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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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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2:49:55
第170章 趙俊的氣苦

現在還沒有開宴,衛子揚進來前後不過一刻鐘,若任由他揚長而去,不說明日又成他人笑柄,就趙俊而言,實是氣不平心不甘:他朝思暮想的一幕,不應該是這樣結局。

“站住。”

趙俊清喝出聲,他大步走到衛子揚身後,說道:“衛將軍還請留步。”然後,他轉向馮宛,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說道:“馮夫人,我的妻室有話對你說。”

陳雅有話對她說?

馮宛哧之以鼻,這世上,最沒有什麼話說的,便是她與陳雅了。

不過趙俊的聲音一落,一婢已走了過來,她朝著馮宛一福,恭敬地說道:“馮夫人,請。”今天不是趙俊新娶妻子,而是把平妻扶正,素來不重規矩禮儀的胡人,對這種事一般是喝喝酒聚一聚便作罷。陳雅雖然身份不一般,不過皇后陛下也只能派人前來,其他的權貴,在場的已有不少。

這婢女邀請馮宛,是往陳雅所在的東院去。現在吉時沒到,她應該還在院落裏化妝著裳。

面對畢恭畢敬的婢女,緊緊盯著自己的趙俊,馮宛搖了搖頭,溫婉地說道:“沒什麼好見面的,我與貴夫人,實是無話可說。”

斷然拒絕後,馮宛朝著趙俊一福,祝道:“如今趙家郎君心想事成,春風得意,又娶得尊貴妻室,阿宛在此恭賀。”聲音軟如春風,句句都是動聽話兒。可不知怎地,趙俊聽在耳中,卻覺得無比刺耳。

他瞪著馮宛,暗暗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陳雅是什麼人,還說什麼尊貴妻室,心想事成。

別看他這一個月官運享通,頻頻上升,可這種短時間內地提升的原因,他是心知肚明的,心裏正虛得很,於是馮宛所說的那句春風得意,對他也如心頭紮刺。

馮宛一句話說罷,轉頭看向衛子揚,伸手握向他的手,又準備提步離開。

就在這時,趙俊向她走出一步,就在她身後,低低的,冷冷地說道:“馮氏,你現在踏出這裏,以後便跪在我面前求饒,我也不會援手半分!”

聲音壓低,既冷又硬,分明是說給馮宛一人聽的。

不過衛子揚耳力甚好,這句話自然也入了他的耳,當下,他眯起一雙鳳眼,嘲冷地盯向趙俊。

馮宛沒有注意到衛子揚的臉色,她只是在趙俊這句話入耳時,先是一怔,轉眼又很想笑。

她是真的想笑。

前世直到臨死,她也在一再追問陳雅,設計她陷害她的人中,有沒有趙俊。

這一世,她無法得知答案,只能細細地觀察,一次又一次的反省趙俊這個人。

到了現在,她是完完全全明白的,如果出現前世一樣的情況,趙俊肯定會用她的性命,來博自己的錦繡前程。

可笑啊,這樣一個自私至極的人,居然警告著她,居然說什麼她只要踏出這門,以後她有難也不會援手。

難道,自己事事順著他,顧著他,有了難,他便會顧及自己,便會念著自己嗎?

真真可笑。

也許是太過可笑,也許是心底隱藏的那一絲恨,依然存在。聽到趙俊的警告後,馮宛回過頭來。

她的臉上,明明白白掛著一抹嘲笑。只是與以往的嘲笑不同,她這抹笑,有點冷,有點死氣,也有點悵然和悲涼。

她靜靜地看著趙俊,在他的疑惑中,微微傾身,以只有他和衛子揚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說道:“莫非趙家郎君以為,我真有了什麼事,你能挺身而出,救我於水火?哧——我知這世上有那樣的男兒,可惜郎君你,卻絕對不是那個人。”

她微微昂著,美麗如星辰般神秘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趙俊。這種冷靜而洞察的雙眼,似是能看到他的靈魂深處。就在趙俊想要避開時,馮宛的低喃聲傳來,“趙家郎君,你知道麼?當你的妻子,享受你給予的所謂榮華富貴,還不如跟著子揚乞討!”

聲音一落,趙俊氣得臉色發青。

這不是他要聽到的答案!

他也不願意相信,馮宛是因為他不如衛子揚可靠,而說出這種話。

緊緊地盯著她,他想諷刺她幾句,又想喝罵她幾句,最後卻只是冷笑道:“願意陪著衛將軍乞討?真真看不出,原來馮夫人還是這麼重情重義的一個人!”他相信,馮宛說這樣的話,是因為這個賤婦移情別戀,對衛子揚的美色癡迷入骨了。等她夢醒後,就會知道現實的殘酷!可饒是這樣想著,他也是越來越恨,越來越恨。

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中,他盯著馮宛兩人,又冷笑道:“真真一對恩愛人兒,這一下情深,連後路也不備了,連前情也盡然忘記了。連對方一個名份也不曾給,就立誓要同生花死了。”他朝地上唾了一口痰,恨聲罵道:“馮氏,有你哭的時候的!”

趙俊的話,馮宛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她與衛子揚對視一笑,再次提步。

望著兩人的背影,趙俊右手成拳,直握得骨節格格作響。馮宛越是這般毫不留戀,他便越是痛恨,越是無法釋懷。他無法想像,兩載餘的夫妻,那種種恩愛,那塌上纏綿,指間溫柔,竟然都是一場空,竟然在對方的眼中,都是一個笑話,是對方恨不得抹了去,踩成灰的污點!

他無法容忍他還念著的女人,心中不但沒有他的影子,還對別的男人死心塌地至此!

他恨!

這時刻,趙俊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渴望過,他渴望看到衛子揚拋棄馮宛的那一天,渴望看到她痛哭流涕,跪在自己面前求助自己的那一天!

他想,他一定要她悔,要她恨,要她苦,他才會甘心。

這時刻,步步高升的得意,眾人吹捧的滿足,已全部煙消雲散去,浮出他心頭的,只有無邊鬱恨和氣苦。

這時刻,他完全忘記了就在成為正妻的陳雅,忘記了自身,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沖上去,重重地扯住馮宛的胳膊,給她一個耳光,罵她幾聲賤人!

而在趙俊泛青的臉色中,在衛子揚含笑的注視中,馮宛格格一聲清笑,挽著衛子揚的手,再不回頭地向外走去。

不管身後是誰喚來,兩人都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到上了馬車。

一坐上馬車,衛子揚便摟著了馮宛的腰。他低著頭,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良久良久,他收緊了雙臂。

馬車在穩穩地向衛府駛回。

一回到衛府,衛子揚便接到什麼人的急信,喬裝打扮後匆匆外出。

轉眼,又是十天過去了。

這十天中,趙俊把陳雅扶為正妻的事,彷彿是一顆落在譚水中的小石頭,那波瀾只是微起。

當然,這是外人看來,心中得意的陳雅,深恨那一日沒能留下馮宛,沒有當著她的面好好嘲諷幾句,這幾天有事沒事,總喜歡乘著馬車出現在衛府的周圍,期待著與馮宛來個巧遇。

可惜的是,馮宛卻與以前在趙府是閒不住不同,在衛府裏,她一直深居簡出,根本很少出門。

轉眼又是五天過去了。

一連數天沒有見到衛子揚的馮宛,今天收到一個護衛傳來的口信,說是讓她前往西郊周莊,說是有事要問她。

那西郊周莊的事,馮宛還不記得告知衛子揚,他竟然就查出來了?

馮宛帶著眾護衛,浩浩蕩蕩地出了衛府。

剛剛來到府門口,馮宛清聲喝道:“停下。”

在眾人的納悶中,馮宛道:“回去吧。”那傳令的護衛詫異地喚道:“馮夫人,你這是?”

馮宛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將軍有話,回府告知我便是,何必去那什麼周莊?”

說到這裏,她又道:“是了,我這句話,還請閣下跑一趟,轉告將軍。”

直過了好一會,見那護衛一直呆愕著,馮宛淡淡說道:“怎麼,閣下不願?”

“啊,不,不是。”

那護衛擠出一個笑容,拱手道:“屬下遵令。”說罷策馬離去。

馮宛的馬車向府中返回。

信手拉下車簾,馮宛伸手按了按胸口,那裏,砰砰地跳得有點快。

她知道,衛子揚是以軍法治府的,整個衛府中,婢僕都很可靠,忠心。她也知道,奸細要滲入府中,並不容易。

可是,這時刻,她不知怎麼的,卻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太子!

現在衛府有點地位的人,都知道衛子揚在靠向太子。做為一個生長於廝的有志之士,如果他們有了討好未來君主的打算,那是不是說,整個衛府,不再是固若金湯?如果太子要算計自己,或利用自己,就輕而易舉?

本來,她有這個想法還只是隱約。只是她從前世的所知判斷,太子就要舉事了,現在到了關健時機。同時她也知道,太子與衛子揚,從來不是一路人才胡思亂想出的。

可不知為什麼,這個念頭一出,便一發不可收拾,令得她的馬車都要出府門了,都慌得無法走下去。

可是,看那護衛的表情,還真的有點不對頭,莫非,自己沒有猜錯?

垂下雙眸,馮宛暗暗忖道:如果所料不差,今天一定要警告一下衛子揚。

令馮宛沒有想到的是,她一直沒有等到衛子揚回府。直到第三天她才得知,衛子揚奉太子之令,以金蟬脫殼之策遠遁於外,挾大軍之威,準備對陛下的援軍起阻截之用。

也就是說,現在府中有一個衛子揚,可那衛子揚不過是太子的人假扮的。

聽著聽著,馮宛的臉色有點發白。

衛子揚不在府中……也就是說,現在府中有大量太子的人,如果太子覺得奪位之事十拿八九,說不定會借這次混亂,把自己這個眼中釘除掉!

對於太子,馮宛是熟悉的,在她的感覺中,太子雖然比陛下的其他兒子優秀,卻也不是一個多麼了不得的陰謀家。他性子急,沉不住氣。這樣的人,真的很有可能替這次混亂動手,而不是忍耐著把自己留到後面,留到他江山坐穩後。

這個念頭從心裏一閃而過後,馮宛騰地站了起來。

她轉向眾僕,清喝道:“召集眾人,我有話說。”她說的,是衛子揚留在她府中的護衛婢僕,以她對衛子揚的瞭解,這些人的忠誠是無疑的。

命令一傳出,蹬蹬蹬地腳步聲不斷傳來,不一會,馮宛的面前,站了一院落的人。

盯著這些熟悉的面孔,馮宛喝道:“關院門。”

“是。”

一個護衛大步走出,把那院門緊緊關上。

望著變得安靜的院落,馮宛沉著臉,嚴肅地說道:“衛將軍派你等前來,是為了侍侯我,保護我,對麼?”

“是。”

面對眾人毫不遲疑地回答,馮宛點了點頭,道:“很好,看來諸位都知道自己的本份。既然如此,我有一條命令,所有人務必遵守。”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便是,從現在開始,凡不是這個院落的人,一律不許踏入半步。無論何人來召來找,只要是涉及我的,一律推拒。你們可有明白?”

一陣愕然中,那護衛首領拱了拱手,不安地說道:“可是馮夫人,如果是將軍前來,難道也阻之於外?”

這人還不知道,現在府中呆著的,並不是他的將軍本人,而是一個替身。不過也是,若不是衛子揚堅持要幕僚把事情真相告知馮宛,說不定馮宛也以為他不曾外出,而是一直在府中忙活呢。

沉著臉,馮宛道:“我說的是所有人,將軍自然也包括在內。”

見到眾人面面相覷,馮宛臉一冷,喝道:“怎麼,將軍叫對我忠心,你們便是這樣忠心的嗎?”

眾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後,還是那護衛首領率先壓低聲音說道:“其實,馮夫人只是不想理會外人,她又不是對將軍不利,我們不妨應著。”

這話說得眾人心服了,當下他們齊聲應是。

馮宛又說道:“還有,凡是給我的飲食熏香衣料,你們一定要嚴加把關。便如保護將軍一般慎重以待,做得到麼?”

“夫人放心。”

馮宛至此才笑了笑,她揮了揮手,道:“退下吧,以後沒有必要,那院門就不要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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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2:50:22
第171章 算

眾護衛領諾,正準備退下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來到院門處,用力地敲打了凡下后,一護衛連忙打開了院門。

站在院門外的,是常跟在衛子揚身邊的一個幕僚,他身后跟著衛府大管事以及數個護衛。

見到馮宛站在階上,那幕僚大步向她走來,轉眼他來到馮宛的身側,盯著她,一臉不愉地低低喝道:“馮夫人,將軍看重你,方把關系他生命安全的消息透露于你,你在這個時候亂動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打草驚蛇四個字是怎麼寫的嗎?”

這幕僚臉色沉冷,語氣十分嚴肅,已是不對馮宛毫不留情的呵斥。

打草驚蛇?以衛子揚治府之嚴,她這個小小院落的小小變化,哪里會出現什麼打草驚蛇的后果?再說,她還有一系列地安排,根本不會讓任何人起疑的。

這人前來,分明是已有所動啊。真可惜,自己畢竟遲了一步。

馮宛暗嘆一聲,道:“足下多慮了,我這個院落的人,向來忠誠可靠。再則,我正準備稱病,”

她剛剛說到這里,那幕僚冷喝道:“婦人之見!”他轉過頭,向眾人直接喝道:“馮夫人方才所言,不過是與諸位玩鬧罷了,以往你們是怎樣,現在依然是怎樣,散了吧。”

這人慣在衛揚身邊行走,威望很高,他的身后還跟著衛府的管事,那管事對他也是畢恭畢敬。相比這兩人,馮宛這個婦人的話,還真不夠份量。當下,眾婢仆護衛同時應了一聲,四散而去。

雖然散去,他們的目光還時不時地朝馮宛,朝那幕僚看上一眼。

這時刻,馮宛並沒有像別的婦人那樣,顯露出不滿和郁氣她只是半垂著頭,委屈得眼中含淚,一副楚楚可憐又無助的模樣,看情形對那幕僚的安排已是誠服。

那幕僚見狀,重重哼了一聲,道:“我們走。”說罷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親自送著一行人離去,直到他們走得遠了馮宛望著院落外蔥蔥郁郁的綠色,慢慢抿緊了唇。

不一會,她召來眾櫨衛中,那個最為可靠的,令他從外面秘密給她準備一些東西帶入府中。

如此,又是兩天過去了。

這一日,一個護衛大步而來,站在自階上稟道:“馮夫人,將軍有召。

衛子揚要見她?假的衛子揚吧?

馮宛一凜。

她垂下雙眸,輕緩地回道:“稍侯。”轉身返向寢房中,她在一側角落時掏了掏,摶出了一把短劍和一個小紙包來。

又取出一些碎金葉子貼身藏好,在華麗的晉裳里面穿上一層宜男宜女的胡裝馮宛走了出來。

跟在那護衛身后馮宛緩緩而行,一路上,保護她的護衛婢女們見了,都是一禮並無一人跟上:不過是去見將軍,沒有什麼好防備的。

馮宛垂著眸,嘴角含笑,溫婉如昔。她也沒有叫他們跟上。她早就知道,很多時候行事,如果做不到慎密,也不能確保身邊的人足夠順從忠實的話,不如不做。

便這般,馮宛來到了主院。

衛子揚的書房外,一個婢女迎上來,恭敬地說道:“夫人,將軍在里面等你。”

馮宛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提步入內。

吱呀一聲,她推門而入,望著空空蕩蕩的書房,馮宛唇抿了抿。

就在這時,腦后一陣風聲傳來,風聲甚勁,緊急之時,馮宛不是如常人那樣的回過頭去,而是身子向前偏了偏,便是這一偏,那一掌便有大半勁力落了空。饒是如此,馮宛也是頸后一痛,暈死了過去。

馮宛很快就醒來了,醒來時,她沒有急著睜眼,而是靜靜地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從呼吸聲中可以聽出,她的身邊坐著兩個婢女,而她正置身于一輛馬車當中。現在顯然正行走在街道上,外面人來人往,喧囂聲不斷。

按道理,現在馮宛還遠遠沒有到清醒的時候,兩婢完全處于放松狀態,她們不時的低語幾句,輕笑一聲。饒是如此,每過個幾息,她們便會向馮宛看上一眼。

馮宛一直沒動。

馬車還在向前行駛著。

慢慢的,馬車駛入了一個巷道中。這陳國與天下的胡人國度一樣,一面看不起晉人,一面卻無時無刻不在模仿學習著晉人的一切這巷道也如建康一樣,處處都有。

馬車一入巷道,眾人眼前便是一黑。

就在這時,馮宛動了,她迅速地從袖袋中拿出那個紙包一一如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曾顯示過驚人才干的婦人,對她防備的人不多,再說,她現在的身份畢竟是衛子揚看重之人,這般有身份的貴婦,那些下人不敢也沒有想到要搜她的身。這一點,自是馮宛早就料歹的。

迅速地取出那紙包,馮宛屏著呼吸,杷它朝身下輕輕一抖。瞬時,一股幽淡的香與四散開來。

香氣剛彌漫,馬車便出了巷道,又是一陣人語聲混合著市井特有的諸般雜味傳來。兩娟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轉移了注意力。

香氣彌漫,迅速浸染。

于馬車搖晃中,兩婢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眼皮也越來越沉,終于,馮宛聽到一個輕細的鼾聲傳來。轉眼,另一婢也打起鼾來。

她們睡著了。

這前后,不過數息。

馮宛連忙伸手捂著嘴,暗中呼吸了幾輪,馮宛迅速坐起,悄悄把車簾掀開一角,讓馬車中透過氣后,馮宛三平兩下解散頭發,扎成一個少年的發髻,然后順手脫去外面的晉裳,再悄悄挪到馬車左側。

終于,一刻鐘后,馬車來到了最為繁華熬鬧的東市。東市中人流繁多,馬車行駛極為緩慢。

就在這時,馮宛從另一個袖袋中,掏出一樣物事來。只見她右手一揚,手中幾物以閃電般的速度拋出,它們在空中劃出一個華麗的,金光燦燦的弧度后,四下散落在馬車右側五六步處。

那些東西一落眾人先是一怔,轉眼有人大叫道:“金錁子!”

叫聲一出,嘩聲四起,有人向前涌去,僂是不曾去搶金錁子的人,這時也回頭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見到眾人的注意力終于被轉移,馮宛就身一滾跌落在馬車下。然后,她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三不兩下便閃入了人群中。

這過程中,也有四五人發現,不過這些人在對上馮宛所坐的華麗馬車時都選擇了沉默一一權貴豪富家,向來都不喜歡與小民講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馮宛宛如游魚般,迅速地鉆入人群,三不兩下便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站在她認為安全的角落,馮宛小心地回頭看去。這時那十幾粒金錁子已經有主了,眾人已經散開,那駕車的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馮宛已經走了趕著車繼續向前駛去。

伸出長袖,悄悄拭了拭汗,馮宛暗中松了一口氣,忖道:幸好這些人為了不驚動衛府的人只隨便派了二個護衛跟隨,不然的話,她的行動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目送著馬車遠去,馮宛長吁了一口氣的匡時,發現自己面臨著一個問題:藏在哪里。

衛府,是萬萬不能去的。西郊周莊,已經被他們知曉了,也不能去,衛子揚那里是個好去處,可她對他在哪里一無所知,又路程遙返易出事故,不能去。

尋思了一會,馮宛轉身,擠入人群中,朝著在洪災時,曾老叔他們用來販賣處理干草的破寺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破寺外。

這里雖然經過曾老叔的簡單修茸,卻依然破破爛爛。不過有曾秀的人定期清理,寺中侄沒有什麼乞丐。

走在空無一人的破寺中,馮宛尋到樓梯,踏入了二樓。

這里,曾老叔曾帶她來過的。

站在二樓上,馮宛細細傾聽了一會,見四下無人,便來到一個干凈角落處,暗中尋思起來

她現在穿著的胡裝,依然華貴,看起來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容易引人注目。還有,她雖然帶了一些金葉子,可出入購買吃食,也會引人注意。

她是想在這里等著曾秀的人到來,可萬一他們過個五七天才來呢?萬一來的人與曾秀不是一條心的呢?

尋思一陣后,馮宛伸手掏了一些泥塵,摳臉上抹臟,然后,她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連同履子上也給弄臟后,再把頭發打亂。

饒是這樣,她也直過了半個時辰,才趁著沒人注意時出了破寺。

這時的她,形容落魄,一身臟污,哪里還像一個貴人?分明已與街道中常見的乞丐和落魄平民無異了。

低著頭,把手攏在袖中,馮宛朝著西郊周莊走去。

她想,也許現在自己逃出的消息還不曾傳出,對方還不曾動作,現在去看一下,只要足夠警惕,也許可以直接聯系到曾老叔和曾秀。

西郊不近,馮宛這般走著,直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看了看日頭,馮宛臉色有點不好,這前后她耽誤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只怕對方白人已要盯上這里了。

想到這里,馮宛退后凡步,來到一個不曾被乞丐們占下的地方,學著他們那樣蹲下。

她剛剛蹲下不久,只聽得一陣馬車聲傳來,緊接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溫柔響起,“真是個可憐的。”

說罷,心丁”的一聲脆響,幾個銅錠子落在了她眼前。

馮宛愕然,抬起了被她特意弄得烏灰的眼,朝看來人小心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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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2:51:00
第172章 安置

她對上一雙溫柔的妙目,這眼睛的主人,她是識得的,上一世時,她曾與馮宛交好。不過這一世再次相見時,馮宛特意錯過了兩人交好的機會。

在這風雨飄搖的世道,知道世態發展的她,無形中已背負了一份生命的沉重,光是為了改變她自己的命運她已疲憊不堪,已沒有那個精力和信心,再去改變知交好友的命運。

所以,她寧願選擇孤單而行。

剛剛成為少婦的女子,對上馮宛後,點頭一笑,便不在意地放下了車簾。

她一走,馮宛低下頭,繼續安份地蹲在地上,等著時間流逝。

她知道,對方既然對她出手,那必走到了舉事的關健時候。她只需要安心等上幾天,等著這個都城變天。再等到衛子揚得勝風光時,出現在他面前便可。

瑟縮成一團,馮宛低著頭似睡非睡的。

恍惚中,又有一些路人朝她扔了幾個銅錠。然後,旁邊傳來一陣西西索索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馮宛沒有抬頭。

轉眼間,一個人朝她一沖而來,飛快地把堆在她面前的銅板兒撿起後,那人飛速地退去。

這過程中,馮宛一直似睡非睡,彷彿根本沒有發覺。

她的沉默和懦弱,讓對方既意外又高興,接下來,又有幾個銅板扔到了她面前,也是剛剛扔下,便被別人撿起。甚至有兩個小乞丐,為了搶她的銅板而起了架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睜開眼來。

只見前方的巷道處,走來十來個壯實的漢子,那些漢子步履強勁有力他們正飛快地向西郊周莊圍攏。

看著這些漢子消失拐角處,馮宛又低下頭,再次昏昏欲睡起來。

二刻鐘後,那些漢子走出來了。當然,他們是空手而歸。

他們在經過馮宛身側時,只走向她瞟了一眼,便大搖大擺地越了過去。

不過,馮宛知道這些人並沒有走遠,他們絡續散在四周,目光有意無意地盯向來往的馬車,和衣著華貴的婦人。

是啊,以對方的心性,又怎麼會料到馮宛這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婦人,會捨得把自己扮成一個叫化子呢?不止是他們,便是趙俊馮芸,多半也想不到吧?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到得這時馮宛已感覺到了點饑餓,不過她一動不動,只是低著頭,與周圍的任何一個乞丐一樣,老實地蹲在那裏。

這時,幾個棒步聲傳來。

腳步聲很快便來到了馮宛身側,她聽到曾秀壓低聲音說道:“這些人既然出入周莊,必是有所圖謀。我們這眸子既沒有惹事,便是惹事,也驚動不了那些宮中的人。你們速速前往趙府衛府打聽一下。”

一個漢子低聲說道:“大兄,你是擔心那馮夫人出了事?”

曾秀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聲音低低地說道:“不錯,能與周莊扯上關係的貴人只有她一人,我怕這些人是沖著她而來。”頓了頓他說道:“我叔身體不好,我的猜測不可透露給他。”

“是。”

一行人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又慢慢走遠,聽著那越去越遠的腳步聲,馮宛一直低著頭,一直像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的。

她是很想動,可是,她不用看也知道,曾秀這些人的舉動已被那些散落四周的護衛們盯著了。她只要一動,便會驚動那些人。

耳聽著曾秀越去越遠,馮宛又在地上蹲了一刻鐘,才像是睡醒了一樣,無精打采地起了起來,縮著雙手,深一腳淺一腳地挨著牆角朝外走去。

一一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她必須馬上離開。現下那些護衛是沒有注意自己,如果他們注意了,便會發現自己的衣裳雖然髒汙,可質地乃是上等好粒,連鞋履亦是如此。

一個久做乞丐的人,不可能穿上一雙完好的,質料上乘的好履。這可是明顯不過的破綻。

由於馮宛早就來到這裏,那些護衛已經打量過她的。現在她起身,並沒有引起他們地注意,一個個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緩慢地,以一種極為佝僂的姿態慢慢走出這個巷道,馮宛漸漸步入了繁華的街道中心。

街道中,到處有叫賣食物的聲音傳來,不過馮宛沒有打算在這地方停留。這種富貴人家經常出入的地方,他們的護衛和城門令,會經常把乞丐驅趕走。要是純粹的驅趕也就罷了,可若是不幸中了他們一鞭一劍的,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慢慢的,馮宛來到了趙府外面不遠處的街道中,這條街她最熟悉不過,連附近店鋪主人的人品也是聽聞過的。而且,這裏不但各家店鋪都有,也不算繁華所在,很是適合她停留。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在這裏可以聽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選了一個沒有多少乞丐的角落蹲下後,馮宛垂著眸,等著時辰流逝。又過了一刻鐘,對面的那家包子店裏只剩下店主人的小女兒當坊時,馮宛走了過去。

走到那店鋪的左側角落,讓旁人無法看到自己的動作後,馮宛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金綻子,抬起明纓的雙眼,顫著聲音說鯊!“女郎,我用這個換你的包子好不好?”

陡然一抹金光入眼,少女詫異地抬起頭來。這個滿面油光,皮膚粗糙蒼黑,明明不過十幾歲,看起來卻像是三十歲的少女馬上壓低聲音說道:“快收回去。”她從籠中拿出兩個包子遞給馮宛,道:“送你的。”

馮宛搖頭,她雙眼明澈有神地看著少女,低聲說道:“我經常在這裏乞討,知道女郎是個心善的。我這金錠子請你收下,以後三天,你每頓給我幾個包子就可以了。”頓了頓她求道:“要是再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給我宿一宿,我必不會驚動貴父母。”

說罷,她把那金錠子塞入了那少女的手中。在衛府時,她不是沒有想過把換一些銅板藏在身上。可是,一來把金子換銅板的行為,容易讓人懷疑。對方根椐這一點,有可能會知道她藏身于底層庶民中。二來那銅板很沉,裝在身上很顯形,容易引起出自底層的乞丐和流浪漢的注意。要知道,那些人經常會在懷裏揣上一些,對於銅板發出的聲響和形狀,敏感度極高,她可不想因小失大。

少女怔怔地看著她,嘴張了張,半晌說道:“你哎,你原是富貴人家的吧。”有這麼明澈眼神的女子,又談吐文雅有條有理,必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一時之間,少女感慨萬千。

她想了想,把那金綻子收入袖中,點頭道:“好吧。這幾個包子先給你,餓了再過來拿。每天晚上我都會宿在店裏,你就與我一道住吧。不過別讓我父母知道。”少女面容不好,身材也是個水桶樣的再加上性格強悍,掄起一把刀也殺得了一頭豬,使得她不但沒有嫁出去,便是夜間一個人宿在店中,打她主意的漢子也沒有幾個。

見到少女同意了馮宛大喜,她彎著雙眼說道:“多謝。”

她這一笑,少女卻怔住了,她看著馮宛暗歎一聲,說道:“你這副長相,要小心些。”她正義感大生,“天一黑我父母就會離開,你就過來住吧。

“好。”

天,很快就黑了。

少女的父母一走,馮宛便來到了店中。這店鋪極簡單裏面隔了一個小小的,只放了一間床鋪的房間,那是少女的臥室。至於馮宛,則被少女安頓在廚房的角落裏。她把灶頭前的幾捆稻草一移,便成了馮宛的床。

交待了馮宛幾句,少女便出去了。她雖是個心善的,卻因為見到的窮苦人太多已不會無緣無故的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人。這般草草地安置了馮宛,少女心中很坦然。

這一晚,時間過得緩慢,第一次受這種苦的馮宛,直覺得全身都是癢的。不過她忍著沒有動,只是讓自己的思緒沉浸在對時局地推理當中。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不等少女喊她,馮宛便把稻草全部歸位元,然後走出了店鋪,蹲在了外面。

到中午了。

對方明顯有點不安,馮宛注意到,現在是連趙俊的府外四再,都有護衛在盯著。

轉眼,第二天過去了。

第三天,馮宛啃完包子,便看到原本散在趙府外面的護衛們,竟在組隊離去!

他們離去了!

看來,對方要行動了,之所以召回他們,那是因為人手不足,已沒有多餘的兵力放在她的身上!

想到這裏,馮宛雙眼微眯。

就在她尋思之時,一輛馬車從趙府駛了出來。車簾晃動中,紅光滿面的趙俊和陳雅,出現在她眼前。

馬車經過時,趙俊的聲音飄入她的耳中,“阿雅,這一次見了太子,你一定要恭敬些。”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得意,“要是真能幫你勸服陛下和皇后,使得你重新當回大公主,那他這個情,為夫是會記住的。”

陳雅興奮中夾著不安的聲音傳來,“可是趙郎,不知怎的,一大早起來,我就心慌得緊。”

“不用慌亂,太子做出那樣的承諾,那是因為他離不開為夫。”

說到這裏,趙俊把車簾掀開,昂起頭盯向趙府的門匾,恨聲說道:“不遠了,很快那個賤婦便會後悔!”

陳雅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掂記著馮宛,塗了白粉也掩不住青黑的臉一沉。不過她沒有發火,只是扭過頭去,雙手用力地絞著手帕。

兩人的馬車漸漸行遠。

趙俊飄來的聲音有點小,“對了,馮美人還問起了那賤婦呢,可惜她派出的人,根本連衛府的門也進不了。那賤婦也真是的,以往沒事總是喜歡到處走走,這眸子到是安靜得出奇。”他對馮宛的萬千情緒,到了這時,似乎恨意占了上風,口口聲聲“賤婦”來“賤婦”去,饒是隔得遠,馮宛也可以聽到他那滿腔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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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洩露

傍晚了。

吃了二個包子後,腹中已飽的馮宛,靜坐在角落處,等著天黑。

隨著夜幕漸漸籠罩,原本繁華熱鬧的街道,這時也越來越冷清,而兩側的高門大府中,隱隱有燈火傳出,與天上暗淡的星光交相輝映。

快立夏了,夜色吹在身上,別有一種涼爽,不過幾天沒有洗浴的馮宛感覺不到那種讓人舒暢的涼爽。

慢慢的,一陣馬車聲傳來,馮宛抬頭看去,只見走在前面的,正是趙俊的馬車,在他的後面,跟著一輛宮中來的車輛,再仔細一看,那馬車正是馮芸所有。

兩人的馬車越來越近,不一會便越過馮宛,朝著趙府駛去。

等到兩輛馬車駛過,馮宛想了想,還是提起腳步,縮著雙手,宛如胡亂踱步一般,向趙府靠近。

這時,兩輛馬車剛剛停下,一襲宮中美人打扮的馮芸,正湊近趙俊低聲說著話。見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馮宛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一句話飄入她的耳中,“說是那婦人根本不在衛府……。”

趙俊似是一驚,他迅速地轉過身來,在一側陳雅警惕而不滿的目光中,沉聲問道:“你是說,她不在衛府?她一婦人,不在衛府能在哪里?”

馮芸搖頭道:“我也不知。”

四字一落,趙俊的臉上顯出一抹憂色來,他抬著頭,怔怔地看著天邊的明月,道:“她怎麼會不在衛府?難怪這陣子總不見出府。衛子揚那廝,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這時,陳雅再也忍不住了,尖聲諷刺道:“夫主你操什麼心?那婦人不是與衛子揚情深意重著嗎?便是不見了,那也是姓衛的事。”

她聲音尖刻,可趙俊卻只是臉色更沉了一分,他沒有理會陳雅,只是皺眉說道:“進府說吧。”

“好。”

目送著他們入了趙府,馮宛也慢慢轉身,朝著店鋪走去。

一晚又過去了。

第二天,馮宛還坐在角落上,似睡非睡的,猛然聽到街中的喧嘩聲中,有一個聲音說道:“聽說那個跟了衛將軍的有夫之婦不見了!”

這話一出,馬上有人驚道:“不見了?這是什麼意思?”

“便是說不見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不見?”“衛將軍怎麼說?”“不會走出了什麼事吧?”

介面的人越來越多,議論聲也越來越多。

低著頭的馮宛,看著地面的眼神閃了閃。

這消息還真是傳得快啊。

昨晚馮芸才傳給趙俊,現在滿大街的人都知道了。太子那一夥自不會把她的事洩露出去。看來,不是太子的身邊出現了內奸,便是她的身邊,另有第三方的人在盯著。這盯著的一方,多半是陛下派來的人。

他們之所以把自己不見了的消息洩露出來,說不定是想傳到衛子揚的耳中,如果令得衛子揚方寸大亂,或令得衛子揚與太子之間失和,對方便成功了大半。

當然,這只是馮宛的猜測,她不知道太子的所謀,衛府那假衛子揚的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她只是感覺到,自己不見了的事,傳揚得太快太刻意。

蹙著眉,馮宛有點不安。她不想因自己的事,亂了衛子揚的分寸,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

只是,這個消息能在都城中傳得到處都是,說不定衛子揚那裏,也有人特意去告知了。

想到這裏,馮宛低頭琢磨起來。

半晌,她暗歎一聲,轉頭朝那個正在當坊的少女看去,在她看上自己時,馮宛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當初,她跟那少女說的是停留三天,現在也是時候離開了。

慢騰騰混入人群中,馮宛朝著衛子揚的府第所在走去。

她想故伎重施,就在衛府不遠處停留下來。如果能遇上按不住性子,便裝急回的衛子揚,她便可以現身,也完全安全了。

只是那裏正是風暴中心,關注的人不少,比起現在這地方,明顯要危險些。

一邊走,馮宛一邊還在尋思。

半個時辰後,她來到了衛府外。

衛府處於繁華所在,人來人往的煞是熱鬧,馮宛對這條街並不是那麼熟,也看不出哪些人不對頭。

選了一個角落,馮宛蹲了下來,縮著身子,她開始注意衛府外的動靜來。

剛剛蹲下,一輛馬車便急急駛來,不一會,那馬車在側門口停下,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傳入馮宛耳中,“秀兒,我們下去。”聲音有點急和亂,正是曾老叔的聲音。

馮宛連忙抬頭,只見曾秀扶著曾老叔走下那舊馬車,來到側門處,對著門衛說道:“馮夫人舊僕,求見衛將軍。”

那門衛是個老兵,他抬起頭來打量了一眼曾老叔和曾秀,揮了揮手,不客氣地說道:“將軍很忙,誰也不見。曾老叔有點惱,他發怒地叫道!”女郎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她現在不見了,老奴連見見你家將軍,問一問也不可以嗎?”

老門衛打量著曾老叔,冷笑道:“什麼女郎?什麼老奴?呸,也不看看你們的身份,配見我家將軍嗎?”

這話不輕,曾老叔直氣得渾身發抖,連馮宛也騰地抬頭,怔怔地看向那門衛。

這個門衛,她是識得的,自衛子揚得了這處宅子,他便一直守著,平素見到她,也與衛府其他的僕人一樣恭敬有禮。她原以為,自己在衛子揚身邊,便是沒名沒份,也是被尊重的。

卻原來,換了個假衛子揚,只是對她的事稍有冷淡,這些人便跟著冷淡起來了。

是啊,自己先前以有夫之婦之身跟著衛子揚,這些人看似對她恭敬有加,背後的閒言閒語那是少不了的。自己若是一直得到衛子揚的寵愛也罷,若是失寵,只怕無人會把自己看在眼裏。

曾老叔氣苦了一陣,啞著嗓子尖聲叫道:“讓我見你家將軍,讓我見他!”說罷,他掙脫曾秀地扶持,便要向裏面沖去。

這時,曾秀連忙把他抓緊,湊在他身邊說了幾句話。

也不知說了什麼,曾老叔漸漸平靜下來,然後跟著曾秀爬上馬車,朝看來路駛去。

馮宛站了一會,正準備悄悄跟上,卻看到角落處,三五人似是不經意地站起,跟上了那輛馬車,便又連忙止步,繼續蹲下。

馮宛在這裏蹲了不到一個時辰,衛府外一直有人求見,守門的門衛一律不給放行。

這時,快到中午了。

又是一輛馬車駛來,那馬車駛到門外,馮宛聽到一個熟悉之極的聲音說道:“我家主子馮美人求見衛將軍。”

說話間,一張臉露了出來。這張平凡中透著樸實,雙眼又透著精靈的臉,正是馮宛熟悉的弗兒。

只是數日不見,弗兒好似變了一個人。以前她給馮宛的印象,總是一個只有十三四歲的稚女模樣,可現在,她不管是衣著還是舉止,都大方得體,竟然頗有一個精明知禮的大姑娘風範。

那門衛看也不向馬車看一眼,逕自揮手道:“不見不見,我家將軍沒空!”

他的聲音一落,弗兒沉著臉喝道:“你難道沒有聽清楚?我家主子是宮中的馮美人。”頓了頓,她冷笑道:“馮美人奉陛下之令前來,你敢阻攔?”

陛下?

居然扯到了陛下?

那門衛明顯一怔,他抬起頭來朝馬車看上一眼,不由轉眼朝不遠處的幾個衛府護衛望去。

那幾個護衛也是一呆,他們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打著陛下的名號強行求見將軍,不由面面相覷。

好一會,一護衛行了一禮道:“請稍侯。”說罷,他急急朝府中走去。目送著那護衛的背影,弗兒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就在這時,馮宛眼前一暗,卻是一輛馬車擋住了她。接著,她聽得一個溫柔的聲音說道:“是你這乞丐?”

這聲音,正是最先扔給馮宛一個銅板,與她前世相識的好友發出的。

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她的聲音,馮宛暗暗叫苦。她竟然忘記了,她這個好友最是心細,很多人見一面便會記得。多半自己第一次與她見面時,便被她發現了衣服鞋履的破綻,從而上了心。

若是平素,馮宛也不在意,可是現在,前方不到五十步處,便是最最熟悉她,同樣也最是心細不過的弗兒,還有馮芸啊!

果然,就在那聲音落地時,再在馬車中無聊的弗兒,好奇地轉過頭來,順著那好友的眼睛,向馮宛打量而來。

那好友的馬車,向馮宛駛近了一點,接著,她聽到她那個心細,又喜歡多管閒事的好友溫柔地喚道:“你怎麼不抬起頭來?”她朝馮宛扔來幾個銅板,清脆的聲音中有著歎息,“這世道太亂了,你這人……要不,你隨我回府吧。”

這一次,她的聲音落地,馮芸好奇的聲音隱隱飄來,“弗兒,你在看什麼?”

弗兒回道:“是一個乞丐,主子,那位姑子對那乞丐好生看重呢,不但認出了他,還給他錢,還要帶他回家。”

弗兒的聲音帶著笑,顯然覺得這一幕很有趣,可是馬車中的馮芸卻冷笑道:“又是乞丐?莫非這個什麼姑子想學阿宛那個賤婦,認識貴人于貧賤時?”她說的,自然是馮宛與衛子揚的事。

雖是冷笑著,馮芸的語氣中,卻多多少少有著妒意。頓了頓,她突發奇想,“反正還在侯一會,把馬車駛過去,我也看看這是一位多麼了不得的乞丐!”在她的命令聲中,那馬車掉頭,向馮宛的方向直直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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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又換

就在這時,眼角瞟到馮蕓馬車靠近的馮宛,身子微微一移,使得馮蕓兩人無法看到她的臉后,她對著那少女一禮,道:“如此多謝了。”說罷,她一個箭步,以眾人驚訝之勢講入少女的馬車,順手拉下了車簾。

一入馬車,馮宛便讓了讓,使得自己與少女略略隔開一臂遠,不至于太過靠近讓她不自在后,她抬起頭,美麗的雙眸誠摯而請求地看著少女,伸手一扯,讓自己的長發披散而下。

少女本是有些慌亂想要尖叫的,陡然一見馮宛是個女子,又是個有著美麗的,略略熟悉眼睛的女子,心下一安。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她的護衛們急急詢問聲,“女郎?”

“沒事的,都散了吧。”少女揮退眾護衛。

正在這時,馮蕓清亮中含笑的聲音傳來,“噫,這個乞丐倒是膽大得很。”她似是認徨這個少女,聲音一提問道:“里姝兒,可要幫忙?”

馮蕓身份不一般,她一開口,里姝兒便把車簾一掀,福了福回道:“多謝馮美人過問,這乞丐不過是個姑子,不要緊的。”

“姑子?”馮蕓還沒有反應過來,弗兒已是雙眼一亮,她昂起頭朝著馮宛看來。可她刁來看去,只能看到馮宛那披散的,有點凌亂的長發,哪里能看清她的臉?

里姝兒正在回話之際,突然感覺到袖角被人輕輕扯了扯,她回過頭,對上了馮宛帶著求助的目光。

不由自主的,里姝兒心下一軟,對著馮蕓兩人說道:“阿姝還有事,就不與馮美人多說了。”說罷,她含笑拉下了車簾。

車簾一放,里姝兒的馬車開始緩緩駛動。望著那越去越遠的馬車,弗兒的眉頭越蹙越深。

而在馬車中,馮宛悄悄松了一口氣,她抬頭對上里姝兒探究的目光,微徵一凝,也不等她開口,便低聲說道:“姝兒,我現在身份特殊,留在你身邊只能給你招禍,呆會入了巷道,請任我自由離去。

“她以一種極其熟稔,誠摯的語氣說道:“現在我無法跟你解釋,稍侯時日,我會告訴你我的身份的。”

里姝兒對上馮宛靜靜看來,美麗而嫻靜的目光,不知不覺中點了點頭,她按下好奇心,說道:“那好吧。”

見她同意,馮宛放松一笑。隨著她這一笑,里姝兒不由也是一笑。

轉眼,馬車便駛入巷道了,馮宛向里姝兒福了福,在她示意馬車停下后,縱身躍下,三不兩下便消失在人群中。

望著馮宛漸漸消失的身影,里姝兒好一會才說道:“走罷。”

馬車駛動。

走著走著,里姝兒不由嘀咕道:“怪了,怎地這般眼熟?她好似也很清楚我?”

她歪了歪頭,細細尋思起來,可想來想主,哪里能想到是在哪里見過馮宛?

不知不覺中,二刻鐘過去了,而里府也出現在眼前。

就在馬車一緩,準備駛入大門時,只聽得后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馬蹄聲直沖而來,轉眼間便沖到了里姝兒面前。

幾個騎士不顧眾人的目光,急急把里姝兒一攔后,也不說廢話,其中一個騎士上前一步,伸手嗖地一下把車簾掀開。

他這個動作一做,不管是里府的護衛,還是馬車中的里姝兒都是大怒。里姝兒喝道:“你們干什麼?”

那護衛沒有回答,而是朝著身后眾人搖了搖頭。又是兩騎駛來,他們朝著里姝兒的馬蘭細細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人這才向著里姝兒抱拳說道:“里家女郎見諒,我等實是有事而來。”頓了頓,他嚴肅地問道:“敢問女郎,剛才與你同車的那個女乞丐,現在何處?”

雖然隱隱猜到,可真正聽這人問起,里姝兒還是一驚,她搖頭道:“她早就下去了。”

“下去了?什麼時候下去的?”這騎士的聲音有點急,有點無禮。

里姝兒暗怒,卻憩著這些騎士是宮中來的,便按下不滿,認真地說道:“剛過巷道她就下牟了。”她回頭一指,“你們還是沿原路看看吧,這個乞丐生著一雙好眼,很容易認的。”

幾個騎士認真地盯著她,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彼此湊近,低聲交談了幾句后,其中一個護衛朝著里姝兒抱拳說道:“多謝女郎相告。還請女郎留意,若是那女乞丐再度出現,萬望女郎代替我等留她下來,並速速稟告宮中馮美人。我家美人必有重謝。”

說罷,幾個騎士策馬急馳而去。

里姝兒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好奇地嘀咕道:“她是誰呀,這麼大張旗鼓的?”轉昨她又冷哼一聲,暗暗想道:那馮美人在宮中,也不過是一美人,她憑什麼對我指手劃腳,這般無禮的?

卻說馮宛一混入人流中,馬上提步朝前走去。

二刻鐘后,她又來到了曾老叔購下的那破寺里。見無人監視這里,她一個閃身便火了寺院。

寺中如前幾日一樣,依然是空寂而干凈,沒有一個閑人。馮宛來到寺后的一個古井旁,就著原本有的木桶打了一桶水,再提著那水慢慢挪入一個偏靜的破禪房里。

就著冷水,她給自己洗了一個頭,又洗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澡后,順手把臟污的胡裝和履一並洗了洗。

露出一張干凈的,屬于她自己的臉,馮宛把地方打掃干凈后,拿著濕衣來到二樓坐下。

今日太陽高照,馮宛把濕裳掛在一根半倒的橫梁上,一邊讓風吹干衣裳,一邊坐在角落,警惕地聽著四周動靜。

又是二刻鐘過去,馮宛有點坐立不安了,她也不顧衣裳沒干,拿起便披在身上,把半干的長發扎成男子發髻,踏著履。用泥土細細的,均勻地抹在臉上,使得自己原本白凈如瓷的臉色有點微黑微黃不起眼后,她趁四下無人注意,快步走出了破寺。

剛剛走上街道,她便看到一個個游俠兒經過,這些人每看到一個衣裳襤褸,身材胖瘦與馮宛相仿的乞丐或庶民,便扯過那人細細打量起來。

看了幾眼,馮宛暗暗心驚,想道:她們果然懷疑了,還這麼快便調動了人馬,真是可畏。幸好我早就想到乞丐身份已經不能掩飾自己,換成了這般模樣。

在街道上走了二刻鐘,便碰到十來隊清查乞丐的人馬后,馮宛已越發謹慎起來。幸好,現在重新變得潔凈,宛如少年郎的她,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也沒人對她起疑。而且這個身份還有好處,那就是讓人一看,她便是一個能用得起金子的人。走了幾百步,馮宛見到一家成衣店,便閃了進去,拿出一片金葉子,重新給自己置了兩套男子胡裝和履。

因時間匆忙,她挑選的衣和履都是早已做好的,只是勉強合身。

購了一頂紗帽戴上,馮宛慢步走出了店鋪。

再一次,她提步向衛府外走去。

按照常理,她是因為蹲在衛府外而被識破身份的,不管是馮蕓還是什麼人,都想不到她會換一副面目,再回到衛府。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馮宛還是謹慎得多。

剛剛來到靠近衛府的巷道,馮宛一眼便看到里姝兒的馬車停在那里,她正站在馬車下,四下張望著,看那雙眼閃動,興奮得雙眼發光的模樣,莫非她還想再遇己一次?

馮宛沒有料到這一曲,頓時暗暗叫苦。她轉過身,干脆朝著北城門方向走去一一衛子揚如果回來,必會經過這里。

她剛剛轉身,一輛馬車從衛府急馳而出。轉眼那馬車便來到了馮宛身側,泥塵飛濺中,馬車里傳來趙俊低沉的聲音,“你吩咐下去,叫大伙多加注意。我想宛娘她走投無路,說不定會回到趙府。”聲音一黯,他的語氣中夾著一種說不出的復雜,或者說是憐惜,“宛娘自幼不愁衣食,現在卻淪落到了與乞丐為伍,我一想到這里,這心里便難受得緊。”

馬車中,趙府管事同樣帶著感喟的聲音傳來,“是啊,夫人一向是個聰慧的,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竟然把她逼到了那一步。

“我不管她是什麼緣故,我只知道,你們見了宛娘,一定要好好待她,千萬不要驚動別人,連馮美人也不許。”

“是。”

“姓衛的居然不在…”不在便不在罷,干什麼一直還說他在府中?也不知這個時節,那家伙在忙什麼。”

“是啊,若是衛家將軍在,也許夫人地……“那管事不知怎麼的,馬上住了嘴。只有風送著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漸漸離馮宛越去越遠。

看來,是馮蕓的那番逼迫,令是衛府的人只好說出衛子揚不在府中的事實。只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麼說的,看表面上,趙俊這里是沒有起疑心的。

這麼一耽擱,太陽眼看就要西沉了。馮宛挑了一家臨近衛府的酒樓,呆在角落里隨意用了一頓飯,又在另一家,由北城門到衛府,必經的客棧處定下一個房間后,便住了進去。

她所選的這個房間,窗戶正對著街道,坐在房中,她都可以看到外面的動靜,聽到外面的人來人往。

杷放置濕衣裳的包袱收好,馮宛走到窗口旁,對著漸漸西沉的太陽,暗暗想著:衛子揚,你會不會回來?如果你不回來,我這日子可真難過了…”她想,也許明天,也許后天,那些人想到她所面臨的境地,除了在乞丐和庶民中搜索后,也會在酒家客棧里尋人。到得那時,她又有得折騰了。

就在馮宛如此尋思時,只見前方處,馬蹄轟隆,卻是一眾征騎夾著滾滾煙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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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終於遇上

難道是衛子揚回來了?

砰砰砰的,馮宛心跳飛快,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那隊征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煙塵盡頭,馮宛清楚地看到,一個大大的“衛”字旗幟,清楚地出現在眼前。

是他,真是他!

馮宛緊緊握著拳,有點不受控制地想向外走去。

不過她強行按捺住了,她知道,越是關健時候,便越需要冷靜,同時,她的心里還有一點小小的疑惑,那就是,衛子揚在這麼關健的時候,如此大張旗鼓地回來,他就不怕心下已經生疑的陛下借機把他留住嗎?他就不怕節外生枝,籌謀好的事生變嗎?

那隊人馬真是越來越近了。

慢慢的,煙塵中,一個頎長熟悉,盔甲著了全身的身影出現在馮宛眼前。因隊伍激起的煙塵多,街道上又人來人往的隔得遠,再加上對方臉上都被頭盔罩著,只露出半張臉,馮宛有點看不清他是不是就是衛子揚。

就在她咬著唇細細瞅去時,人群中突然暴發出一聲歡呼,“衛子揚!”“衛子揚——”

“衛子揚”叫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歡呼聲,叫嚷聲中,馮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舉起了手,隨意地揮了揮,以示與大伙見禮。

隨著他這個動作做出,人群眾正興奮了,而馮宛,也在心里吶喊著:是他,是衛子揚!

她咬著唇,雙眼亮晶晶的,轉身便向外沖去。

在歡呼熱鬧中,她的手剛剛放在門柄上,不知怎地,卻是凝住了。

好一會,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轉回——都等到這一天了,還是慎重些的好。如果真是衛子揚回來了,以他的性格,必不會安安靜靜地呆在府中什麼事也不干。等他再出來時,相認也不遲。

想是這樣想,她的心跳還是飛快,握著斟的手,也微微顫抖著,無法自制的激動,令得她恨不得馬上沖出去,馬上撲向那個人,告訴他,自己這些天受的委屈,然后,在他身邊,踏踏實實睡一覺。

可是,再強烈的沖動,也被她生來謹慎的性格給克制住了。

那隊人馬慢慢越過馮宛,慢慢消失在衛府前。

這一路,馮宛一直沒有出去,她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抿著酒,一次又一次地命令自己平靜下來。

那隊人馬入了衛府。

馮宛一直注意著,發現衛府很平靜,也不見衛子揚出來。

這一晚,她一直靜坐在房中,守著燭火,在一片安靜聲中守著沙漏。

……竟是如此安靜。

子時入睡時,不知怎麼的,馮宛睜大雙眼,一直睡不著。良久良久,她閉上雙眼,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濁氣,喃喃說道:“好險!”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可以肯定,那支人馬中必沒有衛子揚。如果是衛子揚到了,他不會如此安靜,也不會讓這個都城這麼安靜。而且,他實在沒有大張旗鼓回來的理由。

馮宛慢慢地合上雙眼,一直握緊的拳頭在松開的同時,不知怎麼的,她低低一聲長嘆,似乎只有這個動作,才能讓她希望又失望著的,復雜之極的心境平和一些。

第二天轉眼就到了,過了中午時,對方明顯坐不住了。除了街道中的乞丐庶民被人不時查問后,便是客棧酒家也被挨家挨戶查著。在這種動作下,那些大戶人家新入的婢仆,也有被人問起。

居然滿城搜索了。真是好笑,這一轉眼間,那明爭暗斗雙方的注意力,居然都放到了她身上,一方想把她作為突破口,一方想隱藏她,或者毀掉她!

望著無形中,漸漸暗流涌動的街道,房間中的馮宛,慢慢站了起來。

她挺直腰背,靜靜地望著前方,慢慢的,她的唇角綻開一朵笑容來。

解開外裳,在內衣外綁上厚厚一層衣服什麼的,變得雍腫的馮宛,重新把臉涂灰,扮成男子模樣走了出來。

雖然那些清查客棧酒家的人,沒有想到她會離衛府如此近,一時半刻還查不到這里來。可馮宛不想坐以待斃。

清了店錢,慢步走出客棧,馮宛在路旁重新買一頂斗笠戴上,再購了一把劍佩在腰間,轉眼間,她已裝扮成了一個游俠。

慢悠悠地晃蕩在街道上,馮宛走累了便隨意找家酒店歇會,餓了就掏出金葉子飽餐一頓,倒也沒有半個人上前質問。

這時刻,對方搜查的重點,畢竟是乞丐和各大酒家客棧住宿的人選,和各大戶新進的婢仆。如她一個在街道中閑蕩的游俠,還不是他們應該注意的對象。

這般轉來轉去,眼看太陽一點點西沉時,馮宛看到了從一個巷道走出,步履匆匆的曾秀,在曾秀的身后,跟著幾個游俠兒。

馮宛瞟了一眼,腳步變得遲疑起來。

她現在還很安全,也不知道曾秀身邊的人可不可靠,她有沒有冒這個險的必要。

目光微閃中,馮宛決然轉身,提步向衛府返回。

當她出現在衛府外時,搜查的人也到了這里,正挨家挨戶地敲開客棧和酒家大門,一一詢問。

馮宛步履悠然地走來走去,時不時地拔了拔劍,與眾人一樣,好奇地看向那些詢問的人。

正當她晃悠了二圈時,身后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很輕,很不顯眼,馮宛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騎士,正匆匆翻身下馬,然后大步走來。這騎士一襲胡裝風塵仆仆,斗笠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個下巴。

他大步來到了衛府外。

望著衛府,他卻像是腳步遲疑了。猶豫了一會,騎士牽著馬轉身離去。

看著這騎士的身影,馮宛本能地想跟上去,可生性慎重慣了的她,終是不敢。咬著重唇,她想道:這人說不定是衛子揚派來的。

可想是這樣想,她可沒有那個膽量去驗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眼看太陽漸漸西沉了。馮宛的唇微微抿緊,終是忍不住再次提步,朝著破寺方向走去。

從衛府到破寺,少說也有大半個時辰的路程。馮宛心事重重,走得有點慢,而且幻想著與衛子揚本人來個巧遇,她一直都走的是正街。

如此過了一陣,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路過的馬車開始亮起了燈籠。

為了不引人注意,馮宛從一個巷道出來后,走起路來跌跌倒倒,仿佛是一個醉了酒的人,這樣的行走姿勢,配上她一身游俠打扮,使得那因為晚間來臨,而越來越多的盤查隊伍,都沒有理會于她。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又是轟隆隆的馬蹄奔跑聲傳來。

那馬蹄聲整齊響亮,氣勢驚人。馮宛連忙抬起頭,向一側讓去。

那隊人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到了五十步開外,馮宛這才看清,來人不過二十個,一個個戴著斗笠。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身量修長,一襲布衣。

馮宛朝那人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麼,竟有點移不開眼來。

就在她怔怔望去時,那隊伍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轉眼間,他們越過了馮宛。

眼看著他們就要消失在眼前,馮宛靈機一動,突然像平常說話般,溫婉輕細地喚道:“子揚。”

她注意到,此刻街道中的行人並不多,以她聲音不大,不會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她想,她叫得也含糊。如果不是有心,應該不會聽清。

她也想,除非那個人,對她的聲音,對這一聲叫喚,上了心入了骨……

她的聲音落下,如塵入風中。

那隊人馬還在向前沖去。

馮宛垂眸轉頭。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低喝聲傳來,“停。”他喝停眾騎后,轉過頭來四下張望著,問道:“你們可有聽到什麼?”

這是衛子揚的聲音,真是他的聲音!

馮宛迅速轉頭,她雙臂一甩,不管不顧地向那人狂沖而去。一邊沖,她一邊喚道:“子揚。”這一聲喚,聲音比剛才大了些,卻還壓抑著,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小心翼翼。雖然,她狂沖的腳步,完全出賣了她。

領頭的騎士赫然回頭。

他定定地看向了馮宛。

看著這個朝自己跑來的雍腫游俠兒,騎士先是呆了呆,然后他果斷地翻身下馬,朝著馮宛大步走來。

三不兩下,他便來到馮宛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穩住她的沖勢,他另一只手伸出,騰地一下取下了馮宛的斗笠。

四目相對。

瞬時,馮宛的眼圈一紅,騎士狹長的鳳眼也是大亮。轉眼間,他抿緊了薄唇,心痛地說道:“是我不好。”

馮宛還在癡癡望著時,他猛然伸臂,重重把她摟入懷中。擁著她,他顫聲說道:“我差點鑄成大錯。”

他哽咽著語不成聲,只能說出這幾個字。

馮宛倚入他的懷中,她閉上雙眼,搖了搖頭,溫柔地說道:“你這不是來了嗎?”轉眼,她又說道:“趁現在注意的人不多,我們馬上離開這里。”

“好!”

他斷然應了一聲,手一揮,低聲喝道:“你們馬上散開,把左近看到的人全都處理了。另一隊,馬上上馬,隨我出城。”聲音中殺氣沉沉,馮宛還在暈沉間,他摟著馮宛的腰翻身上馬,韁繩一提,向著來路狂沖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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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溫暖

衛子揚行動迅速,馮宛倚在他的懷中,感覺他衣裳上,血腥混合著泥塵汗水的味道,心里卻只有滿滿的心安。

這種感覺對她來說,真是陌生,陌生得讓她都覺得危險。她什麼時候起,竟然對一個男人倚賴成這個程度?這亂世中風雨不斷,她不是習慣了一個人思量好前因后果,一個人扛的嗎?這樣下去,只怕光是他有了二心,她都會被妒忌逼得發狂。

閉上雙眼,馮宛想尋找到自己變成這個模樣的理由,可是,她居然無法讓自己打起精神來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她只是舒服的,享受地感覺到他體溫,只是懶洋洋的,想要就此睡去。

隊伍很快便沖到了城門處,此時城門早就關閉,就在馮宛挺直腰背時,卻見衛子揚手指在唇邊一放,一陣清越的馬嘯聲沖天而起。嘯聲過后,幾個急匆匆的身影出現在城門邊,緊接著,只聽得“吱呀呀”一聲,城門被打開,衛子揚帶著眾人一卷而出。

一出城門,馮宛便松了一口氣。而眾騎,踩著星月光輝,沿著官道向前疾奔而去。

馮宛努力地睜開眼,想讓自己清醒些,可這樣堅持不了一刻鐘,她終是閉上雙眼,倚在衛子揚的懷里,沉沉睡去。

聽到懷中人的輕細鼾聲,衛子揚右手一伸,示意眾騎放慢了腳步。他低下頭,專注地盯著馮宛的睡容一陣,忍不住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掌,幫她拭去臉上的泥灰。

一騎駛近,朝著馮宛看了一眼,低語道:“這幾天,滿城之中,太子和陛下的人對她百般搜索,方法用盡,卻還是讓她成功逃脫。將軍,這婦人實是個有大智慧的。”

衛子揚點了點頭,啞聲道:“她從來聰慧。”說到這里,他喃喃加上一句,“這次的事,是我思慮不周,險些造成大錯。”

這話他已是第二次說了,語氣沉重,自責之意溢于言表。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吭聲。若是別的圖謀大事的梟雄,他們必然會勸其重江山而輕美人,可衛子揚與那些人不同,他這人,太重情義,也太偏激,他根本就是個項羽一般的人物。

不過,這個世道,本已沒有了英雄,天下稱王者,比比都是豎子,衛子揚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梟雄,可他比起太多跳梁小丑來,已是優異得很。

馮宛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迷糊中,她似乎感覺到,有人脫去她的外裳,換上了舒適的中衣。又似乎有人拭去她臉上的泥塵,順便把她的手和腳抹干,然后,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與那懷抱一起,沉入溫暖所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睜開眼來。

彼時,外面天空正是黑漆漆的,只有營帳的一角,點著一個牛油燈。馮宛眨了眨眼,慢慢轉過頭,看向上方。

上方處,一張絕美中透著青澀的臉,正擱在她的秀發上,他雙眼緊閉,呼吸細細。就著光線,馮宛可以看到他下巴處初生的胡須。

是衛子揚。

馮宛先是一陣放松,剛想一動,卻發現腰間擱著一臂,雙腿上,也搭著他強健有力的左腿。

似是感覺到馮宛在動,他眉頭蹙了蹙,雙臂一收,順勢把馮宛重重帶入懷中,害得馮宛的臉,生生地擱在他的胸口上這才罷休。

馮宛這個姿態呆著,隨口呼出吸入的,都是他的體息,不由臉紅騰的大紅。

她輕輕地朝他推了推,剛推了三下,閉著雙眼,兀自末醒的衛子揚便嘟囔道:“別鬧了,阿宛。”

聽著他睡夢中綿綿的輕喚,紅著臉的馮宛不由唇角一揚。她真的停止了掙扎,安安靜靜地倚著他的胸口,漸漸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馮宛睜開眼時,枕邊已冷,她晃了晃頭,一邊令人端水進來洗漱,一邊想道:昨晚竟然做了那樣的夢。

正在這時,那把水放進來的士卒在帳外說道:“夫人,將軍說了,昨晚你累得狠了,可以多休息片刻,到了出發時,他會過來叫你的。”

說到“昨晚你累得狠了”幾個字時,那士卒看著馮宛的表情中,帶著暖昧的笑意。

對上這人的笑容,馮宛咬著牙說道:“將軍在哪里?”

“將軍在與眾人議事。”

“知道了,你退下吧。”“是。”

目送著那人離去的身影,馮宛暗暗磨牙,忖道:他定是故意這樣說,他就是想臊我。我們昨晚上明明沒有什麼,他偏……哼!她畢竟是個婦人,自己有沒有與男人發生什麼,還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衛子揚什麼時候起,有了這種捉弄她的愛好?

洗漱過后,馮宛梳好頭發,伸手拿起外袍,正準備更換時,突然瞟見自己煥然一新的中衣,這一下,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昨晚的記憶,依稀出現在她的腦海。

她知道,這個軍營中,除了她,是沒有第二個婦人的。以衛子揚的性格,自己這中衣,他也不會允許別人更換。

……現在正是慢慢進入夏日的季節,天氣溫熱,她的中衣里面,只有一層薄薄的肚兜……

站在那里,一張臉臊得紅通通的馮宛,過了好一會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吸了一口氣,迅速地把衛子揚給她準備的男裳換好,轉身朝外走去。

軍中營帳的布置自有章法,馮宛雖然沒有來過,從書中也了解到一二。她徑自走向帥帳,帥帳外,守著四五十個衛子揚的親衛。望著那森寒的長戟,以及眾人嚴陣以待的架式,馮宛遲疑了一會在她猶豫時,眾親衛也在向她看來。守在最前面的兩個親衛,相互看了一眼,交流起來,隱隱中,她聽到一人說道:“她便是馮夫人,將軍命令過的。”

然后,馮宛清楚地感覺到,這些親衛看她的眼神,放下了警惕。

見狀,馮宛提步。

在她經過他們時,眾親衛不但沒有阻攔,還向后略退一步,讓她入內。

來到帥帳外,聽到里面傳來的喧囂聲,正想要不要稟報一聲,便聽到一個幕僚大聲說道:“茲事重大,我們何不給宮中的人送去一具假屍體,讓他們安安心?”

另一個幕僚也說道:“此言有理。將軍,當此之時,我們萬不可讓太子知道,馮夫人已經在我們手中,他對馮夫人所做的一切,你已洞悉。若是能弄一具假的馮夫人屍體讓他放松片刻,實是一招妙棋。”

“正是正是。”

“將軍,此言有理。”

“妙極,將軍,你不必再猶豫不決。”

叫嚷聲中,衛子揚沉冷的聲音,終于慢慢響起,“用一個假的阿宛瞞騙他們?然后,在我掌權之前,真的阿宛就此隱姓埋名?”

四下安靜中,衛子揚冷冷說道:“我衛子揚頂天立地,這次之事,本是我思慮不周。要讓阿宛改頭換面,鬼鬼崇崇的不得現面于世人,不可!”

他說得太斬釘截鐵,里面的眾人一陣默然。

站在外面,馮宛也是一陣默然,她也知道,眾幕僚所獻的計策,實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她一個婦人,不再出現也不要緊。再說,等他對付了太子之后,她還是一樣可以現面的。衛子揚完全沒有必要舍易就難。

沉默中,衛子揚的命令聲傳來,“這件事,你們再做思量吧。”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府中,以及我放在秦關等處的兵卒,都布滿了太子的人。真正被我所控的,不過是現在這一萬人馬。昨晚上,因我性急,便是當場處理了數人,我的行蹤難免泄露出去,便是安排在城門里的人,怕也不能再用了。”

聲音慢慢一沉,他徐徐前傾,一字一句地說道:“時不我待,事情,不能再拖了!”

“錚——”的一聲,長劍出鞘的聲音響起,馮宛聽到衛子揚沉聲喝道:“三日內,我們攻入宮中!”

“是——”喝聲一出,眾幕僚凜然應諾。這一瞬間,原本還只是喧囂熱鬧的所在,突然變得殺氣沉沉。

要行動了?

雖然是在馮宛意料不中,她還是一怔,還是一陣心跳加快,手心發熱。

這里,衛子揚又低聲交待了幾句后,便吩咐眾人退下。帳門打開,眾幕僚一一退出,他們陡然見到侯在外面的馮宛,先是一怔,轉爾向她點了點頭,在打量中,一一退去。

在經過馮宛的身邊時,有一個輕飄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將軍對此婦如此看重,將來大事成后,她怕是我們的主母了。”

“可惜是個嫁過人的。”

“那又如何?刀口舔血之人,哪有這麼多講究!只要將軍歡喜一切都成。”

議論聲漸漸遠去,馮宛抬眸,對上大步走來的衛子揚。

此刻的衛子揚,龍行虎步而來,馬上就要面臨的,改變他命運的大戰,似乎對他沒有一點影響,少年的血色鳳眸在對上她時,熠熠生輝,流溢著淡淡的喜悅。

徑直走到她面前,衛子揚俯視著她,唇一動,說道:“阿宛,昨晚上你不是累著了嗎?怎麼這麼快就起塌了?”

這話一出,站在衛子揚四周的人,同進投來曖昧不明的目光。馮宛對上面前一本正經,既溫柔又誠摯,顯得無比關切的衛子揚,雙眼一瞪,正要嗔罵他幾句,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士卒匆匆跑來,大聲稟道:“報!太子派一個姓趙的官人前來求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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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光明正大的出現

姓趙的官人?

馮宛一怔,不由想到了趙俊。

而一側的衛子揚,聞言堊論冷一笑,道:“來得挺快的啊。”說罷,他衣袖一甩,大步向外走去。

看到他毫不掩飾的煞氣,馮宛連忙上前一步,扯向他的衣袖,低聲說道:“子揚。”

衛子揚回頭看向她。

馮宛抬頭看著他,溫柔地說道:“他在這個時候來,怕是與昨晚你把我帶走之事有關。太子現在,正因為找不到我而心虛著,你萬不可露了行跡。”

她說的這些道理,馮宛也知道,衛子揚其實是明白的。可她還是想提醒提醒。

衛子揚凝視著她,點了點頭,道:“好。”

說罷,他大步走開。

馮宛目送著他的背影,再終想了想,還是提半遠遠跟上。

她走得很慢,來到營帳外停了下來,側耳聽了聽,正聽到趙俊熟悉的聲音傳來,“衛將軍,那個婦人”他停頓了下,聲音有了點傷感和不安,“也不知犯了何事,竟然不見了。她是在你的府中不見的,我也不想怪罪于將軍,只是想將軍多花些心力,找她一找。”他聲音微啞,“我的人也在找,可我想著,便是找到了她,她也不會跟我走的。

衛將軍,請你費心了。”

他的聲音中,有著毫不掩飾地擔憂,透過一角,馮宛看到趙俊薄唇緊抿,表情憂鬱再誠摯。

看他這個樣子,竟然是真真堊實實的憂心忡忡。看他愁眉苦臉地坐在那裏,不過一刻鐘,已歎了四五口氣。

衛子揚抬了抬眸,好一會才低沉地說道:“你放心。”聲音低沉中帶著自責。

聽到衛子揚地回答,馮宛微微一笑,想道:他也會作偽了。

趙俊見他答應了,勉強一笑,他悵然地說道:“那個婦人,平素也是個聰慧的,就是太硬氣了,總不肯低頭,難免容易得罪人。哎。”搖了搖頭,他說道:“我求過太子,太子也答應我,會盡力找到那婦人。

說到這裏,他站了起來,朝著衛子揚深深一禮,道:“多謝將軍應承,時辰不早,該說的趙某也已經說完了。將軍,告辭。”

聽到這裏,馮宛連忙閃到一側。趙俊大步走出,走著走著,他似是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來四下瞅去,瞅了一會,他搖了搖頭,這才掉頭離開。

衛子揚走到馮宛身邊,淡淡說道:“這個人,倒也有心。”語氣不善。

馮宛點了點頭,道:“他也不是太壞。”只是正如趙俊所說的,便是走投無路了,便真是只有趙俊一人尋到了她,她也不敢就此放心地跟著趙俊走的。

他那人,也許在她生死不知時,是真擔心她,但也會在得知獻出她能得到利益時,轉手就把她送出。

便如他對他院裏的那些婦人,不管是月娘還是眉娘,他其實都是真心喜歡過的。

不過這種種喜歡,在權衡利弊之後,在面臨強權時,會變得退縮,選擇無視罷了。

自古以來,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大丈夫,世間又有幾人?

轉眼一天過去了。

這一天,衛子揚頻頻召集幕僚和眾將,不停地商議著什麼。事關軍國大事,衛子揚沒有叫馮宛旁聽,馮宛便安靜地呆在營帳中,哪里也沒有去。

第二天一大早,衛子揚來到她的營帳外,含笑說道:“阿宛,可願隨我入城一趟?”

“入城?”

面對怔忡的馮宛,衛子揚昂首而笑,一雙血色眸子閃耀著光輝,他負著雙手,淡淡說道:“不錯,便是入城,你隨我一道,光明正大地入城”

啊?這下子,馮宛完全驚了。她低叫道:“可是子揚,這樣的話……”

不等她說完,衛子揚伸手打斷,傲然笑道:“沒有可是,我便是要你光明正大地隨我入城。你想怎麼打扮便怎麼打扮,就坐在我身邊,看看那些熟人的嘴臉,如何?”

他那雙斜長的血色眸子,光波流動,咄咄逼人,那絕美的臉說不出的意氣風發,也說不出的傲然。馮宛被他這麼一說,不知怎的,心中的不安都暫態不見。她含著笑,優雅地說道:“好,便光明正大地出現。”

聽到她應承,衛子揚哈哈一笑,聲音洪亮之極。

聽到他的大笑聲,馮宛也跟著嫣然而笑,她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幾個幕僚,見他們有的憂心忡忡,有的面露不滿,也有的信心十足,心下嘀咕起來:那日這些人明明是想讓我假死的,可被衛子揚給拒了。真沒有想到,他居然想到要帶著我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面前。也難怪這些人心下不安了。

衛子揚行事向來果斷,當下,他便令人佈置,二刻鐘後,一襲晉裳,塗了胭脂,面目清雅如花的馮宛,便被他接在身前,在數百護衛地籌擁下,浩浩蕩蕩地向都城駛去。

官道中,眾騎激起的灰塵高高揚起,馬蹄的的中,衛子揚摟著馮宛的手,溫熱有力,馮宛不用回頭,也可以感覺到,此刻的他,必是顧盼生輝,絕世的容顏閃著男女都無法不被迷惑的光芒。

他駐軍的地方,離都城並不遠,約摸中午時,隊伍便來到了城門外。望著城中川流不息的人和車,衛子揚低聲一笑,道:“只要有半日安寧,這裏便是如此模樣!、說罷,他輕喝一聲,“駕——”策著馬,率先沖入城中。

城中本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衛子揚這數百人一沖入,本不過是大河中的浪花,轉眼便可不見。

奈何這數百親衛,都是他精選出來的悍卒,一個個身經百戰,血海是挑出來的。這些人走在一起,那氣勢何等驚人?因此他們一沖入,人群自動地退向兩側,自動地停止喧嘩,向他們看來。

這麼一看,眾人便對上了一襲胡裝,俊美得逼人的衛子揚,以及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的馮宛。

一雙雙目光中,數百人的隊伍,徑直向衛府駛去,駛去……

馮芸這幾天很忙,她得了陛下的旨意,近期可以自堊由出入宮禁。宮中的那些人,向來都是勢利眼,看到陛下對她如此看重,連排在她上面的貴人什麼的,見了她都是先帶三分笑。

因此,馮芸現在很得意,她整日地帶著弗兒在街道上閒逛,尋找著每一個馮宛可能去的角落,陛下已經承諾了,只要她找到了她那個大姐,必封她為貴人。

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馮芸幾乎要懷疑,馮宛是不是有上天入地之能?否則的話,她怎麼能在這麼嚴密的搜索下,身影全無呢?便是弗兒,這幾天也在嘀咕,在她想來,她已把夫人能去的,可能會去的地方找了個遍,可怎麼就找不到她呢?

就在馬車晃蕩著,兩女楚眉尋思時,幾個議論聲傳入她們耳中,“那似是馮夫人。”“馮夫人?便是屢屢被人尋找的那個?“……正是。”“別想了,定然是她。

嗖地一聲,馮芸迅速掀開車簾,朝著那幾人急急問道:“你們是在哪里見到子馮夫人?”

她問得甚急,語氣中帶著習慣性的頤指氣使。幾人一怔,同時抬頭看向她,卻沒有忙著回話。

馮芸見狀,眉頭大楚,不耐煩地喝道:“我問你們話呢,耳朵聾了還是沒有聽到?”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側的弗兒急急低喚,“主子,快看,快看”她因為驚訝,聲音都有點結巴了,一邊不顧體統的胡亂扯著馮芸的衣袖,弗兒一邊指著左側岔道處低叫。

馮芸微惱地瞪了她一眼,見弗兒渾然未覺,不由輕哼一聲,就在她準備喝罵時,只聽得弗兒急急叫道:“夫人——,她似是驚聲叫喚。

馮芸一聽到這兩個字,連忙順聲望去。這一看,她頓時傻了眼。

只見道路的盡頭,從左側通向這裏的岔口處,出現了一隊數百的人馬。那走在最前面的一匹雪白駿馬上,一個絕世無雙的少年摟著一個婦人,正向她們直沖而來。

那倚在少年懷中的婦人,白淨如瓷的臉上帶著淺淺紅暈,黑漆的雙眸靜而深邃,晉裳飄然,貴氣逼人,可不正是馮宛?

馮芸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遍尋不到的人,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呆若木雞中,她下意識地伸手揉向自己的眼。

就這麼會功夫,那數百人已經一沖而來。四下馬車急急避開時,因馮芸是宮中美人身份,又沒有下令,她的馬車便孤零零地忤在中間。

白馬一沖而來時,馮宛對上了傻呼呼地瞪著她的馮芸和弗兒。

瞟了她們一眼,馮宛突然喚道:“停一下。”

衛子揚清喝一聲,眾騎止步。

在馮宛的示意中,白馬向馮芸的馬車駛來。

白馬來到馬車旁,馮宛從衛子揚的腰間拔出他的佩劍,伸手一掠,劍風一過,馮芸的馬車車簾,便給輕飄飄地割了下來。馮芸與弗兒兩個人的臉,也清清楚楚地顯露在馮宛面前。

對上兀自目瞪口呆的兩人,馮宛優雅一笑,溫婉地說道:“不必驚訝了,真是我。”

她轉過頭,細細地盯著馮芸,抿唇一笑,姿態曼妙而又尊貴,“真是對不起阿芸了,你的貴人夢,又破了。”

然後,她轉向弗兒,右手輕抬,手中長劍優雅地劃出,把那劍面,輕輕的在弗兒的臉頰上拍了拍,馮宛溫柔而憐憫地說道:“弗兒,見到昔日主子不曾落魄,你真的很失望,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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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故人故人

森寒的劍鋒冷冰冰地貼在臉上,近得弗兒都能聞到,這劍上的血腥氣。她白著臉,睜大眼睛怯怯地喚道:“夫人,”她想搖頭卻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怯生生地說道:“婢子沒有那想法,沒有沒有的。”聲音顫得厲害。

“是嗎”

“是,是是。”弗兒一個勁地說著是,只可惜她不能通過搖頭點頭的動作,強調出自己話中的誠意。

馮宛一笑。

她這一笑,很安靜很溫婉,一切都是馮蕓與弗兒熟知的,可不知為什麼,她們竟覺得同時打了一個寒顫,竟覺得馮宛與衛子揚,是那般的相似。

揚唇一笑后,馮宛右手手腕略微側了側,然后,她收勢回劍。也許是她拿劍不夠穩,也許是那劍鋒實在太過鋒利。便這麼一拖一拉間,弗兒的唇角,竟被劍鋒割出了一條長達三寸,深可見骨的傷口。

劍鋒回收,帶出一串血花,以及弗兒無法自抑住的恐慌驚叫。馮宛眨了眨眼,對著痛得尖叫的弗兒十分認真地說道:“真是對不起,弗兒,我忘了這劍是可以傷人的。”說罷,她把劍送還給衛子揚,扁著唇埋怨道:“子揚,你這劍也太鋒利了,你看,它一不小心便把我的舊仆給毀了容了。”

說是埋怨,怎麼聽都帶著一種冷意。衛子揚微笑不語中,馮蕓狠狠打了一個寒顫,驚怕地想道:她是真的與這個姓衛的越來越相似了。在她的記憶中,馮宛怎麼也不是這個樣子,她曾經以為,馮宛便是被她逼得無地容身了,逼得要自刎了,也不會用那劍傷別人一下。

果然是的近墨者黑。

當然,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讓馮蕓害怕的,還是那劍會不會又指向她自己!驚亂中,她急急回頭,對著兀自痛得尖叫的弗兒狠狠喝道:“閉嘴!”喝完后,她向那馭夫命令道:“我們走。”

雖然極力維持鎮定,可她語氣中的慌亂還是流露無疑。

那馭夫應了一聲,馬車剛駛動,又是一頓,卻是衛子揚一手扯住車轅,勒停了馬車。他絕美的臉上帶著笑,鳳眸含著情,瞅著馮蕓輕言細語道:“馮美人,阿宛的話還沒有說完,你怎麼能走呢?”聲音綿綿,直如情話。

一時之間,馮蕓欲哭無淚。她白著臉看向馮宛,擠出笑臉說道:“大姐姐,我們是姐妹,你不會生我的氣,對不對?”

對上馮蕓眼巴巴的模樣,馮宛唇角扯了扯。不錯,她對馮蕓的恨,是沒有對弗兒那麼深。而且馮蕓畢竟身份特殊,她與身為婢女的弗兒不同,馮宛動她,便是當眾打皇室的臉。

對著馮蕓,馮宛笑了笑,她垂下眉眼,慢慢說道:“阿蕓這麼害怕,那你走吧。”說罷,她朝衛子揚看了一眼。

衛子揚松開了車轅,馭夫連忙趕著馬車急急駛向宮門。馬車雖在行進,馬車中的馮蕓卻一個勁地顫抖。她不明白,為什麼馮宛會知道,自己找到了她,便會被提為貴人?

陛下雖然想抓到馮宛,可他所有的行動,都是通過馮蕓的手來進行的。以衛子揚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一旦向陛下問罪,陛下肯定會把她推出去!畢竟,自己與馮宛不和是由來已久的。

她咬著唇尋思了一陣,聽到旁邊的嚶嚶哭泣聲不停傳來,心下大為厭煩。騰地轉頭,馮蕓怒喝道:“住嘴!”

聲音一落,弗兒的哭泣聲果然小了些。馮蕓瞪著眼淚巴巴的弗兒,一直以來,弗兒都知道,她馮蕓喜歡的是精明能干之人,因此弗兒在她面前,也一直展現的是那個形像。可現在,她心情太過悲傷,竟然連偽裝也做不了。這般像在馮宛面前那樣,惡心巴拉地望著自己。

厭惡地看著弗兒,馮蕓看向她的唇下,對著那條深可見骨,雖然捂著,兀自鮮血汩汩而出的傷口,馮蕓冰硬地說道:“宮中從來容不得面目殘破之人,弗兒,你的容已經毀了,宮中是不能回去了。這樣吧,我把你送到我父兄身邊,你去侍侯他們。”

毀容兩個字一出,弗兒大慟,她淚水汪汪而下,卻因為忌憚馮蕓,只好強忍著悲傷,不敢痛哭出聲。

見她還知道分寸,馮蕓的臉色緩和了些。她慢慢說道:“弗兒,本來我是答應過你,把你許給十一殿下的。十一殿下,也是對你有著好感的。可現在,哎……十一殿下是眼睛看不見,可他身邊的人,還有陛下可是能看見的啊。你現在這個樣子,十一殿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要的了。你要恨就去恨那個馮宛吧。”

她越說,弗兒越是痛苦欲絕,捂著嘴,弗兒拼命地搖著頭。

沒有人知道,自從偶然遇到十一殿下,又給他解了圍后,她對他放了多少心思。她知道,自己長相普通,出身又不好,要出頭有多難。沒有人知道,她為了出人頭地,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

她曾經想過,只要跟了十一殿下,以她的手腕,她遲早能成為殿下的正妻。到得那時,別說馮宛,便是眼前這個馮美人,便是曾經的大公主趙雅,所有所有曾經看不起她的人,哪一個不會跪在她的面前,諂媚地討好她?

她還想,十一殿下是有眼疾,可她一定能生個健康的兒子,到得那時,這個陳姓王朝,由誰說了算還不知道呢。

可她沒有想到,今天馮宛那一劍,把一切都毀了,毀了!

無邊的痛苦和絕望中,弗兒真不明白,怎麼夫人就對她這麼不喜呢?那以前做姑子時,淳厚平和的人,怎麼跟了衛子揚后,變得這麼可怕,這麼手段狠辣的?是了是了,她定是把對馮美人的恨,遷怒自己身上了。自己是替罪羊啊。

弗兒這人,骨子里即自卑又自傲,是一個可以我負天下人,而不能天下人負我的小人。馮宛毀了她的容,她恨馮宛,可是因為馮宛離她太遠,而且越來越遠,眼看都是她報復不到的對象。于是,她那無邊痛恨,竟然自發地選了一個靠近她,她又能接近的馮蕓。

因為恨,弗兒逐漸冷靜下來,她捂著傷口,哽咽著卻恭敬自執地向馮蕓道著謝,“多謝主子體諒,弗兒一定會安心辦事,會成為主子在宮外的一個助力的。”

宮外的助力?

一句話令得馮蕓雙眼一亮,她點了點頭,矜持地說道:“你能明白,那就好。”說罷,她注意力從弗兒身上移開,瞟向那馭夫想道:幸好今天我沒有帶護衛出門,到時只需想法子處置了這個馭夫,陛下那里還不是任由我怎麼說來?

那一邊,衛子揚的人馬還在招搖過市,他摟著馮宛,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眾人,一邊與馮宛說著話。

對于衛子揚走后,自己在衛府中發生的事,以及自己被打昏,又設計從馬車中逃脫之事,馮宛早就事無巨細地跟衛子揚說了。馮宛感覺到,相比起別人,衛子揚對衛府中那幕僚和護衛,還有眾仆的所作所為,更加的憤怒。畢竟,他曾經以為,自己的府中是絕對安全的,馮宛有那些人保護,絕對出不了事。

如今,眾人正朝衛府駛去。隨著馬蹄的的聲響,四周的人,熟面孔也越來越多。

呆在府中的趙俊,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出門,他連忙掉轉馬車,迎向衛子揚的所在。

果然,他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中,看到了窩在衛子揚懷中的那個婦人。

怔怔地看著氣色鮮艷,高貴不減的馮宛,趙俊唇動了動,整個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直覺得腦海一片空白,說不出是極喜還是別的。

陳雅坐在他身側,一眼瞟到馮宛,又看到趙俊這般模樣,她恨恨的,咬牙切齒地咒道:“蒼天不公,怎地這賤婦又出來了?”

她罵聲不低,可趙俊卻似沒有聽到一般,依然神色復雜地看著越來越近的馮宛。

好一會,陳雅臉上堆起一個笑來,她伸手推了推趙俊,在使得他向自己看來后,溫柔笑道:“夫主,這個馮夫人還活得好好的,而且衛子揚也沒有怎麼對她,兩人還處得好好的,你是不是很開心?”

趙俊唇動了動,干澀地說道:“開心。”他也說不出這是不是開心,他只是在輕松了的同時,也有一點點不舒服。他曾經幻想過,走投無路的馮宛,跪在他的面前向他求助的。他也想過,馮宛在知道自己為了她的事后,還特意求過太子和衛子揚后,感動涕零的模樣。諸般面目中,他最不想見的,便是依然光鮮華貴,仿佛從來沒有遇到過劫難,那般云淡風輕的馮宛。

眾騎的的,漸漸靠近。

慢慢的,衛子揚的白馬,靠近了趙俊的馬車。似乎察覺到了他地注視,偎在衛子揚懷中的馮宛回過頭來,她朝著趙俊的馬車睨了一眼,那一眼,清澈明亮,宛如秋水,是一派全然的安詳。

看著馮宛回過頭去,趙俊的臉沉了沉,忍不住輕哼道:“不知好歹!”

漸漸的,眾騎越過趙俊兩人,駛向衛府所在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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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2:53:21
第179章 處置

越是靠近衛府,圍觀的閑人便越少,而出現在四周的行行色色人馬,卻又明顯增多了。

馮宛暗中冷笑,想道:只怕那兩位的人都來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準備什麼時候出現。

轉眼間,隊伍來到了衛府大門外。

堂堂白日,衛府大門卻是緊緊關閉,衛子揚翻身下馬,大步走出時,一個護衛已經率先上前,伸手“啪啪”地拍起鐵門來。前在幾下拍擊聲中,門內還是一片安靜,那護衛正準備再拍,衛子揚冷漠的聲音傳來,“退后。”

“是。”那護衛連忙退后。

衛子揚大步走來,他盯了大門一眼,命令道:“拆了它!”

拆府門?放在別人做來,這可是最嚴重的挑釁呢。眾護衛一愣間,衛子揚威嚴的喝聲傳來,“我說,拆了它!”

眾人同時回神,凜然應道:“是。”

衛子揚退后幾步,而眾護衛已然踏著整齊的腳步,蹬蹬蹬地走上前來。這些親衛,全部是衛子揚從沙場上帶來的,攻城拔寨那是家常便飯。因此衛子揚命令一下,已有一些親衛從馬背上拿下斧頭之類。

轉眼間,他們來到鐵門前。正當他們動手拆除時,門內傳來一個急急地應答聲,“來了來了。”

那人應得急,伸手便扯向門鎖,可是他剛把大門拉開一條縫,只聽得“砰”

的一聲,左邊的大門已經重重砸落在地。同時,右邊的大門也已經搖搖晃晃。

那人大驚,因怕被大門砸到,他連忙退后幾步。一邊雙手拼命搖晃,他一邊扯著嗓子驚叫道:“別這樣,別這樣。”

說話間,他頭一抬,瞟到了冷著一張臉,煞氣沉沉的自家將軍衛子揚。

陡然見到衛子揚,那人臉孔一白,慌亂中,他急急朝后面看去。

馮宛認得,這人只是一個門衛。順著他的目光向后看去,馮宛瞟到一個躲在樹后,顯得極為不安的身影,那人,正是衛府的總管事。

馮宛既然看到了,衛子揚自也能看到。當下,他冷冷一笑。伸手按在劍鞘上,衛子揚帶著眾人大步跨入府中。

數百人氣勢洶洶地入了府,衛子揚頭也不回地命令道:“給我抓起來。”他所說的,自然是那個總管事。

眾親衛應諾,其中兩人大步走出,他們來到那總管事面前,也不顧他的求饒,把他的手在背后一剪,便推到了衛子揚身后。

總管事被推到衛子揚身后,嘴里還在連連叫冤,“將軍將軍,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要聽我解釋啊。”

在他的叫嚷聲中,衛子揚冷著臉喝道:“閉嘴。”他頭也不回的命令道:“堵上他。”

一語吐出,便有人撕下衣角,把它揉成團塞在那總管事嘴里。

這個總管事,好歹也是一個將軍府的管事,平素不管是府中,還是在外面,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現在衛子揚二話不說,便令人把他的嘴堵住,這樣,便是最后衛子揚放了他,他在衛府中,只怕也沒有顏面呆下去了。

那總管事想到這里,臉孔一白,雙眼黯了下去,本來掙扎著想要叫冤的動作,也停止了。

帶著垂頭喪氣的總管事走到主院外,衛子揚一邊跨入院落,一邊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把府中所有人等一並帶來。”

“是。”

他來到院落中間時,幾個婢女見他站定,連忙抬起府中的塌幾,恭敬地擺在院落中央。

衛子揚長袍一掀,轉身跪坐于塌上。揮退準備上前斟酒的眾婢,他抽出佩劍,就著陽光慢條斯理地拭起劍鋒來。

陽光下,劍面如水,寒光蕩漾,衛子揚低著頭,拭劍的動作專注之極,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撫在其上,讓人覺得美麗的同時,又無以自抑地引人寒栗。

馮宛早就知道他心中不悅,已悄無聲息地退后少許,站到了親衛們的中間。

時辰一點一滴地流逝,慢慢的,一陣腳步聲拖拖沓沓地傳來,在一陣壓抑的安靜中,屬于各個院落的婢仆一一來到。他們安靜的低頭站后不久,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這次在腳步聲中,還伴著喧囂聲。

一個酸不溜秋的聲音高昂地傳來,“將軍何許人也?奔戰千里,斬敵寇而立功名。如此大丈夫,豈能因一婦人事,而大張旗鼓,逼著我等前來?將軍將軍,你這樣做,就不怕寒了眾人的心?”

這人昂昂而言中,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那個慣常跟在衛子揚左右,阻止馮宛閉院自保的幕僚。

在這個幕僚旁邊,還有五六個幕僚,和一些衛子揚請來幫手的有才之士。這些人一個個昂著頭,對于被親衛們強迫前來的人,憤憤不平著。‘

那幕僚一眼看到衛子揚,也不用人推掇,大步連跨地向衛子揚沖來。他沖到衛子揚面前,大聲叫道:“衛將軍,你便要為了一個婦人,斬殺我等不成?”

聲音高昂,目露怒火,語氣咄咄逼人。

衛子揚慢慢抬起頭來。

彼時陽光正好,白晃晃的日頭照在他絕美的臉上,幾如血玉雕琢。那放在他手心的長劍,劍光蕩漾如波,一縷縷反射在他臉上,說不出的冷漠,還有陰寒!

抬頭盯著那幕僚,衛子揚又瞟向站在他身后的另外幾個幕僚,再一一掃過眾人。

他淡淡說道:“看來諸君都是敢作敢當之人,那麼,無視我的囑咐,擅自對我婦人動手的,不妨站出來。”

他說得很平靜很平靜。

可越是這樣,眾人便越是覺得寒冷。他們與衛子揚也相處了一陣,自是知道,他這人,從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人君子,也不是一個講究道義仁信的領導者。他這人,說要殺一個人,有時是絲毫不講理由的。

事實上,不止是衛子揚,彼時的胡人諸國,天下貴族,如衛子揚這般任性而為的人實在太多,比他荒唐的,更是數不勝數。時人已經習以為常。因此,剛才進門時,是有不少人侃侃而談,大肆指責衛子揚,可真對上他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見眾人都不站出,衛子揚轉過頭,看向剛才還大言不慚的那幕僚。

他的目光明澈,卻又如此的冰寒。這樣的冰寒,直讓那幕僚打了一個寒顫。他強行按下心虛,昂起頭對著衛子揚叫道:“將軍執意要因一婦人而罪臣下,又何必多問?你手中有劍,盡可一劍刺來,黎某若是眨一下眼,也算不得丈夫!”

語氣雖然高昂,直是大義凜然。

衛子揚盯著他。

慢慢的,他唇一扯,哧笑出聲,“背主行事,竟還有理了?”

那幕僚就怕他不開口,此刻聽到衛子揚說話,心下大喜,連忙大聲叫道:“將軍好生糊涂,你為將時,也是將在外,王令有所不受,黎某雖然不才,也不敢……”

他堪堪說到這里,衛子揚眉頭一蹙,冷冷的,不耐煩地喝道:“聒噪!堵上他的嘴!”

一令喝出,馬上有一物塞來,轉眼間,剛才還氣宇軒昂,雄辯滔滔的幕僚,已被嚴嚴實實地堵上了嘴,同時,他的雙手也被反剪拿下。

眾人剛才還心存僥幸,暗底里竊竊私語不休,現在一見這情況,頓時一驚,四下真正變得安靜無聲了。

衛子揚慢慢站起。

他扶著幾,冷冷的,冰寒地盯著眾人,當他的目光一一掃來時,所有人都激淋淋打了一個寒顫,低下了頭。

衛子揚盯了一陣,慢騰騰地說道:“不錯,真是不錯……我剛剛出府,所說的話,便被諸位閣下視作了耳邊風!我那個婦人,平素里我自己連重話也舍不得說上一句,照顧唯恐不周,保護唯恐不利,你們倒好,生生逼得她四處奔逃,惶惶不可終日……不錯,真是不錯。”

他說到這里,右手在劍把上一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這次地行止,婢仆便是不知,幾位受我重托者,卻是知道的……可笑的是,我的婦人被逼得無處藏身之事,不見諸位中的任何一人向我告知,反而要通過外人之嘴我才知詳情。我真不敢想象,今日能是我心愛的婦人被出賣,被逼迫,被追殺,那明日會不會輪到我本人?”

他最后一句話有點重了。聲音一落地,只聽得“砰砰砰”的跪地聲不斷傳來,卻是六個衛子揚嘴里的,被拖以重任之人都跪到在他面前。這六人中,便包括那總管事。

只有那幕僚,雖是嘴被堵住,可他顯是還不服氣,依然昂著頭發出唔唔含糊的聲音。

站直身子,衛子揚再不向七人看上一眼,他右手溫柔地撫過劍鋒,嘴里則淡淡命令道:“既不忠我,我要來何用?把他們拖下去,砍了——”

那“砍了”兩字,溫緩清晰。擠了一院的人,哪里想到他會如此絕情,竟是審也不審,關也不關,問也不問,直接便以雷霆萬鈞的手段取人性命?一時之間,驚叫的有之,惶然坐倒的有之,破口大罵的也有之。

“遵令!”十四個護衛走出,每兩人拖住一人,就要向后推去時,只聽得外面傳來一個響亮的叫聲,“子揚,且慢。”正是太子和四殿下的聲音。緊接著,又有一個中年輕浮的大呼小叫聲傳來,“宛娘,快快叫衛將軍住手。難不成,你想成為天下人唾罵的禍水毒婦不成?”這個聲音,卻是曾被馮宛強行中斷了父女關系的馮父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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