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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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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56:27
第六十章 變霜秋(中)

  初晨繼續翻找那藥方,可惜的是,她到處都找遍了,卻連那絹帕的影子都沒見。讓春意把這屋裡所有的丫頭喊來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名堂。

  遣散了眾人,春黛端了杯茶遞上來,偷偷的問:「姑娘可是找一張淡綠色的絹帕?」初晨心中一緊,忙看向春黛,春黛道:「剛才人多,奴婢不敢說。初一那天早上,奴婢聽見屋裡有響動,以為是姑娘醒了,便進去瞧,結果看見王爺坐在床上正拿著一塊淡綠色的絹帕看,當時他還望著奴婢笑呢,奴婢也就沒在意。」

  初晨聽了恨得牙癢癢的,初一那日,彥信直睡到吃午飯才起身,說是酒喝多了,不舒服,要多睡會子,哄著她跑進跑出的伺候了他一天。誰知道那廝竟然清早就起來做賊,只能說明三十那晚上他根本就沒醉,偏偏裝作酩酊大醉的樣子來哄騙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枉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原來在別人眼裡都只是個笑話。

  晚間初晨直截了當地問彥信可曾看見那方帕子。彥信爽快的承認他拿了,初晨試探的問:「據說那上面是錐骨蝕心散的配方,你把它還我?或者拿去請人幫我看看?我早些好起來,對你也有好處不是?」

  彥信很不屑:「什麼配方!那是金玉露騙你的。若是那藥方有那樣好得,我還不早尋了來?你若是用了那配方,才真真要害死人。」

  初晨望著彥信:「所以呢?」金玉露騙她,不是沒有那個可能,但彥信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兩個都不信。

  「所以我把它燒了。諾,就是燒在這個瓷缸裡的,要不要喊灑掃的小丫頭來問?」

  「不用了,我還不信你嗎。」問什麼?他真的要斷了她所有的路嗎?她不能這樣束手就擒,她得給自己留一條活路。她不想因為綠綺夫人做下的事而淪為犧牲品,她想好好地活著。他不是她的,他心裡沒有她,他只把她當仇人,不要奢望他會對她心懷仁慈,她只能靠她自己。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離他遠遠的。

  初晨沉默的望著鏡子裡自己昏黃的影子發呆,彥信則望著她發呆。春意送熱水進來,看見二人的樣子嚇了一跳:「王爺,娘娘,奴婢把熱水送來了,是不是要服侍您們休息了?」

  初晨機械地拿起梳子繼續梳頭,頭也不回:「不用,我今天身子不舒服,王爺還是到其他姨娘屋子裡去好了。」彥信慢悠悠的問:「那請愛妃安排一下,我今夜該去哪個房裡呢?」

  初晨道:「那是您的事,臣妾不好置喙。」

  彥信歪著頭想了想,「是到纖蘭那裡呢?還是到懷蕊那裡?纖蘭雖然瘦,但是勝在溫柔多情;懷蕊脾氣不大好,但又勝在軟玉溫香,你幫我想想?」

  初晨梳頭的手一頓,帶下幾根頭髮來,疼得她直皺眉頭。她如花般笑了:「每個姨娘都是美人兒,都是極不錯的,臣妾就是有心為哪個說句好話,又只怕其他姨娘會怪我偏心。王爺不如從今天開始,每個姨娘輪著陪一天啊,那樣才好,皆大歡喜。」

  「我果然沒有娶錯人,你越來越賢良淑德了。」

  「多謝王爺誇獎,臣妾當再接再厲!」初晨毫不客氣的回答,彥信冷哼一聲,抬腳就走。

  初晨放下手中的梳子,她趕走了彥信,她心願得償,她覺得自己應該很高興的,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睡個覺了。上了床後,她發現自己居然睡不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很久,她終於發現了原因,以往總是溫暖如春的臥室,今夜突然變得冷如冰窖。她畏寒的毛病一直不好,此時春寒料峭,她裹緊身上的被子,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冷戰,喊外面守夜的丫頭笑意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笑意戰兢兢的說是彥信吩咐的,只要他不在這房中歇息,就不許燒火龍。初晨默然半晌,方道:「給我送個湯婆子,再燒盆炭來。」笑意又出去半晌,方磨磨蹭蹭的回來:「秦嬤嬤說了,娘娘要什麼都可以,只這炭不行,王爺特別吩咐過,為了節省開支,夜間一概不許燒炭,就是王爺自己也是沒有的。湯婆子也沒有。」見初晨臉色不善,她忙低聲道:「王爺還說了,若是娘娘需要什麼,自可去找他。王爺在懷蕊姨娘那裡。」

  初晨正要發怒,轉眼看見笑意那害怕的樣子,突然連發怒的心情都沒有了,揮揮手:「你去叫春意來。」

  春意一聽初晨的要求,嚇得跪在地上,連聲求饒:「姑娘,打死奴婢也不敢上您和王爺的床。」

  初晨怒道:「我連你也喊不動了?你馬上來給我暖床。」

  春意低聲道:「姑娘,您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犯糊塗了?若是其他事情,休說是要奴婢暖床,就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王爺這不明擺著要您去求他嗎?你低低頭又會怎樣?再說了,這人不是被您給趕走的嗎?」

  「我怎麼趕他了?是他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你馬上去!你若是還要臉面就馬上去!」阿憐沉著臉站在門口,「就是不管其他的事情,單這火牆和炭的事情,恐怕不等明日就會傳遍全府,到時我看你的臉往哪裡擱!來了這麼長的時間,連家也當不起來,要點東西還要看奴才的臉色,你這個王妃拿來做什麼!你今日沒有炭烤,明日就該搬院子,餓肚子了!還有風家跟著你來的幾十個人,難道要他們全都被人踩成泥你才滿意?」

  阿憐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只是些生活瑣事,但奴才們慣會從小事上研究出大道理來。這段時間初晨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彥信的寵愛上,除此之外,她在這個王府可以說除了王妃這個頭銜外,一無所有。她所有的嫁妝(除了風子瑛偷偷給她的以外),也早在第二日就被彥信管制起來,明面上她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平時這奴才些見著她了吧,莫不點頭哈腰,惟命是從,可一到這關鍵時刻,就是只看彥信臉色,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的。說到底,他從始至終都是防著她的。頭一次,初晨無比深刻的意識到此刻的她真的就只是彥信的寵物,她無所依仗,只有哄得他高興了,她才能過上溫飽無憂的日子。罷了,罷了,就是想要怎樣,也得先好好地活著啊。求他吧,殘酷的現實面前,尊嚴有時候真的算不得什麼。

  初晨起床,穿衣,披散著頭髮,赤腳穿著鞋子就往外走。春意忙追出去給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風,喊笑意在前面打著燈籠領路,自己則和阿憐扶著初晨往懷蕊所住的鎖春閣走去。

  鎖春閣一片燈火輝煌,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看門的婆子見了初晨,驚愕之餘,討好了兩句,一溜煙的跑進去報信。初晨也不進去,就站在門口等,一直到那婆子跑出來討好的道:「王爺請娘娘進去。」初晨方慢慢走進去。春意擔憂的看了初晨一眼,但見她烏髮如漆,面色如雪,眼神沉靜如水,舉止越發的嫻雅端莊,嘴邊甚至還噙著一絲迷人的微笑。她抬臉道:「快些呀,王爺等著,你們磨蹭什麼?」

  幾人進了屋,懷蕊才滿臉通紅的從彥信懷中掙起身,正在演奏的樂姬也停下來,眾人一齊上前給初晨行禮。初晨笑眯眯的握住懷蕊的手:「懷蕊,真是對不住。我有事找王爺,一會兒就走。」

  懷蕊還沒回答,彥信便對著初晨勾勾手:「你過來!」又指著懷蕊和一干人等:「你們出去。」懷蕊委屈的扁著嘴退出去了。初晨向彥信走去,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她垂著眼掩蓋去眼裡的情緒,走到他身邊站住,彥信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將手裡的殘酒往她口裡灌。

  初晨掙紮了幾下,無果,便一動不動的由他胡鬧。幸好彥信喂了她這杯酒後就不再強喂她,只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一杯接一杯的喝。初晨見他實在喝的狠了,只得道:「王爺,酒喝多了傷身,不要再喝了。」心裡卻想著,他要是喝死了才好。那樣,她和他是不是都解脫了呢?

  彥信轉過血紅的眼睛看著她咧嘴笑:「你心裡恐怕巴不得我喝死了才好吧?抑或是怕我喝死了,沒人給你炭燒?沒人給你燒火龍?」

  初晨垂著眼:「您誤會了,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一生的依靠,又怎能是這些可以相比的?」

  「說的好!好個賢良淑德的廣陵王妃!這般疼惜夫君。既是如此,愛妃來喂我喝酒?」彥信拍掌大笑,乜斜著眼睛盯著初晨看,眼裡有初晨看不懂的悲傷。他悲傷什麼?是看見她就想起了他早逝的母親嗎?在他心中,她果然萬死難贖其一嗎?初晨閉上眼睛,罷了,罷了,只當自己命運多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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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24:03
第六十一章 變霜秋(下)

  彥信到了最後直接用酒壺往嘴裡倒酒,考慮到這廝經常裝醉,誰又知道他是否又是試探她的呢?初晨思前想後,還是勸:「您要怎樣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這傷身的事了,不要喝了。」

  彥信指著他的嘴唇:「怎樣都可以?你來親我?」

  初晨皺了皺眉頭:「這裡?」這是鎖春閣,是懷蕊的地方,她可沒有無恥到這個地步。彥信冷冷的道:「這裡怎麼了?我不是你夫君麼?你不是我妻子麼?」初晨咬咬牙,閉上眼,低頭向彥信充滿酒味的唇吻去。

  彥信的唇冰冷無比,下一刻卻變得火熱。在他變被動為主動前,初晨忙縮回頭:「這是懷蕊的地方,我們還是不要這樣了。」看見彥信凍得死人的眼神,她縮縮脖子鼓起勇氣補充:「我是說,我們還是回去再——」彥信兩眼火熱的望著她,粗嘎著嗓子:「你求我?」

  「是,我求您。」初晨深吸了一口氣。話音未落,早被彥信高高舉起扛在肩頭往外大步走去。

  彥信將初晨扔在床上,隨即低喘著壓了上去。他狠狠地撕扯著兩個人身上的衣物,用力啃咬著初晨的嘴唇、脖子和胸部的柔軟。初晨吃痛,卻閉上眼咬著牙不肯叫出聲來。她越是不肯出聲,彥信臉上越發露出野獸般的神色來。他幾乎是粗暴地擠進她的體內,狠狠抽送著,撞擊著。初晨終於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彥信停止了動作,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淚,嘎聲道:「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你就那樣不喜歡我?我就那樣讓你討厭?你是個沒有心的人,你對誰都那麼好,為什麼就從來不肯對我好?」

  初晨沒有睜眼看他,她只知道激怒他是不明智的,只會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殘存的理智促使她無力地將手輕輕環抱住彥信的腰。彥信得了鼓勵,他欣喜而溫柔地親吻她,低喃道:「晨兒,我的晨兒——」這一次,他耐心地細細撫摸親吻她的每一寸肌膚,直到她變得柔軟而濕潤後,他方探入,他得到了初晨青澀的回應,儘管只是一丁點微弱的回應,卻也讓他變得熱情高漲,萬分激動,就像飢餓的孩子渴求母親甘甜的乳汁一般,他迫切的索求她,一遍又一遍,直到疲憊到了極點,他方沉沉睡去。

  初晨覺得全身的骨頭都似乎被彥信揉碎,她無力地躺在床上,兩眼直直地望著帳頂的陰暗處。屋裡又恢復了如春的溫暖,只是她再也無法安然的享受這種曾經最愛的溫暖,它是那樣的熱,熱得她要窒息。她絕望的想,她到底還是無法做到對彥信無動於衷,他粗暴的時候她尚有勇氣對抗,但他只要一溫柔下來,她就無法抵抗。如果,她不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那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呢?她不無悲哀的想,不管再渴望,但如果只是如果啊,永遠也不能改變事實。身邊熟睡的彥信突然動了動,嘴裡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麼,將手緊緊的摟在她的腰上,又將腿搭在她身上。

  初晨看著彥信的臉,在朦朧的紗燈下,他的臉線條分明,又長又翹的睫毛,微微翹著的紅潤嘴唇,柔和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沒有了平時的冷酷張揚,彷彿更像一個可愛的孩子。突然他皺了皺眉,露出一副無比憂傷的樣子來,初晨眼神複雜地看了一會,最終還是把他的手和腳輕輕拿開,悄悄下了床。

  她剛離開床,原本熟睡的彥信倏地睜開了眼睛,靜靜的看著那坐在窗邊肩頭微微顫動的纖弱身影,一眨也不眨眼。

  初晨坐在窗邊默默哭了很久,才覺得心裡要好過了些。以前的時候,不管她怎樣和綠綺夫人作對,綠綺夫人始終也沒有短過她什麼,下人也給她足夠的尊重。今夜的一切讓她從來沒有如此清醒的看清過現實,在王府,沒有彥信的寵愛和歡心,她就沒有一切。她從來沒有如此的痛恨過自己風家大小姐的這個身份,但她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只有努力活下去,活下去,就會有希望。她一定要等到蘇縝尋到藥方的那一天,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她瘋狂的想,在被侮辱以前,她是不是該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床上一陣響動,彥信沙啞的呢喃:「水——」

  她幾不可聞的低嘆一聲,伸手摸了摸桌上早已冷透的茶壺,走到門口低聲喊丫頭送來熱水。初晨拿著一杯溫水上前將彥信扶起,慢慢喂他喝。彥信想是酒喝多了,渴得厲害,一連喝了兩杯,方止住了。初晨起身去放茶杯,溫熱有力的手臂從她身後伸來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帶回溫暖的床上,茶杯落在地上一聲脆響,摔得粉碎。彥信充耳不聞,只緊緊抱住初晨早已冷透的身子低聲道:「以後再不要惹我生氣了。」這一刻的他,不復先前的溫柔痴狂,他還是那個冷靜而強勢的彥信。

  初晨身子僵了僵,隨即柔軟下來,溫順的伏在他懷中,低聲道:「是,再不會了。」彥信霸道的把她鎖在懷裡,沉沉睡去。

  第二日,府中便傳出王妃善妒獨寵,半夜跣足散發衝入鎖春閣拉走王爺,弄哭懷蕊的話來。春黛將這個事情稟報給初晨,不服氣的道:「姑娘應該讓秦嬤嬤好生整治一下這些奴才,省得這些人亂嚼舌頭。」

  初晨放下手中的書:「我能管了流言的傳播者,又能管得了那流言的製造者嗎?他們愛說便去說,何必自尋煩惱?」這事情本來就是彥信弄出來的,他做之前便想到會發生些什麼後果,明明是他要躲著他府中那些姨娘細作,偏生要把這個帽子戴在她的頭上。她若是去管了,不是更如他的意嗎?她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了,也不在乎再多這個惡名。

  彥信又恢復了日日宿於初晨房中的習慣。沒有多久,就有那偏不服氣的纖蘭仗著自己跟著彥信的時間最長,故意在花園中「偶遇」彥信,好事還未成,剛好初晨經過花園,彥信便跟著初晨去了。纖蘭心中不忿,便說了幾句難聽、對初晨不敬的話,恰被彥信聽見了,居然一頓打死了。於是廣陵王妃的善妒獨寵又傳遍了整個京城。從此,府中諸姬妾形同虛設,見了初晨都仿若老鼠見了貓兒,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什麼。

  相比春意等幾個丫頭的不平,初晨面對她的這個「惡名」倒不是很在意,難過又有什麼用?還不如該幹嘛就干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才是正事。

  南方的冬天很短,春天很快就來了。這日,風和日麗,院子裡桃花梨花開得正豔。初晨心情稍好,便命春黛取出琴來,坐在院子裡彈琴。一曲終了,忽聽得旁邊有人幽然長嘆。朱彩陽著一襲白色粗布衣服立在梨花樹下,梨花如雪,樹下的女子長發飄飄,膚色白得幾乎透明,一雙眼睛也瘦的凹下去,唯一不變的是那傲人的風姿。

  「原來你也不開心。」她直直的望著初晨。

  初晨望她一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怎知我不開心?」

  「聞音知雅意,當日你為何不杖斃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麼?」那日初晨命人將她趕出陽和園,剝奪了她華貴的一切衣飾,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關起來,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來。

  「你一心求死,我又豈能平白無故的如了你的願。更何況,能夠決定你是否能東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權的那個人。」初晨纖長細膩的手指輕滑過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揚的琴音。

  朱彩陽道:「你怎會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無嘲諷的嗤笑。世家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怎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朱彩陽沉默了一會,突然笑:「如此,當是天意。我只當自己已死過一次,從今後,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可知我與你一樣彈得一手好琴?」朱彩陽幽幽的道,「我七歲便能彈得一手好琴,年歲漸長,慕名來求親的人有很多,我始終瞧不上,不肯答應。前年春天,我在崇溪邊的梨花林裡彈琴,有人以簫聲與我合奏,那簫聲幽幽咽咽,彷彿訴盡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動了,只想安慰這個人的傷心寂寞和痛苦。我循著簫聲尋去,看見在溪邊的桃花林裡,他白衣勝雪,憂傷莫名,傲然而立,回頭望著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從此忘不了他,只覺得他就是那個我尋了萬水千山終於尋到的人,就是那個我等了千年萬年終於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廣陵王府,他寵我到了極點,什麼都是最好的,專門為我修了陽平院,我以為那是一個承諾。去年八月份的時候,皇上下旨給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認為不過是世家聯姻,他那麼尊貴,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寵,就足夠了。」

  「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不怎麼來了,就是偶爾來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許是他這段時間太忙,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直到那天你進了門,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過是我一個人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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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24:23
第六十二章 凝霜雪(上)

  初晨以手支頜,靠在琴案上,平靜如聽一個遙遠的故事,「所以,你絕望極了,便故意激怒我,想要借我的手既解脫了你,又讓他好好記住你?」

  「也許吧,不過我最想看的是,他心中到底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他若是願意為我說一句話,我也會感激的伏下去吻他的腳。」朱彩陽,真的很愛彥信。

  「你錯了,你不是誰的替代品,我也不是那獨得眷顧的一人。我和你,都只不過是他不同階段所需要的消遣品而已。」看著朱彩陽疑惑的神情,初晨冷冷一笑,「我告訴你,你錯在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別人靠不住,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信不信?那天我就是當場杖斃了你,他也不會為你掉一滴淚,更不會在今後的歲月想著你。」

  朱彩陽垂下眼睛,有些悲哀的道:「也許你說的有你的道理,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愛上他的。」

  初晨有些迷惑的望著這個外貌與她有幾分相似,梨花一般清麗的女子,她瘦弱高傲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熱烈卑微的愛情?為了這份愛,她絕望到寧願去死也不願自欺欺人的活著,但就是這樣,她仍然不悔。

  初晨不能理解這種感情,在她看來,這不是傻的麼?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她愛上的人不愛她,她也很難過,很痛苦,但是她絕對不會去苦苦哀求他什麼,更不會為了對方那份虛無縹緲的內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自認為轟轟烈烈的愛情,在不愛你的人眼中看來只是負擔和笑話。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瀟灑的離開?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他欺騙了你,你就不恨他麼?」

  「先前恨的,現在不恨了。」

  「為什麼?」這樣性情剛烈的女子,敢愛敢恨不是她們的共性麼?

  「我可憐他。你們的合奏我聽過很多次,貌合而神離。原來他和我一樣,都只是撲火的飛蛾。」

  「你是撲火的飛蛾,他倒未必。」彥信只是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潛伏著好伺機咬住他的目標,一口致命。

  「你沒有愛過人,是不會明白的。」朱彩陽淡淡的轉身走了,飛舞的梨花伴隨著她幽然清瘦的背影。

  她不是沒有愛過,而是愛情的種子剛剛萌芽便被無情的扼殺了。難言的悲傷從初晨心底慢慢的湧起,一直湧到她的咽喉,好像是一團棉花,死死的堵住了她的喉頭,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她只看見自己的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琴弦上,被淚水砸中的琴弦發出低沉暗啞的嗚咽聲,一如她晦暗的人生,就連嚎啕大哭的權力也是被剝奪了的。

  晚間的時候,彥信從外面進來,推開門就看見明亮的燈光下,初晨正背對著他繡些什麼,連他進去也不知道。彥信輕輕走到她身後,按住她的肩頭,在她如玉的臉上「波」的親了一口,親暱的道:「在繡什麼?」

  初晨的臉上飛起薄薄一層紅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別鬧,再有幾針就完工了。」

  彥信乖乖的坐在她身旁等著,好不容易才等她收了針,拿起她手中的繡活,只見石青色布料上,淡雅有致的幾叢修竹,一塊玲瓏的山石,一勾帶著淺淺黃暈的彎月,帶出一個唯美靜謐的境界。他好奇的拿起那件衣服,居然是件男子的長袍,心中隱約猜到了些,興奮的道:「是我的麼?」

  初晨笑著將那長袍披到他身上:「你且試試,若是合適,便與你了。」

  彥信忙脫去外袍,將那袍子穿上,合身之處更勝當年二人大婚時初晨所做的那些衣服,心中不由大為高興,一疊聲的喊丫頭小廝進來看,眾人皆捂著嘴偷笑,說了一大堆的好話,無非是玉樹臨風,清新風雅之類老掉牙的話,彥信高興之極,大賞諸人。待眾人退下,初晨笑道:「這件衣服可花了大價錢,你怎麼就這樣捨得?怎麼誇的人倒得了好處,做的人卻沒人理,這是什麼道理?」

  彥信摟過她狠狠親了一口,笑道:「錢算什麼?怎能和你用心做的東西相比?至於你的獎賞麼,稍後便到!」初晨不知想到些什麼,臉突然紅了。

  彥信笑嘻嘻的道:「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愛臉紅,可怎麼得了?幾個朋友約我過幾日去鳳池山春遊,我正好穿這件衣服呢。」初晨聽說要去春遊,便露出無限嚮往的神色來,彥信點了點她的鼻子:「想去?」

  初晨賭氣:「不想去!」

  彥信哈哈大笑,「不想去就算了。你還沒有去過鳳池山吧?真是可惜了,我還說就把它當做是你的獎賞呢。」

  潤露端茶進來,聞言便笑著央求:「好姑娘,您便應了吧?奴婢們可都想沾這個光呢。」

  初晨方點頭:「便宜你了!這不算!人家做了多少時候,花了多少心思,你怎麼如此輕鬆的打發了我?」

  彥信摟著她:「那你還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的,都給你。」

  初晨心裡咯噔一下,垂了眼睛:「什麼都可以麼?」

  「自然。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自由,想要他的愛,還想要——無數個念頭千回百轉,但沒有一個可以讓她開口說出來,她最終道:「不許娶左清進門。」

  彥信一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神色莫測,「這是你的真心話?」

  初晨斜瞟著他,「不願意就算了,原本一件衣服和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總是不能比的,更何況那美人兒能跟你帶來多少好處呢。到底願不願意啊?」

  「我以為你會跟我要管家的權力。」

  「你放心?」初晨嗤之以鼻,彥信千方百計的拿走她的嫁妝,並不是真的那麼吝嗇愛財;不讓她當家,也不是擔心她做不好,而是要嚴密控制她。她只是他手中一個用來報復的玩偶,根本不是他要真心相待的人。這一點,她早就看清楚了,他要是真的肯讓她當家那才怪了。

  「當然不放心,我的錢可不能給你大手大腳的花掉。」彥信做出一副心疼的樣子。

  初晨皺皺鼻子,一副「我就知道你這個財迷捨不得」的樣子,不依的道:「你說的話不算數,到底答不答應?」

  彥信見她那副嬌嗔的樣子,手便開始不規矩起來,「一件衣服和一個美人是不能相比,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這要靠你自己努力。」初晨知道皇帝定下的側妃是不可能輕易不娶的,原本她也不過是順著彥信的心思討好他罷了,從來就沒有抱什麼希望。聽他這樣一說倒有些好奇,忙扯著他問,彥信先拿足了架子,方一臉壞笑的道:「如果你快些給我生個兒子,份量便足夠了。」魔爪便向著她衣服內伸去。這一夜,他說不出的溫柔纏綿,累得初晨日上三竿方才起來。

  初晨起床後,發現彥信居然還在。便有些奇怪,「今日沒有事情嗎?」彥信溫柔的笑:「沒有,我看你這段時間又瘦了,聽說你胃口不好,特意吩咐廚房每頓都給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麼?」

  初晨搖頭,心裡一驚,難道自己真的瘦得這樣明顯麼?那碗補湯,在彥信在的日子裡,她老老實實的喝,在彥信不在的日子裡,她似乎和秦嬤嬤達成了某種默契,她不問,秦嬤嬤也不端來。她已經知道秦嬤嬤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是害死她舊主人的人的女兒啊,秦嬤嬤又怎能忍受?初晨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和臀部,抬頭正好對上彥信戲謔的目光,她有些尷尬:「我就是這個樣子,你不喜歡就算了。」

  彥信微笑著將她輕輕摟住,低聲道:「我喜歡,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但是要生兒子,這樣子可不行,得多吃些。」他的眼神深情無雙,神情幸福無比,彷彿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初晨看在眼裡,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底,只怕是他入戲太深,戲入骨髓,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吧?

  初晨看見那些油膩膩的菜,不由打了個冷戰,偏彥信不停的夾菜給她,見她苦著臉,便威脅:「你自己不爭氣,可不能怪我不守信用。」初晨橫下心,把眼睛一閉,夾起一條肥大的雞腿喂進嘴裡,彥信滿意的笑:「這樣才乖。」直到她再三央求,彥信方饒了她。如此兩三天後,初晨躺在床上摸著肚子直嘆氣,對在一旁看書的彥信道:「你若是要我死,就明說好了,不要這樣折磨我。」

  彥信挑挑眉,「受不了了?」初晨使勁點頭,「再這樣,我聞著肉味就想吐了。」

  彥信放下書:「既是如此,你便要吃好一日三餐,把秦嬤嬤送來的湯都喝完。否則,繼續。」

  原來一切都不曾躲過他的眼睛。初晨垂著眼睛應好,心底卻暗自冷笑,兒子是那麼好生的?如果生了兒子,等到那一天她怎麼辦?兒子又怎麼辦?如果要她的孩子過她這種痛苦的生活,她倒寧願他從不曾來到這世上。難道就因為她是綠綺夫人的女兒,她就該替她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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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24:40
第六十三章 凝霜雪(中)

  廣陵王府後院有一個竹風館,遍植各種各樣的竹子,就連房屋和家具也多由竹子製成,頗為清雅。

  這夜,乃是下弦月,彥信拉著初晨在竹林中穿梭,停下指著一處:「你看那裡。」

  初晨一看,幾叢修竹橫斜於一勾月影下,一塊玲瓏的石頭斜倚一旁,微風吹過,靜謐雅緻,正是她給彥信做的那件春袍上繡的圖案,便笑:「我當你不知道,原來你這般細心,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彥信微笑著卻是探究的望著她:「這個地方很不錯,卻是極其偏僻,你是如何發現的?」

  「那日看見房中一副水墨畫,覺得意境不錯,多看了兩眼,秦嬤嬤便道乃是這竹風館的景色,當下好奇便來看了,我想著那畫是你作的,繡出來,想必你也是喜歡的。」

  「只要是你用心做的,我什麼都喜歡。」彥信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我尋了很久,方尋得這件東西,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初晨暗想:「只要是錢,我也都會喜歡的。」嘴裡卻嬌嗲的抱怨:「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彥信懶懶的笑:「我送你的東西多了,只不過你從來沒有多看過一眼,更沒有記在心上。」他指的是初晨房中擺設的那些各種各樣的稀罕物。

  初晨不以為然:「你從來沒有說過送給我,我一直以為我只有看的權利。」打開那個錦盒看了一會,道:「這麼小的簪子呀?」

  彥信從裡面拿出小小一根通體碧綠如意頭的玉簪來:「你當真看不出來?」

  其實初晨看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來了,她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仔細看了一會,方道:「和我小時候戴的一根已斷了的簪子很像。只是你又怎會知道?」

  彥信頗有些得意:「你不要管。你只說你喜不喜歡?」初晨乾巴巴的道:「喜歡。」她那簪子原本是白玉的,是她小時候最為心愛之物,可惜在颶風雪原她用來刺雪狼神時被折斷了,只剩了有花紋的半截。因為蘸了雪狼神的血,才被染成碧綠色的。當時她雖然年幼,卻隱約覺得此物的珍貴難得,捨不得丟,將它偷偷藏在身上,多年來,更是隱隱將它當成了護身符,這件事情就是綠綺夫人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彥信又從何而知?難道是那次在萬春湖上見著的?她隱約覺得,彥信應該不只是送她一枝可以喚起她兒時黑色記憶的簪子那麼簡單。

  彥信道:「我見你把那半截簪子寶貝似的藏在身邊,就想著要為你重新做一根好的。你拿出來,咱們比比看可一樣。」

  「結婚那日拿了下來,不知收到哪裡去了。」

  「我二人成親至今,還沒有交換過信物呢。若是我幫你找到,你便和我交換,好不好?」

  看著他炯炯的目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反正他都不可能找著,初晨莞爾一笑:字剛說出口,便見彥信眼角眉梢都透出喜色來,心裡咯噔一下,正覺得不妙,果不其然,彥信從脖子上拉起一根紅色的絲線,那絲線下端系的,可不就是她視若珍寶的那半截簪子麼?帶著迷茫的神情,她喃喃的道:「你從哪裡找到的?」那東西她藏得極好,就是春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刨出來的?

  彥信咧嘴一笑:「你想是心事太多了,自己的東西藏在哪裡都忘記了,多虧為夫幫你記著,要不然多可惜。這半隻簪子雖然殘缺,但是那玉色卻很特別,你不覺得嗎?」說著將那枝小小的簪子給她插在頭上:「你可不准反悔。」

  看著月光下彥信俊美無疇的惡魔笑臉,初晨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她想不出在他的面前她還有什麼秘密可言,她甚至可以預見自己今後的人生都是灰色的。她苦笑:「不反悔。」彥信見她怏怏不快的樣子,體貼的道:「可是累了?咱們回去吧?」

  這日,彥信並著初晨輕車簡從,只帶了祝年,春意等三四個丫頭小廝坐了兩張外表普通的車前往鳳池山遊玩。

  寬大的馬車上插著五彩的風車,窗外春光明媚,路旁的田裡是青青的麥田和燦爛亮麗的油菜花海,初晨斜靠在彥信懷中,興奮的呼吸著新鮮甜美的空氣。彥信溺愛的拂拂她的碎髮:「還沒瘋夠麼?」初晨摸出一粒梅子喂進他嘴裡:「不過是逛了會街,又怎麼瘋了?」

  鳳池山是京城附近有名的春遊之地,上有蘭若最有名的鳳池書院,蘭若的官員半數以上皆出於此,充滿了濃濃的靈秀之氣。初晨一下馬車,對著面前的一片五彩繽紛、浩瀚的花海,狂喜的大叫提著裙子就衝了進去。見她如此失儀,春意正要制止,彥信卻道:「不必管她。」春意偷偷看了彥信一眼,見他絲毫沒有不悅的神色,方放下心來。

  初晨從來就不知道京都也有這樣的地方,回頭望去,只見彥信遠遠的望著她笑,一切美得如在夢中。

  初晨在花海中狂奔一氣,才覺得累了,忽見前面有一林美得如幻如夢的杏花林,回頭看去,彥信等人的身影尚還未見,有心想要進去,又隱隱有些害怕。正自躊躇間,卻聽一條圓潤清脆的女音唱到:「去年澗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山人歸來問是誰,還是去年行春客。」初晨聽到那歌聲,慌慌張張的就回身要走。

  「咦?姐姐!姐姐留步!」身穿杏色羅裙的美麗少女從杏花林中追出來,大喊大叫。初晨只裝作沒有聽見,不防那少女來勢極快,已拉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這麼討厭我嗎?」少女眨著一雙圓而慧黠的眼睛,微張著粉紅色的小嘴委屈的看著初晨。初晨看見那張還略帶著些嬰兒肥的俏臉,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心亂如麻。大概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神情太過迷茫無助,那少女驚異的喊道:「燦哥哥,你來瞧瞧,這位姐姐是怎麼啦?」

  遠處一條溫潤的男聲寵溺的道:「可是你又調皮?嚇著人家了?」那少女連聲道:「我沒有,我沒有,我在這唱歌來著,看見這位姐姐進來,我不過是太高興,和她打了個招呼,她就這個樣子了。」

  「對不住,內子身子有些不妥。」不等初晨回答,彥信的聲音突然響起。初晨瞥他一眼,也不知他什麼時候來的。

  「白某觀這位夫人的臉色,恐怕是心中鬱結太深,又受了刺激所致。」隨著溫潤的聲音響起,一個身材修長,風姿卓越的年青男子從花林深處漫步而出,若有所思的看著初晨彥信二人。不等他走到眾人面前,那杏色羅裙的少女早迎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瞅著他:「燦哥哥,你幫這位姐姐瞧瞧嘛?那盞燈就是她幫小凝兒贏的,那晚上也是他們救的我。」

  杏衫少女嬌滴滴的求著那男子,男子神情極為尷尬,哪有主動要求給人看病的大夫?先不說人家看得上看不上你,就是看了,若是看好了也就不說了,若是看不好,那不是自找難堪麼?那男子親暱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看看你,總是這般毛躁。這位公子和夫人非富即貴,什麼好的大夫沒見過?我這半吊子的手藝是要我拿出來讓人笑話麼?」

  那杏衫少女拉著他只是不饒,那男子無奈的對著彥信抱了抱拳:「小妹無禮,還請賢伉儷不要見怪。」那杏衫少女想是平時被嬌慣狠了,不識人情世故,聽他這樣說,不由柳眉倒豎:「我勸你給她看病,是為了報恩,哪裡無禮了?」那男子怒道:「你懂什麼!還不快住手!」少女見他發怒,眼圈便紅了,嘴一扁,委屈的道:「你凶我!」

  那男子滿頭冷汗,尷尬不已,只偷偷拉住少女,對著彥信二人訕笑。彥信微微一笑,對那男子抱拳道:「相逢便是有緣。既然這位姑娘認為兄台有此妙術,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小弟斗膽請兄台為內子診治一二,不知可否?」那男子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此時初晨面色已漸漸恢復了正常,看那男子衣飾極為精緻講究,氣質不同凡響,臉部輪廓與蘭若人相比更為深邃一些,就是眸子的顏色也微微透著些紫色,想來不是蘭若人,便拉著彥信:「我沒事,還是不要為難這位公子了。」

  彥信溫柔的笑道:「無妨,你這段時間身體和心緒不佳,我早跟你說想要兒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叫你不要太急,你總是不聽,讓你看大夫,你又不肯。我看著你瘦了這許多,心裡很是難過。我看這位兄台必然精通歧黃之術,既然今天剛好碰上,正好請他看看,也好排解你心中的鬱悶。」他的聲音很小,卻剛好讓那二人聽見。初晨眼睛瞪得溜圓,只看著彥信,她什麼時候想兒子想瘋了?把她說得就像什麼似的。彥信嘆了口氣,做出一副「你就不要強顏歡笑了」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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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凝霜雪(下)

  男子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少女卻拍著手笑:「原來是這個呀!你們運氣真好!姐姐不要難過,我一定讓燦哥哥為你好好看看。我黃四叔黃四嬸成親多年沒有孩子,燦哥哥三劑藥便讓他們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有周嫂嫂、王姐姐——」她說得又急又快,臉上一點忸怩的樣子都沒有。那男子臉色通紅,想要制止已是遲了,只得將她拉到一邊低聲訓斥:「小姑娘家懂什麼!也不知道害羞!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且看我回去收拾你!」少女吐了吐舌頭,縮到男子身後,又偷偷探出半個頭對著三人做鬼臉。

  彥信一聽,大喜過望,急切的對著那男子深深一揖:「既如此,還請兄台支以援手,小弟必不忘恩!」初晨看他那樣兒,倒真的像想兒子想瘋了似的,不由皺眉,卻不知她這一皺眉在那兩人眼中倒真是她想兒子想得辛酸無比,不由對她多了幾分同情。

  一隻溫軟的小手悄悄握住了初晨的手,卻是那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到了她身旁,少女對著她安慰的笑笑,圓圓的眼睛裡全是一派天真和同情。初晨平時最不喜陌生人與她有肢體接觸,今日被這少女握住手,卻怎麼也反感不起來。暗暗嘆了口氣,無奈的望著那少女笑笑。

  那少女笑道:「哎呀,姐姐,你笑起來可真好看!」轉眼又對著那男子瞪眼怒道:「你看什麼看?我有讓你看她麼?你天天看我還看不夠嗎?」那男子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只得苦笑著向彥信告罪。彥信哈哈一笑:「令妹倒是天真無邪得很!」少女道:「誰是他妹子?我是他老婆!」末了又補充一句:「還沒過門,但遲早的事。」

  那男子擦了一把冷汗,作勢怒道:「你越發沒個樣子了,你再這樣沒規矩,我以後不帶你出來了!」少女嘟嚷道:「那你也別想出來了!」二人旁若無人的在旁吵鬧起來。初晨望著二人雖然吵吵鬧鬧,實際情深意切的模樣,若有所思,彥信突然道:「你也像她那樣好不好?」初晨裝著沒聽見,她明白彥信是要她像這少女對這白姓男子一樣一往情深,心想:「我若是像她一樣,只怕你更不會把我當人看。」

  那邊二人爭吵已告一段落,那男子對彥信抱拳:「鄙人白鳴燦,這是我的,咳,未婚妻陸宛凝。」彥信謊稱自己姓嚴,名恆,初晨是他的妻子陳氏。白鳴燦給初晨號了脈:「夫人只是身體偏弱些,並沒有什麼問題,平時注意調養調養就行。我這裡開一個方子,只要好生按方服用,最多不超過三個月,保證二位得償所願。」他言辭表情都是十二分的自信,想來是極有把握的,彥信寶貝似的將那方子貼身藏了起來。

  白鳴燦堅決的謝絕了彥信再三的邀請和謝意,只說是權當感謝他們幫陸宛凝的謝禮,逕自帶著陸宛凝飄然而去。陸宛凝走前拉著初晨:「陳姐姐,我很喜歡你。我們會在彎眉山莊住到夏天,你若是有空了,記得來找我玩。」初晨心不在焉的應了。

  彥信拉著初晨的手往山上慢慢走去,幾個丫頭小廝隨著馬車遠遠的跟著,二人一路無話,到得一片山窪處,當真是桃紅柳綠,溪水淙淙,春光明媚,又平整又避風,端的是春遊的好地方。十來個衣衫鮮亮的貴族青年男女早已在那裡高聲笑鬧,有初晨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眾人見著了二人,俱都笑:「三哥和三嫂這時候才來,該罰!」便有人遞過兩個大杯,彥信也不推辭笑眯眯的喝了,初晨看著那滿噹噹的一大杯酒,正要去拿,旁邊伸過一隻手拿走那杯子,卻是彥信:「她這幾日身子不太好,我替她喝了。」他此舉自然又引得眾人一陣起鬨,又有那眼尖的人道:「三哥身上著的衣服可是三嫂親自做的?我一看就知必然出自三嫂之手,一件衣服就將你收買了麼?」

  彥信穿的正是前幾日初晨做的那件繡了竹子的春袍,聽得眾人誇讚,略有些得意的假意謙虛了幾句。眾人只是不饒,初晨無奈喝了半杯才算了事。

  眾人一起射覆、行酒令、燒烤、放紙鳶,玩得不亦樂乎。初晨一點心情都沒有,勉強打起精神敷衍了下,便獨自坐到一旁的樹蔭下去歪著。彥信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打擾她,只吩咐春意小心伺候。初晨正對天邊一縷雲彩發呆,隨著一陣香風,有人輕輕在她身旁坐下。

  沒想到紫苑也來了,「你怎麼也來了?身子那樣重,郡馬也肯放你出來?」初晨掩去眼裡的憂思,望著紫苑淡淡一笑,隨手遞過一杯熱茶。

  紫苑握住茶杯,甜蜜的笑:「他說是要多動動才好生產,喏,他不是也跟來了麼?」

  初晨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一個中等身材的文弱書生正陪在彥信和付原萩的身邊侃侃而談,偶爾瞟紫苑這邊一眼,都是滿眼的溫柔。

  「你真幸福。」初晨羨慕無比。

  「難道你就不幸福?三哥對你那麼好。誰不知道你府內一眾姬妾全都形同虛設,你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呢。」紫苑說完,見初晨臉色煞白,不由住了口,略帶些焦慮:「你怎麼了?三嫂?要不要我喊三哥過來?」

  初晨一笑:「不必。我經常聽秦嬤嬤提起先後,對先後那樣的奇女子很是嚮往,你可不可以跟我說說先後?」

  紫苑沉默,很是猶豫。初晨也不急,笑眯眯的望著她:「你三哥這個人的性格你也知道,看著一天笑嘻嘻的,實際上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從來不說出來。我想知道他從前的事情,也好清楚什麼是該避諱的。府裡的女人,實在太難纏了。」

  紫苑一聽,原來是為了爭寵啊,這種心情她理解,她看看左右:「這樣啊,今天不方便,改日我請你過府去玩,我再跟你細說。」然後笑眯眯的望著初晨,「我就說嘛,以我三哥那樣的人才,你怎麼可能不動心。這樣才對,不枉三哥對你的一番深情。」

  初晨扯開話題:「你生產的日子是什麼時候?」

  春雨濛濛,初陽淋著細雨,徒步走到廣陵王府,王府的門房一見是王妃的兄弟,諂媚的笑著上去給他打傘,他會掉幾句詩文:「大公子來啦?沾衣不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公子爺好風雅興致。」初陽黑幽幽的眼睛看他一眼,扔給他一塊碎銀:「王爺回來沒有?」

  門房欣喜地將銀子收入袖中,他特別喜歡寧國公府的這位大公子,對他們這些下人,出手真的很闊綽,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出來的子弟。他討好的笑道:「您運氣好,爺半個時辰前才回的府。您是要先去見王妃呢還是?」

  初陽道:「不必,我先見王爺,姐姐那裡我等會再去。你去幫我通報一聲,看王爺是否有空?」

  門房喊過一名小廝,讓他將初陽迎到到花廳奉茶,他自己親去找祝年通報去了。

  初陽是第一次走進彥信的書房。一進兩間,坐北面南的房子,不大,收拾得很簡樸緊湊。南面靠牆擺了一長排的黃花梨木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書籍種類很雜,有兵法,有策論,有詩詞,有雜書,甚至還有醫書。靠西邊的牆上掛著一把黑沉沉的鐵弓並一壺白翎金箭還有一把長劍,東邊擺著兩把黃花梨木的椅子和茶几,牆上掛著一幅瑞帝御書的狂草「不言而信」。房中除點綴著幾盆奇蘭,再無任何裝飾。

  初陽正在打量房內裝飾,就聽彥信在裡間道:「可是初陽來了,進來罷。」

  初陽應了一聲,進了裡間,裡間與外間的簡樸方正稍有不同,多了些溫潤精緻之氣。湘妃色的竹簾,幾盆盛開的奇色杜鵑擺放得錯落有致。臨窗一張黃花梨木的大書案,案上放一架白玉筆架,一方端石日月長方硯,一個朵雲紋單柄玉洗,一對金猊獸鎮紙壓著一疊玉版紙。兩旁都是書架,幾張配著淡淡蔥綠色錦墊的黃花梨木椅子散而不亂地擺放在書案對面的牆角,可見這是彥信日常與心腹議事的地方。

  彥信立在書架前對著初陽微微一笑,彷彿早就料到他要來,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初陽坐下:「你來啦?孤等你很久了。」

  初陽坐下:「你到底想怎樣?」

  彥信走到案前坐下,笑得溫潤如玉:「是孤要問你,你到底想怎樣?」

  初陽垂下眼,望著青磚地面一陣沉默,「我很榮幸能跟著殿下做事。但是,我有條件。」

  「你說。」彥信有把握一切的自信和能力。十五歲的少年,雖然聰明能幹,但在他眼裡,不過就是一隻剛剛出窩的小鳥,尚不能與強大的他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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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2 23:25:35
第六十五章 煙雨寒(上)

  「我們的事情,不要扯進她。如果你有什麼怨恨,由我來替你完成,求你不要傷害她。她和這事情無關。」初陽困難地求那高高在上的姐夫,他不敢看彥信,只怕被拒絕,從他被少女抓住袍角的那天開始,他前十五年的人生就只是個噩夢。而那個無情地打破他的夢的人,就坐在他的前面,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和張狂,他卻無力與之對抗。

  彥信的臉冷下來:「你憑什麼和孤談條件?難道,你做的這個選擇,不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了你那從未謀面卻因你而喪生的親生父母?你我之間的事,跟她又有何關係?」

  初陽也冷下臉:「怎麼沒有關係?她是我姐姐!」

  彥信嘲諷而惡毒的笑:「她是你姐姐?她是你殺父殺母仇人的女兒!你不想報復她嗎?如果,她悲慘無比的死去,你的心裡會不會好過一些?你九泉之下的親生父母會不會走得安心一些?有我幫你做,你不會更高興?」

  初陽對上彥信的眼睛:「她是無辜的。我尚未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我可以有另外一種選擇,只要她好,我可以放棄一切,畢竟對我來說,為兩個從未見過面的死人報仇,又怎比得上錦衣玉食,僕從如雲的世家公子的繁華生活那樣來得實際?」

  彥信望了他好一歇,意味深長的笑了:「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只是你偏要學那烏龜縮在殼裡,假裝你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做那惡毒女人的兒子,繼續過著國公府大公子的奢華生活。繼續假裝你是她的弟弟,繼續向她獻慇勤,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關心愛護,在你心裡,她真的就是姐姐,一個無辜的女人那麼簡單?你可知,你根本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我只要伸出一個指頭,輕輕一按,你就會灰飛煙滅——」

  初陽握緊拳頭,憤怒地瞪視著彥信,彥信的眼裡有洞察一切的嘲意,他最終敗下陣來,他終究敵不過老謀深算,從腥風血雨裡走過來的彥信。他頹敗的垂頭:「是,我知道我沒有和你談條件的資格。但她在我心中,就是我的姐姐,如果姐夫答應我的要求,我會讓你知道,得到我,物超所值。」

  彥信滿意地點頭:「你若是真的為她好,最好不要經常去煩她。她有我,就夠了。」

  初陽抬頭,這算是一個承諾嗎?彥信淡淡望著他,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初陽失望地垂下眼,這一步,他遲早都要走的。儘管他萬分不想走,但別人總會想方設法地逼著他走。既然如此,他何不早些走,也為自己奪得一分先機呢?

  初晨捏著鼻子飲下一碗怪味無比的湯藥,好不容易才止住胃中翻滾上湧的氣息。她痛苦的想,也不知秦嬤嬤是不是心中痛恨她,卻又暫時不敢把她怎樣,所以只能用這樣變態的方法天天折磨她的味覺和胃?

  自從那日聽紫苑講了彥信母后的舊事,知道那曾得到全國一半以上的兵馬,輔助瑞帝上位強國的奇女子卻是落得那樣悲慘的結局——母子分離,兒子為質,生死堪憂,自己為摯愛的夫君所猜忌,終日以淚洗面,最後在冷宮中泣血而亡,死的時候,身邊只有秦嬤嬤一人和淒風苦雨而已,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生前所有的榮光都隨風而逝,就連唯一的骨血也不得見最後一面。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因為瑞帝的猜忌——易後的功勞和名聲太大了,竟然有隱隱超過他這個正牌皇帝的趨勢,叫他怎能不心慌?再加上兩個女人的嫉妒——冷後是因為愛上那個鳳座和太子的寶位,綠綺夫人卻是為了報當初易後藉著手中的權勢和才能把瑞帝自她手中搶去的一箭之仇。

  五歲的孩子經過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回到家中,卻永遠不見了那個最疼愛他的人,只見到一座冰冷的墓碑和一個再也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還有無數仇視,冰冷,鄙夷的目光,他又怎能不恨?初晨想,也不知道到了撕破臉的那一天,彥信會怎樣對待她?她到底是應該和別人聯手提前滅了他呢還是偷偷的溜走比較好?

  彥信風風火火的走進來。她一看他那沮喪的樣子,便暗自好笑,彥信以為她給他做那件繡竹的袍子是有什麼其他特殊用途的,暗暗讓人在竹風館守了整兩個月,將那假山周圍翻了個底朝天,連耗子都沒有逮到一隻,他當真以為她那麼傻麼?這只不過是調戲他的第一步而已,讓他事事都懷疑,事事都撲空,等到有一日,再警惕的獅子也總會有麻痺放鬆的時候。

  彥信蹭到她身旁:「你悶不悶?想不想去彎眉山莊找陸宛凝玩?」

  「不想去!」初晨乾脆的拒絕,當她是猴子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他戲耍。她不要陸宛凝也成為他報復綠綺夫人的工具。天真可愛的陸宛凝有著那樣陽光燦爛的生活,從內心深處來說,初晨的確非常嫉妒她,但叫她把一朵還未來得及開放的花骨朵就此折斷,她做不到。

  彥信冷下臉來,「要是有人看見那陸宛凝,肯定會說她比初陽更像你一家人。」

  初晨淡淡望他一眼,並不答話。

  彥信沉默了一會道:「那白鳴燦不是說絕不會超過三個月麼?為何別人都是一個月就有了,咱們這都過去兩個月了,怎麼還不見動靜?」那藥方他一拿回來,就請太醫看了,又找了幾對夫婦做實驗,果然是極靈驗的。但初晨這裡,就是遲遲不見動靜。

  「我怎麼知道,反正我每天都好好吃藥,吃飯,喝湯的。興許,我不會生呢?」秦嬤嬤一天全權負責她的飲食問題,每樣東西都是秦嬤嬤盯著她吃下去的,是沒法作假的。

  彥信露出一個笑臉,輕輕摟住她:「不要緊,咱們不是才成親半年麼,興許是太急了也不一定。」

  初晨溫順的靠在他懷中:「兒子這麼重要麼?是不是我生不出兒子,你就要娶左清了?」

  彥信一愣,隨即溫柔的道:「你不要多想,好好把身子養好就是。我們明日再去彎眉山莊,再讓白鳴燦給你看看,好不好?」他的語氣頗有些哀求的意味在裡面。初晨心知自己就是一口咬定不去,他最後也會有辦法讓她去的,既然如此,不如應了。見她答應,彥信不由摟緊了她,直到她呼疼才放過她。

  初晨有些緊張的看著白鳴燦,白鳴燦自從給她把過脈以後,就一直皺著眉頭不說話,看向她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犀利。初晨心中七上八下,除了哀求的看著他以外,沒有任何辦法。彥信看上去倒比她還要急,緊張的問道:「白兄,怎麼樣?」

  白鳴燦清了清嗓子,欲開口說話,初晨一顆心險些要跳出嗓子來,只聽白鳴燦道:「尊夫人的脈象明明是很健康的,我這方子也應該沒錯呀,怎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樣的情況,我也是頭一次遇到,請容我多想兩日,你們後日再來吧。」初晨剛站起身來,彥信對她使了個眼色,她只得硬著頭皮問:「不知陸妹妹可在?」白鳴燦望了她一眼:「她出去了。」

  彥信難掩失望,卻聽門外一聲輕笑,一個粉紅色的身影蹦進來:「我沒去!我聽見陳姐姐來了,怎會捨得出去?」陸宛凝親暱的晃著初晨的手,笑得沒心沒肺。初晨扯起嘴角:「我帶了些好玩的小玩意,和你一起玩。」陸宛凝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好啊!好啊!我們還等什麼,走啊!」

  初晨出門時,聽見彥信道:「我有幾件上百年的珍貴藥材,還請白兄幫我看看,怎樣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它的作用?」他這一招投其所好,果然白鳴燦充滿興趣的說:「快拿來我看看。」這樣一來,二人間的距離彷彿立刻近了一大步。初晨難掩心中的擔憂,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陸宛凝很快被初晨帶來的幾件內府製作的稀罕玩意吸引了注意力,不等初晨問她什麼,竹筒倒豆子似地告訴初晨她和白鳴燦住在海瀾國的一個島上,隔幾年就會來這彎眉山莊住上一段時間。初晨強打起精神,聽她一個人嘰嘰喳喳的講些趣事和風土人情,心裡覺得從未有過的平靜安寧。

  大約一個時辰後,有人來喚初晨,說是彥信讓她回去了,陸宛凝依依不捨的拉著初晨的手:「陳姐姐,你什麼時候再來找我玩?」

  初晨道:「一切要看夫君的意思。」如果不出她所料,這只怕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真沒意思,你什麼都要聽他的,煩不煩?我燦哥哥就什麼都聽我的。」陸宛凝撇嘴,初晨垂下眼睛淡淡一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個福氣的。」

  「我覺得姐姐也很有福氣啊!嚴大哥人又長得好看,又有風度,又有錢,對你又好,難道你不幸福嗎?」

  「他對我自是極好的。但是我若是不肯聽他的話,他就不會理我了。」

  「你跟他吵呀!我只要一跟燦哥哥吵,他每次都會讓我的。」

  這夫妻間就是要吵架也得看值不值得吵,能不能吵起來。初晨苦笑:「傻丫頭,那是因為白先生喜歡你,心疼你,所以不願意你不高興啊。」

  「難道嚴大哥就不喜歡你嗎?如果他不喜歡你又怎會娶你做妻子,又怎會對你這樣好?」

  看著陸宛凝天真無邪的眼睛,初晨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得道:「他娶我是為了其他原因,對我好,也只是為了他自己。」想了想,又道:「陸妹妹,請轉告白先生一句話,京城風光雖好,到底不如故土,若無其他要事,還是早些回去成親的好。」

  她這話說得突兀,陸宛凝還要問,卻見彥信已來了。初晨望著她笑笑,向彥信走去,她只得帶著疑問閉上了嘴。

  彥信伸手去拉初晨,好似無意的將她的袖子往後一褪,剛好露出初晨手上那隻蘇縝送的玉鐲來。夕陽照在那溫潤的玉鐲上,折射出奇妙的七彩光線來。晃得陸宛凝眼睛一眨一眨的:「陳姐姐,讓我看看。你這鐲子怎麼和其他鐲子不一樣,怎會折出這樣的光?」

  不等初晨回答,彥信已笑眯眯地從初晨腕上褪下那鐲子遞在了陸宛凝手裡。陸宛凝一邊翻去覆來的看,一邊嘖嘖稱奇。她望著初晨討好的笑:「陳姐姐,你這寶貝在哪裡買的?」

  又是不等初晨回答,彥信就答道:「這不是什麼寶貝。不值幾個錢的。只是稀罕些外面買不到罷了,我家裡還有,陸姑娘喜歡,就送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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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煙雨寒(中)

  初晨聞言大驚,蘇縝送她的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他替她做主了?不等她開口阻擋,彥信輕輕在她耳邊道:「不想讓她難過就閉嘴。」

  陸宛凝歡喜的笑起來,又看看初晨,見初晨彎著嘴角,並看不出不高興來,她摸摸頭,想了想,到底道:「算了,我不要,會被燦哥哥罵的。」

  彥信佯作生氣:「都說了不值錢了。難道你和你陳姐姐的交情還值不得這只小小的鐲子麼?你們幫了我們那麼大的忙,我也沒說要給你們多少錢啊?你這是瞧不起是不是?」

  陸宛凝忙搖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彥信笑道:「不是那就好。收下吧?」

  陸宛凝咬著唇為難的站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麼,高興的道:「你等著,我也有東西給你啊,也是外面買不到的。」她低聲跟小喜兒說了兩句,小喜兒從內室端出一隻精美的紫檀木盒來。

  陸宛凝打開盒子,梨花白的緞子上靜靜躺著兩顆指尖大小,晶瑩圓潤的粉紅色珍珠。珠子形狀大小一致,顏色純正,在夕陽下閃著溫潤神秘的七彩光。饒是初晨見多識廣,也不由被這兩顆珠子的美麗所驚呆。可以說,她一看見這兩顆珠子,就被它迷上了。

  陸宛凝笑眯眯的道:「漂亮吧?這是鮫人淚所成的珠子。一般鮫人淚珠都是白色的,從來沒有過粉紅色的。姐姐拿去鑲對耳環吧?」

  彥信臉色大變,睚眥欲裂,直瞪瞪地望著那珠子惡狠狠地道:「你從哪裡得來的?」

  陸宛凝被他眼中的瘋狂嚇得後退一步,初晨忙拉住彥信:「你怎麼啦?嚇著陸妹妹了。」彥信反手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幾乎捏碎初晨的手骨。初晨咬牙撐住,對陸宛凝溫顏道:「妹妹不要怕。夫君一向見了稀罕的東西都是這個樣子,有些失常,讓你笑話了。」

  此時彥信已經恢復了平靜,對陸宛凝抱拳道:「陸姑娘,在下剛才失禮了。只因這珠子與我一位故人心愛之物有些相似,我多年不得她的消息,心中很是掛念,剛才見了此物,失態了,還請你多多諒解。」

  陸宛凝鬆了口氣:「是這樣啊,嚴大哥剛才的樣子太可怕了。就像要吃人似的。我這珠子的來歷,說來恐怕與你那故人沒有任何關係,要讓你失望了。」

  「我十歲的時候,跟著家裡的商船去出海。有天晚上,月亮極好,我聽見有人唱著優美的歌,我跑出看,見著一位美麗的鮫人坐在礁石對我揮手。我不知怎麼地,就跳下了海,她當時身上有傷,我偷偷泅回船,拿了傷藥給她,她抱著我和我說了一晚上的話,到天亮的時候她送我回去,給了我六粒這種珠子。我送了兩顆給我娘,自己留了兩顆。」

  彥信的神情明顯地放鬆下來,他好奇的問:「那你可還記得那鮫人是在哪一片海域出現的?」

  陸宛凝的神情頓時變得警覺起來,「我不記得了。」

  彥信笑道:「真的不記得了?你把這麼稀罕的珠子拿出來,就不怕被人追問嗎?那鮫人給了你這個,就不怕被人發現了去捕殺她?」

  陸宛凝神色嚴肅地抿緊了嘴,握緊了拳:「你什麼意思?我是看陳姐姐是個好人才給的她。其他人我可從來沒有說過,記不得了就是記不得了,不要就算了!」

  彥信咧嘴一笑:「不要急呀,陸姑娘。我問你,那位鮫人的名字可是叫明珠?黑頭發黑眼睛,會講蘭若話,會穿衣服會梳頭,和你見過的所有鮫人都不一樣,是不是?」

  陸宛凝遲疑的看著彥信,半天方道:「她已經不穿衣服不梳頭了。你認識她?」

  彥信傷感的道:「她救過我的命。我剛才看見珠子,還以為她不幸怎樣了。」

  陸宛凝鬆了口氣:「你放心,她很好,沒有人敢傷害她。」

  彥信眼睛一亮:「這是怎麼說?」

  陸宛凝煩惱地皺眉:「你不要問了,反正你知道她安全就是了。你們不是要走嗎?還不快走?」

  初晨默默的望著二人,有些黯然,她不知道這位叫明珠的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從彥信的樣子來看,必然是與他在海瀾那段時間的經歷分不開的。彥信從來不肯和她說他以前的事情,想必是他一想到從前就會控制不住的想弄死她吧?

  看著彥信和初晨的馬車消失在暮色中,陸宛凝剛轉身,就對上白鳴燦的溫柔的笑臉。陸宛凝嘆氣道:「多好的一個姐姐,怎麼半點不得自由!什麼都要聽她夫君的,沒意思。她那個夫君,看著倒是一表人才,溫文爾雅的,其實霸道得要死,讓人討厭。」白鳴燦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個福氣的,你就知足吧你!」

  陸宛凝抱住他手臂,睜大眼睛奇道:「咦!怎麼你們都說一樣的話?」

  「誰?」

  「那位陳姐姐呀!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很親近,心裡不自覺的總想讓她開心些,你幫幫她吧?燦哥哥?」陸宛凝又開始撒嬌。

  白鳴燦頭疼的撫著額頭,眼角瞟到陸宛凝皓如白雪的手腕上一汪水樣的碧色,臉色凝重:「你從哪裡得來的?」

  陸宛凝笑眯眯的道:「陳姐姐給我的啊!可惜只有一隻,好看不?」

  豈止好看,就是花大價錢也未必買得著。白鳴燦皺眉:「你怎能隨便收別人的貴重禮物?我平時跟你怎麼說的?」陸宛凝道:「我怎麼是隨便呢?是陳姐姐不是別人啊?再說了,我也送了她兩粒粉珠啊,那東西也貴重得很啊,她也沒吃虧。」

  「她沒有推辭?」

  「沒有,她喜歡得很。」陸宛凝驕傲的道。

  陸宛凝又得意的把初晨送給她的那堆精緻的內府製作的玩意拿出來獻寶,又面紅耳赤的拿了一個大紅緞子的肚兜來在白鳴燦面前晃了晃:「陳姐姐親手做的,說是將來我和你成親她肯定去不著,送我這個。我從不知道這麼小的地方還能繡這麼多的小娃娃,而且繡的這樣好,你看,連娃娃的眉毛和頭髮絲都看得清呢。」

  小小的肚兜上,用七彩絲線和金線銀線精心的繡了百子圖,繫帶上綴著兩隻彩玉精工雕琢的小小鴛鴦,整件肚兜上一個線頭也看不見,一眼便看得出做的人確實是下了很大功夫的。白鳴燦看著這份禮物,只覺重逾千斤,正想讓人把它送回去,看著陸宛凝高興的樣子,不知想到了什麼,暗暗嘆了口氣,把肚子裡話又嚥了回去:「你也覺得她不開心嗎?」

  陸宛凝點點頭,認真的道:「是啊,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很不開心。燦哥哥,她是怎麼了?是想要孩子的緊麼?你幫幫她好不好?對了,陳姐姐讓我轉告你,京城風光雖好,到底不如故土,若無其他要事,還是早些回去成親的好。」

  白鳴燦皺眉沉吟,風家的事情,他心中是有數的。他也猜到了彥信二人的身份,這兩個人的態度他看得很清楚。一個千方百計的要和他們扯上關係,一個千方百計的想撇清。不過可以看出來的一點是,這位風家大小姐良心還不壞。初晨的身體狀況他檢查過,練過武的身子,很健康。除了體內有餘毒未清外任何問題都沒有,根本不影響生育,他給的那藥也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為什麼會一直沒有孩子呢,必然有人為的干預在裡面。而這個人肯定就是風家大小姐自己—人家不願意生,這孩子又怎麼能懷上?孩子的事情他倒是管不了,但既然她這樣對陸宛凝,有個忙他倒是可以幫幫的,最起碼,餘毒他是可以幫她清除乾淨的。

  想到這裡,白鳴燦苦笑道:「小凝兒真的要我幫她?如果我們真的幫了她,以後可能就再也不能來這京都了,你也見不著蘭姨了,你也願意?」

  陸宛凝傻傻的問:「為什麼呀?幫了陳姐姐怎麼就不能來京都了?還不能見蘭姨?」

  白鳴燦覺得有些事情沒有必要和她說清楚,便含糊的道:「你這位陳姐姐的夫君,可能是個身份很尊貴的人,咱們幫她,可擔著大風險,要是運氣不好,可能就會得罪一些人,咱們就不能再來京都了,那自然也見不著蘭姨了呀。」

  「那蘭姨可以去其他地方見我的對不對?」

  白鳴燦已知道她心中的決定,便道:「小凝兒是不是一定要我幫你這位陳姐姐?」

  陸宛凝點頭:「嗯,我一看見她就喜歡她,這京都每年都來,我早就厭煩了。」

  「凝兒,你今年秋天就滿十六了吧?我們回去以後稟明父親和母親,明年春天就結婚可好?」白鳴燦愛憐的將她摟入懷中,心中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愛惜她,讓她終身不知道這世上的醜惡艱險。凝兒還在襁褓中,就被送到他家給他做了童養媳,他從小就知道凝兒將來有一天會是他的妻子,而他也從小就喜歡這個粉妝玉琢,精靈古怪,卻善良可愛的女子。他千方百計的對她好,他憐惜她剛剛生下就被父母拋棄,憐惜她沒有兄弟姐妹,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他要讓他的凝兒,比世上的女子都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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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煙雨寒(下)

  彥信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你那個小妹妹跟你說了什麼?」初晨垂著眼:「她說她和白鳴燦住在海瀾國的一個海島上,每過幾年的春天都會來這裡住幾個月,其他就沒說什麼了。」

  彥信拉起她的手,「你那百子肚兜的禮物送她了?」

  初晨將衣襟一翻,露出大紅色繡著百子嬉戲的圖案的肚兜來,「我什麼時候說要送她了?我這是自己為自己繡的啊。」

  彥信盯著她,初晨毫不示弱的回視,那百子肚兜她偷偷做了一模一樣的兩個,防的就是這個。他千方百計的揭她的傷疤,不就是為了利用這層關係嗎?她又豈能輕易讓他如願?只要有一分希望,她就要傳遞給白鳴燦這個信息,讓他帶著陸宛凝走得越遠越好,當然如果能讓他大發善心幫幫她那是最好。

  彥信洩氣的嘆了口氣,「你可知道,這白鳴燦是什麼人?」

  見初晨不答,他又道:「海瀾有個萬龍島,可以說海瀾百分之五十的海域都是它的勢力範圍,白鳴燦就是萬龍島島主的第二個兒子。此人對於醫學方面的天賦極為驚人,從小就揚名海瀾。我剛到海瀾的時候就聽說他了,只是沒有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也會和我有所交集。我若是能得到萬龍島的助力,有些事情會好辦得多,今後你也不用擔心別人再來給你氣受。可惜他防備太嚴,我原想著若是能借助你和陸宛凝的關係,那會好辦得多。誰知道你——」

  初晨向來都知道彥信的野心不小,見他吃癟,心中暗樂,嘴裡卻假惺惺的:「那你為何不早說,我還一直以為你又打什麼壞主意。」

  彥信萬分複雜的看著她,低低的嘆了口氣:「我在你心中就有那麼壞嗎?」

  初晨想:「不是你在我心中有這麼壞,而是你本來就有這麼壞。」無論什麼人,一旦和彥信扯上關係,必然是不得安寧的。不管怎麼樣,她都不願意讓彥信打破陸宛凝目前看來還平靜幸福的生活。

  過了兩日,彥信果然親自去尋白鳴燦。白鳴燦遞給彥信一盒丸藥,堅決謝過了謝禮,只推說初晨送與陸宛凝的那些玩意和那隻鐲子早就超過這個價了,而且二人幫過陸宛凝,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再收謝禮。又委婉的表示,他和陸宛凝要回海瀾,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來蘭若了。對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願與他們再有任何瓜葛,彥信也不勉強,拿了藥便自行離去。

  彥信回到廣陵王府,正好看見春意提著個包袱,紅著眼睛跟著個年青男子出去了。問了秦嬤嬤方才知道,春意有個哥哥發了財,尋到了風府要贖她回去,聽說春意陪嫁到了王府,又去求了阿憐,初晨想著春意已經二十一歲了,便放了出去,給了春意一對金鐲子並幾件衣服,還問她要了200兩銀子給春意做嫁妝。秦嬤嬤說完,見彥信臉色陰沉得嚇人,便道:「殿下,可是有什麼不妥?待老奴讓人去將她喊回來?」

  「不必了,既是這樣,你便再配兩個一等丫鬟服侍王妃,天天看著,無論何時,她身邊都不許離人。再讓人跟著春意和她那個哥哥,查清楚了來告訴孤。」

  彥信進了房,只見潤雨、潤露和春黛三個丫頭都在,眼睛紅紅的,見他進來請了安,奉了茶,便退了出去。初晨親手服侍他換了衣服,天氣已有些熱了,初晨那雙雪白柔嫩的手帶著些冰涼在彥信的脖子上,手臂上輕輕劃過,帶來一絲舒適的涼意,彥信握住了那手,初晨淡淡的笑笑,雖然沒有抽回手,但那笑容裡的疏離是輕易便可看出來的。

  自從那次二人鬧彆扭,彥信停了她的火牆後,她便變得溫順乖巧,著意討好。彥信也刻意和她溫柔憐愛,一段時間後,二人竟然也好像回到新婚時情形,似乎也有了幾分甜蜜,但自從鳳池山春遊回來,二人好不容易融洽些的關係又總是隔著一層什麼,說不出的彆扭難過。

  初晨看著錦盒裡的那些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褐色丸藥,溫順的捏起一粒,當著彥信的面吃了下去,彥信笑眯眯的道:「吃了藥,咱們該出去散步了,你身體太弱,成天坐著可不行,要多鍛鍊鍛鍊。」

  二人在花木茂盛的花園裡慢慢走了一個時辰,其間彥信一直拉著初晨的手不放,他手心裡全是冷汗,初晨不舒服至極,幾次想縮回手,彥信只是不准。回到房裡,只見秦嬤嬤領著兩個十五六歲容貌清秀的丫頭立在門口給二人行禮。秦嬤嬤道:「娘娘看這兩個丫頭可還滿意?」

  初晨知道是春意走了,上來補缺的,見那兩個丫頭都是眉清目秀,秀氣文靜,恭恭敬敬的樣子,也不多說便問了名字,留下了人。從這天起,這兩個丫頭一個喚作柳青,一個喚作柳葉的除了彥信在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守在初晨身邊,倒連潤雨、潤露和春黛都好像沒有她二人靠前了似的。為此三個丫頭沒少在初晨面前嘀咕,初晨冷眼旁觀,也不多說,由得她二人去弄。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初晨的月事又如期到來,彥信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來,卻是藉著由頭狠罵了那兩個丫頭一頓。初晨也不勸,反而倒是說幾個陪嫁丫頭年齡都大了,想把她們配人,問彥信可有合適的人選。彥信臉色變了變,最終道:「府裡倒有幾個合適的人,改日你瞧瞧?」

  最後把春黛配了彥信身邊的祝年,成了有些臉面的媳婦子,開始管些事情。潤露配了個家境不錯的侍衛小頭領,自出府去當太太了。倒是潤雨,死活不肯嫁人,怎樣都要守在初晨身邊,初晨淡淡地道:「隨你,青春不過就是這幾年,將來不要後悔。」潤露與春黛一出去,初晨房裡又添了三個丫頭,清一色的十五六歲,都以柳字開頭,柳眉,柳絮,柳枝,再加上原先的笑意,這幾個丫頭將初晨房裡圍得鐵桶似的,無論什麼人,什麼物事都必須經過了她們這裡才能見得著初晨。阿憐看了直搖頭,初晨卻是不以為然,彥信不就是對她不放心嗎?她就讓他徹底放心好了。

  這日彥信早早回了府,從榻上拖起還在午睡的初晨,說是帶她出去吃晚飯,初晨少不得強打起精神,由著幾個丫頭拾掇了一番,再跟著彥信上了馬車。初晨見那馬車窗子上換了雨過天青的紗窗,從裡面看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從外面裡面卻是什麼也看不到,街上的熱鬧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種改變對她來說,並不能引起什麼興趣,懶懶的瞥了一眼,便斜靠在車中的靠枕上,悶著一句話也不說。

  彥信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以往你不是最愛看這些的麼?怎麼今日一點興趣也沒有?你且看看,若是有什麼喜歡的,我讓人去買來?」初晨扯扯嘴角,「興許是天太熱了,午覺沒睡好,身子軟得很,沒精神。」

  「你這段時間怎麼了?怎麼老是睡覺?」

  初晨怏怏的道:「這不沒事做麼,我又不會傷春悲秋,不睡覺做什麼?」實際上是,她吃了白鳴燦的藥,肯定要悄悄消化掉,讓內力流轉四肢百骸的,睡覺自然是最安全的藉口和方式。

  彥信倒笑了:「你以前沒出嫁的時候,也是一天睡覺?你那時候不是就愛彈彈琴,繡繡花,看看書,寫寫字,作作畫的麼?怎麼現在這些一樣都不弄了?」

  「這些都不是我最愛的。我最愛的,也是經常做的,便是練功。」

  彥信有些訕然:「要不你和秦嬤嬤一起學著管管家,忙起來就不老是想著睡覺了。」

  初晨皺眉道:「不了,她管著就挺好。我怕煩怕累。」彥信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們的晚飯是在一家新開的叫第二樓的經營北方風味的酒樓吃的。初晨吃到了自己以前在北地時最愛吃的飯菜,不由多吃了一碗飯,心情也好起來,看向彥信眼神也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彥信見她吃得高興,便溫柔的道:「你若是喜歡,我們便將這個廚子帶回府裡去,天天做給你吃,好不好?」

  「不必,不要為了我一個人壞了人家酒樓的營生。」

  「怕什麼?本王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氣!」說著就要喊人去辦這件事情。

  初晨嚇了一跳,忙拉住他:「我若是想吃,什麼時候吃不到?還正好出來晃晃,透透氣呢。何必為了個人口腹之慾害了一大幫子人都沒吃的?還要害了人家的營生。你若這樣做了,我吃著也沒意思。」

  彥信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隨便一個外人或是一個賤民,你對他們都如此心軟體貼,怎麼偏對我就這樣狠心?」

  初晨笑道:「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讓我坐下我絕不敢站著,就是生怕你生氣發怒傷身體,我對你還不夠體貼嗎?」她現在可比彥信口中說的那條狗還沒脾氣呢,還要她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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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聲漸遠(上)

  彥信眼裡冷光一閃,冷哼一聲,想說什麼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強笑道:「我有好東西給你。」拿出了兩瓶水晶瓶裝著的葡萄酒,說是海瀾那邊的人從海外販來的,一瓶就價值千金。初晨以前也嘗過這種酒,不過因為珍貴難得,只喝過一小點點,只記得酸酸甜甜的,有些澀苦,勁也不太大,很好喝。便放下正喝著的白酒,高興的喝了幾大杯葡萄酒。彥信一直都不怎麼喝,初晨很快便有些朦朧:「你為何不喝?」

  彥信笑眯眯的:「這酒難得,晨兒愛喝,就留給晨兒喝。」初晨嘲諷的指著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大方了?不過也是,我那許多的嫁妝當然值得你這兩瓶破酒!」

  彥信聽了也不生氣:「你喝多了,不要喝了。」初晨奪過他手裡的酒杯:「你才喝多了,讓開!」又灌下幾杯酒去,也沒注意到自己喝的已經不是葡萄酒,而是白酒了。暈暈乎乎的撫著額頭:「今天喝的真高興。這酒的勁兒真大,我困得很,要回家。」

  彥信溫柔的道:「晨兒要回家啦?你喊我一聲,我便帶你回家。」

  初晨勉強睜開眼睛看著他,伸出手笑道:「王爺,帶我回家。」

  彥信卻遲遲不肯上來扶她,見她不解的望著他,道:「你不能喊我王爺,重新換一個別人都不會的叫法。」

  初晨想了想,又嬌聲喚道:「彥信,夫君?」

  彥信還是不肯上前,無比期待的道:「你喊我一聲信哥哥?」

  「信哥哥?」初晨的眼睛都要閉上了。

  彥信上前一步摟住她,低聲道:「再喊一聲?」半晌懷中的人兒都不見動靜,一看卻是已經睡著了,不由苦笑一聲:「灌多了些。」

  晨曦透過粉色的紗帳,粉色的被子只蓋到男人的腰際,露出寬闊厚實的胸膛和緊實有力的腰部,小麥色的肌膚散發著絲綢般的光澤,挺秀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緊閉著,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挺直的鼻樑,好看的唇角微微翹著,好像主人夢裡也在笑似的。初晨按著突突直跳的頭痛苦的醒來,落入眼裡的便是這麼一副活色生香的圖畫,她神色複雜的看著彥信,見彥信的睫毛動了動,怕是要醒了,她忙閉上眼。

  一隻手伸過來拉著她的手,放在一個火熱堅硬的突起之物上,初晨一顫,忙不迭的縮回手。耳邊傳來彥信的悶笑聲,他翻身一壓,緊緊的貼在她身上,火熱的堅挺緊緊抵著她的下身,惡意的輕輕摩擦著,暖暖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激起一串雞皮,初晨頓時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她睜開眼,正好對上彥信深邃的眼神。她結結巴巴的問:「你不去上朝麼?」彥信把頭窩在她肩頭低聲笑道:「我特意向父皇告了幾天假,這幾天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芳琳苑陪著你。」

  「芳琳苑?」初晨有些回不過味,她什麼時候來的?

  「是啊,你沒認出來嗎?這裡是你原來住的聽濤居。」彥信一邊說話,一邊不忘輕輕咬著初晨雪白粉嫩的臉蛋和脖子。初晨迷糊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是聽濤居沒錯,但他們什麼時候來這裡的?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口渴。」初晨睜著大眼睛無辜的望著彥信。

  彥信低嘆了口氣,翻身下床,未著寸縷,赤裸健壯的身子線條優美舒展,在晨曦的光影中散發著強烈的男性魅力。初晨眯著眼,偷偷看去,她第一次認真全面地觀察他的身體,彥信身上有許多疤痕,但沒有破壞他的整體美感,反而給他增添了一種特異的魅力。彥信取了水,轉身回來,初晨忙收回目光,喝完水,彥信又重新貼著她躺下來。初晨有意無意的用手撫摸著他背部那些傷疤:「這些是怎麼留下的?」

  彥信舒服的微閉的著眼,似不在意的道:「記不太清了。」他顯然無意和她深談這些事,但是他就是不說,初晨心裡也大概有數。皇子是天潢貴胄,又有什麼人有這樣大的膽子敢傷害他呢?想來和他小時候到海瀾做質子,回來後又飽受諸皇子的欺壓是脫不了干係的。他既然不願意說,她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一定要知道。只是,她的心裡卻是極失望的,他那樣的防著她,又或許,他想起來就忍不住恨她?

  她收回手,正要翻身睡去,彥信像塊橡皮糖一樣粘著她,全身都貼了上去,把頭埋在她胸前,含住她的茱萸,含糊不清的道:「真好,原來你住芳琳苑的時候,我每次來看你,就每時每刻都幻想著總有一天要在聽濤居和你一起。小晨兒,再喚一聲信哥哥好不好?」

  初晨被他一舔一含,全身早酥軟無力,摟住他的脖子低低喊了一聲:「信哥哥——」彥信翻身,輕輕地將她托起放在他身上,雙手握住她的纖腰往上一托一帶,滿足的輕嘆了一口氣。他的姿勢動作向來多種多樣,但初晨總是覺得害羞。這樣的姿勢,又讓她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卻仍是乖巧地主動吻上他的唇——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那麼遠。

  彥信親取了帕子給初晨淨身,見初晨臉紅耳赤的,少不得又調笑一番。收拾完畢,初晨閉著眼睛靠在彥信肩膀上養神,忽覺得手腕一陣沁涼,睜眼一瞧,原來是只通體晶瑩的碧玉鐲子。抬頭正好對上彥信深情款款的目光,「喜不喜歡?這只雖然比不上你送給陸家妹子的那隻,但我也尋了許久呢,待以後,我再尋好的給你。」

  初晨淡然一笑:「喜歡。」

  彥信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喜歡便戴著,就是睡覺也不許取下來。」

  二人午後方起身,初晨見進來伺候的丫頭都眼生得很,手腳倒是輕巧靈活,人也機靈。便道:「我的東西都在府裡,要不讓人去取些來?再讓那幾個丫頭跟著來?」

  彥信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書,眼皮都不抬:「你要什麼這裡沒有?叫她們來做什麼?有人服侍不就行了?難道她們服侍得不好?」

  「可那藥不是沒帶來麼?」

  彥信指指桌上:「你看那是什麼?我昨兒帶著來的。」

  既然他準備得如此充分,初晨笑笑也就不再堅持。彥信不聲不響的將她灌醉了帶來這裡,把她和她熟識的一切東西和人都隔開,看來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她懷上孩子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他起了疑心的表現。初晨先前很是有些發愁,但隨之一想,這孩子有那麼好懷上麼?若是天意當如此,躲也是躲不過的,到哪步再說哪步的話好了。二人在芳琳苑渡過了還算快樂的一段時間。

  自去芳琳苑回來,彥信總是用滿懷希翼的眼神看著初晨,看得她毛骨悚然。可是初晨的月事還是又來了,彥信當時便不高興,接下來脾氣也有些暴躁,除了初晨,閤府上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惹著他。

  這日因著下雨,空氣有些潮濕悶熱,初晨有些心不在焉的伏在桌上看書,聽得外面門響,以為是彥信回來了,習慣性的問柳青:「是爺回來了嗎?」

  柳青去看了進來,臉色有些不自然:「不是爺,是風吹了院門。」初晨看了她一眼,見她臉紅得像什麼似的,心中一動,卻是不動聲色的道:「剛才是誰在外面?」

  柳葉答道:「是潤雨。」柳青忙瞪了柳葉一眼,笑道:「娘娘,您前日描的那個花樣甚是好看,可不可以再給奴婢瞧瞧?」見初晨沒有抬頭的道:「在我妝台的那個描金盒子裡,你自去取。」柳青方鬆了口氣,自去屋中取盒子,出來時卻不見了初晨,只柳葉一人在熏衣,不由急道:「娘娘呢?」

  柳葉道:「娘娘說悶得慌,扶著柳眉和柳絮出去逛了。讓我在這裡等著熏衣呢。」柳青頓了頓足,暗道要糟,忙追了出去,剩下柳葉莫名其妙的站著發呆。

  卻說初晨扶著柳眉和柳絮出了門,順著遊廊邊看雨花濺落,邊慢悠悠的向著潤雨的屋子走去。她住的這院子是主院,原本就極大,遊廊曲曲折折的,一路上也沒見著幾個人。走到一半,只見長廊的圍欄上丟著一隻納了一半的鞋底,正是她大婚時潤雨做給彥信的那種鞋底,便讓柳眉拿起來給她看。柳眉見初晨眼裡透出一股幽黑且冷的光來,心底隱隱有些害怕,卻見初晨平靜的道:「把它放回原處。」又慢慢的向前走去,才走到一個拐角處,只見一個小丫頭探出頭來,見了初晨一行人,禮也不行,驚驚慌慌的向前跑去,初晨冷冷的道:「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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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聲漸遠(中)

  柳眉身形一晃,輕輕便將那小丫頭抓在手裡,初晨對柳絮道:「你把她送去給王娘子,讓她好好管教一番,這麼沒規矩的奴才怎麼也放進院子來。」轉身又帶著柳眉繼續往前走,走到離潤雨的屋子大概兩丈遠的地方,就聽見彥信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隱隱還有潤雨低低的哀求聲。

  柳眉一顆心一下子緊縮起來,只見初晨靜靜的立在那裡,臉上無喜亦無悲,只一雙眸子黑的瘆人,便有些害怕:「娘娘,這裡風大雨大,咱們回去罷?」初晨靜靜的又立了片刻,平靜的道:「走吧。」

  二人走不多遠,迎頭碰上跑得鼻尖冒汗的柳青,柳青見了二人,喜出望外,急巴巴的喊了一聲:「娘娘?」初晨望她一眼,奇怪的道:「跑這麼急做什麼?沒點規矩。」柳青細細打量一下初晨,見她神色如常,暗自鬆了口氣,上前扶住她:「娘娘,這會子雨住了,池子裡的荷花最是好看,娘娘若是要透氣,奴婢扶著你去?」初晨想了想,道:「也好。」

  三人在池子邊上看了一會荷花,柳葉急匆匆地跑來道:「娘娘,爺回屋了,讓娘娘回去呢。」初晨轉身往回走,回頭見幾個丫頭擠眉弄眼的,便道:「你們怎麼了?一個個眼抽筋啦?我讓秦嬤嬤給你們治治?」幾個丫頭嚇了一跳,屏聲息氣,不敢多言。

  柳絮正在門外急得團團轉,見了初晨一臉的擔憂。丫頭打起簾子,初晨一看,一地的香粉和碎瓷片,彥信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眼裡蘊藏著暴風雨的氣息,見她進來便厲聲命丫頭們都下去。初晨勉強按捺住心虛,對彥信彷彿要吃人的目光努力做到視而不見,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一笑:「什麼事情讓你發這麼大的火?可是潤雨服侍得不好?」

  彥信不說話,死死瞪著她。初晨無所謂的坐下去,拿起先前看的書繼續看,彷彿忘了這屋裡還有這樣一個人。「風初晨!」震天一聲怒吼,嚇得初晨手裡的書掉在了桌子上,她閉了閉眼,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對彥信的凶狠,要說她不怕那是假的,但怎麼也不能輸掉氣勢,她強作平靜的抬眼對上彥信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的臉孔。

  彥信雙目赤紅,上前一步,死死握住她的肩頭,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初晨強忍痛意,故作不在乎的望著他。兩人一言不發的對視了很久,彥信頹然放手,指著她聲音嘶啞的道:「你,你好!」孔武有力的手掌高高舉起,初晨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遲遲不見那鐵掌擊打在自己的臉上。「呯」的一聲巨響,彥信將桌子擊得粉碎,瘋了似的將屋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初晨緊抿著唇,蒼白著臉,靜靜的站在屋子的中間,也不躲避飛濺的碎瓷和木屑,只是冷冷的望著地板。

  柳青一邊命人去把住院門,不准人進出;一邊讓人去請秦嬤嬤和阿憐。待秦嬤嬤和阿憐聞訊趕來,屋裡早一片狼藉,彥信正怒氣衝衝把初晨往外拖,初晨釵斜鬢亂,衣服上沾了許多的茶漬和粉痕,臉色慘白,神色卻是平靜得出奇。

  秦嬤嬤上前攔住彥信:「殿下,有話好好說,娘娘身體嬌弱,可經不得你這樣折騰。」阿憐冷冷的橫在前面擋住路,道:「王爺,請您放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就是再有什麼不是,也當坐下來慢慢說。是走是留,是死是活,總有個說法。您這樣,大家能有什麼體面?」

  彥信抬起頭,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向二人:「滾開!你們可知她做了什麼好事?本王要問問寧國公,是怎麼教的女兒!」

  秦嬤嬤和阿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向瑟縮在一旁的幾個丫頭,只見幾個丫頭一臉的驚恐,並看不出什麼來,只得可憐巴巴的望向初晨。初晨臉色蒼白,靜靜的道:「二位嬤嬤讓開罷!這事你們還是不要管了,隨王爺的意。只是我父母都回北地了,寧國公府只有一個弟弟在。不知王爺是要去府裡呢,還是去宮裡?你也不必拖我,我陪著你去就是了。」

  她這樣一說,彥信回頭看向她,凶惡如同地獄的魔鬼,獰笑著道:「本王倒是小瞧你了,險些上了你的惡當!我若是將你帶去宮裡,鬧得滿城風雨,豈不是如了你的願!我告訴你,風初晨,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一把拖住她就往屋裡拖。他要撕開她的心來看看是不是石頭做的,為什麼冷硬如此?

  初晨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這下倒是真的慌了神,蒼白著小臉,死死抓住門框,對著阿憐絕望的哭喊:「嬤嬤救我!嬤嬤救我!」彥信手上略頓了一頓,再下手卻更是凶狠,乾脆彎下腰去使勁掰她的手。初晨顧不得,一口咬在他手上,彥信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伸手去拉初晨頭髮,方讓她鬆了口,手早被咬得鮮血淋漓。丫頭上去給他裹傷,反被他一腳狠狠踢翻在地,又不管不顧的上前去扯初晨,二人扯作一團,秦嬤嬤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連一句勸的話都沒有。在她看來,這個女人早就該被這樣收拾了。如果不是彥信攔著她,她早就下毒毒死初晨了。那個賤人的女兒,也配懷上殿下的骨肉?

  阿憐心中著實不忍,幾欲上前,她功夫極好,彥信對她也頗多忌憚。他一邊去掰初晨的手,一邊吼道:「憐嬤嬤,你若是不怕這事鬧大,你只管來!你上來一步,本王就打她一巴掌,看你這個嬌滴滴的小姐禁得起本王幾巴掌?」

  阿憐雖然不認為彥信真的會打初晨,但禁不住初晨的可憐樣兒,左思右想,左右為難,想上去,這裡是王府,明裡暗裡的高手不知有多少,自己就是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將初晨從彥信手裡救出,就是救出了,又能怎樣?要不救吧,聽見初晨哀哀的聲音又著實讓她抓心撓肝的疼。正躊躇間,彥信已將初晨拖進了屋,將那門緊緊閉上。屋裡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悶響和清脆的布帛撕裂聲,以及初晨壓抑的抽泣聲和尖叫聲。

  秦嬤嬤拉著阿憐道:「你不要擔心,你沒看出來麼,爺雖然生氣得很,但也沒把她怎樣,要不然也不用等到這時候了。」阿憐只得對著幾個丫頭怒喝道:「到底怎麼回事?」

  聽了幾個丫頭的話,連阿憐也悶了頭,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彥信看上了潤雨,初晨知道了也沒說什麼,怎的倒是彥信大發雷霆?阿憐黑著臉殺進了潤雨的屋子。弄了半天,也沒從潤雨那裡問出什麼來,只得提心吊膽的等著守在初晨屋外的丫頭回信。

  卻說初晨被彥信拖進房裡,她不知他到底要把她怎麼樣。心中害怕之極,無論碰到什麼都去緊緊抓住,就是不肯進裡屋。彥信拖了一歇,也累了,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初晨坐在地上,歇了一會,見彥信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便壯著膽子偷偷瞟他一眼,誰知剛好與彥信的目光對上,彥信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著她,眼裡的恨意和憤怒一覽無餘,嚇得她一個哆嗦,慌亂地垂下眼睛。轉眼又想,她沒有做錯,為什麼要心虛?

  「你怕了?」彥信嘿嘿冷笑,站起來又去拖她。初晨看他的眼神不對,一把抓住桌腿,驚恐顫聲道:「你要做什麼?」

  彥信獰笑:「如果你要在這裡,我也不怕。」蹲下去就開始撕初晨的衣服。初晨察覺到他意圖,驚慌失措的揮舞著雙手亂打一氣,只是她的體力又如何是彥信的對手。「刺啦」一聲,她胸前雪白的肌膚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彥信喘著粗氣狠狠地搓揉她的左胸,聲音嘶啞地道:「我要看看這裡面那顆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就是一塊石頭也應該被捂化了。」

  初晨淚流滿面,他那樣對她,剛剛還和她的陪嫁丫頭好過,也叫做捂她的心嗎?她從頭上拔下一股金簪抵在彥信脖子上,冷厲的道:「拿開你的髒手!不然我殺了你!」彥信彷彿第一次認識她,眼裡帶了初晨看不懂的情緒,定定的看著她,反而把脖子往那金簪上遞了兩分:「你殺啊,只要刺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初晨咬牙把金簪往前一使勁,彥信的脖子上沁出一顆血珠來,只要往前再送半寸,他馬上就會倒在她面前,可是彥信那樣悲傷地看著她,那是怎樣的眼神啊,就是裝的,也讓她心碎了,初晨手一軟,金簪啪嗒落到地上。彥信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向著內室走去。初晨再也忍不住,尖聲哭喊起來:「放開我,你這個瘋子,把你的髒手拿開!不要碰我!」彥信充耳不聞,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

  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開,彥信神態疲憊,雙眼血紅的走出來,看也不看眾人一眼,逕自去了。見他一走,眾人忙奔進屋子,不由被屋裡狼籍的樣子嚇了一跳,阿憐更是掉下淚來。只見初晨哭的兩隻眼睛如同桃子一樣紅腫,披頭散髮的,嘴唇也被咬破了,紅腫不堪,手上,身上全是淤青,只披著一件白色的單衣縮在床角裡。

  眾人低嘆一聲,王爺的脾氣真是糟糕,說翻臉就翻臉,原本這麼受寵的王妃,千嬌百媚的人兒,被他給折騰成這個樣子。待屋裡重新收拾完畢,初晨的身上也收拾好,塗上了藥。她看了看阿憐親手遞過的一碗粥,淡淡的笑笑,居然接過來喝了,沙啞著脖子道:「嬤嬤,謝謝您。」她這樣平淡的態度,阿憐倒有些驚疑,道:「姑娘,您若是心裡不痛快,就不要忍著。要多想些好的事情,少年夫妻老來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時候?再說了,王爺雖然很生氣,其實也舍不得把您怎樣。您到底做了什麼讓王爺不高興的事情,說出來,老奴說不定也能為您排憂解難一二。」

  初晨笑笑,他們的事情恐怕誰來也解不了,再說了,她們若是知道她做的事情,還不知道會怎樣看她呢?只怕也會說她活該,說她大逆不道吧?便問:「潤雨還在外面跪著?讓她進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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