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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花影重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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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23:11:50
第五十章 折竹聲(中)

  初晨最終是穿著銀狐皮裘回的門,而且在廣陵王府的歲月中,她再也沒有見過那件紫貂皮披風。

  彥信一進了風府的門,就四處張望,也不知在尋誰。直到要吃飯時方忍不住問初晨:「怎麼就是這幾個人?」初晨明知他是要尋蘇縝,卻故意裝著不知道,裝傻:「我們家就是這幾個人啊?不知爺是要尋誰?」

  彥信只得道:「就是你那大師兄啊,怎麼不見他?」他成年以後,和人單打獨鬥就少有吃這麼大虧的時候。

  初晨從結婚那日開始,就一直等著他問呢。這廝倒也能忍,硬是沒問過一次,直到今日方才問。她微微一笑,「蘇師兄啊,他是來觀禮的,婚禮結束,他自然回去了。」

  彥信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好奇的道:「你那師兄功夫挺好的。也不知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師從何人?你跟他一定認識很多年了吧?我瞧著他挺關心你的。」

  「我五歲時,他就在我家裡了。不過在我十一歲的時候,他就離開了,前些日子才又來的。他是哪裡的人,我也不知道。」

  她說的這些好像什麼都說了,實際上又什麼都沒說。彥信眼光閃了閃,轉眼看見初蘊在一旁偷望他,忙堆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從袖裡摸出一根馬鞭來,對著初蘊招了招手,「初蘊,你來瞧,喜不喜歡這個?」他拉開那馬鞭來揮了揮,那馬鞭比常人用的稍細短些,正是孩子用的,鑲金嵌玉的,很是精緻。成功地吸引了初蘊的眼球,初蘊怯怯地偷瞟了風子瑛一眼,歡喜地咧嘴笑了笑,點點頭。初晨瞧著,怎麼也不是滋味,彥信那笑就像狐狸似的,也不知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彥信伸手拉過初蘊,和顏悅色的道:「姐夫有一匹漂亮的小馬,你想不想看?」初蘊還沒回答,王府跟來的下人便變戲法似的,從堂下牽出一匹漂亮的小白馬來,那馬全身白得沒有一根雜毛,體態優美流暢,配上和馬鞭配套的華貴鞍具,神氣極了。初蘊眼睛一亮,顧不上看風子瑛的臉色,一把就拉著彥信的手要出去看那馬。他十一歲,自小生長在崇尚武力騎射的北地,最愛的自然是這些東西,彥信這一招,果然是投其所好。

  風子瑛沉臉罵道:「沒規矩!」又回頭對彥信道:「犬兒無狀,還請王爺見諒。」

  彥信笑眯眯的:「岳父大人見外了。咱們是自家人,不講這些虛禮。初蘊,也是我的小弟弟呢。對了,初蘊聰明伶俐,正是一塊璞玉,只要好好琢磨,將來必會大放光彩。小婿與北地的廖先生還有些交情,不知岳父大人可有意讓初蘊拜到他門下?」廖先生,名知儀,字端叔,乃是有名的名士,他門下輕易不收弟子,管教弟子也極嚴格,但一旦入了他的門,便相當於貼上了此子有成的標籤——他門下出品的弟子品質是有保證的。與那聲恭恭敬敬的岳父大人比起來,顯然後者更得風子瑛的歡心。他正擔心初蘊在家中被綠綺夫人慣壞了,一聽說有機會拜入廖先生的門下,那正是求之不得。況且廖先生就住在北地,離風家不遠,也可以滿足綠綺夫人的一片愛子之心。

  初蘊才不管大人的這些事情,高高興興地拿著那馬鞭,爬上馬鞍去試了試,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就騎著出去溜躂一圈。彥信笑眯眯的道:「初蘊若是喜歡,就與你了如何?今日已晚,明日姐夫再帶你出城去好好跑跑。」他多會為人著想啊,知道風子瑛管教嚴厲,不但給了馬,還連出城去玩的事情都搞定了。

  初蘊得償所願,恨不得大笑三聲,對這個王爺姐夫的好感那是與日俱增,連帶著看初晨這個愛管他的姐姐也順眼多了。破天荒地下馬對著彥信深深施了一禮,謝過不提。

  相比初蘊的興高采烈,初陽似乎對初晨沒有穿那件貂皮披風回門有些失望,情緒不高。彥信問風子瑛和綠綺夫人:「初陽的年紀已不小了,不知二老對他的前程可有什麼打算?」初陽的眼睛也明顯的亮了起來。最後,又是彥信說,男子漢嘛,不能只是讀死書,先去軍營裡吃吃苦,鍛鍊一下意志,結交一下朋友,日後再謀其他,輕輕鬆鬆便讓風子瑛和綠綺夫人允了初陽去虎嘯營。彥信還親口許諾說過了年他就可以進虎嘯營,於是初陽也高興起來。

  飯後,彥信捧出了給其他人的大禮,綠綺夫人的是一套玉質罕見的首飾和來自北岐的美容聖品——雪蛤;風子瑛的是一套已絕版了的古籍,他年輕時好武,但沉痾多年,現只愛看書;初陽的是一把毫不起眼的,黑沉沉的弓,但明顯的,初陽見了這把弓,眼睛都放出光來,連連說太貴重了,想來也是一把名貴的弓。彥信帶著些謙虛說,他也喜歡打獵射箭,改日可以和他一起切磋切磋。於是,皆大歡喜。

  初晨冷眼旁觀,彥信此次不同以往,似乎在著意的討好她家裡的每一個人,就連綠綺夫人,也被他哄得似乎忘記了以往的恩怨,更別說風子瑛和她的兩個弟弟了。

  兩人一直在風府呆到晚上才回去。在此過程中,彥信是絕對的主角,初晨只是配角。她酸溜溜的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彥信笑嘻嘻的攬著她,「那不是你的面子嗎?沒關係呀,以後咱們生了孩子,再賺回來。」

  初晨粉臉微紅,輕輕啐了他一口,她哪是捨不得?只是看不慣他長袖善舞的樣子罷了。

  彥信似乎忘記了他那二十幾個姬妾,夜夜都守在初晨房裡,蜜意綿綿,給她最美的衣服穿,最好的首飾戴,最愛的東西吃。還特意建了個玻璃房,在裡面放了各種名貴的花草,支了軟榻,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帶著她在裡面曬太陽,晚上一起看星星;在大雪紛飛的時候,支了火盆,擺上一桌精緻的酒菜,二人或是彈琴吹簫,或是什麼也不做,單純看雪,當然也少不了做些夫妻間的運動。彥信對此樂此不疲,美其名曰:培養夫妻感情。也不知他從哪裡得來的這些奇思妙想,初晨開始時很不適應,一想到在這四處透明的地方做那種事,她就羞得抬不起頭,但心裡又有那麼幾分隱隱的期盼,覺得有人寵,有人陪的日子也是很不錯的。

  日子這樣一日日的飛快過去,轉眼到了新年,應瑞帝和冷後的旨意,彥信帶著初晨去宮中參加新年晚宴。二人俱都是按品大妝,初晨穿著那沉重的禮服對彥信道:「我最怕穿這個了,重的我挪不動步。」

  彥信壞笑:「你若是挪不動步,為夫抱著你走也是一樣的。」

  初晨啐了一口,作勢要去掐他。彥信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往懷裡一帶,初晨也就猛地一撲,二人一起倒在地上,笑成一團。初晨伏在彥信胸上笑夠了,手撐著要起來,彥信緊緊摟住她的腰低聲道:「不要動!讓我再抱一會。」

  初晨白了他一眼,笑道:「你每天每夜都在抱,還抱不夠?」手腳並用要爬起來,只聽彥信道:「你再動,我不介意讓你重新穿一次衣服。」初晨看時,他眸色深沉的看著她,充滿了她再熟悉不過的渴望。便乖巧的伏在他身上,將臉貼在他胸前,彥信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啞聲道:「晨兒,我對你好不好?」

  初晨回頭一想,如果不去考慮更深層次的原因,這段時間他似乎確實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她每天都過得舒心極了,便道:信的胸膛溫暖寬闊,心跳強壯有力,她已經迷戀上這種感覺,她直覺自己就是中毒了。她一邊不停的提醒自己,彥信是一條色彩斑斕的蛇,看著很好看,貌似很溫柔,但冷不防咬你一口,卻是極其致命的。一邊又貪戀這種溫暖的感覺,心底深處只希望永遠都這樣才好。一時又在嘲笑自己真會麻痺自己,真會自我安慰。

  彥信半晌沒有說話,正當初晨以為他已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道:「那你願不願意對我好?」

  「我對你不好嗎?」初晨頑皮的揪著他頭髮,不依不饒。

  彥信低低的嘆了口氣,又道:「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不會難過?」

  「你做過的還少嗎?我要總是難過,豈不早就難過死了?」初晨笑著推開他,站起身整理衣服頭髮飾品。她不是不在乎別人對她的傷害,而是那些傷害太多,多得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記。只有深夜裡,在夢中,那些可怕的回憶和痛苦才會如滔天巨浪般排山倒海的侵襲而來,逼得她無處藏身。在新婚的這段時間裡,也不知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再做過從前的那些噩夢。只是,這平靜也不知能維持多長的時間?初晨悵惘的嘆了口氣:「時候不早了,快起來,要不然要誤了時辰了。」

  彥信閉著眼睛懶懶的道:「你拉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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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9 23:12:13
第五十一章 折竹聲(下)

  初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彥信拉起來,他又要讓她給他重新梳頭,整理衣袍。初晨一一應了,彥信道:「如果我們每天都這樣,那有多好?」

  初晨愣了愣:「只要你想,那肯定能的呀。」

  彥信深深望她一眼:「花兒想綻放,但也要看季節啊。」

  初晨淡笑:「什麼季節開什麼樣的花,這是無法改變的。」他興許意有所指,但她卻從來都知道事情發展的軌跡從來不因個人的意志而改變。看見彥信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她上前拉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許不開心,要不然一年到頭都會不開心的。」彥信勉強一笑,二人相攜著一起入宮赴宴。

  宮宴進行到一半時,隨著瑞帝和冷後的相攜離去,宴會氣氛達到了高潮。太子出神的望著初晨,經常忘了回答太子妃葉檸和太子側妃金玉露的話。太子的幽怨,葉檸的憤恨,初晨通通視而不見,小鳥依人的貼在彥信身邊嘰嘰喳喳,彥信心情大好,硬要拉著初晨去給太子和葉檸敬酒。初晨也就半推半就的配合他。

  沒有多時,幾個皇子親貴擁上來圍住了太子和彥信,男人們互相鬥酒,初晨藉口太悶,向金玉露使了個眼色,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出去。

  外面站著透氣的女眷不少,初晨跟相熟的幾個閒扯了一會,找了個不太引人注目,又不太偏僻的地方站著等金玉露,讓春意遠遠的看著。不多時,金玉露帶了個丫頭慢悠悠的走出來,春意上前行禮:「見過金娘娘。」

  金玉露傲慢的道:「你不是廣陵王妃的丫頭嗎?你家娘娘也在這裡?」

  初晨裝作才看見她的樣子回過身來:「哎呀,妹妹,你也出來透氣呀?」

  金玉露一邊示意自己的丫頭遠遠站著,一邊信步走過去:「姐姐,你別來無恙啊。」

  見周圍沒有人注意,金玉露對著初晨展顏一笑:「謝謝姐姐送的禮物。妹妹早就想跟姐姐致謝,只可惜時機總是不對,還請姐姐原諒。」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能和初晨走得太近。

  初晨點點頭表示理解,「只要你過得好就行了。」她看金玉露的打扮和氣色,知道她應該是過的不錯的。反觀葉檸,雖然打扮華貴,氣色反而不如金玉露,想來日子不是太好過。

  金玉露是個聰明人,她能夠在婚前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給太子傳話,想來也明白初晨送她鳳形玉珮的意思。金玉露道:「姐姐給的玉珮,妹妹身份地位不配,將它還給了太子。但殿下見憐,讓妹妹留下了,聽說姐姐還送還了太子一件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金玉露到底知道多少,初晨笑道:「是啊!想必太子也將那翠羽帶轉交給妹妹了。」她當時是要讓太子將翠羽帶送給葉檸的,但顯然葉檸根本沒有得到,既然如此,她何不說句漂亮話呢?

  金玉露眼睛閃了閃,「太子是將它賞給了我。不過,聽說姐姐曾身中劇毒,至今未能痊癒,妹妹這裡有一張藥方,也不知姐姐能不能用著?」

  接過金玉露手中的絹帕,初晨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低低的說了聲:「謝謝!」

  金玉露淡笑:「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氣。我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對了,寧國公府的事情我聽說了,令弟若是呆不慣,盡可以跟我說,我還是可以幫一點小忙的。」

  初晨心中一動,卻不動聲色。「那我就先謝過了,不過他這個年紀也該出來鍛鍊一下,為家族承擔些責任了。」

  金玉露同情的道:「雖是這樣說,但是留在京中做質子,哪裡有在自己家裡舒服。」

  初晨心裡頓時明白自己又被彥信騙了一回。想必就是初陽不想留在京都,瑞帝也根本不打算讓他回去,必然是要留他在京中做質子的。畢竟風氏久居北地,與當地勢力盤根錯節,那地方離北岐國太近,現在風子瑛身體也好了,瑞帝又怎麼可能放心?彥信倒好,白白的撿了個大人情做。初晨先前心裡還有些不舒服,轉念一想,他若是不揀這個便宜,那他就不是彥信了,也就隨之釋然。

  那晚彥信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後鬧騰了半夜方睡下。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初晨的名字,等初晨應了他,他又不說話了。初晨一直守著他,困得要死。春意道:「姑娘,您去歇著罷。有奴婢和潤露在這裡守著,您還不放心?」

  初晨想想也是,偌大一個王府,難道還找不到人伺候彥信麼。剛答應了,要起身,又被彥信一把拉住往帳子裡拖。羞得春意和潤雨急急地退了出去。

  初晨剛躺到床上,彥信就像八爪魚似的纏上來,一雙手直往她衣服裡鑽。初晨耐著性子扒拉開他的手,「醉成這樣,也不愛惜自家身子。」

  彥信伏在她身上,直往她耳旁吹氣,低聲笑道:「孤這是心裡高興的。晨兒,你還記得先前我與你說的話麼?」

  「什麼話?」

  「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難過?」

  「呃?」初晨睜開眼,仔細望著彥信,他是醉著的嗎?

  彥信閉著眼,卻是在等她的回答,「我不知道。或許會吧。」初晨決定還是實話實說。不管愛不愛,她總歸是希望他能對她好的。人就是這樣奇怪,不管自己對別人態度如何,總希望別人都能對自己好。

  「那麼你記著,不管我做了什麼,最後都是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彥信的眼還是閉著的,不等初晨回答,他已翻身沉沉睡去。

  不管做了什麼,都是為了她好嗎?她要相信他嗎?其實說到底,他們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天而已,他和她並不很熟悉。她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些什麼,在做些什麼,和她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而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熟悉他,他對她來說,除了是她的丈夫以外,就是一個陌生人。他和她,相始於陰謀與算計,他每做一件事,她都會忍不住去猜,他到底要幹什麼,要算計什麼。這樣的情況下,她能相信他嗎?初晨胡亂的想著,天要亮時方沉沉睡去。

  她是正妻,彥信和她新婚燕爾,就是天天呆在她房中,眾人也不敢說什麼。但時間一長,少不得有些天怒人怨。

  初晨對秦嬤嬤旁敲側擊的提醒裝作不懂,不管怎樣,目前她要想在這王府裡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就得捧著彥信,順著他的意。彥信雖然到現在也沒有說讓她管理王府,但也並沒厭煩她,既然他喜歡到她房裡來,那她也沒有將他攆出去的道理,所以對於彥信的柔情蜜意,她也配合得很,有些時候,就連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是在戲中,什麼時候是發自內心。

  元宵節,初晨和彥信早早便用了晚膳,裝扮成最普通不過,只是容貌俊秀些一對小夫妻,隨身只帶了祝年和春黛兩個出去觀燈看焰火。

  春黛先前還老老實實的跟著後面,只是瞧瞧罷了,並不敢亂走亂摸。後來見彥信和初晨不時的停下來看攤子上的玩意,彥信又發了話,說是不管她瞧上什麼,他都買給她,興趣便空前高漲起來。春黛興奮的在這個攤子上看看,那個攤子上摸摸,想要這個,又捨不得那個,拿起那個,又捨不得放下這個,就連初晨等人走了,喊她都沒聽見。而對丫頭們最不耐煩的祝年,也難得的好脾氣,不但沒有出言諷刺春黛,還主動送了兩件她喜歡的小玩意,逗得春黛眉眼彎彎的。如此兩三次後,初晨算是看出些名堂來了,再加上總是要催等春黛,她實在不厭其煩。想到雖然明裡跟著他們的就是這兩個丫頭小廝,但實際上藏在暗處的人卻不知有多少,並不影響兩人的安全和方便。於是初晨便跟彥信商量,由祝年陪著春意,她夫妻二人單獨行動,大家一個時辰後在鼓樓門口相見,再一起回府。

  彥信毫不遲疑的便答應了。初晨把這個事情跟春黛和祝年一說,春黛什麼都沒想,高高興興的答應了,倒是祝年臉微微紅了紅,對著初晨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如果初晨沒有記錯,這大概是祝年第一次態度如此恭謹的跟她行禮。她這是不是也叫投其所好呢?怪不得彥信總是喜歡投人所好,原來是好處馬上就可以看得到的。初晨看見春黛那沒心沒肺,笑得見牙不見口的樣子,不由生出些羨慕來,臉上便有些黯然。

  彥信握住她的手,歡快的道:「他們小夫妻自去逍遙,我們老夫妻且自去行樂。走,娘子,為夫帶你去猜燈謎去也。」

  街道兩旁高高掛著各式各樣精緻美麗的綵燈,每盞燈下都用紙寫了一個謎語等人來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蹱,指指點點的,熱鬧得很。二人一路看來,遠遠的,初晨看見遊人當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要仔細看時,那人已發現了她,對她咧嘴一笑,笑得妖媚無比,正是蕭竹衣。他穿著一身鮮豔的緋衣,遠遠的望著她招手,笑得既妖且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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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53:42
第五十二章 雪如塵(上)

  初晨不由覺得蕭竹衣的膽子太大,他不知道朝廷正在四處緝拿他嗎?也不知上次在妙香山到底是誰救走他的。正怔忡間,彥信問:「你看什麼?」她下意識的搖頭,指著一盞十二生肖的走馬大花燈。那花燈分成了十二面,不同於一般走馬燈只有六面。每一面上分別是一個生肖的臉龐。那虎臉上銅鈴般的大眼睛,血盆大口,齜著的長牙;那可愛的白兔,咧著三瓣嘴,伸著長長的兩粒牙齒;那老鼠賊眉鼠眼,鼠鬚根根分明;那雞的尖嘴角,垂下的雞冠等等,無一不是繪製得唯妙唯俏。燈走起來,上面的動物你追我趕的,看上去煞是熱鬧有趣。彥信道:「別出心裁,果然有趣。」初晨再回頭去看時,人群中早已不見了蕭竹衣的影子。

  燈下早已聚集了無數的人,多數是夫妻帶著孩子的,想來這燈更討孩子的喜歡。初晨拉著彥信走到那燈下,眼巴巴的望著那燈,彥信笑道:「難道你要和這些孩子爭麼?」

  誰說這燈就只能孩子喜歡的?初晨不服氣的瞅了彥信一眼,旁邊一個看似燈主的布衣青年笑道:「這燈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貴賤,猜著這迷的,都能拿回家去。這燈有十二個迷,每一面一個謎,差一個猜不著都不行。先前也有一位小姐看上了這燈,猜了半天,又出錢給周圍的人,讓人幫她猜,可也沒猜著。難得的是夫人有一顆童稚之心,夫人不妨一試,說不定跟這燈剛好有緣呢?」

  彥信道:「既然這麼多人都沒猜著,你恐怕也猜不著,我看你還是別猜了,免得被小孩子們笑。」周圍的人都大聲笑起來,初晨氣得紅了臉。

  初晨一心要給彥信好看,摩拳擦掌的上前去看那燈謎,只見那紙上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寫著十二條謎,初晨指著第一個:「滿目秋色扮相思!這不是黃豆嗎?」那青年含笑道:「這位夫人看著也是個嬌貴的,卻比先前那位小姐強多了,居然知道這民間作物,這個對了。」

  「天上人間長相思——大豆。殘紅半落兩相思——豇豆。筆下寄相思——毛豆。日後化蝶更相思——蠶豆。傾心相對正相思——畢豆。分離後添相思——刀豆。相思又一年——四季豆。我說這謎怎麼的全都是豆子啊?是不是出謎的人愛豆成痴啦?」初晨接著猜了幾個都是豆類,不由狂笑,這些謎其實都很簡單,但也不怪這些人猜不著。這年頭讀得起書的非富即貴,沒幾個接觸過農桑,他就是天天吃也不會去記住,而長期接觸這些的普通老百姓,又有幾個識得字的?

  那布衣青年陪笑:「這位夫人說得極對,我的主家正是是極愛豆子的。」不知為什麼,初晨覺得這人說話的時候,好像是別有意味的斜瞟著彥信來著,難道他們認識?等她仔細一看,兩人俱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彥信甚至沒有多看此人一眼。不由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哪兒能隨便鑽出個人來都與他有關係?

  初晨一連猜了十個,她自己都覺得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特別是彥信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意起來。但俗話說的得意忘形,樂極生悲的,就是她這種人。

  那剩下的兩個謎,她是怎麼也猜不出了。「倍加思念,嗯,倍加思念——」初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是什麼東西,心中只想著又是什麼豆,但實在想不出來。只拿眼睛覷著彥信,只盼他能替她解圍,彥信對著她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初晨沮喪至極,覺得沒面子,想走又實在不甘心。

  正在那裡難過,一條又嫩又脆的女聲怯生生的:「這位姐姐,小妹剛好知道下面這兩個謎。可不可以讓小妹續上這謎?我也不敢奪了姐姐的功勞,只盼姐姐得到燈以後,借我賞玩一個時辰?」

  初晨聽了這聲音,肩頭立時便僵硬了,好不容易勉強回頭看了,如遭電擊。那女子披著件淡綠色綢面的狐裘,不過十五歲左右,一雙圓而慧黠的眼睛,雪膚花貌,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看上去天真無邪,卻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就是與初晨比來也不差半分。

  見了此女,眾人笑:「這位小姐又來了。」那女子身旁跟著的一個小丫頭笑道:「我家姑娘就是愛這燈,沒辦法呢。」見初晨遲遲不答,那少女期盼的望著初晨:「這位姐姐若是覺得小妹唐突,小妹這裡賠禮了。」初晨彷彿沒有聽見似的,愣愣的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少女受了冷遇,臉上有些放不下來,求救似的望向彥信,彥信微微一笑:「君子不奪人之美,這燈也要贈有緣人。這位姑娘既然如此喜愛這燈,我夫妻二人也當成全。若是姑娘能答出下面的兩個謎,我娘子當拱手相讓,成全姑娘才是。」

  少女眼睛一亮,卻不馬上就出謎底,眼巴巴的望著初晨,彥信推了初晨一下,初晨方回過神來,也沒聽清二人說些什麼,暈乎乎的便應了好。少女高興的拉著她:「好姐姐,我在這京都就沒見過更比你還要美,還要好的人!」

  初晨拉開她的手,「比我美,比我好的人多的是,只是你運氣不好沒有遇上罷了。」

  從來沒有人對那少女如此冷淡過,她有些遲疑的望向彥信,彥信和藹的道:「這位姑娘不是要猜謎嗎?大傢伙都等著呢。」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倍加思念是番茄,相思十一載是土豆。」那布衣青年高興的道:「正是,這位姑娘答對了。如此,這燈就歸這姑娘了?」說著拿眼看著彥信,見他點頭,便將那燈取下來遞給那少女。

  那少女高興的謝過二人,提著燈要走,初晨喊道:「這位姑娘留步。」

  少女有些忐忑的望向初晨,只怕她反悔,又想到如果是初晨反悔,她也還她就是了。畢竟人家猜了十個,她只猜了兩個,就跟人家商量借她玩一會兒算了。想到這裡,雙手將那燈遞過來可憐兮兮的道:「這位姐姐可是不願意了,那我還你就是了,不過可不可以請你借我玩一會兒?」見初晨不答,又改口說:「姐姐若是不願意也就算了。」

  初晨見她雖然揚著嘴角,雙手遞過那燈,但一臉的不捨和難過,那可憐兮兮的小樣兒讓她怎麼也狠不下心來。便道:「我不是要反悔,我是想問問你那番茄和土豆是什麼東西?」

  少女聽說她不是要反悔,鬆了口氣,「也不怪姐姐不認識,這蘭若是沒有這兩樣東西的。番茄和土豆都是從海外傳到海瀾的作物,是用來吃的。」

  「海瀾?你是海瀾人?」彥信很好奇。

  少女笑道:「我不是海瀾人,只不過從小生長在海瀾而已。」

  彥信待還要和她攀談,初晨皺眉:「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這位姑娘,街上的好人雖多,但壞人也不少。你一個小姑娘只帶著一個小丫頭在這街上走,只怕是有些不妥,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少女吐了吐舌頭,「姐姐人真好,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再不回去,只怕家裡人要罵,這便要回去了。謝謝這位姐姐。不知姐姐芳名,家住何處,以後小妹也好前來拜謝。」

  初晨冷淡的道:「我們不過初次見面,我也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你不必謝我。」說完拉著彥信就走。

  初晨一路上都沉著臉不說話,彥信拉著她手:「你是不是吃醋了?怪我把你的燈送了人?」

  初晨垂著頭:「我哪有那麼多的醋來吃?那燈本來就是有人特意為了她準備的。我怎會怪你?要怪只怪我不識數,非要去搶別人的東西。」

  彥信奇道:「這話怎麼說?」

  見彥信裝著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初晨心頭火起,一把摔開他的手:「我問你,那燈的主子是不是就是你?那燈難道不是你專門為了某人做的麼?倒也難得,既打探清楚了人家的愛好習性,又算準了時間,就連燈謎也是專為了人家量身定做的。是也不是?」

  彥信若無其事:「我道是為了什麼呢,原來真是為了那燈。你若是喜歡,我讓人重新給你做就是了,你要多少都可以。」

  他這話便是承認那燈是他專門為了這個少女量身定做的了,放在這裡專為了等那個少女上鉤。他陪初晨來觀燈,陪她猜燈謎,都只不過是陪襯,一切目的都只是為了能博得少女的好感,能和少女搭上腔。

  「你又打的什麼主意?」若是別的人,倒也罷了,但是這個少女,卻是初晨心底永遠都不能碰的一根刺。雖然如此,但也不意味著她就允許別人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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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1 22:54:00
第五十三章 雪如塵(中)

  「有什麼主意?就是想幫你一個忙,讓你們姐妹相認,然後姐妹相親啊!」

  初晨一口氣哽在喉頭下不去,不怒反笑:「好啊!我就看你怎麼給我弄出個妹妹來。就是我想幫你這個忙,也要人家肯領你這個情!」

  「事實在那裡擺著,她不認能行嗎?」

  「她認了也要我肯認才行!」

  彥信伸手抱住她低聲道:「你一定會認的,你肯定不想讓全京城都知道初陽其實不是你弟弟,他這個嫡子的身份其實是假的,是綠綺夫人為了鞏固她的地位偷龍轉鳳換來的。只要你不想初陽痛苦而死,你就一定會認的。」

  初晨心裡一陣刺痛,鼻頭一酸,眼淚就要衝出來,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是為了她好的事情。

  「啪!啪!啪!」隨著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響起,半邊天空被各色美麗的焰火映紅。紅的、綠的、紫的、金色的、銀色的,各色焰火以最美最燦爛的姿勢綻放在夜空。周圍傳來人們的歡呼聲,但在初晨眼裡,卻好像是一個無比惡毒的諷刺,在諷刺這段時間裡所有她認為的快樂和幸福都只不過是一個謊言,在狠狠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和自作多情。

  所有的人都看清了這不過是一個強者和弱者的遊戲,她也看清了,但是她卻未能留住自己的那一分清醒,還任由自己墮落在那一份柔情蜜意裡。看著彥信俊美的容顏,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厭惡和痛恨。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悲傷和痛苦,忍下眼淚,「你要怎麼做?」

  彥信拉著她走到街角:「你且等著,好戲就要開場了。」

  好戲不是就要開場了,而是在他認識她的那一天就已經開場了,只是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落幕?初晨望著他:「我不許你傷害她!」

  「你不是一直都嫉妒她可以過比你好,比你自由的日子嗎?我幫你出氣,還不好?」彥信口氣裡有玩笑的成分。

  但初晨沒有那個心情,冷聲道:「我要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外人來插手。」

  彥信一把鉗住她的手腕,狠狠的道:「外人?我是外人?」

  初晨忍住手腕傳來的劇痛,嗤笑:「你不是外人是什麼?有誰會這樣對自家的親人?」從這一刻起,他們就永遠只能是外人。

  彥信冷哼一聲:「誰會?這樣的人多了。現成的例子就有無數個,你要不要我一一數給你聽?你醒醒吧,要講這些,也得自己先活下來再說!你別傻了,反正你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你要記住,我和你是自己人,她們才是外人!」街上傳來一陣喧嘩,他略略放鬆了對初晨的箝制,探頭往外看。「你應該也明白的,有的時候,有些做法只是一種手段,只要結果是好的,暫時做點犧牲也不是不可以的。你放心,這只是權宜之計。」

  初晨恍若未聞,他們所有的人,都只把她當做一個可以利用的傻子來看待。

  街道盡頭的人已很稀少,少女高興的拿著那盞十二生肖的走馬燈,拉著丫鬟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邊走邊說:「小金兒,你說燦哥哥見著了這燈會不會喜歡?這燈會,我來了幾次了,卻從來沒有見著過這般有趣的。」

  小金兒還沒回答,就聽見一條粗聲粗氣的聲音淫笑道:「你哥哥我見了非常喜歡!來呀,小美人,讓哥哥親一下!」

  一個人高馬大,腦滿腸肥的錦衣大漢帶著一群小流氓擋住二人的去路,眾人儘是一副猥褻的樣子盯著二女。小金兒嚇得面無人色,只往少女身後躲。少女倒是不慌,將手裡的燈遞給小金兒,指著那大漢嬌聲斥道:「你這人好生無禮!竟然敢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想是活膩了!」

  大漢哈哈一笑:「大爺我生來就無禮!你這小妞還挺辣的,大爺我喜歡!你若是識相,便乖乖從了大爺,保證你榮華富貴。若是不識相,可別怪大爺我辣手摧花!」說著上前去拉少女,嘖嘖的道:「好一個美麗的小嬌娘!」他手下的那幫小流氓也圍上去拉著金兒動手動腳,金兒嚇得大哭,直喊:「救命!」可惜街上眾人看熱鬧的不少,管事的卻沒有。這大漢是有名的惡霸,終日橫行街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他自己本身功夫不錯,手下又養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嘍囉,跟官府又有勾連,誰又敢去惹他?

  少女後退一步,抽出一把寒光凜凜的短劍來,指著大漢喝道:「快讓你的人放開她!不然姑奶奶殺了你!」大漢不避不讓,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來道:「娘子饒了為夫罷?今後為夫一定日日為你洗腳按摩!」眾人大笑起來,少女又羞又氣,粉臉通紅,瞪著眼睛一劍向大漢刺去。

  那大漢微微一笑,身形一晃,也不知他怎麼弄的,少女手中的劍「當啷」一聲便落在地上,人也落入大漢的懷抱。大漢摟住少女,只把胖乎乎油膩膩的臉朝少女臉上擦,少女尖聲哭叫起來,那小金兒早嚇得癱倒在地,連喊都喊不出來。周圍的人看著不忍,雖然嘆息,卻沒人敢上前仗義執言。

  初晨看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彥信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膚:「夠了!你要我做什麼,我答應你就是,快叫他們住手。」

  彥信皺眉道:「他們不是我的人,我的話他們怎麼會聽?難不成你以為你夫君會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他一點都不急,他的心早已在多年的血雨腥風中變得冷硬無比。不是你,那又是誰?初晨無暇與他爭辯,深吸一口氣,控制住即將崩潰的情緒,「你要怎樣才肯救她?」

  彥信笑道:「你放心,你是我的娘子,我又怎會捨得你傷心?為夫這便去救她,不過你要和我一起去。」

  少女的哭喊聲一聲聲的刺入初晨的耳中,刺得她心亂如麻,她只盼他早些出手:「我答應!什麼我都答應!求你幫幫她!」

  彥信深深看她一眼:「你的心太軟,這樣不好。」伸臂攬住她,身形拔起,向那群人掠去。

  「啪!啪!」幾聲過後,大漢被彥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翻在地,爬起來對著幾個小嘍囉發一聲喊,眾人紛紛亮出傢伙向彥信砍來。初晨根本不關心彥信的安危,只在一旁抱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少女,一邊給她擦淚,一邊細聲安慰。

  好一歇,少女方止住淚,卻將臉埋在初晨懷裡,手緊緊抱著初晨的腰不肯放下來。初晨無奈的問:「你住在哪裡?」

  少女抽噎著還沒說話,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氣沖沖的道:「姑娘,你叫老奴好找!」初晨回頭一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家人一手提著小金兒,一手提著那個燈,滿臉憤怒和擔憂的瞪著少女。

  見著那老家人的神情倒絲毫沒有奴才的恭敬,反而是像爺爺罵不聽話的孫女一樣的威嚴。少女瑟縮了一下,不情不願的放開初晨,站直了身子,低著頭:「福伯,是我的不是。還請福伯不要生氣。」

  初晨見那福伯年紀雖大,卻身形穩健,眼裡精光四射,太陽穴微微突出來,一看便知是個外家高手。便拉著少女嚴肅的對他道:「這位老人家,還請把你家姑娘帶回去,稟明家主,好生管教,讓她無事不要出來。如今這世道,壞人多得很!」

  福伯冷冷的掃了初晨一眼,指著還在和大漢等人糾纏不休的彥信:「這是夫人的什麼人?」初晨還沒回答,少女便搶著答道:「那位大哥是姐姐的相公,福伯,你快去幫他!這些人壞得很!」

  福伯瞪了她一眼,嚇得少女一縮頭,初晨忙道:「你們走吧!她受了驚嚇,快些回去的好。」

  福伯想了想,向初晨施了一禮:「如此,老奴替我家主人謝過夫人,後會有期。」又對少女道:「你還不過來?」

  少女道:「這位姐姐,我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住在哪裡呢?以後我怎麼謝你?」

  初晨淡淡地道:「不必了!」便要走開。

  少女道:「你不肯告訴我,我卻要告訴你我是誰的,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回報你。我叫——」話未說出口,初晨已走遠了,根本不曾回頭看她一眼。便頓了頓足,道:「這個人好奇怪,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卻又來幫我。」見福伯一臉的怒氣,便蔫蔫的低下頭,乖乖的跟著福伯走了。

  彥信還在打鬥,這麼幾個地痞而已,值得他做這麼久的戲麼?初晨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獨自向街道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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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雪如塵(下)

  初晨順著街道走了好長一段路,彥信方追上來。一上來便抓住她的手臂冷聲道:「你讓我幫你做事,你卻不管我的死活,丟下我一人走了,這是什麼道理?有你這樣做妻子嗎?」

  「你弄錯了,是你自己的事。再說了,你自己樂意,我這個做妻子的當然不能攔著你,這樣才能顯得咱們夫唱妻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夫君?」最後一聲「夫君」,初晨拖長了聲音慢慢的喊出來。

  彥信沉臉看著她:「你在恨我?」

  「我恨你做什麼?不是自己找罪受麼?沒有那個必要。」她只是心灰意冷,她恨的是她自己。

  彥信冷哼一聲,「你能想明白這個,那是最好不過。你剛才有沒有和她搭上關係?問清楚她住在哪裡沒有?有沒有和她約好什麼時候見面?」

  初晨不耐煩的道:「我要和她搭上什麼關係?你又沒有交待我,我怎麼知道要和她約了見面?再說了,你既然能算準她今晚會落入你的圈套,你還不知道她住在哪裡?」

  這事又哪能是知道人家住在哪裡就能隨便找上門去的?若是能,他又何必煞費苦心的做那個燈出來?初晨這是明擺著壞他的事呢。彥信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嘆口氣:「那事兒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想渾水摸魚。」

  初晨冷哼一聲,不是他,那又是誰?難道是巧合?鬼才會相信。彥信又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一朵紅色的焰火綻放在城西上空,彥信有些焦急,「今天晚了,你累了,先回去吧。我改天再跟你說。」他輕輕拍拍手,街角暗處閃出兩條身影,恭恭敬敬的跟他行了個禮。

  「你們二人護送王妃回府。」彥信簡單的吩咐了一下,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在這個過程中,初晨既沒有看他,也沒有問他要到哪裡去。

  第二日初晨醒來,身邊是空的,彥信一夜未歸。初晨愣愣的望著帳頂發了會呆,也好,無論多麼甜美的夢,終歸都是要醒的。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清醒的好。

  「姑娘,府裡來人,老爺和夫人請王爺和姑娘今日過去用晚飯呢。好像是有什麼事情要說。」春意一邊給初晨梳頭,一邊偷偷看初晨的臉色。王爺昨晚一夜未歸,而且去了哪裡也沒任何交待,這可是大婚以來第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鬧彆扭了,昨晚二人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問春黛那小妮子,她又什麼都說不清。

  初晨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春意看不出什麼來,只得暗暗嘆了口氣,只願是她多慮了。

  秦嬤嬤親自送來湯,「娘娘,喝湯了。」

  想起那湯又鹹又腥的味道,初晨一陣反胃,皺眉道:「拿走。」

  秦嬤嬤道:「這湯若是斷了一頓,前些日子喝的都白費了。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娘娘還是不要讓老奴為難的好。」

  初晨看了她一眼,姿勢表情無可挑剔,就是眼裡那倨傲和淡淡的嘲意讓人總是不舒服。往日她喝這湯,雖然難喝,卻總覺得是彥信的一片好意,喝下去也不是太難受。但今日,她就覺著沒意思,不想喝。便隨口道:「你放這,我呆會喝。」

  秦嬤嬤望了她一眼,初晨以為她定會堅持親眼看著她喝下去的時候,秦嬤嬤突然笑了:「娘娘,那您呆會記得喝。」說著將那湯放在一旁,笑著退了出去。

  初晨只覺得她那笑容詭異無比,更加厭煩起來。秦嬤嬤的影子剛消失在門口,她抬手就將那碗湯潑在了痰盂裡。

  初晨這一日過得極其無聊,看書看不進去,做什麼也覺得沒意思。眼看要到晚飯時分,彥信仍然沒有音訊。初晨咬咬牙,「春意,給我梳洗,我獨自回去。」

  到了風府,初晨少不得要替彥信遮掩一番,說是宮裡來人宣進宮去了,來不了云云,好在眾人也並不是很在意。吃了飯以後,綠綺夫人道:「晨兒,今日喚你來,是要跟你說,我們這就要回北地去了。」

  初晨驚道:「這才過了元宵,父親身體不好,路上怕不太好走,何不等天氣暖和了再走?」

  風子瑛笑道:「為父已好了很多。這京都雖好,卻不是久居之地。這天氣麼,總歸是越來越好的。路遠,我們慢慢走,待走到北邊,天氣已是暖和了,正好一路看著春景去。」

  初晨心中有些不捨,卻也知道留不住。風子瑛又道:「我這段時間看著,他對你還不錯,我也放心了些。你以後要記住,皇家規矩大,委屈多,但只要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站穩了,日子便會好過很多。我已經交待了初陽,你若是有什麼,多和他說,他自然會幫你。」

  初晨都一一應了,待風子瑛去歇息以後,綠綺夫人屏退眾人,對初晨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明亮的燭光下,綠綺夫人白皙的臉上已有了細紋,一雙黑潭似的眼睛幽深不見底。「你這段時間還過得不錯吧?」

  初晨默默點頭,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是過得不錯的。綠綺夫人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一直擔心他是要藉機報復我們呢。看來是我多慮了。」

  「什麼?」初晨直直的望著綠綺夫人。

  綠綺夫人沉默了一會,道:「反正你遲早都會知道,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遇到事情的時候,心裡也好有個底。」

  初晨越聽越心驚,越聽心越冷,禁不住想大笑三聲。原來,綠綺夫人和瑞帝,還有彥信的母親——元後易香雪,冷後四人之間有著這樣恩怨交織的過去。彥信被送往海瀾做質子,易後的死,都與綠綺夫人脫不了干係。難怪當初彥信一聽說她姓風,就想殺她。而他後來千方百計的娶她,也是為了要報復她的吧?真好笑,她的母親硬將她嫁給了仇人,現在又來告訴她,她的夫君是為了報復她才娶她的。這是要置她於何地?彥信和她的結局,她設想過很多種,但沒有一種會是這樣——他和她之間隔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看來他對她真的是太仁慈了呢。

  初晨閉了閉眼睛:「母親告訴我這些,是想要女兒怎樣呢?這些事情,也不知父親知不知道?」綠綺夫人肯定的答覆無情地絞碎了她對於親情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她感覺在她的胸腔深處,有什麼轟然碎了一地,再也粘合不起來。

  綠綺夫人嘆道:「你是我的女兒。我雖然迫不得已將你嫁給了他,但也希望你不要吃虧,若是以後怎樣了,你可以回家來。你為家族做出的犧牲,我們都是不會忘記的。你可記得,你爺爺過世那年,他有一年的時間沒有出現在京都嗎?我告訴你,他其實是去颶風雪原了,我聽說他從颶風雪原帶回了一件東西。颶風雪原靠近風家,這件東西只怕與風家有著莫大的干係,你若是能探查到,我也好放心。今後,風氏有你一半。」

  初晨起身,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綠綺夫人伸出的橄欖枝:「謝謝母親的好意了。只可惜我做不到,論理,我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他就是沒有報復我,也是不肯相信我的,我又怎能探查到他的秘密?」

  「你可想好了!可不要後悔!」綠綺夫人氣急敗壞,眼裡透出些猙獰來。

  「母親,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將來就是死了,也不會再回這個家的。你們走的時候,我就不來送了,以後,我若是死了,你們也不必派人來,只當從來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初晨像一根僵硬的冰條,直直的往外走。

  綠綺夫人臉僵了僵,著實不甘心:「你會後悔的!」

  後悔嗎?初晨冷冷的想,她最後悔的是,生為風家的女兒。她最後悔的是,為什麼沒有在很早以前,就死在颶風雪原上。或者,死在萬春湖上,也是極不錯的。

  初晨獨自一人出了主屋,漫無目的地在葉調枝敗的花園裡亂走,不知不覺走到了角門邊。她伸出手,在角門鏽跡斑斑的鎖上摸了摸,那鎖應聲而落,輕輕一推,角門吱呀一聲輕響,露出燈火凋敝的街道來。初晨伸腳走了出去。

  春意等幾個丫頭在前廳一直等著,覺著時間差不多了,眼看天色已晚,再不走就要宵禁了,初晨也不見出來,急得不得了,王府跟來的其他人等也來催問了幾遍。她幾人素來害怕綠綺夫人,不敢去催,只得央了阿憐去看。又等了一回,初晨還未出來,卻等來了彥信。

  彥信進了屋,笑嘻嘻的對著聞聲起來迎接他的風子瑛先賠了罪方道:「小婿來接晨兒回府。」

  風子瑛奇道:「晨兒還未回去麼?她母親也太不為她著想了。留了這麼晚,不然你二人今夜都不要回去了,可好?」

  彥信笑道:「不行呢,她吃著王太醫開的方子,每日早上必然要喝的,可不能耽擱。」

  風子瑛便讓人進去催,誰知也是催的人半日也不見出來。他情知有異,便強笑道:「我進去看看這母女倆在搞什麼名堂。」

  彥信笑道:「我也去。」那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風子瑛無奈,只得領路,二人走到後院,只見一大幫子人亂哄哄的,滿院亂竄。綠綺夫人臉色有些蒼白的站在門口,見他們來了,只得低聲道:「晨兒不見了。」

  風子瑛又急又怒:「不見了?一大個活人會到哪裡去?」

  綠綺夫人皺眉道:「她去了好一歇,外面還來催。我這才知道,讓人到處找了,也不見影子。」

  彥信臉色已是綠了,惡狠狠瞪著綠綺夫人:「怎地沒人跟著她?為何不早說?」

  綠綺夫人還未回答,初陽手裡拿了把鏽鎖跑來:「後邊園子裡的角門開著呢,我這就帶人去尋。」話音剛落,眾人眼前一花,彥信已不見了。

  角門口久積的灰塵上落了幾個纖小的腳印,街上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初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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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黯消凝(一)

  初晨出了角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走。街上已沒有什麼行人,從街頭走到街尾,伴隨她的只有她自己孤獨的腳步聲。她想哭,但覺得好像沒什麼可以值得她哭的。

  她走累了,隨便在街角一家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撫了撫冰冷的臉頰,她好笑的想,聽了這樣爆炸的消息,她居然沒有流一滴眼淚,也沒有暈過去。明明這麼孱弱的身體,卻有這麼強的承受能力,是幸運還是不幸?若是她當時就被氣得神志不清,或許還是一種幸運?

  一聲輕笑響起:「堂堂廣陵王妃也有如此落魄的時候?」昏暗的燈光下,緋衣美人蕭竹衣立在那裡似笑非笑的望著初晨。「讓我猜猜,是被廣陵王拋棄了?還是被誰傷心了?」

  初晨淡淡的望他一眼,突然輕笑:「紅色的竹子,你願不願意陪我坐一會兒?」

  「紅色的竹子?」蕭竹衣挑眉,一臉的茫然。

  初晨指指他的衣服,「你名竹衣,卻穿緋色,不是紅色的竹子是什麼?」

  蕭竹衣大笑:「只要是竹,又何必管它是什麼顏色?」他大步走到初晨身邊坐下,「這裡很冷呢,我知道一個好地方,要不我請你喝酒?」

  初晨抬眼,蕭竹衣狹長的眼裡流露出來的似乎是同情,那笑容也好像很勉強。她嘆了口氣,「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很討厭。」

  蕭竹衣收起笑容,不再看她,「你上次踢了我好幾腳,很疼,我一直都記著。」

  「哦,你若是記恨,不妨踢回來。」初晨望著黑沉沉的街道,眼裡一片幽黑。

  「但你沒有殺我。」

  「現在你可以殺我,我不會反抗。」也無力反抗,初晨此刻倒是有些希望冰冷的刀刃穿過她的胸膛,那或許會讓她比現在更輕鬆。

  「要殺你也要先和我喝酒。」不等初晨回答,蕭竹衣已經攬著她躍上了牆頭,快速奔跑起來。

  街道一角,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男子互相扶持著,歪歪倒倒地走在街上,一個男子揉了揉眼睛:「媽的,老子眼花了不成?明明看見有人從這上面跑過去,怎地一眨眼就不見了。」

  另一個男子笑道:「你小子灌黃湯灌多了吧?」

  兩人正在笑,只見他們的同伴眼露精光,縱身就往旁邊的房頂上躍去,「哎,小付,你要去哪裡?」話音未落,年輕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重重房簷陰影之中。

  初晨從來不知道京都原來有這樣一片美麗的竹林,有這樣高的一座樓。站在樓上,可以看到京都的萬家燈火猶如天上的繁星點點,夜風吹過,空氣中瀰漫著竹林特有的清香,讓人憑空生出些渺小來。

  樓的四周,掛滿了白色的紗幔,隨風狂亂的飛舞。地上鋪著一塊純白色的長毛地毯,蕭竹衣盤膝坐在地毯上,神色專注地盯著紅泥小火爐上燒著的水。火光映在他玉白的臉上,映得紅唇更如玫瑰花瓣般嬌嫩,為他增添了幾分妖豔。

  初晨走到他面前坐下,「你在做什麼?不是要請我喝酒嗎?」

  蕭竹衣抬眼一笑:「先喝杯水暖暖身子。」

  「這水有什麼不同?」初晨有些好奇。

  蕭竹衣不肯說,「喝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水開了兩沸,蕭竹衣小心翼翼的將水注入一個白玉小杯,遞給初晨,期待的望著她。初晨慢慢啜了一口,細細品了一會,笑道:「這水好像要軟些,甜些,其他,我就嘗不出來了。」

  蕭竹衣笑笑:「此水名忘憂。我的家鄉傳說,只要在這水裡加入十分真心,五分祈求,五分祝福,喝的人就會忘記一切憂愁煩悶。你快樂些了嗎?」

  「誰的真心?誰的祈求和祝福?」初晨冷笑。

  「當然是燒水的人。」蕭竹衣垂下眼,細細撥弄火爐裡的炭。

  初晨放下杯子,「給我喝,那可是浪費了。」

  「不浪費,天下間,只有你配喝此忘憂。」蕭竹衣接過她的杯子,又注滿了杯子。

  初晨要張口,「噓——」蕭竹衣道:「你再喝一杯試試?閉上眼,什麼都不要想,細細的品。」

  一杯溫熱的水入喉,初晨的眼淚不可遏制的流了滿面。她笑:「你確定這水真的叫忘憂?我怎麼覺得是更憂呢?」

  「這水真的叫忘憂。只不過,煮的人心情不變,喝的人要連喝三百六十五天,然後今生忘憂。你要不要試試?」蕭竹衣靜靜的望著初晨。

  初晨垂下睫毛,「我該走了。謝謝你的忘憂。」

  「想不想害我?」蕭竹衣在她身後喊,「我一直都很後悔沒有多做幾手準備,沒能在妙香山時把你帶走。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眼泉?我不要你給我泉,我想要你害我。」

  「怎麼害?」初晨笑,不曾回頭。又是一個想用感情來利用她的人,難道她臉上當真寫著:「我很傻。」三個字嗎?

  「讓我帶你走,害我終生被追殺。」蕭竹衣身形一晃,站在初晨面前,對著她夾夾眼睛,魅惑無雙。可惜初晨對於他這樣殺傷力太強的男子有恐懼症。

  「你現在已經被追殺了。」初晨失笑,小心地繞過他。男人長得太美太妖,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不可以?」蕭竹衣不甘心地要靠上她的肩頭。

  「不可以。」初晨遠遠地讓開。

  「那樣的家值得你做出這樣大的犧牲?那樣的夫君值得你守著他?給我機會,我可以比他好一千倍,永不負你。萬眾矚目,權勢,地位,自由,甜蜜的生活,幸福的人生。他能給的,不能給的,包括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都可以給你。」蕭竹衣的聲音溫柔低沉,像一隻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初晨的靈魂,蠱惑著她的神智。初晨痴痴的望著蕭竹衣的深情的雙眼,緩緩伸出手,就要撫在他的臉上。

  蕭竹衣眼裡迸射出狂喜,初晨的手卻收了回去:「你太急功冒進了。」蕭竹衣不解的望著她,只見她眼裡一片清明,剛才那痴痴的神態早已不知往何處去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大概是練了一種可以蠱惑人心智的功夫吧?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的強迫和欺騙,你這樣做,又和他們有什麼區別。你的這張牌,打錯了。」初晨望著他,眼裡滿是嘲意。蕭竹衣的心思,她不明白,但她明白蕭竹衣必然是有所圖。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裡,多數女人可以為了感情放棄一切,但多數男人卻可以為了權勢地位放棄感情。難道他以為,他隨便擺出一副深情的樣子就可以打動她嗎?她是缺少真情,但還沒有到飢不擇食的地步。

  「我不是有意的。」蕭竹衣的道歉沒有一點誠意,「是我錯了。反正你現在出去也回不了府,而且也不安全,不如這樣,你留下來陪我喝酒?」

  初晨望望外面漆黑的天空,嘆了口氣,抬臉笑道:「酒呢?菜呢?我可是非好酒好菜不吃的哦。」

  蕭竹衣笑得溫柔,「那是自然。這一點我倆人可有共同之處呢。」

  薄胎青花的精美瓷器盛著精緻的菜餚,溫熱的酒散發出令人沉醉的清香,二人喝得微醺,蕭竹衣道:「你為何不問我是什麼人?」

  初晨笑:「你為何不問我怎會獨自一人坐在街上?」

  「那好,你為何會獨自一人坐在街上?」

  「你先回答我你是什麼人?」

  二人對視皆放聲大笑。

  夜如流光飛霞般逝去。

  蕭竹衣慢慢站起身,向著已然熟睡過去的初晨伸出手。就像是撫摸一件最為精美嬌貴的玉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微紅的臉頰,幾不可聞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公子?」梳著兩個抓髻的綠衣小丫頭從樓梯口冒出頭來,眼淚汪汪的望著蕭竹衣。

  「流風。」蕭竹衣收回手,微笑,「你來。」

  流風擦去眼淚,飛快的跑上來,皺著眉頭看向初晨:「我不喜歡這個婦人!」

  「婦人?」

  「她已經嫁人,不是婦人難道還是姑娘嗎?」流風不滿的望著蕭竹衣。

  蕭竹衣啞然失笑,「你搜搜她的身上,搜細些。」

  「唉?公子,你故意把她弄睡著,不是就想親手搜她身上嗎?怎麼事到臨頭,反而退縮了?」流風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壓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經。

  蕭竹衣愣了愣,流風冷笑:「我還道你是君子,原來是有色心無色膽的懦夫!我若是喜歡誰,只要一有機會,我定然將他抱入羅帳,春宵一度,叫他怎麼也賴不掉!」

  流風凌厲的目光讓蕭竹衣瑟縮了一下,他覺得流風彷彿意有所指,他隨即搖了搖頭,流風不過十歲而已,懂什麼?「流風,你是一個女兒家,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以後誰敢娶你?」

  「我要誰娶?我要誰負責誰敢不?」流風很彪悍。

  蕭竹衣頭疼地扯扯嘴角,耐著性子道:「流風,負責和真心相待是兩回事。你才十歲,不懂這些。」

  「公子,你教我。負責和真心相待不同在哪些地方?」流風的白嫩的手攀上了蕭竹衣的腰,眼裡水霧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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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黯消凝(二)

  蕭竹衣唬了一跳,敲開流風的手,沉下臉:「你還要不要跟著我?」

  流風委屈的望著自己被敲開的手,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蕭竹衣輕咳一聲:「流風,你快些去搜啊?要是晚了,她醒來,可白白浪費了公子我這些好酒好菜。」

  流風的足下彷彿有千斤重,慢吞吞的走到初晨身邊,回頭正好對上蕭竹衣專注的目光,心中一酸,皺著眉頭喊:「非禮勿視!轉過去啦!」

  流風看著初晨粉嫩的臉頰,伸出手狠狠地捏了一把,見初晨痛苦的皺起眉頭,心中的鬱悶也去了大半,低聲道:「還挺滑嫩的。可惜不守婦道。」彎腰在初晨的胸前,腰間到處捏捏,又在自己的身上比劃比劃,弄了半晌,小臉皺成了一團。

  蕭竹衣等了半晌,只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遲遲不見流風回話,急道:「流風,天要亮了,你好了沒有?」

  流風愁眉苦臉的道:「公子,這個女人身上值錢的東西多了去,你又何必一定要找那半截破簪子?隨便扯一樣,也比那東西好啊。」

  蕭竹衣冷聲道:「到底有沒有?」

  流風縮了縮脖子:「沒有。」

  蕭竹衣嘆了口氣:「風府我也去看過了,既不在她身上,那肯定是在王府了。流風,我有事情讓你去做,你可能做好?」

  流風正在把自己的腳和初晨的腳放在一起比到底誰的更好看,一聽蕭竹衣有事要她去做,忙站起身,討好的笑:「公子,你說。」

  天將亮未亮,一處僻靜的街角停著一張毫不起眼的青幄小車,車簾被掀起,從裡面探出一個小丫頭的臉來。小丫頭梳著雙髻,一臉精怪,正是流風,不滿地瞪了車裡一眼:「大清早的,害你小姑奶奶不得安寧。」說著從車中熟睡的人身上解下一件東西,順手扔在街道正中,然後道:「老宋,往西走。」

  小車剛走不久,一個年輕男子走到街道正中,彎腰拾起那東西,只見寶藍的錦緞香袋上繡著一隻精緻的嫩黃色小鳥,小鳥用金線鉤邊,米粒大的黑珍珠做的眼睛,紅寶石薄片鑲的小嘴。小鳥踩著一枝半開的白玉蘭,側著頭,半呲著翅,將飛未飛的,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來人,彷彿要活過來似的。在香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用銀線小小地繡了一個晨字,來人輕輕拍拍香袋上的灰塵,小心地將它放入袖中,望瞭望小車消失的方向,又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彥信帶著一群人藉著抓逃奴的名目,到處橫穿直闖,但凡是看見年輕苗條的女子,都要跑上前去看一眼,弄得到處雞飛狗跳的。鬧騰了一整夜,天色大亮,也沒鬧出個名堂來。有人拿了一枝鳳形金簪,偷偷遞給祝年,說是在城東頭城門口發現的。祝年見了那金簪,臉色微變,只將金簪呈給彥信。彥信將那金簪塞入袖中,勉強壓下心頭焦躁,帶著人又往城東門出城去了。

  出了城東門,跟著車轍印走了一會,又有人來報,在城西門揀著了一隻耳墜。彥信眼里布滿血絲,煩躁的道:「去府裡跟秦嬤嬤說,讓阿憐把得力的人都帶出去尋,四邊都去,出來時就說是王妃在娘家犯了舊疾,要她去伺候。還有,這事如果傳了出去,你們這些辦差的人提腦袋來見我。」他一夜沒睡,只為了找那個做事不分輕重的女人,她不知道王妃失蹤會惹多大的麻煩嗎?這事要是落到別有用心的人眼裡,指不定還要生出多少事來。

  祝年領了令,卻站在那裡不走,彥信瞪眼道:「怎麼還不去?」

  祝年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彥信沉默半晌,道:「此事要緊,顧不得了,快些去。」

  青幄小車慢騰騰地駛進城北一處幽深的巷子裡,突然停了下來。流風不滿地掀開簾子:「老宋!我讓你停了麼?還不快走?」

  老宋歪倒在車轅上,人事不省。流風臉上的不耐煩隨之變成了驚恐,四處張望了一下,周圍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她壯起膽子:「是誰?藏頭露尾的?你小姑奶奶可不怕你!快滾出來!」

  一陣微風拂過,車前立了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灰衫青年,寬肩長腿,微黑的皮膚,圓圓的眼睛,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小姑娘,你膽子不小啊,敢當街擄人,這是要到哪裡去呢?」

  流風眼睛轉了轉:「這位公子,你可是認識車中這位姐姐?我在街上撿著的,不知道她家住哪裡,正要將她送去醫館,等她醒來好送回家呢。你若是認識,那就更好了,人就交給你吧?」說著便從車中扯出那猶自熟睡不醒的初晨來就往車下推。

  灰衫青年身形一錯,忙上前接人。流風得意的一笑,如同一抹輕煙飛快的從車上彈起,就往前跑。剛跑了幾步遠,就被人抓住衣領,高高地提在空中。

  流風掙了幾掙,掙不開,只管將腳亂踢:「放開我!大男人欺負小女子,羞也不羞?」

  灰衫青年冷哼一聲,將流風狠狠摜倒在地,一手扶著初晨,一手伸向流風:「拿來!」

  流風坐在地上不起來,一臉的迷茫:「拿什麼來?」話音剛落,一隻穿著輕靴的大腳就踩在了她手上:「你真的要少爺教你?」那隻腳稍微一用力,流風便疼得咬緊了牙,兀自恨恨地瞪著青年,青年圓圓的眼睛裡此時閃著寒冷冰涼的光,一點也沒有了先前的和氣。

  流風瞪了一會,最終手敵不過被腳踩帶來的痛苦,眼圈一紅,嚎啕大哭起來:「你這個壞人!你這個壞蛋!欺負我!」青年的臉更黑了,那腳下也待更用力:「當街撒潑,看來你真的欠人管教!少爺倒要看看,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殘了一隻手會怎樣?」

  流風立時收住了淚,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兩人:「停!你不就是要解藥嗎?我給你就是,但我要問你,她可是你老婆?」

  灰衫青年大怒:「你胡說什麼?小小年紀,怎生這樣毀人清譽?」

  流風眯著眼:「我毀人清譽?那就不是你老婆了,那你就是想搶人老婆!」流風快速說完這句話,見那隻腳高高提起又狠狠向著她的手跺下來,急得大喊:「你在大街上摟著別人的老婆,急巴巴的為她出頭,你不是想搶人老婆是什麼?」

  灰衫青年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眼裡殺機頓現:「罷了!你這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是留不得你了!」

  流風看著他眼裡凌厲的殺氣,方才覺得害怕起來:「你不是啊,我說錯了,給你!」邊說邊用空著的那隻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琉璃瓶來,見青年伸手來接,她眼睛一轉,正要將那瓶子揚手扔到一旁去,卻見青年圓圓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往外嘶嘶冒著寒氣:「你如果敢扔,我必定剁了你的雙手雙腳,讓你每日在這街上要飯討食!」

  流風一愣,諂媚地將瓶子放在青年手裡,青年道:「你先吃!」流風此時已不敢再搗鬼,可憐兮兮地將那瓶子打開,正要往嘴裡喂,突然一條低沉的聲音道:「你要解藥,我給你就是。何必為難一個小孩子?」

  流風大喜,正要拋掉瓶子,手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只得握住瓶子,哭巴巴的喊:「公子!」

  一身緋衣的蕭竹衣立在青年面前,斜挑著眼上下打量了灰衫青年一番,笑了:「付小將軍,別來無恙啊!」

  灰衫青年正是付原萩,付原萩淡淡一笑:「無恙!不管你是要做什麼,此時目的當已達到,若是想要我放了這丫頭,將解藥留下。」

  蕭竹衣靜靜的看了他一歇,見他仍是緊緊摟著初晨,歪著頭想了想,笑得燦若春花:「付將軍,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在你是個多情人的份上,給你罷!」說著扔過一個小琉璃瓶,「打開放在她鼻下,不出半刻,必然醒來。」

  付原萩面無表情地打開瓶子,放在初晨鼻下,然後耐心等待。他腳下踩著流風,手裡摟著初晨,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蕭竹衣:「你到底想幹什麼?」

  蕭竹衣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扇子,瀟灑自如地扇了兩下:「我和你想的一樣,不過,我比你更勇敢。」

  付原萩眼睛一瞪,蕭竹衣收起扇子按住他的肩頭,搖頭:「不要衝動,說起來,你應該謝謝我呢,若不是我,你此刻哪能一親芳澤?」

  伏在付原萩肩頭的初晨低低呻吟了一聲,睫毛動了動,顯見是要醒了,付原萩大喜,蕭竹衣神態自若地上前拉起哭的稀里嘩啦,猶自惡狠狠地瞪著他的流風,懶洋洋地扔下一張雪白的絲帕:「擦擦,走啦!」

  付原萩忙著將初晨扶到車上,並不管二人去留。流風拿著那絲帕捏住鼻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跑過去將那帕子砸在付原萩身上,不等付原萩回頭,一溜煙跑去牽住蕭竹衣的衣角。蕭竹衣無奈地搖搖頭,一把提起車伕老宋,抬腳往前走:「付小將軍,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你安排在巷口的弟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麻煩你記得帶回去。」

  付原萩僵了一僵,恍若未聞地繼續將車上的被子蓋在初晨身上,縱身坐上車轅,拾起鞭子,輕輕打在馬背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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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黯消凝(三)

  青幄小車出了巷口,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壯漢立在巷口,羞愧不已:「少爺——」

  付原萩冷冷掃視了眾人一眼:「跑去郡主府通知一聲,打開後門,就說我要送人過去。」

  卻說彥信一行人亂到中午時候,弄得人仰馬翻,也沒有什麼結果。祝年覷著眾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對彥信道:「爺,這些人從昨晚起就沒休息過,也沒進過食。這樣下去,只怕下午就沒精神了呢,這樣幹活也會打折扣。還有爺也要歇下喝些茶,用些膳才是。」

  彥信揉揉眉頭,不情願的應了一聲,祝年鬆了口氣,一邊發令,一邊忙著將早就準備好了的飯食奉給彥信。彥信剛剛拿起筷子,就見府裡的一個小廝飛馬跑來,見了眾人,滾鞍下馬,跪倒在他面前耳語幾句。

  彥信臉上看不出喜怒,只舉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知道了。什麼地方?」

  「是娘娘的院子。」小廝剛說完,彥信呼地站起就往外走。祝年過來就給了那小廝一腳,低聲罵道:「不長眼的東西!沒看見爺在用膳麼?等會兒你會死啊?」又高聲招呼眾人,「大傢伙休息好了,繼續找!」雖然王妃已經找到了,但還不能馬上休兵,得再做會樣子。

  小廝委屈的揉著被祝年踢疼了的地方,他哪裡知道主子們的事?不是秦嬤嬤千叮萬囑讓他一找到爺就要趕快稟報的麼?

  彥信打馬回了王府,管家周福正在門口急得團團轉,見了他,眼睛一亮,忙上前接過馬鞭韁繩,顧不上請安,低聲道:「王爺的書房也被翻過了。」彥信頓住腳步,眼神鋒利如刀直逼周福,周福害怕的縮了縮脖子,隨即垂下眼:「都是奴才的錯,爺要打要罰都由爺。」

  彥信嘆了口氣,這事說來也不能怪周福,得力的人都被他抽走了,這偌大的王府,確是防不勝防。他拍拍周福的肩頭,「不怪你。」

  秦嬤嬤帶了一幫親信的人守住熙和院,見了彥信,方鬆了口氣。彥信接過丫頭遞過的熱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問:「其他院子裡可把好了?」

  秦嬤嬤一聽彥信這樣問,便知是不會再報官了,而且還要將此事摀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行。便道:「殿下放心,這事兒除了我們這幾個親信之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彥信點頭:「嬤嬤做得很好。孤這府裡還得你看著才牢固。東西可清點過了?」

  「回殿下的話,說來也奇怪得緊,這偷兒翻了半日,卻什麼也沒拿走。」秦嬤嬤有些想不通。

  彥信眼睛閃了閃,道:「正好,你帶著人去把住院子,任何人都不許放進來,孤親自查看一番,你再帶人來收拾。這件事,誰都不要告訴,包括王妃。」

  秦嬤嬤道:「郡主府那邊,要不要多派幾個人過去給娘娘使喚?」

  彥信想了想:「不必,郡主不是外人。她喜歡,就讓她住著吧。等過幾日,孤再去接她。」

  青幄小車咯吱咯吱駛進一道朱漆小門,初晨睜開眼,迎面對上一雙滿含歡喜的圓眼睛。驚愕片刻,她方想起自己還是躺著的,慌忙起身,又發現自己居然披頭散髮,不由萬分羞窘,付原萩見她尷尬,深深望了那滿頭青絲下粉紅的嬌顏一眼,低聲道:「王妃且忍會。」便下了車。

  不多時,一個容顏端莊的婢女拿著一隻妝盒上來,先對初晨行了禮,道:「奴婢是郡主身邊的小慈,請娘娘梳妝。郡主要陪客,稍後就來。」見初晨微微頷首,小慈拿出一把梳子,上前攏住初晨的頭髮認真地梳整起來。

  梳好頭,小慈躬身退下。青幄小車繼續向前,來到一處人跡罕至,卻精美舒適的小院裡停下。初晨低咳了一聲,付原萩道:「王妃受驚了,卑職已請郡主派人前往王府送信。王妃不妨放寬心在郡主府住幾日,再讓王府來接。」

  初晨低聲道:「多謝付將軍,又救了我一次。」她不知付原萩是如何從蕭竹衣手裡救下她的,但她卻感謝付原萩如此細心為她著想。他救下她,卻不曾馬上將她送回王府,偏將她送到郡主府住,免了許多口舌是非。

  付原萩沉默片刻,道:「卑職的命是三殿下給的,為了他,做什麼都可以。何況,最後護得你的並不是我。」

  初晨道:「不管將軍是為了什麼,此恩難忘,且容日後相報。」

  付原萩爽朗一笑:「些須小事,王妃何必掛在心上?」

  初晨摸摸發間、腰間,蹙眉道:「不知將軍可曾拿下賊人?」

  付原萩見她摸腰間,心中一跳,就要將袖中那香袋拿出來,卻又聽初晨笑道:「也不知他們將我這些飾物拿去做什麼?」心中一鬆,就莫名地不想拿出那香袋了。

  付原萩心中有疑慮,他昨晚一直跟在二人身後,雖然不敢跟得太近,但卻看見了初晨和蕭竹衣飲酒談話,也看見了流風搜初晨的身。他原本早就想動手,但因為心中疑慮,所以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想探聽得事實的真相。後來看見初晨昏睡,而流風又一直拉著她滿城扔東西,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瞅了個機會,才動的手。他道:「請王妃恕罪,那人奸詐無比,功夫太高,卑職無法拿下。」

  初晨眼睛閃了閃,犀利的望著他道:「付將軍大概早就跟在我們身後的了吧?那你可曾看出來,他們是想要做什麼?」

  付原萩微微一笑:「卑職不知,卑職清早在城中亂走,無意之中撞見這張車有些蹊蹺,便跟了上去,誰知卻看見了王妃。車上只一個奸詐無比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總是將王妃的東西滿城亂扔,卑職本來已拿下她,卻又被一武功高強的人救走了。」

  初晨淡然一笑,他既然不願意說那便罷了,這樣也好,省了許多口舌。

  院門一聲輕響,紫苑帶著小慈和另一個大丫頭立在門口,帶著些忐忑,又帶著些期盼,低低喊了一聲:「三嫂。」

  這還是萬春湖之後,二人第一次正式見面。紫苑自萬春湖僥倖撿的一條命後,早已不復當年飛揚跋扈的性子,為人低調謙和。她在去年春天出閣,嫁的是富陽侯的嫡長子周密,因她在萬春湖時立了大功,所以瑞帝特賞了她這座豪華精緻的宅子做郡主府。婚後她與周密倒也處的愉快,現在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了,這些初晨都是知道的。初晨望著她那期待的模樣,只得嘆了口氣,對她微微一笑:「恭喜郡主了。」

  紫苑眼睛一亮,喝道:「還不快些扶王妃進去?」又回頭對付原萩笑道:「原萩哥哥,謝謝你。」

  付原萩摸摸鼻子:「謝我做什麼?還要麻煩你多上心。你陪著,我先去見三殿下。」

  紫苑點頭:「我已派人去風府接王妃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郡主府到了風府,打頭的管家遞上帖子,聲明是王妃早就和郡主說好的,要來接王妃過郡主府住幾日。

  綠綺夫人正坐立不安的等待初陽回話,心裡後悔不該那樣刺激初晨。人是在她這裡走丟的,若是找不回來,恐怕彥信不會善罷干休。突然聽見郡主府派人來接,不由暗暗叫苦,暗罵紫苑來添什麼亂,卻又只得先出去招呼。

  風子瑛昨夜氣得舊疾復發,正在那裡生悶氣,此時聽見外面鬧哄哄的,心中慌亂一陣後,突然明白過來,馬上讓人叫春意過來,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後,春意領命而去。

  好不容易看著郡主府的人並著昨日跟著初晨回府的王府諸人,一大群人前擁後簇地跟著王妃的轎子離開了風府,前往郡主府去了。綠綺夫人拍了拍胸口,喚過親信去喊初陽撤回還在到處尋人的人,她這裡剛弄完,迎面就對上風子瑛的黑臉:「你昨晚到底和晨兒說了什麼?讓她如此失態?」

  「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告訴她一些事,讓她心中有數罷了,別讓人買了還替別人數錢。誰知道她竟然如此不中用,枉自我費了這麼多的心血。」綠綺夫人邊說邊拿起一塊帕子,細細擦拭風子瑛臉上冒出來的虛汗,「不是我說她,她也太糊塗任性了些,還好及時找著了,要不然,可要出大亂子。」

  風子瑛嘆口氣:「有些事情,你不要太過了。」

  綠綺夫人疲倦地揉揉腰,嘆道:「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要擔心,我省得。哎呀,一夜未睡,這死丫頭可嚇死我了。」

  風子瑛靜靜望著她,並未像以前那樣,一聽說她累了就忙著過來溫言安慰,只道:「你記得她是你的骨肉就好。」

  綠綺夫人聞言驚異地抬眼:「瑛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跟我說呀?我改了就是。」看著風子瑛犀利的眼神,她垂下眼來:「我知道了。」

  風子瑛揮揮手:「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綠綺夫人咬著唇靜靜的看了風子瑛一會,方道:「你歇著,我等下再來看你。」

  風子瑛不答,彷彿是已經睡著了。綠綺夫人幽幽嘆了口氣,落寞的走了出去。剛出了門,迎面跑來初蘊,初蘊跑得滿臉是汗:「娘!今日張師傅誇我了,我射了十箭,箭箭射中靶心。冬天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獵紫貂了,到時給娘做件衣服穿好不好?」

  綠綺夫人一掃臉上的陰霾與落寞,疼惜的彎下去給他細細擦了汗:「好兒子,娘知道你一定行的。你想吃什麼呀?」初蘊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娘兩個笑成一團。

  初陽站在角落裡靜靜望著嬉笑的母子二人,直到綠綺夫人牽著初蘊的手離去,他方走進風子瑛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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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黯消凝(四)

  風子瑛放下手中的書卷,對初陽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初陽,過來,坐在爹身邊。」

  風子瑛拍拍初陽的肩頭,「好孩子,已經是大人了。過幾日我們就要回北地,你一個人在京中,可要謹慎些才是。你姐姐那邊,你多幫著點,你有什麼事情,也要跟你姐姐說。京中就是你二人,要互相護持。」

  初陽笑道:「知道了爹,您就放心好了。」

  風子瑛點點頭,「你一向機智踏實,做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有一事耽擱不得,你大了,還未定親,若是有心儀的女子,跟你姐姐商量了,就先定下來,不必問家裡。」見初陽紅了臉要推辭,他正色道:「我這身子的情況我知道,只怕活不得幾年了。你母親雖然聰慧決斷不輸男兒,到底是個女人,她又過分溺愛蘊兒,我不放心啊。將來我們風家要靠你了。」

  初陽掩去眼裡的淚花,緊緊握住風子瑛的手:「爹爹不會,爹爹要活一百年。我一定會護得家中周全的。」

  風子瑛拍拍他的手:「初陽,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記住,人都無法選擇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遇見些什麼樣的人和事,但多數時候,性格決定命運。大丈夫處事,當心胸開闊。你的性格,爹爹很喜歡,你是個孝順善良的好孩子。若是你母親做了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你還要多寬容她一些。」

  初陽再也控制不住,眼裡的淚一下流了出來,拉著風子瑛的手,哽咽不能語,只能低低喊一聲:「爹爹!」

  風子瑛笑道:「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關於你姐姐,我有話要跟你說。」

  「爹爹!」初陽吃驚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風子瑛,他被風子瑛剛才說的話嚇住了。他們家和廣陵王居然有這麼大的仇恨,那為什麼還要將初晨推入火坑?

  風子瑛苦笑:「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了?」

  初陽沒有說話,但那表情卻是不平的。風子瑛嘆道:「我對不起你姐姐。但是我沒有辦法,廣陵王的怨氣若是得不到發洩的地方,他日風氏上上下下這幾百口人只怕無一倖免。」

  「所以她就成了你們緩兵之計的犧牲品,你們就忍心看著姐姐落到那樣的境地?她是你們的親生骨肉啊。」初陽的聲音有些顫抖。

  風子瑛道:「我首先是風氏的族長,其次才是你們的父親。這也是我默許了你母親的緣故,只是你母親未免心太硬。我看著廣陵王對她未必完全無情,我所賭的,無非是祈禱她能得到他的憐惜,然後放過風氏罷了。若是不能,你可看著辦,我總不能看著她死去。」

  初陽呼地站起身,緊緊握住拳頭,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顯然在極力壓制心中的怒火,良久方低低嘆了口氣:「原來你和她,並沒有什麼區別。若是她死了,你們在地下可得安寧?算了,她不是初蘊,想必你們也不會太當回事。」他先指的她是綠綺夫人,後指的卻是初晨。

  風子瑛的臉突然煞白,眼睜睜的看著初陽走了出去,卻無力留住他。

  廣陵王府內,付原萩向彥信說了事情的經過,只是不自覺地隱去了初晨和蕭竹衣夤夜飲酒暢談的事情,他覺得彥信如果不知道這個,或許會對初晨有好處。

  彥信皺眉道:「你也認為蕭竹衣是想找到一件東西?」兩件事情結合在一起,可以明顯的看出,蕭竹衣故意讓人拉著初晨滿城跑,到處扔初晨的隨身飾物,目的就是要調虎離山,他好進王府來找東西,但這東西是什麼呢?彥信回憶起他檢查初晨房間時看見的一些場景。

  初晨的房內被翻得亂七八糟,就連床單也是提起來抖過的,翻的人恨不得掘地三尺。雖然故意破壞,但彥信還是細心的發現,那人最感興趣的,其實是玉器,所有的玉飾都被人細細的看過了,放得也很小心,不像其他金珠銀飾亂七八糟的塞成一堆。他的書房麼,也是被翻得亂七八糟,但也並未丟失什麼。彥信推測,蕭竹衣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任何痕跡,但卻故意這樣做,那只有一個理由,蕭竹衣想利用他的好奇心,找出這件東西來,才好趁機下手。彥信輕輕握住手中的半截玉簪,眸色變深,如果他沒有猜錯,蕭竹衣想要找的,恐怕就是他早就從初晨房裡尋出的這半截奇怪的碧玉簪子——只因這簪子不但綠得奇怪,還始終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蕭竹衣去了哪裡?」

  「我原本讓人一直跟著,出城三十里後,卻被他逃脫了。此人太狡猾。今後,還要多讓人跟著王妃才行。」付原萩剛剛說完,就見彥信嘴角抿緊,根據他多年的經驗,彥信是動了真怒了,不由暗自為初晨擔心起來。

  卻說紫苑陪著初晨在郡主府等王妃的儀仗時,紫苑見初晨一副愁苦的樣子,昨晚發生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卻不好細問,裝作不在意的問:「三嫂,我很久不曾見過你了。你好像略胖了些?」

  初晨笑道:「是,你三哥每日都讓我喝一碗又腥又鹹的補湯,能不胖嗎?」

  紫苑見她雖然笑,神情卻沒有一點尋常女人講起丈夫寵愛時的幸福神情,反而好像帶著些諷刺意味在裡面。只得跟著陪笑:「三哥對三嫂的事情一向是極為上心的。他其實真的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初晨扯扯嘴角,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所以才不能忘了那殺母之仇,他要報殺母之仇,當然要對綠綺夫人的女兒上心。便問道:「郡主,我一直都好奇,當年你在畫舫上給我用的藥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那藥?」

  紫苑的臉色大變,揮手讓小慈等人下去後,道:「三嫂,我知道你終歸是不肯原諒我的。我也沒指望你會原諒我,你這樣子我已經很滿足啦。那藥,我其實不知道是什麼,是上面那個人給我的。」她說的自然是瑞帝。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找到解藥呢?就是找不到解藥,能弄個方子或是弄點藥來也可以。」雖然知道紫苑身不由己,但初晨也得利用一下紫苑的愧疚之心為自己謀點福利。

  紫苑為難的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那些藥的方子和解藥,只有那個人知道,因為那些東西都是他親手配的。除非他願意,否則他是永遠都不可能拿出來的。這事,可能三哥還會有些辦法。」見初晨不高興,她忙補充:「當然,我也會盡力的。只是我不知道能做得多少而已。」

  初晨心中一沉,原來瑞帝還是一個製毒高手,既是這樣,恐怕她永遠都沒有希望了。求彥信麼?彥信要的就是她手無縛雞之力,好任由他擺佈捉弄,他又怎可能幫她?

  這時王妃的軟轎進了院子,初晨藉著換裝的機會和春意對調了過來,堂堂正正地出現在郡主府諸人面前。

  昨日跟著初晨迴風府的人多數不知道她昨晚失蹤的事情,只當她是在風府住了一夜。而春意等幾個大丫頭卻是知道的,還幫著綠綺夫人做了不少掩蓋。幾個丫頭心中惶恐,還要強顏歡笑,繃著的那根弦在一見到初晨後,驟然斷了,全身都軟了,只因房中還有紫苑等人,強忍著不露出來。紫苑何等精明,見狀尋了個藉口,把房中閒雜人等全都帶走了,只把房間留給初晨主僕幾人。

  見沒了外人,幾個丫頭圍著初晨又哭又笑:「姑娘,您嚇死奴婢們了。您怎麼會不聲不響跑到郡主府來了?」回想起昨夜的經歷,幾個丫頭只覺得不亞於從地獄門口走了一遭。她們是近身服侍初晨的人,若是初晨不見了或是出了什麼事,只怕沒一個能活得下去。初晨一笑:「我走到角門,見那門上鎖鏽了,輕輕一摸,居然斷了,就想出去看看。誰知道竟然遇上了郡主,就被她給拉來了。你們也知道她的脾氣,說什麼就是什麼。也怪我思慮不周,忘了和家裡打招呼,倒讓你們擔驚受怕了。」

  春意等當然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但也不敢多問主子的事情,主子既然說了是這樣,那便是這樣。這件事就此揭過不提。

  三日後,彥信親自到郡主府接回了初晨。二人的神色俱都是淡淡的,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初晨失蹤這件事。只是到了晚上,屏退下人後,彥信摔了東西。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你知不知道會有多大的麻煩?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彥信惡狠狠地瞪著初晨。

  初晨自若地攏了攏頭髮,並不回答。心中卻是冷笑,他會擔心她?如果不是她還有些用,他只怕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才解恨吧?有瑞帝在,彥信現在還不能把風氏怎麼樣,但可以堂而皇之的折磨她,以達到洩憤的目的,這才是他千方百計娶她的原因吧?

  「你為什麼不回答?」彥信握住她的手腕,「怎麼樣?又去見他了,為什麼不跟他走?還回來幹什麼?」

  「誰?」初晨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付原萩到底跟彥信說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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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變霜秋(上)

  「你是說蕭竹衣嗎?真好笑,我為什麼要跟他走?還是你希望我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初晨輕輕拿出自己的手,自顧自的上了床躺下。長期與彥信鬥爭下來的結果告訴她,即便這件事上是她無理,她的態度也絕不能放低。

  果然彥信默然無聲,彷彿是相信了她真的和蕭竹衣沒有任何關係,軟聲道:「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不好嗎?難道你還是為了元宵節的事情生氣?我告訴過你了,那件事只是湊巧,真的不是我做的。」

  初晨險些就要說出她已經知道他為什麼娶她了,如果他不要這樣虛偽,他凶狠地對待她,她還要好受些。她現在的感覺就是,被人微笑著,拿著一把鈍刀子慢慢割她的肉,而她卻只有默默忍受。她想喊,想叫,但是她不能,她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樣才會有活下去的機會。她流下淚來:「我一推那門就開了,哪知道他會在外面等著我?可是,你見了我,什麼都不問,就是吼我。」她伏在枕上哭得傷心萬分,幾乎肝腸寸斷,不為別的,只是哭她自己罷了。

  彥信彷彿是有些無措,上去摟住她的肩頭,把頭伏在她背上:「不哭,不哭。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一夜未睡,找了你很久也找不到,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彥信溫柔地吻去初晨臉上的淚水,初晨閉著眼,嚥下滿嘴的苦澀,她知道自己不該愛上他,她也一直以為自己不曾愛上他,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楚其實他已經在她的心中留下了痕跡。她該怎麼辦呢?她痛苦的想,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是儘量忘了他,儘量不與他發生更深的牽扯。

  七日後,風子瑛帶著綠綺夫人、初蘊回北地,初晨推病,不曾去送,彥信卻是親自送出了城。

  彥信回來,見初晨還在床上歪著,便問:「可好些了?我看岳父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反而不如剛來時那樣好了。」

  初晨隨意應了一聲,並不多問,也不見擔憂之色,彥信若有所思。

  這天初陽來看初晨,初晨留他用午飯,兩人在一起卻並沒有多少話好說。初陽走時,初晨想著把金玉露拿來的那藥方謄一份給他帶去二條街珍瓏軒,找大師兄的朋友看看,也好早日解了她身上的餘毒,早些脫離這種生活,這日子再這樣過下去,她遲早要瘋掉。

  打開妝盒下的暗格,初晨的臉瞬時變得慘白。

  那藥方居然不翼而飛了。她記得三十晚上回來,彥信喝的醉醺醺的,人事不省。是她親手將這藥方放入裡面的,這妝盒的暗格也只有她知道。初晨此時只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背下來,失魂落魄的找了一會還是找不到,只得去先打發初陽。

  初陽見她臉色不好,很是擔心:「姐姐怎麼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說著伸手去摸她的額頭。門簾啪的一聲響,嚇了兩人一跳。彥信黑著臉走進來,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初陽道:「初陽來啦?」初陽收回手,有些訕訕的給彥信行禮:「見過王爺。」

  彥信笑道:「不要這樣客氣,我是你姐夫,你喊姐夫就是。」他把姐夫二字咬得重重的。初陽眼神閃了閃,束手道:「是,姐夫。」

  彥信回頭親熱的摟住初晨,柔聲道:「可又是哪裡不好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

  初晨掙開他:「我沒事。」

  彥信堅持不放,望著初陽笑道:「有段日子沒見著你了。怎麼樣?虎嘯營還不錯吧?如果有什麼,記得來跟我說。」

  可能是因為知道面前此人實為笑面虎,與風氏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的關係,初陽極為拘束:「是,姐夫。」

  初晨瞧著初陽不自在的樣子,便道:「初陽,你先回去吧。」

  初陽剛走,彥信便收起臉上的笑容,「以後不許跟他這樣親近。」

  「他是我弟弟!」初晨被激怒了,難道他要的就是逐步孤立她,再讓她默默無聞地死去嗎?

  「他不是!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他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彥信咬著牙低吼。

  初晨嘲諷的望著他:「那又怎樣?不管事實如何,他在我心中就是我弟弟,我在他心中,就是他姐姐那麼簡單。」彥信的瞳孔一下子縮小:「你是這樣想的,你怎知他是不是這樣想的?他明明知道你不是他的親姐姐,反而經常纏著你,送你這樣那樣的,還伸手來摸你,我倒要問問他是什麼居心?」

  初晨腦子裡嗡的一聲響,眯著眼道:「那你倒是說說看,他能有什麼居心?」

  彥信愣了愣,強橫的道:「反正我不管,以後不許他碰你。」他上前一步摟住她,宣告似的低聲道:「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初陽出了王府,心緒不佳,便讓小廝牽著馬先回府,他自己慢慢走著回去。敏感如他,他怎能看不出彥信對他的敵意和初晨隱藏於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痛苦?只可惜他能做的似乎太少。要是蘇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辦法的。初陽眼睛一亮,直奔二條街珍瓏軒而去。

  聽了珍瓏軒掌櫃的話,初陽沮喪萬分,原來蘇縝聽說海瀾有位神醫可解天下之毒,便到海瀾尋訪神醫去了。即便順利,也可能要一年半載才能回來。看見初陽沮喪的樣子,珍瓏軒馬掌櫃道:「公子,可是有什麼難事?您說出來,說不定小人也能幫上忙也不一定。」

  初陽搖頭,他這個事情,又有幾人能幫得上忙的?

  初陽無精打采地在街上亂走,前面一陣喧嘩,有人跑,有人追,有人喊:「抓住他!抓賊啊!」接著幾個人向他這個方向奔來。初陽無意惹這些麻煩,側開身讓到一旁。

  幾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瘋狂地從初陽面前奔過,其中有一人還不忘踢過一隻香蕉皮設阻。衣著華麗的少年追上來,初陽眼睜睜地看著少年踩上那香蕉皮,華麗麗地摔倒在他腳下,想是摔得狠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初陽忍住笑,轉身要走,那人卻拉住了他的袍角,在他雪白的袍子上蓋下一個鮮明的灰手印。

  初陽皺了皺眉頭:「放開!」

  那人卻抓得更緊了,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玉雪可愛,滿臉是淚的俏臉來。嘟著嘴道:「你不是好人!明明可以幫我抓住那幫混蛋,你不也就算了,偏看著人家摔倒,也不扶。我要看清你是個什麼人,日後必然要報這個仇!」

  初陽氣急反笑:「這位姑娘,你可真會掰。我為什麼要幫你抓人,為什麼要扶你起來,你是我什麼人?」

  少年爬起來,眼睛瞪得溜圓:「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初陽不耐煩的道:「有哪個男人像你這樣愛哭囉嗦?」看清少女的容貌,他突然愣住了,彷彿三九天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冰水。

  少女看見他的樣子,還當是被她的美貌所驚,得意的一笑:「看什麼?沒見過啊?」

  初陽失神的問:「你今年可是十五歲?天瑞二年六月初八生的?」

  少女驚疑的揚眉:「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初陽失魂落魄地掙開她的手,急急的走了,走著走著,竟然飛快地跑了起來,就像見了鬼似的。

  少女直瞪瞪的望著初陽遠去的背影,很是疑惑:「這人可是傻了?咦?他怎麼知道我是哪天生的?」

  「小姐!小姐!你怎麼跑那麼快?」一個清秀的小書僮從後面追上來,跑得一臉的汗。

  少女從懷中摸出一柄扇,敲敲小書僮的頭:「小金兒,又忘了?叫公子。」

  「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要是被福伯知道了,會剝了我的皮的。」小金兒害怕的說,這二人正是元宵節時,初晨遇到的那對主僕。

  少女打開扇子,裝模作樣地扇了扇,「怕什麼?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難得他們今天都不在,咱們吃了晚飯再回去。」正說著,就見小金兒臉色變了,可憐巴巴地望著她身後低低喊了聲:「公子爺。」

  她暗道不妙,轉身就想溜,左腳還未踏出,就被人拎住了衣領,她只得訕笑著回頭,迎面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這位公子,不知你要去哪裡吃飯啊?」

  少女眼睛眨了眨,嬌嗔的伸出手去拉住那人的袖袍:「燦哥哥,凝兒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請我們吃晚飯?」

  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要答應我,以後想出來,讓我陪你出來,可好?」

  少女歡呼著揪住他的手臂,一疊聲的催:「快走!快走!」三人慢慢消失在人群中。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店子裡,初陽探出頭來,面無表情的指著三人對一個小廝道:「跟著他們,看他們住在哪裡,是哪裡人氏,姓甚名誰,都打聽清楚了,爺有重賞。」

  小廝領命而去,初陽隨意走進一家酒肆,隨手扔出一錠銀子:「小二,把你們的好酒好菜上來!」小二上了酒菜,初陽瞟了一眼那酒壺裝著的酒:「拿罈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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