命都保不住。我日子還長著呢,不想這麼早就死,而且是和你這種人死在一起。”

  彥信微微一笑,竟然把頭靠在她肩上,“不想死就借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初晨白了他一眼,猛地推開他,臭著臉走開。

  她感覺彥信此次待她似乎與從前有些不同,一樣的霸道,一樣的愛臭臉,臉皮明顯比以前厚了許多,性子也更耐心了些。不過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小葉姑娘,你確定真的是這裡?”

  牟興眼巴巴的望著那個一望看不到底的深洞,眉毛皺成兩條蟲,“這也太普通了,任何一個到了這裡的人都會想要進洞去看看的。寶藏怎麼掩藏?”

  初晨淡笑不語,四處打量,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又好藏身又方便窺視的。

  小付摀住嘴笑:“牟大哥,要不你先進去捧一捧財寶出來嘛。”

  牟興道:“進去捧一捧出來?你小子以為財寶都是露天擺著的?我進去就拿出來了?”隨即給了小付一巴掌,“你小子敢調戲我?”

  初晨道:“入口不是這個洞。”

  “不是這個洞?那是哪裡?”眾人大奇,紛紛四處尋找起來。

  初晨打量了一下週圍,取了劍,插進雪地,這裡捅捅,那裡捅捅,一直插到洞口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這個地方大約五尺方圓,上面覆蓋的雪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顯得要鬆軟一些。

  心中有了計較,笑道:“各位不要找了,咱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蕭摩雲來了就知道了。”

  洞口她是找到了,但無二並沒有告訴她應該怎樣進入,這是一個大問題。

  她只依稀記得想要進入這個入口,必須觸動一個機關,而這個機關一旦觸動,必然會驚動雪狼神,雪狼神來了之後,生死就不是他們自己可以決定的了。

  她想著,雪狼神那樣對她,應該是允許她進入寶庫的,但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而已,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蕭摩雲來試一下,然後他們再根據發生的情況作應對。

  眾人在附近尋了一處比較隱蔽,剛好可以看見洞口的地方藏好,該吃東西的吃東西,該休息的休息。

  初晨靠在么么身上揉腿,揉到一半,彥信走過來躺下,直接就把頭放在了她腿上開始睡覺。其他人該幹嘛就幹嘛,對他們這裡發生的事情熟視無睹,只有小付偷偷地紅了臉。

  初晨煩悶無比,去推彥信,卻見他已經熟睡。

  牟興摸過來給他蓋上一件狐裘,皺著臉求她:

  “小葉姑娘,求你了,讓他睡會兒吧?他這麼重的傷,連日奔波,我擔心他熬不住。他要是倒了,大伙兒都得跟著倒霉。你也不想咱們困在這裡出不去吧?”

  初晨翻了個白眼,一把拉住他,“來來來,既然你這麼關心他,就你做他枕頭好了。”

  不由分說,就把他拖了坐下,直接把彥信的頭給挪到他腿上去了。不知是真的太累還是裝的,這麼折騰,彥信這廝居然都沒醒。

  不管牟興的苦瓜臉和眾人怪異的眼神,初晨另外尋了個乾淨的角落,從包袱裡摸出肉乾和么么你一口我一口吃個不亦樂乎。

  她吃完,站起身來整理身上和手上的肉末,肉末剛落地,就被么么撿來吃得一乾二淨。

  “人和狼一樣的饞相!”冷冷的聲音傳來,彥信已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坐在那裡一臉的不爽。

  初晨不理他,看都沒看他一眼,就當他是空氣。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和他談論關於寶藏以外的任何事情,因為她發現只要和他鬥嘴,她就會忍不住生氣,她越生氣,他好像越高興,她的麻煩也就越多,所以不理才是最好的辦法。

  果然彥信冷哼一聲之後,再也沒了下文。牟興很狗腿的遞上一杯熱水和烤好的肉乾:“公子,快趁熱吃了,屬下估摸著北岐蠻子快來了,從現在開始不能燒火了。”

  彥信吃完東西,再度裹著狐裘假寐。初晨隔會兒就去瞅瞅,看看蕭摩雲來了沒有,結果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蕭摩雲一直到天黑了也沒出現。

  這樣一來,眾人都有些急了。

  初晨也有些耐不住性子,難道蕭摩雲走錯了路?

  不對呀,他們前幾日走的路都是通向這裡的,如果是要去其他兩個入口,早就和初晨他們岔開了,而且直到昨天,他們還險些相遇,可是按路程算,他早在兩個時辰前就應該到達了。

  再看眾人,因為不能生火,大家都有些耐不住了,焦躁之情溢於言表。

  也難怪,他們走了那麼遠的路,又冷又餓又累,靠的是一股熱情,現在這股熱情突然受挫,自然是有些焦躁不安的。

  初晨正想怎麼勸說他們,彥信已道:“大家稍安勿躁,既然已經等了,就不在乎這一點時間。冷的可以坐到我這裡來,大家擠在一起取暖。”說著就把他身下的狐裘讓了出來。

  不管彥信平時再和他們同甘共苦,但巨大的身份差異在那兒。

  大多數人都有些猶豫不決,小米第一個站起來:“公子既然吩咐了,屬下就不客氣了。”說著就坐到了狐裘上,擺出一副舒服的樣子,接著小衛和小付也擠了過去,有他們帶頭,

其他人笑呵呵的也擠了過去,把帶著的動物皮毛都鋪在一處,眾人你擠我,我擠你的,互相開起玩笑來,焦躁不安的情緒頓時緩解了。

  初晨面上做著不在乎,實際上心裡是有些佩服彥信的,他帶兵這麼多年,經驗豐富,不但善於揣測別人心思,也很能吃苦。

  下一秒她就佩服不出來了,因為有人問:“公子,你把狐裘讓給我們,你怎麼辦?來,和我們一起擠擠吧?”

  彥信笑道:“和你們擠?你們都要擠到地上了。小葉這兒不是還有一件狐裘嗎?我就和她擠擠,省得浪費了。”笑著走到她身邊,和她一樣靠在了么么的身上,一副無賴相。

  “你不要在我這裡。”初晨攆他,他道:“這裡總共就是巴掌大的地方,你要我去哪裡?再說了,你身上這件狐裘,還是我的呢。連狼都可以享用,我為什麼不能?”

  么么正伏在狐裘上呼呼大睡,初晨恨恨的扯扯它的毛,把它弄醒。彥信不喜歡動物,特別愛乾淨,她實指望么么做點什麼,讓彥信知難而退。

  么么瞇著眼看了看彥信,突然伸出舌頭去舔他,它這一舔,彥信忙不迭地讓開,初晨忍住笑,嚴肅的道:“既然不喜歡它,又何必靠過來?它身上可能會有虱子和跳蚤,你就不怕麼?”

  聽她這樣說,彥信已經縮回一半的身子又再度靠過來,皺著眉,咬著牙承受了么么的那一舔:

  “誰說我不喜歡?虱子跳蚤麼,你不怕我也不怕。反正你的也會傳到我身上,何必在乎早晚?”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好熱乎啊。”硬是耐著和她擠在一處。

  初晨皺起眉,還沒說話,小米等人就喊:“小葉姑娘,你如果不願意,我們就把狐裘還給公子好了。我們總不能個個都舒服,讓他一人挨凍吧?”

  初晨只好嘆口氣,看著彥信嘴角那抹陰險得意的笑,也笑了:“既是這樣,我也不好意思一個人獨佔這麼大的狐裘的,咱們把它接在一處,也寬許多,人多,更熱乎。”

  彥信斜著眼看她:“你冷?要不,我貢獻我的懷抱?”

  初晨立即偃旗息鼓。

  下半夜,牟興從外面摸進來,帶著幾分興奮:“公子,來了。蕭摩雲來了。”

  眾人馬上興奮起來,彥信拉著初晨一個箭步衝到窺探處,看蕭摩雲會做些什麼。

  外面的空地上,數十支火把燃得亮堂堂的,照著蕭摩雲和蕭維鈺帶去的大隊人馬。但奇怪的是,他們就在那裡靜靜的站在不動,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初晨看到,北岐這邊所有的人臉上絲毫不見疲態,特別是蕭摩雲和蕭維鈺兩個貴公子,仍然保持著鮮亮從容的貴公子形象。

  初晨看看自己這邊,二十多個年青人,一臉菜色,和北岐那邊油光滿面、精神抖擻的彪形大漢簡直沒得比。

  她輕笑道:“你怎麼混到這個地步,人家來尋寶,動用了全國的精英力量,大張旗鼓的,你怎麼倒像做賊似的?”

  彥信道:“我就是來做賊的。”

  初晨聽出味道來了:“皇帝不知道?”

  彥信冷笑:“他如果知道,只怕我的太子府早就被夷為平地,我身邊那些人都被夷九族了。”

  初晨沉默了一會,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她以為現在的情形,瑞帝必然十分倚重彥信的,輕易不會動他,誰知道這倆父子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如果真的是這樣,她看不出蘭若在這場戰爭中會有幾成勝算。

  “他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太子,而不是一個有自己的主張,比他還要強的太子。這樣的兒子只能防著,不能用。我只要有稍微的一點懈怠,就會粉身碎骨。

所以,凡是他的賞賜和所謂的恩寵,我不管喜不喜歡,都得接著。”彥信嘲諷的笑著,一臉的不在乎,但初晨還是看出了他的落寞和辛酸。

  大家都活得很累,她輕嘆了口氣:“他現在不是拿你沒辦法嗎?再等等就好了。”

  彥信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我經常想,如果我死了,多半人們是會放鞭砲慶祝的,如果你都不肯為我流淚,只怕是沒有人會為我流淚的。當然,除了秦嬤嬤以外。”

  初晨一愣,隨即淡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是禍害,怎麼死得了?再說了,你的形象不是一直都塑造得很好的嗎?如果你死了,天下百姓大約會有一半人會為你傷心的。

還有你那些姬妾,左清,朱彩陽,她們一定會很傷心。愛你的人多著呢。”

  她不肯去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到底會不會掉淚。曾經她希望他死去,死得越慘她越痛快,但在雪崩中,他毫不猶豫的抱住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了。

  她只是本能的感到危險,想快些離他離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要再見才好。

  彥信微微一笑:“她們麼?”關於他的那些姬妾,他明顯不願深談,“你說得對,我就是禍害。要死也要等著他們都死乾淨了才能死。”說到最後,眉間帶了一股狠厲。

  初晨心中一動,不由問:“他們包括了哪些人?”

  她沒有問出的是,有沒有包括風氏的人,那對給了她生命,卻又無情的拋棄了她,傷害了她的父母。她雖然恨他們,但心底深處,還是不願意他們過得悲慘的。

  彥信半晌才輕嘆:“你認為會包括他們嗎?你現在還認為,我當初娶你是為了報復她?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的仇恨了,她做的事情,又豈止是折磨她一個女兒就可以抵消的。

你對你母親了解得太少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把她千刀萬剮也抵消不了。我就奇怪了,她那般厲害,怎會生了你這樣一個女兒?”

  初晨別開頭,不想去猜那個答案。憑心而論,自從她嫁給彥信,風氏雖然損失了一半的地下生意,但得到的更多是看得見的好處。

  就是她“死去”的這一年多來,王力下山去買東西帶回來的消息中,也不曾聽見過任何風氏倒霉之類的消息,可見,彥信其實並沒有對風氏做了什麼。

  她卻不肯相信這是為了她的緣故,她寧願相信,他是為了更長遠的利益。

  這時,一直不動的蕭摩雲等人突然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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