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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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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47:21
第150章 護短又張揚的衛子揚

其實馮宛不是知道了什麼,說這話純是分析出來的。

有動機陷害她的人,只是陳雅馮蕓和皇室,現在是非常時機,皇室眾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動她,而這種對容顏有損的毒藥,陳雅再恨馮宛,也不會用在自己身上。至于馮蕓,她還在要皇宮里混日子,這種對她沒有半點好處的事,她也不會做。

想來想去,最有可能做這種事的,可能是那些胡使。當然,馮宛說得這麼肯定,也有詐一詐的想法。

此刻,對上嫵娘由驚愕而微變的臉,對上她蒼白得不安的眼神,馮宛明白了。

對上馮宛洞明的眼神,嫵娘臉色蒼白如紙。她雖與馮宛只是相處了幾個月,可她在馮宛手上,是吃過大虧的。對于馮宛的表情,她也略知一二。見狀,她心知不妙,連忙振作精神,尖哨的,顫抖地指著馮宛叫道:“你胡說,明明就是你,明明就是你!”

馮宛淡淡一笑,正準備說話。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

接著,一個太監尖哨的聲音急急叫道:“陳主子可是在里面?”

宮中來人了。

一個婢女連忙迎上,叫道:“在,在。”

聲音一落,十幾個人沖了進來。當頭的是一個太監,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太醫,然后是護衛和宮婢。

這太監朝著馮宛等人看了一眼,便沖向陳雅的床塌,尖聲說道:“快,快給她用藥。”

“是。”那大夫走上前來。

見那大夫動作麻利地給陳雅扎上金針,又用竹刀切下一片血參給她含在嘴里,馮宛轉過頭來。

她在注視殿中眾人的神色,特別是城門司令等人。然后,馮宛再次看向嫵娘。

此刻,嫵娘已經平靜下來。她雙唇抿得很緊,眉目間帶著一種倔強和狠。就在她低頭想著什麼時,馮宛突然走上一步。

她輕巧的,極為自然地伸出腳,重重地踩在嫵娘放在地上的右手掌上!

手掌陡然被踩到,嫵娘受痛,不由痛叫出聲。眾人嗖嗖看來時,對上的是施施然提步離開的馮宛。

似是沒有注意到眾人在盯著自己,馮宛低頭盯著一臉怨恨的嫵娘,一臉嘲諷。

嫵娘尖叫了一聲,見到眾人只是望了一眼又不再理會。她咬著牙尖聲說道:“姐姐,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我沒有想到會被他們抓住,這才不得不供出你的。”

腦筋還是轉得蠻快的。

馮宛靜靜地看著她,慢慢說道:“那一晚,你被陳雅綁在樹上鞭打,以致流了產失了孩兒……這刻骨銘心的恨,怪不得你一定要報復。”

在馮宛慢條斯理地指出嫵娘與陳雅之間的恩怨時,嫵娘突然冷笑了起來。不過只是轉眼,她便收起了表情。

馮宛知道她為什麼冷笑。她也是一笑。

見到眾人的注意力還在陳雅那邊,馮宛姿態優美地蹲下,她便這般蹲在嫵娘的面前,與她面對著面,細聲細氣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人地指使,非要攀咬上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這樣做,沒有用處的。”

似是沒有注意到城門司的幾個人在靠近,馮宛繼續娓娓而談,“衛將軍剛剛大勝得歸,正是天下矚目時,身為他女人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關注……那背后指使你做這件事的人,他們一定很想這件事鬧大,很想我因此受到處罰,進而連累到衛將軍。朝庭聰明人無數,他們不會上這個當。”

馮宛這話一出,嫵娘還有點恍惚,那些城門司令和皇宮來的人,都暗中沉吟起來。

——這是馮宛的策略,她必須把其中關竊明明白白指出來。她可不想因為某些人一時糊涂,以致自己白白受苦。

這時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聽到馮宛那句“身為他女人的我”后,趙俊臉色刷地蒼白如紙,他急速向后退出幾步,要不是順手扶住了塌沿,整個人已經載倒在地。

篤定的語氣說出這席話后,馮宛微笑地看著嫵娘開始慌亂,開始不安: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今天這番功夫,豈不是白費了?她豈不是白白把自己的性命抵了出去,卻什麼也得不到?

見到嫵娘臉色越來越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唇也在顫抖,馮宛暗忖:差不多了。再用點手段,她估計就會崩潰了。

只要嫵娘一崩潰,真相便會大白。

想到這里,馮宛站了起來,看向城門司令。

她正準備開口,突然間,塌上傳來一陣痛楚的呻吟,呻吟聲持續了一會后,陳雅嘴一張,吐出一口黑血來。

看到她睜開眼,眾婢仆大喜,同時圍上歡喜地叫喚起來。這些人一個個淚流滿面,要知道,陳雅如果醒不來的話,他們的小命也保不住的。

熱鬧中,那城門司令走到馮宛身后。剛才馮宛的話,他一一聽入耳中,他也是個中老手,一眼就知道馮宛的意思。當下朝著她雙手一拱,抱拳恭敬地說道:“馮夫人,要不要在隔壁休息一會?”

他竟然用這麼客氣的語氣叫馮宛休息?

嫵娘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一抹絕望:她把自己都搭進去,可不是為了白白送死的。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這樣。

想到這里,嫵娘尖叫一聲,她突然縱身一撲,抱住了馮宛的雙腳。把臉埋在她的下裳處,嫵娘淚如雨下,嘶哭得驚天動地,“夫人,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是沒法啊。我只能說出你啊。”

一邊說,她一邊朝著馮宛拼命地磕頭,功夫倒是下了十足。

馮宛雙眸微冷。

就在這時,床塌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是嫵娘和馮氏?”她剛剛醒過來,明明還體虛得很,可能是因為對嫵娘和馮宛太過痛恨,這一聽到她們的聲音,便馬上開口詢問。

一婢上前回道:“正是她們。”

“好,好!”陳雅喘著氣,嗓門尖細地叫道:“拖,拖出去,殺了!殺了她們!”

這命令一下,眾婢仆和宮中來人急急勸道:“主子主子,你別動,你躺下。”那大夫也在一旁叫道:“快把這兩人趕出去,雅主子現在心情不宜過于激蕩。”

大夫的話一出口,馮宛馬上尖叫道:“不是趕出去,是殺了她們,殺了她們!”

在她劇烈的喘息中,城門司令見到陳雅的婢仆都帶著殺意地盯向了馮宛,連忙咳嗽一聲,說道:“大……雅主子,事情還未曾調查明白,這兩人可輕易殺不得。”

“為什麼,殺不得?”陳雅雙手揮動著,她掙扎著要坐起,聲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叫道:“殺了她們,殺,殺!”

就在這時,馮宛朝城門司令看了一眼,提步就走。

城門司令馬上令人拖起嫵娘,也朝外面走去。

她們走出時,身后還傳來陳雅喘息著的尖叫嘶罵聲。

一走出趙俊的寢房,馮宛便對那城門司令說道:“閣下,這婦人顯然是受人所使,只能由你們帶回去好好審查了。”

她微笑的,雍容地看著前方,道:“時辰不早了,衛將軍怕是等得急了,我得回去了。”她是不喜歡仗勢欺人,可有的時候,如果仗勢能夠更快更簡單的解決問題,她是不介意用上一用的。

聽到馮宛用衛子揚相脅,那城門司令便是想留下馮宛,這時也躊躇起來。好一會,他下定了決心:宮中只說,此事由我處理。那傳令太監也說過,事關重大,要審慎處之。罷了罷了,反正沒有人要求我一定要留下她。

想到這里,城門司令朝著馮宛一抱拳,他正準備開口,門口一陣喧囂聲傳來。

伴隨著那喧囂聲傳來的,還有突然照亮了整個院落的火把,眾人回頭一看,只見一支浩浩蕩蕩,足有五六十人的騎士隊緩緩駛入了院落。

而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衛子揚!

他身上還穿著朝服,濕發貼著額頭,一看到馮宛,他雙眸露出了一抹喜色,竟是行色匆匆地趕來相救。

望著他,馮宛的唇角,不知不覺中也綻開一朵笑容。

兩世了,他是第一個在她危險時站出的人。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了危險,還可以倚靠別人,還可以指望別人前來相助。

這個少年啊,他是真的看重她的呵!

在馮宛的歡喜中,衛子揚翻身下馬,他走到馮宛面前,低著頭朝她打量了一陣后,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馮宛搖頭微笑,迎上他的雙眸,笑靨如水般溫柔而甜蜜,“沒事。”

衛子揚點了點頭,見到城門司令朝自己行禮,他笑了笑,微微點頭以示領情。

做出這個讓城門司令松了一口氣的動作后,衛子揚朝趙俊的寢房中看了一眼,手一伸握住了馮宛的手,提步便向里面走去。

跨入房門,他淡淡說道:“事情經過我已知悉。”

趙俊正站在角落處,沒有想到會看到衛子揚,他雙眼一瞪,臉孔猙獰地便想撲過來。可是,他終是不敢……

床塌處,陳雅已然安靜下來。一側,那宮中來的大夫正低聲說道:“雅主子剛醒過來。這個時候情緒太過激烈,對病情很不利。”

他的聲音還沒有落下,眾人便是一肅,然后,發現衛子揚牽著馮宛的手,走到了陳雅的塌前。

陳雅正微閉著雙眼,感覺到氣氛不對,便睜開眼來。

這一睜眼,她又對上了馮宛的臉。

騰地一下,陳雅臉孔漲得紫墨,她雙手揮舞著想要爬起,嘴里則尖叫道:“你怎麼還沒有死?殺了她,殺了她!”

陳雅叫得聲嘶力竭,氣喘吁吁,眾婢仆大驚,正在阻止,衛子揚冷冷一眼掃過,他們生生打了一個寒顫,連忙住了嘴。

那大夫也是,他正想上前,腰間一痛,卻是衛子揚頭也不回地把佩劍抽出少許,正好讓劍把抵在了大夫的腰間!

這威脅之意如此明顯,那大夫哪有不明白的?當下他住了步,也閉上了嘴。

寢房中,所有人都安靜了,除了陳雅,她還在揮舞著,尖嘶著叫嚷著要殺了馮宛。而她這般叫著,卻無一人相勸,特別是馮宛,不但沒有退后,反被衛子揚微微一推,讓她親密地靠著了陳雅。

如此近距離地對著自己痛恨的人,特別是害得自己如此悲慘的兇手,這種痛恨,直是無法言說。

陳雅恨到了極點,氣到了極點。她拼命的喘息著,一順過氣便是一陣尖罵,怒叫。

可她如此憤怒,那些奴才卻無一人上前相助。這讓陳雅的恨和怒火更是高漲。

她紫漲著臉,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這時刻,很多人都涌出一個念頭:她不會被氣死吧?

就在陳雅雙眼欲突時,衛子揚突然清聲一笑。

他這一笑極為突然,眾人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連陳雅也停止了咆哮,向他看來。

衛子揚微笑著,絕代風華的臉上,如微風拂過明月照耀的大地。他溫柔地看著陳雅,慢條斯理地說道:“陳大夫,聽說這夢里醉服了解藥后,情緒不可太過激動?若是激動得過了,余毒會浸入血液,會讓人容貌變得灰暗而顯老丑?”

站在衛子揚身后,那宮中來的太醫呆呆地點了點頭,干澀地說道:“將軍說得是。”

五字一出,陳雅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仿佛那脫口的魚,又仿佛有鮮血要噴薄而出。

衛子揚看著她的雙眸,依然笑得溫柔,他伸出手,輕輕的在陳雅的臉上拍了拍,淺笑道:“既然如此,大公主那就好好養著吧。再這麼對著我的婦人喊打喊殺的,也別老得太快是不是?”

說到這里,他哈哈一笑,牽著馮宛的手,袍袖一甩便朝外面走去。

一直到出了門,馮宛才突然發現,他牽著自己進去,便是為了激動陳雅,便為了給她出這麼一口惡氣。

衛子揚跨出房門后,慢慢收住笑容,側著頭,似笑非笑地睨了嫵娘一眼,向那城門司令道:“這婦人行齷齪事,居然敢攀扯我家阿宛。李公,這件事可不能輕忽了。”

那城門令馬上躬身笑道:“將軍說得是。”

衛子揚點了點頭,他看著嫵娘,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婦人的親人,我已著人去請了。”一語吐出,嫵娘騰地抬頭,她臉色蒼白如紙地瞪向衛子揚,而衛子揚的聲音還在傳來,“那些人,也得勞煩李公了。”

“將軍言重了,此乃我份內之事。”

衛子揚點了點頭,他牽著馮宛來到坐騎前,把她輕輕一扶,令得她坐上馬背后,衛子揚回過頭來,對著那癱軟在地上的嫵娘陰著血眼,慢慢一笑。這一笑,極冷,極寒,極嗜血!

幾乎是突然間,嫵娘明白過來。便是他什麼也不知道,便是馮宛真正指使過自己,在這衛子揚的眼中,自己想要攀咬馮宛,便是罪不可郝!自己的家人,便也討不了好!

這個絕望的認知,讓她失去了所有的氣力。而遠處,衛子氣縱騎而出,哈哈一笑的聲音,正迎風飄來。它是那麼的放蕩不羈,那麼的張狂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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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再破

眾騎沖出了趙府,沖入了黑暗的街道中。

一到街道,幾十人手舉的熊熊火把,便把大地照得通亮。

馮宛倚在衛子揚的懷里,他身形瘦而結實,肌肉墳起,這般抱著她時,堅實強勁,一股溫熱的體溫正透過衣裳傳過來,讓她渾身暖暖的。

就是太暖了,都讓她有點醉了。

這時,衛子揚輕聲問道:“阿宛,剛才你害不害怕?”他聲音有點沉,“事情太多,我來得遲了。”

馮宛搖頭,她微笑道:“我一看那城門司令的態度,便知道他不準備為難我,心下也就不怕了。”

衛子揚雙臂收緊,臉埋在她秀發間,低低說道:“阿宛聰慧,甚好。”在這個世間,他也是孤軍作戰,他不喜歡那種永遠無助的等著別人來相救的人,馮宛的從容和沉穩,讓他感覺到踏實。

這時,馮宛低低說了一句,她的聲音太小,剛一說出,便卷入風中,不可聽見。

衛子揚湊近她,問道:“你說什麼?”

連問了兩聲,馮宛低低的,溫柔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我今天很開心。”

衛子揚聽出了她話中的羞澀,先是一愣,轉眼大喜著哈哈一笑。也不顧街道四周時有行人向這邊看來,他在馮宛的秀發上胡亂一吻,得意地說道:“阿宛歡喜了,如何獎勵我?”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吹出一句,“今晚,與我共浴罷?”

騰地一下,馮宛臉又紅了,她咬著唇嗔了他一眼,低聲惱道:“你就會說這個!”

衛子揚伸手搔了搔頭,郁悶地說道:“我天天想著盼著,不說這個還說什麼?”

這一下,馮宛噎住了。

一行人回到衛府時,時辰已經不早。衛子揚扯著馮宛胡亂玩笑幾句,便匆匆趕往了書房。

他一走,馮宛便好好泡了一個熱湯。

這個晚上,她倒是睡得前所未有的好,有兩次還從夢中笑醒過來,可惜夢到了什麼,卻是根本記不住。

第二天轉眼就到了。

一大早,馮宛便帶著眾護衛施施然出門,朝著使者行館走去——昨晚的事,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沒有消息,馮宛便當一切都沒有發生。

與她意料的一樣,她那馬車走到哪里,便被人圍觀到哪里——陳雅中毒的事沒有傳揚開去。他們看她,是因為昨天衛子揚那一抱。

此刻的使者行館,已經住滿了人。大國有北鮮卑,小國則有六個。

使者最東邊,正是北鮮卑諸使所住的地方。馮宛進去時,清映公主和那個清俊的使臣都聚在花園里。

緩緩走下馬車,示意眾人不必通報,馮宛悠閑地朝著花園中走去。

今天的她,是一襲紫色的,繡了雨后蓮花的春裳。這次她沒有著男裳,馮宛想著,既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的,穿不穿男裳也就意義不大。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朝庭實是不歡迎這些使者的,在不用擔心朝庭遷怒的前提下,她想用這身女裳會一會某些人。

便這般,馮宛穿花拂柳,翩躚而來。

坐在院落里的眾人,剛開始還只是瞟了一眼,接著,一個一個都向這邊看來。再然后,清映公主和那清俊使臣也掉頭向馮宛看來。

清映公主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馮宛,一襲晉裳,廣袖凌風,裙裾飄揚,秀發用玉釵隨意地挽起,那一縷縷飄垂在額前,白嫩頸后的發絲,垂現出一種凌亂中又透著雍容的美。

明明極雍容,卻又極頹廢,明明極飄然,卻又有著似滄桑似冷漠的寂寞。

看著看著,坐在清映公主身側的一個青年目光灼熱地看著馮宛,低囈道:“這便是晉之仕女?”他的目光有點恍惚,有點失神,“久聞晉國世家子,閑適都雅,翩然有神仙之姿,卻直到今日才看到。”

鮮卑人對于晉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結。在這種情結下,他們苦心模仿著晉庭世家子弟的每一個愛好,年復一年的癡迷中,他們甚至比晉國人還要在意風度,在意外表,在意那種衣履風流。當然,風度兩字,從來不是一件衣幾件佩飾能體現出來的。它們是一代又一代,把知識和智慧沉于血脈,把對這世間的認知浸入靈魂,再由內而外,慢慢浸潤而出的。所有,鮮卑人中,罕見有風度者。

此刻,馮宛給他們呈現的,便是一種風度,一種風華,她雍容而來,飄逸中透著淡淡的冷。仿佛是一個天生高高在上的人,她冷眼旁觀太久了,從里到外都透著一種滄桑和無所謂。

這一刻,便是美如清映公主,也顯得俗了,太俗了。

看著看著,清映公主慢慢抿起了雙唇,低下了頭。

馮宛微笑地來到了眾人面前。

望著清映公主和幾位正使,馮宛唇角淺淺一抿,微微一禮,還沒有開口,那清俊使臣已哈哈一笑,站起來走向她,“馮夫人好風采!”

他把她虛扶一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說道:“那一日在皇宮中,某見到夫人風采,便想著,怕是整個晉地,也難有夫人這般人物。今日一見,更是嗟嘆不已。”

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清映公主,哈哈笑道:“清映,你雖是美貌,論風姿,卻比馮夫人遜色多矣。”

他說這話時,許只是隨口道來。只是話一落地,清映公主的臉色便變白了。

她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馮宛,看了一會,清映公主勉強一笑,低聲說道:“馮夫人自是不凡,不然,也不會讓衛將軍那般喜歡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朝著馮宛一福,垂眸說道:“馮夫人稍侯,清映馬上過來。”說罷,她急急退了席。

廚房中,清映公主忙活了一陣后,端起一個瓷壺轉身便走。

剛剛轉身,一婢輕步上前,她扯了扯清映公主的衣袖,急急說道:“公主,不可,萬萬不可。”

清映公主腳步一僵。

那婢擋在了她身前,她朝四下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到這邊,壓低聲音又說道:“公主,那馮夫人是代表衛將軍和陳朝前來,你這樣,會激怒他們的。”

清映公主的手顫了顫,她蒼白著臉低低說道:“可我不想再看到她了。你不知道,昨晚……”

聲音一啞,清映公主慢慢地把手中瓷壺放在幾上。她低著頭,慢慢的,一滴,二滴,三滴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那婢女連忙掏出手帕給她拭淚。清映公主一把接過,用手帕抹著眼,哽咽地說道:“自從在戰場上見到他,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做夢是他,吃飯是他。我不顧一切,向母后求著前來和親,便是想與他在一起。可他,你看他那樣子,哪里是能容得下別的女人的?他整顆心,都給那有夫之婦奪了去!”

眨下幾滴淚水,清映公主哽咽道:“沒時間了,可我不能這樣回去,我要留下來,要留在他的身邊……”

說到這里,清映公主騰地抬起頭來,她低低的,急急地說道:“英姐姐你放心,我這是世間奇藥,它要半載后才發作。現在服下去根本沒表現,便是最了不起的大夫也查不出來的。”

清映公主雙眼熠熠發光,輕輕說道:“她服了這藥,我便是必須回去,也可以安心了。我可以等半載,半載后,我一定會讓他答應娶我的!”

婢女對上她的淚眼,蹙眉低頭。

見她動搖了,清映公主得意的一笑。她用那手帕在眼睛上拭了拭,輕步走了出來。

這時,那婢女說道:“公主,這個由我來奉上吧。”說罷,她伸手接過了瓷壺。

花園中,馮宛果然還在,遠遠看到那清俊使臣湊在馮宛面前說著話,清映公主的臉上閃過一抹冷笑,不過轉眼,她便恢復了那甜美乖巧的模樣。

輕步走來,清映公主甜美地喚道:“馮姐姐。”

這聲音當真動聽,剛才她還是一臉不愉,這一轉眼便恢復了?

馮宛回過頭來。

這時,清映公主已經腳步輕快地在她身邊落坐,她仰慕地看著馮宛,嬌脆地說道:“姐姐身上這衣裳真好看,它是哪里做的?我也要去做一身來。”

在她與馮宛輕快地寒喧中,那婢女走了過來。她朝著馮宛微微一福,舉起那瓷壺,在馮宛的杯前斟滿。

酒水汩汩而下中,清映公主清脆笑道:“馮姐姐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叫青碧,是收集雪山的水,研以雪蓮花,再配以青果,與碧玉一起蒸莨而成。它味道可好著呢,姐姐嘗嘗。”

在她說話時,那婢女也給清映公主滿了一杯。清映公主捧起自己的杯子,雙目明亮地看著馮宛,等著她也一道喝下。

馮宛慢慢舉起了杯子,但沒有立刻送到嘴邊。

這個清映公主,從第一眼見到,她就本能的不喜。當然,她也感覺得到,清映公主是不喜歡自己的。

當然,這不是理由。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排斥,這本是很尋常的事。

讓馮宛警惕的,卻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她想來想去,越發覺得鼓動嫵娘下毒,把臟水灑在自己身上的,胡使的可能性大。

而胡使中,讓她感覺最不舒服的,便是這個清映公主。

因此,在今天前來時,她便打定了主意,不碰胡使的任何東西。前世時,與陳雅馮蕓打交道地過程中,她知道了太多宮中害人的伎倆,也懂得了謹慎的重要性。

要不是她一直太過謹慎,太會保護自己,最后的陳雅,也不會被逼得假借趙俊的名義來陷害她了。

因此,她只是撫摸著那杯沿,端起它,慢慢搖晃著,欣賞著陽光下青碧的美麗。

這般晃著時,她的目光余角,不動聲色地察看著眾人的神色。

那婢女低著頭蹲福著,一動沒動,清映公主是美目漣漣地看著自己,笑容甜美。兩人都沒有異狀。

馮宛慢慢一笑。

在清映公主的期待中,她把杯子放在幾上,搖頭說道:“我不喝。”

“為什麼?”清映公主訝聲說道:“馮姐姐,你不喜歡嗎?”

馮宛從善如流,她點頭道:“是,我不喜歡。”一邊說,她一邊慢條斯理地端起那杯子,把滿滿一杯的青碧灑脫地倒在草地上。

見到這情景,清映公主臉上的郁怒一閃而過。而在她的身后,一個青年使臣沉不住氣,冷聲說道:“馮夫人好大的脾性!我們公主以貴客對你,你便是這樣對公主的?”

說到這里,他朝那婢女喝道:“再給馮夫人滿上!”

“是。”

汩汩地水聲傳來,那婢女又給馮宛斟了一滿杯。

望著那滿滿一杯青碧,對上院落中的眾使臉上的慍怒。馮宛突然一笑。

她的笑聲清悅,優美而恬然,仿佛山間流泉靜靜流過。

清笑中,馮宛慢騰騰地舉起那灑杯,再次一斜,任由那青碧如泉水一般,汩汩流落于草地。

“錚——”的一聲佩劍出鞘聲傳來。馮宛似是不知道身后的眾鮮卑人,已經怒形于色,已經拔劍。她慢條斯理地欣賞著青碧在陽光下呈現的七彩光芒,一邊搖頭曬道:“嘗聞鮮卑之貴人,無論風雅,舉止,端秀,還是學識,都與晉世家子同。今日一見,才知不過如此。想晉地放誕的名士比比皆是,難不成他們不想喝主人家的東西時,連信手倒掉的事也做不得?”

這話一出,幾個正使不由露出了一些愧色。

他們在鮮卑也是貴族出身,平素也以風雅示人。

正如馮宛所說的,晉地真正的名士,一沖到朋友家里,便大叫“老狗我來了”的有,在客人家脫光衣服,不著寸縷還大言不慚的有,喝醉了睡在朋友妻子旁的也有,不相識的少女死了,跪于靈前啕啕痛哭的更有。這些人的所言所行,比之馮宛這倒酒,何止荒唐百倍千倍?

慚愧,想當初時,他們還對那些名士向往不已,津津樂道的。

沉默中,那清俊的使臣長嘆一聲,道:“馮夫人說得對,是我等愚了。”

面對他的歉意,馮宛卻是清聲一笑。她施施然站起,微笑道:“來得夠久了,也該走了。”說罷,她便這麼衣袍一甩,悠然自得地朝外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這一次眾人都沒有阻攔。

馮宛走出花園時,慢慢停下腳步,朝著那被重重疊疊樹木遮擋住的清映公主等人看去。

望了一眼,她雙手微微握緊,暗中忖道:剛才我第二次倒酒時,清映公主的表情有點不對……莫非,真是她要害我?想到這里,她加快腳步,決定去城門司令那里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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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47:58
第152章 求

讓馮宛沒有想到的是,她沒有見到城門司令,塞了幾片金葉子才從一個小吏口中得知,今天一大早,牢中的人發現嫵娘死了!

她咬舌自盡了。

望著那匆匆離開的小吏,馮宛還有點恍惚:嫵娘竟然舍得自殺?

不過一轉眼她便明白過來,站在她現在的立場,還真的只有自殺才能保全一切。

她死了,衛子揚和城門令,陳雅和皇室,以及那幕后指使她下毒的,這三方人馬便不會為難她的親人。她這次攀咬自己的行動,本來就失敗了,既然遲早是一死,不如自己了斷自己,還能保全家族。

伸手撫了撫頭,馮宛暗暗苦笑道:可是她這一死,我的嫌疑那是怎麼也洗不清了。便是現在皇室不追究,陰影留在那里終究是個禍患。

可是,除了苦笑又能怎麼樣?她只能暗嘆一聲,等以后找到機會再洗脫這個嫌疑。

想到這里,馮宛也沒有人心情再去見過別的胡使,她直接回到了衛府。

馮宛躺倒在塌上,不停地回想著這兩天經歷的一切。

尋思了一會,她的注意力回到了與北鮮卑眾使見面地場景。那一幕又一幕,反復的在她的腦海中出現。

安靜中,一陣腳步聲傳來,只聽得婢女稟道:“夫人,衛將軍來了。”

她的聲音剛落,衛子揚已推開房門,大步跨入。隨著他的進入,一陣暖風撲面而來。看到匆匆站起的馮宛,衛子揚揚著眉,笑道:“怎地回來得這般早?不是去使者行館了嗎?”

馮宛微笑道:“去了,見過鮮卑眾使后,又到城門司去了一趟便回來了。”

衛子揚盯著她,“去了城門司?你臉色不好,可是出事了?”

馮宛點頭,她碎步走到他身邊,仰望著他輕聲說道:“嫵娘自盡了。”

嫵娘?衛子揚用了一會,才明白嫵娘是誰。此刻,馮宛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著依賴,她是在對他傾訴,衛子揚心中一陣舒服,他點頭道:“死了就死了,用不著想太多。”

見到馮宛依然蹙著眉,他伸手撫著她的眉眼,笑了起來,“你這丑女人,就是心思太重。”他又說她心思重。幾乎是突然間,馮宛心思一動,忖道:那我就心思不重一回。

想到這里,她低聲說道:“上午去見過北鮮卑的使者時,清映公主令人給我倒了一種什麼青碧的酒,還硬要我喝下。我沒有喝。”

頓了頓,她喃喃說道:“那酒,我感到不妥。”

這種沒憑沒據的事,她本來是不應該跟衛子揚說的。很多丈夫都不喜歡內宅女人為了這種小事,便胡亂猜疑。再說,她知道衛子揚對清映公主的觀感不惡,說多了,說不定會讓他以為是自己小心眼。

可她真的對清映公主不喜,便想這般任性一回。

衛子揚蹙起了眉頭,問道:“青碧?”不等馮宛回答,他點頭道:“好,我令人去查一查。”

馮宛恩了一聲。

這時,她發現衛子揚昂著頭,眉間有點陰影。

馮宛一怔,小心地問道:“子揚,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衛子揚慢慢低頭,他看了馮宛一陣后,終于低低說道:“我今天在四皇子府中。”

見馮宛溫柔美麗的眼睛看著自己,那眼神是如此寧靜和寬容,他的唇動了動,終于繼續說下去,“他們灌我喝酒。那酒中摻了藥。”

馮宛大驚,她連忙握住衛子揚的手,聽著他說下去。

衛子揚緊了緊她的手,感覺到她溫軟小手中傳來的溫度,他閉上雙眼,冷冷一笑,道:“不過是些春藥。那廝怕我發覺,份量倒用得不重。”他哧地一笑,聲音沉沉,“可惜他不知道,這些年來,這種藥我喝得可不少,他那一點份量,對我是沒有半點作用。”

他說,這些年來,這種藥他喝得可不少。

馮宛的心一揪,她仰起頭溫柔心痛地看著這個男人,在他帶著寒意的目光瞟來時,生恐他誤會的馮宛,連忙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她摟著他,臉貼著他的胸口,喃喃說道:“你可一定要好好的……要是沒有了你,我可怎麼辦?我會活不下去的。”如果現在他出了什麼事,她便是再聰慧三分,也敵不過里里外久,那些蠢蠢欲動的明槍暗箭。

衛子揚低著頭,一瞬不瞬的,神色復雜地看著馮宛。睿智如他,自是聽得明白,馮宛話中的意思,是要他忍。現在他羽翼末豐,還不能對四皇子這種身份的人喊殺就殺。

他知道的。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吃了那摻了藥的酒后,拍案而起,在拔出佩劍把塌幾砍了個稀巴爛后,忍著把四皇子一劍砍死的沖動,毅然離開了四皇子府。

這種難以啟口的事,他原本是不想與馮宛說的。可不知為什麼,聽著她娓娓說出自己的煩惱,見到她溫柔如水的眼,那話,便不由自主地宣泄而出。

果然,她不曾露出半點輕視,也沒有像個蠢婦一樣大驚小怪。她只是求他好好保重他自己。這種溫柔和了解,才是他想要的。

閉著眼,衛子揚伸手把馮宛重重摟入懷中。

摟著她,他低低地說道:“我的身份揭穿后,又有不少舊部來投。”頓了頓,他低低說道:“阿宛,再過不久,我就可以不怕任何人了。”

知道,馮宛自是知道這個。

讓她歡喜的是,這麼隱密重大的事,他都跟她說。

她恩了一聲,反手抱著他的腰,忍不住低低說道:“陛下前陣子還屢屢發病,仿佛命不久矣。現這幾個月中,他精神大好,聽說前陣子,他見了虛云道長,那道長說,陛下還有十五年壽命。”緩緩地說出這個前世所知,在鴉雀無聲中,馮宛輕輕說道:“這個消息已傳到了五殿下耳中。”

衛子揚的呼吸粗重起來。

他瞇著鳳眼,一手在馮宛的背上撫著,一邊盯著她沉思。

到了現在,他已不想追問馮宛怎麼知道這麼多。對她的神通廣大,他以前曾經追問過她,可聽到她明顯是敷衍地回答后,他便不想問了。

所以,他現在只是在想著,這件事會在朝中引起什麼樣的風浪。

陛下如果真的還有十五年壽命,那他必然會把曾經交到五殿下手中的權利,一一收回。只有衛將軍息怒了,陛下那里才有可能對四皇子輕罰。

馮蕓自禁足放出后,聖寵便不如從前。再說,這宮中生存,讓兩個比自己位份高又有娘家勢力的貴人欠下人情,實是難以遇到的好事。因此她也應承了。她知道,兩位貴人也聽說過,自己與馮宛這個大姐是不和的,為了打消她們的顧慮,馮蕓還用極其肯定的語氣打了包票。可出宮后,她卻躊躇了。早早侯在這里,她沒有想到會見到這一幕。

伸手按在胸口,馮蕓的心里直如哽了一根刺。馮宛這個賤婦,她剛剛得點勢便不把親人放在眼里了,還當著這麼多人喊打喊殺的。自己前去求她,不會也被羞辱一頓吧?

尋思到這里,馮蕓暗暗后悔:應承兩個貴人時應該尋思尋思的,她不該把話說那麼滿啊。罷了,看來只能交易了。

就在馮蕓侯在巷道中,等著馮宛處完公事回返時。馮宛的馬車在走了一刻鐘不到,又停了下來。

這一次攔住她的是趙俊。

與馮氏弟妹不同,趙俊是客客氣氣地跟護衛打了招呼,見到馮宛的馬車處于一個偏靜所在,這才上前的。

他來到車簾外,輕聲喚道:“宛娘?”

馮宛掀開了車簾。

對上男裝打扮下,馮宛雍容寧靜的面容,趙俊的頰側肌肉跳動了幾下,目光也有那麼一瞬間的苦澀和迷惘。

好一會,他終于回過神來。回神后,他低著頭說道:“宛娘,我知道你不會再回那里,迫不得已便來見你了。”

在馮宛靜靜的目光中,他喉結動了動,喃喃說道:“她,陳雅醒來后,一照鏡子便大發雷霆。昨天下午,她還把陛下派人送來的血參湯都打翻了,你也知道,她這人性格直爽,不讓下人喜歡。那太監也不知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話,昨天晚上,陛下便派人申斥她了。還說,還說她便準備當一輩子的庶民什麼的。”

他抬頭看著馮宛,在他凄迷的眼神,馮宛這才發現,他的左頰上,隱隱有著一個巴掌印。不過那印都快消干了,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唇蠕動著,趙俊求道:“宛娘,你向來聰慧,不管我遇到什麼難題,總是能想到法子。你幫我想想法子,讓我平平安安地離開那惡婦吧。”他看著馮宛,合上了蠕動的唇,忖道:路得一步步走。我先離開那惡婦,再求宛娘找到衛子揚,讓他給我安排一個好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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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事故

趙俊實是無人可求了。

馮宛看著他,有點惘然:他到了這個地步?

在她的夢中,他一直是何等張揚?何等自信?前世的這個時期,他對自己的倚重越來越少,也對自己越來越輕視。他風光,鮮衣怒馬,前呼后擁,那時的他,似乎處處都是幫手,似乎有無數的幕僚給他拿主意。而他呢,只有在舉棋不定時,才偶爾來找一下自己,便是這個時候,他對她也是不耐煩的,對她的主意,其實也不怎麼聽。而她呢,每次察覺到他的錯誤,和聽著幕僚們南轅北轍式的主意時的思維混亂,總要費上很大的功夫,拐彎抹角地讓他清醒,讓他成功。

她自那次流產后一直無孕,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便是,他總是不在她的地方過夜。

這一世,自己只是不幫她了,只是讓馮蕓沒有那麼順利了,讓陳雅成為庶民了。他怎麼就變得這麼被動,這麼一無所有了?

這個男人真是基礎薄弱啊。

在她恍惚中,趙俊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蹙著眉,唇動了動,又安靜下來。

終于,馮宛回過祝來。她看向他,搖了搖頭,誠懇地說道:“郎君,陳雅出身不一般。”

只是一句話,趙俊卻青了臉。他薄怒道:“難道連你也沒了法子?”

馮宛搖頭,她垂下雙眸,輕輕說道:“夫主,有些選擇一旦做了,便沒有回頭路的。你只能走下去了。”

這世間很多事,一旦選擇,便是一輩子。他直到現在還以為陳雅與自己一樣,也是個想要就要,想棄就棄的人麼?他以為,他看到人家榮華,伸手摘取了。現在那榮華沒了,便可以順利甩掉?

這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其實,馮宛說的這些,趙俊也是知道的。可現在被她這麼清楚地說出,他的臉還是一白。

白著臉,趙俊無神地瞪著馮宛,久久說不出話來。

對上趙俊,馮宛突然發現,怎麼他變得這麼憔悴,甚至可以說是猥瑣了?以前的他,完全是個俊朗郎君的。可現在看他,哪里還有以前的風姿?要是以前的他也是這個樣子,可迷不倒月娘陳雅這些女人。

這時,一個護衛喚道:“夫人,時辰不早了。”

馮宛抬頭。見她要走,趙俊一慌,他急急伸手抓住馮宛的手,低喚道:“宛娘,助我!”

他這般抓著馮宛的手,馮宛還沒有怎麼在意時,一側的一個護衛咳嗽一聲,慢慢抽出佩劍,低低嘟囔道:“狗爪子太臟,將軍知道了會生氣的。”一邊說著,一邊雙眼如刀地掃向趙俊。

馮宛一怔,趙俊一慌。忙不迭的,兩人同時抽回了手。

轉眼,趙俊的臉色又青又白。

壓下心神,他抬頭看向馮宛,求道:“宛娘,你一定要幫我想想法子。”他唇顫動著,“再這樣下去,我活著都沒有意思了。宛娘,我不要過這種日子。”

馮宛抬頭,定定地看向他。

她突然很想問:前世我死后,你可曾也有過這般生不如死的感覺?可惜,她這話便是問出,他也無法回答。

再次搖了搖頭,馮宛低低的,清楚地說道:“郎君,開弓沒有回頭箭。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的。”

說到這里,她朝馭夫喝道:“走罷。”

眾護衛早就等不及了,一聽這話,同時應諾。這麼響亮整齊的應諾聲,直嚇了趙俊一跳。他下意識地向后退出一步,再回過神時,馮宛已然去遠。

望著馮宛浩浩蕩蕩遠去的背影,趙俊頰側的肌肉猛然跳動了幾下,他喃喃說道:“怎麼這個婦人越活越風光,我堂堂丈夫,卻大不如前?”

這是件想不通的事,趙俊不由伸手按住額頭,回思起來到都城后發生的一切。他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想來想去,一切都沒有錯。如果硬說有,那就是宛娘她與在云城時判若兩人,她對他根本不曾盡心盡力。

想著想著,趙俊突然又有點恨了。

使者行館中,不時有官員出入。馮宛與六國使者一一見面,客套的寒喧了一陣后,時辰已經不早。

看了看日頭,她決定,還是明天再與北鮮卑的使者見面吧。

想到這里,她在眾人地籌擁下,朝著自個的馬車走去。

剛剛走過走廊,對面走來了一隊人馬。接著,清映公主嬌脆脆的叫喚聲傳來,“馮姐姐!”

她小跑而近,因歡笑著,美麗之極的臉上紅樸樸的,煞是動人。

彎著一雙大眼歡喜地看著馮宛,清映公主快樂地說道:“馮姐姐,你終于來了。”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昨天姐姐來時,我招待不周。晚上一直琢磨,總覺得對姐姐不起。好姐姐,你現在都到了這里,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吧?”

說罷,她湊上前來,伸手抱著馮宛的手臂,便想把她朝自己的房間拖去。

馮宛沒動。

她是個久經風霜的人,心靈已不再純粹,已相信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何況,真說起來,自己也是清映公主的情敵,她用得著這麼親近麼?

站著不動,馮宛微笑道:“公主見諒,今日我實是累了。”她端詳著清映公主,笑得溫婉,“要不,明天再與公主一述,如何?”

“真的?”清映公主長長的睫毛撲閃著,神態可愛地看著她,脆脆說道:“姐姐不可反悔!”

“自是不悔。”

“那好吧,我明天等著姐姐。”她松開馮宛的手臂,只是小嘴仍然嘟著,似是為馮宛把相會拖到明天有著不高興。

馮宛一笑,她中規中矩地朝著清映公主行了一禮,轉身帶著眾人走出了使者行館。

目送著馮宛的背影,一個婢女靠近來,她低聲說道:“公主,看她的樣子,昨天不喝那酒不是起了疑心呢。”

清映公主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我看不出,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個婦人,想來今年也不過二十,怎的就這麼滴水不漏的?

馮宛的馬車駛上了街道。

望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馮宛一臉笑容。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伴隨著馬蹄聲的,還那騎士的大叫聲,“散開!散開!”

聽著四周的兵荒馬亂,馮宛抬頭看去。她還沒有看清,旁邊一護衛已驚聲叫道:“夫人,是將軍的人!”

衛子揚的人?

馮宛大驚,她連忙昂頭看去。眼看那騎士已沖了過來,她急叫道:“攔住他!”

護衛們也正疑惑著,聞言同時上前,擋在了道路中央。

那騎士狂奔而來,見前面這麼一阻,正要發火,一眼瞅到了馮宛。

當下,他收斂怒火,驅著馬急急靠近馮宛的馬車,低聲說道:“夫人不好了,慕容成死了。”

“慕容成,他是誰?”

那騎士苦笑道:“便是北鮮卑的一個使臣,他算不得正使,大伙都沒有把他當一回事。沒有想到他是鮮卑皇室的!剛才在街道中,他與我家將軍相遇,這人口不擇言,對著將軍相貌評頭品足的,將軍一怒之下拔劍砍了他的馬,也劃了他一劍。奇怪的是,那傷明明不重的。這一會功夫城門司來報,說是他傷重不治,流血過多已經死了。這事將軍還不知道,臣得抓緊趕回去。”

馮宛連忙說道:“你去忙吧。”

“是。”那騎士一拉韁繩,再次急馳而出。

馮宛轉向馭夫喝道:“速速回府。”

“是。”

馬車駛動,緊跟著那騎士后面向衛府馳去。

坐在馬車中,馮宛緊緊地握著車轅,想道:鮮卑皇室死人了?

在她前世的記憶中,是沒有這一曲的。現在事情起了變故,衛子揚得罪的還是北鮮卑這等強勢大國的王公,這讓她的心有點亂。

連忙深呼吸幾口,馮宛令自己平靜下來。

終于,她的心靜了。

垂著眸,馮宛繼續忖道:衛子揚雖然任性,卻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那慕容成就算無禮,他也不會當場取了人家性命。這事不對。

難不成,有人算計衛子揚?

如果是,那會是誰?

眾胡人小國有可能。

一陣尋思中,馮宛突然一凜:不對,陛下也有可能!

一想到陛下,馮宛不由挺直了腰背。

現在的衛子揚,身世已經人人皆知,北鮮卑與他更有一定淵源,陳朝皇室不管是留住衛子揚這個人才,還是敲打他,絕他后路,讓他只能依附于已,都有出手的動機。

如果她是陛下,她也會這樣做。殺了一個慕容成,讓北鮮卑與衛子揚徹底決裂,把衛子揚這個有能力卻囂張任性的大將敲打一番,確實是不錯的一招。

如果她所料不差,這陣子,陛下一定會鼓動鮮卑使者,或偽裝鮮卑使者對衛子揚進行攻擊。

想到這里,馮宛命令道:“駛快些。”

“是。”

馬車急馳著,眼看就要駛入衛府時,卻是一晃。

馮宛蹙著眉正在詢問,外面傳來一個太監尖哨的聲音,“馮夫人可在?馮美人有事求見。”

他說求見。

這是馮蕓入宮后,對她最客氣的用語。

馮宛正是心急如焚時,聞言蹙著眉正在喝開,突然心神一動。

于是,她掀開車簾,溫婉的,微笑地應道:“我便是馮夫人。”她含著笑,悠然說道:“馮美人可是貴人,請。”

“夫人請。”

應馮蕓所求,馮宛與她相見的地方,在衛府旁的一個小酒館中。

包下整個二樓后,馮蕓與馮宛對面坐好。

汩汩地倒酒聲中,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時的馮宛,已按下心中的焦急,微笑地,雍容地舉起酒杯,慢慢抿著。

而馮蕓,則不時朝她看上一眼。

好象前不久才見過面,可怎麼現在一看,自己這個大姐,又美了些?

想到這里,馮蕓不由撫上臉頰,她卻瘦了不少。

陳雅被貶后,她以前在陳雅身上花費的功夫全部白費,與皇后之間的關系也疏冷了許多。雖然蒙陛下恩寵了幾回,可榮華還是不如從前。

宮里的人慣會踩低迎高,仿佛是知道她在宮外沒有依靠,在宮中也勢力單薄,太監宮婢的,對她平常的供應雖不敢苛扣,以次充好,對她的命令視而不見,那是有的。

為了重新穩定地位,她這陣子汲汲營營的,又是四處走關系,又是不停地服養子湯,只盼著能與陛下春風一度時留下龍種。也許是用神過度,眼看著瘦了。

馮蕓本來眉細而顴高,長得有點刻薄,這一瘦,那刻薄之相更加明顯,看鏡子時,她都覺是自己有點凄苦之相了。

哪里像眼前這個,肌膚越發白嫩,雙眸晶瑩。以前有點發青的眼角,隱藏的戒備表情,身上無時不在的冷意,這時已經消了大半。

她從來沒有見過,馮宛也能像個幸福的婦人一般,從骨子里便透出一種慵懶,一種自信。難不成,那衛子揚真的很寵她,寵得她都成一個滿足的小女人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馮宛也有這麼媚意隱隱,這麼容光逼人的時候!

兩女相互打量中,房中變得安靜之極。

直過了好一會,馮蕓才清咳一聲,放低聲音說道:“大姐姐現在可好?”

這一聲大姐姐,透著親密。

馮宛似是有點吃驚,她直直地看著馮蕓,直把馮蕓看是低下頭去,她才收回視線。

不等馮宛開口,馮蕓已低著頭,欲言又止中,帶著一種羞愧和誠懇地說道:“大姐姐,往日種種,是四妹的不是。你不會還見怪吧?”

居然道歉了?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馮宛有點吃驚,這一日,她遇到的趙俊和馮蕓都是這模樣,讓她直是反應不過來。

見馮宛愕在那里。馮蕓抿了抿唇,她清了清嗓子,又說道:“大姐姐,你與大姐夫可是會和離?要不要我向陛下說說話?”

馮宛回過神來。

她看著馮蕓,直接開口道:“你有什麼事嗎?”眼前這個四妹,與趙俊可是很相似的,他們都是能屈能伸的能人。所以馮宛想著,她在自己面前這麼示好,只能是有所求了。

馮宛問得這麼直接,馮蕓一僵。直過了好一會,她才點了點頭,訥訥說道:“是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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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告知

馮蕓猶豫了一會后,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馮宛,說道,你知道四殿下的事嗎?”

四殿下的事?

在馮蕓的期待中,馮宛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知道。”

三個字一落,果不其然在馮蕓的臉上看到一抹失望。她瞪大眼重復道:“是四殿下與衛子揚的事,你真知道?”

語氣中充滿懷疑。

馮宛舉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點頭道:“我知道啊,子揚說了。”

她真地知道?

馮蕓瞪著馮宛,心驚地想道:這麼難以啟齒的事衛子揚也跟她說,看來傳言都是真的了。她真的是衛子揚的心上人。

在馮蕓眼中,馮宛實在不算是什麼美人,性格也不活躍計喜,這麼一個古板無趣的女人,居然也有男人視如珍寶,寵之信之?簡直是不可思議。

因為驚訝和妒忌,馮蕓有一瞬間的沉悶。轉眼她緩了一口氣,想道:便是真的又怎麼樣?男人對女人的喜愛能持續幾時,那衛子揚從來都沒有對陛下說過,要娶這個大姐為妻,說明在他的心中,她也就這樣而已。

這樣一想,馮蕓那妒忌得揪成一團的心總算舒服了。

她定定地看著馮宛,認真地說道:“大姐姐,那件事是四殿下做錯了。你能不能去跟衛子揚說一聲,讓他原諒四殿下。”

她說到這里,下巴抬起,一字一句地說道:“妹妹我在陛下面前還說得上話。

大姐姐如果辦成了這件事。我願意向陛下進言,令陛下準許衛子揚娶你為妻。”她的聲音放得重,眼睛也瞬也不瞬地看著馮宛,顯得無比認真。只是她心里卻在冷

笑著:進言是會進言的,只不過是你是什麼身份?那讓衛子揚娶你為妻的話我是斷斷不會說的。最多,也就是讓陛下同意他納你為妾罷了。

馮蕓微笑地看著馮宛,等著她欣喜,等著她點頭。

馮宛抬起頭來。

她朝馮蕓瞟了一眼,慢慢的,馮宛垂眸一笑,淡淡說道:“四姑子天真了。”在馮蕓微變的臉色中,馮宛嘆道:”我一有夫之婦,怎麼可能嫁給堂堂三品大將為妻?四姑子的這個承諾,是拿來唬我的吧?”

在馮蕓微沉的臉色中,馮宛突然聲音一低,她湊近馮蕓,輕輕說道:“其實四殿下的事,已經過去了。”

馮蕓大奇,不由輕叫道:”過去了?”一臉的不敢置信。

馮宛點頭,她輕輕說道:”你剛才在門外沒有注意到嗎?有一個騎士行色匆匆地沖入衛府。那是因為半個時辰前,有一個北鮮卑皇室之人與子揚他發生了沖突。剛才,那北鮮卑的人死了!”

馮蕓張著嘴,錯愕地看著馮宛,聽著她繼續說道:“你想,子揚出了這等事,自顧已是不暇,哪里還有精力去計較四殿下的唐突?”

馮蕓瞪大雙眼,突然打斷她的話,問道:“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她知道,馮宛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而且,她們的關系也只有這麼好。她為什麼會告訴自己這麼重要的事?

話音一落,馮宛斜睨于她,道:“我不說,你便不會知道麼?”

馮蕓一噎:也是,發生這麼大的事,我一出門便會聽到了。阿宛之所以說給我聽,原來是想做順水人情。

想到自己如此順利地完成了兩位貴人的所托,馮蕓大大松了一。氣,臉上也是笑容綻放。

目的已經達成,她也用不著與馮宛多廢話了。

想到這里,馮蕓站了起來。正準備提步,她想到馮宛今日不如往日,便耐著性子說道:“多謝大姐直言相告。”頓了頓,她回頭看向馮宛,又說道:”如今衛將軍出了這種事,那大姐嫁他,還是拖上一拖吧?”

怎麼?一達到她的目的了,馮蕓連那個不起眼的忙也不願意幫了麼?

望著馮蕓,馮宛一笑,她垂下雙眸,安靜地看著馮蕓向外走去。

走著走著,馮蕓突然停步,她回頭看向馮宛,說道:“大姐,有一事我甚是不解。”她盯著馮宛,清聲說道:“衛子揚出了事,你不著急麼?怎麼還笑得出來?”

馮宛悠然地看著她,淡淡說道:“誰說子揚出了事?”在馮蕓詫異地瞪視中,馮宛神秘的一笑,“子揚說了,他已知道什麼人在陷害他。他還知道,那些人如此做,不過是想讓他與北鮮卑決裂而已。這些不但子揚明白,北鮮卑的人也明白。”

馮蕓似是一驚,她看著馮宛,好一會才記得提步走出。

望著馮蕓的背影,馮宛垂下雙眸。

與趙俊一樣,馮蕓也是一個有政治野心的人。比趙俊不同的是,馮蕓這人,還對朝堂上的事,有一定的敏感。

今天,她是受人之托前來說情的。嗯來,這個擅于抓住任何一次機會的妹妹,會在深思之后,把自只最后那段話做為一種投機,轉述給四殿下,或者陛下的人聽到。

當然,她是不會想到陷害衛子揚的是陛下,但她肯定知道,衛子揚說知道是誰陷害了自己,以及他與北鮮卑的人還同氣連枝的事,陛下是希望掌握在手的。

只希望,她莫把這個消息太晚泄露才好。

直到馮蕓去遠了,馮宛才走下酒樓,朝著衛府駛去。

衛府里面有點亂,幕僚出出入入,護衛林立,喧囂聲一片。

馮宛換了一套裳服后,轉身向衛子揚的院落走去。

一進院落,便對上匆匆離開的一隊幕僚。

馮宛提步上前。

衛子揚卻沒有在書房中,馮宛尋了幾下,眺到不遠處的樹林中,他一手扶竹,一手持劍的身姿。

馮宛向他走去。

少年的身形,在這一刻挺得特別直。正在這時,一陣春風吹來,拂起滿樹桃花花瓣,灑了他一頭一身。

紅的花瓣,黑的長發,如玉的面孔,血色斜長的鳳眼,這一幕,估計天下的婦人看了都會心跳加速。

馮宛垂下眸,避了避他的容光,等到自個平靜后,本再次提步。

她來到他身后,溫柔問道:“怎麼到了這里了?”

衛子揚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回道:“想靜一靜。”他的聲音透著低啞,“那些人說什麼的都有,吵得人頭暈。”

馮宛恩了一聲,輕聲說道:“剛才馮蕓,就是我那四妹,宮中的馮美人來找我。說是上次四殿下對你無禮的事,想說個情。”

衛子揚背對著她,動也不動,似乎沒有聽到。

馮宛繼續說道:“我對她說,那事已過去了。你今天在街道中與一個北鮮卑使者相爭,現在那使者死了,你已自顧不暇。”

馮宛說到這里,衛子揚緩緩轉頭,斜長鳳眼微挑,有點詫異地看著她。雖是詫異著,他卻沒有開口,一副靜等她說下去的表情。

馮宛輕輕一笑,道:“后來我又告訴馮美人,說,你已知道什麼人在陷害你。你還知道,那些人如此做,不過是想讓他與北鮮卑決裂而已。

這些不但你明白,北鮮卑的人也明白。”

衛子揚騰地抬起頭來。

他直直地盯著馮宛。

好一會,他低啞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陛下?”

馮宛輕輕說道:“陛下最有可能。”

衛子揚還在直直地看著她,直過了好一會,他啞然一笑。

剛開始他還只是輕輕笑著,可是笑著笑著,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轉眼已是哈哈大笑。

仰著頭,他哈哈大笑著。

隨著他笑聲越來越響,四下安靜下來。一個個護衛提步向他擁來。

慢慢的,衛子揚收住笑容,他手一揮,令得眾護衛退下后,定定地看著馮宛,露出雪白的牙齒一曬,道:“虧我幕僚數十,卻無一人比得上你這婦人!”

他端起臉,嗖地拔出長劍,沉沉說道:“不錯,陛下最有可能!這麼重大的事,我差點忘了!”

馮宛連忙說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身在局中,又事情太多,給疏忽了。”

她的聲音一落,衛子揚便啞然失笑,他瞟向她說道:“丑女人不要多想,我不會因你比我聰慧而妒忌于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頭。右袖一揮,在竹子上重重一甩,他喃喃說道:“這一次大勝,我是得意忘形了……竟忘記了根基還淺。”

他喃喃說道:“一朝大勝,又身世被世人知。一夜之間,再無人敢以男寵之名譏我傷我。連北鮮卑這樣的強國,也巴巴地派上公主纏著我。這樣的臣子,不及時把風聲平息,不及時向陛下表忠心,反而依然肆無忌憚地行事。我要是陛下,也要敲打敲打了。”

說著說著,他幾番啞然失笑。

過了一會,他嗖地轉身,溫柔地看著馮宛,他輕嘆道:“阿宛,以后這樣的事,你只需告訴我,由我處理便可,萬不能自己去行動。你只是婦人啊,太過敏銳又無縛雞之力,你這不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嗎?”

馮宛垂眸,溫柔的,快樂地回道:“我知道了。”這種話,趙俊是永遠也不會跟她說的。

衛子揚點了點頭,清喝道:“來人!”

五六人連忙走了過來。

衛子揚冷冷地說道:“叫李用來,令他召集隊伍半個時辰后出發!”

護衛朗聲應諾中,二個幕僚相互看了一眼,實是不明白衛子揚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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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將了一軍

衛子揚伸手牽過馮宛,大步朝廣場走去。

轉眼他出了院落。州來到馬車旁,幾個幕僚急急跑來,朝衛子揚行了一禮,喚道:“主公,你這是?”

衛子揚看了他們一眼,微笑道:“諸位一起來吧,我們去求見鮮卑使臣。”

一幕僚上前,楚眉道:”可是主公,事關重大,萬萬不可唐突啊。”

另一幕僚也叫道:“主公,還請三思為是。”

衛子揚冷冷說道:“只怕我還在三思,那邊已經等不及了。”看著這幾個幕僚,衛子揚有點煩躁地想道:那兩人一走,身邊便沒有一個得力的。

轉眼他瞟過馮宛,心中一暖,尋思道:幸好有阿宛在。

瞟過馮宛時,他眸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溫柔。這個婦人,總是能給自己帶來驚喜。性格也是,才華也是,仿佛他看到的,永遠只是她的一部份。

年少適逢大變時,他見多了母親的眼淚,姐妹們的哭聲,那時他便想著,最沒用的就是女人了。直到遇到馮宛,他才從她總是從容冷靜的態度中,感覺到一種安穩和力量。身逢亂世,朝不保夕,他喜歡這種讓他安心,讓他可以把后背交給她的感覺。

這麼一會功夫,護衛首領李用已帶著三十個精衛趕了過來。他們一到,衛子揚便牽著馮宛跳上了馬車,喝道:“到使者行館去。”

“是”

馬蹄翻飛,眾人浩浩蕩蕩地駛出了衛府。

京城人對時事敏感,再加上這時的保密功夫做得差。這麼一會功大,衛子揚與北鮮卑使者的事,已鬧得沸沸揚揚。隊伍走出來的,跑出來看熱鬧的路人很多。

隊伍穿街而過,在經過趙府時,馮宛瞟到,趙俊和一個戴紗帽的婦人,在一眾婢仆地籌擁下,跟在了車隊后面。與那些一臉幸災樂禍的婢仆不同的是,趙俊看向自己的馬車的表情頗為復雜,似有著擔憂,也似乎是慶幸著。

使者行館隔得不遠,走了二刻鐘便到了。衛子揚跳下馬車,牽著馮宛的手朝里面走去。

他州州跨入行館,州州令人把大門關上,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只見前面左右,數十個舉戟武士同時圍了上來。

他們一圍上,衛子揚帶來的人也嘩地散開,同時按向腰間佩劍。

衛子揚揮了揮手。

隨著他手這麼一揮,護衛們同時松開手,整齊地回到他身后。

衛子揚提步,朝著那大步向他走來的眾鮮卑使者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個清俊使臣,然后是清映公主等人。

此刻,那幾個使臣表情嚴肅,而清映公主而是一臉憔悴失落,仔細看去,她的眼睛還有點腫,顯然州州哭過。

衛子揚大步走出,他朝著眾使一禮,微微抬頭,直視著他們說道:”我不知道慕容成是皇室子弟。”

他一提到慕容成的名字,眾使臉上同時變色。

就在這時,衛子揚聲音一冷,沉沉地說道:“不過,他對我如此無禮,便是知道,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眾使的臉色更難看了。就在眾軍士嗡嗡聲一起,正在喧囂聲,衛子揚手一舉,制止了他們就要脫口而出的罵聲,嚴肅的,一字一句地說道:“他不是我殺的!”

衛子揚緩緩轉頭,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些年來,非議我的,罵我的,羞辱我的不計其數。真要計較,都城人半數可殺!我衛子揚堂堂丈夫,從不會為這等口舌小事奪人性命!那慕容成,不是我殺的!”

他沉著臉,聲音冰硬,態度也冷,可越是這樣,他說的話越有說服力。

見到眾使沉默,衛子揚揮來一個幕僚,朝他耳語一句。

那幕僚低頭一禮,大步上前。他來到那清俊使臣前,湊近過去,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話。他的聲音很輕,四周的人雖然聽得認真,卻沒有幾人聽清。

當然,馮宛是知道的,衛子揚令他傳的話,就是那句,“有人想令我與你們決裂。”

那幕僚退后時,清俊使臣還有沉吟。

馮宛知道,站在他的立場,他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畢竟他出來時,是得了令的,是一心想要與衛子揚交好的。

就在幾個正使沉吟之際,衛子揚身子一轉,大步朝外走去。

他這一走,四周眾人同時一怔,他們看向眾使,等著他們下令攔阻。

使者們沒有開口,他們神色復雜地看著衛子揚走了出去。

事實上,這里是衛子揚的地盤,他又是領有萬數私兵的不世名將。與他硬碰硬,誰也討不了好處。現在他上前道歉了,服軟了,他們也想按下火氣,好好商議后再做決定。

一出使者行館,衛子揚便跳上馬車,道:“去皇宮。”

“光”

見他說要去皇宮,馮宛一怔,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衛子揚低下頭來。

對上她擔憂的雙眼,他淡淡一笑,輕輕說道:“你說的話,馮美人已傳給陛下聽了。”

這麼快?

馮宛一怔間,詫異地看著衛子揚,忍不住想道!那里剛傳過去,他怎麼就知道了這路上,是不時有人跑過來與衛子揚低語兩句,可她沒有想到,宮中的消息他可以這麼快就得到。

見到她的神色,衛子揚唇動了動,他淡淡說道:“能聽到的,都是小事罷了。”語氣有著不滿。轉眼馮宛便明白了,他是在說這次貍下對他動手的事,他的人便沒有探到。

不一會,衛子揚便出現在宮門外,隨著宮門一開,他帶著眾人跳下馬,朝著皇城走去。

不一會,衛子揚來到了陛下決事的秋陽宮外。

揮退眾護衛,衛子揚上前十步,然后屈膝,在宮門外跪了下來。

低著頭,衛子揚朗聲說道:“衛子揚有罪!”

他的聲音響亮悅耳,直震得四周嗡嗡作響,遠遠傳了出去。

好一會,一個太監從里面急急走出。他尖聲叫道:“宣一左將軍入殿!”

“謝榷下。”

在太監地帶領下,衛子揚大步踏入秋陽殿。此刻,陛下正端坐在龍椅上,他的旁邊是幾位皇子和大臣。

看到衛子揚走來,陛下連忙站起,呵呵笑道:“子揚來了,來人,備塌!”

“臣不敢!”

衛子揚果斷地退后幾步,他把長袍一掀,屈膝跪了下來。跪在地上,他低著頭,朗聲說道:“臣有罪,不敢就坐。”

陛下一驚,不解地問道:”衛卿何罪之有?”

衛子揚低著頭,朗朗說道:“臣與北鮮卑使臣發生沖突,致其受傷。現聞對方已死,臣深感惶恐不安。陛下信我重我,許我重位,令我征戰四方,子揚不思圖報,反與他國之人爭一時意氣,致使兩國失和,邊關不穩。臣有罪。”

他緩緩解下佩劍,把它恭而敬之地放在地上。再從懷中掏出虎符,也把它放在地上,以額點地,朗聲道:“臣罪不可恕,願辭去左將軍職位,聽侯發落!”

說罷,他退后一步,再不言語。

殿中嗡嗡聲大振,久久久久,衛子揚那一句“聽侯發落”還在皇帝的耳邊回蕩。

嗖嗖嗖,眾臣同時轉頭,驚疑不定地看向陛下。

而陛下,此刻正沉著臉、靜靜地看著衛子揚。

這次的事,他是想好生敲打衛子揚一番的。

可他沒有想到,衛子揚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麼果斷地跑到皇宮中跟自己認罪,還交出了虎符兵印。

低頭盯著那半邊虎符,陛下的雙眼精光閃動。

他很想收起那虎符。

這衛子揚,天才縱然是天才,可惜太跋扈,太不馴,而且,以他的年紀來說,他立的功也太大,竄得也太快。是要打壓了。

可是,他居然選在這個時候來交出虎符。

這個時候,那六個小國的使者還在外面,北鮮卑的使臣也還在都城中。

從馮美人處得來消息可知,這小子可能已疑心到自己了,而且,他與北鮮卑的人並沒有鬧翻。就算那消息不可靠,就算衛子揚與北鮮卑的人鬧翻了又怎麼樣?任何地方,利益總是高于一切。

只怕自己州把這虎符一收,這個任性的小子已把鋪蓋一卷,跟著北鮮卑使臣回去了。聽說他州才是直接從使者行館過來的,當時他的人還跟北鮮卑的使者說了一句什麼密語呢。

站在皇帝的立場,與衛子揚這樣的天縱英才相比,一個不成器的慕容成算什麼?說起來,慕容成雖是皇室成員,卻不是得寵的皇子,他的死活,並沒有那麼重要。相信衛子揚只要願意去,北鮮卑的皇帝會痛痛快快地把慕容成給忘記干凈。

心思百轉間,陛下突然發現,到了這個地步,自己不但不能收衛子揚的權,還要代替他安撫北鮮卑眾使!

暗中皂了皂眉,轉眼陛下臉一沉,喝道:“胡鬧!”

他瞪著衛子揚,說道:”虎符大印,是想交出就交出的嗎?莫非你以為這是小孩子把戲收起來一一……”

喝聲如雷,衛子揚老實地低著頭,聽話地把那虎符收入懷中,把佩劍重新掛好。

陛下瞪著衛子揚,又道:“你這沖動任性的性格,是要改一改。那慕容成之事,你既知錯,就受罰吧。聯罰你三年俸,半載不得外出,且在家里多讀詩書,養養性子!”

這罰不重,衛子揚感激涕零地喚道:“謝陛下隆恩。”

“退下吧。”

“光”

目送著衛子揚離去的背影,陛下一臉倦意。

見狀,眾臣一一告退。直到所有人都退出了,陛下才沉下臉。

一個護衛來到他身后,低聲說道:”陛下,那安排下的人,還要不要?”

一聽到這里,陛下臉沉似水,他低喝道:“撤回來!”

“堯”

“這事至此為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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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惘然

回到馬車中,衛子揚閉上雙眼。見他時不時伸手敲打著太陽穴,馮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他的額側按揉起來。

做這種事,是她的本性。隨著她手伸出去,衛子揚先是一怔,轉眼閉上雙眼,把頭倚在她懷里,專心地享受著她地按揉。

而馮宛,也是無意識的動作,這動作一做出,收回已是不對,她便忍著羞意,舒緩有力地給他按拿起來。

連貫溫緩地動作中,衛子揚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他閉著雙眼,低聲說道:“是時候投向太子了。”

投向五殿下?

馮宛一怔,他本來便是五殿下那里出來的。后來為了讓陛下安心,他便離了五殿下,一心一意當起了孤臣。現在又回到五殿下那一邊?

轉眼間,馮宛便明白過來。五殿下身為太子已有數月,前陣子,大臣權貴們以為陛下壽命不久,大批量地投奔他,使得五殿下的勢力已成氣侯。

現在,陛下的身體好轉,虛云道長的批語也傳到了五殿下耳中。這父與子之間,已有爭奪皇位之勢。

衛子揚招了陛下的忌憚,他重新倒回五殿下陣營,借五殿下之力來克制陛下,確實是一著好棋。

想到這里,馮宛輕恩一聲,道:“如此,朝中又有風云了。”

她的聲音一落,衛子揚哧地一聲冷笑,便不再言語。

他不說話,馮宛也安靜下來。她只是低著頭,專注地給他按揉著。如此近距離地貼著彼此,他身上那淡淡的青草香,還有手下肌膚那冰冷的觸感,都讓馮宛覺得,馬車中有些熱了。

這時,一個幕僚在外面說道:“將軍,出宮門了。”

聲音一落,一個護衛的叫罵聲傳來,“直娘賊,這宮門外怎地擠了這麼多看熱鬧的人?”

“這還用說。都在等著我家將軍倒霉唄。說起來,我們這陛下遠不如漢武啊。若是漢武當年,敢有他國使者羞辱自己大將,那砍了就砍了,誰敢置一詞?”

“噓,此話說不得。”

眾護衛幕僚低聲議論時,馮宛可以聽到,馬車的四面八方,都是人群的喧嘩聲和馬嘶驢叫聲,這些聲音中,偶爾還摻雜了幾個少女尖著嗓子叫喚衛子揚的聲音。

便在這種熱鬧中,馬車穩穩地向前駛去。

隨著馬車移動,外面的人群先是議論著,在知道宮中發生的事后,眾人噓唏一陣,慢慢散去。

趙府幾人沒有散去。倔強地盯著那馬車,緊挨著趙俊的那戴紗帽的婦人,壓著怒火尖聲說道:“父皇這是怎麼啦?這廝犯了這麼大的錯事,還任由他逍遙自在。”

聲音剛起,一個婢女趕緊上前,低聲喚道:“主子,不可叫父皇兩字。”她似乎沒有看到婦人的羞怒,繼續說道:“要是傳到宮中,未免又是一場是非。”

戴紗帽的婦人緊緊握著拳頭,直過了好一會,她才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知道了。”

她繼續瞪向那馬車,尖聲道:“跟上去!”

才走一步,發現趙俊沒有跟上,她把他手臂一扯,同時,手向下一滑,順勢在他手背上重重掐了一把,“聾了?叫你跟上你沒有聽到嗎?”聲音尖利難聽。

趙俊的臉一沉,薄唇緊抿,沒吱聲地跟了上去。

兩人雖然形影不離著,趙俊卻一直寒著臉。當然,他旁邊的婦人也沒好到哪里去。自從那一天,婦人閑逛時,無意中聽到趙俊在眉娘的房中訴苦,說什麼后悔啊,還有看到她那張臉便笑不出來啊,還說什麼度日如年啊,兩人的關系便降到了冰點。婦人偏寸步不離地拘著他,當然,在他寒著臉背對著她入睡時,她也會悄悄地拭淚,還會悄悄地給他掖好被角。

可她一直期待的他的溫柔小意,並沒有出現后,婦人似是恨上了。時不時地這般掐一下,踩一腳,尖聲喝罵幾句的。

就在兩人各懷心思地跟上衛子揚的馬車時,恰好這時,一陣春風吹來。

風來得猛,高高地掀起了車簾,露出了車中的人。

眾人同時抬頭看去。這一看,別人沒有什麼,趙俊和那婦人卻是同時一僵。

馬車中,那個傾城絕世的少年,正慵懶地躺在一個婦人的懷里。陽光照耀下,他的唇角帶著淺淺的笑,一派安逸和舒適。

而那婦人正低著頭,溫柔地給他按揉著額側,金光鋪陳在她的秀發上,臉上,照耀著那淺淺的茸毛,竟讓人覺得,她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光彩。

這種光彩難言難畫,它是一個人沉浸在幸福中的詳和,也是一個人有了依靠后,隔絕了所有風霜后的平靜。這種光彩,只有一個婦人得了歸宿,有了希望和憧憬,沉浸在滿足和愉悅中時,才能煥發出的。

風柔柔地卷起,又柔柔地飄落,隨著車簾重新隔絕了眾人的視線,戴紗帽的婦人才找到了一點力量。

這時,她想到了什麼,騰地轉過頭看向趙俊。

趙俊的臉色又青又白,他咬著牙,還在一瞬不瞬地看著那馬車。他似乎很痛苦,臉上的肌肉不時抽動兩下。

見狀,戴紗帽的婦人尖笑起來。笑著笑著,她的聲音有點沙,“生氣了是不是?你沒有想到,那個賤女人離開你后,會生活得這麼好吧?”

是的,趙俊是沒有想到過,馮宛會生活得如此之好。

她臉上的這種容光,他依稀見過。那是他們新婚時,當時成為新婦的她,抬起羞澀的,布滿紅暈的臉看向他時,眼神便是這般亮晶晶地帶著愉悅和不知明的希望。

只是那段時光極短,極短,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月吧,也許是三個月。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再沒有看到她如此笑過,如此雙眼熠熠生輝過。

當然,那也是正常的。當時的他感覺到了她眼神的黯然,也渾不在意。他堂堂丈夫,總不能為了討一個婦人的歡心,連花樓也不去逛,連她不夠寬容周到也不呵罵幾句吧?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衛子揚也不是一個脾性好的人,為什麼面對這個賣過屁股的男人,這婦人還能感覺到愉悅和滿足?他有什麼好?連名份也沒有給她!

這時他的身邊,那戴紗帽的婦人,昔日的大公主陳雅,還在嘴一張一合地諷刺著。可趙俊只覺得耳中嗡嗡一片,腦海中,不停地反復地出現馮宛那詳和美麗的表情,至于陳雅說什麼,他都聽不到了。

思緒紛至沓來時,他只感覺到,胸口有一樣東西,重重地堵在那里,令得他悶悶的,漲漲的,澀澀的,令得他想大喊大叫出聲,又有點想哭。

隱隱中,他從來沒有如現在這麼清楚地感覺到,他失去了她。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回頭了!

縱使他們名份還在,縱使她見了他,還得叫一聲夫主,她也不會回頭了。

她,已完完全全成為那個男人的人了,從里到外都是。

突然間,趙俊覺得陽光有點刺眼,覺得渾身像是被抽干了一樣,沒有了半點力氣。這一瞬間,他甚至渴望有那麼一輛馬車沖過來,從自己的身上輾過去。

他感覺到自己空了,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俊突然想道:我要找個沒人的地方。

他這樣想著,便這樣做。轉過身,失魂落魄地朝著某一地方走去。可他走不動,剛一提步,一人便緊緊抓住了他,他還聽到有人不停的在他的耳邊嘲笑著,叫罵著。

就在趙俊不耐煩了,在甩了幾次沒有甩脫后,想給那人一巴掌時,另一只強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接著,他聽到一男子說道:“郎君,回去吧。”

他被一些人強行拖了回去。在步入府門的那一瞬間,趙俊突然想放聲大笑:什麼時候起,他連一個人靜一靜,連與人說說心里話,連躲在無人處哭一場的權利也沒有了?

馬車在擁擠中,慢慢來到了衛府外。

剛剛進入衛府,一個幕僚便湊近前來,低聲說道:“將軍,北鮮卑有人來了。”

衛子揚掀開了車簾。

他對上了清映公主那張美麗的臉。清映公主早就侯在一旁,見到衛子揚看來,她眼眶一紅,兩漲清淚便汪汪而下。

她生得美,這麼落淚時,當真是楚楚弱質,動人之極。

不過衛子揚一向對美沒有什麼感觸。見狀,他眉頭蹙起,問道:“只有她一人?”

“是。”

衛子揚點了點頭,吩咐道:“把她帶到我的書房中。”

“是。”

馬車繼續前進。

來到廣場里,馬車一停下,衛子揚便牽著馮宛的手跳了下來。兩人這般肩並著肩,提步朝書房走去。

站在書房中,透過紗窗看著那並肩而來的兩人。縱使一個美得耀眼,一個平凡之極,可是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這兩人不配。

看著看著,清映公主的唇咬得死死的。她掏出手帕,動作優美地拭著淚,眼睛兀自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兩人。

這時,馮宛說了一句什麼話,衛子揚低下頭去,認真傾聽著,眼看這兩人臉都挨在一起了,清映公主的手帕,緊緊捏成了一團!

好一會,她松開緊咬的唇,用舌頭舔平咬出來的牙印兒,清映公主低低地說道:“她憑什麼?”

聽到這話,一婢女湊上前來,她輕蔑地看著馮宛,輕聲說道:“就是,這個婦人要長相沒長相,要出身沒出身,又不見得多聰明,真不知道衛將軍怎麼就迷上她了。”

恨恨的,婢女說道:“說起來,衛將軍就是太重情義了。”

她們找不到衛子揚鐘情馮宛的原因,便相信了衛子揚曾經說過的,他與馮宛是相識于寒微時,因此才看重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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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手段

這時,衛子揚已經走得近了。

清映公主整理了一下衣裳發鬢,再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輕步走了出來。

她朝著衛子揚急走幾步,然后像想到什麼似的陡然止步,然后,她含著怯生生的,淚意猶存的笑,一眨不眨地迎侯著衛子揚走來。此刻,似乎衛子揚在她眼中,便是那個讓她等了太久,想了太久的意中人一般。

一個大美人露出這等姿態,便是馮宛看了,也有那麼一瞬地目眩,迅速的,她轉頭看向衛子揚。

衛子揚挑著眉,似是為清映公主的出現在點詫異。他牽著馮宛的手大步走近,徐徐問道:“公主此來是?”

清映公主眼眸中,淚珠兒欲墜不墜的,她微笑地看著衛子揚,輕聲說道:“衛將軍那席話,令得我們都想了很多。這次的話,說起來慕容成也有大錯。將軍,我們的人已經去調查了,想來不久就可以還給將軍一個清白的。”

她的聲音一落,衛子揚便是冷冷一笑,他傲然說道:“不必了。我的清白我自己會討。”

沒有想到馬屁拍在馬腿上,清映公主的笑容有點勉強了。

站在一側的馮宛,這時嘴角微揚,暗暗想道:在衛子揚的心中,慕容成敢侮辱于他,便是死了也是該當。要不是有所顧慮,他根本就不會向任何人服軟。清映公主畢竟不了解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說出的話卻不能到他的心坎上去。

見到清映公主愣愣地站在那里,衛子揚聲音放緩,清聲道:“來人,好生招待公主殿下。”

說罷,他看向清映公主,略略一禮,“衛某累了,失陪了。”牽著馮宛的手,繼續朝前走去。

清映公主站在后面,望著兩個並肩離去的人,和他們緊緊相握的手,一動不能動。

好一會,幾乎是突然間,她嫣然一笑。

來到院落,衛子揚松開她的手,大步朝書房走去。

有了倒向五殿下的計劃,那里里外外很多準備都要做。衛子揚一埋入其中,便全心貫注,漸漸的,他都忘記了馮宛的存在。

看到他在工作,馮宛信步走到一側堆滿卷冊的桌幾前。隨便翻看了會,眼見衛子揚忙是不可開交,她把卷冊一放,在房中點起熏香,煮起酒來。

不一會,酒香四溢,她把酒斟好放在衛子揚的幾前,見他頭也不抬,便走到一側,也幫他整理起卷冊來。

衛子揚直忙到眼前一空,才抬起頭來。眨一眨眼,他記起馮宛,急急轉過頭來。

他對上的,是放在自己左側的一堆卷冊。怪了,明明他處理過后,都是放在右側的,怎麼轉到左側去了。

蹙著眉,衛子揚看了看。

這一看,他才發現,這一堆,都按著文武司職擺放著。再打開一看,他批閱過的,關于五殿下的幕僚臣下的資料中,在一些重點地方,都有秀麗的字體標記著。又翻看了幾本,幾乎每本都標有一二行秀麗的字體。細細一看,只見一個八品小文官的資料后,有這麼一行字:此人八年前,不過一尋常商戶,后事于大殿下。聞于初見大殿下時便隨侍左右。因其商才出眾否?

又翻了翻,一個五品武將的后面寫著:此人事四殿下五載。四殿下其人,生性多疑而剛愎,其門下之臣,幾無脫離者。為何此人能例外?

十數本卷帛里,幾乎本本都有她個人的一些見解和疑點。而這些資料,不管是衛子揚還是他的親近幕僚,都是看過好些遍的。可直到馮宛一提醒,他才發現,每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文武大臣的資料后面,都隱藏著一些東西。

看著看著,衛子揚的嘴角微微上彎,他垂下鳳眸,低低呢喃道:“只怕無人知道,她的才智堪為國母吧?”

說到這里,他把卷冊一收,重新放在妥當的地方,轉身朝外走去。

走了一陣,也沒有見到馮宛,衛子揚索性雙手負于背后,這麼緩步而行著。

不一會,他來到了馮宛的院落。在院落里轉了一圈,來到后花園時,他聽到右側方傳來馮宛熟悉的說話聲。

一聽到她的聲音,衛子揚便腳步加速。

不一會,他穿過樹林,來到了馮宛的背后。

馮宛坐在小花園中,她的前面擺著數碟飯菜,還有一樽漿。而馮宛,則悠然地倚著塌,從衛子揚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她白瓷般的肌膚,以及在陽光下黑得發亮的秀鬢。

這婦人,原來跑到這里享受了。

衛子揚一笑,提步慢慢靠近。

才走了兩步,馮宛清雅的聲音傳來,“清映公主可是還在?”

一婢上前,恭敬地回道:“稟夫人,公主未曾離去。”

馮宛恩了一聲,半晌,她低嘆一聲,喚道:“把飯菜都收下去吧。”

幾上飯菜幾乎沒動,她便叫收下去,眾婢先是一怔,轉眼馬上應是。

隨著眾婢把幾撤下去,馮宛突然說道:“把清映公主請過來。”

“是。”

一聽到馮宛要請清映公主,衛子揚不由歪了歪頭。細細想一想,這個婦人行事慎密周到,慣喜從別人沒有想到的角度行事。他倒真有點好奇,她現在找清映公主來,有什麼目的。

想到這里,衛子揚緩步躲到一棵大樹后。

不過一刻鐘,一陣腳步聲傳來。

清映公主當真來了。

本來,如馮宛這種身份的婦人,是沒有資格對她一個公主召來喚去的。清映公主如果不來,那是完全在情理當中。

不一會,清映公主來到了馮宛面前。遠遠的,她便清脆地喚道:“馮姐姐。”以袖掩嘴,清映公主笑得很歡,“我還以為姐姐不喜歡我呢。”

一邊說著,清映公主一邊向馮宛小跑而來。

就在她來到馮宛面前時,淺笑雍容地看著她,緩緩站起來相迎的馮宛,突然說道:“我是不喜歡你”

簡單五個字,卻太過直接太過沒有掩飾,一時之間,不管是清映公主還是她身后的婢仆,都是一愕,呆在了當地。

馮宛甩出那五個字后,垂下雙眸,給自己也給清映公主,各倒了一杯酒。她端起清映公主的那杯酒朝她遞去,嘴角含笑,溫柔地說道:“這酒名“甘冽”,是我家鄉云城的名酒,味極甘冽,小姑子們極愛喝,公主要不要嘗嘗?”聽到“甘冽”的名號,衛子揚歪了歪頭,蹙眉忖道:我怎麼不知道云城有這樣一種名酒?

卻說馮宛笑意盈盈,那舉著酒杯的手白凈如玉,那看著清映公主的眼眸中,也蕩漾著一片溫和。

可是,在她對面的清映公主,卻是僵了僵。她看著馮宛的手,看著那杯酒,又想到她剛才那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話,唇動了動,那笑容怎麼也維持不了了。

站在清映公主的一婢,朝自家主子望了一眼,馬上轉向馮宛冷笑道:“我家公主才不喜歡喝你這酒呢。”

另一婢馬上續道:“就是就是,誰知你這酒中有沒有下毒”

這婢女的聲音一落,馮宛一笑,接道:“便如公主在“青碧”中,給我下毒一樣?”

一句話落地,清映公主只是雙眼睜大了些,幾婢卻是臉色一變。其中一婢急哄哄地叫道:“你胡說什麼?”

馮宛沒有理會她,她的目光,從這個婢女的臉上移開,盯向另外幾個婢女。

盯了幾眼,她慢慢垂下雙眸。

然后,她揚起手中的酒杯,慢慢一傾,任由酒水汩汩倒入草地上。

一邊倒著酒,馮宛一邊輕言細語的嘆道:“如今將軍與你們北鮮卑已經交惡,想來過不了多久,公主就會回到你的家鄉了。”

馮宛說到這里,清映公主的唇顫了顫,卻依然表情不變。

馮宛繼續說道:“按理,你與我已是沒有什麼交際了……可不知為何,每每見到公主你,我這心便不安得很。總覺得公主還有后手沒出。”

馮宛說到這里,清映公主的臉色終于變了變。不過她是睜大眼,雙眸水汪汪地似乎要流淚,那模樣,當真是說不出的委屈,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直視著清映公主,馮宛細聲細氣地問道:“敢問公主殿下,你在那青碧中,下的到底是什麼藥?我叫人查了,他們都說不識得這種毒。”

一句話落地,清映公主的唇終于抿緊。

因為,她清楚地感覺到,與前一句不同,馮宛的這一句話,十分肯定,完全不似虛言。

就在清映公主臉色微白時,一婢叫道:“你胡說,那酒你根本沒有辦法帶回來,怎麼可能查得到?”

這句話一傳出,四下一靜,嗖嗖嗖,站在馮宛旁邊的婢仆眾人,同時向清映公主看去。而馮宛則是放聲一笑,無比愉悅地點頭說道:“不錯,我是胡說的。可惜,你們還是承認了”

那婢女臉色大青。

清映公主也終于維持不下去了,她抿緊唇,慢慢地昂起下巴,朝著馮宛傲慢地叫道:“你這婦人說的什麼鬼話?我怎麼可能在酒中下毒?”她不屑地說道:“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我堂堂公主,用得著嗎?”

她在侃侃而談,這一邊,馮宛卻是雙掌一拊,“啪啪啪——”地鼓起掌來。清脆的巴掌聲中,馮宛笑得溫柔,“怎麼啦?這麼一會公主殿下又不想喚我姐姐了?還是,公主再也裝不下去了?”

清映公主一噎。

這時,馮宛卻慢慢地坐上了塌。她低著頭,一邊優雅地給自己斟著酒,一邊想道:該說的都說了,衛子揚也該站出來了吧?

她早在卷冊中寫下那些批語時,便算著,衛子揚會來找自己。后來他一步入院落,便有人通知馮宛了。接著,馮宛令人叫來清映公主,便是想當著衛子揚的面,把自己的懷疑,把清映公主的另一面展現出來,便是不能當場坐下她的罪名,可讓衛子揚對清映公主大起疑心,讓他知道自己對清映公主如哽在喉,實是容忍不得,也算達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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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49:54
第158章 了結

望著坐在塌上,安靜無語的馮宛,衛子揚慢慢蹙起了眉。

他從不知道,她會對這個清映公主如此在意。

他緩步走了出來。

清映公主正僵在那里,陡然看到叢樹后走出一人。這人墨發鳳眸,絕世無雙,一站出便自然而然地成為焦點。

是衛子揚!

竟然是衛子揚!

瞬那間,清映公主想的是,不知他來了多久,都聽到了什麼?可是,不管他來了多久,最后自己那句對馮宛嘲諷刻薄的話,他定然是聽到了的。怎麼辦?竟然讓他聽到了!

一想到這里,清映公主盯向馮宛時,殺機一閃而過。她可不是一個南方的弱質閨秀,這殺人的事,親手也干過不少。因此第一反應是殺人滅口。不過緊接著,她便想到這種情況下,殺人有什麼用?

.她騰地盯向馮宛,是她,一定是她,她早就安排好了,又故意讓衛子揚出現。可恨的是,自己完全可以不來的,居然她一叫就來了,由此中了她的毒計!

抿著唇,清映公主眨著大眼,珠淚盈眶地看著馮宛,她重重地咬著唇,苦澀地說道:“馮姐姐好過份,費這麼大的功夫來激怒我!”

一句話,便避重就輕,把剛才地沖突一筆帶過。

清映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因為故意激怒,所以馮宛說什麼自己下毒,因為故意激怒,所以馮宛逼著自己發火,還讓衛子揚躲在一側看到。

說完這話,清映公主任由珠淚滾滾而下,束手站在一側,一臉無助的,委屈而又倔強地看著衛子揚,一副以衛子揚為天的模樣,等著他開口裁決。

在她的經驗中,很多男人聽了自己這話,看到自己這模樣,便有了怒火也會消去大半,有心懲罰也只會是薄懲。

在清映公主眼巴巴地期待中,衛子揚瞟也不向她瞟上一眼,大步走到馮宛面前。

雙手撐著馮宛的幾上,衛子揚低著頭,鼻尖差點湊到她鼻尖上。

馮宛唇角含笑,微微抬眸,星空般的雙眸對視于他。

四目相對,衛子揚鳳眼微瞇,他低啞的,慢騰騰地說道:“阿宛,你不喜歡她?”

馮宛點頭,輕而自然地應道:“恩。”

衛子揚那斜長的眼角一挑一睨,“為什麼不喜歡?因為她老纏著我麼?”

這話直白如此!

站在兩人身后,呆呆看著這一幕的清映公主,在聽到衛子揚這句話時,饒是她臉皮再厚,這會也有一種難以言狀的羞辱感涌出心頭。

在衛子揚的眸光中,馮宛的臉紅了紅,她低下頭,輕輕回道:“恩。”

“大聲點,我沒有聽到。”

這麼近還沒有聽到?還有這種話,用著得大聲嗎?

馮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提了提聲音,“是。”

她一個“是”字吐出,衛子揚突然一笑。他湊近馮宛,在她的耳中輕輕吹了一口氣,低低呢喃道:“原來是妒忌啊?”

他吹出的熱氣,暖暖地撲入馮宛的耳膜,他戲謔中含著得意的話,也吹入馮宛的耳中。

馮宛有點羞惱,她忍著罵他一句地沖動,側過頭去,紅著臉悶悶地說道:“我就是妒忌!”

她這模樣,這語氣,大大地取悅了衛子揚。衛子揚放聲大笑起來。

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下,在馮宛幾欲拔腿而逃時,衛子揚突然在她耳邊呢喃道:“以后經常這樣,我喜歡。”

他施施然站起。

轉過頭,衛子揚瞟了清映公主一眼,揮了揮衣袖,清聲喚道:“來人,送客!”

便這麼把她趕出去?

清映公主一呆,她急得臉孔漲紅,上前一步,清映公主哽咽道:“衛將軍,你怎能?”

衛子揚顯然心情甚好,聞言歪了歪頭,淺笑道:“我怎樣?”

見清映公主說不出來,衛子揚道:“清映,你沒有看到嗎?我的阿宛不喜歡你。”他剛剛說到這里,清映公主的唇便動了動。她想說:她不喜歡我有什麼打緊?只要你喜歡我就行了。她還想說:堂堂丈夫,曾貴為一國太子的你,怎能被一個這麼平庸的婦人給控制了?你就不怕給祖上蒙羞麼?

可惜,她在衛子揚面前,甜美溫柔慣了。而且據她調查所知,衛子揚不喜歡那種牙尖嘴利,出口無德的女人。因此她這話到了舌尖,卻不能說出口。

衛子揚等了一會,也沒見清映公主再說什麼,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的阿宛既然不喜歡你,那我也沒法了。清映,你們離開衛府吧。我與貴國的事,現已交由陛下,他會派人妥善處置的。”

再次揮了揮袖,衛子揚道:“去吧去吧。”

幾個護衛大步走出,來到了清映公主身后。

清映作為公主,總不能真讓人家驅逐出門。當下她咬著唇,深深地盯了一眼馮宛,又含著淚瞅了一眼衛子揚,這才雙手掩臉,哭泣著朝外奔去。

幾乎是清映公主剛剛跑出,衛子揚便走到馮宛的塌旁,伸手把她身子提起,然后自個坐在塌上,再把馮宛摟在腿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衛子揚做來宛如行云流水,迅速又好看。馮宛剛剛反映過來,已發現自己坐在衛子揚的大腿上了。

陡然感覺到他籠罩著自己,他的體溫與自己的體溫交融,馮宛羞臊得伸手就把他重重推去。

可他摟得如此之緊,她哪里推得動?

幾乎是她剛一使力,他便雙臂收緊,她再使力,他再收緊。轉眼間,馮宛被他鐵臂錮住,連動也動不得了。

紅著臉,馮宛正要開口,便聽到衛子揚湊在自己耳邊低語道:“阿宛,我們沐浴去吧。”一提到“沐浴”兩字,他的呼吸有點急促,聲音也變啞了。

馮宛瞪大了眼,正抿了抿唇,衛子揚的唇已含上她的耳垂,她聽得他用一種無比委屈又抱怨的語氣說道:“我們都這樣好了……阿宛真過份,連共浴一次都不肯!阿宛對我不好!”

馮宛聽著聽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是羞臊。感覺到身后男人越來越灼熱的體溫,感覺到那頂在自己腿間的硬起,馮宛慌亂地想道:這可越來越難對付了。

眼見馮宛窘得連耳朵尖上兒都紅了,整個人更是目光游移,十指緊緊絞著衣角,不但沒有了以前的伶牙俐齒,甚至身子還有著輕微的顫抖。衛子揚大樂。

他哈哈一笑,湊嘴在馮宛的臉上重重叭唧一口,抱起她,把她放回塌上,長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衛子揚走出,幾個匆匆而來的幕僚連忙迎上,幾人與他會合,轉眼便出了馮宛的院落門。

一直到衛子揚出了苑門,馮宛還可以聽到他那得意的大笑聲。

噫,怎麼會這樣?

難不成,這小子剛才是故意捉弄自己?馮宛漲紅著臉,又羞又惱地想道:可是,明明不像啊。

她揮了揮手,叫來一個衛子揚身邊的仆人,問道:“將軍這是去哪里?”

那仆人恭敬地回道:“將軍與太子約。剛才是赴約去了。”

原來是早就約好了。

想到這里,馮宛問道:“他便這麼去麼?”陛下的旨令中,是讓他閉門思過的。這麼大搖大擺地行事,還是不好。

那仆人一愣,見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馮宛又說道:“將軍可有換回便裝?”

那仆人笑道:“夫人放心,將軍謹密著呢。”

馮宛恩了一聲,揮退那仆人。

衛子揚這一去,直到夜了也沒有見他回來。馮宛知道他是個行事果斷之人,既然已經決定倒向太子,必有一番作為,也不多想,早早便上塌睡了。

轉眼二天過去了。

正如衛子揚所說的,現在北鮮卑慕容成被殺一事,已交由陛下處事了。而陛下處理的結果,就是證明慕容成並不是衛子揚所殺,並且還推出了一個替罪羊。

在充足到了極點的證據面前,北鮮卑使者自是無話可說。話說回來,他們身為使者,在別人的國度里嘲諷一個立有赫赫戰功的左將軍,這要是在別的國度,當場被那個將軍格殺了也是應該。現在,陳朝皇帝給了他們一個臺階,北鮮卑使者又不願意交惡于衛子揚,只能順著臺階下了。

事情有個了結后,北鮮卑的正使幾次攜清映公主前來求見衛子揚,卻均被他一句“閉門思過”給拒了。無奈何之下,北鮮卑正使只好半路堵住衛子揚。

衛子揚停下馬車,望著站在面前,笑得斯文儒雅的那清俊使臣,又看向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處的清映公主及另一個正使,點了點頭,道:“尊駕既執意如此,那就上車一談吧。”

“好。”

清俊使臣點了點頭,提步跨上了馬車。

坐在衛子揚的對面,清俊使臣挺直腰背,徐徐說道:“此次我等奉皇后之令,前來與將軍修好,實是誠摯無比。不意因慕容成之事,險與將軍失之交臂。幸好,現在事情已經明曉,不至誤了我北鮮卑與將軍的情誼。”

說到這里,他傾身向前,認真地說道:“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與將軍說的。可貴國的陛下,已經在驅趕我等了,再加上將軍似乎事務繁忙,我們只能長話短說。”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此次前來,一,是想把清映公主嫁給將軍。考慮到將軍的顧慮,此次清映公主出嫁,不會是兩國之間的聯姻,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美麗女子,嫁給你衛子揚為妻而已。二,還想對將軍說上一句話,本是龍子鳳胎,何必屈于一個小小的陳國,當一個小小的將軍?難道衛將軍不覺得,有了你親姐姐的助力,再加上那些心念你故國的舊臣相佐,馳騁天下,收復故土,不比現在更風光更榮耀麼?”

本來這談判之事,是你來我往,慢慢磨嘰試探之事。可現下陳國皇帝咄咄逼人,北鮮卑眾使沒有法子,只能這般把來意和盤拖出,直接點明了。

兩人都知道,第一條里,所謂的清映公主不以公主之身,而以普通婦人的身份嫁衛子揚為妻,仍然是北鮮卑籠絡他,或者雙方結成同盟的一種手段。

見到這些人終于不再與自己周旋,衛子揚哈哈一笑,道:“早該如此。”

在那清俊使臣微變的臉色中,他也傾身向前,認真地回道:“我親姐姐便是你們皇后,用不著親上加親。”這是在推拒清映公主聯姻之事。

接著,衛子揚頗為語重聲長地又說道:“親姐姐疼我,這我是知道的。然而子揚現在還是陳國之臣。還請閣下回國后,向我那姐姐表達我的歉意。”

“還是陳國之臣?將軍便如此甘居人下?”

面對清俊使臣的嘲諷,衛子揚冷冷一笑,回道:“難不成貴使不曾聽過一句話:人各有志?”

四目相對。

良久,那清俊使臣長嘆一聲,右手在左胸前一按,朝著衛子揚行了一禮后說道:“將軍若是改了主意,隨時可派人前往北鮮卑。”

說罷,他轉身便想跳下馬車。剛剛掀開車簾,他一眼看到了站在衛府臺階上,裊裊迎上來的馮宛,盯著馮宛,清俊使臣突然說道:“這個婦人風姿卓絕,我心動久矣。若不是將軍中意她,我此番必把她擄了去。”

他說得毫不作偽。因此聲音一落,衛子揚便騰地轉頭,鳳眼微瞇,殺氣沉沉地盯著他。

那清俊使臣見衛子揚如此態度,放聲一笑,縱身跳下馬車,大步朝前走去。他與馮宛擦肩而過時,腳步微頓,一手突然伸出,握住了馮宛的手臂,把她拖到面前。

就在他湊到馮宛耳邊,張嘴嘀咕時。馮宛的眼角瞟到,一個寒光閃閃的東西,夾著烈烈風聲呼嘯而來。

那東西來得太快,馮宛剛剛看到,那東西已到了眼前。她只來得及張開嘴,便見身邊那清俊使臣一個倒翻,險而又險地避了開來。然后是“叮”的一聲,卻是一柄佩劍插在門框上,兀自搖晃不已。

衛子揚扔出佩劍后,縱身躍下馬車朝著馮宛兩人沖了過來。他來勢洶洶,那清俊使臣卻放開了馮宛,大笑著翻身上馬,沖入了人群中。

直到衛子揚牽住了馮宛的手,遠遠的,那清俊使臣的笑聲還在不斷傳來。

沒有人注意到,巷道的角落處,另一個正使朝那清俊使臣感激地看了一眼后,低頭盯著清映公主,認真地說道:“你可看到了?清映,你還不死心麼?”

話音一落,清映公主淚水滾滾而下,她騰地轉身朝著反方向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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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23:50:13
第159章 就是不孝

衛子揚冷冷地瞪了一眼那遠去的使臣,牽著馮宛的手走上馬車。

一坐在馬車上,他便把馮宛若摟在懷中。

而馮宛,也老實地依偎著他。甚至在他低頭湊近時,也不避不讓,不曾臉紅羞臊。

衛子揚一怔,拿眼看向她,好奇地問道:“阿宛今日怎地如此安靜?”

馮宛抬眸,對上他斜飛勾魂的鳳眼,她盈盈一笑,溫柔說道:……我開心啊,當然會安靜了。”

這麼直白,都不似是她說的話了。

衛子揚詫異地斜睨于她。

在他的目光中,馮宛卻是低下了頭。

她剛剛低頭,他便伸手把她的下巴一抬,盯著她的雙眼問道:“到底怎麼啦?”

在他嚴肅地盯視中,馮宛搖了搖頭,偎入他的懷中,說道:“沒事。”貼緊他,她又說了一聲,“沒事。”

事是當然有事的,他以前不管如何看重她,都還能解釋為重情義。便是那一次他凱旋歸來時當眾一抱,也可以說是為了拒絕眾胡的聯姻而使出的手段。

只有剛剛,剛剛他的失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這種絲毫不冷靜理智的行為,明明白白地向所有人表達了他對她的在乎,刻骨銘心的在乎!

馮宛想,不管是五殿下也罷,四殿下也罷,陛下也罷,這一會應該是完全明白了,她馮宛,便是衛子揚真正的軟肋。

畢竟一個男人到了別人碰一碰他的女人,都勃然大怒的地步,這種感情,那是何等略擺擺的硬傷?

她想,從這一刻起,她需要提高警惕了。身后的這個男人,會逐步走向他自己的高度,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保護自身,盡量不要成為他的連累。

危險既然如影隨形那麼她的執著便沒有意義了。如果他要她,她不會再拒辦……

這種不安,馮宛不想告訴衛子揚。他在她的身邊已派了足夠多的護衛,她現在說什麼,只能讓他亂心或許還會讓他自責。

她明明為他感動著,為什麼要讓他自責呢?

窩在衛子揚的懷里馮宛像今天真的小女孩一樣,含笑垂眸,掩住自己那重重心思。

馬車駛動了。

接下來的幾天,各位胡使紛紛離開陳國。而隨著衛子揚的閉門思想過,衛府似乎也變得安靜了。

不過,這些都是表面上。至少馮宛便知道,衛子揚更忙了。

這幾天,陛下頻頻召太子入宮,已借機刮斥過太子兩回,收走了一部份權利。而朝中因陛下的態度有變,四殿下三殿下等人又開始活躍起來。太子,已被陛下逼向不得不發的地步。這一場變故,比馮宛的夢中提拼了足足二年!

衛子揚做為太子最為倚重的,手握重兵的大將,在太子地命令下,暗地里進行了很多布置。與別的純臣不同,衛子揚還有他自己的打算,因此,他的那些布置比別人看到的,還要復雜。

一切已是一觸即發。

在這種情況下馮宛做為衛子揚絕對信任的人,也開始經手一些他不想別人看到的機密。

歷朝歷代,接觸這些機密的女人,通常是兩個下場一是在男人成功的前一日,暴病而死二是如呂后一樣。

馮宛不想考慮這些。此時此刻,她只想盡自己的能力,多幫助一下衛子揚。

因為忙碌,馮宛都減少了外出時間。直到半個月過去了,一人找上了門。

聽到傳喚的馮宛,細細整理了一個裳服,碎步走了出來。

一來到自個的院落,她便感覺到,里面很安靜,平素經常能聽到的說話時,這時都聽不到了。

緩步跨入院落。

一入院落,她便看到了那個端坐在院落里的人。這人的身后,站著她那個二弟三妹,他本人正捧著酒,慢慢品著,那動作中,有一種強裝出來的優雅。

低著頭,馮宛都可以看到他蒼白的鼻角,以及松馳的眼袋和皺紋。幾年不見,他倒是老了十歲不止。

馮宛緩步走近,朝著男人福了福,輕喚道:“父親。”

這男人,正是她的生身父親。

幾乎是馮宛的聲音一落地,她父親便把手中的酒杯朝著幾上重重一放。“叭”的脆響中,他抬起一雙渾濁的眼瞪著馮宛,冷聲道:“別叫我父親,我沒有你這麼不知廉恥的女兒!好好的正妻不當,倒是跑到這里當今沒名沒份的婢侍了,也不知你那母親怎麼生出這樣的女兒!”

這便是她的父親,總是以一種敵意的目光看著她。很多時候馮宛都懷疑,自己在他的眼中,並不是他的女兒,而且他那個不得不仰望的前妻的女兒,是那今后悔數載,鄙夷他半生的岳父的外孫女。面對父親撲頭蓋腦的唾罵,馮宛抬起頭來。她直視著他,不動不怒,只是等他罵聲止息后,才靜靜地說道:”父親不知麼?趙家郎君是相中了人家昔日公主,阿宛搬出來,只是不想把這條命平白折了進去。”

她話音一落,馮父怒火更大了,他伸手在幾上重重一拍,叫道:“不知廉恥,不知廉恥!那公主能看上你相公,那是何等的福氣?你自好好的服侍他兩人,使可以幫到蕓兒,也幫到家甲人果然是與你那母親一樣……”不知天高地厚,愚蠢得不可救藥!”

馮父罵得起勁時,那唾沫都噴到了馮宛的臉上。站在他身后的一子一女,得意地看著馮宛,臉上笑得好不起勁。每次都是這樣,一罵自己便扯上母親,一罵母親也總是扯上自己!

馮宛靜靜地看著這個父親,慢慢的,她退后半步。

等到他噴出的唾沫再也不能濺過來后,馮宛站定。她州州站定,馮父又朝幾上重重一拍,罵道:“畜生!誰讓你退后的?給我上前跪下!”

一邊說,他一邊四下張望著。這時,馮宛那二弟連忙塞過來一根荊條。

馮父荊條在手,當下揮了揮,甩得風聲呼呼。

怎麼,到了這里還想教訓自己?

這個父親,除了生過自己后,還對自己有過什麼恩德?

在馮宛曾經受過的儒家教育中,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便是父親再毒再狠,做子女的也應該忍著受著,以孝感化著。

前一世,她以此為標準,縱使對父親有怨恨,每次見到他仍是畢恭畢敬,出了嫁后,也像今日這般受過他的羞辱和責打。

可這一世,也許是死過一回,她心性已變。無形中已有點法家的冷酷。

因此,馮宛沒有上前。

她不但沒有上前,反而突然一笑,她靜靜地看著暴喝中的馮父,等到他停止叫罵后,慢騰騰地說道:“怪不得父親發怒了。那趙家郎君,心性卻是似足了父親。阿宛對他有用時,他或許笑容相對,阿宛一旦對他無用,那是棄若鄙履!,、

她的臉上浮起一抹冷笑,繼續說道:”這世上,也只有父親這樣的人才認為。我堂堂正妻,便應該在丈夫微末時,勞心勞力,耗盡芳華嫁妝幫他起步。等他有了成就后,更應該為了給他讓路,讓他好討到高貴的新妻,而自動讓賢,甘心成為一個妾室婢仆。在父親心中,這樣的女人才是賢德有用的吧?可惜,阿宛做不來!真是怪不得父親發怒了!”

就在馮宛第一句話慢條斯理說出時,馮父便給噎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那個總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大女兒,竟變得這麼牙尖嘴利,不敬尊長了!

他的氣還沒有順過來,這邊馮宛已是滔滔不絕,連諷帶罵,不吐半個臟字,卻極盡嘲弄,無禮之極!

青紫著臉,馮父那口氣越噎越深,竟有點順不過來。看到他張著嘴像死魚一樣,他那一子一女大吃一驚,連忙上前,一個在背后,一個在胸前給他揉槎起來。

撫按著馮父,馮氏三妹怒視著馮宛,尖著嗓子叫道:“馮宛,你好大的膽子,連對著父親也敢這樣說話,你,你竟敢不敬不孝?”

馮氏二弟也叫道:“阿宛,你瘋了嗎?這可不是原來的你!”原來的她,可以說是幾兄妹間脾氣最好,便是受了最大的委屈和羞辱,永遠也不會出半句惡語的人。

對著弟妹的叫罵,對著漸漸緩過氣來的馮父,馮宛冷冷一笑。

她筆直地站在那里,慢條斯理地說道:“孝?早在我的母親被那個所謂的丈夫逼死時,我就不喜歡這個字眼了。敬?這樣不仁不義,在餓死邊緣被岳父救回家,還以女兒家世相托,卻在得了家產后,逼死岳父妻子的男人,也值得他人尊敬麼?”

馮父州州一口氣順過來,陡然聽到這一席話,又噎了過去。

看著張大嘴一抽一抽地吸著氣的父親,馮宛冷冷一笑,緩緩說道:“至于我敢不敢的問題,就勞不著三位操心了。這個院落是我的,這些婢仆護衛,也是我的人!今天我說的話,不想讓它傳出去,它便永遠也傳不出去!”

聲音冷冷,殺氣沉沉。

眾護衛跟她也有一陣了,一聽她這話,馬上嗖嗖嗖抽出佩劍,同時迅速移步,三不兩下,便堵在了各個要道口。

看著這些冰冷的面孔,望著那些寒森森的佩劍,三人一驚,第一反應便是:他們要殺人滅。!

這個念頭一生,三人臉色同時一變。那本來趾高氣揚,怒氣沖沖的表情,這時也是一收,變得不安起來。

望著他們蒼白的臉色,又重點打量了一眼隱有不安的馮父,馮宛暗暗冷笑,想道:這個人與趙俊真是相似,連懦弱膽小,欺軟怕硬也是一樣!一個人能傷到我,只是因為我在乎,因為我對他還有著幻想。現在我不把他當父親看,他不就什麼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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