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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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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8 23:34:36
第四十章 細無聲(上)

  蘇縝小心翼翼的看向初晨,見她神色如常,方暗自鬆了口氣。他原來的時候真的只是把小師妹當做他唯一的親人看的,但是在那黃沙漫漫的七年時間裡,他疲倦孤獨絕望到不能入眠,只有想到那張可愛的笑臉和那聲甜甜的大師兄,他才會感覺到溫暖。再見到她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對她,也許不只是兄妹那麼簡單。他不想她為別人哭,也不想她對著別的男人笑,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但前提是,她要快樂。

  「師兄,我知道,從小你就對我好。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親哥哥。你希望我能過上好日子,想要我快樂幸福,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嫁過去,也會快樂幸福的啊。嗯,他人也長得不錯,武功也不錯,也挺聰明的,最主要的一點是,他曾經救了我好幾次呢,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初晨一面做出別的女子談到自己心上人時嬌羞的樣子,一面搜腸刮肚地想彥信做過些什麼事,有哪些優點可以拿出來和蘇縝講,好說服他不要插手,也可以順便安撫一下自己那顆,一聽到蘇縝說帶她走之後就一直躁動不安,躍躍欲試的心臟。

  蘇縝聽到初晨把他當哥哥看的時候,神情有些黯然,他離開了那麼長的時間,原本並不奢望她還會記得他。但很好,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還把他當做最親近的人,一直放在心裡,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師父不是常跟他說,做人不能太貪心嗎?可是小師妹,他能給你的那些,我也能給你啊。他不敢說,他怕說出來,小師妹也不理他了。

  初晨為了增加說服力,把冰玉荔枝事件中彥信是如何識破冷後的計謀,又如何幫她躲過麗雲的尖利指甲,免了她破相。還有彥信給她通風報信,告訴她天南古國藏寶圖的事情,讓她因此有機會逃出生天,最後又從水裡救了她,給她多次服用他母后留給他的靈藥,自己為此受了重傷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當然,其中不好的成分都被她隱去了。一席話說下來,就連她自己都相信彥信對她是真的好,只是很隱秘,不被外人發現而已。

  蘇縝聽了,又仔細觀察了初晨的神情不似作偽,臉上的線條方要舒展了些。畢竟有些事情是以訛傳訛,只有當事人才清楚其中的真相。但是他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他是男人,他知道有些男人騙起人來,手段是多麼的高明。但看小師妹的樣子,似乎是很喜歡這個廣陵王,罷了,罷了,只要她喜歡,他沒有什麼不能為她做的。

  最終的結果是,蘇縝和初晨各退一步。蘇縝要去仔細探查一番彥信的為人和對初晨心意的真偽,初晨要等待他的結果出來,再作決定。初晨雖然答應了蘇縝,但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為然的,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又能怎麼樣?反正她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會拖累大師兄的。

  「姐姐,你找我?」初陽夾著一股風從外面連蹦帶跳地跑進來,一眼看見桌旁坐著的蘇縝,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眼睛在二人臉上轉了轉,轉眼又堆起一個笑容,「蘇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跟小弟說一聲,真不夠意思。」說著親親熱熱的過去攬住蘇縝的肩膀,挨著他坐了下去。蘇縝不可抑止的打了個冷戰。

  蘇縝藉口要去看朋友,又消失了。初晨自然知道他幹什麼去了,但她一點都不擔心。她說的那些事情,說起來都是極隱秘的皇家秘辛,又有幾個人知道?如果要查彥信對她的感情真偽,只怕全京都都傳遍了彥信是如何為她挨板子,寫情詩,怎樣費盡心機打敗太子,抱得美人歸的事情。蘇縝就是再厲害,他也不能看透一個人的心,更何況那人也是一條最狡猾的狼呢。

  這日剛用完飯,初晨正要告退。風子瑛道:「你們從今晚起,每日沐浴熏香,三日後,我要開祠堂祭祖。」初晨想著必然是因為她要嫁入廣陵王府的事情,這事本來早就該做了,但因為風家的祠堂在京都,風子瑛等男丁都在北地的緣故,才拖到現在。這事情雖然與她有關,但因為她女兒家的身份,充其量也不過是在堂外行個禮。便想當然認為跟她無關,起身要走,風子瑛卻單獨指著她道:「你也要沐浴熏香。」

  這下不要說初晨訝然,就是綠綺夫人和初陽、初蘊都很驚訝。初晨是女兒,不是不能進祠堂的嗎?

  風子瑛嚴肅的對著妻兒說:「我知道你們一定很驚訝。但初晨這次嫁入廣陵王府,成為皇子妻,是大事。必須要開祠堂,向祖宗稟告,也好讓祖宗地下有知,知道後人並沒有沒落,讓他們放心。」他這話一說,大家都很沉默,無一不是想起了多年前風氏成年男丁無一倖免,孤兒寡母淒慘無比的離開繁華的京都,九死一生的流徙到北地的情形。

  打開風氏祠堂沉重威嚴的大門,風子瑛嚴肅的帶著妻兒向供奉著的風氏祖宗的無數個牌位行三叩九拜之禮後,他神態恭謹的對著那堆死氣沉沉的牌位稟告了初晨即將嫁入廣陵王府的事情,又請求列祖列宗保佑初晨一切順意,光宗耀祖,保佑風氏後人平安富貴。冗長的拜祭過後,初晨只當沒事了,正想跟在初陽、初蘊的身後離去,風子瑛又吩咐:「晨兒留下來,為父有話要和你說。」

  初晨垂手肅立等待風子瑛發話,風子瑛卻只是萬分恭謹地拿起供得最高,最中間的那個牌位來,用一塊嶄新的綢布細細擦拭。待那牌位看上去一點灰塵都沒有了,他方滿意的恭恭敬敬地將它放好道:「晨兒,你看這位老祖宗。」

  初晨細細看去,那年代久遠的牌位上只簡簡單單寫著五個大字:風青楠之位,與周圍一大片的故先考某某之位、故先妣某某之位顯得格格不入。以此人在祠堂中的地位來看,必然是風氏最重要的人,而且地位特殊,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風子瑛道:「這位老祖宗是位女子。她死後沒有進入夫家的祠堂,而是供在了風氏的祠堂中,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女子死後不是進入夫家的祠堂,反而是進入娘家祠堂,而且地位如此超然,倒讓初晨對這位老祖宗生出濃厚的興趣來。

  風子瑛陷入回憶中:「在上古的時候,我們這個國家並不叫蘭若國,而是藍若國,統治這個國家的人也還是當今的天家。那個時候,這個國家有三大家族,天族、風族、火族。天族是皇族,善謀略,身體強健;風族是後族,擁有神秘的力量,卻先天不足,身體柔弱;火族是國家武力的掌握者,勇猛無敵,歷代專司打仗攻略。天族與風族形成互補的關係,誰也離不開誰,而火族沒有自由,他們的自由天族掌控,並且永遠不能與天族和風族通婚。」

  「勇猛的火族自然不願屈居人下,這個家族制定了一個顛覆的計劃,用了長達百年的時間,幾輩人的努力和犧牲,終於成功地滅了這兩個家族。然而,火族統治下的藍若,早已不復以前的美麗富庶,安逸恬美。火族好戰,年年征戰,戰火紛飛,生靈塗炭。而遭受滅族之災的天族和風族都有後人逃出來,這些人日思夜想的都是報仇。」

  「他們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搏殺,最後終於滅了火族,重新掌控了藍若國,為了紀念這場慘禍,開國皇帝宏遠帝將藍若改成了蘭若。這其中有一個女子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她卻因為這件事情永失自己的愛人,日夜憂傷徬徨,最後英年早逝,遺言便是她不進入夫家的祠堂,而是要回娘家的祠堂。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風氏的重振輝煌,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在這裡,接受風氏子孫的香火祭拜。」

  初晨吃驚的問:「她就是這位老祖宗麼?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她?」這個女子做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為什麼在蘭若幾百年的皇朝史中,從來就沒有她的影子呢?

  風子瑛沉痛的道:「她就是蘭若皇朝的開國皇帝——宏遠帝的皇后孝敏睿皇后風安然。青楠是她的本名,安然是宏遠帝賜的名,是希望她一生安然的意思。她為了天下蒼生和家族,作出了很大的犧牲,不但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

  也就是那個時候,風氏和皇族天氏達成一個協議,皇后多出風氏,這才成就了風氏百年世家的地位。但是,君王的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剛開始的時候,因為風氏每代都或多或少會出幾個天賦異稟的子弟,天家尚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後來,風氏的子弟逐漸庸碌無為,再也沒有了那種天賦異稟的子弟,所以才會有了景帝十年的那場大災禍,如果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這些年來風氏在民間的地位,興許我們早已被滅了族。」

  原來風青楠就是孝敏睿皇后風安然。蘭若皇朝史中,關於孝敏睿皇后風安然的記載,都是說這位皇后美貌智慧、仁愛大度天下無雙,輔佐宏遠帝平定天下,拯救天下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宏遠帝和孝敏睿皇后的故事,初晨也曾聽說過,宏遠帝摯愛孝敏睿皇后,為她終身不曾納別的妃子,就是孝敏睿皇后英年早逝,宏遠帝也是孤燈隻影,寂寞的度過餘生。這般恩愛的兩個人,按想肯定希望死後合葬。但不知為什麼,民間有傳說,說宏遠帝與孝敏睿皇后並沒有合葬,孝敏睿皇后的棺槨裡只是一套衣服,真正的孝敏睿皇后是葬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上的,而且在那豪華的地宮中,埋藏了整個蘭若將近一半的財富。但那雪原在哪裡,卻誰也說不清楚,有很多的人去探寶,但無一不是一無所獲。從前初晨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總是暗笑老百姓的想像力豐富,現在看來,也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初晨腦海裡浮現出來,這個想法之大膽,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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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8 23:34:55
第四十一章 細無聲(中)

  初晨對政治和家族利益不感興趣,她唯一的感覺就是,這位孝敏睿皇后是一個可憐無比的女人。她放棄了愛情,放棄了愛人,為家族和天下蒼生贏得了一個穩定的生存環境,縱然得到了無比的尊榮,成為萬民景仰的帝后,得到帝王真摯的愛情,但她的內心卻是每時每刻都痛苦無比,倍受煎熬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在英年早逝後放棄進入皇族宗廟享受皇家祭拜,萬民景仰的尊榮,偷偷的躲在家族這個小小的祠堂裡。

  風子瑛望著初晨道:「風氏身具鳳凰血脈的傳說便是由來於此,但是你我都知道,傳說只是傳說,風氏早就和常人一樣了。盛名之下,給風氏帶來的只是無盡的災難和痛苦。其實為父很清楚,花無百日紅,盛極必衰,這是自然規律。風家能撐到今天已實屬不易,但是這一大家子人總得活著,該蹦跶的還得蹦跶。」

  初晨知道風子瑛並不僅僅只是給她講一個故事那麼簡單,便道:「父親跟女兒講這個故事,是要女兒不要忘了家族嗎?」

  風子瑛問:「你聽了這個故事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初晨想了想,答道:「不怕父親責怪,女兒聽了,首先感到的就是這位老祖宗雖然令人尊敬,卻是個可憐人。」她已經做好了被風子瑛臭罵的打算,卻久久沒有聽見風子瑛吱聲,她奇怪的望過去,只見風子瑛嘴角噙著一絲苦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父親?」初晨拽著他的衣角提醒他。

  「嗯?」風子瑛回過神來,「為父不是要跟你說什麼大道理。只是想跟你說,從這位老祖宗身上,你也可以吸取一些教訓。生在這樣的家庭,如果想要得到家族的庇護,就必須為家族做事,必須有所犧牲。」

  「像她那樣的人,其實是鳳毛麟角,普通人難及十分之一。但她原本可以過得很好,有一個深愛自己的丈夫,有孝順的子女,有無以倫比的權勢和身份地位。還是那句話,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從前的事情咱們不提了,從今後,為父所盼無非是家中兒女平安喜樂。女子嘛,無非就是需要一個真心愛自己,能給自己安定生活的丈夫,以後好好的過日子,不要苦了自己。你過來跟這位老祖宗磕個頭,求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保佑你一生平安喜樂。」風子瑛虔誠而肅穆。

  「平安喜樂」四個字,說得容易,但人的一生想要都佔全了,又談何容易?不管怎樣,這都是父親對女兒的一片心意,初晨依言恭恭敬敬的叩了一個頭,再看風子瑛,卻是神情迷茫的望向那幾百個牌位,根本無視她的存在了。只得行了個禮,悄聲退出去。

  初晨自主院回來遠遠地就看到蘇縝愁眉苦臉的站在院門口發呆。而初陽,則在不遠處的樹下抱著手虎視眈眈,滿臉的不耐煩。二人一看見她,都不約而同地堆滿笑容迎上去。一看到這兩個冤家,初晨的心情不由好了大半。她一看蘇縝的樣子就知道他什麼也沒查出來,果然蘇縝道:「雖然小妾多了些,但沒有子女,勉勉強強吧。反正我是不讚同的,但是只要你高興,那就好。」

  初陽陰陽怪氣的來了一句:「反正比某些人好。至於小妾麼,那還不簡單,慢慢地解決唄。」

  接下來的日子,初晨除了偶爾去給風子瑛請安說話以外,就是躲在屋裡保養,或跟宮裡派來的教習嬤嬤學習要注意的禮儀和事項,就連風家來觀禮的直系親屬到了京都,她也只是出去略見了禮而已,時間一晃就到了臘月初八晚上。

  初陽提著一個大大的盒子進來,笑嘻嘻的給初晨行了禮,說是有東西送她。他打開盒子,裡面竟然是一件大紅羽緞紫貂皮的披風,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在燭光下散發著美麗的幽光。看著初晨略有些驚愕的神色,初陽有些得意的笑:「這是我送給姐姐的大婚禮物,是我這兩年冬天打了紫貂存下的,京城最好的裁縫做的,春意提供的尺寸,這幾日方做好。我故意讓他們做大了些,也不知姐姐現在穿著合不合適。」

  難怪這段時間初陽總是和春意嘀嘀咕咕的,原來是在弄這個事。初陽從小就對打獵有著奇怪熾熱的偏好和天賦,對於打獵,他的經驗甚至超過了好些老獵手。什麼時候,少年居然已經可以獵取紫貂了?初晨望著這個她從小就嫉妒起的兄弟。他長得也是極英俊的,五官和初晨不那麼像,只有那挺直的鼻樑略有些相似。

  初陽是在用他的方式向她宣告他長大了呢,初晨微微一笑,將那披風拿來披上了,果然略大了些,但她現在還未滿十八,應該還會長些,想必到時剛好合適。初陽大而清澈的眼睛閃閃發亮,緊緊的盯著她看,她發自內心的笑著謝謝他,說他細心,初陽垂下眼睛:「沒什麼!我早就想給姐姐做一件紫貂皮的衣服,那時候人小沒有辦法,去年我終於能成了,所以就試了一下,運氣不錯,只要姐姐喜歡就好。」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也是長在北地的,紫貂有多麼的難打,特別是這樣毛量豐厚,完美無暇的皮張是多麼的難得她不是不知道,這件披風,在京城怎麼也是價值千金的。想到十三、四歲的少年在滴水成冰的北地,踩著厚厚的大雪,背著弓箭在山林裡尋找到紫貂,生怕傷著皮毛,小心翼翼的瞄準,一張一張皮草湊的樣子,她的心突然有些酸。相比較其他人送給她的那些價值千金的禮物來,她更愛這件披風。「初陽。」她輕輕的喊了他一聲,第一次為自己對他的嫉妒感到有些羞愧。

  「姐姐,對不起。」初陽低聲道,「因為我,搶走了屬於姐姐的一些東西,今後,我會用我的方式補償的。」

  初晨嚇了一跳,難道一直以來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她小的時候是怨恨責怪嫉妒他過,但大了以後,她已經知道,這一切根本和初陽無關。

  初陽並沒有注意到初晨的尷尬:「姐姐,我沒有什麼可以幫到姐姐的。只能祝願姐姐以後一生平安喜樂。我自己覺得你嫁給三殿下比嫁給太子好很多。」

  初晨淡笑:「也許吧。」太子頭上有個狠厲的冷後,姬妾成群,兒女成堆。而彥信則一來沒有母妃,二來雖然姬妾成群,卻還沒有兒女,在大家看來,似乎是要好一些的。但對她來說,卻是真正的災難。

  「姐姐——」初陽似乎有些為難。

  「什麼?」

  「我不想跟著爹爹回北地去。我聽說三殿下統率虎嘯營,你能不能跟他說說,讓我進虎嘯營?」初陽深吸一口氣,飛快的說出了他的想法。

  「你不想回北地?這事父親和母親知道嗎?」初晨有些驚奇,是什麼讓寧國公家的嫡長子不想回封地?她不在的這兩年多里,發生了些什麼?她突然想到京郊莊園裡月光下那個天真幸福的美麗笑容,恍然有些明白了。再看看初陽和她並不太相似的臉龐五官,心中更加篤定,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經有人意識到了,初陽大概也聽到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他們不知道,也請姐姐不要告訴他們。如果姐姐覺得為難,就算了,沒關係的。」初陽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眼睛裡卻閃著希翼渴望的光。

  「我會跟他說的,等到回門那天,我告訴你結果。」初晨如果沒有記錯,這是天之驕子的初陽十多年來,第一次求她,而且還拿出了這麼貴重的禮物。初陽得體的謝過,帶著淡淡的微笑辭去。臨出門時,他低聲說了句:「其實我一直很喜歡姐姐,很羨慕姐姐。」

  初晨有些愕然,初陽喜歡她,羨慕她嗎?她和初陽,在過去的年月中,疏遠而有禮。小的時候,她羨慕嫉妒極了初陽的受寵,總是偷偷的跑去看他,在初陽對著她舞動胖乎乎的小手,望著她笑的時候,她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後飛快的跑掉,一直到初蘊的出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為止,這樣的場景週而復始。她曾和蘇縝一起無情的捉弄過他,比如故意讓元寶去和他玩,在他玩得最高興的時候,又把元寶喚走,他想去追,又人小腿短追不上,丫頭婆子又不敢惹她,只能看著他跺著腳嚎啕大哭。那時候,她就會覺得無比的爽快,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釋放。

  後來她長大了些,開始刻苦努力的學習各項才能,她美麗聰慧的名聲很快傳遍了北地世家望族,便換做了初陽偷偷來看她,他總是用崇拜羨慕的眼神望著她。她那時候已經學會了拿喬,裝著長姐的樣子,裝模作樣的隨便遞給他一個果子或是一件好玩的小玩意打發他,然後又在看見他和父母親熱嬉鬧的時候,表面上無動於衷,其實心裡嫉妒得發狂。

  她直覺,初陽不再是以前那個寧國公府的嫡長孫初陽了,現在的他在風子瑛和綠綺夫人面前仍然是一派的天真快樂,彷彿不知世間險惡。但那天他冷冷的宣告自己不是孩子時的樣子,還有剛才在她的面前,他表現得明顯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了許多,雖然臉上還流露著稚氣,眼神也很清澈,但渾身散發出的那股憂傷冷郁是微笑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她不無擔憂的想,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時候,初陽,又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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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8 23:35:18
第四十二章 細無聲(下)

  南方的天氣陰冷潮濕,不比北方燒有火炕,最多燒個火盆罷了。火盆一熄,房內陰寒刺骨。初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湯婆子早已經冷了,手腳仍然一片冰涼——她天生的體寒,手腳向來都比常人要冷些。她知道阿憐就睡在外間,正想喊人來給她換火盆和湯婆子,轉念一想又罷了,反而把被子掀開了些。

  剛掀開被子不過一會,黑暗中有人又將被子給她蓋嚴,把她捂得嚴嚴實實的。聞到那熟悉的冷香,她低低的笑了,高聲問道:「是誰在這裡?」出乎意料的,阿憐並沒有聞聲而入,反而外間的門響了一聲,彷彿是什麼人出去了。

  黑暗中看不清楚彥信的面目,他低低的笑了一聲,在床沿上坐了下來,「阿憐出去了,為你我把風去了。」

  彥信低著頭不知在幹什麼,只聽見衣服悉悉索索的響。「你要幹什麼?」初晨有些驚慌失措。

  「脫靴子。」彥信很自然的掀開被子上了床,一把揪住初晨冰冷的腳塞進他懷裡,「冷的像冰塊一樣,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你下去!我要喊人了。」初晨一邊威脅,一邊努力想把腳收回來,儘管彥信的懷裡很溫暖,但是就這樣裸著腳放在他懷裡,自己只著中衣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算是什麼?更何況他還不安分的在她的腳上來回搓揉。他握得很緊,腳怎麼也縮不回來,初晨的臉紅得發燙,暗自慶幸屋裡很暗。

  「你故意把屋裡弄得這麼冷,還不蓋被子,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好像很想生病?」彥信的聲音有些冷。

  「沒有!生病很好玩嗎?我有那麼無聊?」初晨嚇了一跳,顧左右而言他,「倒是你,半夜三更的跑來做這種事情,你心裡可有半分對我的尊敬和愛護?」

  「我這不就是來向你表達我對你的尊敬和愛護嗎?你想想,有哪個男子會在結婚之前就來捧老婆的臭腳?為她暖腳?這天底下除了我,你再遇不到這樣的好男人了。」彥信大言不慚。

  初晨恨恨的道:「你若是好男人,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我忘了跟你說件事情,你明日就是病得要死,我也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會憐香惜玉,也不怕人家說我霸王硬上弓。你不想這樣吧?」彥信很溫柔的一邊說,一邊拿起初晨的腳放在嘴裡狠狠咬了一口。

  「啊呀!」初晨低呼一聲,即使就是疼痛也掩蓋不了的酥癢迅速從腳底竄到心裡,再蔓延到全身,頓時呼吸也有些困難起來。這個無恥的小人,登徒子,他怎麼可以這樣!使勁蹬了蹬腳,她的腳被握得緊緊的,根本蹬不開。她憤怒的夠過去掰他的手,她的手剛剛碰到他,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一把將她牢牢的抱住,反身壓了下去。

  彥信的臉就停在離初晨的臉不到半尺的地方,幽暗中只看得到他的眼睛亮得嚇人,溫熱急促的呼吸呼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激起一串雞皮疙瘩,初晨不敢動,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感覺令她很是恐懼,她費力的嚥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虛:「你要幹什麼?快放開我,這樣,這樣成何體統?」

  沒有任何預兆的,彥信的頭迅速的低了下來,準確無誤的吻住了她的櫻唇。初晨驚恐的想要躲開,無奈彥信的手早將她的頭固定得死死的,一聲尖叫也在他強橫的攻掠之下化作了無力的嗚咽聲。彥信的舌頭很順利的長驅直入,深入到她的口腔深處,很熱烈很執著的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和她嬉戲著,纏綿著。初晨險些要窒息,全身發燙、無力被動的承受著他的熱情,努力忽略這種陌生的體驗給她帶來的撞擊。她很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力量是遠遠無法與他匹敵的,她不敢掙扎抑或是忘了掙扎。

  良久,彥信方抬起頭,放開了她。一得到自由,初晨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彥信伸出手指細細摩挲著初晨紅腫不堪的嘴唇,低低的嘆了口氣,用鼻尖輕觸著她的臉頰,聲音沙啞的道:「晨晨,你的嘴真甜,有一股青草的味道。」

  他的這聲「晨晨」成功的激起初晨的又一輪惡寒,她側開頭,「呸呸」的吐,噁心死了,她嘴裡還有彥信的口水,剛才要窒息的時候,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側臉看見彥信微微有些發愣的樣子,她惡意的道:「麻煩你遞杯茶給我漱口。」

  「你就這麼嫌棄我?」不用看,初晨也知道此刻他的臉必定是鐵青的,她由衷的感到一陣快意,飛快的點頭。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方才好像很享受的樣子呢?要不然你怎麼沒有表示反對?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就不信嬤嬤沒有教導過你,新婚之夜你該怎麼做。」彥信摸著下巴迸出了這麼一句話。

  她是想表示反對,但她能反對得了嗎?初晨再一次感受到彥信顛倒黑白的功力和無恥的程度,但叫她和他就這樣明目張膽的討論關於親吻和新婚之夜該做什麼這個問題,她自問是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和這麼厚的臉皮的。她只得忍氣吞聲的瞪著彥信。

  「你這樣含情脈脈的望著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畢竟明天咱們就要大婚,有什麼要求都說出來,我會很大方的。」彥信大方的道。

  初晨仔細想了想,她倒是真的有話要說,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但不管怎麼說,她總得試一試。

  「快說!不然我要走了。」彥信的面孔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初晨忙有些害羞的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天知道,她說完這幾句話,她都羞得要撞牆了。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比期待的望著彥信,只盼望他嘴裡冒出那幾個她渴望的字來。

  「做不到!你做夢!你還真是得寸進尺!」彥信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咬牙切齒的拒絕了她。

  初晨的心一下子直跌落到谷底,轉眼又激起鬥志,顧不上羞恥,低聲道:「你再想想?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的。」見彥信遲遲沒有答話,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一咬牙,道:「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保證是很有價值的。」也許她可以把她那個大膽的猜想告訴他來換取一點利益。但顯然彥信並不打算上她的當。

  彥信一言不發,就在初晨以為他動心了的時候,他突然冷冷的道:「你傻了吧?我告訴你,你嫁給我,你的嫁妝和人都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我要娶多少小妾是我的事情,你介意也管不著!你有這時間,還是想想怎麼討我的歡心,祈禱以後的日子不要過得太悲慘。雖然你不太對我的胃口,不過為了你的那些嫁妝,我就暫且忍忍吧!」他甩袖起身,用力的蹬上靴子,臨出門前又狠狠的道:「我今天來是告訴你,假如你覺得單憑你的聰明才智,就可以讓你逃脫我的掌心的話,你盡可以一試!看看誰最狠!」

  房門被他摔得震天響,初晨淡然的看著那扇門,她原本也沒指望彥信會聽從她的建議,這不過是個試探而已,知道了他的態度,至少以後她不會很被動。

  外面傳來打鬥聲,蘇縝在罵:「是什麼小賊膽敢夜闖風府?看小爺不打斷你的狗腿!」彥信沒有回答,可能是怕張揚出去會丟他廣陵王的臉。

  想到彥信吃癟的樣子,初晨險些大笑出來,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蘇縝這幾日都不見,不知道又去幹什麼去了,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真不知道彥信今晚是不是踩了狗屎了。蘇縝的功夫不像她這個半吊子,他可不是吃素的,這下可有彥信受的了。初晨幸災樂禍的想,最好把他打得鼻青臉腫,明天出不了門,接不了親。

  初晨興之所至,就裹著被子跑到窗邊,將窗子支起一條縫,偷偷的看這場千古難逢的好戲。

  院子裡,彥信和蘇縝二人旗鼓相當,打得難分難捨。但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人出來制止,估計是為了方便彥信,都被阿憐給調走了。這一來,倒成就了蘇縝。

  蘇縝一邊打,一邊罵出他的蘇氏風格,反正嘴裡沒帶一個髒字,卻偏偏可以把人逼得發瘋。彥信鐵青著臉,惡狠狠地瞪著蘇縝,終於咬牙切齒地問了一句:「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晨兒的院子裡?」這些年來,已經沒有人敢這麼罵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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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8 23:35:40
第四十三章 畫屏展(上)

  蘇縝裝暈,「呀,原來你不是啞巴?你個狗賊!怎麼敢亂喊我家小師妹的閨名?看小爺不撕爛你的嘴!誰要敢欺負我小師妹,小爺定叫他死得比誰都難看!」說著一爪向彥信的臉抓去。彥信剛剛讓開臉,「撕拉」一聲,他的褲腿又給蘇縝撕爛了。看到這裡,初晨算是看明白了,蘇縝絕對知道和他對打的人是誰,不過是想讓彥信出出醜,給他一個下馬威罷了。

  彥信也發現了這個人總是想打他的臉,他當然不可能讓蘇縝打到他的臉,要是打到臉,明天他還怎麼娶親?不過蘇縝的功夫確實也夠高的,他拿著很是扎手。他也很好面子,擔心被人發現,手腳上也就不那麼敢放開,當然也就吃了蘇縝不少的暗虧。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當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蘇縝怎麼對他的,下一刻他必然給他還回去。不一會的功夫,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撕成風中飛舞的布條了。

  大師兄果然是她的開心果,初晨正在房中憋笑憋成內傷,彥信冷冰冰的目光突然向她掃了過來,嚇得她馬上蹲下去,心中很是遺憾不能再看這樣的戲碼了。好在阿憐很快就趕了過來。

  阿憐成功地制止了兩個鬥雞似的人,連連說是誤會。蘇縝也大方得很,馬上就爽快的跟彥信道歉認錯,說是誤會,他還一直以為是外面來的小毛賊,根本沒想到會是廣陵王。彥信吃了個啞巴虧,又不好說什麼,他總不能嚷嚷出去,他廣陵王在大婚前夕跑去偷會准王妃,被人家當賊打吧?最後的結果是,阿憐重新找了一身新衣給彥信換下了那身布條,恭恭敬敬地才把他送走了。

  而那個罪魁禍首則趁機溜進了初晨的房裡。初晨已經回到床上,但還是被蘇縝嚇了一跳。今晚她這屋裡怎麼這麼招人啊,個個都鬼鬼祟祟的。但看到蘇縝那身布條衣服,她控制不住的狂笑起來。蘇縝跟著她傻笑一氣,然後眷念的看著她:「真好,很久不曾看見你如此開懷一笑了。如果這樣可以讓你笑,師兄天天都找人打架給你看。」

  初晨看見他的笑容,不好的預感生起,「師兄,你是不是要走?」

  蘇縝輕輕一笑,輕鬆的道:「是啊,師兄有急事,明天就不看你出門了。這是師兄給你的賀禮。」

  一個錦盒被扔在初晨面前,初晨顧不得去看是什麼,眼淚一下子汪出來,「師兄,你又要走?你要去哪裡?」

  蘇縝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呢,你師兄我現在有的是錢,朋友遍天下,想過什麼日子都可以。首先呢,自然是要遨遊天下的名山大川。你難過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只要一找到解藥,我就會回來看你。若是那小子對你不好,我定然要叫他好看。你放心,剛才他已經知道我是你大師兄了,想來是不敢隨便欺負你了。如果你有什麼事,讓人到二條街珍瓏軒說一聲,自然有人會幫你,我也會盡快趕回來。」他心中想的卻是,明日就要成親,彥信都等不及要來看初晨,可見這二人果真是情真意切,他倒顯得多餘了。既然小師妹已找到了她的幸福,他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初晨正要說話,蘇縝又道:「你不要總是把什麼都藏在心裡,那樣不好。有什麼不高興的,要說出來。要不然會憋壞的。」他對初晨揮揮手,飛快地從窗子裡躍出,初晨在後面大聲的喊他,他也不理,轉眼就消失在了陰冷的夜幕中。

  初晨黯然神傷,大師兄就這樣走了,她多希望他能多留一段時間,多陪陪她啊。不過大師兄習慣自由,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給她帶來解藥的,想到這裡她又高興起來。她打開盒子,把裡面的玉鐲戴上,漂亮的鐲子折射出溫潤的光,就像大師兄的目光,有它陪她,她應該不會太孤獨。

  門吱呀一聲輕響,阿憐指揮著潤雨進來換了火盆,又給她換了湯婆子,初晨捂在熱乎乎的被子裡,瞪了阿憐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阿憐笑眯眯的:「夫人讓我過去說點事。姑娘剛才找我?」表情和語氣無懈可擊。

  初晨嘆了口氣,縮回了被子,難道要她問她為什麼放彥信進來?

  「姑娘!快起來!」春意不厭其煩的耐心喊著初晨。初晨正在好睡,迷迷糊糊的道:「這才幾更啊!還要不要人活了!」

  春意跟潤雨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用力將初晨拉了起來。離開了溫暖的被窩,寒冷的空氣瞬間襲遍全身,冷起一串雞皮疙瘩,「幹什麼?」初晨憤怒地睜開眼睛,她是有起床氣的。

  阿憐忍住笑,道:「姑娘,你自己說有事未做完,要四更起床的,怎麼這會兒卻起不來了?」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四更起床的?」初晨瞪圓了眼睛。

  「咦,姑娘沒有說?難道是?」阿憐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撲哧一聲笑起來。初晨也回過味來,這話必然是彥信那廝為了報復她,假傳的罷。她不就是說了句不招他喜歡的話,看他被人打沒有吱聲嗎?還真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呢。

  「那姑娘要不要再睡會兒?」

  「算了,我的睡眠一向不好,這會兒肯定睡不著了,乾脆起身了吧。」初晨忍著氣,由春意和潤雨服侍著穿好衣服,洗了臉,幾人一起圍著火盆子說話等天亮。

  女眷們嬉笑著看初晨梳頭打扮,綠綺夫人在給初晨梳頭:「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她的聲音平靜而略帶著一點溫柔甜美,表情柔和專注。從她記事開始,這大概是母親第一次撫摸她的頭髮吧?初晨靜靜的從鏡子裡望著綠綺夫人——這個給了她生命,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又教給了她種種才能,唯獨沒有給過她愛的女人,想到自己從此就要遠離她,初晨沒有預料中的開心,有的只是莫名的悲傷。初晨是怨恨綠綺夫人的,但是從內心深處,她卻無比渴望和依戀著母愛。

  蘭若皇朝天瑞十七年臘月初九,廣陵王彥信迎娶風氏嫡長女初晨為正妃。

  初晨穿著沉重華貴的大紅禮服拜別雙親,風子瑛微笑著對她說了一席無非是嫁了人要如何謹守婦道,夫唱妻隨的話,綠綺夫人則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外面來報接親的轎子來了,綠綺夫人才低低說了句:「改改你那脾氣,好自為之。」在她看來,其實她對初晨那樣的態度,雖然首要責任在她,但初晨那倔強好強的脾氣也是佔了很大原因的。初晨的脾氣——做是要做的,氣是不受的,這樣的脾氣很是不討人喜歡。但是她卻不曾想過,初晨的這個脾氣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已。

  初晨回過身去,眼淚卻一下子流出來,喜婆忙給她拭了拭,補了粉,蓋上蓋頭,扶她出了門。還未出院子,就聽見外面鼓樂齊鳴,熱鬧得很,走到大門口,換了鞋,上了花轎,由初陽扶著轎子送親。

  冗長繁雜枯燥的禮節過後,初晨終於被送進了新房,屋子裡擁著一大群人,熱情的笑鬧著要彥信掀蓋頭。接著大紅的蓋頭被人掀開,初晨眼前一亮,有些不適應的眯了眯眼,屋裡一陣寂靜,她沒有抬眼,羞澀的微微一笑,屋裡頓時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有人「呯」的擊了彥信一掌,喊著說:「豔福不淺啊!」眾人七嘴八舌的恭喜彥信大喜,彥信自若的笑著一一回應。喜婆上前說了一堆好聽的吉祥話,又將二人的衣角和頭髮系在一起,在二人懷裡倒了一大堆棗子、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的乾果。初晨偷眼看著坐在身邊的彥信,他神態自若淡定,只嘴角帶著些許微笑,他不高興?也好,反正她也不高興。

  雜亂的情形一直到有人來通知開席了,人群才散去。初晨費力的動了動被沉重的鳳冠壓得痠痛的脖子,那鳳冠重的要死,這脖子幾乎都不是她的了,她哀嘆了一聲,正想揉揉脖子,立刻就有王府裡的嬤嬤在旁邊提醒:「請娘娘慎言慎行。」是了,她如今是王妃娘娘了,就連動一下,嘆一口氣的權力都沒了。

  「若是太重了就把它取下來吧。」彥信的聲音突然響起,立刻就有人上來幫她卸下了鳳冠。初晨動了動快要僵死的脖子,驚奇的道:「你還沒出去?」

  彥信還沒有回答,那嬤嬤又道:「請娘娘對王爺用尊稱。」

  初晨憋著氣重新道:「外面的客人只怕是等急了,請問王爺您還不去開宴嗎?」

  彥信憋著笑道:「謹遵愛妃吩咐,為夫這就去招待我們的客人。」他出去時在門口對人低低吩咐了兩句,就有兩個小丫頭脆生生的答道:「是!」

  初晨清楚的看到,兩個小丫頭帶著羨慕的表情偷偷的看她。也不知彥信到底跟二人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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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畫屏展(中)

  初晨坐在床上,這屋裡並沒有她想像的寒冷,難得她手腳都是熱的,仔細看了看,屋裡其實並沒有火盆。見她奇怪,身邊一個三十來歲濃眉大眼的婦人笑道:「娘娘,這熙和院的屋子是王爺吩咐裝了火龍的,才完工半個月呢,王爺對娘娘可真是上心呢。」初晨笑笑道:「這位怎麼稱呼?」

  那婦人笑著回道:「奴婢是周福家的。」周福是王府的管家。初晨雖然不知道,但想著這婦人既然能到自己身旁服侍,這周福應該是這王府裡有頭有臉的人罷,當下笑道:「你很會說話意忙遞上了一個荷包,周福家的千恩萬謝的謝了退在一旁。

  少頃,有人送來熱水,為初晨卸了那厚重華貴的妝容,一個穿著綠衣服,眉清目秀,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上來給初晨揉她酸了的脖子,想必這些都是彥信臨出門前吩咐的,看不出這廝還有這種細心體貼的時候。

  初晨打量了一下那位一直管她言行的嬤嬤,那嬤嬤四十多歲,膚色白淨,細眉細眼,穿著藍色的綢衣綢裙,秋香色的鞋,戴著一根玉蘭花型的碧玉簪子並幾朵珠花,收拾得很是干淨得體,在那裡腰板挺直,微垂著頭,穩穩當當的,但看其他人的樣子,似乎對她頗多忌憚,初晨笑道:「不知這位嬤嬤怎麼稱呼?」

  那嬤嬤上前一步,行了禮,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回道:「老奴姓秦。」周福家的道:「娘娘,秦嬤嬤原來是在宮裡服侍先後的,王爺剛開府就將她接出來了,之後這內府裡的家務事都是她處理的。」

  看來此人很得彥信的信任呢,初晨不由多看了她幾眼,一邊示意春意上前扶起她,一邊道:「嬤嬤快請起,我年紀輕,難免有掌握不了分寸的時候,還請嬤嬤今後多提醒些。」又讓潤露送上了她親手做的一個荷包。

  秦嬤嬤接了荷包,不卑不亢的謝過,立在一旁依舊眼觀鼻,鼻觀心。

  天色漸晚,到處都點上了紅色的燈籠和紅燭,外面仍然沒有散席的樣子,初晨無奈的在喜床上正襟危坐,兩眼發直的望著桌上的糕點。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折騰,她早上吃過那點東西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偏生這個秦嬤嬤油鹽不進,先是跟她講了一堆皇家的威嚴和風範,又說了一堆規矩和前例,說什麼彥信讓她先取了鳳冠洗了臉,又讓人給她按摩已經是破例了,根本不准她有任何不雅的姿勢或是吃一點東西。初晨想到以後的日子,鬱悶得想撞牆。

  就在初晨努力的與瞌睡蟲和饞蟲做鬥爭,昏昏欲睡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一個有些胖,笑得彎眉彎眼,穿著藕色皮襖子的婦人打起簾子進來給她行了禮,笑道:「娘娘,王爺讓我來跟娘娘說一聲,外面下大雪了,這可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瑞雪兆豐年,大傢伙兒很快就要散了。」這就是說彥信很快就要來了。初晨突然覺得有些緊張,頗有些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感覺。

  接到消息,眾人有條不紊的忙著備席,打熱水,看著眾人忙碌,初晨既煩躁又有些莫名的害怕。似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秦嬤嬤望了她一眼,春意輕輕觸了觸她的手臂,她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不安,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

  這廂剛剛準備好,就聽門外有人低聲給彥信請安,簾子打起,彥信夾雜著一股冷風快步走進來。在秦嬤嬤嚴肅專注的注視下,初晨不得已起身給彥信取下堆滿雪花的披風,彥信有些微醉,散發著淡淡的酒味,初晨使勁吸了吸,彥信笑道:「是梨花白。」這是梨花白,而且是風子瑛珍藏的上品梨花白,他怎會有?

  彥信似是知道她的疑惑,答道:「岳父大人送了我十壇,今晚高興,我拿出五壇來和大傢伙一起分享了。」風子瑛的這些梨花白可是他的心肝寶貝,輕易不拿出來的,也不知這廝怎麼騙來的。初晨有些吃驚的望向彥信,正好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那墨色的眸色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似乎要將她吸噬進去。

  初晨心中一緊,有些不自在的轉開眼睛,無奈彥信就在她身旁,她怎麼也不可能做到對他視而不見的,就是眼睛不看他,心裡也是亂的。彥信穿著大紅色繡著四爪蟠龍的禮服,帶著紫金冠,腳上穿的是那雙她親手繡的鞋子,臉上散發著淡淡的紅暈,映著他俊逸的五官,越發顯得他魅惑無雙,初晨正不自在,突然覺得頭昏眼花,喘不過氣來,她費力的抓住什麼想要站直。彥信魅惑的聲音從她頭頂低低響起:「愛妃不要著急,先喝合巹酒,咱們再洞房。」

  初晨嚇得迅速恢復了清醒,縮回自己緊抓著彥信胸部的手,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她那是餓的好不好?還好秦嬤嬤的聲音及時響起:「請王爺和王妃入席。」

  坐在桌前,初晨有些驚奇的發現多數都是她愛吃的,看著那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滿桌酒菜,初晨只覺得胃裡伸出一隻小手抓啊抓,撓心撓肺,剛舉起筷子,秦嬤嬤親手遞上兩隻斟滿了酒的龍鳳金盃道:「請王爺王妃滿飲此杯。」想來這是合巹酒了,她無奈的看了秦嬤嬤一眼,用得著在這個時候提醒她嗎?頓時覺得胃口也沒了。

  彥信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示意她按自己的動作做,二人手臂互相交叉著喝了酒,秦嬤嬤方滿意的收了酒杯,立在一旁親手為二人布菜。初晨怏怏的略動了幾筷,便放下了筷子。彥信也不勸她,隨便動了動,便讓人撤了。

  彥信輕輕打了個呵欠,這是要就寢了,在秦嬤嬤的示意下,春意和潤雨上來為初晨除去釵鐶,又服侍著她到屏風後換了件半透明的紅色繡牡丹紗衣,紗衣下雪白絲滑的肌膚和鴛鴦戲水的肚兜若隱若現,穿了比不穿還要誘人,初晨皺起眉頭,指著另一件厚實些的絲袍道:「我要穿那件。」春意還未答話,秦嬤嬤面無表情卻不容置疑的道:「就穿這件,這件最合適。」初晨有些惱怒的瞪起眼睛,卻發現秦嬤嬤不溫不火的望著她,她嘆了口氣道:「有些冷,再給我披上件外袍吧。」這回秦嬤嬤倒沒有再說什麼。

  初晨剛走出屏風就見彥信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懶洋洋的對小丫頭道:「你們將熱水和毛巾備好,王妃自會服侍本王,你們退在一旁。」

  秦嬤嬤看了初晨一眼,這是要看她的表現了。初晨忙笑著迎上去:「王爺,臣妾為您寬衣。」彥信閉著眼睛伸長了腿,就等著她上前服侍了。初晨正想找個什麼藉口,就聽周福家的讚道:「哎呀,娘娘真是少有的賢惠啊!真不愧是出身於百年世家的貴女呢。」幾個丫頭婆子連連稱是。

  「好!我忍!」初晨暗自咬牙,為了今後的生存大計,她不是只能忍嗎?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蹲下為他脫鞋,脫襪,剛鬆了口氣,彥信又道:「有勞愛妃了,今天走了太多路,腳有些疼。」

  「那就泡個熱水腳吧?」初晨忙上道的建議,早有丫頭遞過裝滿了熱水的銅盆,彥信不客氣的將腳放進了盆裡,假意抱歉的道:「愛妃嬌貴,恐怕沒有做過這些事情,若是不會做,太辛苦,就不要勉強了。」

  「不辛苦,服侍王爺是臣妾的本分,也是榮幸。」初晨咬著牙擠出一個笑,趁著沒人注意,在他的腳上狠狠掐了一下,彥信在她耳邊曖昧的道:「不要挑逗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一會兒定然不會讓你失望。」看見初晨滿面通紅,狼狽的縮回手,他心情大好的笑起來。初晨強忍著怒火,皮笑肉不笑的服侍著他洗漱完畢後,方坐了下來。

  秦嬤嬤在床上鋪了一張白綾後,嚴肅的道:「娘娘真不愧是幾百年的名門望族教出的小姐,很是賢惠得體。服侍丈夫是妻子的本分,更何況王爺身份高貴,老奴先前還擔心娘娘出身嬌貴,難免驕奢,做不來這些服侍人的事情。現在看來,娘娘做的極好,老奴放心了,對先後也可以有個交代,老奴告退。」說完後帶著一幫子嬤嬤丫頭退了下去。

  房裡終於只剩下二人,彥信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沉默的望著初晨,初晨不敢去看床上大紅的百子千孫被和那刺目的白色,緊張地揪緊了衣角,突然身子一輕,已被彥信騰空抱在了懷裡。

  「你做什麼!放開我!」初晨大急,只拚命捶打著彥信的胸脯。彥信不語,將她放在床上,俯身上前,用貓盯著老鼠般的眼神盯著她看。初晨被他看的毛骨悚然,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只見自己的外袍不知何時已被扯開,露出了裡面的紗衣,雪白的肌膚,鴛鴦戲水的肚兜一覽無餘。她慌慌張張的伸手去拉衣襟,手卻被彥信固定在頭頂,退無可退,初晨緊張的嚥了口口水,目光四下亂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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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畫屏展(下)

  「怎麼,害怕了?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彥信悶悶的笑。

  初晨也想像他那樣笑來著,甚至更猖狂的笑,可是她笑不出來,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大家都是明白人,她從來就不指望他會大發善心的放過她,掙扎只不過是徒勞和自取其辱而已。

  彥信顯然對她的順從和安靜很滿意,「我很高興。」他溫柔的把頭伏在她的胸前,說不出的繾綣纏綿。

  「床上不平整,有東西。」初晨覺得背脊處有什麼東西硬硬地抵著她的背,讓她很不舒服。彥信抬起頭,將她輕輕抱開,拉著她的手在被子裡摸了摸,笑道:「你看這是什麼?」

  大紅的百子千孫被裡面縫著兩根硬硬的木條並一些干果。可能是怕滿床都是這些東西,新人不好睡,所以特意縫在了被子裡。初晨臉紅了,「我不知道。」

  彥信拉著她的手細細的摸那兩根木條,「我告訴你是什麼,是筷子啊。還有,這是棗子、蓮子、桂子、花生。」筷子,快子,初晨的臉更紅了。

  彥信望著她害羞的樣子,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晨晨,你這樣乖,我很高興,以後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一定會讓你幸福。」他溫柔的吻了下去。她的夫君不是因為娶了她而高興,而是因為她的乖巧和順從,初晨強忍住眼角那勃發的酸意——她知道她不應該心存幻想,但是由不得的,她就是想哭,她也想要一個愛她疼她知她的夫君。彥信開始脫她的衣服,是誰說的,害怕到了極致就不會害怕了,實際上她除了極度的害怕還是只有害怕,初晨閉上了眼睛。

  「這是什麼?為什麼不取了?」彥信停止了動作,有些不高興的問。

  初晨睜眼一看,蘇縝送她的那隻玉鐲在紅燭的照耀下閃著盈澤溫潤的光。她道:「這是我從小最喜歡的鐲子,從來就沒有取下來過的。」說完小心翼翼地看彥信的臉色。

  好在彥信並未在意,「你的腳真美。」彥信拿起她的腳在燈下細細的看,蘭若女子都是天足,初晨的腳天生的小巧玲瓏,雪白粉潤,精緻迷人。從腳趾開始,彥信火熱潮濕的吻細細密密的落遍了她的全身,二人的衣服不知何時早已褪盡,初晨僵直的身子微微顫慄著,彥信游動的手掌和靈活的舌尖熟稔的描畫著她的曲線,奇異的酥麻和電流在她全身遊走,全然陌生而讓人驚悸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要怕,晨兒,我的心肝——」彥信的聲音暗啞低沉,他的長發與她的糾纏在一起,眼神有些迷離,他的表情顯然有些不耐,仍耐心的伸手摟過她,「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你真美——」他低聲嘟噥,細細的吻住她。感覺到她的身體因為放鬆而柔軟,並慢慢變得濡濕,他滿足的嘆息了一聲,用力的挺身。

  「唔——」初晨的眼淚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可抑止的流下來,彥信溫柔的輕吻著她的臉頰、脖子和肩頭,「不要怕,一會兒就好,好寶寶,我很高興,你真乖。」他低聲說著,輕柔的撫摸她,動作卻是不停止。

  很久之後,初晨背對著彥信躲在被子裡,任彥信怎麼喊她也不肯露出臉來。儘管她既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很迷戀彥信給她帶來的這種奇異而動人心魄的感受,而且當時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好看的臉孔,健壯迷人的身體,溫柔的聲音和深邃的眼神。她怎麼沒有做到她事前所想的那樣不為所動,行尸走肉?這個人心裡只有權勢和利益,永遠也不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初晨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記他只是她暫時的飯票和安全的保證,她認真的責怪著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有了不該有的念頭。

  彥信見怎麼喊她也不應,伸手摟住她道:「睡吧,不要胡思亂想了,明日我們還要進宮見駕呢。」初晨小心的往裡挪了挪,不露痕跡的離他遠些,儘量不與他的身體有接觸。她還沒睡安穩,彥信就跟著擠了過來,他赤裸溫熱的身子緊緊貼著她的背,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遊走,那火熱堅硬的昂揚緊抵著她的臀部。初晨不敢亂動,只能裝睡,良久方聽他低低嘆了一聲,只是把手放在她腰上,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她方迷迷糊糊的睡去。

  半夜時分,她被一種奇異的感覺驚醒,睜開眼睛,只見在半明半暗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緊盯著她,她嚇了一跳,隨即低聲抱怨道:「你做什麼?嚇死我了。」

  彥信伸手緊緊抱住她道:「我今天真的很高興。」他今夜總是反覆的向她宣告他很高興,初晨心裡一陣亂跳,是因為娶了她嗎?難道他其實還是喜歡她的?也許她的境遇比她想像的要好?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爭取更多的權益?她還來不及沾沾自喜,彥信接下來的話破滅了她的幻想:「我終於娶到蘭若的第一美人了,還有你的嫁妝真不少。」

  初晨一口氣嚥不下去,冷了臉道:「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這個。」

  「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喜歡上你了?自作多情可不好。」他笑著輕輕吻了她一下,「或者,是你喜歡上我了?」

  初晨恨不得一拳打在他挺直的鼻樑上,深吸一口氣,淡淡的道:「你小看我了,對於不實際的事情我從來不抱任何幻想。」他半夜三更吵醒她就是為了氣她的嗎?她鬱悶的側過身去不理他。

  彥信半天沒有說話,就在初晨以為他睡著了時候,他突然用商量的口吻道:「反正我們都是夫妻了,沒有感情,總是互相算計,以後的日子會很難熬的。要不然,你試著喜歡我,我也試著喜歡你一下?」

  追求幸福是每個人的本能,初晨一時覺得難以呼吸,險些就要張口說好,但也只是險些,她並沒有說出來。一想到他那些被他視若敝履的姬妾,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她不要有那樣一天,辛辛苦苦的愛上了,卻被人無情的踐踏。

  「我知道你害羞,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如果你先喜歡我,我也試著喜歡你一點點好了。」彥信閉著眼輕輕的笑。

  初晨看著他臉上的那抹輕笑,心裡生出一股惱怒來。是了,他是在和她玩遊戲,好更加徹底的利用她,好證明他魅力無窮。她還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彥信這樣的人注定不是她的良人。「承蒙您看得起,我沒興趣陪你玩。」初晨低聲道,她昨夜就沒有睡好了,勞累了一天,再加上剛才他的瘋狂,她已經要崩潰了。

  身旁傳來陣陣寒氣,彥信呼的拉開被子下了床,初晨懶得理他,自顧自的閉上眼睛睡覺,她這次睡得出奇的熟,就連彥信什麼時候回到床上的她都不知道。

  「你起來!」彥信使勁的推她,「又怎麼了?」初晨幾乎要抓狂了,看見彥信凶狠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他若是睡不好她也別想睡,他向來都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的。「你自己睡不著也不讓我睡,是吧?我向來不知道你原來還有這樣變態的嗜好。」初晨挑釁的對他揚起下巴。

  彥信冷笑:「這就叫變態了?我讓你知道什麼是變態。」他再度覆上她的身子,強橫的吻她,強橫的打開她的雙腿,「原來你要的是這個,早說不就行了。」掙扎無果,初晨臉上帶了些冷冷的絕然。彥信停頓片刻,停止了動作,只留給初晨一個冷硬悲涼的背影。奇怪,悲涼這個詞怎麼可能用在他的身上,但是那一刻,初晨的腦海裡只能想到這個詞。

  大紅的喜燭透過朦朧的紅紗帳照射在彥信的赤裸的背上,他的背上,全是一條條猙獰的疤痕。根據時間的長短先後,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其中顏色最深的一條,約兩寸長,就在左邊離心臟不遠的地方。這應該是在萬春湖留下的,這樣危險的傷口,不怪他會在床上躺了兩個月,也不怪因為她用了他的藥而不領情,其他人會用那樣的眼光看她了。

  不可抑止的,初晨想起了認識他以來,他給過她的所有幫助,儘管她不肯承認,儘管他一次次的將她推入危險的境地,但真的探究起來,那些事情,即使就是他不去做,也自有人去做。不可否認,的確是他讓她堪堪的躲過了致命的危機。他自有他可惡的地方,但到底說來,也不過是一個幼失怙寵,歷盡人間艱險的可憐人罷了。出身與她相似,卻遠比她還要可憐的人,就是他了。

  初晨心裡生出不合時宜的憐憫來,只要他不過分,要求不太多,能給的她還是會給的。輕嘆一口氣,初晨轉過身用手指輕輕的戳戳彥信,彥信倏地一僵,雖然沒有發脾氣,但也沒有理她。「我不會忘記我們是拴在一起的。就這樣不好嗎?我給你丈夫應有的尊敬,你給我妻子應有的尊敬,不要這樣彆扭好不好?這樣很累。」彥信沒有回答她,初晨看時,他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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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與雲平(上)

  初晨剛梳妝完畢,秦嬤嬤就帶著人來了,她的表情雖然很恭敬,但初晨就是從中看出了那麼一些不滿。秦嬤嬤直到去收起床上染著點點殷紅的白綾時,神色才緩和了些。她仔細看了看初晨的打扮,又給她正了正釵鐶,滿意的點頭,又交待了她一些進宮要注意的事情,彥信在外面不耐煩的道:「怎麼還不出來?還吃不吃?」秦嬤嬤方放過了她。

  「她這是怎麼了?」初晨對春意努努嘴,春意低聲道:「她帶著人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了,想是怪姑娘起身晚了。」初晨環顧一週後,疑惑的道:「怎麼沒有見憐嬤嬤?」阿憐陪著她嫁過來,沒有道理在她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見影子。果然春意等丫頭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樣,她心中有數,便問:「秦嬤嬤,你叫個人去喚昨日陪我來的那位嬤嬤來。」

  秦嬤嬤木著臉道:「請問娘娘,可是臉上有疤的那位嬤嬤麼?」

  初晨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就是她,怎麼了?」

  秦嬤嬤道:「娘娘初來乍到,不知道皇家的規矩也是有的。這位嬤嬤,人是極好的,就是臉上有疤,不適合在主子跟前服侍,只能在外邊院子裡呆著,還請娘娘收回成命。」

  這不是打她的臉麼?初晨心頭火起,冷笑:「你這話,可是說我寧國公府通府不懂規矩?連帶著王爺也是不知道這規矩的?」她陪嫁的人可是經過彥信首肯的,再說阿憐不比別人,就是彥信見了她,也是客氣的,什麼時候輪到這麼一個老奴才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了?

  秦嬤嬤躬身彎腰:「娘娘言重了,老奴不敢。」

  初晨冷哼一聲,沉著臉道:「你既知你是奴才,便該謹守本分,立刻讓人去將憐嬤嬤喚來。」

  秦嬤嬤站著只是不動,「回娘娘的話,這於禮不合,請娘娘三思。」

  初晨氣極反笑:「我知道了,想必嬤嬤見過的貴人多了,我這個剛進府的小小王妃在你眼中不算是主子,既是這樣,我這裡也不敢要你服侍,你退下罷。」秦嬤嬤只是不動。

  初晨並不想在她剛進門的第二天就鬧出事情來,但人家打上臉來了,她也沒有躲著的道理,正在思考要怎樣既保全了自己的顏面,又處理了秦嬤嬤的時候,彥信不耐煩的聲音適時響起:「怎麼了?」

  見彥信沉著臉立在門口看過來,初晨不由向他靠過去略帶些委屈的道:「您來得正好,這位嬤嬤想是不把我放在眼裡,要把憐嬤嬤攆到外邊院子裡呢。」

  春黛忙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彥信皺眉看著初晨道:「多大的事情,主子是你還是她?」

  秦嬤嬤一聽忙跪倒在地,連聲道:「殿下,娘娘,老奴這是老糊塗了,已知錯了,還請娘娘責罰。」

  見秦嬤嬤的樣子,初晨暗自感嘆,果然是要當家人發話啊,看來今後她只有好好捧著彥信才會有好日子過。初晨打定主意,只要彥信不觸及她的底線,她就天天捧著他。見彥信看向她,秦嬤嬤是他面前的紅人,想必他也不想太掃秦嬤嬤的面子的,初晨見好就收,「秦嬤嬤想是糊塗了,便饒了你這一回。再有下次——嬤嬤是老人兒,便不用我說了罷。」

  初晨心中拿定了主意,對彥信冷著的那塊黑臉也就不覺得那麼難看了。二人在桌前剛坐下,就有個穿著粉紅衫子的美婢送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那美婢跪在二人面前呈上湯藥,還沒來得及說話,彥信便冷聲道:「拿走!」

  初晨好奇的問:「這是什麼?」彥信的臉色有些紫漲,悶聲道:「這是補藥。」初晨笑道:「那您便喝了呀!」就要喚那美婢取藥,彥信沒好氣的道:「你不吃,就撤了。」初晨有些莫名其妙,關心他他還不高興麼?再看眾人表情古怪,心知有異,也不再多問,卻留了一個心眼,想著下來要讓春黛去細細打聽一下才行。

  桌上的早餐著實簡單,不過兩碗碧糯粥,幾碟精緻的小菜罷了。不過初晨對於這些向來不是很挑剔,彥信能吃,她為什麼不能吃?難道她還能比皇子王爺還嬌貴?二人悶不作聲地吃完,秦嬤嬤親手遞上了一碗湯,要初晨把它喝了。初晨一聞,一大股子藥氣。她長年吃藥吃怕了的,便推辭自己已經飽了,喝不下云云。

  秦嬤嬤道:「娘娘不要小看這碗湯,這湯的方子和所需的材料花了殿下不少的心思。用了不少珍稀藥材,又配了最頂尖的食材,用文火整整熬了六個時辰,方得了這碗湯。娘娘體虛畏寒,用這湯最是適合的。飲的時間長了,身子自然安康同泰。還請娘娘趁熱喝下。」

  初晨還要推辭,彥信道:「你若想以後常常臥病,也由得你。」臉色卻是有些不高興了。

  初晨想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自己再三推辭,倒顯得有些矯情了。只得憋著一口氣,一氣灌進去。剛進了嘴,不但鹹的發苦,一大股子藥味腥味直衝鼻頭,正想吐出來。彥信忽道:「沒關係,若是吐了,廚下還有多的,只是可惜了這十兩銀子。」這碗湯值十兩銀子?她要吐了豈不是讓人罵她驕奢?何況彥信那語氣令初晨相信這碗湯她是無論如何都得喝下去的,也罷,反正在劫難逃,她也只得捏著鼻子勉強嚥了下去。正要叫丫頭拿茶來漱口,彥信已是帶了一絲笑容親手遞了茶過來。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是不好喝?」

  初晨勉強答道:「是不太好喝。又鹹又腥,以後不要費心了。」這麼難喝,她可不願意花錢受那份罪。

  彥信卻皺起了眉,「怎麼可能又鹹又腥?嘗過的都說好喝,就是你說難喝。再說了,總比你天天喝藥的好。王太醫說了,只要依著這個方子一連吃上半年,身子必然強健起來的,晚上也不容易做夢。」

  「半年?」初晨愁眉苦臉,很是委屈,這湯明明就是難喝,那些嘗的人都是傻的嗎?他不會是為了昨晚的事情報復她吧?但王太醫是首座御醫,他若打了包票,那就是真的有作用。她一門心思的去猜彥信為什麼突然對她這樣上心,卻沒有注意到他怎麼會知道她晚上愛做夢。

  彥信卻一本正經的道:「若是實在不喜歡,改日我讓他想想辦法,調調味道就是了。」

  初晨忙笑:「不必了。」這人就是賤吧,他對她好了,她反而有些害怕。誰知道他又打的什麼主意?蘇縝不是常跟她說:「我為什麼要對豬好?因為我要吃它的肉!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彥信望她兩眼,突然就沉默下來。悶了一會兒,站起身道:「我在門口等你!」

  初晨剛走到門口,來了一個小丫頭道:「王爺說昨夜下了大雪,外面冷得很,宮裡不比府裡,讓娘娘多穿些。」周圍的婆子媳婦,丫頭聽了,神情各有不同,但是都多了一份恭敬。初晨微微一笑,彥信府裡姬妾眾多,情勢複雜得很,他之所以做得這麼明顯,那是在告訴眾人不要怠慢了她,不管怎樣,她也承他這份情。

  初晨的軟轎走到二門,只見彥信穿著件她做的紫色的團花錦袍背對著她立在門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見她來了,木著臉打量了一會,皺眉道:「怎麼穿的這麼紅?」

  初晨笑問:「我有什麼辦法,秦嬤嬤說了,這幾天就得穿這個。很難看嗎?」其實她這身衣服映得她肌膚如雪,眼睛波光瀲灩,唇紅齒白的,彥信本想說難看,但看著她明眸皓齒,淺笑盈盈的樣子就是說不出來。

  王府的車比起風府的大了很多,彥信在正中坐下,偌大的車廂他一坐下便顯得狹小,初晨撿了個角落坐下,趴在窗口看街上。

  「那街上就這麼好看?好看得讓你忘記了規矩禮儀?」

  初晨雖然有些想不明白為何彥信清早起來便和她作對,但因為下了一夜的大雪,天色也還早,街上的行人很少,也沒有什麼鋪子開門,並沒什麼看頭,她也就不和他作對,老老實實的縮回角落裡發呆。寬大的車廂裡到處都鋪了厚實的錦褥,炭盆裡的銀絲碳燒得紅彤彤的,車裡很是暖和,初晨坐著坐著便覺得有些困,兀自忍著,她自從中過那次毒以後,常常覺得身子乏累,睡又睡不好,總是覺得沒精神。

  「你這件披風是從哪裡來的?」

  「自然是從娘家帶來的。」

  「你的嫁妝裡並沒有這個。」

  初晨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她有些什麼嫁妝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又怎會如此清楚?

  「我送了那麼多聘禮,自然要看值不值。」彥信目光閃了閃,神態卻是很自然的。

  初晨睜大眼睛,雖然知道彥信愛財,但從不知道他居然愛成了這樣。心裡極度鄙視,還是答道:「是初陽送的。」她愛惜的撫著那油光水滑的皮毛,「這是他親自打了紫貂做的,整整存了兩年才夠這件披風,十三、四歲的人,很不容易呢。」

  「初陽?就是長得一點不像你們家人的那個?」彥信眯著眼若有所思。

  「說什麼那?哪裡不像了?」初晨有些緊張和不高興。初陽就是長得再不像她們,那也是她們家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

  「說吧,你想替他求什麼?」彥信對她的反應狀似毫不在意。

  初晨笑笑,跟聰明人在一起一點也不傷腦筋。「他說他不想回北地,想去虎嘯營。」不過是件小事,想來他會答應的。

  彥信沉默了一會:「這件事情沒有你們想的簡單。恐怕要看父皇的意思,你也知道父皇對你家的態度。」

  初晨看他為難的樣子也不想再求他,「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她嘴裡雖然這樣說,眼前卻浮起初陽那淡然卻帶著一點憂傷的笑意,沒來由的心酸起來。

  彥信盯著她的眼睛,緩緩的道:「事情雖然不好辦,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不過要看你了。」

  「說吧,你要什麼?」初晨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白幫忙,肯定是要索取些好處的。

  「嘖嘖,看不出來你對你這個弟弟還很關心的嘛?就為了這件破貂皮?你若是喜歡,我府裡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件件都比這俗氣的紅色好看——」彥信陰陽怪氣拉著她的披風看,一邊看,一邊使勁的拉著毛扯,「喲,都在脫毛了,還好意思拿出來送人?」那好生生的貂皮硬是被他活生生的扯下一撮毛來。

  初晨心疼不已,不悅的拉開自己的披風:「你懂什麼?用錢買來的哪能和自己用心做的比?算了,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懂。說吧,你到底要怎樣才肯?」

  「我的披風不值錢,他的就值錢?這件披風如此值錢,你把它拿去送給別人,讓別人幫你啊。」

  初晨由不得不氣,如果她能求別人她還真不願意求他!簡直莫名其妙!她生氣的轉過頭不看他,彥信也不理她,兩人一直沉默著到了皇宮外面。

  到了宮裡,彥信一掃剛才的彆扭,親暱的拉著初晨的手對遇到的每個人都言笑晏晏,還不時用深情的目光含情脈脈的看著她,滿臉的幸福和滿足,看得初晨一身的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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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與雲平(中)

  瑞帝召見了二人,還態度和藹的留二人一起用了午膳。見時間差不多了,彥信帶著初晨告辭,瑞帝允了,初晨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剛走到門口,瑞帝道:「老三媳婦,你留下來。」初晨心裡一慌,有些無措的望向彥信,彥信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握握她的手:「我在門外等你。」初晨眼巴巴地望著彥信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硬著頭皮上前再度拜倒在瑞帝面前。

  瑞帝望著她久久不說話,初晨暗想看來這上位者為了要拿架子,都愛這樣讓人長時間跪著總不說話。不過這樣做的效果的確是不錯的,就像她,跪等的時間越長,她越是心慌,慌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覺得自己一定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好才會落得這個地步的。可憐她的膝蓋受了大罪,地上又硬又冷,而且沒有墊子——她和彥信一起跪拜的時候,太監可是放了墊子的,但到她獨自一人的時候,這墊子的影兒都見不著了,這就是差別啊。時間一長,她就有些受不住,正在難受的時候,瑞帝終於開了口,神態和聲音都很是威嚴,「老三媳婦,你可知道朕為何留你?」

  這當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樣,那氣勢,那威壓,一般人簡直不能比。她做了什麼呢?反正她什麼也沒做,想來也不會把她怎樣。初晨把心一橫:「兒臣不知。」

  瑞帝冷森的道:「老三媳婦,你可知道,你原本並不是朕心目中的兒媳人選?」雖是三九隆冬,初晨跪在地上卻冷汗直冒,「如果不是彥信,你現在已經是萬春湖上的一縷幽魂。朕不管你過去怎樣,做了些什麼,又是誰的女兒。朕既然答應彥信把你指給了他,你就該對得起他,做一個女人該做的事情,相夫教子,否則朕決不輕饒!」這話說得,那彥信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應該對他燒香叩頭才能對得起他。要說初晨不恨瑞帝,那是不可能的。這父子二人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一個要她嫁,一個又不要她嫁的。

  那個所謂的她身懷巨寶的傳言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不過是瑞帝編造出來愚弄蠢人的罷了。在瑞帝的計劃裡她本來是一顆用後必棄的棋子,她的死活不管是瑞帝還是風氏都不在乎,她更不可能嫁給任何一個皇子。能僥倖活下來,她所求的不過是一片安寧。

  她這樣一顆毫無價值的棄子,太子是因為蒙在鼓裡的才會處心積慮的想將她納入囊中,但彥信這樣精悍的人居然也千方百計的娶了她做正妃,那就值得深思了。她是該感謝他對她的青眼有加呢還是該怪他的多事,擾了她的清夢?初晨懷著複雜的心情恭敬的拜別瑞帝,默默的退了出去。見她安然無恙的走出去,一直等在外面的彥信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皺著眉頭問:「怎麼才出來?」初晨揶揄的道:「你是不是有些擔心我?」彥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走快些!要拜見的人還多著呢!」

  到了棲鳳宮,冷後態度平淡的接見了他們,說不上親熱,也說不上冷淡,說了會話,彥信見冷後揉額頭,便識相的起身告辭,冷後假意留了會客,見二人堅決要走,便賞了初晨幾件還算精緻的飾品,打發了二人。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已成為太子妃的葉檸,葉檸今非昔比,全身上下的打扮無一不是精緻華貴的,她用一種居高臨下憐憫的眼神看著初晨。初晨不卑不亢地與她見了禮,對她表現出來的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情置之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二人又拜見了其他幾位有些地位的太妃後便打算回去。那引路的小太監因得了豐厚的賞,有心討好,便道:「二位殿下,這裡離疏影宮不遠,這幾日各色梅花都開了,美得很。王妃娘娘難得進宮,不妨前往觀賞。」

  初晨倒是無所謂,彥信道:「既然來都來了,天色也還尚早,那便去吧。你前面帶路。」

  二人跟在那內侍後面穿過幾條遊廊,轉過幾堆假山,遠遠的便聞到一股幽香,初晨道:「好香啊!」說完突然想起這彥信身上常有的香味不就是這股冷梅香嗎?想來此人是極愛梅的,果然見彥信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道:「這所有的梅花中,我最愛的還是白梅。梅花的香味是所有香味中最清雅、幽長的,梅花雖美,可惜總是一些庸人在賞。」初晨暗自撇嘴,這個庸人說的怕就是她吧?

  小太監見自己拍馬屁無意之中拍對了地方,更加慇勤:「兩位殿下,奴才的知道一條幽徑,很少有人知道,那條路上的梅花也是最美的,尤其是白梅居多。保證沒有受過俗人污染的。」

  彥信笑道:「討巧的奴才!還不往前帶路?」他雖然笑著,但初晨就是從那笑容裡看出些淡淡的憂傷來。她不禁暗自猜測,這梅花,也不知讓他想起了誰?說不定,是一個芳華絕代的佳人?

  二人跟著小太監,循著暗香,穿過一片樹林,拐過兩條小路,果然看見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彎彎曲曲的伸向梅林深處。那一林梅花,品種繁多,有品字梅、江梅、宮粉、綠萼、玉蝶、硃砂、黃香、灑金,映著昨夜下的大雪,遠遠望去,很是美麗動人。

  初晨見了這林梅花,心情大好,正要進去,卻見彥信立在一旁,痴痴的望著林外一株已死去多時的梅樹。那棵梅樹不與這林梅花相接,孤零零的立在一塊空地上,像是有些年月了,巨大的樹枝已經枯朽不堪。也不知這繁花簇錦的皇宮中又怎會有這樣一株梅樹的存在?彥信神色寂寥,悲傷,眼神卻是溫柔無比,彷彿是看見了那株梅樹,又彷彿是透過那株梅樹看到了很遠的地方,看見了一個朦朧的身影。那一刻,初晨和這個世界與他無關,他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憂傷裡。初晨不曾見過這樣的悲傷,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安慰他。

  小太監站在一旁,有些發愣。今日這兩位主子也怪了些,放著一林盛開的梅花不看,一個偏偏看這死了多時的梅樹,另一個呢,倒去盯著人看了。這管理梅林的也真是的,這死了多時的樹怎麼還在這裡留著?也不怕上邊怪罪下來。這樹在這裡多煞風景啊,他可指著多帶幾位貴人來看梅花,好多得些賞錢呢。改日得跟他們說,砍了這顆樹,重新換上一顆活的才是。

  林中突然傳來一縷簫聲,那簫聲的技巧聽來與彥信頗為相似,初晨不由狐疑的望了彥信一眼。彥信眷戀地收回目光,皺著眉頭道:「孤忘了父皇交待的一件急事,馬上就要回去做。要不這樣,咱們改日再來賞梅如何?」

  初晨有些不高興,早的時候為什麼不說,到了這裡偏想起來了?難不成是躲什麼人?她扁著嘴道:「已到了這裡了,什麼事情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何況能剛好碰著下雪,也是極不容易的。我要去!」

  彥信不耐煩道:「你怎麼這樣不識大體?這玩樂的事情怎能和父皇交待的大事相比?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說著真的抬腳就要走。

  初晨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聽一聲似曾熟悉的嬌笑:「咦,二位殿下怎麼來了這梅林邊,卻不肯進來?可是嫌我這個俗人玷污了這清雅之地麼?」遠遠的一個白衣綠裙,披著白色狐裘的宮裝美人,手裡握著一管碧簫,身後跟著兩個宮女,娉娉婷婷,儀態萬方的從梅林深處向三人走來。初晨又在彥信臉上看到了他剛才看梅樹時的那種神情,但只是一瞬間,他已垂下了眼簾。那引路的小太監早拜倒在地:「奴才見過梅妃娘娘。」這梅妃乃是最近宮中最紅的宮妃,寵盛三年而不衰,也算是個有些手段的人物。

  梅妃帶著一股梅花的冷香,走到三人面前,淺笑吟吟,露出粉腮邊的一顆小梨渦,嬌媚迷人。意味悠長的道:「三殿下,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否?」

  彥信勉強一笑,道:「謝娘娘掛念,小王很好。」說著一把將初晨拖到前面道:「初晨,這位是梅妃娘娘。」初晨和梅妃見了禮,梅妃一雙美目放肆的在她身上遊走,捂著嘴笑道:「三殿下總是豔福不淺呢。家裡藏著那麼多的美妾,又得了如此的嬌妻,真真是羨煞人也!」

  雖是第一次見著這位美女,但初晨直覺這位梅妃對她有很深的敵意,可這敵意從哪兒來,她倒弄不明白。梅妃這一聲嬌笑,倒讓初晨想起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過這笑聲了。三年前,她隨綠綺夫人去紫殿山皇家園林參加櫻花會時,被人引到聽蟬池的附近,聽見有男女調笑,其中一個已知是彥信,另一個女子的聲氣,不就是這位梅妃麼?這樣一來,那與彥信相似的吹簫技巧和梅香,彥信的神情和他的躲避,以及這位梅妃的敵意,都可以解釋得通了。原來這二人暗通款曲,狼狽為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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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與雲平(下)

  看著梅妃手裡的簫,聞著二人身上類似的梅香,初晨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心裡生出對梅妃的厭惡和彥信的憤恨,還有一點小小的嫉妒,真是一對齷齪的狗男女!不知道這是亂倫麼?她甜甜一笑:「娘娘謬讚了。我廣陵王府中諸人雖然還過得去,但與這宮中的美人和諸位娘娘簡直不能比的。就像今日,王爺和我一起逐宮拜來,像娘娘這樣的美人不知見了多少,真讓初晨慚愧得不得了呢。你說是吧?夫君大人?」她嬌俏的環抱住彥信的手臂,幸福甜蜜表露無遺。

  你梅妃自然是美人,但這宮中最不缺的也是美人。果見梅妃擰起眉毛,想說什麼卻又恨恨的瞪著初晨抱著彥信的那隻手,似乎恨不得剁下那隻手來。梅妃咬著牙道:「二位既然來了,本宮在梅林中掃雪煮茶,就請二位賞臉一起去賞梅品茶如何?」

  初晨對她的憤恨視而不見,轉而更緊的抱住彥信的手臂,柔柔的道:「夫君,你不是說,還有事情要做麼?我也累極了呢,咱們還是不要打擾娘娘賞梅了,咱們走吧?」

  彥信似笑非笑的望著她,慢慢的道:顧梅妃哀怨的神情,略略躬了躬身告了辭,摟著初晨的小腰,二人恩愛無比的走出去。

  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剛遣走帶路的小太監,初晨便沒好氣的一把拉下彥信放在她腰間的手,氣沖沖的一個人往前走。

  彥信無動於衷的望她一眼,「你發什麼瘋?是你要跟我扮恩愛的,這會子又發什麼瘋?」

  初晨恨聲道:「為什麼你自己知道!無恥!下流!」

  彥信上前一步,環住她的肩頭,笑嘻嘻的:「你認出來了?吃醋了?我這不是沒理她嗎?」

  初晨扒拉開他的手臂,生氣的道:「你怎麼能這樣?」她想說他怎麼能亂倫?又覺得實在說不出口,改口道:「你若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找到,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這下子可好,又多了一個想置我於死地的人。」

  彥信瞬間變了顏色,冷笑道:「原來王妃是擔心孤連累了你!你放心!孤做什麼事情必然不會連累了你!」話畢氣沖沖的丟下初晨往前走。初晨忿忿的跟在他身後,她並沒有怕彥信連累她的意思,但她那話聽來就是這麼個意思。二人一前一後,冷著臉出了宮門。看門的太監奇怪極了,這廣陵王夫婦進去時還一副恩愛無雙的樣子,怎麼出來就是一對怨偶了?

  回來的路上彥信幾次欲言又止,初晨知他是想問瑞帝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但她不想說。並非是還和他賭氣,而是她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實在是很疲倦,因此對他略有些焦躁的情緒視而不見,安心的靠在車壁上睡著了。再醒來,她已躺在自己那張華麗的婚床上了。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彥信焦急不安的眼神,「你怎麼了?」初晨有些奇怪。

  彥信有些著急:「在宮裡你有沒有吃什麼東西?」

  「吃了。」他這問題問得奇怪,他和她一起吃的東西,難道他不知道嗎?

  「吃了什麼?他給你吃了什麼?」彥信臉色變得慘白。

  他是在為她擔心嗎?初晨望著他,不說話。彥信焦急的晃動她,「快說呀!快說呀!你到底吃了什麼?」

  初晨想了想:「我們曾和父皇一起用午膳,父皇母后都曾賞我們茶,你沒吃嗎?」

  彥信氣急敗壞:「笨蛋!我問的是父皇單獨召見你的時候,可曾賞了你什麼吃的?」

  「好像是賞過我一杯熱茶。」那是她站起來的時候,瑞帝見她冷得全身發抖,便讓鄭德喜給她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你喝了?」

  「我能不喝嗎?」初晨回憶起瑞帝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寒顫。如果瑞帝真的不要她活,她又如何能逃得過去?彥信手一顫,嘴唇發白,眼裡流露出恐懼,他在害怕。

  初晨靜靜的觀察著彥信的神情,想看出這焦急到底有幾分真實。「其實不是父皇給我吃了什麼東西的緣故,而是我自從中了毒以後,就經常是這樣。」她平淡的說出事實的真相。

  彥信的臉色頓時變得黑紫,眼睛也冷颼颼的直往外射刀子,他惱怒的道:「你這是在怪我?故意做給我看?」

  「我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又怎麼是故意做給你看?」她實在太困了。

  「你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有你這樣睡覺的?」彥信一甩袖走了。初晨看看天色,灰濛蒙的,不過傍晚而已,他生什麼氣。

  春意小心翼翼的從外面進來,撫著胸口低聲道:「姑娘,嚇死我了,王爺的臉色可真嚇人。」

  初晨半靠在床頭上,懶懶的瞥她一眼,「有什麼好怕的?他會吃人麼?這什麼時候了?」

  春意笑道:「姑娘這一覺可睡得真長,這都第二天早上了。姑娘要起身麼?」見初晨點了頭,她輕輕拍拍手。

  外面走進來一串侍女,春意一邊指揮著她們服侍初晨穿衣洗漱,一邊說:「昨兒王爺將姑娘抱進來的時候,嚇死奴婢了,還以為怎麼了。後來請了大夫來把脈,也看不出什麼來,只說是大概是太疲倦所以睡著了,但是又怎麼都喊不醒,嚇死我們了。」說著,眼圈便紅了,「王爺對您可真好,晚飯也沒吃,整整守了您一晚上呢。奴婢先前還擔心,現在看來可放心了。」

  春意這是在幫彥信說好話呢,這廝表面功夫倒做的挺足的,初晨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是啊,我怎麼睡成這樣?」春意暗自嘆了口氣。潤雨從外面進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初晨起身對著鏡子照了照,道:「先擺膳。」早膳除了菜式換了,仍是一碗粥並幾個簡單的小菜,但味道都很好,沒有了秦嬤嬤的聒噪,初晨心情愉快的用了一碗粥才起身去接受彥信大大小小幾十個姬妾的請安。

  還未到門外,便聞得香風撲鼻,鶯聲燕語不絕於耳。小丫頭打起簾子,只見一屋子花紅柳綠的鶯鶯燕燕頓時安靜下來,鴉雀無聲,然後在兩個女子的帶領下齊聲與她請安,初晨微笑道:「都起來吧。」初晨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從她們中間穿過走到主位上坐下,淡笑著掃視眾人。

  只見大大小小共二十多人的樣子,最大不過二十五六,最小的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環肥燕瘦,各有特色,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上品的美人,心中不由暗讚一下彥信的審美眼光。

  眾姬妾上前端茶見禮,秦嬤嬤在旁一一介紹。其中最出色的有兩人——就是先前帶著眾人給她行禮的那兩人。一個叫纖蘭的,大約二十來歲,身著嫩黃色的衫子,繫著淡綠的裙子,插一隻藍寶石蜻蜓頭花,肌膚勝雪,體態纖弱,淡淡的眉毛,一雙勾魂眼,一副欲語還休,我見猶憐的風流樣兒;另一個叫懷蕊的,十八九歲,穿著繡工精美的粉色衣裙,頭上戴著同色的堆紗宮花,耳邊垂著兩粒指頭大小的瑩潤東珠,體態豐腴有致,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雪白整齊的小米牙,身上帶著一股非蘭非麝的幽香,據說這香是她天然帶著的。初晨暗想,這二人也算得尤物了。

  這二人神態中帶著不同於其他人的嬌矜,其他眾姬妾也隱隱分成兩派,以這二人馬首是瞻,初晨一眼便看出這二人必然是彥信平時最寵的姬妾。也不知她們侍寢後有沒有喝那蕪子湯?世家大族中,無一不以傳宗接代,子孫興旺為目標,偏這彥信要行此事,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初晨想到那蕪子湯,便想到今早春黛偷偷告訴她的,昨日早上那粉衣美婢送來的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就是蕪子湯,彥信這麼多的姬妾居然一無所出,想必這蕪子湯是立了大功的。竟然有人如此明目張膽的送蕪子湯給新娶的王妃,大概就是一種試探吧?初晨暗自冷笑一聲,真不知道,若是彥信讓她飲下那碗湯藥,今日這些美妾們又會用怎樣的眼神看她這位正妃?

  她在看別人,別人自然也在看她。初晨今日穿的是一件正紅色壓黑邊纏枝牡丹紋的衣裙,那牡丹用細細的銀線繡成,細小的彩色寶石和珍珠用金線穿了做花蕊,行動時散發著迷離的幽光,她頭上戴的是一支點翠鑲珠鳳凰步搖,以黃金做底,鳳身用翠鳥羽毛裝飾,其眼與嘴用紅色寶石、雪白的米珠鑲嵌,兩面嵌紅珊瑚珠。鳳身呈側翔式,尖巧的小嘴上銜著兩串十多釐米長的小珍珠,墜角是一顆翡翠做成的小葫蘆。但是精緻貴氣的服飾並不能掩蓋她的清華出塵的風姿,整個人看上去雍容大氣中透出淡淡清華,且不論她的身姿氣質無人能及,除了正妃,又有誰能穿這正紅色?眾姬妾看在眼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可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暗自神傷罷了。

  初晨自知她們的心思,慢悠悠的品著茶,任她們自去品評比較。卻聽有人低低說了聲什麼,眾姬妾騷動起來,憤憤不平之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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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折竹聲(上)

  秦嬤嬤威嚴的道:「吵什麼?在娘娘面前這樣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眾姬妾安靜下來,一個叫舒舒的小妾走出來盈盈拜倒:「稟娘娘,不是婢妾們不知規矩,實是另有原因。」

  初晨一笑:「你說。」也不知這犯了眾怒的妾是誰,引得眾人剛見她的面就想要借刀殺人。

  「今日是婢妾們拜見娘娘的大日子,可是卻有人仗著自己容顏有特殊之處,又有王爺的寵愛,故意不來,這是大不敬,沒有將娘娘您放在眼裡呢。」

  容顏有特殊之處?初晨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有何特殊之處呢?

  正說時,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陽平院的朱姨娘來了,在外面等王妃召見。懷蕊冷嗤:「好大的架子。」

  初晨並不理她,只讓人喚那朱姨娘進來。那丫頭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就是不去傳話。初晨皺眉道:「怎麼了?」

  那丫頭兩股戰戰,越發說不出話來,初晨心知有異,瞧了秦嬤嬤一眼,秦嬤嬤自去傳話帶人。再看眾人,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不多時,門口白影一閃,一個通體縞素,全身上下並無半點裝飾的女子盈盈而入。在初晨大婚不過三日,接受眾姬妾拜見的這種時候,穿成這樣素白,是赤裸裸的挑釁。眾人幸災樂禍,俱看向初晨,且看她如何處置。春黛悄聲道:「聽說這是王爺最寵的姬妾,那院子的名字都是專為了她起的。」

  初晨面無表情的看向跪在腳下的女子,雲鬢霧鬟,眉目如畫,體態婀娜,神情間自有一股傲然之氣。她低著頭挺直背脊朗聲道:「陽平院朱彩陽拜見娘娘。」等了半日,初晨不曾喊起,她仍然保持同樣的姿態,靜靜的等在那裡,微垂著美麗的頸項,就像美麗動人的天鵝,哀哀可憐。此女給她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但細細看來,初晨確實不認識她。春意悄悄道:「姑娘,此女容顏氣質與您略有三、四分相似。」初晨方反應過來,原來人家故意指明的容顏有特殊之處是在這裡啊。看這位舒舒說話多有水平,首先點明容顏有特殊之處,其次是深得王爺寵愛,再次是大不敬,沒有將她放在眼裡,這三條,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朱彩陽致命。

  初晨問:「你可有品級?」她剛才就注意到秦嬤嬤介紹的時候並未提到任何一個人的品級。

  那傲然的身姿突如其來的顫抖了一下:「彩陽未曾受封。」這話說出來,眾美人一片傷感之色。難道竟然沒人受封麼?

  初晨猜得沒有錯,彥信的這二十多個姬妾沒有一個人有正式的品級,更沒有一個能生下子女。初晨自然懶得去猜想彥信的真實意圖,當前她要做的就是打殺這些人的威風,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地位。

  「真是可惜了,這樣的妙人兒居然沒有品級,王爺也著實偏心了些。」

  朱彩陽抬起頭,略有些不服的樣子,初晨又問:「你不知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知道。」

  「你不知今日不能著白衣麼?」

  「知道,但彩陽平時就愛著白衣,王爺是知道的。」地下的人倨傲不遜。

  立刻就有人出來頂白:「怎麼昨兒我還見你著綠衣呢?」朱彩陽並不看別人,也不爭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地板。

  初晨道:「秦嬤嬤,像這樣的,按規矩該如何?」

  秦嬤嬤面無表情的說:「故意來遲,穿戴不祥,頂撞主子,按規矩應杖斃!」一個沒有任何品級地位的小妾罷了,比奴才高不到哪裡去。

  初晨點頭:「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你是王爺的愛姬,卻如此不愛惜自己,置王爺對你的一番愛惜之心於何地!剛才各位姨娘說你這樣是對我大不敬,沒有將我放在眼裡的緣故。我原本想著,今天是大好的日子,諸位就是有什麼些微差錯,也不想追究。但你做得太出格了些,規矩在這裡,我若處置不當,只怕今後難以服眾,傳了出去,人人都會笑我廣陵王府沒有規矩,就是王爺在外面也會被人笑話。」

  那朱彩陽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卻是一句求饒的軟話也不曾說。

  初晨也不由暗自佩服她這樣的硬氣,但是要在這豪門中生存下去,只是美貌和硬氣就能活下去了麼?輕輕放下手中茶盅,「雖然理當如此,但我與王爺剛剛大婚,又時近年關,我不想見血,這杖斃麼,就免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陽平園是不必再住了,先將人帶去柴房,著人看好了,待我稟過王爺,再行發落!」既然沒有品級,想來就是住處最能表明身份地位了,陽平園這個名字的來由和朱彩陽這三個字關聯很緊密,剝奪她的園子,也算一個不小的懲罰。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給彥信請安,想來是有人去給他報了信。聽見彥信的腳步聲,朱彩陽露出希翼的目光,眾姬妾皆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彥信沒有理睬給他跪下請安的姬妾,甚至沒有看朱彩陽一眼,直接走向初晨。

  初晨靜靜的望著他,心中有些害怕他會拂她的面子。彥信卻用溫柔得滴出水來的目光望著她,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坐下憐惜的道:「不是不舒服麼,為什麼不歇著?」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對她就只有關心。

  他既然愛演戲,她也樂得陪他演。有些嬌羞的笑道:「姨娘們都等著呢。」

  「哦!都起來吧。」彥信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喊他大大小小二十多個老婆起來。眾美人一起來,就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初晨,初晨打了個冷戰,不好,這廝將美人怨全都轉移到她身上了,也不知要害她挨多少咒罵。

  一聲低呼,朱彩陽暈倒在地,初晨淡淡的望著彥信,這樣的手段,簡單而有效,但也要看人家接不接招。果然彥信皺眉問:「這是怎麼了?」

  秦嬤嬤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初晨道:「臣妾想著,年關將近,我二人又剛剛大婚,見了血總是不好。但若不處理,又怕別人笑話,就想先將她拘下去,問問爺的意思,看怎麼辦才好?」

  「愛妃想的很周到,你想怎樣辦便怎樣辦好了。你做的事情,孤極是放心。」初晨頓時感到身上的壓力又增加了一倍,背心直髮寒。

  彥信抬頭:「你們還不走?還有事?」眾姬妾方磨磨蹭蹭,幽怨無比的去了。在眾人眼裡,彥信為了討初晨歡心,居然沒有為以往最寵的姬妾說一句話,初晨這個新王妃一時風頭無雙。只有初晨,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涼。

  「你可滿意?」彥信微笑著望向初晨,初晨搖頭,眼睛卻瞟到屋裡的丫頭們早退得無影無蹤,頓時緊張起來。

  「怎樣你才滿意?」彥信皺眉。

  「全都攆出去了我才滿意。」初晨半開玩笑半認真。

  「你說的這個有些難度。」

  「開個玩笑而已。我的目標可是賢良淑德的為王爺管好王府,管好這些小妾。」這些姬妾中,不知藏了多少各方勢力派來的探子,這次攆出去了,下次進來的還不知是誰呢,還不如讓她們好好呆著。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是這個道理。

  彥信笑,「你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了麼?」

  「嗯?」

  「今天是你我婚後的第三天,該去回門。」

  「哎呀,怎麼不早說?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彥信摸著下巴,「反正你也不重視,說了也白說。」

  「誰說我不重視?人家會怎麼看我呀?」初晨急匆匆的要喊人。

  彥信按住了她的肩頭,聲音沙啞低沉:「時間還早。」初晨回頭,一下子便被他幽暗的眼神深吸其中,難以自拔。「我,我還沒準備東西。」她腿有些軟。

  「我昨日便讓人準備好了。你不是想讓我幫初陽麼?」彥信低下頭含住她的耳垂,輕咬慢噬,初晨一陣顫慄,天人交戰了一會,最終咬著唇,期期艾艾的道:「現在是白天。」

  「沒有關係,我不介意。」大手伸進她的衣襟,握住了她胸前的渾圓,初晨臉漲得通紅,又受不住那異樣的酥麻,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彥信打橫將她抱起放在床上,低聲道:「你這個小壞蛋,昨晚讓我受了一夜的煎熬。」細細密密的吻便順著脖子,一直到胸前。他隔著薄薄的裡衣含住那挺立櫻桃,輕咬慢噬,初晨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只覺全身力量都被抽走,迷迷糊糊,戰戰兢兢的,任由他攻城掠地,帶她進入那最神秘的歡愉之地。

  「我那件紫貂披風呢?」初晨懶洋洋的任春意給她梳頭,黑亮柔軟的頭髮幾乎要垂到地下,彥信躺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看。

  潤雨手裡捧著件秋香色銀狐皮裘,猶豫片刻,終是問道:「姑娘,這件不好麼?」

  初晨搖頭,「那是初陽送我的東西,今日回門,我穿著去,他定然會很高興。」眼角瞟到潤雨有些害怕的望向彥信。

  「我沒給你衣服穿麼?那件再好,也忒大了些,你過兩年再穿也不遲。你要丟我的臉,就自己回去好了。」彥信的臉色有些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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