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0:59:59
第一百章 風頭

前線戰局還在膠著,都城中並沒有完全復原,無處的店鋪還關閉著,糧店更是沒有幾間開張的。

走在這樣的街道,別有一種冷清感。

馮宛回府時,已到了傍晚。馬車駛入,整個院落里冷清得很,馮宛走下馬車時,弗兒連忙迎上

經過眉娘和嫵娘的房間時,她們的低笑聲不時傳來,“這下可不安靜了?”“真真活該。”

聽著這笑聲,馮宛低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弗兒低聲說道:“是大公主來了,她打了月娘十幾個耳光呢。”馮宛似是一怔,她輕聲問道:“月娘的奴婢呢?她們便不曾護著主子?”

弗兒道:“月娘沒讓她們上前。幸好郎主回來了,不然月娘都下不了塌。”

馮宛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弗兒小心地看向馮宛,低聲說道:“夫人,大公主她為什麼這麼生氣?月娘明明都沒有開口,大公主是一知道月娘的身份,便動了手的。”語氣中帶著試探。

馮宛搖頭,“我亦不知。”夫人不知麼?弗兒盯了一眼馮宛,目中光芒閃動。

似是感覺到了身后弗兒狐疑的目光,馮宛笑了笑。那一日,她借眾貴女之手教訓月娘和那老媽子時,確實想到了大公主。她相信,隨著自己在趙俊眼中漸漸失去地位,月娘會替代自己成為大公主的眼中釘的。

這不,出了禁閉的大公主,饒是前途末仆,也有心情跑到趙府來撕野。

也好,終于清凈一些了。

馮宛提步入內。

臨近子時時,趙俊回了府。他一回府,便連忙趕到了月娘的房間。現在他這麼多妻妾,月娘算是最合心意的,人美又溫柔得掐得出水來,每每對上她仰慕的,直是把自己當成了天的眼神,趙俊便感到志得意滿,便覺得,白天在朝中的不如意,也消去了大半。

白日時,他及時趕回,阻住了大公主對月娘的毒打,好不容易把大公主送回宮,又被同僚拖住了。現在一回來,他馬上就來見過月娘了。

趙俊一來,月娘的嗚咽聲,便在院落里回蕩著。聽著那含著苦楚和委屈的哭聲,馮宛怔了怔。前世時,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大公主掌摑,欺凌,好似也只能這麼倚在趙俊的懷中流淚。明明有很多法子,可她一樣也不能使,不可以使。

便是這般忍著性子啜泣,也得防著趙俊不耐煩了,得注意他的臉色,盡量不在他煩悶的時候耍性子。

想著想著,馮宛慢慢一笑。

一晃又是幾天過去了。

這幾天,趙俊十分的繁忙,和親的事,也被一再提起。隨著使者地派出,便是馮宛也能感覺到緊張。

在這種氛圍中,大公主來得更勤了,不過她這兩天都是跟趙俊一道前來,似乎與他說著話,便能讓她從緊張不安中解除出來一樣。

大公主來時,眾婢妾自動回避,饒是這樣,月娘還被大公主特意叫出,找個差錯罰跪了一次。至于馮宛,她白日里總是不在府中,也不曾與大公主相遇。

這陣子,衛子揚也很忙,事實上,他從戰場回來后,便不曾閑過。他把八千親兵駐扎在城外,每日里都會帶著他們訓練。馮宛還知道,這陣子,都城四周的盜匪被一伙人肅清的事,便是衛子揚干的。

事實上,馮宛便是到他府中去找,多半也是找不到的。

二十天過去了。

想來,使者那邊,應該快有音迅了吧?

這一日傍晚,馮宛的馬車繼續穩穩地駛入了趙府。

馬車剛停下,馮宛便詫異地低語道:“好似很安靜?”

馭夫的聲音也壓得很低,“夫人,有人在等你下車呢。”

有人等我下車?

馮宛收回心神,慢條斯理地掀開車簾,走了下去。

一走下馬車,馮宛便對上了十來雙盯視的目光。

馮宛靜靜地迎上去,在對上她的目光時,眾婢妾下意識地躲閃了下。

馮宛提步走近。

剛走出幾步,只見趙俊的書房走出兩個人來。這兩人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宮婢,望著他們,馮宛詫異地想道:大公主還沒有走麼?

這時,書房門重重打開,趙俊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后,跟著一襲胡裝的大公主。

看到馮宛,趙俊的臉色有點奇異,他大步沖出,轉眼便來到了馮宛身前。

陡然止步,趙俊直直地盯著馮宛,眼神有點冷,有點惱,也有點說不出的奇異。

大公主也來到了趙俊的身后。

與以往每一次都不同,大公主靜靜地站在一側,也是目光奇異地打量著女主。似乎想把她看清看透一般。

見馮宛安靜地看著自己,趙俊冷笑著開口了,“阿宛好本事啊。”

都不叫她宛娘了?馮宛抬眸看著他,悄立風中,靜等著他說下去。

這時,大公主譏嘲的聲音傳來,“怪不得趙夫人天天往外跑,原來志向不小啊。”

馮宛抬眸,不解地看向大公主。見到大公主一臉的譏嘲,馮宛也不想惹事,便微微一福,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饒是如此,她的態度也太鎮定了些。

大公主重重一哼,冷言冷語道:“本公主還真是看不出啊,原來一個小小的內堂賤婦,竟然還是一個人物。”她在說到‘小小的內堂賤婦’時,趙俊忍不住回頭盯了一眼,神色中隱隱有著不滿。

不管怎麼說,馮宛是他的妻室,大公主這話里話外,不是說他沒有本事,名不經傳嗎?

馮宛還是不明白。她朝大公主擺出一副束手聽教的姿態后,美麗的剪水雙眸不解地瞟向趙俊。

趙俊沉著臉,把馮宛的手臂一扯,低喝道:“跟我來。”說罷,拖著她急急朝書房走去。

馮宛被他拖得一個踉蹌,連忙腳步放快。

大公主站在后面,望著兩人急急離去的身影,嘴角剛剛揚起一抹冷笑,卻不知怎麼的,雙眼盯著那兩只相握的手,怎麼也笑不起來了。

月娘一直老實地站在角落里,見到大公主這模樣,她飛快地低下了頭,在不遠處,弗兒也同時低下了頭。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

趙俊把馮宛朝著房中一推,便沖到塌幾處,給自己倒了一斟酒猛灌幾口。

汩汩的吞咽聲中,他把酒斟朝著幾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巨響傳來,若是旁人,少不了要驚一下。可馮宛靜靜地看著他,神色中依然平和。

望著這樣的馮宛,趙俊氣不打一處來,他沉著臉喝道:“不錯啊,真是不錯。一個婦人這麼大的本事,還真讓我這當丈夫的不可小看了。”

他騰地轉身,直直地瞪著馮宛,冷冷說道:“你一婦人出這種風頭,是想當官呢,還是博個王侯?”

馮宛抬頭看向他,燈火下,她烏黑的雙眸透著靜,“夫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俊向后退出一步,坐倒在塌幾上。這一刻,他臉上的戾氣,不滿,沉怒,都消逝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有說不出的復雜和失落。

好一會,趙俊才沉聲說道:“鮮卑許會退兵,陛下想肅清邊境,責令衛子揚出兵。”

他抬起頭來,冷冷的,帶著恨意地盯著馮宛,說道:“衛子將向陛下舉薦說,要你做他的幕僚,隨他一道出征。”趙俊臉上的肌肉狠狠地跳動幾下,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馮宛,說道:“他說,他與你交談過數次,還說,你雖是個婦人,卻見識不凡,又略曉兵家事,可為倚助。”

趙俊沉沉的聲音在房中響起,不等他說完,馮宛已呆住了,怔住了。

衛子揚向陛下舉薦自己了?自己一個婦人,他竟然舉薦自己?

其實,馮宛也知道,這個時候的胡人中,本就有用婦人為將的。不說別的胡人小國,便是陳國,婦人的地位,也遠遠高過她所知的晉地。

衛子揚這番話,在他說來不荒唐,在陛下聽來也不荒唐。

真正覺得不可思議的,只有馮宛,還有習慣了馮宛這種安守本份的性格的趙俊。

趙俊青著臉,恨恨地瞪著馮宛。

馮宛自是知道他的恨意從何而來。他兩番在太子和陛下面前顯示出他的軍事才能,可又數次讓人覺得,他趙俊的才高則高矣,可總有點虛,總有不對頭處。

現在好了,衛子揚讓天下人都知道,他趙俊的妻子是個知曉兵事的。這不是就是明示天下人,令趙俊大出風頭的兩次獻計,實是他的夫人之功?

趙俊還在冷冷地瞪著馮宛,等著她地回答。

馮宛卻是耳中嗡嗡作響,手心又濕又滑,一時之間,都呆了怔了,不知說什麼的好。

她根深蒂固的意識中,便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到人前,可以與丈夫一樣一比高低。

那一日,衛子揚對她說,他會想法子時,她斷斷沒有想到,他會想出這個法子來。

……只是一轉眼間,她竟然給推到了世人面前。

趙俊盯著馮宛那神思恍惚的模樣,心下惱怒,他咬牙切齒地咆哮道:“賤人,賤人”一邊喝叫,他一邊用力地拍打著幾面。

整個書房中,只有他的喘息聲傳來。

聽著那喘息聲越來越近,馮宛下意識地想退下,想躲開。

可是,她不能那樣。

果斷的,馮宛抬起頭來,在趙俊右手一揚,那耳光就要扇向她的臉上時,馮宛清冷的聲音傳來,“夫主,明日陛下可會有召?”她直直地盯著遲疑了的趙俊,溫言細語道:“夫主,仔細你的手。”

聽著她溫柔的聲音,望著她雍容的姿態,趙俊揚在半空的手,無力地僵在那里。

現在是不能動她,不能動她……打了她的臉,會留下印痕,讓陛下見了大是不妥。打了別的地方,她若借故不去宮中,難做人的也是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102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0:16
第一百零一章 等你

趙俊僵在當地,與馮宛大眼瞪著小眼。

望著她氣定神閑的樣子,趙俊心下暗恨:這賤人怕是巴不得吧?

想到這里,他咬牙冷笑,“我不會允的。”他瞪著馮宛,冷冷地重復道:“你的主意打得最好又如何?你是我的婦人,那事,我斷斷不會允”

瞪著低頭不語的馮宛,他按在幾上的十指,緊緊的,都青筋暴露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俊壓抑的咆哮聲傳來,“滾出去”

馮宛朝他福了福,慢慢退了出去。

她一出書房門,只聽得里面便“叮砰叮砰”的傳來物品被砸的聲音。

看到馮宛出來,大公主沖上幾步,站在臺階下叫道:“賤女人”

馮宛沒有看她。

見馮宛不理,大公主怒道:“賤女人,叫你呢,你耳朵聾了?”

馮宛依然不理。她步履輕緩雍容地朝自己的房中走去,明明身份不顯,卻高貴如皇后。

大公主先是氣勢一奪,轉眼怒火上頭,她一個箭步沖到馮宛身后。

大公主的手,堪堪碰到馮宛的手臂,只聽得趙俊的聲音傳來,“住手。”他站在書房門外,沉著臉忍著火地看著大公主,又叫了一聲,“住手。”

大公主回過頭來,瞪大四白眼想要反駁,對上趙俊眼中的寒氣,不由怔住了。

這時,趙俊上前一步,他扯著大公主的手,拖著她進了書房。

書房門砰的一聲關上,馮宛這時已走到了自個兒的房間前。她停下腳步,仰望著月色下的天空時。一個壓低的聲音傳來,“看到沒有?郎主對大公主,便與對夫人一樣。”

“別說,便當什麼也不知道。”

背對著她們的馮宛,被這麼一提醒,不由想道:前世時,他與大公主沒有這般親密,這般毫無顧及啊。是了,是了,馮宛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這一世,趙俊沒有了無條件助他平步青云的自己,攀附大公主,或者說,維系大公主對她的好感,便成了他能熟悉使用的,最主要的手段。

想到這里,馮宛笑了笑。

她舉步入內。

望著窗外漸漸黑下去的天空,馮宛命令道:“準備熱湯,我要沐浴。”

“是。”

舒服地洗了一個澡后,馮宛轉過頭來,對弗兒低聲說道:“弗兒,你去外面轉一轉,看看夫主,還有公主她們說了什麼話沒有。”

“是。”

“多聽一會,別跑來跑去回報,免得落人眼中。”

“是。”

弗兒出去了。

馮宛踱了一會,尋思了一會,順手把房門關上。

她再次來到塌邊坐下,給自己斟一杯酒,等著某個人。

她想,今天晚上,他應該會來跟自己說些什麼的。

沙漏在無聲無息中流逝。

安靜中,外面的人語聲不時傳來,隱隱約約的,有些聽得明白,有些聽不明白。不過馮宛也沒有刻意去聽,她只是讓自己沉下心來,只是讓自己靜靜地感覺著周圍的一切。似乎這樣,便可以讓她的心真正的平靜下來。

慢慢的,馬車滾動的聲音傳來,那是趙俊在送大公主回去。

慢慢的,婢妾們的聲音更響亮了。

不知多久,弗兒敲了敲門。

她來到馮宛身后,低聲說道:“夫人,沒有聽到大公主和郎主說什麼。”頓了頓,她說道:“郎主只是很不高興,都砸了幾次酒杯了,還差點跟大公主吵起來。”她小心地打量著馮宛的表情,嘀咕道:“郎主也是,把個公主弄到府中來干嘛?害得整個府中的人都要看她臉色,便是郎主自己,也時不時地要作揖賠禮。”

馮宛這時回過頭來,問道:“還有什麼?”

弗兒想了想,搖頭道:“沒什麼。”

“時辰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是。”

弗兒走后,房中又恢復了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一個低語聲,“夫人不知犯了什麼事,又惱了郎主。”另一個婢女壓低聲音說道:“是啊,前兩天郎主還對夫人發誓呢。”頓了頓,這婢女說道:“夫人這樣,月娘怎麼並不開心?”

第一個聲音冷笑道:“她怎麼可能開心?你沒有看到大公主那架式嗎?只要大公主一天沒嫁,她就一天也開心不了。”那聲音壓低了嘆道:“這幾個晚上,我總是半晚聽到她在哭。哎,她原本定是想著,壓下了夫人就得意了。沒有想到,夫人還是個不足懼的,真正可畏的,是對我家郎主有意思的大公主。”

婢女低聲道:“不是說大公主要和親嗎?再說,就是大公主不和親,我家郎主也是有妻室的人。依奴看啊,這也只是一時的事,等皇室知曉了,自不會再讓他們往來。”

接下來的聲音,就細小得多,馮宛也沒有刻意去聽。

轉眼,子時已過。

馮宛等了這麼久,也撐不住了,她干脆拿過一床被子,就這般蓋在身上。然后人朝塌上一歪,睡死了過去。

她是在一陣沉悶中醒過來的。

還沒有睜開眼,她便蹙著眉,小手無意識地伸出,想推開壓在胸口的物事。

可這一推,卻碰到了一個溫熱的物事。

嗖地一下,馮宛嚇得睜開了雙眼。

然后,她對上了黑暗中,一雙烏亮烏亮的眸子,這眸子帶著笑,正貼在離她不過三寸的地方,細細地瞅著她。

下意識中,馮宛便張開嘴想要尖叫,可她的嘴剛一張開,自己便反應過來了。

連忙閉上嘴,馮宛睜大雙眼,就著外面淡淡的月光,看著這個壓在自己身上,臉孔離自己不過一拳頭遠的男人。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馮宛壓低聲音,試探地喚道:“衛子揚?”

叫出這個名字后,她心下大定,這呼吸,這體溫,這氣息,可不就是衛子揚?

結實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動了動,他一只手撐在塌沿,慢慢挺直上半身,隨著他的動作,如泄的墨發披散在馮宛的臉上,眼睛上。

在馮宛伸手把他的頭發拂開時,衛子揚低低的聲音傳來,“阿宛果然溫軟。”他見黑暗中,馮宛的大眼中浮起了怒色,又說道:“那日我被下了藥,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剛才見到阿宛睡著了,便想再試一試。”

他說的,是那日他與她在野外,他在馮宛身上睡了一個時辰的事。

少年的聲音,清而微靡,因刻意的壓低,又有著沙,仿佛是吹過寺鐘的晚風,實是說不出的動聽。當然,更是說不出的理直氣壯。

對上他,馮宛一直有著無力感,此刻也是一樣。

她吸了一口氣,借著夜色讓自己砰砰亂跳的心平靜下來,低低說道:“我在等你,你起來說話可好?”

“不好。”少年地回答一向干脆。他放開撐著塌邊的手,重新讓自己壓在馮宛身上,剛一覆上,他便在馮宛身上搖晃起來,享受著隨著他的動作,身下越來香軟酥骨的溫玉。不等馮宛發怒,他用一種極為嚴肅認真的語氣開了口,“阿宛,我向陛下舉薦你了。我觀你這婦人,見到個馮蕓,也要向她低頭討好,大公主更是想打你就打你。你自己也說了,滿街的貴女,哪個見了你都可以輕易打殺。我的阿宛,怎麼能這般處處低頭,時時小心著?”

望著終于停止了搖晃的少年,對上他亮晶晶的鳳眸,馮宛低聲說道:“你向陛下舉薦我,是想我這般站出去?”

“不錯。”黑暗中,他咧著雪白的牙齒一笑,“我就要讓你站出去。成天這般瑟瑟縮縮的,明明有才,卻老藏著掖著,便是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黑暗中,見到馮宛的雙眸明亮如星,聞著她的體息溫暖清香,他忍不住低下頭來,叭唧一聲,在她的眼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這般安靜時,他這一親,動靜特別驚人。馮宛嚇了一跳,她連忙伸手捂著他的嘴。

少年的唇被捂上,倒也不惱,只是彎眸含笑,一臉享受。

馮宛捂著他的唇,心神卻在不知不覺中飄飛開來。

今天這事,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斷斷沒有想到過,要像個丈夫一樣站在世人面前,斷斷沒有想到過……

剛才尋思了幾個時辰,她都找不到應對的方法。此時此刻,她依然找不到應對的方法。甚至,她都不知道衛子揚這樣做,對她來說是禍是福。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頸窩一暖,卻是衛子揚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中蹭了蹭。他蹭著的樣子,特別天真,仿佛一只小狗。

可馮宛知道他不是小狗,那頂在她小腹上的,饒是隔了床被子,她也清楚地感覺到堅挺。而且,他的動作越來越急,呼吸在明顯加粗。

他的唇,也在慢慢游移,慢慢游移。轉眼間,馮宛痛哼一聲,卻是他在她的鎖骨上咬了一口

他在鎖骨上咬了一口?

馮宛一驚,她完全驚醒過來。感覺到覆在身上的少年,越來越溫熱的撫觸,馮宛先是瞪大了眼。

轉爾,她聲音一提,突然的,清亮地喚道:“弗兒”

在這安靜的夜間,這叫聲突如其來。在衛子揚騰地抬頭,與馮宛大眼瞪小眼時,弗兒的聲音立馬傳來,“夫人,你叫我?”同樣,明明應該早就睡了的弗兒,她的回答也是下意識的,不但迅速,而且聲音清亮,仿佛她一直沒有睡著,仿佛她一直在外面侯著……
匿名
狀態︰ 離線
103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0:38
第102章 不安

幾乎是弗兒一回答完,四野便是一靜。緊接著,她壓低的聲音傳來,“夫人,可是要入廁?”這一次,她的聲音強行加上了沙啞,似乎剛剛睡醒一般。

馮宛笑了笑。

她轉過頭來,目光晶亮地看著衛子揚,低低說道:“衛將軍,你先回去。”

衛子揚定定地看著她,他低聲說道:“那婢女?”

馮宛回道:“她雖是我的貼身婢女,卻不忠于我。”對上衛子揚微瞇的鳳眼,她把他推了推,低聲求道:“你先回去。”

她這話,已經向衛子揚說明了,外面的弗兒是在監視他們,甚至,她已聽到了房中的異常。

衛子揚定定地看著馮宛,看著看著,他的薄唇微微嘟起,咒道:“真想打殺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婢女,馮宛做為主母,真要打殺她,也只是順手的事,用不著他來動手。當下,衛子氣扁了扁嘴,從她的身上怏怏爬起。

他站在塌旁,低著望著仰臉看著自己,秀發披垂,雙眸如星的馮宛。看著看著,他突然低下頭,在她的頸上就是一咬。馮宛吃痛不住叫出聲時,他低低的嘟囔道:“狡猾的丑女人”他哪里不知道,馮宛是故意叫破弗兒的她總是這樣,總在要緊的時候把他推開

想到這里,他嘴一張,又咬了一口,這一口有點重,他都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就在衛子揚連忙住嘴時,一雙手臂如蛇一樣鎖住了他的頸,然后,他的左耳被一溫熱的物事含住,那般暖暖的,靡靡的氣息撲耳而來,令得衛子揚一陣歡喜。,突然的,一陣劇痛襲來

卻是馮宛嘴一張,狠狠咬住了他的耳垂。

耳垂劇痛,吹入耳中的氣息卻是溫暖的,便是那鎖著他頸的手,也是溫熱的,衛子揚只覺得自己的心也火熱起來。當下,他把耳朵朝她的唇繼續湊去,歡喜地說道:“再咬一會兒”

五個字一出,無力感再次向馮宛侵襲而來。她本不是任性的人,實在氣不過他,這才狠下心來咬一口,本想借此半陰半陰的警告一句,讓他下次注意些分寸。哪里知道,她什麼也來不及說,便聽到了他滿含歡喜的這句話?

感覺到含著耳垂的小嘴松開來,衛子握轉過頭,他對上雙頰火紅,因氣惱,因無力,也因羞臊而雙眼亮晶晶的馮宛。當下。他鳳眼微瞇,揚著唇低低笑了起來,“阿宛,滋味甚好”

騰地一下,馮宛的臉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了。

衛子揚見狀,忍著嗓子低低一笑,他定定地看著她,身子平平掠出,轉眼間,他便翻出了窗口。馮宛連忙撲上前,準備關上窗戶時,卻看到前方五步處的大樹梢上,站著衛子揚隨風晃蕩的身影。月色下,他修長的身影飄渺如風,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雙眸如星,正笑得燦爛。見馮宛看向自己,他朝她露出雪白的牙齒,指了指自己的耳垂,沙啞地說道:“阿宛,你可要記得,你今日咬了我,輕薄了我,以后可不許不承認”

對上呆若木雞的馮宛,他鳳眼瞇成了一線,身子向后一個優美的倒空翻,轉眼便消失在圍墻外。

馮宛把窗戶關上。

她坐在塌前,直到臉頰不再火燙,直到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才徐徐喚道:“弗兒,進來一下。”

她的聲音平靜而淡然,似乎完全認定了,這會兒弗兒肯定不敢睡,肯定在等著她的傳喚。

門外,弗兒咬著唇,大袖下,她的雙手絞了又松,松了又絞。最終,她臉上露出一抹堅毅的神色,步入了被馮宛打開的房門。

月色下,她的夫人正靜靜地站在紗窗旁,背著月光的臉上,一雙眼睛幽靜幽靜地盯著她。

每每對上這樣的,仿佛世事一切洞明的夫人,弗兒的心便懸得緊。不知不覺中,她低下了頭,袖底的雙手,卻絞得更緊了。

弗兒來到了馮宛面前。

不等她開口,馮宛溫柔的聲音傳來,“坐吧。”

弗兒低聲道:“夫人,弗兒不敢。”

“無妨的,坐下吧。”她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溫婉祥和,讓人聽了,不由自主地感覺到靜謐。

退后一步,弗兒側著臀在塌上坐下。

馮宛看了她一眼,轉頭望著外面的月光,低低開了口,“弗兒?”

才這麼一喚,弗兒便無法自制的一驚,她連忙應道:“是。”

馮宛沒有看向她,她靜靜地說道:“你想要什麼?”

弗兒嗖地抬頭。

馮宛徐徐說道:“月娘助了你,”才說到這里,弗兒的臉便白了白,她剛張嘴,只聽得馮宛繼續說道:“她是想你盯著我吧?你收受了她的好處,也答應了她的要求,卻一直不曾說出什麼事……”

馮宛回過頭來,她對上如見到鬼一般,臉色蒼白中夾著驚恐的弗兒,淡淡說道:“衛將軍夜來之事,你不曾上稟任何人,卻又時刻留意,這般夜深了,還在外面聽著。”

馮宛的聲音有點冷,“弗兒,你想要什麼?”

撲通一聲,弗兒再也支持不住,她踉蹌著從塌上站起,跪倒在馮宛面前。

低著頭,她顫抖著,袖底下雙手,還在不停地絞動:夫人她怎麼什麼都知道?她怎麼這麼可怕?不行,現在不行,以夫人的身份,一定要捉奸在床才讓人信服,現在那人已經離去,我便豁出去也是不成

再說,便是捉了奸又有什麼用?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轉眼,她伏在地上,顫聲說道:“夫人,夫人,奴婢不曾……”

不等她說完,馮宛便打斷了她的話,“不要害怕,”她的聲音溫柔如水,依然如平時一樣,有種讓人寧靜的力量,“我不會處罰你。”

馮宛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弗兒,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弗兒哪里說得出來。

她伏在地上,只覺得額頭上冷汗涔涔,直覺得背心已然寒透。

良久良久,馮宛宛如嘆息的聲音傳來,“出去吧。”

……直過了好一會,弗兒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可,這麼就讓她離開?

弗兒又驚又喜,她惶然地抬起頭來看向馮宛,對上的,是背著月光的她,那雙幽靜得如深譚的眸子。

這眼神明明溫柔如許,明明敦厚依舊,可她怎麼就是覺得害怕?一種在她面前無所遁形的懼怕?

牙齒相擊中,弗兒哆嗦著應道:“是,是。”

一邊說,她一邊爬起,悄悄拭去流到了眼睛上的汗水,她佝僂著退了出去。

弗兒剛退到門坎上,馮宛清柔的聲音傳來,“把門關上。”

……“是,是。”

隨著房門一關,馮宛收回了目光。

這一收回目光,她的手,便有意識般,摸上了自個的鎖骨。手指剛剛觸上,她便痛得滋了一聲。

蹙著眉,馮宛尋思道:衛子揚的膽子似乎越來越大了,他對她這麼了解,要是以后放得開了,可叫她怎麼應對?

這一晚,馮宛睡得一點也不好,她在床塌上翻來覆去,不停地想著衛子揚的話,想著他的眼神,想著他的動作……

如此輾轉反側了一宿,醒來時,天色大亮。

馮宛起塌,叫來弗兒幫忙洗漱。

弗兒顯然一夜沒睡,兩個黑眼圈清楚地浮在她蒼白瘦弱的臉上。便是給馮宛梳頭時,她的手也一直在抖。

剛剛洗漱完,一個婢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可在?”

“在。”

“郎主令夫人前去書房。”

馮宛恩了一聲,道:“請郎主稍侯。”

“是。”

梳妝妥當,馮宛站了起來。望著銅鏡中臉色青白如鬼的弗兒一眼,馮宛收回目光,步履雍容地朝趙俊的房間走去。

弗兒呆呆怔怔地看著馮宛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她才發現胸口已忍氣忍得疼痛。

連忙吸了一口氣,她驚惶地想道:不行,這樣下去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還是離開吧……可是,我的賣身契都在這里,外面又兵荒馬亂的,我能到哪里去?

院落里,月娘嫵娘等人都在,她們看到馮宛走出,同時轉頭看來,神色中不掩驚愕。

很顯然,昨天朝中發生的事,已傳到了她們的耳中。

馮宛瞟過一雙雙驚愕的,不敢置信的眼睛,繼續提步前行。

這時,月娘碎步走出,她來到了馮宛身側,低著頭,輕喚道:“夫人。”

見馮宛止步,她白著臉看向馮宛,唇蠕動了好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馮宛淡淡瞟了她一眼,也不在意,繼續提步前行。

一直到她走遠,月娘都沒有發出聲音。

轉眼間,馮宛來到趙俊的書房外,輕輕敲了敲門,馮宛溫柔地喚道:“夫主?”

“進來。”

趙俊的聲音沉而冷,他下了塌,大步走到房門旁,伸手猛然把房門拉開。

對著陽光下氣質寧靜的馮宛,趙俊先是一怔,轉爾冷聲說道:“怎麼,沒有睡好?”他哧笑道:“不過一個鄙賤婦人,居然也想行丈夫事,你睡不好的日子還多著呢。”

他的聲音中有著厭惡,一種無處發泄的郁怒。

馮宛抬頭看向他,靜靜問道:“聽說夫主找我?”

“怎麼,我便不能找你?”趙俊咆哮著,他手一伸,抓著馮宛的手臂朝書房中一扯。

就在這時,一陣喧囂聲傳來,只見二輛馬車一沖入府,同時,一個太監尖哨的聲音傳來,“趙俊,馮氏阿宛可在?”。
匿名
狀態︰ 離線
104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0:55
第103章 陪同入宮

趙俊伸出的手,在一瞬間變得僵硬無比。

而四周的婢妾們,這時紛紛掉轉頭來看向馮宛。

見沒有人回答自己,那太監不耐煩地尖聲叫道:“馮氏阿宛可在?”

馮宛輕輕甩了甩趙俊的手,掙脫他地掌握后,她走下臺階,盈盈一福,“妾就是馮氏阿宛。”

那太監點了點頭,他盯了一眼馮宛,又看向趙俊,尖聲道:“你就是趙俊吧?陛下令你夫婦兩人速速入宮。”

“是。”

“愣著做甚?走吧——”

“是。”

馬車駛動,跟在那太監的身后,駛出了府門。

馬車中,馮宛和趙俊坐在一處。一直到駛出府門,馮宛還坐得端直,她的唇微微抿起,正側著頭,有點恍惚地看著外面的街景。

晨光下,她素白的臉干凈如瓷,長長的睫毛這般撲閃撲閃的,整個人于端莊嫻靜之余,另添了一分少女的溫柔之美。

也是,她才不過十八九歲的女子。

這陣子府中的人都吃不飽,她卻顯得更精神更美了,肌膚白里透著紅,眉目寧靜溫婉中透著淡漠。這般坐在他旁邊,卻仿佛隔了很遠,仿佛他伸手也無法觸及。

趙俊發現自己的目光,有點不受控制地看向馮宛。每看一眼,他的心口便是一陣氣苦和悶痛。

咬著牙,趙俊以外面的人聽不到的聲音嘲諷地說道:“婦人就是婦人,真以為你那奸夫能送你飛上云天?”

趙俊說的話很難聽,可是馮宛依然安靜的,神思飄飛地看著外面,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在說什麼。

這樣的她,寧靜如水,風姿雍容,更仿佛是趙俊無法攀越的。不知不覺中,趙俊臉色一青,他右手一伸,嗖地一下,重重地扣上了馮宛的手臂

他扣得很緊,不用看,馮宛也知道,那里必是一片烏青。

她慢慢回過頭來。

靜靜地抬眸,靜靜地看著趙俊,馮宛的眼神依然有著恍惚,因為這份恍惚,她整個人不但顯得遙遠,還顯得冷漠。

她慢慢地伸出左手,扯了扯趙俊緊緊錮制的五指,馮宛垂著雙眸,淡淡說道:“夫主,使者在外面。”她靜靜地說道:“妾若疼得狠了,只怕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

這是威脅,這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威脅

趙俊臉色青黑一片,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馮宛,卻還是慢慢地松開了她的手。

他一放開她,馮宛又看向外面,發起呆來。

這樣的馮宛,讓趙俊既有被無視的惱怒,又有種無法掌控的恨苦。他咬著牙低低咆哮,“宛娘,你別忘記了,你現在還是我的妻子”

這話一出,似是讓馮宛從夢游狀態驚醒,她回過頭來。

抬眸看著趙俊,馮宛輕言細語地說道:“大公主不是喜歡夫主麼?她若和親不成,你可借此休了我,娶她回家。”

馮宛靜靜地說道:“她是當朝大公主,又是得皇后寵愛的,有他為妻,想來夫主的前程當更錦繡。”

她明明是很溫婉,很安靜,很平和地說這些話,可是趙俊聽了,心里就是悶得慌,不但悶,那胸口處還有一種絞痛。

他咬著牙瞪著馮宛,冷笑道:“想我放手讓你與你那奸夫雙宿一起飛?馮氏阿宛,你別做美夢了”

他恨苦地說道:“我斷斷不會放手”

他說得咬牙切齒,斬釘截鐵。

這讓馮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趙俊也是一個聰明人,前世時,趙俊雖然與大公主走得近,可他與馮宛情意濃厚時,也會說大公主的壞話。他說過,大公主那樣的人,兇橫頑劣,哪個丈夫娶了她,必被管束欺壓一輩子。

她分得出,趙俊說這話是出自肺腑。所以直到死,她都不敢相信,是趙俊借大公主的手殺的自己

現在看他的表情,顯然也是這個想法。

趙俊見馮宛到了這個時候,依然神思恍惚著。他喘了一口粗氣,又壓低聲音咆哮道:“馮宛,你別忘記,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趙俊的妻子我想離了你就離了你,我不放手,你哪里也去不了”

聲音帶著戾氣,已是賭咒般。

馮宛再次瞟了他一眼。

她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靜靜地看著外面,馮宛的聲音舒緩輕淡如春風,“隨便你。”

她說隨便你

她的表情也罷,神態也罷,是真正的不在意。趙俊與她共同生活了二年多,對她也是了解的。他看得出來,她是真正的無所謂

她總是這麼漫不經心,這麼雍容平靜,這麼冷靜得仿佛一切都不在意

他曾經最喜歡看的是她這種天生高貴不凡的儀態,可現在,他卻覺得面對這樣的她,自己一腔怒火,直似重重地打在棉花中,直是沒有半個著力點

在趙俊急促的喘息中,馬車穩穩的向前駛去。

她的眼神中依然有著迷茫。

她不知道,呆會會出現什麼場景,她想,只能見招拆招了。

馬車來到宮門外時停了一下,趙俊一眼瞟到,前方有幾輛馬車正在駛入宮門,那些馬車的主人,一看就是比他身份高貴的,他得侯一侯。

只是一眼,趙俊收回了目光,他又不受控制地盯向馮宛,不受控制地想道:她怎麼能變這麼多?以前的宛娘,斷斷不會這般逼著我,漠視我。斷斷不會賣弄她的那一點才華,讓世人恥笑于我

她明明應該站在我的身后,明明應該這般助著我,應該小心翼翼地祈求我得到榮華,祈求她的努力有效后,我富貴了還能不拋棄她的

她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想到恨處,他又咬得牙齒格格作響了。

氣苦失落中的趙俊,沒有注意到本應駛入宮門的一輛馬車,此刻不但沒有向前反而駛了過來。

就在他雙眼冒火時,只聽得一個極為清悅靡啞的男子聲音傳來,“來了?一道進宮吧。”

是衛子揚的聲音

憤恨的趙俊剛要抬頭,想到衛子揚的性格和他今日今日的地位,又連忙壓下自己的沖動。他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恨意,便深深地低著頭。

事實上,衛子氣也沒有看他。

他只是微笑地看著馮宛。

好些時日了,馮宛都沒有在白日里看到他。

此刻的他,一襲黑色盔甲,肩頸處,那黑得發亮,寒得刺骨的甲刺聳起,襯得他那張臉,直是說不出的高貴,特別是那一雙血色眸子,在黑森森的寒甲掩映下,直是冷得妖艷。明明波光流動,明明鳳眸含情,可偏偏這波光是如此的冷,鳳眸中的情意,是如此的戲謔,如此的絕決

這少年,隨著權勢日重,竟是越來越美得高不可攀

馮宛一眼看到他,竟被他的氣勢壓得無法呼吸,在她下意識地低著頭準備行禮時,她記起了他的身份:他是衛子揚,她可以親近的衛子揚。

當下,馮宛輕聲問道:“將軍也要入宮?”

“自然”因是白日,衛子揚的聲音于靡啞動聽之余,有了些鏗鏘冷酷之音,他淡淡地說道:“我與你們一道見過陛下。”

說到這里,他盯了依然低著頭,佝僂著隱在陰暗處的趙俊一眼,嘴角一揚,慢慢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收回目光,衛子揚命令道:“時辰不早了,走吧。”

聲音威嚴沉冷,不約而同的,趙俊和馮宛同時應道:“是。”

衛子揚的馬車駛動,他朝著那領著馮宛的太監輕喝道:“回去吧,我帶他們入宮。”

那太監連忙諂笑道:“是,是,是。”說罷,他的馬車急急讓路于一側。

太監一讓,衛子揚的馬車便駛入了宮門,在他的身后,自然是馮宛他們的這輛馬車。

明明衛子揚去得遠了,窩在角落里的趙俊,還有點喘不過氣來。他恨恨地暗罵道:不過是一個賣屁股上位的賤民,真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了?我呸

罵是這樣罵,他心中不免想道:這個衛子揚,以前見了也不怎樣,怎麼現在每見他一次,便發現他又威嚴了一分?此刻看起來,似乎比太子殿下還要像太子。

衛子揚的馬車,走得不疾不徐,他既然離得不遠,趙俊便是心中惱怒,也不敢再吭聲了。

倒是馮宛,此刻收回恍惚的心神,開始平心靜氣。

她還是沒有想到應該如何應對,想來想去,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許這次召見的馮宛,是個婦人,陛下所選的天恩宮,臨近后宮。

一路走來,無數個宮婢太監,權貴官人,都向這兩輛馬車看來。

當馬車駛入天恩宮前二百步的林蔭道時,對面二輛馬車急急地駛來。

那馬車駛著駛著,眼看就要與馮宛的馬車擦肩而過時,突然一個女子的嬌喝聲傳來,轉眼,那馬車一停,四公主嬌脆的聲音傳來,“衛將軍?”她的聲音中透著沙啞,更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在四公主轉頭看向馮宛時,她后面的那輛馬車中,也傳來一個嬌喚聲,“是你們兩個?”這是大公主的聲音。

趙俊和馮宛同時抬起頭來,就在這時,衛子氣不耐煩地低喝道:“愣著干什麼,走”

聲音沉沉,威儀天生。不知不覺中,兩個公主氣勢一奪,而衛子氣和趙俊的馬車,則同時駛出,駛向前方陛下的所在。
匿名
狀態︰ 離線
105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1:12
第104章 問話

馬車到了。

車簾一掀,趙俊便看到盔甲在身的衛子揚,側過頭瞬也不瞬地看著自己兩人。這個身材頎長,明明還透著幾分青澀的少年,此刻威儀天成,既冷酷又高高在上,趙俊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覺到氣為之一奪,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馮宛。

馮宛依然是那般溫婉,她白凈如瓷的臉上帶著淡笑,正舉步向前走去。明明是這種皇宮禁地,明明她的前方是威嚴高貴得讓人心寒的衛子揚,她卻自有一種風華,仿佛這皇宮內苑只是她的自家庭院,仿佛衛子揚,也只是她的兄弟姐妹,那種天生的雍容,祥和,使得她站在哪里也不失色。

想她與眉娘嫵娘站在一起時,也不見如何出色,怎麼站在這地方,竟也不失半點顏色?

趙俊沒有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馮宛身側。似乎只有她的身邊,才能幫他減去衛子揚帶來的威壓,還有陛下有可能問起兩次獻策的實情所引起的惶惑。

高大的殿堂前,一個太監迎了上來,尖聲問道:“可是衛將軍,馮氏宛娘,趙官人?”

“正是。”

“進去吧。”

“是。”

在太監的帶領下,衛子揚率先帶頭跨入臺階。

在馮宛的旁邊,趙俊一張臉又青又白,他看了一眼平靜如昔的馮宛,突然之間大為后悔:我怎地老是對她發火,也不跟她交待一下,那兩次獻策之事絕不能提,便是陛下問起,也不可胡亂攀功。

在府中,在馬車中時,他每每看到馮宛,涌出心頭的只有憤恨。只想著她是在勾結奸夫,枉圖脫離他地控制。一直以來,馮宛對他體貼慣了,做事決事,也總是顧全大局慣了,他想也沒有想過,在陛下地追問和衛子揚的慫恿下,她很有可能說出那兩次計策的真相。

在他的想法中,馮宛有才,不就是他有才?他的妻妾的能力,便是他的能力,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趙俊的惶惶不安中,內堂處,另一個太監尖哨的聲音傳來,“宣——衛子揚,馮氏,趙俊晉見”

叫聲一出,四下肅穆,只有趙俊自己的呼吸聲,和三人的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他張著嘴,木然地跟著馮宛喚道:“臣見過陛下。”

“起來吧。”

“是。”

“看座。”

“多謝陛下。”

二人退后幾步,一一在塌上坐下。當然,衛子揚盔甲在身,無法行大禮,他也就是入了殿后,朝著陛下雙手一拱,便退到一側站好。

陛下近六十了,容色有點蒼黑,雙眼渾濁,眼袋聳拉著,他正瞇著眼,定定地盯著馮宛。

盯了一陣,陛下威嚴地說道:“馮氏阿宛,抬起頭來。”

“是。”

馮宛應聲抬頭。

對上她溫婉寧靜的面容,陛下徐徐說道:“倒是生得好相貌。”他本是見過馮宛的,不過馮宛這樣的人,哪能讓他記住?直到這時,他才算是把她的面容記下。

陛下溫聲說道:“馮氏宛娘。”

“在。”

“你今年多大了?”

“妾虛歲十九。”

陛下點了點頭,道:“十九啊,怪年輕的。”他看了看站在一側,默不吭聲的衛子揚,又轉頭看向趙俊。

感覺到陛下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趙俊只覺得背心冷汗涔涔而下,手心也冰得驚人。

陛下看向趙俊,溫言問道:“趙愛卿,這婦人便是你的妻子?”

趙俊連忙站起應道:“正是。”

“成婚幾載了?”

“二載有余。”

“可有孩兒?”

幾乎是這個問題一出,趙俊的汗毛便倒豎而起,他警惕地想道:陛下為什麼問起我與宛娘有沒有孩兒?難道說,他要借無子之由,逼我把宛娘轉讓給衛子揚?不,斷斷不可,斷斷不可

且不說其它,宛娘的才華就不可小看。有她在身側,他總是能感覺到安心,總是覺得,自己還會有機會平步青云。

他斷斷不會與宛娘和離。

心思電轉間,趙俊啞著嗓子說道:“宛娘嫁臣二載,雖不曾育得一子,然,她伴臣起于貧賤,臣曾發誓,終其一生也不會休棄于她”

他說,終其一生也不會休棄于她

他竟然當著陛下的面這般說

嗖地一下,衛子揚回過頭來,他鳳眼微瞇,眸中的怒火已無法掩映。那扶在劍鞘上的手,更是青筋直露,仿佛恨不得一劍結果了他

這個膽小無能的鼠輩,竟然這麼大的膽子,竟是怎麼也不肯放棄宛娘

只有馮宛,她低眉斂目,安靜如水。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趙俊不會放開她。

他既然在她提出和離時,不曾松手,現在就更不會了。

他這人她了解,要他放手,必須讓看到放手后的更多好處和利益。

現在好了,陛下這一問,給絕了他們的和離之路了

陛下一怔,他看著趙俊,慢慢地皺了皺眉頭。

不一會,陛下徐徐下令,“叫大公主前來。”為什麼叫大公主來?趙俊一驚,差點抬頭看向陛下。

“是。”

太監領命出去后,陛下也不急了。他向后一倚,閉目養起神來。

陛下不說話,殿下的眾人,自是更不會說話。偌大的宮殿中,一陣沉悶得讓人窒息的氣息,在慢慢流蕩。

趙俊低著頭,還有七上八下地想道:陛下為什麼會叫大公主前來?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驚,暗道:莫非,陛下有意把大公主許給我?

想到尚公主,他剛才還失落的心,開始砰砰地跳動起來……大公主驕橫,可在他面前還是溫馴的。有他在,他那些美妾們是不能享用了,可她是大公主啊。憑著她的公主身份,自己的青云之路便容易得多。

宛娘是才華不凡,可她獻的計,都是自己所完全陌生的兵家之事。尚了公主就不同了,尚了公主,他就有更多的機會表現自己,可能做些自己擅長的事。

可是,可是,宛娘這里?想著想著,趙俊忖道:反正我堅決不與她和離,最好能娶公主,把宛娘降為平妻。公主有勢,宛娘有才,都能被我所用,世上還有誰能阻得我平步青云?說不得,便是太子也得讓我三分

至于那些美妾艷福之事,也不是沒有解決之道。大不了上紅樓解決便是。

這個念頭幾乎一浮出來,趙俊便感覺到由衷的喜悅,便感覺到,這樣的人生,已臻完美之境

想著想著,趙俊一張臉時而漲得通紅,時而又變得蒼白,放在腿側的拳頭,更是時松時緊,顯然他的心情處于無比期待和緊張中。

馮宛無意中瞟了他一眼,便怔了怔。

她雖聰明,對這個丈夫也自以為了解。可馮宛哪里知道,這世上最不可了解的便是人心她真對他了如指掌,前世時也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時辰一點一滴地流逝。

終于,二個腳步聲傳來,不等太監傳召,大公主壓低的,顯得恭順的聲音傳出,“父皇找我?”

“進來吧。”

“是。”

大公主提步跨入殿中。

她一入殿,四白眼便嗖地瞪得老大,不受控制地看了趙俊一眼,又順帶在剜了馮宛一眼,大公主急忙看向陛下,叫道:“父皇?”

陛下揮了揮手,打斷了她的話,“坐下。”

“是。”

大公主側身坐下后,還在不受控制地看著趙俊。

陛下把大公主叫來后,卻又不詢問于她。他低頭看向馮宛,溫言說道:“馮氏,你夫主剛才所言,可有聽到?”

馮宛盈盈一福,低頭應道:“妾聽明白了。”

“如此。你可有話?”

馮宛垂下雙眸。

她清楚地感覺到,衛子揚正看向自己,趙俊,也在看著自己。

好一會,馮宛低聲說道:“妾一婦人,”才吐出這四個字,衛子揚的臉色便是一黯,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之色浮現在臉上。

馮宛垂著眸,靜靜地說道:“本應聽從夫主的安排。然,”她朝著陛下福了福,溫婉地說道:“衛將軍大才,他既然相信妾有才,願意引妾行丈夫事,妾不敢也不願辭卻。”

她抬起頭來,也不理會趙俊瞬時變得鐵青的臉色,徑直和緩溫婉地說道:“妾以為,妾為衛將軍幕僚,和妾與夫主和離,本是二事。”她淡淡一笑,瞬那間風姿雍容,容光逼人,“妾既從丈夫事,行事當與丈夫同。這等婚姻之事,兒女之情,自可拋于腦后。願輔佐我主逐了胡兒,清了邊境,再復羅裙,著荊釵”

她竟是說,她願意著男袍,以男子之身行走,等平了邊關事,再穿回婦人裳

馮宛說話時,溫溫婉婉,柔若春風,實無鏗鏘之音。

可她說的每一個字,還是讓所有人都聽清了,都記住了。

在衛子揚鳳眸微笑,趙俊臉色鐵青時,陛下先是呆了呆,轉眼他哈哈一笑。

大笑過后,陛下揮手道:“坐下吧。”

“是。”

陛下的目光從馮宛的身上移開,他看向了趙俊,“趙愛卿,你夫人方才所言,你可聽到了。”他溫言問道:“你方才說,你曾發誓,終其一生也不會休棄于她。”幾乎是陛下這句話一落地,大公主臉色刷地蒼白如紙,她騰地轉頭,一臉不敢置信的,傷心欲絕地瞪著趙俊,要不是陛下還在說話,她已哭叫質問出聲。
匿名
狀態︰ 離線
106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1:53
第105章 各有應對

陛下的聲音娓娓傳來,“趙愛卿,現在,你還是這麼想的麼?”

趙俊呆住了。

前方,是大公主傷心欲絕地瞪著他,身側,是一切都無所謂的馮宛。

馮宛說了,和不和離是另一回事,她只是想與個丈夫一樣的行走。這是笑話,她明明就是一個婦人,扮什麼丈夫?真上了戰場,她這般與衛子揚日夜共處,便是還掛著他夫人名號又有什麼用?說不定崽子都被衛子揚玩出幾個來了。

馮宛一席話,把他那句誓言的作用直接毀去,現在他面臨的處境便是,大公主正在傷心地盯著他。

他再堅持那句誓言的話,也留不住馮宛,還會失去大公主。

可他如果不堅持,陛下會怎麼看他?出爾反爾,唯利是圖?

一時之間,趙俊直覺得自己陷入了從來沒有面臨過的絕境當中。

坐在趙俊身側,馮宛靜靜地看著他。

慢慢的,她揚唇一笑。這個男人,他現在怕是在后悔不該說那誓言的吧?明明是個只看重利益的人,怎麼老喜歡用誓言說事呢?難不成,他還以為他說了那句誓言,便可以讓自己束手無策?

對馮宛來說,她其實沒有想到,自己在戰場上真能起什麼作用。她只是不想順了趙俊的意而已。

冷汗涔涔中,趙俊突然心神一動。

當下,他長揖不起,顫聲說道:“陛下見諒,”在大公主四白眼地瞪視中,趙俊徐徐說道:“宛娘與臣起于貧賤,是臣的結發之妻。縱使她對我這個丈夫,有不忠不義,可臣,臣還是……”他似是顫不成聲,后面的話已說不下去了。

這席話一出,不說陛下,馮宛都差點擊節叫好。

看,他點出了馮宛與他的結發之緣,繼續表明了他不會和離的決心,又說出了馮宛的不是,說她不忠不義。

一個做妻子的對夫主既然不忠不義,那麼便是不和離,小罰一下還是可以的,例如降為平妻,貶為妾室。他這話,完全是給陛下和大公主提醒啊。

這個男人,果然還是有那麼個時候,是極聰明的。

陛下沉呤了。

大公主卻還在瞪著趙俊,她的臉色依然難看之極,表情依然傷心欲絕。很顯然,趙俊此刻說出的話,與平素面對她時的甜言蜜語略有出入,更與她的心里所想,大為不同。

陛下轉過頭去看著衛子揚,溫聲問道:“衛將軍如何看來?”

衛子揚淡淡一笑,清靡微啞的聲音漫不在意地響起,“陛下,臣此番舉薦馮氏,實因其才華難得,可為臣之臂助。至于她夫主如何,她與夫主的關系如何,似乎不重要吧?”

這一次,衛子揚的聲音一落,趙俊已沉聲說道:“衛將軍,”他咬牙說道:“馮氏乃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將軍執意要把她帶走,難不成我這個夫主,竟開不得口?”

這是趙俊第一次敢直面反駁衛子揚。

衛子揚有點詫異地瞟向他,淡淡回道:“趙官人何必著惱?你不是與大公主私情甚篤嗎?如今你的夫人自願退位,你當歡喜才是。”他鳳眼微瞇,似笑非笑,“莫非,趙官人對大公主往昔所言,通通都是假話不成?”

這話恁的肆無忌憚

朝中也許很多人注意到,驕橫的大公主與一個有婦之夫來往密切,可絕對沒有一個人,敢在陛下,敢在大公主面前這般漫不經心地說出更何況,聽他的話氣,趙俊已與大公主山盟海誓了?一個有婦之夫,一面與堂堂公主,一面又當著陛下說對自己的夫人絕不休棄,這是什麼意思?

嗖嗖嗖,趙俊直覺得背心冷汗涔涔而下,一種驚恐油然而生,這是一種自己將要掉入自己挖下的坑里的驚恐

下意識的,他轉頭瞪向馮宛:衛子揚一個大將軍,平素何等繁忙,他怎麼會注意到這種小事?定是宛娘,定是這個賤婦透露給他聽的定是他們商量好,要這般攻擊自己,把自己拖入陷阱當中。

幸好才瞪一眼,趙俊便注意到了現在所處的場合,收回了目光。

陛下的眉頭微蹙,他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道:“衛將軍,這種無憑無據的話,少說為妙。”

面對明顯不高興的陛下,衛子揚也無所謂,他拱了拱手,朗應道:“是。”如他這樣的人才明白,一個上位者,通常不會輕易表達自己的喜怒。很多時候,你只需要在他心下埋下刺,等著那刺發芽生根就可以了。

陛下揮退衛子揚后,目光瞟向趙俊和馮宛。

好一會,陛下沉冷的聲音傳來,“馮氏。”

“在。”

“衛將軍說你有才,你有何才?”

終于說到他所擔心的地方了。

趙俊的拳頭開始不由自主地握緊,他開始屏著呼吸,開始懊惱地想道:宛娘這個賤婦,不會出賣我吧?

馮宛垂眸,沉吟一會,她靜而溫婉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妾書香傳家,識得字,懂得禮,”頓了頓,她低低說道:“也學過兵家書。”

最后五個字一吐出,趙俊雙眼欲裂,直覺得胸口砰砰地跳得慌。這個時候的他,連大公主兀自瞪來,兀自傷心欲絕的目光都忽略了。

“學過兵家書?”陛下笑了笑,道:“一個婦人敢說這句話,倒也罕見。”

他溫言問道:“那你與你的夫主平素在府中時,可有討論兵家之事?”

來了,來了

砰砰砰,趙俊的心跳,在一瞬間撞得飛快

馮宛垂眸,她淡淡雅雅的聲音溫柔地響起,“討論過的”

四字一出,趙俊差點脫口罵道:賤婦

可他不能罵,他不但不能罵,還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的異常。因此,他老實地低著頭,一動不動的。

“哦,”陛下似是有點吃驚,他問道:“那這次和親之事,你可有看法?”

和親之事?

馮宛垂眸,這原是她挖給公主和趙俊跳的坑,可是不能承認的。

當下,她在趙俊的膽戰心驚中,搖了搖頭,清清脆脆地說道:“和親之事古來有之,妾沒有看法。”

陛下有點不信,他問道:“這計策可是你夫主所獻,當初,他不曾與你商討?”

馮宛似是想了想,過了好一會,她慢慢搖頭,道:“不曾。”

兩字一出,趙俊松了一口氣,緊握成拳的手慢慢松開。

主塌上的陛下點了點頭,他的目光,移向了大公主和趙俊。

瞟了兩人一眼,陛下命令道:“衛將軍,馮氏,你們退下吧。”

“是。”

同時應了一聲,衛子揚和馮宛,慢步退出了大殿。

來到殿外,兩人並沒有離去。特別是馮宛,她的夫主還在里面,說不定什麼時候陛下有又召,所以侯著才是對的。

兩人站在臺階下,衛子揚朝里面瞟了一眼,轉頭看向馮宛,壓低聲音啞聲笑道:“幸好你這婦人還知道好壞”

馮宛抬起美麗的眸子瞟了他一眼,重又低下頭,細聲細氣地說道:“將軍此次所求,陛下未必全允。”

衛子揚一怔,蹙眉道:“哦?何出此言?”

馮宛低低地說道:“將軍太重視阿宛了。”在衛子揚不解的凝視中,她壓低聲音,細細地說道:“將軍大才,陛下是深以為忌的。一直以來,將軍任性而為,飛揚跋扈,似是目中無人。如今將軍對一個婦人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想來陛下也是想探究一二的。這探究之道,莫過于阻之攔之,給之予之,取之殺之。因此我以為,這一次陛下會否決將軍的所求,他想通過將軍的反應,來看看我這個婦人,在將軍心目中的地位到底高不高。如果足夠高,那我就是將軍的軟肋……”

這一點,顯然出乎衛子揚的意料之外,他薄唇微抿,沉著臉低低說道:“我當如何?”

馮宛聲音輕細的,溫馴誠摯地說道:“將軍志向遠大,妾願為軟肋。”這個‘願’字,實是假話。可古來成就大事的,有多少不是這樣做的?至于那個被當成軟肋示眾的所謂所愛之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中,能不能夠存活下來,能不能夠享受最終的勝利,那已經不重要了吧?

身為帝王者,連子女也可當棋子,也可拋棄,何況是她?當年的漢高祖,在逃亡途中,親手把呂后和子女推下馬車以阻追兵事,后人也不曾非議過什麼。

她已為了一個男人失敗了一世,這一世,她不想再失敗,她想試一試,試試這個男人會怎麼想試試這個男人值不值得她來托付,值不值得她來依靠。

本來,馮宛還不想這麼快就試驗他的本性的,可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他給她帶來的沖擊,也太大。她原本只是想如一個臣子一樣的攀附于他,可現在,一不小心就會成為他的女人

她,是真的不想再錯了,再悔了。

一句話吐出,衛子揚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沉怒地瞪著馮宛,慢慢的,冰硬地說道:“阿宛是要我把你當成靶子,放在當風處,萬箭下?”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明白自己的意思,沒有想到他竟沒有裝著不懂,馮宛一驚,直是顫抖了一下。

他薄唇成一線,隨風吹過來的聲音,冷得如冰渣,“阿宛,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說到這里,他高高地昂起頭,決然轉身,大步朝外走去。聽著那盔甲摩擦時傳來的聲音,聽著他遠去的腳步,馮宛慢慢地抬起頭來。

不知為什麼,這樣看著他離去,她已淚水滿眶。

就在馮宛以為他不會回頭時,男人腳步一頓,突然轉過頭來。

他對上了馮宛滿是淚水的眼。

他似是怔住了,馮宛已迅速地低下了頭。

便這般,隔了十數步,他看著她,她低著頭。

這般盯著盯著,他那血色眼中的澀意在迅速消去,遠遠地瞪了她一眼,他薄唇蠕動,低聲罵道:“又蠢又丑又自以為是的婦人”

罵了這一句后,他毅然轉身,大步走向廣場處。

就在這時,殿中一陣壓低的嗚咽聲,引起了馮宛的注意。

她回過頭去。

站在這個角落,只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趙俊的身影。此刻,在他的前方不遠處,大公主似是匍匐在地,失聲哭泣。

而趙俊,也跪在地上,額頭點地,一動不動。

馮宛這一站,直站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后,陛下在宮婢地扶持下走了出來。陛下離去不久,大公主沖了出來。

她一沖出,便看到了馮宛。

騰地一聲,大公主沖到了馮宛面前。

她直沖到離馮宛僅有半步處才停下,瞪著四白眼,大公主吐出的呼吸都撲在馮宛的臉上。

直直地瞪著她,瞪著她,大公主含著哽咽罵道:“賤婦,你別得意”聲音一落,她轉身沖出老遠。

就在馮宛盯著她的背影暗暗尋思時,趙俊也走了出來。

他步履沉重拖沓,也許是磕了不少頭,此刻額頭鐵青一片,鬢發都有點凌亂,顯得著實狼狽。

他走到臺階上,一眼看到馮宛,腳步便是一沉。驀地,他臉一拉,急沖兩步。

沖到馮宛面前,趙俊陰狠地瞪著她。

瞪了一眼,他右手嗖地伸手,錮制著馮宛的手臂,大步走出。

可不知為什麼,才走出一步,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竟嗖地一下收回了手,他的動作十分迅速,仿佛馮宛的手是毒蛇一般。

拉著臉,趙俊提步朝外走去,馮宛看著他走得老遠也不曾回頭叫上自己,便提步跟上。

不過趙俊上了馬車后,並沒有如上次那樣把她丟下自行離開。直到馮宛也上來了,他才命令道:“回府。”

兩人回到府中。

幾乎是前腳一入府門,后腳,便有幾輛馬車駛了進來。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一個太監尖著嗓子命令道:“陛下有令,一定要盡快建好馮夫人的院子。”

馮夫人?

難道說的是我?

馮宛忖道:原本陛下喚我,都是喚的趙夫人,此刻卻叫什麼馮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在馮宛尋思中,一輛又一輛的馬車還在駛入,這些人抬的抬物資,準的準備桌椅。在馬車的身后,是上百人的工匠隊。

只見那太監在整個趙府細細地觀察一片后,指著離趙府主院最為偏遠的破敗北院說道:“便選這里吧,動作快些——”

眾婢妾交頭接耳中,月娘朝管事使了一個眼色。那管事本來見趙俊臉色不好,是不想靠近的,此刻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小心翼翼地問向趙俊,“郎主,這是怎麼回事?”

一句話吐出,趙俊勃然大怒,他青紫著臉,猛然回頭,用要殺人的目光瞪向管事。他正要喝罵,一眼看到那群宮中來人,又硬生生地把怒火吞了下去。

這般胸口生生堵了一口氣的感覺,顯然甚是難受,趙俊伸手在胸口重重捶了一下,喘息著衣袖一甩,沖入了書房中。
匿名
狀態︰ 離線
107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2:28
第106章 搬家

百來個工匠還在忙活著,也不知陛下是怎麼吩咐的,看這架式,多半會徹夜修建。

從紗窗中看來,書房中人影雙雙,卻是月娘正伴在趙俊身側紅袖添香。

馮宛收回目光,在婢妾們的注目下緩步走向寢房。

在她的身后,弗兒亦步亦趨。

來到臺階上,見馮宛伸手推門,弗兒小心地問道:“夫人,你要搬到北邊的院子里去嗎?”

馮宛回頭。

不止是弗兒,眉娘嫵娘等婢妾都在朝這邊張望,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馮宛瞟了弗兒一眼,淡淡一笑,沒有理會弗兒。

她提步跨入房中。

靜坐在塌上,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抿一小口,感覺到那微辣的酒液滾入咽喉,她一直急促跳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果然,外面的工匠直忙了一晚。在這種叮叮砰砰的響聲中,幾乎沒有人能睡好。馮宛更是,一會兒,她夢到了衛子揚那受傷的,如冰渣一般的聲音,一會兒,她夢到了陛下那高高在上的審視目光。

這般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馮宛再次睜開眼時,外面天空大亮,趙俊中氣十足的訓斥聲響當當地傳來,“慌什麼?一個個給我安靜點!”

喝叫過后,他遲疑了一下,問道:“夫人呢?”

弗兒恭敬的聲音傳來,“夫人還不曾起塌。”

趙俊冷哼道:“她倒舒服!”語氣中,頗有咬牙切齒的痛恨。

又過了一會,只聽到趙俊低喝道:“滾開!”再然后傳來的,是他遠去的腳步聲。

安靜一會后,給馮宛打了盆水的弗兒走了進來,低聲說道:“夫人可醒了?”

“進來吧。”

“是。”

汩汩的水花聲中,弗兒細聲細氣地說道:“夫人,郎主剛才發了一頓火,現在上朝了。”

馮宛“嗯”了一聲。

洗漱一新后,在弗兒的殷勤相扶下,馮宛走出了房門。

院落中,婢妾們都在,一個個眼圈發黑,眼中血絲隱隱,顯然都沒有睡好。看到馮宛,她們齊刷刷回過頭來。

馮宛瞟了她們一眼,也不理睬,提步朝著修建中的北院走去。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老媽子走到月娘身后,小心說道:“女郎,夫人和郎主有點不對勁。”

這個不用她說,在場的人都看到了,月娘點了點頭,雙眸怔怔地看著馮宛的身影。

那老媽子又說道:“上天保佑,要是郎主休了夫人,那大公主又和了親,可有多好?”

這話一落,一個婢女在旁歡喜道:“對呀對呀,到得那里,我們女郎就是苦盡甘來了。”

月娘聽著兩人的對話,低下頭來,伸手撫上了小腹。

好一會,月娘似是下定了決心,她咬著唇說道:“你們在這里,我去跟夫人說說話。”

“女郎找她做甚麼?”老媽子驚道:“好端端的,去聽她閑話做甚?”

月娘搖了搖頭,她沉吟著說道:“從她們的口中聽來,夫人真是個性溫和的。”

“女郎你就是心善,看什麼人都好。”老媽子恨聲說道:“你別看她那個樣子,光是我們入府以來,你看哪個人能在她手中討得便宜去?依老奴說啊,她就是個心機深的!”

月娘沒有反駁,她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且候在這里,我去見見夫人。”說罷,她提步上前。

不一會,月娘便追上了馮宛。見馮宛對著北院已經建好的框架欣賞著,月娘緊走幾步。

她來到馮宛身后,福了福,脆生生喚道:“月娘見過夫人。”

月娘?

馮宛回過頭來,她瞟了月娘一眼,淡淡一笑,也不停步,一邊順著林萌道走去,一邊說道:“不必多禮。”

“是,夫人。”

月娘小心地端詳著她的神色,忖道:夫人好似並不怨恨厭惡于我。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怒不形于色,夫人也是那樣的一個人。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相信現在的夫人,對她既無怨恨也無厭惡,仿佛,仿佛她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路人。

便如以前她看到夫人,感覺她在冷眼旁觀一樣。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也是不應該有的感覺。

月娘想到這里,快走兩步,她靠近馮宛,低著頭小心地說道:“夫人,前陣子大公主來了好些次,她還找過夫人呢。”

一邊說,月娘一邊觀察著馮宛的臉色。

照樣,馮宛依然是神色淡淡,她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繼續圍著塵砂彌漫的北院轉圈圈,似乎對她的話,一點也不感興趣。

月娘咬了咬著唇,忖道:不妨直說吧。

下定了決心,她輕聲說道:“看夫主那樣子,似乎與大公主甚為相好。”咬著唇,月娘望著依然漫不經心地馮宛,喃喃說道:“我看到他們,總覺得不妥。按理,夫主是有夫人你的,大公主她怎麼也不至于……可是,他們又那麼好,夫人,我真不明白。”

她直說她不明白。

馮宛終于被她的話觸動了,回過頭來。

靜靜地盯著月娘,望著這張如花容顏上的殷殷期待,馮宛慢慢的嘴角一揚。

“你不明白什麼?”

見到馮宛願意解惑,月娘連忙說道:“我,我不明白夫主與大公主的關系。”頓了頓,她又說道:“還有,大公主她會不會去和親?”

馮宛又瞟了她一眼,她淡淡回道:“大公主便是和親了,那又如何?”以趙俊的性格,走了一個公主,便沒有什麼郡主貴女的嗎?收回目光,馮宛輕嘆道:“其實,這些你明白的,只是你不想承認罷了。”

簡單直接的一句話,不知怎麼的,卻有千鈞之力,直擊得月娘倒退了一步。

望著臉色蒼白月娘,馮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說到這里就可以了。她可沒有興趣當她的閨中密友,給她解決這感情的煩惱。

當下,馮宛提步向前走去。

月娘白著臉,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那老媽子在月娘的身后關切地問道:“女郎,女郎,你怎麼啦?”她憤怒地說道:“是不是夫人?是不是那賤婦說了什麼難聽的話,讓女郎你不高興了?”

月娘搖了搖頭,她抬起蒼白如紙,淚水盈眶的臉,哽咽地說道:“嫗,我錯了,我錯了……”她慢慢蹲跪在地,雙手抱頭,淚如雨下,“我應該聽父親的,我應該找一個阿虎那樣的郎君,我當他的妻,他當我的夫,就這樣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嗚……”

見自家女郎這麼痛苦,老媽子心口大痛,她連忙也蹲了下來,伸臂抱著月娘,緊緊地抱著。

馮宛的北院,一個晚上就框架大成,三天就整理一新,修飾妥當。

到得這時,馮宛已可以搬家了。

也不知陛下是怎麼想的,他不止給她建了一個北院,還給她派了十五個婢仆老媽子護衛的,甚至連馬車也送了兩輛。至于各種糧帛財物,更是一車又一車,轉眼間,有著十來個房間的北院,已各種家俱布置一新,糧帛填滿倉庫。

真真是一夜暴富,前兩天還是除了幾套能夠見人的裳服,連三頓餐飯也以稀粥為主的馮氏阿宛,這一轉眼間,便擁有了都城中中等權貴家才有豪華富貴。

站在院中,接過聖旨的馮宛,轉向朝著寢房走去。

她也該收拾東西搬家了。

看著她入房,弗兒低著頭,形影不離地跟著她。

遠處,望著跟前跟后的弗兒,那老媽子恨恨地罵道:“呸!一具賤胚子!眼看夫人富貴了,生怕被甩了吧?這麼跟前跟后不停當的,還當人家不知道她想些什麼?”

這陣子,弗兒跟在夫人身后,愣是沒有傳過來一個有用的消息,老媽子心中早就不滿了。在她看來,便是關于大公主的事,弗兒更是應該能聽到干什麼。可她就是什麼也沒有說,呸,多半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弗兒不知道老媽子的不滿,她還在跟著馮宛,亦步亦趨的。

這時,馮宛已令得陛下派來的婢仆們,把自己收拾好的東西,抬上了北院。現在她的手邊,只剩下陛下剛剛賞賜的三個箱子。

感覺到亦步亦趨的弗兒,她慢慢停下腳步。

便這般靜靜地看著弗兒,馮宛的眼神寧靜中帶著尋思。

見夫人看著自己不吭聲,弗兒的雙手絞了又絞,絞了又絞。人更是低著頭,一副老老實實溫溫馴馴的模樣。

好一會,馮宛開了口,“弗兒。”

“婢子在。”弗兒慌亂地應道。

馮宛看著她,垂眸,“這里人手不足,你留下吧。”

聲音一落,弗兒抬起頭來。

馮宛看著面前這張蒼白瘦弱的小臉,對上那烏黑的眸子。此刻,這眸光在閃爍,馮宛竟是看不出,自己不要她跟著,她是歡喜還是不歡喜。

在弗兒呆若木雞中,馮宛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提步朝北院走去。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駛入了府門。看到那馬車,嫵娘歡喜地喚道:“夫主回來了。”

確實,趙俊回來了。

他跳下了馬車。

幾乎是一下馬車,他便盯向那一輛又一輛,迤邐駛入北院的馬車,望向那一抬又一抬,精致高檔的木箱。

看著看著,他的喉結動了動。

馮宛瞟了他一眼,朝著幾個陛下派來的婢仆說道:“抬起來,我們走吧。”她要她們抬起的,是陛下剛剛賞賜來的金銀首飾。

趙俊回過頭來。

他看到四個婢女,兩個老媽子,二人抬起一個沉甸甸的木箱,從不曾緊閉的箱門可以看到,里面金光燦爛,銀霞流蕩!

竟是滿滿三箱子的金銀首飾!

剎那間,趙俊的雙眼瞪大了。

事實上,此刻瞪大雙眼的,不止是他,嫵娘,月娘,甚至眉娘弗兒她們,都是瞪大雙眼,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些木箱。

不說別的,光是這箱子里的財富,就夠趙俊過上以前馮宛當家進的風光日子,就可以讓他那麼揮金如土地過上五七年!

趙俊清咳一聲,向一個仆人問道:“這些事?”

那仆人回道:“是陛下剛才賞賜給夫人的。”

一句話落地,趙俊的喉結滾動起來。

賞賜給夫人的!

不知怎麼的,這句話一入耳,趙俊第一個想法就是歡喜:他有錢了。

不是這樣嗎?宛娘的,就是他的!賞給夫人的,就是賞給他的!

可是,歡喜不過一瞬,他馬上想到了陛下所說的話,陛下說:馮氏甚好,以后就喚馮夫人吧。

他不是傻子,他聽得明白,這是陛下在命令他,就算他與馮宛不曾和離,可他這個夫主,也沒有權利碰宛娘了。

宛娘,現在不是趙夫人,是馮夫人!

何況,陛下派了這麼多的婢仆護衛,表面上這是保護馮宛的,可這些人,同時也是防著他與宛娘接近的啊。

因此,他陡然明白過來,他無權動這些金銀。

除非宛娘自願,千方百計地使法子把這些金銀偷來給他用!

想到這里,趙俊抬頭盯向馮宛。

他對上的,是一臉嫻靜,正側頭吩咐了幾句什麼話,準備提步走入北院的她。

喉結動了動,趙俊喚道:“宛娘。”不知不覺中,他的聲音溫柔了許多。

馮宛抬頭。

對上她的臉,趙俊溫和地說道:“宛娘今日遷居,可得好好慶祝才是。”說到這里,他朝月娘吩咐道:“去令人弄幾個小菜來,為夫要與宛娘對月淺酌!”他想,他明擺著在院落里與宛娘說些話,陛下總不會介意吧。

對月淺酌?

剛剛還恨不得把自己拆吃入腹,這麼快又溫柔似水了。

對上趙俊眼上閃動的光芒,馮宛瞟了瞟那幾個木箱:怕是瞄上了這些金銀吧?

因此,在趙俊溫柔如水的期待中,馮宛淡淡說道:“不必了。夫主剛剛回府,想是累了。宛娘告退。”

丟出這句話,馮宛娉娉婷婷地向前走去。在她的身后,是六個奮力抬著木箱的婢仆。

見她這麼不給面子地拒絕,趙俊臉刷地一拉,他正要發火,一眼瞟到那六個婢仆,又強吞了下去。

盯著馮宛離去的背影,趙俊唇蠕動了幾次,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出。

好一會,他青著臉,沉聲罵道:“不忠不義,給臉不要臉!”這罵聲壓得極低,便是他身側的月娘也沒有聽清。

罵出這句話后,趙俊還不解恨,他衣袖一甩,急沖沖卷向書房。不一會,書房中便傳來“叮叮砰砰”東西被砸的聲音。
匿名
狀態︰ 離線
108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4:24
第107章 趙俊的迷茫

馮宛施施然地朝著北院走去。

走進這個煥然一新,處處都體現著大方和中規中矩的院落,馮宛令婢仆們把東西收好后,便走了出來。

就著月光,她慢步走在院落中的每一處。與她以前的寢房一樣,在這里,她的寢房也是緊鄰圍墻,同時,北側處,還特意開了一張門,她出出進進,甚至可以不經過本院的大門。

也就是說,她這院落,已是自成一府。

站在院落中,望著漸漸灑了一院的月華,馮宛清聲道:“置點酒菜。”

一個婢女應道:“是。”她一轉身,另外二個婢女已搬來塌幾,把它們擺在院落正中,月光底下。

馮宛緩緩坐下。

不一會,一陣酒香裊裊飄來。馮宛抬著頭,看著天空的明月,暗暗想道:我已有多久不曾這般清凈了?

與此同時,趙府本院中。

趙俊在書房中發了一陣無名火后,雙手扶著幾喘著氣。

好一會,他慢慢平靜下來,回頭看著書房中,見房間蓼落,竟沒有一個婢妾過來溫言解愁,不由恨恨地罵道:“全是些不忠不義的!”

他也不是想罵婢妄們,平素里。他這般在書房中發火時,婢妾們本是不敢近前的。

他就是突然覺得,房中冷清得滲人,自身似乎置于荒野中,無依無靠無伴無友。

這種發自內心的寂蓼孤單滋味,竟是如此荒涼冰冷。

不由自主的,趙俊轉過頭看向馮宛以前的寢房方向。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前浮現了當年的情景。他的家世一般,父母雖有點資產,卻在戰亂中雙雙被殺。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總是孤身一人,他一人學習,他努力地與身邊的每一個人交好,他學著那些晉地來的士子談吐,他微笑,他彬彬有禮。

直到那一次他看到了宛娘。

只是匆匆一眼,他的心在那一刻,竟體會到了一種從來不曾體會過的寧靜。

這是一種很奇怪,很舒服的感覺,因此,那時刻,憑著他的手段,也有比宛娘家世更好的女郎喜歡他,他還是選擇了宛娘。

她嫁給了他。

新婚之夜,他揭開她的蓋頭,對上那雙如星辰般美麗寬容,讓人心悅神怡的眼,他突然感覺到了愉悅。

他抱緊了她的新娘。

后來,一切如他所想,她聰慧,她總是知道他想要什麼,一件事,往往他還沒有開口,她便替他辦妥了。

開始時,他是感激的,他覺得自己非常幸福,他覺得自己圓滿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

到了后來,宛娘還是宛娘,可他的心,卻不再覺得滿足。他漸漸習慣了,宛娘替他張羅好一切,他想到的,沒有想到的,她都替他想好,做好,對宛娘,他由最開始的感激,歡喜,變成了理所當然。

然后,熱偶有思慮不周之處。他會變得不開心,他會想,她怎麼能這點小事都想不到,辦不好?

不過他忍著沒有發作,而每次沒有發作的時候,他就會想,世上只有自己這樣的好丈夫,才會去容忍一個婦人。

有時他覺得,他對宛娘真是太嬌寵了,于是他會適當地流連花叢。

當然,他流連花叢是挑時機的,如那幾次升遷中,宛娘既然出了力。他怎麼也得慰勞慰勞她,那時,他會如新婚時一樣,給她十足的嬌寵。

在趙俊想來,宛娘這一生都是自己的人,自己對她好,是恩,是寵,對她不好,那也是告訴她不要恃寵而驕。

他只是不明白,怎麼那一次小別后回府,宛娘怎麼會變化那麼多?

書房是空空蕩蕩,趙俊踱來踱去,卻無法掃走那刻骨的寒冷。

這種寒冷,在沒有娶回宛娘之前,他是經常承受的。

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是遷到了北院,不過是不必天天看到一個不忠不義的婦人,他怎麼就感覺到這般孤寂了?似乎舉目四顧,再也沒有能讓他安心的港灣?

轉了大半個時辰后,趙俊是覺得四周越來越冷,那冷,已由皮膚滲入了骨髏。

想了想,他推門而出。

外面,嫵娘和她的婢女在朝這里張望。她對上趙俊的目光,連忙福了福,小心地喚道:“夫主。”

趙俊盯著她。

這個婦人臉寵削瘦無肉,生就一副刻薄樣兒,他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與她寒喧。

點了點頭,趙俊提步走出。

不一會,眉娘走了出來,嬌媚地喚道:“夫主?”

趙俊回頭。

月光下,眉娘嬌是嬌媚,恁地從骨子里透著一種輕浮,讓他更生煩躁。當下,趙俊蹙著眉低喝道:“退下吧。”

眉娘退下時,趙俊一眼瞟過呆呆鈍鈍,顯得有點蠢樣的絹兒。

他轉過頭來。

這時,月娘正低著頭,在那老媽子地扶持下,一步一步走來。

看她的樣子,似是不曾注意到自己這個夫主。

趙俊盯著月娘,正準備喚她近前,正好這時月娘也抬起頭來,她一看到趙俊,馬上嬌嬌怯怯地喚道:“夫主。”眸子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淚來。

看看,又是這麼一副小家子氣,哪像是一個上得臺面的婦人?

趙俊眉頭蹙得更深了,他也沒心理會她,衣袖一甩,轉身便走。

不知不覺中,他推開一扇房門。

房中,一個嬌小的人影正在鉆來鉆去。下意識中,趙俊歡喜地喚道:“宛娘?”

聲音一出,那人影一僵。

迅速的,她碎步跑了過來,朝著趙俊一福,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婢女膽怯地喚道:“弗兒見過郎主。”

不是宛娘,那賤婦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北院去了。

趙俊收回目光,冷著臉低喝道:“你在干什麼?”

小婢女身子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趙俊也不耐煩聽她辯解,揮了揮手道:“去,把那時常給夫人駕車的馱夫叫過來。”

弗兒見到郎主沒有繼續追問。連忙應道: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響起,那敢夫恭敬地喚道:“郎主,你叫我?”

“恩,進來吧,那婢子也進來。”

兩人一走進來,便是一怔,只見趙俊坐在平素馮宛最喜歡坐的窗臺旁塌幾上,便是端直的姿態,也如夫人一般無二。

見到兩人,趙俊沉聲說道:“進來吧。”

“是。”

待一婢一仆在面前站好,趙俊尋思了一陣后,徐徐說道:“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想把你們派到北院處。”

他抬頭盯著兩人,道:“你們是夫人用慣了的舊人,想來她是喜歡的。”

這話一出,弗心氐下了頭,那馭夫則是呆了呆,就在半個時辰前,夫人曾經把他叫到一側,低聲說了一句,“我到北院處,你且在這里安心呆著,想來郎主用不了多久,也會派你前來的。”

斷斷沒有想到,夫人的話音剛落,郎主果然做了這個決定。

這時,趙俊抬起頭來。

他盯著兩人,沉著聲音徐徐說道:“不過,便是到了夫人那里,你們也得記著,我才是郎主,才是你們的主子。”

頓了頓,他命令道:“如果夫人有什麼異常,或者,有什麼特別的人去了北院,一定要記得告知于我。”

說到這里,他盯著兩人,“聽到沒有?”

“是。”“是。”相比起有點遲疑的弗兒,馭夫的回答干脆得到多,很早以前,夫人便說過,郎主如果有心問起什麼事,他得記住誰才是他的主子。可一直以來,郎主便沒有問過他什麼事。

現在看來,夫人就沒有錯的時候。看,郎主不就交待這話了嗎?夫人真是強過郎主多矣。

趙俊交待到這里,站了起來。他盯向弗兒,認真地說道:“以后夫人說了什麼話,是不是見過衛子揚。還有北院里的那些婢仆說了什麼,你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沉著臉,趙俊警告道:“記著,我這人可是不心慈手軟的。”

這是警告,弗兒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白著臉連連應是。

趙俊又看向那馭夫,交待道:“你是夫人用慣了的老人,夫人出府。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需得一一通報于我。若是不然,休怪郎主我手辣了!”

見到一婢一仆都還聽話,趙俊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今晚你們就到北院去。”

剛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迷茫地想道: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幾乎是這個念頭剛起,憤恨之情便油然而生,趙俊拉下臉,咆哮道:“滾!還愣著干什麼?”

兩人哪里知道他會突然發火,嚇得急急退了出去。

他們一走,趙俊便退到馮宛常坐的塌幾上坐下。咬著牙,他伸手在幾上重重一捶,恨聲罵道:“不忠不義的賤婦,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弗兒和那馭夫,一前一后朝著北院走去。

弗兒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地盯向那駁夫,想道:聽說要到夫人這里來,他答應得這麼干脆,現在又步履生風,沒有半點猶豫徘徊的,顯然,夫人平素對他是不錯的,他自己,也是想來的。

剛尋思到這里,她便想到那天晚上。被夫人叫破,並喚到房中訓話的那一幕,便想到夫人那雙如妖如鬼,一切都明白,都能看破的眼神,不由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

轉眼,弗兒自己對自己說道:我怕什麼,夫人要真調查了,便當知道我從來沒有出賣過她,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再說,夫人身邊都沒有幾個可用的人,她以前是懷疑我有二心,如果我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一定會放下防備的。

想到這里,弗兒覺得腳下終于有了點力道。
匿名
狀態︰ 離線
109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11:04:42
第108章 綻放

兩人來到馮宛的身后,還沒有吭聲,背對著他們的馮宛便靜靜地說道:“你們來了?”她微微一笑,道:“管事在里面,他會安置你們的。”

不曾回頭,閑閑淡淡,似乎早就料到他們會來。

夫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弗兒騰地抬起頭來,她盯了馮宛一眼,掩住心中的驚惶不安,低下頭與馭夫同時應道:“是。”

月光下,馮宛一直獨酌到子夜時分才入睡。

這一睡,特別香甜,幾乎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香甜。前世時,她汲汲營營,總是在為趙俊盤算,說實在的,趙俊並不算聰明,也不算很有官場智慧的人。一個提點不到,他就會犯錯,而他又自視甚高,躇躊滿志,從來沒有發現自己這一點。

因此,馮宛要幫他還不能幫得太明顯,還總是小心又小心地從他的話中,套出他那一日的交際,了解他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然后,她要用一種巧妙的,絕對不會傷害他的自尊的方式,讓他明白。

因此,她一直很累,便是睡夢中,也在琢磨著怎麼開口,怎麼提醒。

重生以來,她陷入了噩夢當中,一場又一場的往事,不曾的在她的腦海中出現。無數個夜晚,她是睜著眼到天明的。

她幾乎都忘記了,原來睡得好是這麼偷快的事。

一夜無夢到天明后,馮宛人還沒有醒,嘴角已是含笑,側聽著外面樹林中的嘰嘰喳喳,聽著四周不時傳來的人語聲,馮宛不知怎麼的,一點也不想起來。

賴了一會,她又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是三天,這三天中,她每天都要睡夠五到六個時辰,這三天中,她似乎放下了壓在胸口的巨石,似乎要把以前所積欠的睡眠,一下子補回來。

第四天,馮宛在晨曦中清醒了。

她起榻的聲音驚動了弗兒,使得她連忙碎步近前,“夫人,醒來了?”一邊說,她一邊棒著裳服走近,小心地問道:“夫人,要起榻麼?”

在弗兒的身后,是二個陛下派來的婢女,這二個宮中來的婢女,此刻正低著頭,不聲不響地站在一側,似是不屑與弗兒一樣對馮宛獻殷勤。

馮宛恩了一聲,道:“起榻。”

“是。”弗兒連忙應了一聲,上前扶著馮宛起榻。穿裳,洗漱好,對著銅鏡梳理長發時,弗兒見馮宛目光晶瑩,顯得十分偷快,不由詫異地問道:“夫人很開心嗎?”

馮宛淺笑道:“是啊,很開心。”她輕輕說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可以這麼開心的。”

她曾經以為,離開了趙俊,離開了那個她已經熟悉的一切,她會茫然,她會不知所措。

她曾經以為,只有呆在熟悉的環境中,面對熟悉的人,哪怕那人最是不堪,可只要是熟悉的,便能讓她心安。

可她錯了。

馮宛望著銅鏡中,分外顯得明亮的自己,喃喃說道:“該制兩套衣裳了。”該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好好的取悅一下自己了。

弗兒站在身后,連忙笑道:“是啊是啊,夫人的裳服都是去年制的,都已舊了,是該制兩套新裳了。”

馮宛恩了一聲,這時她已收拾妥當,便站了起來。

她走到內墻安置那三箱金銀珠寶的地方,也不顧弗兒和二婢在場,打開了其中一處箱子。

幾乎是箱蓋一開,一陣耀眼的金銀光伴著珠光便射入人眼。

不知不覺中,弗兒的手心汗濕了。

不知不覺中,她的眼睛粘著那些金銀首飾,怎麼也移不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箱蓋一合,精心選出二套首飾和五十片金葉子,並把它們放入懷中錦囊的馮宛轉過身來,弗兒才貶了貶眼,迅速地低下了頭。

她的心還在砰砰直跳。

不過這個時候,她是在想著:夫人在本院寢房中,財物都放在榻下的地板坑里。那地板要不是我細細的,一片一片地敲過去,也不會發現里面是中空的。由此可見,夫人是何等謹慎。

是了,這三箱金銀,她之所以這般隨隨便便地擺著,是因為這是陛下賜的,是因為陛下派來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盯著。她壓根就不擔心誰敢有異動……

馮宛走出了院落。

她跳上了趙府馭夫的馬車,朝著那些亦步亦趨的婢仆們說道:“不必跟了。”丟出四個字,她也不再多言,便令那馭夫驅著馬車駛出了北

如今,陛下賞賜了大把的財帛,馮宛想,這些財帛白用白不用,且好好的享受一番。

她知道,自己身邊時常有陛下的人盯著。在這種情況下,陛下的賞賜再多,她也不能藏起來,或者交給曾老叔打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錢帛花掉。

于是,她到了綢緞莊,挑了自己最喜歡的綢料,準備做幾套晉裳。

別看晉裳,它可一點也不簡單,式樣繁復,以飄透為美,不說別的,上面的珠玉鑲嵌,都是有講究的。

兩世為人,馮宛還沒有這般無后顧之憂的花過錢,當下,她硬是按照最嚴格的晉裳制做,給自己按春夏秋冬四季,各訂制了四套顏色不一,樣式在建康城中也是流行,布料顯得極為華貴的晉裳。又按季節各定制了二套胡裝。

接下來,馮宛又逛了胭脂店。釵子店等。

把她兩世以來,想逛而不敢逛的地方轉了一圈,花光了帶來的五十片金葉子后。馮宛才回到北院。

如此幾日,當馮宛都想不起自己還要購買什麼時,那三箱金銀首飾,不過用去了微不足道的一角落。

這一日,天氣睛好,到了取裳的日子了。

馮宛來到那綢緞莊,把那些華貴的,她親自裁定式樣的晉裳收入馬車。在兩個宮中來的婢女的要求下,她還拿了幾套晉裳在手,準備換上身看看。

恰好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來。“你這裳服是何人裁定?當真華盛。”聲音充滿了驚喜,卻是大公主。

伙計有點吞吐的聲音傳來,“這裳服是那貴人自己裁定的。”

“何人,你叫她過來。”大公主傲慢的,不在意地說道:“

不過是一套裳服,本公主開口要,那是她的榮幸!”

一邊說,大公主一邊拿著那裳服進了內堂,看來是想試穿一下了。

透過縫隙,馮宛看到那伙計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又膘了一眼大公主拿在手里的裳服式樣,淡淡笑了笑。

她折身回去,重新把身上的晉裳脫去,換了一套與大公主所拿一模一樣,只是與那套顏色有所不同的裳服。

不一會,大公主走了出來,此時的她,已換上了那套新裳。馮宛所裁的這些晉裳,全部是廣袖高腰,打佩環響,式樣于繁復中見飄逸,極是極襯身材的。因此,大公主便是身材略顯高壯,穿了這裳,也顯得清俊許多。

她一邊走,一邊低頭打量著自己,臉色因興奮而泛著淡淡紅暈,整個人倒少了三分兇橫,多了二分少女的嬌美。

急急沖到門塊處,大公主朝著外面嬌喚道:“郎君,這裳好不好?”

外面停著的數插馬車中,三輛馬車是大公主這一伙的。趙俊和另外二個青年郎君,以及三個貴女同時回過頭來。

六人眼睛同時一亮,趙俊率先贊道:“甚美。”

二字一出,大公主喜笑顏開。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原來盯著她細瞧,目露驚艷的六人,同時齊刷刷看向她的身后。

大公主城起了眉,叫道:“怎麼了?”語帶不滿。

見沒有人回應,大公主轉過頭來。

這一回頭,她也呆了。

緩步走來的,正是馮宛。

此刻的馮宛,穿著與她一般式樣的白鶴秋空云裳。只不過,大公主的是色彩淡綠,馮宛的是色做淡紫。

馮宛這人,本來身材極好,肌膚白嫩如瓷,雙眸神秘美麗如星空,姿容更是雍華清越。

以前,她跟著起于寒微的趙俊,便是擅于經營,那錢帛也是大量地進了他那無底洞,她經常是幾年都制不得一套新裳。

饒是如此,因她天生的風韻和姿容,便是舊裳修改一下,再繡些添些什麼,也總是能穿出與胡人迥異的美麗。

可是,那所有的美麗,都與現在不同。

現在,她著重是便在建康,也是流行的新裳。

這世間,原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世間真正的絕色有幾個?大多數美人,其實都是精致的妝點和得體的裳服映襯出來的。

馮宛明明這般緩步而來,明明那張臉上,除了肌膚和眼睛,便再無特色,明明她都只是一個普通身份的婦人。

可是,在這一瞬間,包括大公主在內,都覺得眼前華光四射,都覺得眼前這個婦人,美麗華貴至極。便是那過于素凈的肌膚,都透著一種低調的高雅,那美麗神秘的輝子,更是讓她皎皎然,飄飄然,直似那夕陽下,金光中,正要振翅高飛去的丹頂鶴。

在這種極致的優雅飄透的映襯下,與她身著同樣裳服的大公主。直如土偶泥人,直是呆泰如土雞,直是呆笨得可笑。

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人告訴大公主,可她就是感覺到了。

不知不覺中,她被馮宛的光芒所懾,向后退出一步,縮了縮脖子。

不知不覺中,她轉過頭看向趙俊,看向呆呆怔怔,目露癡迷和狂熱,又痛苦著的他。

墓地,怒從中來,大公主尖叫一聲,沖到馮宛身前怒喝道:“這是怎麼回事?你這裳服……”

不等她反咬一口,馮宛已是優雅一笑,她明眸如水地轉向大公主,在令得她氣為之奪的同時,清雅地朝她福了福,溫柔說道:“這裳服是妾所裁。大公主喜歡它,這是妾的榮幸,區區裳服,不成敬意,還請公主收下。”

說罷,她雙手棒上了一副玉帶。這玉帶是大公主這一套的,不過她嫌系上玉帶后,反襯得腰身過粗,便取了下來。

面對著恭而敬之的馮宛,面對著既然是行著禮,也優雅高貴如仙鶴的馮宛,大公主突然間,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

她突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小丑!

咬牙切齒的,大公主咆哮道:“誰要你的破衣裳?”一邊喝叫,她一邊向外沖去,剛沖出一步,她想到這身令自己感覺到低人一等的晉裳,又折了回去。

不一會,已換回自己衣裳的大公主沖了出來,跳上自己的馬車,幾聲暴叫中疾沖而出。

不知為什麼,一向驕橫任性的她,這一刻竟是提不起膽量去面對馮宛。實實是那種天與地,云與泥的區別,令得她在那一瞬間只想逃避。

目送著大公主逃之夭夭的身影,馮宛微笑著想道:這本是我為自己量身定制的裳服,你怎麼可能適合?

轉眼她又想道:這飄逸優雅,卓顯風流的晉裳,可不是你一個胡人潑婦可以穿得出來的。

就在她含笑而立時,一個身影罩住了她。

馮宛慢慢回頭,她對上了趙俊癡迷得痛苦的目光。他正一瞬不瞬的,如癡如醉地看著她,見馮宛望來,趙俊喉結動了動,低低說道:“宛娘,我……跟我回家,我們不鬧了,可好?”

映入他眸中的馮宛,有著他打從骨子里便向往的高貴,優雅,雍容,還有驚艷!

這一刻,趙俊突然覺得,他的宛娘原來是如此的美!光憑她這個姿色,哪里便輸給了月娘她們?
匿名
狀態︰ 離線
110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31:51
第109章 趙俊夜訪

馮宛坐上馬車時,趙俊還在癡癡看著她,他幾次想要近前,可是看到坐在馮宛身側的兩個宮婢,那腳步卻有千斤重,怎麼也提不起來。

馮宛見狀,淡淡一笑,信手拉下了車簾,道:“走罷。”

“是。”馬車駛動。

趙俊一直動也不動地望著那車簾拉下,望著那馬車離去,直過了許久許久才回過神來。

而這時,與他一道而行的幾個伙伴,早不知什麼時候已然離開。回頭尋了幾眼,趙俊忍不住又看向馬車離去的方向,苦澀地想道:那是宛娘啊!

那般的華貴,明艷,那般地高雅脫俗,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曾經幻想過擁有的夢中人啊。

馬車駛入了北院。

交待婢女們把東西收好后,馮宛悠閑地躺在院落中,看著頭頂上由綠轉黃的樹葉,享受著冬日陽光的溫暖。

煮一斟酒,焚一爐香,泡一杯漿,一邊細細地品,一邊感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這一刻,馮宛甚至覺得,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也是一件極美的事。

在放松中,時辰飛快地流逝,轉眼間,又入夜了。

夜幕漸漸籠罩在天地間,碧藍的天空中,一輪明月相照,幾縷浮云來去,實是說不出的舒服,說不出的美麗。

一陣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一沉一輕,不用回頭,馮宛也聽出了,它是屬于趙俊和月娘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離馮宛十步處,趙俊站住了

他臉色復雜地看著斜侍于榻,一派悠閑自在的馮宛。

這樣的馮宛,他沒有見過。

他知道馮宛是個喜歡清靜的人。

只是她嫁他那一年半中,她最多也就是在寢房中對著紗窗外的明月發發呆。平素里,總是溫婉地交待著管事,總是小意地站在他的身側,時不時為他暖上一斟漿,說上兩句話兒。

他躺著時,她總會輕步上前,給他在肩膀和頭上輕輕按摩著,時不時地聽他說一說官場上的事。

至于這半年,她更是仿佛隱形人一樣。總有偷偷地躲在房中,悄悄地享受著清凈。她哪里敢,又哪里會如現在這般,優雅的,理所當然地侍于院落中,坐在月光灑下的光輝里,婢女環繞?

現在的她,已是一個不再隱藏,不再暗無聲息,而是悠然自得地享受著明月美酒的貴婦。

最重要的是,這幾個晚上,他不曾有一晚入睡,三番五次從夢中驚醒,他會下意識地看向馮宛曾經的寢房方向。然后,他會記起宛娘已經不在那里了,那時刻,無邊的寒冷和孤獨感鋪天蓋地襲來。那種感覺太難受,饒是他馬上覆在月娘身上,從她溫軟的身軀中尋找刺激和滿足,可那感覺還是如影隨形。

這樣的次數多了,月娘雖然婉轉相就,可她的眸中還是有了淚,有了苦。

當然,這個趙俊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女人嘛,就是喜歡流淚罷了。

問題是,他這樣折騰著自己,折騰著月娘,也只是打發了時辰。卻不曾減去心中的茫然。

宛娘在時,他一連半年不碰她也無所謂,一連二個月見不到她也沒有一點事。現在她也只是去了北院,可他怎麼就覺得沒有了依靠,好象落入了孤立無援的困境一般?

盯著她,望著她一派閑適,趙俊下意識地臉一沉,嘴一張便想訓她兩句。可嘴是張開了,望著明月下她優雅美麗的面容,望著她那渾然天成的貴族氣派,他又突然明白過來。

他沒有立場子!

她,是陛下所說的‘馮夫人’,不是趙夫人,不是馮氏,而是馮夫人!

按下復雜的心思,趙俊提步向馮宛走去。

他來到了她身側。

明明他的倒影出現在馮宛腳前,明明她應該知道他已到來,可她既沒有慌忙的起榻,也沒有笑語相向,溫柔相侯。

她依然背對著他,似是他並不存在。

呆怔了好一會,趙俊沉不下氣了,他低聲喚道:“宛娘。”語氣中,多多少少有著被她忽略的惱。

喚出一聲后,見馮宛不應不理,趙俊大步走到她面前,盯著她說道:“宛娘好悠然啊。”

明明他想溫柔地跟她說話的,可他還是被她激出了怒火。

馮宛抬眸。

月光下,她眸如秋水,靜靜地瞟了一眼怒形于色中,眸中帶著痛苦和幾分癡迷的趙俊,馮宛晃了晃酒斟,溫柔說道:“是夫主啊?請上榻。”說是上榻,依然不曾起身相迎,不就以禮相待。

趙俊臉色一青。

他刷地拉下臉,冷冷說道:“宛娘,陛下給了你幾個仆人,你不會連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吧?”他剜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可不曾把你休棄,你可還是我的夫人!”

說話之時,他放在腿側的拳頭緊緊握著,隱隱有青筋暴露,隱隱在顫抖著。也不知他是在控制自己地激動,還是忍著揍她一頓地沖動?

馮宛瞟了他放在腿側的拳頭一眼,微微一笑,舉起酒斟朝他晃了晃,優雅地說道:“郎君錯矣,妾身現在是‘馮夫人’”吐出三字,令得趙俊向后退出一步后,馮宛溫溫柔柔地提醒道:“趙家郎君,如今,妾是陛下親封的馮夫人,這左右侍侯的人,又是宮中派來的。郎君若想尚公主,有時候,適當的避嫌是有好處的。”

這一句吐出,趙俊身子更是晃了晃。

他雙眼瞪得極大,憤懣地瞪著馮宛,薄唇一動想要反諷她,可找不到話頭。

這時的馮宛,似是覺得與他大眼瞪小眼很是無趣,已低下頭來。她低著頭,秀發如簾,輕柔地擋住了半邊素白的臉,只露出一雙星辰美閃耀的美麗的眼。

她長長的睫毛扇了扇,華貴晉服的映襯下,容顏高貴而幽靜,仿佛空谷幽蘭,便時無人處,也自得芳香。

把手中的斟晃了晃,馮宛輕抿一口后,對著又轉為癡呆的趙俊溫柔低語,“郎君,請入榻。”

她再次要求她入榻了。

可是,她白日里還喚他夫主,這一次,卻左一句右一句喚的都是郎君,語氣客氣而疏離。

對著月光下,華貴又幽雅的馮宛。趙俊那一口沖上來的怒氣,在無形中消去大半。重新涌出來的,只有說不出的苦。

他輕哼一聲,退后一步,在馮宛的對面跪坐下。

筆直坐好,趙俊瞪著因華貴美麗而倍顯遙遠的馮宛,壓下最后一絲怒火,盡力溫柔地喚道:“宛娘。”

喚出這兩個字,他的語氣又溫柔了兩分,于纏綿中夾著情意,“宛娘,陛下並不曾要你離我,而我也是當著陛下說了的,這一世,我都不會休棄你,不會讓你享不到我的榮華的。”

他傾身上前,目光如水,吐出的話,也是低而軟,帶著無邊情意,“宛娘,你是我明媒正要的妻室,我是你的夫主。在云城時,我們是何等恩愛甜蜜?為什麼要與我賭氣呢?宛娘,你與我明天就去見過陛下,你去跟他明說要與我永遠在一起可好?”

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溫柔”語氣中甚至帶著些許哀求。

瞟過他看向自己如癡如醉的雙眼,馮宛想道:看來,這就是他今日前來的目的。

這個念頭剛一浮起,馮宛瞟向站在十步外,一直低著頭,顯得怯弱無依的月娘。

明明特意前來,想求自己與他和好,他還不忘帶上美妾。

明明是他想與自己和好,卻口口聲聲說,要她去面見陛下,要她去向陛下陳詞。

這個男人,連面對陛下的勇氣也沒有,只會把自己推在前頭。是了,是了,這樣的話,只有自己說了,他才進可娶公主,退也有顏面。

馮宛的唇角,浮起一抹似是譏笑,似是漠然的笑容。

在趙俊地盯視下,馮宛垂下雙眸,她似是尋思了一會,慢慢抿下幾口酒后,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必。”

兩字一出,趙俊臉色大變,他壓抑著怒火喝道:“為什麼不必?”咬著牙,他冷冷地說道:“莫非,你這婦人還真以為可以攀上衛子揚?你莫要忘記他的身份!告訴你,你就算跟了他,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妾室!”

說到這里,他“啊”的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的大聲說道:“我倒是糊涂了,也許宛娘與那些蠢婦一樣,覺得做個將軍的妾室,要比做我這個六品官員的妻子更好,更威風,更榮光!”

聲音尖刻,語氣中滿是冷嘲熱諷。

馮宛抬眸瞟了他一眼,然后,她舉起酒杯朝他晃了晃,慢條斯理地說道:“郎君,你又失態了。”

七字一出,說得起勁的趙俊一噎。

馮宛笑了笑,月光下,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妾之所以不想前去,並不是想嫁衛子揚,而是因為,妾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了。”

她含著笑,慢慢說道:“妾現在當這個馮夫人,感覺很好,已不想改變什麼。”

趙俊本來發青發紅的臉,在這一刻僵住了。

與馮宛相處多時,他還是聽得出來的。馮宛這話發自肺腑。

她是真的不想前去,她是真地覺得現在很好。

自己夜夜無眠,她卻覺得如此甚好!

趙俊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他喘著粗氣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婦人!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4:5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