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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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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7 00:04:17 |倒序瀏覽 | x 3
花影重重 作者:意千重

只想平安一生的世家女風初晨為了家族利益嫁了,
夫君惡名昭著,陰險狠辣。
婚後,
風流浪蕩子搖身一變成了痴情種子,
無慾無求的小白兔則成了圈子中最有名的妒婦。
但往往真相都是掩蓋在波濤洶湧之下的——
經驗告訴我們,
身為美女固然很好,
但如果無慾無求,
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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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7 00:04:44
上卷 庭院深幾許

第一章 花深處(上)

  天瑞十四年的繼孝節,正值三月,陽光燦爛,草長鶯飛。繼孝節,是蘭若最為熱鬧的日子,只因這一天,無論是家教多麼嚴厲的貴族或是民間小民,都可以盛裝打扮,相邀出遊,尋找自己中意的另一半,只要是至情至性,沒有人會嘲笑或是阻攔。

  寧國公嫡長孫女風初晨聽從瑞帝和母親綠綺夫人的安排,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彥寧的身後,在紫殿山皇家園林中觀賞那動人的春景。她從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為的就是參加今天這個旨在為皇子選妻的宴會,目標就是正前方那個人——太子。

  兩人一個高貴俊美,一個美麗無雙,正是一對金童玉女。可惜的是,原本應該是兩人的世界,偏生多了個太子姬妾麗雲和兩個三歲雙生子麒麟兒。五個人的隊伍,在成雙結對的青年情侶中顯得極不協調。如果換了別的女子,心中自然是極不高興的,可初晨一點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個目標,並不在乎過程。一個出身卑賤的姬妾的孩子將來就是翻上天,也不過封個王而已,與她有何關係?

  如果不出意外,眼前這個年輕英俊,位高權重的男子將是她與之渡過一生的人,即便這都是家族的安排,她心裡也沒有任何的不甘和憤恨,畢竟,身為大家的女兒,相比那些嫁給醜陋不堪的夫君的女子,她已經很幸運。當年的事情,外人不知道,但作為風家人來說,卻是永遠也忘不了的血腥之夜。不過一夜之間,風氏成年男子通通被賜死,剩下的孤兒婦孺頂著一個寧國公的空殼被限時發配到苦寒之地。這中間受了多少的苦楚和屈辱,又有多少的血淚和辛酸,驕傲的風家人是怎麼也忘不了的。所以,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不會放過。

  太子彥寧是皇后冷玉的長子,二十五歲,身邊只幾個姬妾,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不知何故,遲遲未立正妃側妃。他的身份和皇帝隱晦的態度,讓蘭若皇朝的名門淑女們對這個最有價值的金龜婿年年企盼,年年失望。就連太子本人,都已迷茫,今日卻突然聽見瑞帝如此明確的要他陪一個年輕女子賞花,他敏感的意識到這可能就是他未來的正妃了。初晨才一出現,就已經牽動了太子的心,他的正妻,蘭若皇朝未來的皇后,就該是她這樣的,家世顯赫,冰清玉潔,氣度雍容,美貌無雙。若是他有了她,前面的路是可以看得見的平坦。

  三人帶著兩個孩子在林中漫步,除了路上偶遇幾對情侶用怪異的神色望著這五人組以外,倒也其樂融融。太子不時偷眼看向初晨,只見她言談舉止間沒有多數大家小姐那種傲慢驕狂,對待麗雲和麒麟兒親切和藹,既不過分的親近討好,也不刻意疏遠冷落,神色間無半分不滿,態度落落大方,明媚自然,心中很是喜歡。

  行至一個涼亭,忽見一個乾瘦的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來,說是皇后有事要急宣太子和麗雲以及麒麟兒。太子心中煩躁起來,皇后是對初晨不滿意。他仔細回憶自初晨出現開始,並沒有任何失儀之處,皇帝的態度已很明確,而皇后不滿,只能是有其他原因。但目前看來,於公於私,初晨無疑都是他太子妃的最好人選。便對那內侍道:「你叫什麼?可是母后宮裡的?」

  那內侍尖著聲音道:「奴才喚作喜慶,是娘娘宮裡的。」母后向來喜歡給奴才起些討喜的名字,太子微微一笑,卻眯了眼道:「你且在這裡好生伺候風小姐,小心走遠了,孤去去就來。若是沒有伺候好,仔細你的皮!」又不放心的交待了初晨兩句,方帶著麗雲和麒麟兒去了。

  喜慶公公笑道:「小姐,前面的景色更好呢,有幾十個品種的杜鵑都開了,小姐不如去看看?沒有多遠,太子爺一回來就能找著的。」也不待她回答,上前扶了她,慇勤往前引路。

  不多時,走至一處,景色與先前的鳥語花香大大不同,只見高大繁盛的柳樹環繞,怪石林立,中間一汪冷森森的碧水,就連陽光也彷彿冷了幾分,更是一個人影也無。初晨笑道:「這是哪裡?我們還是回去罷?」回頭卻不見了喜慶的影子,喊了兩聲,也不見回答。

  初晨瞟了一眼湖邊,只見一塊二人高的奇石上刻了二字「聽蟬」,中間填的朱漆,不知怎地,那顏色配著那字卻顯得有些猙獰。她皺皺眉,轉身往回走,只聽背後一陣腳步聲,剛回頭,就見一個著青衣的瘦小身影直向著自己衝過來,她閃避不及,被狠狠撞倒在地,她反手一抓,竟撕下一片衣角來,那人頭也不回的跑了。初晨起身時發現自己的腳竟然崴了,走動不得,一看周圍人影也無,只好在附近顯眼處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將帕子墊在石頭上坐了,靜靜等待。

  她剛坐了一會,便隱隱聽見附近有男女調笑淫褻的聲音,當下屏了呼吸,卻聽那聲音越發放浪不堪起來,心知若是被人撞見,自己的名聲也沒了,還能妄想什麼太子妃!顧不得其他,高聲喊道:「喜慶公公!喜慶公公!你在此處做什麼?呀!你怎地見著我就跑了?等等我?哎呦!死奴才!看我不秉了太子治你的罪!」然後便扶著傷處大聲叫喚起來:「來人啊!來人啊!」

  笑聲一下子低了下去,不多時,綠蔭深處,怪石背後,轉出一個男子來。

  那男子著一身白色的銀絲蟒袍,玉帶纏腰,腰間掛了一塊晶瑩玉潤的玉珮,髮束玉冠,長相和身材隱隱與太子相似,只不過身材更高大魁梧,皮膚要黑一些,寒著一雙桃花眼。

  他嘴角含了一絲笑意,一邊慢條斯理的理著袍子,一邊向著初晨走來。初晨見了那絲如刀鋒一般的笑意,心中暗自叫苦,卻不得不裝作又委屈又驚喜的樣子,迎著來人叫道:「這位公子,求你幫幫小女子。」

  那人走到初晨身旁站定,細細的看了她一會,見她頭髮微亂,慘白著一張小臉,淡黃色的裙襬沾滿了污泥和青苔,右腳青緞繡鞋也狼狽的綻開了線,露出一隻著了月白羅襪的纖足來,隔著羅襪看不出腳踝是否受傷,不遠處的地上還扔了一枝仍然開得鮮豔的紫玉蘭。他的目光如同看不見的刀子一般從她頭上一直刮到她腳下,初晨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又害羞,又委屈的道:「我腳崴了,還求公子找人通知一下我母親。」

  「你剛才喊誰?」那人問,兩條斜飛向上的劍眉蘊藏著些許不耐煩。

  「嗯?公子,我母親是綠綺夫人,我——」

  「你剛才喊誰?」他不耐煩起來,聲音冷冽無比。初晨遲疑的抬起頭看著他,他立在柳蔭下,半明半暗間看不清神色,她直覺到了危險。

  她躊躇了一下,「或許,我稱呼錯了?我第一次進宮,不大認得人。」

  「我問你剛才在這裡大呼小叫什麼?」他深吸了一口氣。

  「哦,我找喜慶公公。」初晨恍然大悟,眼裡帶了淚,眉間一股狠厲,恨恨的道:「那個死奴才!太子殿下讓他陪我走走,我在前面看這玉蘭花開得好,多站了會兒,他居然轉眼間就不見了。我好不容易看見他,我才喊他,他卻向見了鬼似的,居然敢不理我,轉身就跑,我拉他一下,他竟把我推倒在地。回頭我一定要讓太子殿下治死他!你若是幫了我,我一定讓太子和我母親重重謝你的。」初晨摀住腳踝低低的哭起來,世家小姐的驕嬌暴露無遺。

  那人眉間閃過一絲不耐和厭惡,卻仍耐著性子道:「你說這個喜慶公公是太子的人?」

  初晨哭道:「我不知道!他是皇后娘娘派來傳旨的人,但是太子吩咐他伺候我的。」

  「你是誰?是太子的什麼人?」那人扔下一片揉碎了的柳葉,神態開始輕鬆起來。

  初晨臉羞得通紅,低聲道:「我叫風初晨,是寧國公府裡的。不是——太子的什麼人。」此時,她心裡方鬆了口氣。

  那人冷笑一聲,往身後隨意地道:「看你們守的好門戶,還不快快去清理了那奴才麼?做乾淨些。」

  一聲,初晨只看見一片綠色的衣角在柳林中晃過,不等她看清楚,那人笑著在她身旁停下來。

  這是什麼人,當著她的面就要殺人滅口?初晨暗叫要糟,不想今日碰上這麼個煞星,太子妃還未做成,恐怕就要送命了。正苦思對策,那人已蹲下溫和一笑:「我看看腳傷的厲害麼?」說著就要伸手抓她的腳踝,初晨大窘,就往裙下縮腳。那人笑著,手如閃電一般向她脖子抓來,殺意頓顯,初晨愕然睜大了一雙美目,一時間心思百轉,驚恐不已,卻無從閃避,一慌神,從石頭上跌了下來,狼狽不堪,卻剛好躲過了那人的手。

  那人驚異的挑了挑眉,又閃電般的向她襲去,眼看避無可避,那人的手卻在離她半寸的地方轉了方向,伸手將她發上一片柳葉摘了下來,看著她茫然驚恐的眼神,伸手挑住了她的下頜,低笑道:「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原來天下真的有這樣的人,我今日可真看清了。太子妃有什麼好?不如做我的妃子如何?」他近在咫尺,嘴角噙著微笑,一雙美目黑得深不見底,聲音低沉,身上淡淡的冷香味若有若無,初晨不由一窒,拚命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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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花深處(下)

  初晨往他身後望去,只見冷後和太子帶了幾個宮人,遠遠立在花樹下,冷冷望著這邊。初晨不顧自身狼狽,跪下行禮。見她跪倒,那人方假裝驚訝的轉過身來,略略躬了躬身,「彥信見過母后,見過太子殿下。」

  初晨早已猜到他大概是諸皇子之一,只是沒有想到他會是臭名昭著的三皇子廣陵王—彥信。廣陵王是元後之子,幼時便有聰慧之名,才五歲就被送至海瀾王朝作了五年的人質,直到元後逝後,加之蘭若皇朝國力也強盛起來,瑞帝懷念元後,想起這個兒子,才將他接回。他回到蘭若時年方十歲,身後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嫡子的身份也被冷後所出的原庶長子彥寧代替,瑞帝雖然憐惜,但皇室中本就沒有多少真情在裡面,更何況父子間隔了五年的光陰,彼此生疏得很,所以更多時候都是不聞不問,像這樣的皇子還不如皇帝身前受寵的奴才。所有那些有心的,無心的,身份高貴的,低賤的,都有意無意的欺侮他。這個三皇子卻是忍氣吞聲,一心鑽研曲藝,苦練武功文采,抓住一切機會在帝后、彥寧面前曲意奉承,恰到好處的賣弄自己的才能——而且是剛好低於彥寧的才能,以孝字為先,逐漸取得了瑞帝的喜愛,冷後的不設防,彥寧也將他視為一桿壓制別的皇子的槍,甚至刻意培養他的人脈。

  又有誰會想到,他們母子二人竟然是親手養成了一匹孤狼呢?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五年之後,彥信十五歲那年,以皇貴妃吳氏所出二皇子彥恕為首的一幫權貴子弟因彥信在瑞帝千秋宴上一曲洞簫大出風頭而心中嫉妒,故意挑釁,辱罵元後。他們原以為彥信會如同往常一樣忍氣吞聲的悄悄溜走,誰知彥信一反常態,當場就獨自將一群權貴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甚至當著眾人的面生生折斷了二皇子彥恕的手腳,挑斷其經脈,至此,彥恕成了廢人,從此臥床至今。

  皇貴妃到瑞帝面前哭訴,也不知彥信用了什麼樣的手段,瑞帝居然只是罰彥信禁足一月,罰俸半年就算了事,皇貴妃當場就氣得暈死過去。彥信在此事中表現出的手段之殘忍,思慮之周詳,都令眾人至少在表面上再不敢怠慢這位三皇子。這件事過去,還有不知死活的人挑釁過或是暗害過彥信幾次,都被他以迅捷的手法,殘忍的方式處理得一乾二淨。

  而後北方北岐國幾次帶兵來犯,因其騎兵了得,燒殺搶掠無所不及,蘭若幾次派出的軍隊都被打敗,瑞帝頭疼之時,他又主動請纓,大敗北岐十萬騎兵,坑殺五萬俘虜,雖然手段殘忍暴烈,但他這一舉令北岐喪失了十萬青壯年,使其深受打擊,蘭若邊境也平靜了下來。彥信也因此成為第一個受封為王的皇子,皇后和太子對他的嫉恨日益昭彰。就在人人都以為他會與太子一爭高下的時候,他偏偏逐漸惡行昭彰起來,欺男霸女,離經叛道的事兒沒有少幹,廣陵王府奢華無比,府中的姬妾無數。而瑞帝也對他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這樣一個人,卻是很多女子的夢中情人,就連那些貴胄之家的貴女私底下也以被他調戲為榮。攤上這麼一個人,初晨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

  冷後慈祥的笑著,道:「信兒免禮,這是怎麼回事啊?風小姐怎地如此狼狽?」卻並不叫初晨起來。

  初晨不敢抬頭,只悶悶的道:「回娘娘的話,民女不小心崴了腳。」不等皇后答話,太子早走過來,扶起她,責怪道:「你怎會如此不小心,母后面前失了儀?」

  見了太子的舉動,皇后柳眉倒豎,那三皇子呵呵一笑,道:「風小姐是崴了腳,本王正想幫她療傷呢,誰知她竟然驚嚇至此,倒是本王唐突了。」說著淡淡看了初晨一眼,這一眼只看得初晨膽顫心驚,他彬彬有禮地向皇后和太子辭退,施施然去了。

  皇后低喘了口氣,怒沖沖對身旁的宮人罵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上去扶了風小姐,為她更衣梳洗?」太子鬆了口氣,低聲道:「還不謝過母后麼?」初晨忙向皇后行禮致謝。卻見皇后厭惡的道:「好端端的怎會跌倒?也沒個人跟著?看看你的樣子!哪裡有半分名門閨秀的風範!」說完甩袖走了。

  初晨咬了牙,一直忍著。待皇后走遠,太子道:「喜慶公公呢?我不是叫你不要亂走麼?」初晨含淚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喜慶公公將我帶到這裡,他轉眼就不見了,我忙著往回走,誰知從裡面跑出個人來將我撞翻在地就飛快的跑了。」太子皺眉道:「誰敢這樣大膽!你可看清楚了是誰?」初晨搖搖頭,太子看了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低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只是喚人服侍,並親自替她淨了手。

  晚宴設在崇明台,天色漸暗,已是赴宴時分。一眾人在花徑上走著,並不向崇明台方向前進,初晨有些不解,問了太子,太子只是溫和的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明明暗暗的花徑盡頭,是煙波浩渺的太液池,青石砌成的小小碼頭旁停著一張精緻的畫舫,太子將初晨扶上畫舫,初晨興奮的笑道:「殿下,我知道了。」她走到船頭,伏在欄上往前看。只見自崇明台約一里遠的地方都燃了各色宮燈,或掛在花間樹梢,或飄在水波之上,煙波飄渺間,遠遠地,一座通體晶瑩的玉台在燈火輝煌中恍若人間仙境。

  初晨低聲感嘆一番,這就是天家的風流麼?她回頭,太子含笑的眼眸裡映出一個婉麗輕盈的小人,淡藍色輕紗的披帛在夜風中肆意飛揚,儼然要隨風飄去。太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真美,好像是從我夢裡走出來的。我求父皇將你指給我,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初晨心中一陣狂跳,她的確做到了讓太子對她一見鍾情。她低下頭羞澀一笑,並不言語。她這模樣,在太子眼中看來,已然是同意了。太子欣喜無比,只緊緊握了她的手,低聲道:「以後,我會對你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都好。」

  剛剛認識一天的人,就定了終身,他說讓她做他的太子妃,他以後會對她很好的,一定比其他人好,那麼會好到哪一天呢?在一個儲君看來,也許已經算是最重的承諾了吧?她知道太子並不只是為了她的美貌,天下貌美的女子很多,太子只不過剛好看她還順眼,而且又應和了皇帝的心思罷了,太子這個儲君的位子坐得並不是很穩,他不過是長子,而生母后來也剛好封了後。若論身份的高貴,他其實不如那個三皇子——元後遺下的兒子,和他一樣是嫡子,同樣有著明珠般的光彩和過人的才幹,太子需要助力。對一個女人來說,擁有太子妃的稱號,夫君的疼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在心裡悵惘的想,也許,在她無趣的人生中,當回太子妃,還是受寵的太子妃,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隨著離崇明台越來越近,遠處飄渺的歌聲和絲竹聲隨風徐來,看著太子溫潤的笑容和宮人興奮的笑,初晨隱約覺得一絲興奮和微微的失落,為什麼失落,她卻是不知道。

  當一群宮人歡天喜地的將初晨和太子簇擁上了崇明台的時候,正在低聲談笑著的貴族公子和小姐們停止了交談,紛紛迎上前去。花團錦簇中,初晨注意到了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那少女一頭烏檀一般的頭髮,恰到好處的簪了一枝蝴蝶點翠金步搖和幾朵嬌豔火紅的海棠花,耳邊帶了一對名貴的東珠,胸前掛了一個鑲嵌各色名貴寶石的金項圈,一身茜色羅裙,雪白的皮膚透出一層淡淡的暈紅,嘟著一張紅潤的小嘴,明亮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愛意,毫不羞澀的盯著太子看。她那樣的熱情,和那樣純真的表情都讓她與周圍帶著假面具的貴族少女們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少女感覺到初晨的目光,毫不迴避的望著初晨嫣然一笑。她笑得是那樣熱烈,猶如一朵盛開的海棠,充滿了生命的熱力,初晨不由得也微微一笑。她才一笑,就聽見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道:「喲,風姐姐雖不是在這京城長大的,但這一笑,真的是六宮粉黛無顏色呢!難怪會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睞呢!」初晨聞聲淡淡的掃視了那群面上含笑,實際上滿眼不平的女人,微微一笑,對著她們施了一禮,輕笑道:「姐姐謬讚。初晨從小在鄉下長大,先前見了姐姐們的風姿,心中羨慕不已,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姐姐們見禮,正好以後可以向姐姐們討教,還請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她話才一說完,就見幾雙玉手熱情的伸到了面前,一時嬌聲燕語,圍繞著她說個不停。吏部尚書的小姐葉檸生的弱不禁風,淡淡的眉眼中含了一股精明,嬌怯怯的握了她的手,柔聲道:「妹妹,你是不知道,你一出現,姐妹們都眼前一亮,你這樣的人才原也配得上太子妃這個位子的。」

  初晨垂了眼,低聲道:「姐姐說笑了,承蒙皇上見憐小妹才從鄉下來,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才讓太子殿下指點著看了一會子景緻而已,還請姐姐再不要和小妹開這樣的玩笑,若是讓人聽了去,還以為小妹是那等輕狂的人呢。」這些貴小姐們,當真把她當做鄉下來的土包子打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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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闌珊

  葉檸聽了,倒笑不笑的盯著初晨看了幾眼,慢悠悠的道:「好!你倒是個穩重的,不過你這樣的性子,將來恐怕是要吃了虧才知道的。」說著有意無意的瞟了那穿茜色羅裙的少女一眼。只見那少女嬌俏的甩著太子的手,不知在嘟嚷些什麼,太子也是一臉的寵溺和微笑。

  兵部尚書之女左清中等身材,桃心型的臉兒,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撅著一張櫻桃小口,冷笑道:「哼!看她那輕狂樣!仗著自己和太子青梅竹馬的關係,真以為自己就是太子妃了!」葉檸握住手絹低咳了一聲,左清恍覺失言,偷眼一看初晨,卻見她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好奇的盯著她腰間問:「左妹妹,你的這條腰帶是什麼材質的呀?」

  提起她腰間的這條腰帶,左清興趣高漲起來,笑道:「這腰帶呀,整個天瑞皇朝恐怕不會超過三條,除了宮裡,外面原只有我這一條的。」看著眾人期待的眼光,她偏頓住了不說了。幾個小姐見狀,不約而同地冷哼了一聲,她卻不以為意,逕自笑著。初晨拉著她道:「好妹妹,你說了半天,可也沒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做的?」左清熬足了架子,方道:「這是海瀾那邊來的,叫翠羽帶,據說是鮫人采了海底的碧玉藻精華織就的,極為難得。因我爹爹年前立了大功,皇上賞的。你看,它通體翠綠晶瑩,軟硬適中,似玉非玉,似絲非絲,冬日生暖,夏日涼沁,尤其適合女子佩戴。若是冷天,可暖腹生溫,若是天熱,卻可保你冰肌玉骨,不生體汗,你摸摸,是好東西吧?」

  初晨聞言摸了摸,果然是好東西,正誇著,忽然聽先前那尖酸刻薄的聲音道:「風小姐這樣的好樣貌,只怕是荊釵布服也掩蓋不了的,不像有些人,就是穿上再名貴的服飾,也只是只見服飾不見人的。」左清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初晨悄悄握了握左清的手,細細看著發言的這個少女,只見她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身華貴的紫色宮裙,細細的眉毛,一雙上挑的丹鳳眼,人長得極美,一副唯我獨尊的傲慢樣子,她身邊簇擁著幾個服飾華麗的少女,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初晨彬彬有禮的向她施了一禮,笑道:「不知這位美麗的姐姐怎麼稱呼?」

  紫衣少女得意的揚揚頭,也不還禮,道:「你倒是個知禮的。」旁邊一個少女忙著回答道:「這是長公主家的紫苑郡主。」先帝子嗣單薄,只得二子一女,即為瑞帝和長公主以及顯親王。長公主與瑞帝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她以其美麗聰慧,溫雅大度而深得先帝寵愛,瑞帝敬重。以長公主在朝中的地位,這個紫苑郡主如此的跋扈倒是不奇怪了。初晨正要告退,紫苑郡主卻不打算放過她,一把拉住她,指著那穿茜色羅裙的少女道:「風小姐,你還不知道那個是誰吧?」不待初晨回答,又笑道:「那是曾太傅的女兒曾蘿,和太子青梅竹馬呢,從小到大,太子最是寵她,太子妃的熱門人選之一,但不管怎樣,將來都必將是太子的人。恭喜你呀,有這麼一個嬌俏可愛的姐妹,今後可有得你忙呢。」初晨睜大了眼睛,笑望著紫苑郡主道:「郡主容稟,初晨沒有福氣,只有兩個弟弟,並沒有姐妹呢。不過初晨要恭喜郡主,有這樣嬌俏可愛的嫂子。」

  紫苑郡主聞言鄙夷的瞪著她,初晨越發做出迷茫的樣子來,一副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的樣子。旁邊一個少女道:「郡主!何必對牛彈琴呢!走了!」紫苑郡主道:「鄉下來的丫頭,真是笨的可以!」不耐煩多理初晨,帶著她的追隨者揚長而去。

  葉檸一直淡笑著望著初晨,神情莫測。初晨轉過身望著她和左清甜甜一笑,心裡盤算著:「曾蘿是太子妃的人選之一,那麼另一個又是誰呢?」回身看見太子正向這邊望來,與葉檸目光一對間,太子溫柔一笑,葉檸立刻垂了眼,臉上飛起一抹嫣紅,心中頓時瞭然,這兩個人——將是她最有力的競爭者。

  忽聽鐘鼓齊鳴,龍舟來了,眾人皆三呼萬歲迎駕。只見金碧輝煌的龍舟靠了岸,瑞帝精神煥發的攜著皇后,皇后攜著初晨的母親綠綺夫人,三人笑吟吟的走下船來。到了初晨面前,皇后居然親手將她扶起,一時眾人臉色各異,初晨覺得無數雙嫉恨的眼睛似乎要將她燒出幾個洞來。

  只有初晨才知道,皇后扶起她的那雙手,是那樣的冷,是那樣的僵硬,皇后笑成月牙的眼睛裡,充滿了濃濃的諷刺和殺意。瑞帝看向她的眼裡是細細的琢磨和若有所思,而母親卻是笑得那樣的燦然明麗,那一刻,她只覺得徹骨的寒意,她好比砧板上的魚,廚子在細細地打量著她,看看她適合做一道什麼樣的菜?能賣個什麼樣的價錢?而她,明知對方不懷好意,卻只有無力的蹦跶,只等著那一刀切下來。

  綠綺夫人很快上來用眼神詢問她,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一切都很順利。晚宴開了,豔麗的舞姬在席前賣力的舞,香風瀰漫,月色迷離。

  一聲清越的簫聲從湖上傳來,很快蓋過了崇明台上的喧囂,眾人都靜了下來,特別是那些少女都露出了一副驚喜的樣子,眼巴巴的看著太液池。那簫聲在成功的引得眾人注意後,立時低了下來,如情人細語,風吹荷葉;又如秋夜細雨,孤燈夜影,讓人無端生出無數的惆悵來,簫聲嗚嗚咽咽,引得眾人一片嗟嘆,初晨一時呆住了,她想起了她小時候為母親所不喜,夜夜孤燈隻影,獨自在房中支起耳朵偷聽弟弟和母親嬉鬧傳來的笑聲暗自垂淚的日子。經過幾多淒風苦雨,烏雲慢慢散去,那簫聲慢慢激昂起來,彷彿千軍萬馬呼嘯而至,無數豪情壯志盡在其中。

  初晨望著太液池中,那葉穿破月影星輝而來的輕舟和舟上卓然傲立的那個人,一身銀白色寬袍被夜風吹得如煙一般飛揚,他在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的落寞和孤寂,卻又豪氣萬千,彷彿這繁花似錦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只是一個仗劍持簫從雲端飄落人間,只為自己的喜歡和豪情飄遊世間的仙人。那一刻,初晨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母親在身旁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有聽見。

  待那葉扁舟駛近,重重燈影下,初晨倒吸了一口氣,那個人,居然是三皇子彥信!初晨在心底低低的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樣貌和如此妙的簫聲。

  一曲終了,彥信在船頭輕輕一點,飄逸地登上了崇明台,眾人方醒過來,瑞帝呵呵大笑,望著跪倒在他面前的彥信,笑罵道:「你這小子,偏愛故弄玄虛!朕還以為真是什麼世外高人,誰知竟是你這臭小子!」言語中不乏親暱愛意。誰都知道瑞帝喜好器樂,並且是鑑賞和譜曲的高手,三皇子彥信是他十多個皇子中天賦最高的,彥信此舉無疑得到了瑞帝極大的歡心。

  彥信笑盈盈的對瑞帝叩了三個頭,笑道:「兒臣若不是如此,又怎會得父皇笑顏呢?父皇應賞孩兒一杯才是!」瑞帝笑著親手斟滿一金盃酒,遞與他,又道:「你還要什麼?」那一刻,初晨清清楚楚的從太子和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嫉恨。

  彥信笑道:「父皇覺得兒臣這首曲子吹得如何?可有長進?」不待瑞帝回答,他又說是他新近譜了一首曲子,可惜一直苦於沒有一個琴藝高超的人和他合奏一曲。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明白了母親為何會說皇后馬上就會求她了。原來母親打的是這個主意,把她像一塊肉一樣地扔在兩條狗之間,任他們去撕搶,她好從中漁利。

  瑞帝眼光一閃:「若是往時,朕還要被你這小子難倒一回,不過今日,卻不是什麼難事。」他笑盈盈的回頭看著初晨母女倆,道:「初晨是學過琴的吧?就由你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初晨洗手焚香坐定,抬眼看著彥信,只見彥信嘴角含著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也不說要奏什麼樂曲。初晨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他一臉的嘲諷與輕視,心裡頓時起了警惕之意,生怕他會奏她所不知道的樂曲,故意出她的醜。彥信起了調,初晨一聽,緊繃的心弦一下鬆了下來,彥信奏的不過是一首最普通不過的長相思。說它簡單,只要是掌握了基本技巧的人都能奏,但最難之處也在此,要奏好它也極是不易,必須把握住其中的情意。

  「九月西風興,月冷霜華凝。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夜腸九回。妾住洛橋北,君住洛橋南。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有如女蘿草,生在松之側。蔓短枝苦高,縈迴上不得。人言人有願,願至天必成。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琴聲與簫聲配合得天衣無縫,纏綿繾綣,引得一干少男少女惆悵不已。一曲終了,眾人交口稱讚,初晨始從那悵惘中抬頭,恰好對上太子憤怒隱忍的眼睛。

  瑞帝連聲稱讚,說是假以時日初晨的琴藝必將超過其母,又問彥信可滿意。彥信笑道:「兒臣常聽父皇提起綠綺夫人琴藝天下無人能及,卻不知原來風小姐琴藝也如此的好。一曲下來兒臣真有找到知音的感覺了呢,兒臣自是滿意得很。」邊說邊笑望著初晨,意有所指。初晨只垂著頭,充耳不聞。瑞帝若有所思,輕聲道了一句:「的確是極好的。」彥信又說是今後要經常向綠綺夫人討教琴藝,瑞帝也准了。

  沉默多時的冷後突然親切一笑道:「初晨,今日與太子同遊,可喜歡這園子呀?」面對皇后突如其來的親暱,初晨一時有些錯愕,忙道:「回娘娘的話,初晨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喜歡得很。」

  冷後呵呵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再讓太子陪你游游如何?」不待初晨回答,綠綺夫人笑著回答:「謝娘娘恩賜,能得娘娘掛心,是小女天大的福分。只是我母女多年未到京城,已與族中長老定了,明日要拜祭先祖,還請皇上和娘娘恩准。」

  冷後沒想到綠綺夫人居然如此不買她的帳,正要發作,瑞帝道:「百善孝為先,遊園子倒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既是如此,以後再說吧。」又問綠綺夫人母女下榻何處,可住的滿意。

  太子正要說綠綺夫人母女初到京城,人地兩生,由他安排照顧。卻聽彥信已先他一步,笑嘻嘻的道:「父皇年前賜兒臣的那芳琳苑一直空著,不如就安排夫人和小姐住在哪裡如何?兒臣也好隨時向夫人討教琴藝。」

  太子不由大怒,彥信這是要和他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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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斗芳菲

  瑞帝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芳琳苑在京城乃是有名的林苑,苑中遍植天下奇花,是瑞帝親自設計督造的,不知年前彥信如何討了瑞帝的歡心,瑞帝居然將它賜予彥信,當時很是酸了一大批人。

  散場的時候,初晨聽見了遠處幾個貴族少女的交談:「聽說是這位風家的小姐帶來了一份極貴重的嫁妝。若是誰娶了她,將貴不可言呢。」

  「唉,這些百年的世家,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輕輕兒就將咱們比過去了。也難怪那兩位都爭著討好呢。」一片豔羨聲中,一條冷冷的聲音道:「即便是貌美如花,才藝雙絕,家世顯赫,嫁得金龜婿那又怎樣?要知道月圓則虧,自古紅顏多薄命。那樣的夫家,三妻六妾,無數的妾侍是怎麼也少不了的。又怎比得我等,雖然普通,卻可以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們若是眼紅,大可以擠進去當個妾室,一樣的身份尊貴。」

  眾人沉默後,響起一陣低低的附和聲。初晨聞言,心中一動,細細看了說這話的人,孔雀藍的長裙,一絲不苟的發髻,簡潔的釵飾,中等身材,樣貌只是中等偏上,讓人過目不忘的是那挺直的背脊和典雅大方的神態,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能有如此的見識。

  初晨悵然的看著水波中被夜風吹碎的月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渴望,只是她從來不幻想不可能的事情。

  不遠處有人在低聲呵斥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廣陵王彥信在罵那驕橫的紫苑郡主。貌似二人的關係還不錯得很,那紫苑郡主被彥信罵了也不還嘴,雖然有些不服氣,卻只是折斷手中的花枝了事。彥信罵完了,目光炯炯地望了初晨這邊一眼,詭異的笑了。初晨只覺一股寒意,自他那笑容從心底生起。

  初晨轉身要走,紫苑郡主卻繞了過來攔住她道:「我三哥要找你說話。」

  初晨跟她見了禮,卻不肯前去,只道於禮不合。

  紫苑郡主不耐煩地翻翻眼睛,「於禮不合?你先前陪太子哥哥游了那麼長的時間都沒問題,怎麼到了三哥這裡就偏不行了?三哥還說你不一樣,我看你也和那些嘰嘰喳喳,膽小如鼠,好慕虛榮的女人們差不了多少。」

  初晨總算是見識到了皇族欺負人的本事,如意了便好,若是有半分不如意之處,隨便就可以給你扣一頂大帽子來戴著。

  彥信此時已經走過來了,對紫苑郡主道:「紫苑,你如果沒有事情便可以去了,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紫苑郡主不耐煩的道:「記住了,記住了。煩死了,就和我娘一樣的嘮叨。不就是少去惹那幫驕傲的麻雀嗎?我走了!」

  想到她居然用麻雀來形容那幫貴族小姐,初晨不由得抿嘴一笑。見她笑,紫苑剛剛提起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咦,你笑什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本郡主這個形容很貼切吧?我告訴你,你若是不注意些,過不多久,你就和她們一模一樣的惹人厭。」這個紫苑郡主,雖然驕橫,但也有她的可愛率真之處呢。

  彥信眼裡帶了些笑意,連推帶送地將她弄走了。

  初晨緊張地望著彥信的一舉一動,母親怎麼還不來?

  彥信走到她身邊,含笑:「你在怕孤?」

  「沒有。」初晨口裡說著,卻是後退了一步,全神貫注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彥信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笑道:「還說不怕,那你為何往後退?你是練過武的吧?」

  初晨搖頭,漲紅了臉:「練武那是男人的事,我又怎會做那樣的事情?再說,就是我想,母親也不允許的。」

  彥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突然一抬手,初晨忙一大步退到樹旁,恨不得將整個人都鑽進那棵樹裡去。

  彥信那隻抬起的手緩緩落下,落在他的另一隻袖口上,輕輕的拍了拍。初晨氣得要死,拍個袖子而已,用得著把手舉這麼高嗎?

  彥信望著她擠了擠眼睛,促狹的笑道:「看來,你是真的知道些什麼了。否則又怎會如此怕本王?」

  初晨裝糊塗:「知道什麼?」一邊眼睛亂瞟,只恨綠綺夫人為什麼不快點過來,還和瑞帝在那裡不知道呱噪些什麼。

  彥信臉色一寒,「你不知道那最好。不要出去亂說,否則——」

  初晨忙道:「我不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亂說?」

  卻見彥信突然臉色一斂,對著她一揖,含笑道:「今日小王不知是風小姐,多有得罪,還請小姐原諒則個。今後,小王少不得要向夫人和小姐請教琴藝,還請小姐不要藏私。」

  初晨不適應他這麼快的變化,還沒調整過臉色來,就聽瑞帝在身後道:「朕先前還擔心你二人一樣驕傲,相處得不好,倒給阿綺添麻煩。如今看來是多慮了。」

  原來是瑞帝陪著綠綺夫人走了過來,初晨心中大定,忙上前見了禮,只拉著綠綺夫人的袖子不放。

  暮春的午後已有些悶熱了,紫蘿花盛開的花廊上,到處都是鮮翠欲滴的綠葉襯著大團紫茵茵的紫羅花。初晨斜倚在花廊的軟榻上,鼻尖嗅著馥郁的芬芳,一把羅扇蓋在臉上,看似睡著了,耳朵卻沒有漏過任何一句身後環伺的丫鬟小聲的議論。

  自從她們母女住進這芳琳苑,一直訪客不斷,帝后不斷有賞賜賜下,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每隔三兩天必然交替出現,還有那些所謂的名門貴女總是打著這樣那樣的旗號隔三岔五的往她這裡跑,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帝指婚的旨意一直遲遲不下,根據丫鬟的議論,初晨知道往年的慣例是宴會後最多不過三日,指婚的旨意就會下來,但是今年已然過了半月,宮中卻沒有絲毫動靜。兒女聯姻向來是世家貴胄們充實和擴展自家力量的最好辦法,對家族至關重要。世家們出動各種力量去打聽,居然一點風聲都聽不到,由不得大家的心裡都有些亂。因此都把眼睛瞄準了芳琳苑。

  綠綺夫人原來的計劃是奔著太子妃的位子去的,但自彥信出現後,她的態度就有些模糊,初晨以為自己早已看透母親的心,但現在卻是摸不透了。

  初晨混亂的想著,就要昏昏睡去。大丫頭春意擔心的看著初晨,昨日夜裡,綠綺夫人只帶了貼身的阿憐嬤嬤匆匆出了門。初晨好奇的偷跟了去,這種事情,她從小一直沒少幹。每次出門都是讓春意躺在床上假扮她,而她也從來不會耽誤太長時間。而昨夜卻讓春意等的心急萬分,直到天要亮時初晨才失魂落魄的回來。進門後也不管她詢問,胡亂的揮了揮手,也不洗漱,蒙頭便倒在床上昏睡。眼看就要到給夫人請安的時辰了,初晨也不起身。嚇得春意出了一身冷汗。最後關頭,初晨方才起來,簡潔的洗漱後,面色如常的去給夫人請安,一如既往的安靜有禮,春意方放下心來。

  昨夜,也不知初晨到底遇見了什麼?春意正在亂想,就聽一聲清脆的笑聲,幾個衣飾華貴的美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拿了初晨蓋在臉上的團扇,往她臉上滴了幾滴茶水。

  初晨動了動蝶翼般的睫毛,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如火般灼眼的美人和她身後的那群鶯鶯燕燕,慵懶的笑:「你們來啦?今天可沒別人來呢。」

  曾蘿撅著小嘴道:「晨姐姐這說的什麼話?別人不來我們就不能來啦?」

  曾蘿和葉檸、左清三個太子妃、廣陵王妃的熱門人選經常纏著她,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在情況未明之時,大家都裝著那份大度和溫婉嫻靜罷了。初晨煩不勝煩,實在躲不過,也只得陪著她們演戲。

  左清和葉檸一前一後地立在花影下,左清笑道:「你小日子倒過的悠閒。我們可走得累了,還不叫我們坐下,把你的好茶沏來?」

  旁邊早有丫鬟遞過錦凳和帕子,又上了茶。左清急匆匆的灌下一杯茶去,愜意的微嘆了一口氣。葉檸斯文的輕啜了一小口茶,抬頭正看見左清魯莽的樣子,不讚同的皺了皺眉頭,她是個沉穩的性子,又恪守禮儀,加上與左清本是表姐妹,一看見左清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地方總是要說上半天。因此大家都極是怕她說教的。她正要開口說話,左清忙告饒道:「檸姐姐,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曾蘿撲哧一聲笑出來,葉檸淡淡瞥了她一眼,終是沒有說什麼。

  初晨看著曾蘿與葉檸,二人一樣高貴的出身,一樣的年輕貌美,只是性子卻是天差地別,不知太子更喜歡哪一個?還是兩個都喜歡呢?上位者,不說享盡天下各色奇珍,就連美人也是各色都要收齊的。世家女兒又怎樣?不過是身份高貴些的收藏品罷了。呵呵,自己與她們又有何區別?不也是那收藏品中的一個麼?初晨自嘲的想道,大好的心情不由去了大半。

  看見她懨懨的樣子,曾蘿小心的賠笑道:「晨姐姐可是煩我們了?」初晨強打起精神,笑道:「哪兒能呢?我一個人正悶得慌。」幾人閒扯了一陣子,初晨抬起眼睛就看見了曾蘿腰間掛著的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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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杏花寒

  小巧精緻的古玉,有著溫潤美麗的玉質,別緻的魚形花紋,她也有一塊類似的,是太子前日送的,只不過她的是鳳形花紋罷了。她其實是很喜歡曾蘿那樣的性子的,那樣明烈肆意的美麗,那樣張揚的笑容,讓人看著心裡就生出幾分歡喜來,太子最愛的還是這樣明麗的笑容吧?只是明麗的笑容下面隱藏著些什麼,初晨就不知道了。想想她自己,常年虛偽的笑,就連對著鏡子的時候,她都討厭自己得很。

  葉檸也若有所思的看著曾蘿腰間掛著的玉珮,她大概也有一塊吧?初晨暗想,如果三人都有,那麼太子傳遞出的意思是很明顯的,三個他都想要。明明大家都相看兩相厭,偏生天天要跑到她這裡來大眼瞪小眼的,初晨心裡突然生出一陣厭煩來。一陣微風吹過,紫藤花落了一地,幽香沁入鼻端,曾蘿低聲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沒想到明媚飛揚的曾蘿會發出這樣感傷的慨嘆,初晨倒有些訝然。她這一句話出來,四人倒都沉默了。左清微咳一聲:「曾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作這樣的悲音?」

  曾蘿笑:「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這一句。」

  「姑娘,三殿下來了,說是帶來了廣陵散的孤本。」丫鬟潤雨從外面走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葉檸起身道:「既是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了。」左清撇撇嘴:「我偏不!我就要看看那孤本是什麼樣子的!我還沒聽晨姐姐彈琴呢。」

  「咦!恐怕有人是想聽三殿下吹簫吧?」曾蘿笑道。左清微惱,作勢要去呵曾蘿。葉檸攔住了她:「清妹妹,我們還是不要打擾晨妹妹他們了。」

  葉檸大概是很想撮合初晨和彥信,為自己的太子妃之路掃掉一個對手,初晨豈能讓她輕易如願?便笑道:「既然清妹妹想見見那孤本,就留下來吧。」

  左清呵呵一笑,拂開葉檸的手,回身坐到錦凳上:「我就知道晨姐姐不是那小氣之人。」

  彥信只帶著貼身小廝祝年走來,遠遠看見四個各具特色的美麗少女各著了華美的春裝,身後圍了一群美豔的婢女,在午後的春日下,慵懶的坐在廊下,或打著團扇,或是品茶,或是嬌笑,或是看書。姹紫嫣紅,眼花繚亂,只覺得人間最美的春色俱在這裡了。

  彥信先對著左清溫柔的笑笑,左清先就紅了臉,側著身子躲在了葉檸身後。初晨對他淡淡一笑,並不多語,只微垂著眼睛細細擺弄手中的紈扇上的流蘇。他便已知她不耐了。

  彥信從袖中摸出本泛黃的琴譜,遞給左清:「拿去看,老遠就聽見你的聲音了。」

  左清眼睛亮晶晶的望著他,方才的嬌羞一掃而空,餘下的滿是崇拜和喜歡。她細細的摩挲著琴譜的扉頁,彷彿要從上面汲取到些什麼。

  葉檸笑道:「妹妹輕些,這琴譜可是很老舊了。」左清尷尬無比。曾蘿笑道:「不過一本琴譜罷了,難不成還比清姐姐的手還要柔嫩些?」

  左清飛快望了彥信一眼,壯著膽子道:「晨姐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初晨笑道:「只要我做得到,但有所求,莫敢不從。」

  「我想跟姐姐學琴藝。」

  「這卻容易的很。我經常都要與三殿下一起切磋的,你到時候過來就是了,我自會叫人去請你。」

  彥信但笑不語,左清見他並沒有什麼不悅,歡喜的拉住了初晨:「好姐姐,好姐姐,我一貫知道你是最好的。」卻聽彥信低笑了一聲。左清有被人勘破心事的尷尬,不由兩靨飛紅。曾蘿微咳了一聲,左清道:「姐姐,曾姐姐也想和你學棋藝呢。」

  原來這兩人達成了聯盟共同謀算她呢,不過初晨根本不在乎。她笑道:「好啊,你經常過來就是了。」

  左清又道:「姐姐,我聽說太子殿下下棋是極好的,和姐姐不相上下呢。要是能同時目睹兩大高手廝殺,那棋藝提高得是極快的吧?」

  初晨瞭然:「那是。等太子殿下過來,我讓人去請曾妹妹就是了,不知葉姐姐有沒有興趣呢?」

  葉檸笑著搖頭:「我對這些沒有興趣,就不來了。」

  最後應曾蘿的請求,初晨和彥信合奏了一曲,待彥信告辭了,曾蘿三人方才告辭而去。

  丫鬟們收拾了,一起圍著初晨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潤雨冷笑道:「這三位小姐可真是得寸進尺的。姑娘,你也太大度了。」

  春意笑道:「她們要來便來,若沒有她們,又怎能陪襯出小姐的蘭心惠質呢?」潤露遞過一杯熱茶,沉聲道:「奴婢看那曾小姐可是個不懂事的,她將來怎麼和葉小姐斗呢?」初晨懶懶的嘆口氣,蹙眉道:「每日都這樣,可也煩死了,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邊說邊將那早被她扯得稀爛的流蘇扯下來扔在地上。

  「這樣你就煩了?煩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彥信的聲音從她身後幽幽傳來。初晨驚訝的回頭,只見彥信去而復返,立在薔薇花架下一臉的肅然,負責看門的小丫頭春黛手足無措立在一旁,見她望來,嚇得立時跪地,為自己的失職很是不安,不停絞著自己的衣角。

  初晨笑笑,也不看春黛,「殿下怎麼去而復返,可是有什麼要緊的物事掉在這裡了,喚個人來說一聲便是,小女子自會讓人送去,又何必勞您大駕。」

  彥信嘴角噙了一絲冷笑,「孤若是不親自回來,又怎會看見真實的風小姐呢。孤倒小瞧了你,這還沒指婚呢,她們就天天來給你請安了,你的魅力和威風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他自顧自的大踏步走到初晨面前坐下,初晨忍住怒火,呵呵一笑,親手斟了茶,「她們哪是來給我請安,是等著給殿下們請安呢,我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她話音未落,見彥信瞪圓了眼睛看著自己的脖子,就覺得脖子一陣酥麻。春意驚叫道:「姑娘別動!」潤雨低叫:「好肥的一隻蟲!怎麼爬到了這領口!」

  初晨平生最怕的就是這些蟲子,頓時毛骨悚然,也顧不得其他,尖叫著跳起來,胡亂的扯著自己的衣領,滿地亂跳,「快給我拿掉!快給我拿掉!」春意急道:「姑娘你別亂跳,蟲都不知被你扯到哪裡去了。」

  彥信強忍住笑意,扯住她的肩頭,「小心,不過是一隻普通的肉蟲而已,但若是這蟲掉到衣服裡去,可就不妙了,你這樣的拍法,當心被你拍成一灘肉泥,我看見了,別動。」初晨一聽,立時僵著脖子不敢動半分。

  彥信一手攬住初晨的肩頭,另一手去捉蟲,才一靠近就聞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暖香,只見天鵝一般的頸項微微側著,如白玉般潤潔的肌膚上因為恐懼生出些許微栗,幾根絨絨的頭髮輕輕的拂過他的手指,那癢直撓到他心裡深處去。

  彥信緊緊的靠著初晨,散發著淡淡的冷香和男子氣息,溫熱的呼吸從初晨耳邊吹過,微涼的手指從她的脖子上輕柔的劃過,給了她奇怪的安寧感,初晨霎時忘了那肥碩的肉蟲給自己帶來的恐懼。太子來的時候就看見這麼一副景象,初晨溫順的靠在彥信懷裡,彥信一臉的溫柔和專注。

  跪在地上的春黛第一個發現了太子,忙著將功補過,高聲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金安。」初晨無暇顧及,只恐懼的看著彥信手上那條肥碩而碧綠的肉蟲,顫聲道:「快把它拿走!」彥信哈哈笑著回頭,看見太子鐵青的臉色,驚訝的叫道:「咦!皇兄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叫人通報一聲,小弟失禮了。」

  太子冷哼:「你這園子裡還真什麼膽大包天的蟲都有!竟然什麼地方都敢去!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條命!」說著強忍著噁心,接過彥信手中的蟲,狠狠的摜到地上,用腳恨恨的踩了幾下。又踢了隔他最近的潤露一腳,罵道:「不長眼的奴才!居然連主子都照顧不好,這麼點子事情都要三殿下親自動手!拉下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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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逐水流

  太子方從宮中回來,吏部一個重要的職位被彥信的人佔了,心中正不高興,本想著來芳琳苑散散心,卻看見這幅景象,只恨不得將彥信撕成碎片才好。

  太子發怒,春意等人嚇得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聽著太子指桑罵槐的話,彥信臉色不變,淡淡的笑道:「蟲子無知無識,皇兄休要與它一般見識。丫頭們不好,但總也要留著伺候風小姐不是?總不能為了出氣,讓風小姐沒人伺候。」

  太子為什麼發怒,初晨卻是明白的,這才從哪裡說起,他就作起她這裡的主來了。心中有了幾分不快,嘴角噙著冷笑,低低道:「在貴人面前,小女子也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又何談這些丫頭,貴人想要拿去那是她們的福氣!你們還不謝太子殿下的恩賞麼?」幾個丫頭頓時哭成一團。

  太子在那裡醋得厲害,聞言又不由大窘,又抹不下臉來,彥信反而一句話都不講,只淡然看著遠處的薔薇花架。忽聽一聲輕笑,綠綺夫人扶著大丫鬟春碧慢慢走過來,先跟兩個皇子見過禮,問道:「這是怎麼了?老遠就聽見鬧成一團。」

  春黛忙回稟了,綠綺夫人笑道:「這多大的事呢,晨兒從小就怕這蟲子,這麼大了也沒一點長進。這幾個丫頭卻也沒什麼用,驚了貴人的駕,拉下去打死罷了。」

  初晨冷眼瞟著太子,眼角卻是濕潤了,太子心裡早軟了,強笑道:「罷了!孤不知情由,還道是奴才們偷懶,怠慢了初晨。既是如此,便饒了她們吧。」

  綠綺夫人笑道:「沒眼色的奴才!還不快些謝過殿下?」幾個丫頭謝了恩,哭著下去了。

  初晨噙著淚,低聲道:「母親,我乏了。還請二位殿下恕罪,容小女告退。」綠綺夫人點點頭,太子怔怔的望著初晨遠去的背影,心裡前所未有的開始埋怨起瑞帝來,沒事叫彥信來添什麼亂。

  綠綺夫人微笑道:「小女無禮,妾身在這裡向兩位殿下道過,兩位殿下還請屋裡坐,用杯茶?」彥信扯著嘴角笑道:「本王來的時間長了,這就要回去了。皇兄不妨多坐一會。」也不看太子扭曲的臉,呵呵笑著自去了。

  彥信幾步趕上初晨,低聲道:「你的演技可真好,裝模作樣!那蟲在脖子上爬的滋味如何?」初晨縮了一下脖子,想到自己剛才的狼狽樣,磨著牙瞪著彥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彥信為什麼去而復返?而且剛好就有蟲子在她脖子裡爬?不都是看見太子來了,故意做給太子看的嗎?

  太子看著笑盈盈的綠綺夫人,心念一轉,對著周圍的幾個隨從道:「你們都下去。」見眾人走遠,轉身突然對著綠綺夫人長長一揖。綠綺夫人反應極快,飛快的閃身讓了,驚道:「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折殺臣婦了。」

  太子笑道:「不妨,這裡沒有外人在場,小輩向長輩行禮,原是應該的。」綠綺夫人卻笑:「太子是君,臣婦是臣,不敢亂了綱常。」太子突然將臉一沉,喝道:「夫人這是何意?孤一直以為夫人是聰明人,原來卻是看錯了。」

  綠綺夫人訝然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臣婦乃一介女流,自是蠢笨,還請殿下明示。」太子直直的看著綠綺夫人,冷笑道:「好!好!好母女!」

  綠綺夫人一下就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太子殿下,不知臣婦和小女做了什麼錯事,讓殿下發雷霆之怒?還請殿下明示!」說著又是盈盈一拜。太子默然立了半晌,走上前去扶起綠綺夫人,嘴角含笑,道:「夫人不必如此驚慌,孤是說,夫人養了一個好女兒。」

  綠綺夫人起身,卻一定要太子明示她母女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她們一定向太子賠罪並改正。太子看著綠綺夫人那雙明亮堅韌的眼睛,知道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威脅得到的人,嘆了口氣,道:「孤想求娶初晨為妃,還請夫人成全。」說著又是深深一揖。

  綠綺夫人仍是側身讓開了太子這一揖,淡笑道:「太子切莫再如此,臣婦擔當不起。」

  太子皺眉道:「夫人是不肯麼?」

  綠綺夫人笑道:「殿下這是為難妾身呢,需知臣婦是臣下,這個主可做不得呢。」

  太子冷哼:「夫人的心不小啊!」

  綠綺夫人一臉的茫然和驚疑:「殿下?」

  太子強忍不耐,強笑道:「是孤思慮不周,請夫人見諒。」

  綠綺夫人道:「臣婦就是這樣一個女兒,心裡是極盼她能幸福的,但是這一入了京,就再不能由著臣婦了,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冷哼了一聲,心想,你若是真盼著她幸福,又怎會千里迢迢的送她入京。

  綠綺夫人又問:「今日天色已晚,殿下這便要回去了麼?」

  太子冷冷掃了她一眼,終是點頭:「孤給初晨帶來一件東西,要親手交予她。」

  綠綺夫人笑笑:「臣婦這就去喚她來。」

  「不必,孤親自去,夫人就不必陪同了。」

  看著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徑中,綠綺夫人冷冷一笑,喚來春碧:「你去聽濤居那裡看著。」

  初晨伏在窗前望著天邊的晚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潤雨等幾個丫頭遠遠的看著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忽聽春黛在門外道:「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金安。」一群丫頭忙不迭的跪了一地。初晨起身要跪,太子卻早按住了她的肩頭,柔聲道:「還在生孤的氣麼?」

  初晨不動聲色的掙脫太子的手,退開一步道:「殿下說笑,臣女哪裡敢生殿下的氣呢。」

  太子聽著這話說得,不是不生氣,而是不敢生氣。心裡也不高興起來,沉聲道:「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初晨無奈的笑笑,起身跪下,不發一言。

  太子煩躁的撫了撫額頭,伸手將初晨拉了起來,默默的盯著初晨看了半晌。初晨垂著眼睛,玉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也冰冷得很。太子心裡又不由憐惜起來,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初晨的頭髮,卻見初晨恐慌的退縮了一下,心裡又生氣起來:「你怕孤?」

  初晨垂著眼:「殿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太子背了手,站在窗前,背對著她冷冷的道:「你和三弟是怎麼回事?」

  初晨淡然一笑:「能有什麼事?就是殿下看見的那樣。」

  太子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精緻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一字一頓的道:「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初晨搖了搖頭。

  太子的眼中有了一絲溫度:「孤想娶你。」

  初晨眨了眨眼,道:「我一直記著的。」她是記著的,但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他不是?

  太子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柔柔的道:「以後離他遠些,再不要讓孤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初晨聽出一絲寒意,眼淚一下掉了出來。

  太子皺眉:「怎麼,你不願意?」

  初晨搖搖頭,低聲道:「我一直都不喜歡見到他,又怎會不願意?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她指的是皇帝讓彥信到這裡來學琴的事情。

  太子伸手給她細細擦去了眼淚:「你暫且忍耐幾日,宮中就會有旨意下來。這段時間,你不妨裝裝病好了。」透過暮光,看見初晨那張絕美的臉和長如蝶翼的睫毛,因為流淚而顯得氤氳的大眼,紅潤的嘴唇,太子的頭嗡的一聲,痴痴的伸手捧住了初晨的臉,低頭向著那誘人的紅唇吻去。

  初晨「呀!」的一聲,後退一步,伸手摀住了臉,背對著太子不肯回過身來。太子不耐,握住了她的肩頭,強扳過來,卻見眼淚從初晨的指縫中流了出來,低聲問:「怎麼了?」

  初晨只是不答,太子問得急了,方哽咽道:「殿下心中可是極瞧不起我的?」

  太子詫異道:「這是怎麼說?」

  初晨低聲道:「若非如此,又怎會如此輕薄於我。莫非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讓殿下以為我是那些輕浮女子?」

  太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孤原是愛你,又怎會是輕薄你?」

  初晨道:「殿下若是愛我,就該敬我,稟明了皇上和母親,正正經經的——,這樣,卻是將我置於何地?」說著,臉上飛了一絲紅暈,眼淚又流出來。

  太子聽了笑笑,也不再強求:「晨兒說得極是。你看,這是什麼?」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個錦盒來。

  錦盒中靜靜躺著一條墨綠色的腰帶,在暮光中閃著神秘的光芒,「翠羽帶?」初晨細細摩挲著這條美麗的腰帶。

  太子點點頭,道:「對,就是左清帶的那種。不過你的這個比她的更好,原本是母后的。孤見你喜歡,就跟母后討了來。喜不喜歡?」

  太子對她還是上了心的,那日在宴會上,她不過因為無聊,無話找話地誇了左清的腰帶幾句,其時太子正和曾蘿一起說笑,誰知他竟然默默的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中。初晨心裡有些感動,笑著將腰帶在身上比劃了幾下,仰頭笑盈盈的:「真好看,謝謝殿下。」

  太子見她臉上還閃著淚光,嘴角卻含著笑,寵溺的點了一下她的鼻頭,「你呀!還是個小丫頭呢。」

  太子走後,春意道:「姑娘扇子上的那個紫色流蘇不見了,上面還繫著一顆西瓜碧璽雕成的玫瑰吊墜呢,那成色的碧璽可不好找。姑娘弄到哪裡去了?」

  初晨想了想:「好像是被我扔在院子裡了。」少頃,春意回來奇怪的道:「找不到了,我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咱們家的丫頭都知道那是小姐的東西,應該沒人敢拿呀?」

  初晨道:「也許是哪個小丫頭不懂,看著好看收起來也不一定,不要找了。」

  晚間吃完飯,綠綺夫人揮退了丫頭們,似笑非笑的望著初晨。初晨抬起眼:「母親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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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深沉

  綠綺夫人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方道:「你長大了。我知道你心裡是極瞧不起我要你做的這些事情的,也是極不願意的。但是,你要記得你的使命,身為風家的長女,你必須這樣做。」

  初晨垂著眼:「母親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從小到大,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來不曾拂過你的意。可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的,讓母親操心了?母親說來,女兒改了就是。」

  「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想問問你的想法,那兩個人,你更喜歡哪一個?」

  「都一樣。母親做主便是,不必問女兒。」

  綠綺夫人苦笑:「就是衣服也有比較的,何況人呢。你總要說說你的心意,做母親的也好為你打算些。」

  「不必,母親看怎樣能發揮我最大的作用就行。若是我能做到整個家族都滿意,也不枉你們養我一場。更何況,他們並不是衣服,可以由得我挑的。母親喜歡怎樣做便怎樣做好了。」

  初晨話音未落,綠綺夫人突然猛地推翻了眼前的粉彩茶盞。初晨眼皮都未抬,細細吹著自己杯中的茶葉。半晌,綠綺夫人方嘆了口氣,「你這是什麼話?」這個女兒,從小就說不上什麼乖巧,但近幾年來卻是溫順懂事了許多。怎地今日突然一反常態起來?「你心裡還在怨著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綠綺夫人仔細看著初晨犯倔時那種故作淡然的神情,不由頭痛起來。

  初晨笑笑,不是總有一天她會知道,而是現在她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懶得裝。便起身道:「若是母親沒有其他事情,女兒便告退了。明日我還要打發那幾個小姐呢,若是沒有精神,出了什麼差錯,可不浪費了這十幾年吃下的飯?」盈盈施了一禮,自顧自的走了。若不是她在昨夜無意中發現了這一生最令她痛苦,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此刻的她一定是很理解父母的,也是很願意為家族犧牲的。但自從知道了那個秘密之後,她開始不甘心,此時綠綺夫人的一切言行,在她眼中只有都是令人厭惡的虛偽和做作。

  綠綺夫人看著那閃爍的燭芯,低聲道:「阿憐,從小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精力,但她為什麼總這樣讓我不省心?」

  從房外悄無聲息地閃進一條灰色身影,嘶啞的嗓音響起:「小姐,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的。你就不要難過了。」

  綠綺夫人嘆了口氣。阿憐抬起頭,她的臉上一條長長的疤痕,破壞了原本美好的容貌。她憐惜的望著綠綺夫人,走過去輕輕的捏住她的肩頭,細心的按摩著,溫柔的道:「放寬心,那孩子嘴裡倔強,實際上是最聰明最懂事的,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綠綺夫人閉著眼就要沉沉睡去,就聽園子裡一陣嘈雜,春碧顧不得敲門,快步跑進來:「夫人!夫人!快去瞧瞧吧!三殿下他喝醉了酒,帶著一幫子人朝著姑娘的園子跑去了。奴婢等攔不住。」

  綠綺夫人猛地站起,顧不上儀態,拔腳就往聽濤居奔去。一行人好不容易趕在彥信前面一步堵在了聽濤居的院門口,只見彥信只穿了件寶藍色的家常衣服,滿身酒氣,狂笑著踉蹌而來。

  綠綺夫人喘了口氣,抿抿頭髮,身體站得繃直,和阿憐一左一右把住了院門。

  彥信醉眼朦朧中,指住了她,笑道:「初晨,你接我來啦?」說著就往她身上靠去,他身旁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俱是一副縮頭縮腦的樣子,竟然沒人拉他一把。滿身的酒臭熏得綠綺夫人幾欲想吐,她穩了穩神,輕輕讓開。早有阿憐在旁穩穩的扶住了彥信,彥信掙扎之下居然掙不開。

  綠綺夫人沉著臉:「來人!將殿下扶了坐好,送醒酒湯來!」下人送來一把椅子,阿憐就勢將彥信壓在了椅子上,彥信掙了幾掙,無奈阿憐的雙手如同鐵一般將他牢牢箍住。

  綠綺夫人見彥信再動彈不得,鬆了口氣,轉身怒喝:「幾個狗奴才!是怎麼伺候主子的?竟然由著殿下醉成這個樣子!攛掇著主子胡鬧!等我稟告了皇上,看看爾等的狗頭還在不在?」這一喝,幾個小廝嚇得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不止。綠綺夫人理也不理,只問春碧:「殿下來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春碧低聲道:「不知為何,今日園外有好幾家夫人的馬車剛好結伴經過,恐怕已是看見了。」綠綺夫人又氣又恨,只恨恨瞪著彥信身邊那個叫祝年的小廝。

  待彥信飲下醒酒湯,安靜下來,阿憐道:「夫人,他們也著實為難,就饒了他們罷?現在殿下也安靜了,現在天氣還是涼的很,是不是忙著讓他們送殿下回去休息?」

  綠綺夫人冷笑:「我若是饒了他們,明日誰來饒我母女?只怕不到明早,我母女的名聲就要傳遍這京城,成為世家的笑柄了!今日我定要綁了這起刁奴,送給皇上,看看我母女是不是就該被人這樣欺辱!」說著流下淚來。

  為首的小廝祝年一聽,若是此事鬧到御前,王爺還得得了好嗎?單是酒後失德一條,就夠太子和皇后笑的了。忙膝行上前,苦求:「夫人!夫人!是小的們不是!還望看在我家殿下對小姐一片痴心的面上,求夫人放我家殿下一馬!」

  綠綺夫人冷笑:「給我掌嘴!我再不濟也是先帝親封的一品夫人,我家女兒豈是你這起奴才配提的!罷了!今日我豁出去了,大家都不活了!來人!給我備衣!我要進宮覲見皇上!問問皇上是不是皇子就可以隨意欺辱民女。」

  祝年聽了,挺直了身子:「夫人若是一定要去,就去罷!我原是為夫人和小姐著想,我家殿下一向深得皇上喜愛,恐怕受損的是小姐的名聲。」

  「好!好奴才!來人!給我綁了!」綠綺夫人柳眉倒豎。

  祝年喊道:「弟兄們,今日左右都是死,不如就如了爺的願,給我衝進這院子裡去!」他這一喊,那十幾個跪著的隨從全都爬了起來,就要往聽濤居里衝去。

  綠綺夫人冷笑一聲,揚了揚下巴。從花影樹叢後一溜的出來十來個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來,團團將祝年等人圍在中間,祝年帶來的人原也不是什麼善類,哪裡將這些嬌滴滴的女子放在眼裡。淫笑著撲上去,誰知不過一炷香功夫,就被這些女子拿住,用麻繩五花大綁的捆起來丟在了地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僕婦上去,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對著祝年的粉白的臉旋風般的扇將去,直打得祝年的臉紅腫不堪,一幫子刁奴哀聲求饒,才罷了手。

  綠綺夫人望著仍然昏睡的彥信:「三殿下!得罪了!既然殿下故意要看臣婦的笑話,臣婦少不得配合殿下進宮一番。」對著春碧道:「去備了車,我這就親自將殿下送進宮去。」

  春碧正要出去,就聽一聲長笑,昏睡的彥信睜開了眼,眼神清亮,哪裡有剛才喝醉酒的樣子!彥信道:「夫人好手段,好氣魄!」阿憐看了綠綺夫人一眼,垂著手退入了花影裡。

  綠綺夫人怫然:「殿下這是何意?」

  彥信道:「孤已然是酒醒了,還請夫人進一步說話!」

  綠綺夫人卻是後退了半步,冷笑道:「臣婦恐怕沒有時間,還要想著怎麼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呢。」

  彥信哈哈一笑:「這卻好辦,只要夫人放了祝年,小王保證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的。」

  綠綺夫人眼裡閃著寒光,冷冷的盯著彥信看了半晌,方才揮了揮手。祝年掙紮著行了禮,一溜煙跑沒了影蹤。

  待彥信帶了人回去,已是三更天了。綠綺夫人揉揉額頭,走進聽濤居,見潤露坐在外屋值夜,便問:「晨兒睡了麼?」潤露打起簾子:「剛上床。」綠綺夫人走進屋裡,只見昏暗的燈影下,初晨披散著頭髮,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單衣,靠在床頭,望著帳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綠綺夫人坐到她面前,沙啞著嗓子:「若非我準備充分,今日所有努力都將被這條惡狼破壞貽盡。」

  初晨道:「我想不久宮中大概就有旨意下了,所以他們才會這般急躁。」

  綠綺夫人笑笑:「他們想和我斗,卻是嫩了些。」

  「我看這二人都不是任人糊弄的主,母親還是小心些。畢竟他們身份在那裡,何況你的對手目前並不是他們,而是一條經驗豐富的老狼,你有把握嗎?」初晨指的是瑞帝,綠綺夫人自然知道:「這你不必擔心,你到底看得起誰?」

  初晨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不知道。」母親雖然總是問她,但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問問罷了,哪裡又會真的為她著想?

  綠綺夫人疲憊的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再等等看,只有最後勝利的那個人,才能配的上你。」

  只怕她根本熬不到那個時候,初晨垂下眼睛:「你和廣陵王談了什麼?你手裡到底還有什麼?引得他們這樣狗咬狗?」

  綠綺夫人笑笑:「沒有什麼,不過就是有個傾城傾國的女兒罷了。」

  初晨冷冷的道:「你不願告訴我就算了,我勸你一句,你還是小心些的好,不要機關算盡,反而成了他人的笑柄。說不定,到時一家人死得更難看。」

  綠綺夫人臉氣得通紅,「噌」的站起來,抬手往初晨臉上打去,怒道:「你這是女兒和母親說的話麼?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怎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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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胭脂濕

  初晨挨了一個耳光,頭都打得偏過去,偏生就像沒事似的,彷彿剛才挨打的人不是她。她躺下去拉起被子,「你的辛苦自然是為了你要為的人,那卻不是我。你等著吧,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睡了。」說完就將背脊對準了綠綺夫人。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滴冰涼的淚珠慢慢滑下初晨的臉頰。

  彥信舒服的閉著眼睛泡在玉石砌成的溫泉池裡,幾個美麗女子只著紗衣,露出曼妙的曲線細細的為他搓揉。祝年垂手立在旁邊垂著眼不敢多看,他面色烏青,臉和嘴唇都腫的老高,說話都有些困難,呲著牙道:「爺!都是奴才無能。」

  彥信沒有回答,祝年正在不安的時候,低沉的嗓音響起來:「你做得很好。今日你吃苦了,是孤沒有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女人居然如此狠辣,身邊有那樣的高手。風氏,幾百年的世家巨閥,果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祝年很是吃了些苦頭,現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恨恨的道:「幾個女人罷了,稍後奴才就帶人去滅了她們,定然為爺出這口氣,看那夫人還得意的起來麼?」他當然不敢真的這樣做,這樣說無非是求個心理平衡罷了。

  彥信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也懶得教訓他,揮揮手,道:「她若沒有這兩下,爺還瞧不上她!今日雖然沒有達成最初的目的,但也不算是沒有任何收穫。打聽清楚了嗎?她手裡那東西放在哪裡?」

  祝年為難的道:「爺!找不著。這些日子,奴才用了幾十種法子,動用了百十號人也找不出來。」

  彥信閉上眼,祝年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五更天,狂風大作,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上,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潤露醒來,想著小姐一向眠淺,又喜歡開著窗子睡,忙披了件裌衣,起身去裡間關窗。

  剛關好了窗,就聽見初晨低聲問:「幾更了?」

  「五更了。」潤露答著,走過去替她按按被角,才觸到被子,就覺得有些潮,便道:「又做噩夢了?」初晨不答,低低的發出了幾聲咳嗽,潤露伸手一摸,燙的驚人,忙低喊了兩聲,春意披衣進來,打發了春黛去稟報夫人,自己取了帕子給初晨擦汗。

  綠綺夫人聽了,也不急,慢慢的起身,梳洗了好一歇,吃了早膳,方讓人去請大夫。春黛等了半天,不由有些惱火,回到房中,恨恨的跟春意說了,又道:「意姐姐,我們小姐怎麼就比不上少爺們金貴,外人知道了,還以為不是夫人生的呢!」

  春意嘆了口氣:「休要亂說,被人聽見了,仔細你的皮!」初晨在裡面道:「在外面亂嚼些什麼呢?可是活的不耐煩了麼?」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春黛還要說,就聽院門輕響,阿憐帶了大夫走了進來,嚴厲的掃了幾個丫頭一眼,她功夫好,耳力好,眾人知她已聽見了,心中害怕,還少不得硬著頭皮上前賠笑著。

  初晨掙紮著道:「嬤嬤,這幾個丫頭不懂事,但對我還算盡心,還請嬤嬤多關照一下。」阿憐點點頭:「宮裡來召,夫人要忙著進宮,她心中掛念姑娘,讓老奴來伺候著,吩咐了,姑娘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和老奴說。」見初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道:「姑娘的性子也太倔了些,這又是何苦?」

  初晨輕輕一笑:「我若是性子再不倔些,只怕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

  阿憐有心想勸,但看了看大夫,終是有外人在場,不便多說,只得嘆口氣。

  太和殿上,綠綺夫人按品大妝,跪在瑞帝面前。高闕之上,瑞帝掩在重重簾幕的陰影之中,並看不清臉色。瑞帝久久不發話,綠綺夫人也不急,只管低頭耐心等候。

  不多時,太子和彥信從殿外一起走入跪下。瑞帝還是不發一言,三人一直跪著。半晌,瑞帝低沉的聲音帶著些回音響起:「彥寧、彥信你二人可知罪?」

  太子訝然抬頭:「父皇?孩兒不知。」邊說邊偷眼看著彥信,彥信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瑞帝呵呵冷笑:「好啊!朕養的好兒子,都會為了女人鬥得你死我活了,還說不知?朕還沒死呢!」

  太子的頭「嗡」的一聲響,額上沁出冷汗來。心中百念千轉,不知是綠綺夫人告的自己,還是彥信告的自己,忙忙的將自己這些日子的所為從腦中過了一遍,確信沒有過分和留下把柄的地方,心裡才安定下來。

  瑞帝冷眼看著太子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到正常,冷哼了一聲:「彥信!你幹的好事!」

  彥信伏在地上:「兒臣不肖,請父皇治罪!」

  「你認錯倒是挺快的,怎不為自己辨別兩句?朕怎麼治你你都無怨麼?」

  「父皇自是公正的,兒臣心服口服。」彥信面無表情。

  「好呀!你聽著!你身為皇子,酒後失德,放縱惡奴,夜闖宵禁,欺辱臣眷,該當何罪?」

  「但憑父皇處置。」

  「來人,給朕拖下去打四十庭杖!」

  「皇上息怒!」綠綺夫人和太子忙替彥信求情。

  「住口!彥寧,昨晚發生的事情難道你就不知麼?」瑞帝怒道。

  太子臉色煞白,彥信夜闖聽濤居,他自是知道的。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要裝作不知道,而且還要幫著掩蓋的。彥信這一鬧若是傳出去會極大的損害初晨的閨譽,搞不好瑞帝還會迫於壓力將初晨指給彥信,或者遷怒於初晨,或者即便將初晨指給了他,以後說起來也不好聽。彥信大概就是料準了這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胡鬧,若不是綠綺夫人應對得當,手裡又有幾個高手,昨夜只怕彥信已經得逞了。

  太子穩了穩神,朗聲道:「兒臣昨夜身體不適,睡得極早,發生了什麼事情,實是不知。還請父皇恕罪。」瑞帝冷冷的看了他半晌,太子毫不退縮。此時殿外已傳來廷杖打在人身上的悶響聲,太子又道:「父皇,兒臣雖不知三弟做了什麼事情,還請父皇憐惜三弟自幼失母,難免疏狂,饒過他這一回吧。」言畢連磕了三個響頭。

  瑞帝不說話,半柱香後方抬眼望著鄭德喜,鄭德喜道:「皇上,打了三十廷杖了。」瑞帝揮揮手,鄭德喜忙跑出去傳旨。彥信是天潢貴胄,這廷杖每打一杖都要等上一會,生怕殿上的主子什麼時候反悔,來不及傳信,受刑的人就會多挨一杖。

  內侍用春凳抬了彥信進去,彥信身上的錦袍早被剝下,只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衣上可見斑斑血跡。進了殿,彥信咬著牙要掙起給瑞帝磕頭,瑞帝揮了揮手,彥信大聲道:「兒臣謝父皇恩!」

  瑞帝笑道:「還這般精神,看來是沒怎麼打著呢,你這般頑劣,朕活著尚可打你幾杖,待朕百年後,還不知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呢?」

  太子一聽,心一下子又提了老高,冷汗都冒出來,有心辯白,又不知從何說起,辯白是錯,不辯白也是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又聽瑞帝道:「不過還好,太子是極疼你這個弟弟的,今日若不是他為你求情,你恐怕此刻沒有這般精神。你要記住你太子哥哥這個情!」

  彥信側頭看了太子一眼,扯著嘴角:「彥信謝過皇兄!皇兄的情,彥信記在心中了。」太子忙關切的道:「可疼得厲害麼?我那裡有上好的傷藥,呆會就讓人送來,以後不要肆意妄為了。」彥信垂著眼睛點點頭。

  瑞帝笑道:「看著你們兄友弟恭,朕心甚慰。」然後才方想起來似的,「哎呀,阿綺,怎麼還跪著,快平身,朕老了,這記性越來越差了。」綠綺夫人扯著嘴角慢慢爬起,她跪的時間太長,站立不穩,身子一晃,鄭德喜忙上前扶住。綠綺夫人正要開口,卻聽瑞帝道:「阿綺,這樣處置,你可滿意?」

  綠綺夫人嘆了口氣,知瑞帝故意挑撥,低聲道:「是臣婦的不是,請皇上恕罪。臣婦有私心,原想著三殿下年輕又喝醉了酒,且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害,又想到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所以就把這件事情瞞著了。誰知皇上聖明,還請皇上治臣婦的罪。」

  「若非你悔悟得極快,儘早將這件事告訴了朕,否則朕定要治你一個放縱皇子行惡,知情不報之罪!」

  綠綺夫人見瑞帝明擺著要將告密這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了,多說無益,只得苦笑:「謝主隆恩。」

  入夜,綠綺夫人坐在初晨床邊:「你不是吃了藥麼,怎麼這燒不見退?」

  初晨臉色潮紅:「我的舊疾似乎犯了。」

  綠綺夫人嘆口氣,伸手探探她的額頭:「我還以為,這麼些年都沒有犯病,恐怕不會再犯了,誰知偏在這要緊關頭犯了病,這可怎麼好。」

  初晨有氣無力的:「你不必擔心,如此一來,不就清淨了麼?」看著綠綺夫人憂愁的眉頭,還是問:「可是遇到麻煩了?」

  綠綺夫人嘆道:「事情有些變化。唉!你這身子,總是在關鍵時刻重病,幫不上我的忙。你若是好好的,我也不至於這樣被動。」

  初晨聽了,臉色煞白,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綠綺夫人起身:「算了,你且安心養著,我自有安排。」

  綠綺夫人剛推開自己的房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她轉身對著春碧道:「春碧,我的帕子掉在小姐房裡了,你去找來。」看春碧走遠,她示意阿憐守住門口,慢慢走進,關了門,低聲道:「出來吧!沒有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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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暗幾重

  瑞帝穿著一身玄色長袍,緩步從簾後走出,坐到一個從窗外看不見的角落裡,低聲笑道:「阿綺,你過來。」

  綠綺夫人反往窗邊退了一步,「不知皇上深夜駕臨,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瑞帝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阿綺,你還在生朕的氣麼?」

  綠綺夫人低聲道:「皇上為何這樣說?臣婦就是丟了性命,也不敢生皇上的氣的。」

  瑞帝道:「朕知道你心中一直都在怨著,但是你可曾為朕想過。你和他在塞外琴瑟和鳴,悠然自得的時候,朕一個人要面對這暗潮洶湧,血雨腥風,你歡喜的時候,可曾有一點點的為朕掛懷?你可知道,每次當朕又殺了那些骨肉血親的時候,一想到你和他正其樂融融,盡享天倫之樂,朕的心裡就彷彿被千百顆鋼針穿透。」他的聲音不大,聽來含著無數的悵然和幽怨。

  綠綺夫人神情有些軟化,隨即又冷道:「所以你今日要報復我麼?」

  「是你逼我的。」瑞帝再也不稱朕。

  綠綺夫人苦笑:「我逼你的?你這話說的真真可笑。你不要我,難道還要我為你守一輩子?」

  「你為何要回來?」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如果不是你讓人日日逼索,讓我風氏一門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又怎會回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你到底還是為了他,所以我說是你逼我的。」

  綠綺夫人豎眉:「你想怎樣?」

  瑞帝避而不答,反問:「聽說你和初晨的關係不是很好?」

  綠綺夫人目光如炬:「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會讓你後悔的。」

  瑞帝哈哈一笑:「阿綺,果然還是和我翻臉了麼?這個女兒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

  綠綺夫人瞪大了眼睛,後退一步:「我拚死也會護得她周全的。」

  瑞帝道:「唉!你還是這個性子,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咱們兩個,你就不要裝了。再說,你死了倒沒什麼關係,可是你那兩個稚子和你的親親好郎君呢?還有你藏起來的那個寶貝,你捨得麼?在你心中,是初晨要重要些呢,還是他們要重要些?」他說到「親親好郎君」時,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綠綺夫人失神的望著那搖曳的燭火,澀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瑞帝沉默片刻,起身去扶她的肩頭:「你還是這麼瘦。」

  綠綺夫人閃身躲過,堅決的道:「使君有婦,羅敷有夫。陛下還是離妾身遠些的好。」

  瑞帝的手停在空中,「阿綺,初晨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她會不會恨你?」

  「她早已恨了,我不在乎她再多恨些。」綠綺夫人決絕的道。既然瑞帝和她彼此都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就索性不再裝。

  瑞帝搖搖頭,「阿綺,你總是這樣決絕。我就奇怪了,難道她不是你親生的嗎?」

  綠綺夫人冷笑:「這個問題你不該來問我,你做得比我狠絕多了。為了大局犧牲局部,我原本就是跟你學的。」

  瑞帝笑道:「你這是答應合作了?那今後她的死活你就不要過問了。你還是怨我當時放棄你嗎?經過這些年,我發現我們始終是最像的啊!你這個女兒,性子和你夫婦二人都不太像,沉靜得很,多虧身體不太好,否則朕還真不放心呢。」

  綠綺夫人透過窗看著天上的一彎冷月,幾點殘星,夜已很深,她無意再跟他繞圈子,「陛下,還是長話短說吧。」

  「阿綺,你糊塗些不好嗎?」瑞帝嘆口氣,「那個東西呢?」

  「什麼?」

  「上次你給我的只是上半部,下半部呢?」瑞帝有些生氣。

  「我有的都給你了。你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當然不是,我是專門來看你的。只是順便問問,怕你忘了。」瑞帝溫柔的道,一雙眼睛暗色沉沉,緊緊盯著綠綺夫人,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

  綠綺夫人自如的笑笑,眼神清亮的望著瑞帝,「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敢忘了?我們一大家子人的命都捏在陛下手裡呢。」

  瑞帝陰沉沉的道:「但願你這次足夠聰明。」

  「這幾日中,到我這裡來的訪客不少,是陛下放出去的風吧?年歲漸長,你的手段越發高明了。即隱藏了事實,又有人幫你找東西。所有人都以為東西還在我手裡,我夜夜不得安穩,你倒好,高枕無憂。」

  「你可是怨我?阿綺,我們好好的相處不好麼?我已經老了,只想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你不想嗎?」瑞帝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綠綺夫人沉默了片刻,長長的嘆了口氣,不是她不想,是不能。

  「阿綺,只要這件事一完,以後我不會再為難你,不會再為難風氏。」

  三日後,風氏家主寧國公風天茗——綠綺夫人的公公逝世的消息突然傳入京城,沒了風天茗的風家立時亂成一鍋粥。風家自景帝年間被逐離京城到了荒涼的北地之後,朝廷年年逼索,特別是瑞帝登基後更甚。

  在這樣的光景下,曾經聞名天下,權傾朝野的世家早沒有了當初的風光,人心渙散,全靠風天茗一人嘔心瀝血,苦苦支撐。眼見他全力培養的接班人——嫡子風子瑛(風初晨的父親)好不容易成了才,正想鬆口氣,風子瑛卻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投毒,雖僥倖未死,卻長期臥床不起,成了半個廢人。

  這中間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推動,眼看孫子輩還未成才,他雖殫精竭慮,卻無力回天。最終帶著滿腹的心事和不甘,風老爺子閉上了眼睛。他一死,一直得他庇護風初晨一家立刻成了各房的眼中釘,肉中刺,群起而攻之,綠綺夫人再厲害,也鞭長莫及,無法確保家中重病的丈夫和兩個稚子的安寧。

  綠綺夫人稟了宮中,要回北地奔喪守孝。宮中久久沒有回音,但在隨後下給宗室子弟指婚的聖旨中卻沒有給太子和廣陵王彥信指婚的旨意。眾人猜著,恐怕是留著等風初晨的守孝期滿,再由她選擇的。太子一日無正妃,就意味著一日沒有嫡子出生的可能,冷後哭了一天,瑞帝只是不理。

  一時間,風初晨這個名字和她的各種傳聞傳遍了民間,據說她天生妖媚,深得皇帝的喜愛和縱容,包括太子和廣陵王彥信為了她被皇帝申斥,彥信醉闖聽濤居,被施了三十廷杖卻仍然痴心不改的事情都傳了出來,風初晨成了紅顏禍水,成了眾人最羨慕最嫉妒的女子。

  這話傳到初晨耳中,初晨沒有任何表情,多年的家族爭鬥,讓她敏感的感覺到事情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她恐怕已經被綠綺夫人賣了,從此後,什麼太子妃,廣陵王妃都再與她無關,她能不能活下來都還是個未知數。

  綠綺夫人看著病怏怏的初晨,終是開了口,「晨兒,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母親是叫我不要回去麼?」初晨早有預感,事不關己的淡然。

  「晨兒,家裡的情況不太好。我必須回去,你身體不好,不適宜長途跋涉,而且你留在這裡,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可以讓他們稍微安心一些,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幫幫家裡。」綠綺夫人斟字酌句。

  「不用說了,你放心的去就是。」初晨面色如常。把一隻羊扔進狼群中,她可以想像她獨自一個人留在京中的日子是怎樣的,但在母親心中,危難時刻,自己永遠都是最先被拋棄的那一個。

  綠綺夫人嘆口氣,「晨兒,我把阿憐留給你,若是你有什麼,只需和阿憐說。我走前,會看著你搬回老宅中去住,凡事小心。」留下阿憐,恐怕是為了更好的監視她和控制她吧?初晨冷冷的想。

  綠綺夫人撫著初晨的頭髮,道:「你是個好孩子,不要怨娘狠心。你也知道你爹爹臥病多年,你弟弟太小,我若是不回去,那些人會將他們拆骨入腹的。這樣我們一家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你按我說的去做,做好了,我們一家自會有相見的日子,我必不會虧待你,就是你兩個弟弟也會一輩子記你的恩。」你怕他們被人拆骨入腹,那我呢?你可曾想過,也有很多人等著將我拆骨入腹?初晨心中痛極,面上卻全無表情。

  綠綺夫人頓了頓,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冷厲的道:「你若是想著要跑或者是不按我說的去做,那麼,你記住,我只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她的表情冷酷,眼神堅決狠厲——一如十年前的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她把五歲的女兒獨自一人扔在颶風雪原上的時候一樣。

  待綠綺夫人走後,春意端著藥進來,只見初晨瘦弱的身影掩在帳幕的陰影裡,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滿是絕望哀傷,又夾雜著一股子恨意。看見她進來,初晨咧嘴對她笑了笑,道:「春意,你看,關鍵時刻,你家這個病弱的小姐還是有些用的。同人不同命啊!」初晨美麗的笑容在春意看來很是陰冷,她不由打了個冷戰,有些張惶,再問初晨,初晨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說了。

  天瑞十四年暮春的那個早上,芳草萋萋,楊花亂飛,初晨拖著病弱的身子立在清冷的晨光中,在目送綠綺夫人帶著二十多個僕從離開了京城後,發現自己孑然一身,在京城中從此無依無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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