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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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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32:04
第110章 衛子揚夜訪

在趙俊的瞪視中,馮宛輕輕抿了一口酒,衣袖一甩,正準備說送客時,一個極輕極輕地哧笑聲從一側樹林中傳來。

那哧笑聲雖是極輕,在這靜夜中也很響亮。

趙俊嗖地抬起頭來

他瞪向那片樹林,可是處處樹葉繁茂,哪曾有人?趙俊臉一沉,正要斥喝,突然想道:當著這麼多人,這隱在暗處的人也肆無忌憚地發笑,莫非,他本是陛下派來的?

一想到陛下,他臉色便是一白。當下趙俊連忙收回目光,腳一提,慌慌忙忙的朝外走去。

在經過馮宛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對著月色下,她恬靜優美的面容,一時之間,那種苦澀和可望不可再得的痛苦又涌出心頭。

不說趙俊匆匆離去,馮宛把酒斟朝幾上一放,抿著唇郁郁地說道:“將軍來了?”也只有他來了,陛下的護衛才不驚不理,也只有他,會在這個時候發出哧笑聲。

這個衛子揚,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難道他就不知道走正門嗎?還有,也不知這家伙來了多久,偷聽了多少。

這時的馮宛,神色中哪里還有剛才面對趙俊的優雅雍容?渾然一副郁悶的小婦人模樣。

嗖地一聲輕響。

一個頎長的倒影與馮宛的倒影重疊。

衛子揚來到了她的身后,望著月光下,低著頭,強裝出溫婉平靜的馮宛,少年一聲不吭。

見他不出聲,馮宛有點惱怒地低語道:“將軍何等身份,這北院,你自正門而入便是。”北院單獨開出的那個門,不就是為他開的嗎?再說,他這般偷偷的來,與明目張膽的來有什麼區別?反正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

沒有想到,馮宛生惱,少年更惱,他清靡的聲音冷冷傳來,“若不是這般前來,我也不知道,原來夫人覺得現在很好!”

算帳了。

馮宛馬上明白過來,他定是聽到了自己那句。“妾之所以不想前去,並不是想嫁衛子揚……”

在馮宛怔住,不知如何是好時,少年走到了她身后。

他伸臂摟住了她的細腰。

幾乎是他這個動作一做,馮宛便顫抖了下,她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求道:“快放手。”悄悄瞟了一眼四周的婢仆護衛,馮宛急急說道:“有人在呢。”

少年沒理。

他不但摟上她的腰,還把臉擱在她的頸窩里。吸著屬于她的體香,少年低低的嘟嚷道:“丑女人今日好似不丑。”

說到這里,他另一只手伸出,兩臂一齊環著她的腰,衛子揚側過頭,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馮宛,又說道:“換了新裳,看起來甚是舒服。”聲音中有著不知不覺的溫柔和沉醉。

其實,這是夜晚。馮宛便是換了新裳,也體現不出那種讓人驚艷的華貴飄逸。

馮宛臉一紅,她又朝四周低著頭的婢仆們看了一眼,小心求道:“快放手。”

“不放。”衛子揚說道:“那老頭子給你建這個院落,派上這麼多人看著,可不就是想知道些你與我的往來事?”

馮宛一怔。

衛子揚的聲音,繼續從她的耳邊低低傳來,“幕僚之事,我暫時不會再跟陛下說了。”他的大手,慢慢向下,一直握上她的小手,把她的手置于掌心,他壓低聲音都囔道:“我們得讓老頭子看到他想看的……阿宛多半要失望了,你嫁不嫁我,可不是你說得算的。”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馮宛的眼角瞟到,衛子揚說出這句話后,得意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極是刺眼。

也許是感覺到她狐疑的目光,衛子揚馬上收起笑容,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馮宛臉一紅,伸手在他的大手上重重拍了一下。低聲道:“別這樣。”語聲極其嚴肅,奈何臉紅過耳。

直過了一會,也沒有聽到衛子揚地回答,馮宛有點納悶,她回過頭去,只見衛子揚歪著頭,雙眼熠熠生輝地盯著她,目光火熱中竟似有點癡迷。

這一下,馮宛的臉更紅了。

她瞟了一眼四周,實在不想被這麼多人圍著看,可是,她又想道:要是躲回房中去,那我與他做了什麼,豈不是說也說不清了?

她放在腿側的手松了緊,緊了又松。一張臉緋紅緋紅的,星辰般的眸光忽閃著,實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樣。

衛子揚側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看著看著,他壓低聲音,有點歡喜有點溫柔地呢喃道:“阿宛,每次見你,我都甚是歡喜。”暖暖的呼吸伴著暖暖的話語,在令得馮宛的臉更紅更艷后,他喃喃補充道:“你以前見我,總是淡淡的甚是端莊,現在見我,想罵又不敢罵,還不曾說話,臉便紅得透了,真好。”

他這話一出,馮宛的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對她越來越輕薄,越來越膽大,她怎麼會淪落至此?

就在她氣促的喘著氣時,衛子揚把臉湊到她頸側,唇與玉膚相接,呼吸與體香交融間,他極快樂地說道:“果然還是要晚上來呢。”

馮宛一噎。直氣得差點暈了過去。

只見衛子揚在她的頸間輕輕一吻后,血色鳳眸掃過左右,沉聲喝道:“退下!”

喝聲一出,眾仆婢竟是二話不說便躬身退下。

見到他們要走,馮宛一驚,她也顧不得什麼,馬上清喝道:“回來。”強自鎮定著瞪向眾仆,馮宛薄怒道:“你們,你們要明白誰是這院落的主人!”

在眾仆齊刷刷低頭時,衛子揚疑惑的聲音傳來,“阿宛怎地這麼生氣?”他不滿地說道:“這麼多人看著我們,甚是不便啊。”

馮宛氣呼呼地回道:“我留下他們,自然不是為了讓他們看著。”一句解釋剛出口,她便對自己羞惱起來。

當下,她把他重重一推,驀地回頭,雙眸明亮明亮地瞪著衛子揚,羞怒地說道:“你,你先回去,要來白日里再來!”

這下,衛子揚更不懂了。他蹙著眉想了想。疑惑地說道:“阿宛喜歡白日里親熱?”

嗖地一下,馮宛連耳朵尖都紅了,她低低地尖叫道:“誰要與你白日里親熱?”

這句話,本來是顯得羞怒的,不顧體統的,如是別的女子,衛子揚說不定就生氣了。可是,他面對的馮宛,是一直老神在在,處事雍容得體,永遠難見喜怒的馮宛。

如今,她這般像一個尋常少女一樣,失控的尖叫出聲,不知怎麼的,衛子揚直覺得連毛孔都是爽快舒暢了。他壓了壓嘴角,點著頭一本正經地回道:“阿宛此言甚是,我們要親熱,也得晚上才是。白日里實是大有不便。”

果不其然,他這句話一出,馮宛直是身子晃了晃。衛子揚一驚,連忙上前一步,再次伸手把她摟在懷中。單臂摟著她,他另一只手按上她的額頭,驚道:“甚燙,阿宛,你病了!”

這不是疑問,這是肯定。因此一句話落地,他已把馮宛攔腰一抱,喜滋滋地朝著寢房跑去。

馮宛又羞又急又惱又怨,她想要尖叫,奈何胸口堵得太厲害,一口氣順不過來,哪時能說話?

轉眼間,衛子揚已抱著她入了寢房,他把腳一踢,令得房門重重關上后,徑自低著頭,快樂地瞇著鳳眼打量著馮宛的表情,口中則說道:“阿宛你是著了涼吧?這著了涼就是這樣,額頭燙得很,實際上身子冷著。來,我給你暖一暖。”

一邊說,他一邊把馮宛放在塌上,自己也往塌上一躺……

這時的馮宛,終于艱難地找回了理智。她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想道:他如果解我衣裳,我就定要好好說說他。

衛子揚與她這般並排躺著,把她朝里面擠了些許后,翻過身,伸臂把她摟入懷中,連她的雙腿,也給夾緊。然后,他臉孔埋在她的頸窩里,極舒服,極滿足地長吁一口氣,嘴角一咧,露出一個十分天真歡喜的笑容來。

在馮宛地緊張中,他放在她腰間的手並沒有亂動。只是這般緊緊地抱著她,緊緊地偎著她,隨著他越來越悠長平和的呼吸,馮宛暗道:莫非,他根本不是想那回事?

尋思到這里,她自個兒紅了臉。

衛子揚軟玉溫香在抱,似是極為滿足,他只是緊緊地抱著她,時不時在她的頸窩蹭了蹭,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陛下已經決定,由四公主和親。”

他的氣息有點懶洋洋,“本來陛下是屬意大公主的,奈何大公主行事和性格太過驕橫。陛下怕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只得勉強四公主嫁了。”

他扁了扁嘴,嘟嚷道:“那丑八怪知道這事后,跑到我府門外,直哭了一個時辰。哼,害得我直到現在才能來見過阿宛。”聽到這時,馮宛這才明白,原來在他的眼中,大部份女人都是丑八怪,那四公主明明長相美麗的,在他口中,居然也是個與自己同等檔次的。

再次在馮宛的頸窩里蹭了蹭,他又嘟嚷道:“現今已入冬,我這次若是出征,需在二個月內結束戰事。不然,又要過一冬才能回來。你這丑女人恁地蠢笨,到得那時,也不知會不會被那姓趙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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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馮宛的“好意”

馮宛聽到這里,不知怎麼的想要笑。她忍著笑意,低聲問道:“那日我們出來后,卻不知陛下對趙俊和大公主交待了甚麼?”

說罷,馮宛抬眸看向衛子揚。她是個婦人,消息相當閉塞,可眼前這個少年不同,她知道,他就是從這兩個月開始,在朝里中廣布眼線的。

衛子揚淡淡地說道:“還有甚麼?不就是說允趙俊所求,不讓他與你和離,你依然是他的正妻,他還說什麼,大公主若是執意想嫁趙俊,卻也可以,就當他的平妻吧。最后陛下又對趙俊說了,你從此后喚作‘馮夫人’。”

馮宛一驚。

她看著衛子揚,不知怎麼的,竟忍不住唇一揚,輕笑出聲。

雖只是笑了一聲,可她語氣中的愉悅,還是讓衛子揚聽得分明。

不過他細細看來時,馮宛又低下了頭。

我仍是他的正妻,卻喚作馮夫人?大公主想要嫁他,可以做他的平妻?

有趣,甚是有趣。

馮宛微笑著想道:真想看看當時大公主和趙俊的表情。真想知道,大公主放不放得下那個身份,屈身成為一個小小六品官員的平妻?從此屈居我的下面,見到我也要恭敬三分?

想到這里,馮宛真想笑出聲來。

一直以來,大公主何等張揚?現在嘛,馮宛倒真想她嫁給趙俊的那一日快點到來。

尋思了一會,馮宛問道:“那大公主她是怎麼想的?”話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問錯了。這種事,衛子揚饒是神通廣大,也不會知道的。她要想知道,還得會會大公主才成。

衛子揚見她歡喜,卻甚是不滿,他冷冷地說道:“那老家伙便是不想我如意。”說到這里,他翻過身抑望著頭頂,雙眼目光灼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弗兒恭敬而小心地聲音,“夫人,趙,郎主求見。”

趙俊又來了?

馮宛一怔間,衛子揚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他是想親眼看一看麼?可,讓他進來。”

這話一出,馮宛直嚇了一大跳。她騰地轉頭看向衛子揚,對上他變得冷漠的血色眸子,她漲紅著臉低聲說道:“不可。”

在衛子揚不解的目光中,馮宛喃喃說道:“我畢竟與他不曾和離,這般離經背道之事,我心甚是不安。”

她是守禮慣了,便是與衛子揚親近,也是在無數次自我催眠,是在對趙俊的徹底絕望之下,才勉強想通的。

不過,就算想得再通,真要當著趙俊的面,與衛子揚這般親近,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至少,現在還做不到。

在衛子揚地盯視中,馮宛在不知不覺中紅了眼,不知不覺中白了臉。

慢慢的,衛子揚說道:“好。”他看著她,喃喃說道:“我離開。”

說罷,他一躍而起,站在榻旁,他施施然地把睡亂的衣襟和頭發整好,隨著他地動作,那如云的墨發梳理一清,那若隱若現的鎖骨,也被衣襟擋住。

……明明那麼普通的動作,明明只是整理衣襟梳理頭發,怎麼這少年漫不經心做來,卻如此魅感難言?

不知不覺中看呆了去的馮宛,在他微瞇的鳳眼中驚醒過來,她騰地一下坐下,似是害怕衛子揚取笑,她胡亂踏上木履,幾個箭步便沖了出去。

房門剛一打開。馮宛便與急步而來的趙俊碰了個正著。

兩人同時腳步一剎。

趙俊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明顯凌亂的衣襟。

而馮宛,卻沒有注意到趙俊的異常,她只是急急回過頭去看向身后。

身后,窗戶洞開,夜風徐來,哪里還有衛子揚的身影?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一陣劇痛。

卻是趙俊緊緊地錮制著她,他緊緊地盯著她被扯亂過的衣襟,青著臉,壓抑著憤怒地低喝道:“誰?剛才那人是誰?”

不等馮宛回答,他臉頰肌肉抽搐著,憤怒地說道:“是衛子揚對不對?我聽出了,就是他的笑聲!剛才他還入了你的房,對不對?”

聽到他一連串的質問,馮宛有點想笑,她慢慢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卻對上了眼中泛紅,淚光隱現的趙俊。

見到馮宛呆住,趙俊薄唇抿成一線,他抓著她手腕的手,又加了三分力道,“馮氏阿宛,你媽的真是一個賤婦!不忠不義,不知羞恥的賤婦!”

聲音竟是憤恨難平!

馮宛的臉一冷。

她慢慢地抽了抽手,可他握得這般緊,哪里是她抽得動的?

當下,馮宛垂眸,淡淡喚道:“來人!”

“是。”幾個聲音同時響起。

馮宛靜靜的命令道:“趙家郎君身有不適,你們把他送回去吧。”

這句話一出,兩個護衛同時站出,大聲應道:“是。”他們大步走到趙俊身側,一左一右把他一架!

隨著他們的動作,趙俊的手,不由自主地被松了開來。

望著青著臉,依然憤恨地瞪著自己,卻不敢做出任何反抗的趙俊,馮宛屈身盈盈一禮,細聲細氣地說道:“郎君何苦至此?宛娘如今與郎君,實實已是陌路人。”

這話一出,趙俊憤恨的表情立馬僵住,不由自主的,他薄唇抿得更緊了,眼眶也更紅了。

馮宛垂眸淡笑,“過去的已然過去,便是妾,也已是故人。郎君何必舍近求遠?妾觀那大公主對郎君,實是情深一片。郎君實實不該為了一個已經過去的人,得罪了大公主。”

言詞殷殷,誠摯無比。

趙俊似是一呆。

在兩個護衛推搡中,他不由尋思起來:這賤婦說得對,她的事,陛下已有定見,只怕短期內不可改變。既然和親之事已定了四公主,那大公主與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

想到大公主,想到她身后的權勢,趙俊的心又火熱起來。他回頭恨恨地瞪了一眼馮宛,暗暗冷笑:這賤婦之所以囂張,不過是有衛子揚撐著。我只要得了大公主,只要我能把衛子揚踩了下去,這個賤婦,還不是會跪在我面前,求我收留于她?

是了是了,我這般緊趕著,她只會越來越不識好歹,且冷她一冷。

想通了這一點,趙俊馬上后悔起來:白里時,大公主被氣跑之后,他不但沒有追上去,還直到現在,也沒有派人送去一字半句的安慰。都怪這個賤婦,是她迷惑了自己的心智,是她讓自己表現大不如平常!

想到這里,趙俊已恨不得馬上趕回去補救,因此,不用兩個護衛押著,他已是急急轉身。

見趙俊迫不及待便要離開,馮宛輕喝道:“退下吧。”

婢仆們一怔間,馮宛蹙眉道:“怎麼還不退下?”語氣嚴厲。

眾人連忙低頭應了一聲是,連同那兩個護衛在內,緩緩向后退去。

弗兒在退去時,看了馮宛一眼,在對上她的眼色后,馬上伸手把房門帶上。

房門一關,偌大的寢房中,便只剩下馮宛和歸心似箭的起俊。

趙俊腳步微頓,回過頭不耐煩地看向馮宛,低喝道:“你搞什麼鬼?”

馮宛微笑不語,只是向他走近。

轉眼間,她來到了他身前。

在趙俊疑惑的眼神,馮宛慢慢傾身向她。感覺到馨香撲鼻,趙俊臉上的不耐煩,慢慢地變成了喜悅。

馮宛湊近了他,她櫻唇湊到他耳邊,低低的,吐氣如蘭地說道:“夫主有所不知,這世間的婦人啊,總是對得了她身子的丈夫念念不忘的……夫主既然對大公主有意,何不快刀斬亂麻?”

趙俊萬萬沒有想到,馮宛靠近自己,只是為了說這句話。

他騰地一聲抬起頭來。

他對上了馮宛明亮中帶著淡然的目光。

這種目光,他見得多了,因此下意識中,他點了點頭。

不過轉眼,他便記起了兩人現在的立場,眉頭蹙了蹙,趙俊警惕地問道:“你為什麼會想我得到大公主?”

馮宛垂下雙眸。

她也不看向趙俊,只是淡淡的,平靜地說道:“我與夫主雖成陌路,然,一夜夫妻百日恩……大公主雖然驕橫可惡,可唯有她才能助夫主平步青云。”

說到這里,她轉身返回,靜靜地說道:“自然,夫主若是不信,那也是沒法子的。”

她的語氣極淡,她的理由倒是可信,這個婦人,以前總是這般為他著想的。

趙俊深深地盯了她幾眼,慢慢的,他唇一抿,衣袖一甩大步向門外走去。

隨著“砰”的一聲房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傳來,馮宛抬頭淺淺而笑,她的雙眸在月色下特別明亮:真期待他與大公主和好,真真希望大公主情比金堅,便是丟了臉,罰了禁閉,也甘願做他的平妻!

到得那時,我一定要頻頻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

一晚時間轉眼便過去了。

又是一夜好眠后,馮宛走出了院落。

隨著四公主和親之事成為定局,街道中似乎變得熱鬧些了,走在其中,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

而這時,朝庭為了取信于民,也開始發放當初強行征收的糧草。雖然那糧草中摻了大量的陳舊不可用的物事,可有總比沒有的好。一時之間,街道中的各家店面,又恢復了不少生機。

遠遠的,馮宛便看到,嫵娘站在自家店面前,正在命令著伙計們把朝庭返回的糧草收好。

這一幕情景是如此熟悉,前不久,她還意氣風發地站在這里,對著伙計們指手劃腳,並命令他們把剛收回來的新糧入庫。不過幾個月時間,昔日張揚明艷的嫵娘已瘦了一大圈,一張張蒼白,身形更是削瘦得弱不禁風了。

這時,感覺到馮宛目光的嫵娘回過頭來。在對上馮宛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頸。也不敢與她對視,便急匆匆入了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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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32:54
第112章 算計

馮宛在街道中轉了一圈,又令馭夫向府中返回。

在陛下派來馭夫之前,她也總是這般喜在街道中游蕩的,這點喜好,自不能因為陛下派了人來而改變。

不過她也知道,這時的陛下,對她很感興趣,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盯著,西郊周莊那里,她是暫時不能過去了。

這一回到北院,弗兒便急急迎了上來。她朝著馮宛福了福,乖巧地說道:“夫人,剛才大公主來了,沒有見到夫人就走了。”

大公主來了?

馮宛微微一笑:脫離了和親的陰影,大公主便是那脫了牢籠的鳥兒呢。

她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舉走走回院落中。

轉眼四天過去了。

讓馮宛奇怪的是,這四天中,幾乎大公主是天天報道。她先在本院里耀武揚威一陣,轉又跑到北院找她。不過她的運氣不好,每次來的時候,都碰到馮宛坐著馬車全城游蕩去了。

轉眼又是一天過去了。

望著東方的日光,換上新裳,華貴美麗的馮宛,舉步朝著馬車方向走去。

弗兒略略猶豫了一會,還是提步跟上,她在馮宛身后福了福,小小聲地喚道:“夫人,你要外出嗎?”

馮宛頭也不回地“恩”了一聲。

弗兒遲疑了一會,還是說道:“夫人,昨日兒大公主來時說過的,要你在府中侯著她。”

侯著大公主?

馮宛停下腳步。

她慢慢轉過頭來。

盯著低著頭,乖巧無比的弗兒,馮宛眉頭微蹙,想了想,她輕聲問道:“大公主說這話時,是何表情?”

啊?弗兒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下意識地抬頭朝馮宛看了一眼。才慌忙地低頭應道:“夫人是想問?”

馮宛蹙著眉淡淡地說道:“她可曾生氣?”

得到提醒,弗兒想了想后小心回道:“好似不生氣,大公主雙眼亮亮的,倒似,倒與以前一般樣。”

與以前一般樣?那就是趾高氣揚子!

明明被陛下勒令了,如果要嫁趙俊,以她公主之尊只能做一個平妻,她竟然還趾高氣揚的?

尋思一會,馮宛又問道:“便無生氣不滿?”

弗兒楞楞地搖了搖頭。她見馮宛眉頭蹙起,心下不解,嘴張了張想詢問,卻又不敢。

這時,馮宛回過頭去。

她一邊走向馬車,一邊暗暗忖道:她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在提到我時不惱火?

兩世相識,她是了解大公主的,她就是一個喜怒壯在臉上的人物。按道理來說,她現在應該是一提到自己的名字就惱火,一想到自己就恨不得給自己幾鞭子的?

給自己幾鞭子?不對!

馮宛腳步不由一頓。

她慢慢低下頭來,尋思起來:如果我是大公主,以目前的處境,本身的性格,會做出什麼事呢?

良久后,馮宛笑了笑,衣袖一甩,來到了停放馬車處。

對著陛下派來的兩個馭夫,馮宛回頭招過兩個宮婢和弗兒,命令道:“過來。”

三女一怔,略略遲疑了一會,才提步走來。

她們走近后,馮宛徑自爬上那輛她不曾坐過的馬車,丟下一句話,“坐上那車,我們出去走走。”

夫人帶著婢女出外,這在哪里都是正常不過的事。當然,有的夫人是會讓婢女同車的,不過就算不同車,也是正常的舉動。

三婢不疑其它,爬上了那輛馮宛經常乘坐的馬車。

在馮宛一聲喝令下,這兩輛皇帝派來的馬車同時啟動,朝著院門走去。

婢女們的馬車見到馮宛的馬車走得慢,正要侯她一侯,馮宛淡淡的聲音傳來,“無妨,你們走前面吧。”

“是”

那駁夫的應承聲中,馮宛瞟了一眼把車簾掀開的宮婢,眉頭微蹙,似有不滿。

這些宮婢,一個個都是察顏觀色的老手,見到馮宛盯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她連忙朝著馮宛低頭行禮,順手把車簾牢牢拉好。

果然,她這車簾一拉,從車簾縫中可以看到,夫人一臉滿意地移開了眼。

話說車中的另外兩婢都是人精兒,見到這宮婢的情形,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當下,她們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車中,再也不敢拉開車簾胡亂張望了。

趙府的位置,稍稍有點偏僻,兩車駛過二條巷道,才走上正街。

幾乎是剛剛一出正街,坐在后面那輛馬車中的馮宛,便看到前方不遠處,停著幾輛華貴的馬車,馬車旁,還有幾個精壯的騎士。

那幾輛馬車中,一人正朝這邊看來,見到馮宛的馬車,其中一人連忙轉過頭去,對著旁邊說了一句什麼話。

這一下,那幾輛馬車同時拉下車簾,朝著這邊駛來,便是那幾個騎士,也開始策馬緩行。

他們前來的方向,正與馮宛相對。

一直規察著的馮宛,眸中光芒一閃。馬車中,她淡淡喝道:“侯在一側。”

命令一出,馭夫一怔。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宮中派來的,對面那幾輛馬車雖然華貴,卻都取下了家族標志,還隔得這麼遠,夫人這個舉動,也太給對方面子了吧?

雖然猶豫,兩個馭夫還是應了她的要求,喲喝中把馬車拉慢。

就在馮宛的命令發出時,也不知怎麼的,對方的那幾輛馬車卻是突然加速,特別是第一輛馬車,那馬匹似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蹄子一甩,竟是瘋狂地朝著馮宛的馬車一沖而來。

只是一個轉眼,那馬便尖嘯的嘶鳴著,瘋狂地撞向了弗兒等人的馬車。不過因為馮宛吩咐及時,此刻恰好向一側避去,因此那馬車重重一撞,也只是擦車而過,只是令得車廂歪了歪,從里面傳來的尖叫聲可以聽出,弗兒等人並不曾被傷到。

就在馭夫急急穩住馬車,想要讓它停下,馬車中的弗兒等婢,還在驚叫時,突然的,對面的幾輛馬車中沖出一輛來。

這馬車沖得極快,簡直是氣勢洶洶而來。馬車剛沖到近前,車簾便是一掀,瞪著一雙四白眼,兇狠姿態畢露的大公主尖聲叫道:“好無禮的賤婦!清陽郡主的車駕也是你驚得的嗎?”

聲音剛落,她手中的馬鞭已是重重揮起,只聽得“叭”的一聲,那馬車朝著弗兒三人的馬車中便是重重一甩!

“啪”的一聲馬鞭擊中人身的聲音堪堪傳來,又有兩個騎士圍上,他們同時抽出佩劍,叫道:“大公主休怒,這種事由我們出手就可以了。”嘴里說著,他們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停頓,只聽得滋滋滋幾聲,劍起劍落間,一左一右的車簾,同時被寒劍絞成了碎片,車中三婢的面容,也呈現在眾人面前。

一看到三個女子的臉,大公主的馬鞭便高高揚起,混合著她的陰狠笑聲,嗖地拍了過去!

這一鞭,用了十足的力道,直對著離她最近的那女子的臉蛋打去!與此同時,那兩個騎士也是毫不含糊地彈出長劍,一左一右分別劃向另外兩個女子的臉!這一幕變化太快太突然,三婢也罷,馮宛也罷,哪里會想到是如此情景?當下她們同時尖叫了起來。

也許是馮宛的叫聲,也許是大公主突然發現,自己鞭下所指的面孔,並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個。鞭聲呼嘯,三婢抱成一團中,大公主的手腕強行一定,同時嘴里急急喝叫道:“停下停下!”

那兩個騎士顯然是高手,她這命令一下,二柄已貼到了宮婢臉上的劍尖,同時一頓。

騎士們向大公主看來。

而大公主,則是騰地回頭,朝著后面那輛馬車中的馮宛看去。

晨光下,馮宛正靜靜地盯著大公主,她的身姿依然華貴美麗,白凈的臉上,甚至還含著淡淡的,有點冷的笑容。

見大公主看向自己,馮宛嘴角微勾,她的眸光從大公主的臉上,轉向她的手中長鞭!

也許是太過錯愕在馮宛地打量中,大公主一直還有點呆楞。

慢慢的,馮宛把看向大公主的目光收回,她靜靜地盯過那兩騎士,又瞟向正緊趕而來的另幾輛馬車中的貴女,再瞟向前方驚魂剛定,花容失色的清陽郡主。

這些動作,說起來復雜,實際上只是一瞬間。

收回目光時,馮宛已經了然如心。

她垂下雙眸,就在馬車中朝著大公主福了福,再朝著那清陽郡主福了福,清脆的,充滿歉意地說道:“婢女無狀,驚憂了郡主和大公主,實是該死。”說到這里,馮宛輕嘆一聲,“可是,郡主和大公主有所不知,這些婢女都是陛下指派給妾的。”她一臉為難地說道:“她們便是有錯,也得交由陛下定奪啊。”

此刻,婢女和馭夫還是驚魂末定,清陽郡主也是臉色蒼白著還不曾還魂,能聽清馮宛的話的,只有大公主和她身后的那些人。

瞬時,四下一靜。

然后,那些貴女和騎士們,同時看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還在瞪著馮宛,表情中有著說不出的懊惱,還有著氣憤和隱隱的不安……

見到眾人盯向自己,她的唇動了動,好一會才聲音厲聲說道:“既然是父皇派來的人,也就罷了。”

她使了一個眼色,令兩個騎士退后后,忍不住瞪了馮宛一眼,又說道:“清陽郡主自小體弱,若是這一次有個好歹,別以為你是什麼馮夫人就能討得好去!”聲音尖厲。

馮宛垂眸,她不無愧疚地說道:“大公主教訓得是。”

見她從善如流,大公主唇動了動,好一會才郁怒地喝道:“我們走!”

喝聲一出,她帶頭沖了出去。

馮宛回過頭,一直到大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淡淡地開了口,“回府!”

馭夫連忙趕著馬車駛回北院。

一入北院,院中眾仆便齊刷刷向這里看來,連那六個護衛也大步走來,目光眺向馮宛,帶著詢問之色。

馮宛表情有點憤怒,她抿著唇徐徐說道:“把弗兒抬下去,叫大夫給她治傷。”

然后,她轉向那幾個護衛,還有陛下派來的管事,沉著臉說道:“還請幾位把兩位宮婢抬回宮中醫治,順便把此事稟過陛下。”

頓了頓,她苦澀地說道:“大公主已經說了,清陽郡主有個好歹,她還會回來算帳,我一個無依無傍的婦人,實是無策可施,只能把這件事上達天聽了。”上傳天子的事,一定要及時,所以她不能等治好了宮婢們的傷再去稟報,她得把兩個宮婢一並送到陛下面前,由陛下本人定奪。

管事和護衛們雖然不太明白,此刻見到馮宛的隱怒,見到兩個馭夫臉上的憤懣,還有二個宮婢氣苦不甘的表情,也約摸明白了一些:定是被大公主欺負了!

當平,他們同時一禮,應道:“謹遵夫人之令。”

馮宛走下馬車,朝著兩個馭夫說道:“有勞兩位送人入宮了。”頓了頓,她長嘆一聲,余悸末平地說道:“剛才大公主和那兩個騎士,每一鞭每一劍,都是朝她們臉上揮去。若不是我出聲得早,只怕她們已毀了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她打了一個寒顫喃喃說道:“本來,那輛馬車原是我坐的,說起來,她們三個也是代我受過!”

她這一席話,令得本來敏銳聰明的護衛和管事臉色微變,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同時想道:大公主竟是想給馮夫人毀容?

要知道,他們前來守在馮宛左右,自然是知道陛下對這個馮夫人的看重,以及馮夫人與衛將軍之間的關系的。現在大公主竟想給馮夫人毀容,豈不是說,她想破壞陛下的計劃?這可是大事。

不約而同的,管事和那護衛統領同時說道:“夫人放心,我們這就上稟陛下。”

說罷,他們同時跳上了馬車。

望著漸漸駛遠的兩輛馬車,望著前來給弗兒診治的大夫,馮宛一直站在院落中。

她低著頭,暗暗尋思道:大公主那幾鞭,鞭鞭都是抽向她們的臉,那兩個騎士也是一樣。她想毀了我的容,我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自是不配得到衛子揚的歡喜。而沒有了衛子揚的后臺,我馮宛在陛下眼中,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也就只能任由她與趙俊欺凌辱殺了!

她早在弗兒說起大公主幾次前來時,就留了神,就想到她可能會有手段使出。只是她沒有想到,大公主的手段,會是如此陰毒狠辣!

是了,她定是以為,就算毀了自己,她做為一個公主,也不過是被訓一頓被關一陣子。說不定陛下為了息事寧人,干脆把毀容了的我賜死,而她,自是順順利利地成了趙俊的正妻!

想著想著,馮宛溫婉的臉冷若冰霜,她腳步一提,走到自家那馭夫面前,低聲命令道:“去衛將軍府。”說罷,馮宛跳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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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在意

馮宛的馬車剛剛駛動,只見通往本院的拱門處,一輛馬車長驅直入,激起一溜煙塵地急沖而來。

剛剛沖入院落,那馬車中便傳來趙俊氣喘吁吁地叫聲,“宛娘可在?宛娘可在?”

一直以來,趙俊雖然不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可在人前人后,他還是盡量維持自己的形像的。如這般慌亂的時候不多。

馮宛一怔間,還沒有開口,一仆人便大聲應道:“夫人在。”

“太好了!”趙俊笑逐顏開,他長吁一口氣,順著那仆人的目光看向馮宛的馬車,見到她坐在車上,連忙喝道:“下來,快快下來。”

一邊叫著,他一個箭步跳下馬車,沖了過來。

甩開臂膀沖到馮宛的馬車旁,趙俊仰著頭,望著溫婉華美,讓他目眩神迷的馮宛,聲音放低了些,“宛娘,你不可出去。”

他伸手扣著車轅,強調道:“你這幾天都不可出去。便是,便是有人來找你,最好也帶著護衛同行。”

說這話時,他定定地看著馮宛,表情最是誠摯不過。

馮宛低頭,她對上了他微抿的薄唇。和那一頭大汗。

眨了眨眼,馮宛問道:“為什麼不能出去?”

這麼簡單的問話,趙俊卻是無法回答一般,他遲疑著,好一會粗氣粗氣地命令道:“反正你別出去便是。”

馮宛看了他一眼,慢慢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有事。”說罷。她抬起頭便叫馭夫起駕。

這一下,趙俊惱了,他張口便想喝罵,話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嘆息和忍耐,“宛娘,我急急趕回家跟你說這事,可不是玩笑的。”他咬著牙,認真地說道:“你如果出去。會有危險!”

再一次馮宛低頭看向他。

這個男人,英俊的臉上汗淋淋的。神情焦慮緊張,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誠摯一片。

原來,他還是關心著自己的啊。

馮宛暗嘆一聲,悵悵地想道: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關心著我的麼?我,我都幾乎忘記了。

她不知道,前世時,她被陳雅害死,屍體被拋于那寺廟中。

約摸半個月后,趙俊與大公主陳雅大婚,就是大婚后三天,他逼令弗兒帶著他來到寺廟,給棄于荒野的馮宛收屍……

那一路,他的表現都很尋常。很平靜,弗兒指著草草把馮宛的屍身埋著的草堆,還不曾開口,他突然沖了上去。

他跪在地上,渾然不顧自己一襲官袍,不顧自己朝庭大員的形像。只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挖著那草堆。弗兒幾次上前,幾次想要幫忙。不知怎麼的,看到他那白著的臉,卻怎麼也移不動腳步。

不過一刻鐘,屍體已經開始腐爛,面目被蟻蟲咬得全非的馮宛出現在趙俊面前。

像是被驚嚇了一樣,趙俊僵住了。

他一動不動的,像根木頭一樣跪在那里,要不是還有呼吸,弗兒幾乎以為他已化成了雕像。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弗兒害怕得忍不住向后退去時,突然間,趙俊啕啕大哭起來。他淚如雨下,竟是瘋狂的,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抱出了馮宛的屍身,嘶啞地喚道:“宛娘,宛娘,宛娘……”

他那樣一聲又一聲,一句又一句的叫著,喚著,那般的聲嘶力竭,那般的痛苦,不知怎麼的,讓弗兒直寒冷得牙齒打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低頭看向腳旁的一塊石頭。

不過只是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因為她知道,不遠處,還有四個護衛守著。

趙俊如瘋如癲的嘶吼著,直到筋疲力盡,他才僵硬地放下屍身,一瞬不瞬地低頭看著她。明明那青白腐爛的屍身讓人一看就作嘔,明明那臭味熏得人無法呼吸,他就是看的認真,仿佛在他的眼中,那殘破丑惡的臉還是那般溫婉秀麗。

望著這樣的趙俊,弗兒第一次發現。原來郎主竟是愛著夫人的,她也是第一次感覺到那刻骨的寒意,那讓她打從心底便恐懼的寒意!

直過了一二個時辰后,趙俊才渾渾噩噩地站起,然后,她聽到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把夫人的屍身收起來,送回臨豐安葬。”臨豐,是趙俊的老家,他的父母便葬在那里。

便站在那里,似乎哭得太多。似乎情緒已經恢復過來的趙俊,看著護衛們把馮宛的屍身搬走,看著那馬車漸漸消失在眼前。

在趙俊急切中,甚至有點焦慮的眼神中,馮宛垂下雙眸,好一會,她輕聲說道:“我已見過大公主了。”

一語吐出,趙俊驚得向后退出一步,他急聲道:“你見過?”他朝著馮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她無恙,大大松了一口氣,然后偏過頭看向日光,此刻太陽剛剛掛上中天。

馮宛點頭說道:“是,見過了就在剛才,弗兒和另外二個宮婢。都被她打傷了,現在大夫還在里面給弗兒治傷。”

趙俊歡喜地回道:“甚好甚好!”

一句話落地,他對上了馮宛靜靜看來的目光,四目相對,馮宛隨意地問道:“夫主是什麼時候知道此事的?”

她問得隨意而輕快,趙俊想也不想便回道:“不就是剛才……”剛說到這里,他便是一啞。

馮宛似是沒有發現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她靜靜地說道:“今天我運氣很好,沒有上慣常坐的那馬車。”

說到這里,她瞟了趙俊一眼,這一眼,寧靜如昔,然,也洞明如昔,仿佛一切她都知道。

趙俊呆怔地看著她,一時心潮起伏,思緒混亂無比。

馮宛用這種洞若觀火的目光再次瞟了趙俊一眼,就在馬車中。朝他盈盈一福,溫柔地說道:“夫主的好意,宛娘領受了。”她輕喝道。

馬車駛動。

直過了好一會,趙俊還在呆呆的看著馮宛離開的方向。

馬車駛出了趙府。

一直過了良久,馮宛才回過頭來。她看著陽光下,趙府那有點沉黯的門牌,暗暗想道:有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對我,並不是沒有絲毫情義……只是,也就那麼多罷了。

她收回了目光。

馬車轉眼間便來到了衛將軍府。

這里馮宛是來過,不過一直以來。她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並不曾好好觀賞過。

當然,這次也會是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于自己思緒中

的馮宛,聽到一陣嘻笑聲和歡呼聲隱隱傳來。

見馬車停下,她一邊走下馬車。一邊看向那聲音傳來處,微笑道:“將軍府來了客人啊?”

一個衛府的仆人正匆匆迎來。見到馮宛,他怔了怔,轉眼想起了她的身份,馬上殷勤地笑道:“馮夫人來了?小的這就去報告我家將軍。”

馮宛見他識得自己,朝那聲音傳來處眺了眺,笑道:“今兒好生熱鬧。”

仆人得意地說道:“那可不是,我家將軍交游廣闊呢。”

交游廣闊?衛子揚這人的本性,可不是這樣的。看來,他在向他的計劃前進了。

那仆人領著馮宛一邊向前,一邊笑道:“夫人請,請……夫人,我家將軍如果知道夫人來了,一定歡喜。”

馮宛嗯了一聲,微笑道:“將軍事忙,無需稟報他,我自己過去也是一樣。”

那仆人也是這個意思,聞言連忙應道:“是,是。”

喧囂聲便從小花園的背后傳來。

馮宛在那仆人的領導下,穿花拂柳,娉娉婷婷地穿過小花園。

剛出小花園,便是一個池塘,池塘后卻是一個很大的花園。這時的是冬天,草木已然凋零,可冬日暖陽下,花園中依然是生機勃勃。

馮宛抬頭,看著前方或坐或站。或舉酒高歌的姑子郎君們。

略數一數,約摸二三十個姑子郎君散坐在花園中,這些人,加上他們的婢仆便有近百人。

這些人的中央,是懶洋洋斜倚于榻的衛子揚,今天的他,著一襲血紅的外袍。冬陽似火,袍服似血。那一張難言難畫的臉,仿佛烈日一般灼人的眼。

饒是灼眼,也讓人無法移開眼。

這時,一個始子走到衛子揚的旁邊,舉著酒斟與他說了一句什麼。衛子揚血色鳳眼一彎,仰頭把手中酒一飲而盡。就在那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流向衣襟時,馮宛直感覺到,萬丈華光伴著無邊魅惑,像網一樣鋪天蓋地襲來。

她連忙側過頭避了避,同時,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她伸手在胸口按。

那里,跳得很快,隱隱的還有點堵。馮宛忖道:也許是這陽光太刺眼了,使得她的心有點亂,還有點莫名其妙的不暢。

她想,她都是一個婦人,這心里不暢,定不會是因為倚著衛子揚,笑得格外燦爛的美貌姑子的緣故。

領著馮宛來的仆人提步向前走去。見他準備稟報,馮宛溫婉說道:“小哥,不必了。”她微笑著,“我自己見過將軍便是。”

那仆人連忙止步。

而這時,已經按下所有的胡思亂想。恢復了心如止水的馮宛,提步朝著衛子揚走去。

一個姑子無意中一瞟,突然一驚,她捅了桶旁邊的女伴,低聲叫道:“快看那是何人?”她瞪著馮宛。“那不會是衛將軍喜歡的那個有夫之婦吧?”

她的聲音不小,散坐在她身側的五六個女郎,同時轉頭向馮宛看來。

這一看,她們同時安靜下來。

眾女郎們的異常,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不知不覺中,花園中的幾十號人,齊刷刷地向馮宛看來。

只有那個背對著馮宛,與衛子揚嬌聲說笑的姑子,以及被那姑子擋著目光的衛子揚,不曾注意到這一幕。

好一會,一個姑子嘀咕道:“不是說,那個婦人長相平庸嗎?你們認錯人了吧?”

她的話,沒有人回答。

事實上,這些人還在看著馮宛,目光中還有點移不開。

一直以來,馮宛都不是那種讓人驚艷,讓人一見就驚嘆的美人。可她本身還是有著二分姿色的,有所謂三分姿色加七分打扮,便是十分人才。現在,馮宛二分姿色加七分打扮,再加上一分罕見的氣度,那也是十分人才了。

在她這身淺綠與黑色織就,仙鶴渡海的圖案如筆墨勾畫出的晉裳映襯下。她這個人在陽光下看來,實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和說不出的遙遠。仿佛,她本身便是一副從傳說中的煙雨江南走出來的山水畫,帶著一種美,帶著一種意境,帶著一種神秘和飄逸悠遠。

這種完全渲染出了她的氣度,完全襯托出了她的優點的華裳,使的在座的男男女女,有那一瞬間的呆滯一一荒蠻胡地,哪曾見過這種晉地風華?

安靜中,馮宛走到了衛子揚身前。

她盈盈一福,盯著他,微笑的,溫婉地喚道:“馮氏見過衛將軍!”聲音溫柔悅耳,如琴音蕩過水面。

這時的衛子揚,正舉著酒斟朝嘴里灌去,猛然聽到這熟悉不過的聲音。猛然瞟到這熟悉不過的身影,對上馮宛溫婉微笑的臉,不知怎麼的,一口酒水卻嗆上了咽喉!

“撲一一”的一聲,衛子揚急急把嘴里的酒水噴出,慌亂地咳嗽起來。

見到他墨發泄地,手撐著幾不住的咳嗽,那蹲在他身前的美貌姑子連忙伸手過去。可那手舉到了他背上,卻怎麼也不敢拍下去。

這時,胡亂咳嗽幾下的衛子揚清醒過來,他衣袖一甩,慌慌張張地推開那姑子,俯身向著馮宛問道:“你怎麼來了?”

此刻的他,臉上紅暈猶存,唇角酒沫還在。

馮宛靜靜地看向他的唇邊,不知怎麼的,感覺到馮宛的目光,衛子揚又是一陣氣促心虛,他伸手伸袖重重一抹,在抹去唇角酒沫后,衛子揚咳嗽兩聲,板著臉做嚴肅狀。

然后,他上前二步,抓著馮宛的手臂朝自己身邊一拖。

一邊拖著她朝后面走去,衛子揚一邊向眾人說道:“諸位自便。”

望著衛子揚拖著馮宛大步離去的身影,四下還是一片寂靜。

關于衛子揚和馮宛的傳聞,他們聽過無數次,可還是第一次看到馮宛這個有夫之婦的真面目,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們相處。

對上那兩個緊緊挨在一起的背影,幾個姑子臉色煞白。好一會,一個少年郎君說道:“今日方知傳言不虛。”

眾人頻頻點頭:確實是傳言不虛,看衛將軍伸手抓那婦人的動作,看這兩人相依離去的背影,要說沒有私情,那是斷無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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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我想搬到你的府中去

衛子揚拖著馮宛,急匆匆地來到后花園側的客房里,一進去,他便急急一腳把房門踢緊,然后轉過頭來看向馮宛。

他再次對上馮宛靜靜看來,溫婉寧和的雙眼。

這樣的眼神,按道理應該讓人舒服的,可衛子揚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不自在。

他盯著馮宛,鳳眼微瞇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此刻,晨光從紗窗處紛紛落落,灑在少年的墨發上,灑在他如玉的臉孔上,灑在他那難以言狀的五官上,直有那麼片刻,馮宛直覺得,眼前的少年,實不似人間人物。

她垂下雙眸,想要說話,卻不知怎麼地咬住了唇,語氣中更是帶了一分說不出的低黯,“我有事。”

這樣的語氣,實在不是馮宛的習慣,她一說出,心下便是一驚,忖道:我這是怎麼啦?

衛子揚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悅,他伸出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那手慢慢游移,一不小心便落在她的背上。

也不等馮宛反應過來,放在她背心的手掌一用力,竟是把馮宛的身軀強行按入了懷中。

軟玉溫香一入懷,衛子揚的嘴角便不自覺地揚起。他雙手接著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頭發上,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叫她們來……”剛解釋到這里,他顯然對自己有點氣惱,硬生生的僵了半晌,又粗聲粗氣地說道:“阿宛,你,你現在可真好看。”

一句話落地,他的聲音綿成了水,唇向下移,輕輕印在她的額頭上,他又低低嘟嚷道:“我看了真歡喜。”

馮宛哪曾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擁抱過?她紅著臉,目光游移的四下張望片刻,見這里是真清凈,沒有人注意便松了一口氣。她瞪了他一眼,低低說道:“放開我。”

當然,與往時一樣,她這一句話落地,他卻摟得更緊了。

馮宛暗嘆一聲,低低說道:“今天大公主對我出手了!”

衛子揚一驚,他放開了她,低下頭盯著,等著她說下去。

馮宛抬頭看向他,傾訴道:“她和同伴守在府外,一看到我的馬車,便找借口沖上來,也不詢問,便與兩個護衛同時出了手。幸好我早有準備,坐在那輛馬車中的是三個婢女。若是我,定已被她毀了容去。”

她輕輕推開他,在房中踱起步來,慢慢說道:“四公主和親之事一定,她便頻頻前來趙府,每次來了,都會到北院找我……依我看來,她定是早就想毀我的容,便是今日我不曾出門,她也會沖入北院,在我猝不及防之時下手。”

馮宛忖道:在大公主想來,她的計劃只需要出其不意,只要最終能成功就夠了。至于找什麼借口,場合對不對,她不會在意。成功之后,陛下會不會責罰,還是衛子揚會不會報復,她也不那麼放在心上。

因為,她是堂堂公主,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失去價值的婦人,去跟她較真兒。

馮宛繼續說道:“這件事因我早有準備,陛下派來的兩個宮婢,還有兩個駐夫都看在眼里。當時,我便令他們入宮稟報此事。”

她昂起頭,有點苦澀,也有點冷漠地說道:“我知道,對陛下來說,她畢竟是堂堂大公主,便是有打有罰,也不會傷筋動骨。”

馮宛轉過頭來看向衛子揚,徐徐說道:“子揚,我想暫住于你的府中,在你出征之前,行幕僚之事!”

這話實在實在太出乎衛子揚的意料,想馮宛是何等固執守禮的人?他真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親口說出住到他的府第來!

一時之間,馮宛所傾訴的事情帶來的憤怒,迅速地給壓了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馮宛,微張著嘴,只覺得無邊的喜悅浮上心頭,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馮宛說這話時,只是處于種種盤算,此刻對上他越發晶亮的鳳眸,對上那鳳眸中流蕩的歡喜的光芒,臉孔不由騰地一紅。

好一會,衛子揚才從激蕩中清醒過來。他靡啞地說道:“你是想以這種方式向陛下控訴?”

馮宛垂眸,她依然紅著臉,嘴里吐出的話,則清冷平和,“嗯,以大公主的性格,她一計不成必會又生一計,我防不勝防……再則,據我所想,陛下未必便沒有毀了我來對付你的心思。你想,若是我真被大公主毀了,你發火了,陛下因你之怒而怒,把那個他並不疼愛的大公主給禁閉到冷宮。這種事不管傳到哪里,世人必說,陛下愛才勝過愛女兒,陛下對你衛將軍恩重如山。”她轉眸看向衛子揚,輕輕嘆道:“君臣恩義,千古不可移。真到了那時,你可如何自處?”

她的話沒有說明,兩世為人的她,自是知道衛子揚不是甘心屈于人下的人。她只是告訴衛子揚,陛下只需要用這麼簡單的一手,便可以把他自己,把陳朝置于道德至高點,便可以讓衛子揚終其一生,被這種所謂的君恩,所謂的道義給束傅。他如果有什麼野心,那忘恩負義的名號便會終身罩在他的頭頂上。

這個世間,很多道德規矩,都是時移世易,然而,這君臣大義,卻是不管哪一朝哪一代,不管胡人晉人,都有講究,都會被約束的。當然,也有那天生反骨,怎麼也喂不熟的白眼狼,只是那種人就算得了江山,他治理天下時,失去了道德兩字可利用,剩下的也只有強霸專橫,殺得小兒止啼這一條最不長久最不好走的路。

馮宛想到這里,微微一笑,她靜靜想道:我來到這里,趙俊多多少少會被刺激到,而他能做的,莫過于緊緊抓住大公主。只要他弄大了大公主的肚子,大公主這個平妻,那是她做得也做,不做也得做!

到了那時,到了那時,一切都將不同!

就在這時,衛子揚低啞的聲音傳來,“不行!”

不行一一

他竟是說得這麼干脆,這麼冷漠。

馮宛騰地轉過頭去。

對上她詫異的目光,衛子揚的鳳眼有點沉黯,他盯著馮宛,低低地問道:“阿宛,你沒有想過嫁我麼?”

馮宛呆了呆。

不等她開口,衛子揚負著雙手,側過頭看著紗窗外,血色鳳眼中微帶澀意,說道:“你背著這個有夫之婦的名號,沒有陛下允許,沒有我相逼相求,這般不請自入地住入我的府第……阿宛,你是想一輩子當我的姬妾麼?”

說到這時,衛子揚轉過頭來,沉沉地盯著她。

馮宛的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這陣子她尋思過許多,是沒有想過一定會嫁他的。她都是一個許過人的婦人,早是不潔之身,她又長得不美。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何等人物,將來,他翱翔天際時,她這樣的出身,這樣的長相,又怎麼配與他並肩而立?

她是想過,最好的結局,莫過于在他的保護下,過著一個人的自由日子。可他對自己如

此著緊,最大的可能還是,在他對她有興趣時,她當他的貼身姬妾,如丈夫一樣隨他左右。不參與后宅爭斗,也不會有什麼名份!到得老了,他成功了,也許她能請辭離去,歸于田野中。

與趙俊那一世,已耗盡她所有的心血。馮宛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對一個男人如此付出。她想,她對衛子揚是喜歡的,有這份喜歡,其實就夠了,這樣,她與他在一起,她會歡喜,他有了后宮,她也只會淡淡而笑。他不在意時,她甩一甩衣袖,便能飄然離去。

這是她能想到的一生。

在馮宛沉默時,衛子揚轉過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良久良久,馮宛都沒有抬起頭來。

慢慢的,衛子楊的臉色越變越冷,慢慢的,他的眸光越來越沉,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所有的歡喜。

直過了許久許久,寬敞的堂房中,傳來衛子揚冰冷的聲音,“如你所願!”

騰地一聲,馮宛抬起頭來。

衛子揚卻不再看向她,他衣袖一甩,挺直著腰背,如仙鶴一般傲然離去,“明日我將向陛下上書,不管他允是不允,我都會后日上午迎你過來。記得到時換上男裳!”

話音一落,他人已跨出了房門。也不知是含怒還是什麼,他右手重重一帶,直讓那房門“砰”的一聲巨響中,猛然搖晃起來。

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馮宛久久都沒有抬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低著頭,對著衛子揚離開的方向福了福,低低說道:“多謝你!”

這個男人,便是這般震怒中,也在為她著想,所以,他還是想向陛下上書,所以,他要求她著男袍入他的門。

他,實是不想她悄無聲息的,像個姬妾一樣,以一種卑賤的方式入這個府門啊!

不知為什麼,馮宛的眼中有點澀,她側過頭去,讓風吹去眼中的澀意。

兩世了,不曾有人如此為她著想過的。

沒出閣時,她的母親總在病中,她所有的心力,都在保護母親平安的生存下去。母親死后,她的父親從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嫁給了趙俊,也總是她全心全意為他盤算。

很多年很多年了,沒有人會關心,她生了病會不會痛,她被人欺辱時會不會害怕,她一夜夜無眠時,心中是不是有苦,從來沒有人會關心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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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不安靜的夜

馮宛站在客房堊中,側著頭,呆呆地看著紗窗外,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拭去眼角的淚水。

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不需要溫情了。因此,她放走了鳳兒她們,她順從地讓曾老叔離開自己的身邊,她見到昔日故發,也裝異不識。

也許,是那夢夢無眠,那次次白日驚醒的自己已不是昔日的自己吧,她需要武裝起來,她需要沒有任何瓜葛,沒有任何心軟地生活下去,直到,達到她的目的。

可是,他是衛子揚叭……,

走出兩步,緩緩推開房門,對著外面白晃晃的日頭,馮宛的臉上,重新帶著淺笑,帶著溫婉。

旁邊的花園中,笑聲說話聲已經小了許多,衛子揚多半不在那里。馮宛想了想,叫來一個仆人,在他的帶領下從側門出了衛府。

馬車駛入了趙府北院。

馮宛一下馬車,便向左右問道:“他們回來了沒?”

“回夫人,還不曾回府。”

馮宛點了點頭,她提步向前走去。

在經過弗兒的房間時,她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入內。

令仆人們把塌幾搬到院落里,馮宛一邊曬著這冬日的太陽,一邊閉目養神:今后的生活,將與她所熟悉的截然不同,她得好好尋思尋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聲傳來,然后,幾人走到她身后,低聲說道:“夫人,我們回來了。”

馮宛點頭,並沒有站起,“可有稟過陛下?”

幾人沉默子一會,才道:“稟過了?”

“陛下可有旨意?”

她本應該站起來,應該無比恭敬地說這句話,可心中不存幻想,她不想強迫自己做出那等模樣。

一陣沉默后,一個護衛說道:“陛下不曾有旨意傳出。”另一個護衛補充道:“那兩婢因需養傷,陛下另派了四名婢女前來照顧夫人。”

果然不出所料。

陛下他,從大公主的行為中得到了啟發了吧?說不定今晚,說不定明天,大公主又會生龍活虎地跑到自己面前,繼續進行她的耀武揚成,和計劃!

馮宛瞟了一眼四個新面孔,淡淡說道:“知道了,叫管事安排吧。”

“是。”

眾護衛散去。

閉著眼睛的馮宛,清楚地感覺到,那四個宮婢還在頻頻向自己看來。不用睜眼,她也知道這些宮婢又是好奇又是強烈的不滿。也是,哪有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婦,敢這般輕忽地對待陛下派來的人的?

時辰一點一滴過去。

用過晚餐后,西邊的晚霞還不曾散去,明月已經出來了,今天是滿月之日,那一輪瑩白的圓月在天地間灑滿鋃光,讓人的心跟著它變得祥和安定。

馮宛一直沒有動。

她綺在塌上,靜靜地望著天邊那昏暗的地平殘發呆。那灰灰淺淺,遙不可及,似在天邊,又似乎翻過那片樹林,翻過那座山,便觸手可及的天地交界,令她看得目不轉睛的。

一個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徑直來到她身后,站了良久,他輕喚道:“宛娘?”

是趙俊的聲音。

馮宛沒有回頭,她似是早就料到他會到來,“坐吧。”聲音平和至極。

西西索索中,趙俊在她的對面塌幾上坐下。

他久久沒有吭聲。

這與他平素有點不合,馮宛睜開眼來。她靜靜地看向趙俊。

此刻的趙俊,微低著頭,手中持著酒斟,薄唇抿成一線,眉目中有著陰霾,也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失落。

他沒有注意到馮宛的目光,抿了一小口酒后,沙啞地說道:“宛娘,我……”頓了頓,他抬起頭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馮宛,低低地說道:“宛娘,我們便不能和好嗎?”

他傾身向前,伸出雙手按在馮宛的小手上,急急說道:“宛娘,我對你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

馮宛沒有掙脫他的手,她溫婉地看著趙俊,輕輕問道:“那大公主呢?”

趙俊一怔。

馮宛微微一笑,輕聲道:“大公主不會和親了,她年紀不小,也要選婿了。夫主一向與大公主交好,甚得她的歡心。”堪堪說到這里,馮宛清楚地看到,趙俊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自得和滿足。

馮宛笑得更溫婉了,她徐徐問道:“夫主可有想過,如何安置大公主?”一語落地,趙俊僵了僵。

馮宛慢慢地抽出雙手,拿起酒斟,輕輕抿了一口。低著頭,看著酒水蕩漾下,那時散時聚的月光,馮宛忖道:有些人,永遠也不會變。

趙俊僵硬地坐在對面,一時蹙眉沉思,一時目光閃動。他時不時地朝馮宛看上一眼,卻久久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他不能說,我會與她想法子勸服陛下,把你降為平妻,然后大公主做我的正妻。他更無法對馮宛說,你放心,便是你成了平妻,我對心意也不會變,我發過誓的,會與你共榮華的,這些都永遠有用。你就算成了平妻,該享有的一樣也不會少。

呆滯良久后,趙俊一咬牙,看向馮宛認真地說道:“宛娘何必還說這樣的話?陛下那天不是說了嗎?大公主便是嫁我,也只能為平妻。宛娘,我便是娶了大公主,你也是我的正妻,你在她的上面!”

他想,這句話宛娘一定是愛聽的。他現在只能撿她愛聽的說,他只想讓宛娘盡快地脫離那個姓衛的,完全地回到他的身邊。至于以后如何,事實如何,想來那時宛娘沒得選擇,也只能接受了。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說服大公主,便是別的女人都趕走,宛娘也一定要留下,我且苦苦地求她,她說不定就會應了……

其實,于內心深處,他一直是明白的,大公主與宛娘,他只能得一個……應該這麼說,大公主與他的嬌妻美妾,他未遠只能遠擇其一。他不是傻子,他清楚得很,大公主可不是宛娘這種能容人的性格。可是,那樣的未來太殘酷,他怎麼著也得掙扎一番不是?

就在這時,馮宛抬眸。

她靜靜地看向趙俊,美麗如星辰的眼波,在月色上流轉,似笑非笑的。

這種眼神太洞明,讓趙俊不舒服,不自覺的,他側頭避了開來。

馮宛又抿了一小口酒,垂眸道:“不必了。”

趙俊嗖地抬頭盯向她。

就在這時,馮宛眼角瞟到,內側門處,出現了幾個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仿佛是大公主模樣。

只是一眼,她便收了回來。長長的睫毛扇了扇,馮宛溫柔地說道:“夫主直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與我,緣已盡,情已斷!”

“砰,的一聲響,卻是趙俊一個坐勢不穩,整個人向后跌出,那膝蓋便撞上了幾。

他倉惶扶住,抬頭時束發有點松散,急急抬頭盯向馮宛,趙俊嘶啞地叫道:“你照胖麼?”他的聲音中有著悲涼,“宛娘,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他心太亂,剛說到這里,便被口水嗆住,當下側過頭不住的咳嗽。

一聲又一聲的嘶咳中,馮宛沒動,她低著頭,靜靜地看著杯中的酒水,酒中的月光。

她不曾動身,趙俊的心更是凄苦一片,這半年她總是這樣,不再溫柔,不再那麼無微不至地關心著他。自她搬到北院后,他夜夜無眠,腦海中浮現的,總是她那時的溫柔情意,總是她一次又一次,從不說出,只是為他忙碌著的身影。

難道,一切真不能回到從前嗎?

沒有人知道,前一世時,在知道馮宛死迅時,他本不曾那麼悲傷的。只是,他伸出手喚著“宛娘斟酒,,他斥喝著“夜如此涼了,宛娘,為夫的袍服呢?”,他想到得意處,習慣性地回頭喚道“宛娘,你說為夫這主意如何?”時,會陡然記起,那個人,那個未遠都在,未遠為他準備好一切,未遠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婦人,已然不在了。

她,死了!

她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個念頭,岡浮現時還只是令他一怔,只是不知怎麼的,到了夜深時,他一個人坐在書房堊中,卻突然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冰寒,和寂寞!

這是他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想也不曾想過的,可怕的冰寒!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鋪天蓋地。

仿佛,從此后,他永遠只是他一個人,從此后,再也不會出現那麼一個傻女人,為他著想,疼惜著他,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為他付出一切。

再也不會有了。

這世間,他兵是自己一個人了。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功成名就,位高權重,明明新建的駙馬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氣洋洋,明明他成為了朝中權貴府中的常客。

明明他得到了一切,為什麼會覺得這般的冷和寂寥?

在一夜夜無眠后,他想過,這只是暫時的,過個不久,他就會忘干凈的。

可是,他居然無法忘記。便是與大公主新婚,便是擁著嬌妻出入宮闈,春風得意時,他也揮不去那刻骨的冷。

終于,他忍不住了,他逼著弗兒,來到了馮宛葬身的地方。去的時候他是想,畢竟她為自己付出過,給她一個葬身之地吧。定是這樣,定是因為她連個葬身之地也沒有,這才纏上自己,讓自己不得安寧的。

可他也沒有想到,來到那亂草堆,看到那腐爛的屍體時,他會如此如此的痛苦……那種痛苦,足以噬心剔骨!

與趙俊的激動相比,馮宛平和得讓人刺眼,在他連聲的質問中,她晃了晃酒斟,慢慢站起。

便這般站起,對著月光下,有點狼狽也有點痛苦的趙俊,馮宛溫柔地說道:“夫主,你當真不知道嗎?”

在趙俊抬頭看來時,她微笑著,平心靜氣地說道:“大公主那是什麼人?她怎麼可能會與宛娘共侍一夫?夫主你早就應該知道,你選擇了她,便是放開了我們!”她的聲音一落,站在內側門處,那后面的兩個窈窕的身影猛然一晃!

馮宛看著趙俊,輕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大主,以她公主之尊,都不嫌棄你是一個娶過妻的人,你又何必放不開呢?”這話一出,則令那內側門處,站在最前面的人容色稍霽。

馮宛的聲音,繼續在夜空中飄來,“夫主啊,你與我,真真緣份已盡啊。”

說到這里,馮宛轉身,衣柚一拂便想入內。

見她要走,趙俊騰地站起,他伸手抓向她。那手才抓到一半,他動作一滯,僵硬艱澀地喚道:“大,大公主?”

馮宛轉過頭來。

內側門處,大公主領著兩個婢女,和嫵娘月娘一起走了進來。

轉眼間,五女來到了馮宛面前。

與下巴昂得高高的大公主不同,此刻的嫵娘和月娘,臉色煞白一片,她們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趙俊,又看向馮宛。那受驚了兔子一樣的眼神中,有著絕望和哀求,這兩個曾把馮宛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妾室,現在居然哀求地看著她。

“馮氏!”大公主傲慢的聲音令得馮宛收回子目光。

盯著馮宛,大公主下巴抬得高高的,她冷聲說道:“你這婦人不知羞恥,還敢到我父皇那里告狀,本宮今晚過來,本是想給你一些教訓的。”頓了頓,大公主說道:“不過,念你岡才說的話中聽,本宮今天就放過子你!”

說罷,大公主轉頭看向趙俊。

對著趙俊,她咬了咬唇,想要發火,卻只是壓低聲音,軟軟地喚道:“阿俊,你跟我走。”她跑到趙俊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朝外走出。走出側門時,馮宛便聽到大公主似嬌似恨的聲音,和趙俊溫柔小意的低語聲同時傳來。

這兩人,都沒有看到眉娘和月娘兩人。

這兩人,明明聽到馮宛說了,“大公主那是什麼人?她怎麼可能會與宛娘共侍一夫?”“你透擇了她,便是放開了我們,這樣的話,可兩人壓根就沒有解釋半句,甚至,連勉強的敷衍也不曾。

白著臉,月娘身子猛烈搖晃著,她望著月色下馮宛那寧靜的眉眼,自己對自己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夫人她是妻,大公主也是妻,大公主當然無法容忍夫人的存在了。我們只是妾,哪個丈夫不是三妻四妾的,大公主哪會在意我們?

想是這樣想,可不知怎麼的,月娘就是無法制止那無邊的痛苦和不安。

嫵娘也是如此,她這幾天,每每看到大公主都是刻意奉承,饒是卒苦無比,也不曾討得一個好眼神。此刻聽了馮宛的話,那心也是空蕩蕩的一片。

就在這時,馮宛向她們看來,她溫婉的,輕言細語地說道:“我是移院別居之人,又招了大公主的眼,兩位,你們還是趕緊跟上吧。”

說罷,馮宛轉身朝寢房走回。

她剛走出五步,月娘微啞的聲音傳來,“夫人,她顫聲喚道:“大公主,真會嫁給夫主?”

難不成,她還心存僥幸?

馮宛回眸,她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一定會,而且快了。”說罷,她轉身進入寢房。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馮宛微笑著想道:這個月娘也是個有心智的,只是不知道,不再心存僥幸的她,會不會使些有用的手段來對付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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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34:19
第116章 知情

一夜轉眼就過去了。

這一天,馮宛起得很早,她知道,衛子揚會在今天向陛下開口,她在等候著。

太陽一點點升起,原來紅色的日頭漸漸轉白,原來帶著寒意的晨氣,漸漸被暖洋洋的日光取代。

慢慢的,一個腳步聲來到她身后。

馮宛不用回頭,也聽得出來,這輕碎而緩的腳步聲,是月娘發出的。

果然,在她的身后,月娘朝馮宛福了福,低低地喚道:“夫人?”

馮宛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

月娘咬著唇,她看著背對著自己,馮宛飄逸窈窕的身影,想了想,又低低說道:“夫人,前些時日,是月娘不是。”她的聲音一如以往的低弱,可是,卻清澈,卻含著真誠。

馮宛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月娘悔了。她笑了笑。

不等馮宛開口,月娘咬著唇,聲音因一夜末眠而顯得有點啞,“夫人是個大度的,月娘天真,竟把夫人當成了………”她說不下去,只是又福了福,說道:“夫人,月娘錯了。”

馮宛回過頭來。她溫婉地看著月娘,輕聲問道:“月娘現在跟我說這些話,又有什麼必要呢?”

月娘怔忡著,她雙眼無神地看著馮宛,喃喃說道:“是啊,是沒有必要了。”夫人她都別院而居了,她都是馮夫人,而不是趙夫人了,她都親口對夫主說什麼像已了,情已斷了。

望著眼前這個面相便透著溫善,便透著淡泊的夫人月娘暗暗想道:除了大公主,便是嫵娘她,面對夫人時,只怕也恨不起來,厭不起來吧?

原來,夫人這個人,與她們爭的求的,一直是不同的。她們看重的,夫人早就放開了,早就放手了。

這樣的夫人,她是羨慕的,可是,她做不到,她萬萬做不到。她的處子身給了夫主,她在夫主手中,由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已婚婦人,她父母的家產和殷殷期待,當時出嫁時的風光,都讓她不能回頭了。她,不能回頭了,只能走下去了。

低下頭,月娘咬著唇,終于問道:“夫人,你昨晚說的,可是真的?大公主她,馬上就會嫁給夫主為妻了?”她聽到馮宛輕輕的“恩,了一聲,聲音雖淡,卻是十足的肯定。

月娘身子晃了晃。她的頭更低了,啞著嗓子,她又問道:“夫人,大公主真不能容人麼?”

這話一出,馮宛淡淡一笑,她開口道:“這話何必問我?”

是啊,何必問她?眼中見到的,耳中聽到的,難道還不是事實嗎?

月娘咬唇的動作更重了,不知不覺中,她的唇間沁出了血絲,“那夫主他,尚了公主后,會不會,會不會趕走我們?”

終于問到她最想知道的事。這個時候,月娘都屏住了呼吸,她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馮宛輕緩溫婉的聲音傳來,“趙俊他,應該是會努力的川……”

月娘的身子又晃了晃,是啊,夫主是會努力的,只是,努力有沒有成果,他能不能敵過大公主的強勢,那就說不定了。

不知不覺中,唇間鮮血流向了下巴的月娘,怔怔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遠處的山景。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帶著父母辛勞一生得來的財富,她帶著夢想和驕傲,還有幸福和期待來到趙俊身邊,不是想得到這個結果!

原本,做妾都是妾屈了自己,可什麼時候起,她連做妾也是枉想?人家公主想容就容,想趕就趕?難不成,這就是她苦苦求來的良人和歸宿?

月娘知道,這種事,原本是可以找到趙俊的阿叔質問的,可是那又有什麼用?他和趙俊面對的,是堂堂公主!連夫人這樣的原配妻子,都被大公主趕走了,她一個妾室,算得什麼?

尋思來尋思去,月娘臉白如紙,只是馮宛注意到,在絕望中,月娘那雙眼眸中,閃過一抹狠辣!

這才是她喜歡的。

微微垂眸,馮宛溫柔說道:“月娘,你和嫵娘她們,怎麼還沒有孕呢?”她輕輕嘆息,“若是有了孕,她便是公主,也不敢趕走你們吧?”

一話吐出,月娘嗖地抬頭,而馮宛,似是沒有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話,衣柚一甩,飄然地向前走去,“外面來人了,月娘,你退下吧。”

“是。”月娘自然而然地向她一禮,順從地退了下去。

只是退到林蔭道的角落處時,她停下了腳步。

果然,一陣急促的馬車滾動聲傳來,這馬車,卻是趙俊的。

只見那馬車一來到林蔭道處,便急匆匆停了下去,只見趙俊從馬車中一躍而下,急急地朝著馮宛的院落沖去。

此刻的他,頭發有點亂,唇角甚至還有一片烏青,看起來又憤怒又狼狽。究竟發生了什齊事?

月娘一驚,連忙悄步跟上。

砰的一聲,趙俊踢開了側門,沖入了院落。

他岡要咆哮,一眼看到站在榕樹下的馮宛,當下幾個急步沖來,眼看就要沖到馮宛面前時,馮宛抬起頭來。她朝著幾個護衛盯去。

那一眼,有點冷,也帶著警告。幾個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同時向她走近。

趙俊剛沖到馮宛面前,便看到護衛們在靠近,當下漲得紫紅的臉孔一收,腳步一緩,那剛要揚出去的巴掌,也給垂了下去。

他停下腳步,沉怒地喝道:“馮氏!你別給臉不要臉!”罵出這句話后,他喘著粗氣,嘶啞的咆哮道:“你,你這賤婦!那事明明已經過去了,你怎麼就不知收斂?還借機向陛下鬧事?難不成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上那男人的塌?”

馮宛回過頭來。

她雙眸如水,靜靜地看著趙俊,聲音平和中帶著冷,“趙家郎君,你失態了!”

語氣有著高高在上的冷靜。

趙俊一噎,那口氣苦陡然堵在了胸口,他連喘了好幾下也不曾緩解,當下沖上一步,古手一揚,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巴掌剛剛揚起,一個護衛便扣住了他的手腕。

在趙俊臉色青紫中,那護衛瞪了一眼,低聲喝道:“郎君,請自重!”說罷,他重重甩開了趙俊的手。

趙俊急退一步,他目眥欲裂的瞪著馮宛,終于,他扶著雙膝喘起氣來,他沒有想到,他現在竟然連近她也不能!連碰她也不可!

紫漲著臉,咬得牙齒格格作響的趙俊,嘶啞的咆哮道:“賤婦!賤婦啊!”噴出的唾沫,都噴到了馮宛臉上。

馮宛垂眸,她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把臉上的唾沫星子拭去,然后,她輕輕的,溫柔之極地說道:“昨日里,若不是我蒼天偌我,大公主那一鞭,還有那兩個護衛揮出的刻,已刮花了我的臉……,便是昨晚,大公主殿下也過來了,她明說了,是來給我一些教訓的。”

淡淡一笑,馮宛的眼神冷得安靜,“關系到我身家性命的大事,在趙家郎君眼里,原來只是一些小事?郎君明知道大公主是個不肯罷體的人,還說什麼那事已經過去了,還罵我不知收斂?”

她輕輕一笑,喃喃說道:“也許,在郎君看來,我這個婦人要等大公主劃花了臉,要等大公主一劍砍斷了脖子,才有資格說話吧?”

她又是輕輕一笑。

笑聲如鈴鐺,說不出的動聽,合在這冬日的陽光下,卻是說不出的凄苦和冷漠……,川,

趙俊呆住了。

角落處的月娘,也呆住了,同時,她的臉色更白了。這一刻,她直覺得吹在身上的風,怎麼這般寒冷徹骨?

馮宛薦轉過身,聲音轉淡,“趙家郎君,你與我早就無話可說,你還是請回吧。”

趙俊不走。

馮宛也不理他,她信步走到榕樹下,在他開口準備辯解時溫婉地說道:“兩載夫婦,一載半的恩愛,便是至今,你與我名份猶在。趙家郎君,便是宛娘不再依附于你,也請郎君說話行事時,三思一二。”她凄然道:“宛娘也不求什麼,只求在公主有所行動時,郎君能通知于我,能替宛娘保得這條小命!”

她不知道,自己說這些話有沒有用,她只是知道,趙俊對她好似有情的。她想,不管有沒有用,試一試總是無妨的。

趙俊唇動了動,他的臉色還有點青,只是那勃然大怒,已轉為沉黯和說不出的灰敗。

他還是穩穩地站在那里,還是在盯著馮宛,一點也沒有離開地打算。

當然,也沒有應承她的要求。

馮宛也不理會,信步踏入寢房,直到房門被輕輕帶上,趙俊才反應過來。

這一反應過來,他不知怎麼的,雙腳卻是一軟,只聽得他撲通一聲軟倒地。

在月娘驚愕的眼神中,趙俊雙手抱頭,低低的,愴然的,發出一陣不知是鳴咽還是咆哮的嘶吼聲來!

趙俊一直沒有走。

他便軟倒地院子里,雙手捂著臉,嘶吼一陣后,已是一動不動。

月娘也沒有走,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這一幕,不知什麼時候起,她的眼眶中滿是淚水,這是凄苦的,怨恨的淚水。只是那淚水怎麼也沒有滾下,只是她自己也說不清,她這怨恨的對象,是自己,還是趙俊,還是馮宛,或者是大公主?

天色迅速地暗了下去,安靜中,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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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34:38
第117章 終于滾成一團了

這一次,那腳步聲傳來不久,趙俊的哽咽聲戛然而止。

感覺到外面變得安靜了,馮苑冷笑一聲,暗暗忖道:大公主來了!

腳步聲還在傳來。

轉眼間,那腳步聲來到臺階下,然后馮宛聽到大公主的喝聲傳來,“馮氏,你出來一下。”

聲音一落,房門吱呀一聲,馮宛當真應聲走出。

大公主抬著頭,盯著馮宛,不過月色雖亮,奈何馮宛背著光,她看不清馮宛的表情。

傲慢的盯著馮宛,大公主不客氣地喝道:“上去!賞這婦人兩巴掌!”

聲音一落,一個宮婢響亮地應了一聲,向馮宛走來。

馮宛眼睛微瞇,那宮婢腳一動,她便沉著臉喝道:“來人!”

她喝叫的,自然是那六個護衛。

感覺到護衛們遲疑著,馮宛轉過頭去,冷聲道:“原來陛下派你們前來,卻是做木頭的?”

一句話點出了他們的身份和任務,護衛們一凜,同時提步走向了馮宛。

看到這些身材高大悍勇的護衛大步走來,那氣勢洶洶的宮婢一頓,大公主也僵了僵。

轉眼間,幾個護衛站在了馮宛身側。

馮宛盯向大公主,徐徐問道:“敢問大公主陛下,阿苑又做了何事惱了你?”

大公主一臉氣憤,又有點不耐煩的瞪著馮宛,喝道:“你這賤婦不要臉!你自己跑去給我父皇告狀不說,居然也慫恿你那奸夫也這樣做!不知進退的賤女人,本宮只賞你兩個耳光,還是看得起你的。”

話是這樣說,大公主的眼角,卻頻頻瞪向兀自軟在地上的趙俊,那看向馮宛的眼神是又恨又妒。

她的眼神,讓馮宛馬上明白了。原來,大公主這是醋了。

當下,馮宛抬著頭,衣袖當風,她緩步朝趙俊和大公主走來。

隨著她走動,那幾個護衛相互看了一眼,略略猶豫后,也跟著走動。據他們所知,明天這個婦人便會搬到衛將軍府去,他們實在沒有必要在最后關頭出什麼差錯。

馮宛徑自來到大公主面前,在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后,提步朝著趙俊走去。

馮宛來到趙俊面前。

慢慢的,她蹲了下來,在大公主警惕的目光中,馮宛看著兀自雙手抱頭,一動不動的趙俊,輕輕的,溫婉的喚道:“趙家郎君。”簡單的一個稱呼,卻透著無比的生疏,大公主滿意地點了點頭。

馮宛喚著趙俊,感覺到他僵了僵后,低低地說道:“時辰不早了,郎君該好好珍惜眼前人了!”

聲音優雅中,含著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趙俊慢慢抬起頭來。

他的眼眶通紅,眼中還有淚光,對上馮宛熟悉的面孔,他唇動了動,俊臉在這一瞬間顯出了痛苦和無助。

“宛娘?”趙俊輕輕喚道。

馮宛伸出手,她溫柔的小手,輕輕放在趙俊的掌心中,溫柔無比的說道:“郎君,你現在有了大公主,還有了月娘嫵娘她們,又是春風得意,大展鴻圖時,你因何不快?”

是啊,我因何不快?趙俊呆了呆。

不過這一次,他的失神只有一瞬,此刻,他只覺得心被什麼挖空了,馮宛的安慰,並不能讓他感覺到舒服。

馮宛輕輕握了握他的和,感覺到他要收攏時,她收了回來,就在她抽手,趙俊一握不中,急急伸手過來的那一瞬,馮宛突然朝他眨了眨眼。

在這個時候,她這一眨眼特別奇怪,趙俊不由定神向她看來。

這時,馮宛低低地說道:“郎君,你真該好好珍惜眼前人了。”在珍惜兩字加重了語氣后,馮宛輕嘆,“不是所有人,都永遠在原處等著郎君的,可別再錯失了佳人啊。”

居然口口聲聲,都是在勸和自己和趙俊。

站在一側,瞪著四白眼,豎著雙耳傾聽的大公主,這時看向馮宛的眼神中,又是奇怪,又是想不透,卻又是歡喜。不知不覺中她在想道:這個馮氏,其實並不是那麼可恨。

今天,在知道馮宛將要離開趙府,將成為衛子揚的幕僚時,大公主對馮宛那根深蒂固的憎惡便消去了一些,此刻聽到她這些話,又消了一些。

趙俊聽懂了!

她是在勸自己對大公主下手!

是了,是不該拖延了。這個念頭一浮現,趙俊暈沉的大腦便是一清,他想到這幾日里,皇后和相國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便是猛然一個激靈!

自己這幾天,為了宛娘的事亂了心神,理智大減啊!

宛娘的事,自己不必急在一時,大公主那里,真是不能再拖延了,再拖延下去,只怕自己什麼也得不到了。

想到這里,恢復清醒的趙俊抬起頭來看向馮宛,眼神有點復雜:這個宛娘,她明明要走了,她明明做了這麼多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可是,她又總在為自己著想。想著想著,趙俊覺得,他都看不懂馮宛了。

馮宛見他懂了,緩緩站起,轉過身去。

在經過大公主時,她不曾停頓,轉眼間,馮宛來到房門前。

背對著眾人時,她的唇角,慢慢向上揚起。

這數月中,趙俊在皇后面前,在陛下面前,屢屢表現出無能,沒有擔當的一面。這胡人重血性,他展現的,恰恰是最沒有血性的那一面!

不說別的,光說衛子揚這二次向陛下薦自己,趙俊做為丈夫的,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句硬話也不敢說。這種行為,在時人眼中,實是看不起的吧?在胡人眼中,做是做一個莽夫,也遠比一個懦夫要強是多!

他趙俊,實際上已經開始失寵了。

又加上大公主現在是皇室唯一一個沒嫁的女兒,想來,此時的皇室並不希望她嫁給趙俊的。這點可以從陛下明言大公主要嫁,只能為平妻那話看出。便是皇后,經過這些事后,對趙俊也不喜了吧?也會想著把她嫁給更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人吧?

可是,她怎麼能任由大公主耀武揚威之后,便那麼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得到一樁好姻緣呢?她怎麼可以讓趙俊努力了這麼久,卻一事無成呢?他的人生,不應該那麼平靜安穩的!

在門前站住,馮宛轉過頭來,她瞟了一眼大公主,又瞟了一眼趙俊,盈盈一福,徐徐說道:“時辰不早了,兩位,阿宛告退了。”說罷,也不等他們開口,徑自踏入了房中。

好生無禮的賤婦!

大公主濃眉一挑就要發火,就在這時,她的雙臂一暖,卻是趙俊握住了她。

大公主回過頭來,月光下,她對上了趙俊溫柔的雙眼,盡管這眼中還有點血絲,還有點澀意,可他的嘴角揚起,他的眼神確確實實是溫柔多情的。

正心下怨恨被冷落的大公主,心砰砰的一跳,不知不覺中那兇厲的表情盡數收去,眼中臉上都是溫柔。

趙俊收狀,笑了笑,他低啞地說道:“阿雅,我們走吧。”

見大公主還在看著自己,他苦笑了一下,道:“我想明白了,以后不會再念著她了。”

“以后不會再念著她了”這句話一出,大公主雙眼一亮,她驚喜地低叫道:“當真?”

趙俊點了點頭,溫柔的一笑,“自是當真。”

他伸出右手,扶著大公主的手臂向外走去,一邊走,趙俊一邊低聲說道:“我也是一時糊涂,不過現在想明白了,阿雅,你不會怪我冷落了你吧?”

這話一出,大公主鼻中有點塞,她點頭道:“我原本怪你的,可現在不怪了。”

趙俊聽到這里,低低一笑,湊過頭去,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啞聲說道:“阿雅,為了慶祝我終于忘記了那個婦人,今晚陪我喝一杯!”

感覺到趙俊呼吸間的溫熱,感覺到他扶著自己的手臂扶上了腰,還在時輕時重的游移,大公主的心砰砰跳的飛快,她“恩”了一聲,臉上不禁飛起了兩片紅霞。

便這樣,在趙俊的溫柔低語中,兩人來到了主院,入了趙俊的書房。

一踏入臺階,趙俊便吩咐道:“來人,給我和公主備上酒菜!”

“是。”

酒菜不一會就備好了。

剛剛布上,趙俊揮了揮手,命令道:“退下去。”

“是。”

他的人是退下去了,可大公主隨身的那四個人,卻一動不動。

當下,趙俊抬起頭來,沉著臉不高興地盯著他們。

大公主叫狀,連忙叫道:“你們也出去。”

“可是,公主?”

“出去。”

。。。“是。”

四人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趙俊的命令聲傳來,“帶上房門。”

。。。“是。”

見到眾人退去,趙俊站了起來,他走到書櫃之側,一邊打開暗壁拿出一樽酒,一邊笑道:“阿雅,我從很久以前便想與你一醉了,奈何一直不得空。”他拿著酒走回來,眸光如水,情意蕩漾,“這一次,便是為了慶祝我擺脫了那個賤婦,阿雅也得與我盡興才是!”

陳雅早見到他這般含情脈脈的樣子,心中便醉了,又聽到他口口聲聲都在貶低馮宛,真是對那個婦人再無情意,更是喜不自勝。

當下,她手一伸,搶過趙俊手中的酒樽,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他倒了一杯,格格笑道:“郎君說得是,今晚一定要盡興。”語氣飛揚。

說起來,她是皇家子女,出入都有婢仆跟隨之。平素與趙俊走得近,可彼此之間,還是很注意分寸的。以前,趙俊對如何處置她一直沒有想妥,便不曾與他真正的親近過。而大公主的意識中,還謹記著母后的警告,也不曾與他有什麼動作。

真真說起來,這般夜了,獨居一室,對兩個人來說,都是第一次。

趙俊舉起酒杯,溫柔如水地看著大公主,低啞地說道:“來,干了這一杯!”

“好”大公主聞言,二話不說地興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跟著趙俊回府的月娘沒有睡著,她眼睜睜的看著大公主入了趙俊的書房,卻一直一直沒有出來。

隨侍大公主左右的四個婢仆也相顧失色。他們開始還沒有當一回事,可當他們感覺到,大公主與趙俊呆了太久時,竟然聽到里面傳來了男女相好的呻吟聲。大驚之下,其中一個功夫最高的仆人飄到側房窗外聽了聽,然后,又用手指挖了一個洞。雖然簾幃隔著,可里面白條條翻滾的,可不正是自家公主現那個趙官人?

這一下,四個人全部僵在當地,直過了許久許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同樣,馮宛也直到很晚才睡著,趙俊臨走時地動作,她收入了眼底,所以她很好奇,趙俊會不會夜晚下手。

轉眼,一晚過去了,新的一天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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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34:57
第118章 讓公主認清處境

晨曦剛現,馮宛起塌了。

按照衛子揚吩咐的,她換上一襲男裳,頭發也扎成男子發髻。

她緩步走出房門時,兩個宮婢跟了上來。這時的弗兒還在養傷中,馮宛很溫柔地派了一個宮婢服侍她。雖然,那宮婢是個新來的,長得漂亮人也傲慢,雖然,弗兒的房間中,時不時地會發出一陣壓低的哽咽聲和打碎東西的響聲,馮宛自會裝作沒有聽到。

——對弗兒這樣的身份來說,能夠有人服侍她,讓她順順利利把傷養好,她就應該滿足了。至于受一點氣,吃一點冷飯算得了什麼?弗兒這人,總是不記得自己的身份,那宮婢替她敲打一下,也是應該。

一襲男袍,馮宛見天色還早,便再召來二個護衛,帶著四人緩步走出內側門,朝著主院方向走去。

數日了,她都沒有走過這個門,都沒有走過這條林蔭道。

現在要走了,倒是應該去看一看,怎麼著,也得讓那位驕傲不可一世的大公主,認清她自己的處境吧?

便這般優哉游哉中,主院的拱門出現在馮宛眼前。

馮宛的腳步停了停,傾聽了一會,才再次提步.。跨入拱門時,她眼角瞟過那停在院落中間的馬車,垂下雙眸,淡淡一笑。

這陣子失眠的人特別多,看到馮宛出現,月娘的那個老媽子怔了怔,眉娘的窗戶也給推開,梳洗一新的她伸出頭來。

二個掃著落葉的仆人看到馮宛,先是一呆,轉眼他們同時躬身喚道:“夫人。”

馮宛點頭道:“郎主可有起塌?”

“還不曾。”

這三個字剛落,書房處便傳來一陣人語聲。

那人語聲有點雜亂,並不響亮,可那聲音一傳來,院落里卻同時傳來好幾個吱呀聲,卻是眉娘嫵娘絹兒都伸出頭看去,月娘雖然不曾走出,兩個婢女還是亮相了。

在意的人不少啊。

這些婢妾,一眼便看到了男裝的馮宛,她們神色各異地僵了一陣后,向馮宛打起招呼來,“夫人。”“見過夫人。”夫人,可是想找郎主?”

面對婢妾們的殷勤獻好,馮宛負著雙手,微微一笑,“恩,前來找夫主,你們無需要在意,我可侯一侯。”

她本來身量修長,氣度雍容,這一換上男袍,竟從骨子里透出一種儒雅來。細看的話,雖然面目還是溫婉女性,卻儼然一副翩翩公子樣。

特別是此刻她這麼負著雙手,這麼一笑,幾個婢妾突然有一種感覺,夫人這個樣子,可實實把自家郎主給比下去了。

書房中的低語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了。

突然的,一個女子有點高昂的聲音響起,“不行,你今天就跟我去!”這聲音,正是大公主所有。

趙俊忍耐的聲音傳來,“阿雅,你還不相信我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態度,我們不能做沒有把握的事,一定要選擇一個最好的時機才能求見啊。”

也許是他做了什麼事,大公主嘟囔兩句,又安靜下來。

足過了一刻鐘,里面才完全安靜下來,然后,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趙俊扶著陳雅,在幾個宮中婢仆的籌擁下,走出了房門。

走著走著,兩人同時發現了馮宛。

此刻的馮宛,正負著雙手,背對著他們,一派悠然地欣賞著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

感覺到說話聲一止,她緩緩回過頭來,含笑對上趙俊和大公主,馮宛抱拳一揖,清聲道:“見過公主殿下,見過郎君。”

目瞪口呆的兩人終于回過神來,大公主叫道:“你這婦人,怎地這般打扮?”

她還沒有想通,趙俊卻是明白了,他陰沉著臉,直直地盯著馮宛,冷冷說道:“你來做什麼?”他臉頰狠狠抽搐了幾下,那扶著大公主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哎喲——”

大公主吃痛,她尖叫一聲,回過頭朝著趙俊尖叫道:“你做什麼?”只是一眼,她便從趙俊的臉色中明白了他的心思,妒忌之心大起,不由尖聲說道:“怎麼,舍不得啊?”

她瞬也不瞬地盯著趙俊。

以往,她與趙俊相互有意,可是趙俊對她若即若離,她雖然占有欲強,卻也忍著,當他的面總會給他留點余地。現在不一樣了,她已于他,對大公主這個沒有嫁過,又素來高高在上的公主來說,未免覺得趙俊虧欠了自己,所以他怎麼著,也得對自己比以前更好,更應該百依百順。

被大公主的四白眼這樣瞪著,趙俊饒是心中絞著悶著,也強行壓了下去。他回過頭來,朝著大公主擠出一個笑容,溫柔說道:“怎麼會呢?”

大公主哼了一聲,她轉過頭來瞪向馮宛,叫道:“你有什麼話就盡快說吧,男不男女不女的,沒的看了讓人心堵。”

馮宛聞言,卻是一曬。

她從善如流,轉向趙俊輕聲說道:“阿宛前來,卻是向郎君,向諸位告辭的。”

果然是為了此事,趙俊臉色嗖地一下又陰沉了。對上馮宛臉上的笑容,對上那一襲淡墨青裳,突然間,一種永遠失去了她的惶恐,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妒恨和郁惱,一股腦兒涌出心頭。

這種情緒如此強烈,如此讓他胸口堵悶難當,讓他只想大吼大叫出聲。

可他不能,他不能……

不知不覺中,趙俊突然發現,一股腥膻涌出了咽喉!

就在這時,馮宛看向了他。

她清清澈澈,宛如秋水長空的眸子,先是一怔,轉眼微彎,蕩出了一抹極純粹,極雍容優雅,最讓趙俊癡迷沉醉的笑容。

這笑容一出,趙俊直覺得那股腥膻朝外一涌,幸好他及時醒覺,重重一咽,不然的話,只怕會當場噴出一口血來。

大公主的眼睛,一直放在馮宛的臉上,身上。

不知怎麼的,今日的馮宛,讓她看了分外的刺眼。是了,是了,以前這個婦人見到她時,雖然也笑得優雅,可那優雅中,多多少少有著隱忍,怎麼這一回,她能笑得這般舒暢,燦爛?

呸,難不成她還以為自己真攀上了高枝?

想到這里,大公主尖笑道:“喲,原來是告辭來著。那本宮可要恭喜馮夫人從此攀上高枝,便這般沒名沒份,男不男女不女的入了那買屁股的小子的門了!”

語氣極盡尖酸刻毒。

這樣的話,想來沒有幾個人受得起,便是一側的月娘幾人,臉色也是微變。

不過馮宛依然微笑著。

她低下頭來,朝著大公主執手一揖,清潤的,不含煙火地回道:“公主謬矣,阿宛此去,不過是行丈夫事罷了。再說,我還是這個趙府的夫人,說不定過個三五天,又回來了。”

說到這里,她抬起頭來,明亮美麗的眼睛又是溫柔,又是體貼地看著大公主,含笑道:“想得那時,阿宛與公主,已是姐妹相稱了。”

聲音一落,大公主尖叫道:“誰與你這賤婦是姐妹?”

她才叫到這里,馮宛睜大眼,奇道:“噫,原來大公主不準備嫁給我家夫主?”

大公主一噎。

她還在想著怎麼回話時,馮宛笑了笑,輕言細語地說道:“公主,你雖然是金枝玉葉的尊貴人,然這上下主次,還是要分清的。真入了我趙府的門,望你與我說話還是客氣些。便是我不會令你晨昏定省,可見面行禮,喚一聲夫人,那是不能少的。”

大公主瞪大了四白眼,嘴也給張開了。

四周,聽懂了馮氏的話中之意的婢妾們,同時低下頭竊笑起來。這大公主驕橫兇戾,見到她們不是打便是罵,又動不動便把殺字掛在嘴上。她們實在是怕了,也恨了。

直到馮宛這般說了,她們才明白過來,是啊,夫人不管怎麼樣,都還是郎主的正妻,而大公主要嫁過來,只能是以平妻之禮。想不到大公主在這府中的身份,還在夫人之下呢!

這時,馮宛的聲音還有溫溫柔柔地傳來,“還有,公主既然要入我趙府的門,那以后說話行事,得注意些。那些罵人的惡毒話兒,就不可再說了。這都城只有這麼大,傳出去了不但公主的名聲不好,于夫主,也是名聲大損的。”

她竟然還有滔滔不絕的教訓自己!

大公主臉色一青,張口便想叫道:誰才要入你趙府的門……可這句話還沒有出口,她便想到了,自己都是趙俊的人了。這門,她是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轉眼,她又想罵道:你別得意,我這讓父皇下旨休了你!可是,這個念頭剛起,她便想到上次父皇在警告自己和趙俊時,那冰冷無情的眼神。

沉浸在情愛中,任性慣了的大公主,突然想到陛下的眼神,突然想到那天陛下的警告,竟是一個激淋,第一次清醒地想到一個事實:陛下他,並不喜歡她!他又有言在先,他斷斷不會答應趙俊休了馮宛的!自己要進這個門,還只能以平妻的身份!

自己只能以平妻的身份進這個門!

這個事實,從來沒有如此刻這麼清楚過!

就在大公主胃中翻滾,感到慌亂時,馮宛的聲音飄入她的耳中,“這都城只有這麼大,傳出去了不但公主的名聲不好……”

都城,傳出去?

是了,是了,自己堂堂一個公主,竟以平妻之禮嫁給一個六品官兒。自己從此后,竟要對一個賤婦行禮問安!

那些貴女們會怎麼看她?整個都城的人會怎麼看她?

一想到那無所不在的譏笑聲,一想到那些從來只跟在自己身后,對自己巴結諂媚的同伴,從此后鄙視不屑地看著自己的眼神,大公主再次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

這一瞬功夫,她的臉色由青轉白,那雙兇橫的四白眼,第一次出現了一抹茫然和驚慌……

馮宛一席話說完,滿意地看到大公主臉色蒼白,眼神慌亂渙散,又見趙俊臉色紫漲,緊緊抿成一線的嘴角,隱有鮮血滲出。她笑了笑。

收回目光,馮宛溫柔如水地說道:“公主,郎君多多保重,阿宛去了。”說罷,她廣袖一甩,一個優雅地轉身,施施然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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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二個巴掌

便這般帶著兩仆兩婢,馮宛朝北院走回。

她剛剛抵達北院,只聽得身后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傳來,還沒有入門,大公主的尖叫聲便沖擊著人的耳膜:給我殺了這個賤婦,殺了她

聲音尖哨嘶厲中,倒夾著些許刻意。

馮宛雙眼一瞇:看來有人提醒她了。

她微微一笑,緩緩轉過身來,便這般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急沖而來的大公主,趙俊,趙府婢妾,還有大公主的護衛婢女們!

望著這支聲勢浩大的隊伍越靠越近,聽著大公主的尖叫命令聲刺耳傳來。馮宛不驚不慌,一動不動。

就在大公主沖入院門三四步時,馮宛安靜的,憂雅的聲音傳來,攔住她”

她命令的,自然是幾個陛下派來的護衛!

再一次,他們怔了怔,猶豫起來。

縱使目不斜視,馮宛也仿佛知道了他亻刁在猶豫,她徑自負著手,臉上帶著淡笑,冷冷地說道:“衛將軍已向陛下請了旨,雖不曾上任,然我馮夫人,已實實是衛將軍門下一幕僚!這都城中,已不知有多少人關注著……諸位明明在我左右,若任由公主辱我欺我,衛將軍暫且不說,便是陛下,只怕也不得不砍下幾個腦袋,以安功臣之心!”

就在昨日衛子揚向陛下,措詞嚴厲地說出大公主惡毒之舉,並強烈要求她馮宛成為他的幕僚時。她馮氏阿宛,便不再是前天,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打任殺的人了!現在,她有了任何損傷,陛下都無法向衛子揚,無法向世人交待!任何事,做一次是失誒,于眾目睽睽之下又做第二次,就是故意了!而陛下,在大公主害她第一次時,不罰不懲,又坐視第二次傷害發生,怎麼說,都無法脫離縱容之嫌!

這個,也是前日事情發生后,馮宛毫不猶豫地找到衛子揚,求他把這件事鬧大,弄得人盡皆知的原因!

馮宛一席話吐出,眾護衛臉色微變。

這些人,能夠被陛下派來看管馮宛,自然個個都是人精,極是擅于權衡,此刻馮宛的話說這麼清楚,只是一轉眼,他們便同時站定了立場。

于是,在大公主氣勢如虹地沖上來時,他們齊刷刷站了出來,擋在了馮宛身前。不止是他們,便是那幾個宮婢,此刻也靠在馮宛左右。

大公主沖得甚急,猛然見到護衛們站出,直急步一剎,才穩住了身形。

她青著臉,沉怒地瞪著護衛們,尖聲喝道:“滾開,滾開!你們聽到沒有?”

護衛們理也不理。

大公主更怒了,她一張臉青得發紫,聲音一提,她咆哮叫道:“你們好大的狗膽,我要叫父皇砍了你們的腦袋!”

那護衛首領踏出一步,他穩穩地擋在馮宛身前,對著大公主朗聲說道:“大公主殿下,我等乃是陛下派來保護馮夫人的!大公主若是有話,不妨好好說!”

大公主哪里有什麼話說,她厲聲嘶叫道:“來人,上去把那賤婦扯出來!”

她喝叫的,是她自個帶來的護衛。

當下,那四個護衛走了出來。

他們走得慢,腳步猶疑不說,目光也有點閃爍。

看到這四人走來,馮宛的六個護衛,更是上前一步,呈半圓之勢把馮宛牢牢地護在中間。而他們的右手,同時按上了腰間劍鞘!

自己只有四人,對方是六個,大公主的護衛哪里有什麼信心?終于,一個護衛停下腳步,轉過頭對著大公主抱拳說道:“公主,馮夫人乃是陛下看重之人,是不是……”

不等他說下去,大公主已厲聲叫道:“少廢話!你們快把那賤婦扯出來!不然的話,我剝了你們的皮!”

叫聲嘶厲!

四個護衛一僵,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另一個護衛抱拳說道:“公主,非是屬下不願,實是我等無能。”他強調道:“他們人多。”

大公主氣得臉都變得紫漲了,她瞪著四白眼橫向幾個護衛,見他們人人避開自己的目光,顯然是打定了主意,不由又氣又恨!

惡狠狠地剜著馮宛,大公主突然想到了趙俊,騰地一聲轉過頭看向他。

趙俊正神色復雜地看著馮宛,表情猶豫,一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勸阻大公主行兇的模樣。

此刻,他對上大公主兇橫畢露的目光,下意識的眉頭一蹙,不過轉眼,他便垵住了心下的不快。

大步走到大公主身邊,趙俊低聲說道:“阿雅,此事不妥。”

不等大公主咆哮出聲,趙俊瞟了一眼馮宛,飛快地低下頭對著大公主說道:“她馬上就要成為衛將軍的幕僚了,這個時候有什麼損失,衛將軍只怕會鬧到陛下面前。”

他剛說到這里,大公主冷笑道:“你是舍不得吧?告訴你,我父皇才不管呢!前天這個賤婦不是讓她的狗奴才跟我父皇告密了嗎?我父皇不是一樣理也不曾理!”她這話一出,趙俊一怔。就在這時,一個靡啞動聽的聲音傳來,“好生熱鬧啊。”聲音中,伴合著清脆的巴掌聲。

嗖嗖嗖,數十人同時轉頭。

他們對上了一輛長驅直入,剛剛停穩的馬車。此刻,那馬車中縱身跳下一個黑裳少年。

這少年,自是衛子揚。

此刻,他盔甲在身,腰帶長劍。幾乎是他剛走下馬車,噠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卻是二十個同樣盔甲在身,英武高大的軍士,策著馬沖入了北院!

這些人一入院落,同時翻身下馬,同時提步,騰騰騰地站在了衛子揚身后!

雖然只是二十人,可這些在身經百戰,血海拼殺過的慣將身上,都帶著一種煞氣。光是站在那里,便讓人感覺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感迫感!

本來亂成一團的院落,隨著這二十人一出現,猛然變得肅殺起來!

衛子揚來了!

什麼也來不及了。

大公主心下暗恨,她瞪了一眼那四個護衛,低低喝道:“還不退下?”

“是。”

四人連忙向后退去。

這時,從馬車中走下的衛子揚,正慢條斯理地拍了拍緊束的柚口,然后,步履優雅地向馮宛走來。

而在他的身后,又有一輛馬車駛來,這輛馬車駛到衛子揚的馬車后便停了下來,不用看,馮宛也知道,那是給自己準備的空馬車。

晨光下,這個一龔黑袍的少年,說不出的俊美,說不出的高貴,這種高貴,甚至把他的妖魅都垵去不少。

看著他,不知不覺中,馮宛揚唇一笑。

對上她的笑容,衛子揚冷漠斜長的鳳眸,也反射性地微瞇。只是轉眼,他那還沒有綻開的笑容便是一冷。

他的目光從馮宛的身上移開。

緩慢的,優雅的,衛子揚的腳步微移,他走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是吃過他的虧的,此刻看到衛子揚向自己走來,臉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

見到她倒退,衛子揚薄唇嘲諷的一揚。

他慢條斯理的逼近,緩緩的,站到了大公主身前。

這時,退無可退的大公主,已不得不站住,明明身側便有四個護衛,明明衛子揚只是一人前來。可是不知為什麼,對上他那血色眸子,大公主就是害怕。

終于,她吸了一口氣,勇敢地抬起頭迎向衛子揚,大公主尖著聲音問道:“你,你想干什麼?”她是想質問的,可不知為什麼,話一出口便有點顫。

“干什麼?”

衛子揚嘴角一扯,慢條斯理地右手一揚,“啪一一,的一聲,朝著大公主的左臉上,扇了一個清脆之極的耳光!

他的動作干脆利落,大公主哪里料得到,她岡發出一聲尖叫時,衛子揚又揚起左手,再次朝著大公主的古臉一扇!

“啪一一,的一聲,又是一個清脆之極的耳光聲傳來。可憐的大公主,剛剛左臉被扇,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古傾到時,古臉又被打了。不過,這也有好處,差一點便摔倒在的她,硬是被這個耳光給扇穩了!

衛子揚何等力道?幾乎是“啪,“啪,兩聲耳光聲一傳出,她的左右臉頰,便紅腫一片!

而這時,大公主的護衛堪堪反應過來。

他們驚叫一聲,同時伸手按向刻鞘,腳步更是朝著衛子揚沖去!就在他們堪堪沖出一步時,只聽得“錚一一,的一聲,極為清脆極為兇戾,含著無盡殺機的長劍出鞘聲,整齊劃一地傳來。

卻是站在十步開外的,衛子揚帶來的那二十個軍士,同時抽出了長劍!

他們拔出了長劍!

他們毫無表情的,死氣沉沉的眼睛,盯上了自己!

四個護衛腳步一僵,身如抖糠,再也不敢前進半步!

這四人,一直跟隨在大公主左右,平素里需要做的事,不過是欺負一下庶民,耀武揚感地充充場面。他們哪曾經過生死殺戮?明明只是一下長劍脫鞘聲,卻被嚇破了膽!

四個護衛不敢近,大公主的貼身宮婢連尖叫也不敢,一時之間,整個場面,倒是安靜到了極點。

瞟了一眼捂著臉,搖搖晃晃直氣苦得淚流不止的大公主,衛子揚瞟了一眼馮宛,淡淡說道:“手帕!”

只是二個字,馮宛卻明白他的意思。當下,她抿唇一笑,從懷中掏出手帕遞給他。

衛子揚拿過她的手帕,慢條斯理的把丙才扇了大公主的手掌拭干凈。

然后,他轉過頭看向馮宛,“東西可有收拾好?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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