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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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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4:03
第210章 來到晉地了

衛子揚回過頭來,他對上馮宛發亮的雙眼,良久,他才開口說道:“容我想一想。”

“恩。”

到建康去,只是馮宛的私心作崇,她幾乎是話一出口,便有點悔了。見他說要考慮,馬上點頭說好。

休整一晚后,隊伍再次起程。

順順利利地過了三天,來到晉地邊境時,衛子揚一聲令下,隊伍化整為零,一一散去。最后留在衛子揚和馮宛身邊的,只有三十人的衛隊。

在晉地,大世家大貴族比比皆是,他們的身邊,跟隨的護衛少則數百,多則幾千。衛子揚帶領這三十人的衛隊,想來不會引人注目。

交待數句后,衛子揚翻身下馬,跳到馮宛的馬車上,下令隊伍開動。

見馮宛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外面的田野,衛子揚說道:“阿宛,你熟悉晉地風俗,從現在起,一切事情由你做主。”馮宛點了點頭,微笑道:“好。”

說到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一揚,轉過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衛子揚,但笑不語。

衛子揚給她看得不舒服了,蹙眉問道:“怎麼了?”

馮宛收回目光,忍著笑說道:“晉地推崇美男。如遇絕色美男,無論老少,都喜歡堵之賞之。子揚,你要不想引人注目,你的臉,絕對不可以讓晉人看到。”

衛子揚聞言,哼了一聲,“這個我自是知道。”

他轉過頭,看向出現在眼前的,蜿蜒山道下的郁郁青草,抿著唇慢慢說道:“我從幼時起,便聽人一再提起晉地,提起建康。他們說,那里的人生活富庶,優雅多姿,他們也說,那里的人性子如羊,遇到胡人相犯,每每不做抵抗,只會痛哭流涕,甚者自殺求解脫。他們的骨子里,便少了幾分血性。很小的時候我便想著,有機會一定要過來看一看。”

他說到這里,回頭見到馮宛有點警惕地看著自己,不由雙眼微瞇。轉眼,他便明白她在警惕什麼,當下冷笑道:“丑女人,莫非你以為此番前來,是想探晉人的底,以后有了機會好侵入晉地不成?哼!”

語氣十分不悅。

馮宛一驚,馬上知道自己犯錯了。她連忙伸手握上他的大手,溫柔說道:“子揚不要生氣。我只是,只是真不想看到我外祖父念念不忘的家鄉,也變得戰火漫延,白骨成堆啊。”

說著說著,她的語氣中自有一份滄涼,衛子揚雖然還有所不滿,卻也不再那麼生氣。

就在這時,一陣鈴聲響起,鈴聲中,一陣沙啞的歌聲傳來,“天道悠且長,人命一何促!百年未幾時,奄若風吹燭……”

歌聲滄涼而悠長,隨著清風徐徐吹來,直讓人百感交集。

馮宛聽得入神時,衛子揚在一側皺眉道:“這些人,有的沒有,怎地這麼多感慨?真不似我輩熱血男兒。”

這首樂府詩,意境滄桑而惋嘆連連,還真的沒有半點熱血。馮宛朝衛子揚看了一眼,伸手掀開車簾,朝后看去。

只見后面二百步處,慢慢駛來一輛驢車。驢車上,一個胡須拉渣,衣裳陳舊,臉上還帶著酒暈的中年漢子一邊放聲高歌,一邊仰頭喝著酒。

他那驢車前,也沒有僮仆駕駛著,那驢子走了幾步,便停下來吃幾口草,又走了幾步,便拐入了左側的荒野當中。那漢子卻也不管,只自顧自地高歌著,飲酒著。

馮宛久居胡地,一直見到的人,不是汲汲營營奔波著,便是粗魯廝殺爭搶的。她哪里見過這樣的情景?

她雙眼發亮,看得津津有味,一側的衛子揚見狀,倒有點哭笑不得。他此刻才真正發現,馮宛對晉地的感情,那是深入骨子的。任何一點異狀,她都是敬之仰之,慕之嘆之。

就在馮宛對著那醉漢看到津津有味時,只聽得右側岔道處,傳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馮宛回頭,對上那支煙塵高興的隊伍,說道:“與我們同路的。”

衛子揚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是只商隊。”

馮宛搖了搖頭,道:“不是商隊,是一支世家隊伍。”

說到這里,她向左右吩咐道:“退到一側,緩緩而行。”

“是。”

那支隊伍越來越近了,煙塵彌漫中,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混合著讀書聲,誦詩聲,說話聲,飄入了馮宛的耳中。

馮宛側頭看了看,好一會,她感嘆道:“還真是富庶之鄉。”

便是這麼一眼,她便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些護衛也罷,婢仆也罷,那衣著都極為精致。豈止是精致?看那布料,一個個都不弱于她身上的晉裳。沒有想到,她拿著先皇賜下的財富才敢大肆購置的衣袍,那材料,這些婢仆都穿得上。

在她欣賞之際,那隊伍越來越近。

這時,一輛馬車的主人似是注意到了他們,她似是說了聲什麼,當下,便有幾個護衛策馬而來。

轉眼間,那些護衛便來到了馮宛的馬車前。他們朝著馮宛一福,道:“夫人安好。我家主人說,這種邊韁之地,流患頗多,幾位若不嫌棄,不妨與我等同行。”

馮宛回頭,她對上那幾輛馬車,瞟了一眼后,微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呵呵,夫人是個痛快人。請。”

“請。”

望著馮宛等人駛來,那馬車中,一個嬌脆的聲音不滿地說道:“母親,看這些人衣履陳舊,風塵仆仆,不過是些不起眼的庶民。與這種人為伍,沒的有損我們身份。”

打扮華貴的婦人低聲訓斥,“你懂什麼?你看那些丈夫,個個身形高大悍勇。而且一支隊伍中,除了那輛馬車,便盡是這些可戰之士。在這邊關之地,一旦遇上什麼事,他們也是一份助力!”

少女這才明白過來,她嘟著小嘴,與她后面的那些兄弟姐妹一樣,朝著馮宛的馬車猛瞧。不過那馬車車簾隨著晃蕩間,他們能看到的,只有偶爾露出一半面容的馮宛,至于衛子揚,他們看到的只是戴著斗笠的他,哪里真看得清什麼?

一會功夫,馮宛等人已經過來了。馮宛拉開了車簾。

她的面容這般清楚地露出,便聽到對面的馬車中,發出幾聲隱不可聞的驚嘆。嗖嗖嗖,更有好幾輛馬車,同時掀開車簾,向馮宛打量而來。

那貴婦人也是雙眼一亮,她本來是安坐不動的,此刻不由微微前傾,含著笑,恭敬而客氣地對著馮宛笑道:“小婦人夫家姓周,乃建康人士。夫人生得好風采,不知是誰家女兒?”

這時,她身后的女兒的嘀咕聲傳入耳中,“怪了,這婦人衣著如此普通,怎地氣度雍容至此?”

此刻,聽到那中年貴婦問起馮宛的來歷,眾人都豎耳朵,認真傾聽起來。

馮宛朝著周夫人一福,微笑道:“夫人過獎了,馮氏宛娘不過是趙胡之地的一個普通居客。

“趙胡之地”四字一出,一陣嘖嘖聲四下傳來。好些人都收回自己的目光,鄙夷地想道:不過是一個蠻夷,這樣的人,可不值得相交。

只有那周夫人,依然慈祥地打量著馮宛。馮宛身上的衣著,以及她身后護衛的衣著,確實都很普通。可容止容止,從來一個人出身如何,看衣著只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看容止。眼前這位馮夫人舉止雍容得體,眉宇間別有乾坤,真不似一般的人。

在周夫人尋思之際,馮宛的馬車轉向,夾在他們的隊伍中,緩緩向前駛去。

坐在一側,衛子揚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這些人有點無禮。”

馮宛點了點頭,她低聲介紹道:“周氏在建康之地,算不得一流世家。”頓了頓,她又說道:“我早就聽說過,在晉地有衣冠相人之說。他們對外表和家世看得太重了。不過,我們反正是來玩兒的,他們看不看得起,與我們有何相干?”

衛子揚微微一笑,伸手握著她的手,閉上眼睛繼續養神。

這時,一個好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馮夫人,這位是你家夫主麼?”

馮宛應聲轉頭,她對上一張涂著胭脂,衣著得體,頗顯秀麗的臉。原來是與周夫人同車的那個少女啊,馮宛揚唇一笑,道:“是啊。”

那少女還在好奇地打量著衛子揚。不知怎麼的,衛子揚明明把斗笠壓得低低的,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頎長的身軀,和外露的白皙而修長的手。可她就是覺得有點移不開眼來。

朝著衛子揚又盯了幾眼,少女眨著大眼好奇地說道:“馮夫人,你家夫主怎地不露出面容?嘻嘻,他這打扮,挺像一個江湖客的。”

這時的晉人,行事說話以直爽隨性為美,這種由名士們衍伸到民間的風氣,也影響到了這些世家中。

馮宛微笑點頭,道:“他喜歡這樣。”

語氣中有點冷淡,這是拒絕再談下去的表現。少女怏怏地收回頭去。

這時,她聽到母親在一側說道:“這位馮家郎君,應該是個豐姿超群的。”

少女連忙轉頭,好奇地問道:“為什麼這樣說?”

周夫人輕聲說道:“他身姿挺拔,雖是睡在那里,卻自有一種風范。更重要的是,他剛才開口說話的聲音,十分動聽。”

少女嘰嘰喳喳地說道:“那也不算什麼,林表哥不是也被士大夫們贊美著,說他宛如玉樹嗎?”

周夫人搖了搖頭,她眉頭蹙著,卻是尋思起來。

見母親不理自己,少女轉過頭,與后面的姐妹們,嘰嘰喳喳地說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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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顯威

整個個隊伍中,有二三百名護衛,現在加上,馮宛帶來的三十名護衛,膽氣更粗了。

當下,那周夫人要求隊伍加速,風塵中,眾馬車急急向前駛去。

這時,一個親衛湊近衛子揚,正在向他稟告都城戰事:“十五殿下已經下令,說將軍你英勇善戰!實是陳國的不世功臣。他還說,如果將軍回來!他願意郊仿漢時事,封將軍為王。

他念到這里,見衛子揚眉頭也不揚一下,繼續低聲說道:“反賊四面而起,又有兩個城池論陷了。北鮮卑的人更是整裝待發,怕走過不了多久,便會叩邊。”

對于陳國人來說,北鮮卑的人遠比反叛可怕。現在反叛看起來是節節勝利,郡主要是因為都城中的權貴勾心斗角,又逢成為皇帝的五殿下與十五殿下相爭,朝中根本無人理會他們勺一旦他們騰出乎來!對付反叛並不為難。為難的,還是北鮮卑的人!北鮮卑人英勇善戰,行事頗有點瘋狂無所忌憚!附近的胡人小國,沒有不怕他們的。

念到這里,另一個親衛在旁冷笑道:“前眸子!我家將軍屢立奇功,也不過是個二品官口怎麼現在一走,倒是願意封他為親王了?哼,這亂世中!強者為王,這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他們!”

幾人在這里說得熱鬧,那一邊,周氏隊伍里,頻頻有人向這邊看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轉眼,一個騎士翻身跳下,朝著周氏等人慌亂地叫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前面出現一伙山匪。”

那騎士叫聲十分響亮,令得眾人同時向他看去。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回過頭,看向那周夫人的所在。

周夫人白了臉,她轉向后面的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連忙令馬車上前,他與周夫人哨咕幾句后!轉過頭向那騎士喝問道:“對方共有多少人?”

“約,約有百人之數。”

百人之數這幾個宇一出,車隊中緊張的氣氛馬上一清。一個少年大聲斥喝道:“不過百來人,你們慌什麼?”

“就是,膽子也太小了!”

周夫人也臉色大為和緩,她鎮靜地說道:“我們的人比他們多了二倍有余,用不著在意。吩咐下去!照樣行進。”

“是。”

這時,馮宛掀開車簾,她溫婉地看著周夫人,問道:“前方有敵匪,夫人若有吩咐,不妨開口。”

周夫人還沒有開口,后面傳來一個青年護衛譏笑的聲音“,你們不過區區三十人,能有什麼用?這百來人,交給我們就行了。”

馮宛回頭,她對上一眾護衛和世家子們倔傲的面孔,不由微微一笑,轉過頭來,她繼續看著周夫人!等著她開口。

見她如此,周夫人眉頭暗楚,而一旁的老媽子已是輕聲滴咕道:“原以為這個夫人知書明理,原來也是不曉事的。話都說得這麼明了,她還不知順勢而退。”

周夫人輕咳一聲,制止了她的話頭,她看向馮宛!淡淡笑道:“馮夫人過慮了,這麼些人,交給我們便可。“在周夫人說話之際,眾護衛同時高高的昂起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鞭打馬匹的幅度大了些,馬蹄激起的灰塵,都撲了馮宛等人一頭一臉。

馮宛側過頭,瞇著眼咳嗽一聲后,朝著周夫人福了福,拉下了車簾。這時,衛子揚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這些晉地護衛,怕是沒有見過血,見過真章吧?志氣倒是挺大啊。”

馮宛聞言,輕輕恩了一聲。

既然周夫人開了口,眾護衛又是這個態度。當下!馮宛便令眾親衛退到一側,把頭鋒讓給這些人!自己等人則吊到了尾巴后面。

如此行進了二里不到,前方的山道處,突然呼嘯聲大作,卻是百來個衣衫破舊的漢子沖了出來。這些漢子手持鋼刀,一邊朝車隊沖來一邊叫道:“放下財物女人,讓爾等通行!”

眾護衛正是情緒高揚時,聞言哄堂大笑。他們您哨一聲,拔出長乾,向著山匪們迎面沖去。

這些護衛雖有首領,那首領卻似沒有威信。這時刻,首領大叫大嚷著,可沖鋒的照舊卑鋒,原地策著馬打轉的也有,跑了幾步停在一側的也有。更有幾個沖鋒的護衛,彼此的馬差點撞到一塊了。一個轉眼,兩隊人沖撞到了一塊。這里長戴伸出!那些山匪卸是大刀一摟,就地一滾,砍起馬腿來

很多時候,這打仗打的便是頭陣和氣勢。這些山匪看起來是打慣了的,隨著他們這一滾一砍,“撲通撲通,“便有六七匹馬被砍斷了腿,把背上的騎士重重地摔了下來。

隨著這沖到最前面的六七匹馬一倒,六七個騎士被捅了個透心涼。瞬時,那些沒有見過什麼血的護衛們,都給驚住了。

急喝聲,嘶喊聲中,哭鬧聲中,他們有的急急拉馬,有的轉頭就跑口竟是一個照面,便全亂了套。

車隊后面的眾掣涕,本來還一個個掀開車簾興致勃勃地看著煦禎到這個場面,頓時臉色大白,慌得大叫起來。

有話說,兵敗如山倒口那些騎士這麼一亂,山匪們更氣勢如虹。他們揮著刀,厲聲吼叫著,“扔下兵器,饒爾等不死!”“扔下兵器,饒爾等不死!”

這又凌亂又大聲的吼叫聲傳來,當真有不少護衛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而隨著他們這一扔,整個情勢成了一面倒。轉眼間,已是二三百人,被那不足百人的山匪像趕鴨子一樣,趕著倒沖隊中!

敗局已成!

那些世家子,平素雖然聽說過匪徒兇殘,胡兵狠辣,可哪曾經歷過?想這一路他們也遇上過好幾伙,可那些人,要麼只有十數二十人,要麼只一些材民假扮的山匪,人數雖眾,卸根本不足為懼。此別真正面臨,真正感覺到死亡的威脅,頓時嚇得哭的哭,尖叫的尖叫。

不知不覺中,周夫人身邊的那些馬車中的少年男女,都抱成了一團,瑟瑟發扦,直如驚鴿……就不知不覺中來到隊伍前列,在一側田野中遠遠站著的馮宛等人,此刻看到這場景,不由頻頻搖頭。

一個親衛雙手抱胸,大大咧咧地說道:“難怪經常聽人說什麼,晉人如羊,原來真是如此。”

另外幾個也頻頻點頭。

議論聲中,好些目光都看向馮宛。對上臉色有點不好看的夫人,他們閉上了嘴。

此刻的馮宛,心里是不好過,可她也沒有著急著讓眾親衛沖上去。她從來知道,施恩要在對方絕望時,送炭要在天寒地凍日。

眼看那伙山匪哇哇大叫著,雙眼放光地沖向車隊,眼看那些大刀就要落到了周夫人的馬車上了。馮宛清聲道:“大伙上去吧。”

眾親衛朝衛子揚看去,見他沒有阻攔,同時應了一聲是。

于是,三十個非衛一聲呼嘯,馬蹄翻飛,同時卑了出去。

周夫人和她的子女甥侄,正被山匪轉上,眼看那些山匪的大刀殺翻了好幾個護衛,一只只臟黑的手就要攀上她們的馬車了口突然的,她們同時聽到了一陣令得地面震蕩的轟隆聲!

這轟隆聲如此整齊戈一,如此沉悶單調中,帶著森森殺機。一時之間,不管是周夫人,還是那些山匪,都轉過頭,順聲看去。

他們看到的,是整齊的,彌漫成黃布的煙塵,以及煙塵下,一張張冷肅的面孔。

此刻,三十個騎士,正以十人為列,整齊而殺氣騰騰地沖來。他們一個個手按著佩劍,臉上毫無表情,木然的雙眼看著他們,仿佛面前遠多于他們的強大山匪,不過是一具具死屍!

這種氣勢,這種殺機!

一時之間,眾匪只覺得全身發寒。呆滯中,那匪首最先反應過來,他嘶聲叫道:“弟兄們,他們不過三十人,這有什麼好怕的?我們聚在一起,殺他們一個輪回!”

叫聲一出,眾匪亂七八糟地應了一聲是,同時長載轉向,沖了過去。

雖說是沖,可山匪們卻感覺到那轟轟而來的馬匹!那寒光森森的劍鋒,實是令人膽寒,不知不覺中!都是手腳發軟,舉步艱難。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三十個親衛已經一沖而來。沖到還有五步遠時,他們同時舉起佩劍,隨著劍鋒一側,三十柄長劍在陽光下,散發著森森的寒光,刺炙著山匪們的眼。

周夫人只感覺到眼前一陣白花大放,當她伸袖把白光刺出來的眼淚拭去時,卻只得一聲聲整齊而短促的“啊”聲夏然而來,夏然而止!

周夫人急急抬頭。

她對上的,是一地的屍體!

只是一個照面,地每上,便躺了二十來具山匪的屍體。而此刻,那三十個騎士連陣列都沒有亂,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若不是他們的劍鋒還滴著血!周夫人幾乎要懷疑,殺人的不是他們。

三十個親衛繼續向前沖來。隨著又一批慘叫聲響起,終于,被這一幕嚇破了膽的山匪嘶叫一聲,“鬼啊!快逃一一”

他一邊叫,一邊身子一折轉身就跑。隨著這個山匪一跑,眾匪也都清醒過來。當下他們怪叫連連!再也不管不顧了。轉眼間,便一個個都四散逃去。

親衛們沒有追趕。他們同時勒停奔馬,轉過身!踩著整齊的步伐,回到了馮宛的身邊。

馮宛的馬車緩緩駛來,不一會,她來到了周夫人的馬車前,朝她福了福,馮宛溫婉嫻靜地說道:“讓夫人受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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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4:46
第212章 溫柔

周夫人正驚魂剛定時,她白著臉,呆呆的看著馮宛,對上她明亮的眼,嫻靜溫柔的笑容,嘴張了張,好一會才發出聲音,“不敢。”

沙啞地說出這句話后,周夫人鎮定下來。她回過頭,對著兀自哭叫的眾少年少女們呵斥了一句后,轉頭又對上馮宛。

她對著馮宛那依然雍容,平靜,仿佛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的臉,好一會才啞聲說道:“多謝馮夫人救命之恩。”

在婢女們地扶持下,周夫人向馮宛和衛子揚恭敬地福了福。

這個時代,與當王與馬共天下的時代已是不同。太多年的戰火,四分五裂的國土,層出不窮的鮮卑小國,已讓所有人認識到一個真理一一亂世中!強力者為王!

因此,晉地當中,雖然還有對武夫不屑一顧的!可那人一旦擁有了絕對的實力,忌憚害怕尊敬者還是居多。

“周夫人多禮了。”馮宛走下馬車,她伸手扶起周夫人,嘆道:“這個世道便是如此,遇上這等事!也是沒法的。”

這時,那護衛並領帶著幾人渾身血淋淋地走來。他們不敢直視馮宛的眼睛,都是低著頭,行了一禮,那護衛首領哽咽地喚道:“夫人。”

周夫人轉頭狠狠地盯著他們,嘴動了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得。沒辦法,這路還得走下去,下面還得靠他們保護著。不然的話,她真想重重處治了這些人。真是笑話,這些年來花了那麼多銀兩,又是給他們打造最好的武器和盔甲,又是給他們安置妻小,又是天天飽飯的養。結果連少他們這麼多的山匪都對付不了。真是二三百個飯桶,還不如馮夫人屬下的十個勇士!

忍著怒火,周夫人沉聲道:“你們也受了傷,退下去處理吧。”

“是。”

那護衛首領帶著眾護衛退下時,都故意避開了眾親衛,對于馮宛,更是連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

經過一番清查,護衛中,死了的有二十七人,受傷的多達五十人。而那些世家子弟,直過了一二個時辰,才慢慢回過神來。不過這時,隊伍已經前進了十數里。

他們一恢復,便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馮宛。開始還只有一個少女伸出頭來跟馮宛說話,走了不到二十里,十來個少年男女,已團團地圍上了馮宛的馬車。

眾人圍著馮宛,有的恭維有的贊嘆,也有的詢問打聽不休,唧唧喳喳中,斗笠后,衛子揚冷漠不耐煩的聲音猛然傳來,“太吵了!”

這三字,實是無理。眾世家子弟一怔,就在一陣安靜,馮宛苦笑中,一個少女突然驚叫道:“這位郎君的聲音好生動聽啊。”

“是啊。真是好聽。”

“不知郎君面容如何,真想見見。”

亂七八糟地女子叫聲不斷傳來,馮宛又想搖頭時!眼角膘到衛子揚的手握成了拳。

慘了,他火更大了。

馮宛一驚,連忙抬起頭,嘴角含笑,清幽的,溫柔地說道:“諸位姑子,這位郎君,”她指著衛子揚,慢慢說道:“他是我的夫婿,我是他的正妻。”

她的語調雖然溫柔,可那放慢的語氣,那有點凌厲的眼神,卻讓眾少女清楚地感覺到,馮宛不高興了。

而且,她還特別點明,眼前這郎君是她的夫婿!她是什麼正妻。這不是明擺著在說,要她們注意身份嗎?

眾少女的尖叫聲戛然而止時,馮宛慢條斯理地拉下了車簾,隔絕了彼此的視線。

眾人呆了呆后,勒令馬車稍緩,知不覺中,馮宛的馬車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周夫人旁邊的少女,一直在唧唧喳喳地說著話!這時也啞了聲。好一會后,她嘟著嘴不高興地說道:“母親,這位馮夫人,可真是率性得很。”

這個時代,已有女扮男裝去書院讀書的祝英臺!更有直接向皇帝說,要蓄養后宮的公主。禮教對于婦人的約束,已不再森嚴。因此,那少女雖然不高興,也只是不滿的嘟嘟兩句。

周夫人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這時,馬車中的衛子揚突然伸手抓住馮宛的手!低低笑道:“阿宛,怎地見人便說我是你的夫婿了?明明我們還沒有成親來著。”最后一句,有點郁悶。馮宛被他戲謔的話說得臉有點紅,她嗔了他一眼!低聲埋怨道:“你連臉都沒有露呢,便已經這樣了。”語氣也是郁郁。

她這樣的語氣,讓衛子揚心情大好。他低低一笑!伸手摟緊馮宛,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

抱著她,衛子揚慢慢地收住笑容,突然說道:“阿宛,那個對待你的婢女弗兒,可了不得呢,她一毀了容的丑女!居然深得十五殿下的信任,常出入他的左右。”

馮宛恩了一聲,她喃喃說道:“我也走到了現在!才終于清楚她這個人。”

這時,衛子揚昂起頭,他尋思了一會,極為突然地說道:“其實晉地不錯。”在馮宛看來的目光中,他輕輕地說道:“看那些護衛的模樣,便知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而那些世家子弟,也是一個個不識人間愁苦的……比起胡地那永無休止的爭斗!這晉人百姓,確實生活在樂土中。阿宛,有一日我倦了,我們便回到這里來吧。”

馮宛哪里會想到他會說這個?先是一怔,轉眼歡喜地應道:“好。”

衛子揚低頭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嘴角一揚,然后!他啞聲道:“阿宛,我唱一支歌給你聽。”

說罷,他聲音一提,清越的歌聲隨著清風飄蕩開來,“清風蕩山網,草木齊參差。我騎白馬來,阿妹在我后,雪山采雪蓮,夏日逐羊牛……阿妹在我懷,日月又日月。”

他唱著歌,緊緊地樓著馮宛,從咽喉中吐出的這支歌,不知怎麼的,帶上了淪桑和沙啞。

衛子揚的聲音極為動聽,這首歌他是用晉語唱出!頗為動聽,一時之間,馮宛仿佛看到他摟著自己!奔馳在遼闊的草原上,手牽手走在晉地的河灘上!兩人相依相偎,幸福無邊,一時之間,她給癡在那里。

衛子揚的歌聲飄出,外面隱隱有人嘀咕著,說什麼這詩做得甚是不好,又說什麼原來這聲音好聽的郎君,真是胡地來的。

一句又一句,馮宛都聽不清了。她只是偎在他的懷中,伸手摟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中,感受著這離亂世道,最難得到的平靜和溫柔。

一歌終了,衛子揚低下頭撫著馮宛的秀發,喃喃說道:“阿宛,我現在還不能退!那些人辱我害我,我不能不報這仇,陳國,北鮮卑……”他聲音陡然低了下來。

馮宛低聲說道:“我明白。”

她與他都是從血海中走過來的。剛來這晉地,便是遇到一些看起來又可笑又膽小的人,可她與他就是覺得,這些人真好,他們可以理所當然的生活在安逸中,他們可以理所當然地嘲笑別人,以為自己很英武。

這種承平太久才能有的腐朽,是多麼的美麗而令人向往啊。

透過飄蕩的車簾,周氏少女看著馬車中相依相偎的兩人,嘟了嘟嘴,向周夫人說道:“母親,他們真是來自胡地呢。”

周夫人點了點頭,她聽到女兒語氣中的鄙薄,不由瞪了她一眼,低聲道:“人家剛救了我們,你管他們來自哪里?”

轉眼,她又提醒道:“便是當今太后,當初不也身陷胡地?要不是一個仗義的游俠把她送回,指不定她現在成了什麼樣呢。以后啊,這種話不可亂說。”

聽母親提到太后,周姓少女只得垂下頭,老老實實地應道:“我知道了。”

見女兒聽話,周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她看向馮宛,又說道:“再說了,這馮夫人如此豐姿,便是在胡地住過又怎麼樣?”

這一次,少女沒有附合。

抱著馮宛的衛子揚,出了一會神后,突然說道:“我們去建康吧。”

對上驚異地看著自己的馮宛,他笑道:“阿宛不是一直想到建康去嗎?難得來一次,我們便在那里住上一陣。順便,也給年老時,選一個落腳點。”

馮宛聞言大喜,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衛子揚,快樂地說道:“好。”

衛子揚主意一定,便向下面吩咐了幾句。而馮宛,則是告知周夫人,會與他們一路同行,一直到達建康為止。

她的話一出,周夫人的隊伍中,暴發出了一陣歡笑聲。眾人自從見到那三十騎的神勇后,便一直渴望他們能與自己同行,現在得償所願,頓時覺得前面不管遇到什麼危險,那是再也不怕了。

到了傍晚時,衛子揚半開玩笑地詢問馮宛,她的外祖父既然是晉人,不知家鄉在哪里?要不要借這個機會祭祀一下祖先?

話一說出,馮宛便黯然傷神,祖父當年離開故土,並且直到死,也沒有找到機會回歸故地,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不孝的。因此,關于故土的事,他對馮宛說得不多。也許說過,不過當時馮宛年歲太小,現在也記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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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回不回?

太陽漸漸西沉。

眾人選了一個適合扎營,開始埋鍋造飯,扎營休整口這些衛子揚的親衛是做慣了的,他們選了一個百步外的小山坡,不出二刻鐘,便把一切整理妥當。自始至終,馮宛和衛子揚兩人都是悠閑地坐在塌上,一邊品著小酒,一邊吹著夏日的清風。

夏日傍晚時,本是蚊蠅最多的季節,可這些擅于行軍的將卒們,連附近的青草都一一割去,還焚燒了去蚊的艾草。

觀察了一陣,周府管事湊近周夫人,低聲說道:“夫人,那個郎君不是大貴族出身,便是慣于行軍的將領。

他指著夕陽下,衣袂隨風,好不悠閑的兩人,細細說道:“那馮夫人自不用說,那郎君,定是個在高位呆慣了的,夫人你看他那頤指氣使,指點隨意的模樣。他們也不過是留宿一晚,便把整整百步方圓的青草除了個干凈,還有,你看那兩人閑適風流的動作,這哪里是普通的人家能夠養出的。我想,如果是將領出身,多半粗魯不堪,哪里會在居住之事上如此講究?看來看去,他們極有可能是大貴族。”

周夫人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她沉吟了一會,又說道:“有顧馮氏,建康馮氏,南陽馮氏,陳郡馮氏,……”…這位馮夫人說她從胡地來,此言應當不假。只是她的家鄉,應是其中之一。”

“夫人,馮夫人于我等有救命之恩,不妨上前致請一番?”

周夫人點了點頭,回頭吩咐了一句。

不一會,她的貼身婢女捧來兩個錦合。周夫人緩緩站起,系上一件外袍后,帶著管事和!眾子侄,緩步朝山坡上走來。

馮宛背對著她們,還不曾發現,對面的衛子揚,已把酒斟晃了晃,不耐煩地說道:‘他們過來了。說罷,他把斗笠壓了壓。

等那周夫人的腳步聲傳來,馮宛這才微笑轉頭,見到周夫人,她連忙站起。剛剛行了一禮,周夫人已是搶先一步,朝她還以一禮,滿懷感激地說道:“今日之幸…莫過于遇到了夫人。夫人千萬不要多禮。……

一邊說,她一邊示意婢女們上前,把錦盒放在一側,轉向馮宛,周夫人恭敬地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小敬意,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兩女在這里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那一側的衛子揚,卻是不耐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仰頭飲下!

就在他抬頭飲酒的時候,馮宛和周夫人司時發現,四周是陡然一靜!

馮宛錯愕地回過頭來,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眾世家子,她連忙看向衛子揚。正好,此刻的衛子揚仰著頭,那酒水順著那微抿的紅唇,那光潔的,弧度優美得難言難畫的下巴緩緩流下。然后,他低下頭,重新給自己滿上酒。

他是做得隨意,馮宛對上兀自呆呆怔怔地眾人,卻是苦笑著想道:還只是露出嘴唇和下巴呢,這麼多人便都給看呆了去。子揚的相貌,在胡地便是禍,到了這以外表論人的晉地,只怕會是大禍。

見到眾人兀自回不過神來,馮宛輕咳一聲。

她這一聲咳嗽,驚醒了周夫人和管事。當下他們連忙咳嗽幾聲,又是使眼色又是呵斥下人的,終于令得幾個少男少女回過神來。

雖是回過神,少女們還有點心神不定,時不時地朝衛子揚看去。

見狀,周夫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馮宛。就在這時,被看得不耐煩的衛子揚,靡啞著嗓子開口了,“夜了,諸位請回吧。”

說罷,他右手一揮。

隨著他這個動作一做,幾個親衛步履錚錚地踏了過來。這些從血山屍海走出的人,那是何等的煞氣?瞬時,世家子們一凜,同時向后退出。

周夫人見狀,連忙朝著馮宛一福,壓低聲音說道:“大人萬勿見怪。”

說罷,她急急轉身,帶著子侄們匆匆退去。

他們一邊走,一邊還有人頻頻回頭看去。對上那個重新把斗笠遮得嚴嚴實實的郎君,一個少年贊嘆地說道:“那馮夫人還說他們來自胡地!區區蠻夷,哪有這等人物?真不知是哪家子弟,生就如此風采?”這時的名士,也是這般任性,對于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都是一喝了之。因此,衛子揚雖然使得他們沒臉,可這些人包括周夫人在內,都覺得尋常之極。

另一個少女在旁呢喃道:“可惜不見玉郎真容。”竟是萬分惋惜。

望著那些走了老遠,還有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著的人,馮宛轉過頭,靜靜地看向衛子揚。

感覺到她的目光,衛子揚抬起頭來。

他斜長的鳳眸瞟了馮宛一眼,血色眸子瞇了瞇,有點委屈也有點無力地說道:“你惱什麼?難不成要我在臉上割上一刀?

馮宛輕嘆一聲,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就在剛才,她還在暢想著兩人找個地方隱居終老的美景,還想著,現在他們有錢,完全可以拋去都城的恩怨,實實在在地過一些平靜的日子口可這會兒,她便意識到,那事情是多麼的不可能一一以衛子揚的容貌,他手中沒權,哪里能有一塊凈土讓他安歇?

見到馮宛依然恍惚,衛子揚站了起來。

他大步走到馮宛面前,拿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啞著聲音,鳳眸流波地說道:“見到他人垂涎你家檀郎,阿宛悶悶不樂了?”血色眼波如同流霞般畢美,微揚的嘴角,沙啞低靡的語氣,帶著一種讓人癢到心尖的力量。

這樣的衛子揚,怕是神仙也無法抵擋吧?

馮宛不受控制地抬起頭,迎上他的眸子,投入他的懷中。帶著醉意,渾然忘記了剛才浮出的擔憂。

溫香軟玉自動投入懷中,衛子揚不由低低一笑,他外袍一甩,輕輕罩住馮宛的身子。然后把她攔腰一抱,便向不遠處的帳蓬走去。

直到他們入了帳蓬,眾世家子這才收回目光。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后,同時低下頭。良久,周夫人的低喃聲輕輕飄出,“找了個這樣的郎君,注定難得安寧吧。

一晚轉眼便過去了。經過這一波后,衛子揚再扎營時,便會選擇離周氏眾人足有四五百步遠的地方口他們這種明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使得不知他們底細的世家子們,雖然很想接近,卻也不敢造次0

不知不覺中,建康已經在望。

從那日衛子揚下定決心去建康后,一直是令人秘密開道。好幾波山賊,在周氏等人還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他的人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渡過這條河,便是建康了。”坐在船上,馮宛指點著景色,向衛子揚介紹道。

斗笠下,衛子揚點了點頭,他扶著欄桿,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眼神既專注又好奇。馮宛知道‘他是典型的北方人,還沒有到過南方,渡過這等大河呢。

衛子揚朝著河水看了一陣,轉過頭,看向漸漸映入眼簾的建康城,突然說道:“都城那等所在,若是也像建康一樣挖了護城河,阿宛,你上次的計謀,便無法奏功了。”

馮宛點頭,她低聲說道:“不錯。中原的國都,從古到今都在挖掘護城河的習慣,其中之一,便是防止敵人火攻。

兩人這里交談,一個親衛走到衛子揚身后,低聲稟道:“將軍,都城飛鴿傳信,說是十五殿下令人四下傳言,只要將軍回去,所提條件均會應承。他還貼出告示,說陛下不仁不智,致使忠臣離心,還說什麼逼得將軍離去,是自斷一臂的蠢事。”

說到這里,一個幕僚忍不住說道:“將軍,朝庭城意十足,你看是不是?”另一個幕僚接口道:“將軍,我看這晉地雖然富足,卻易腐人心志。如今十五殿下城意拳拳,我們目的已到,何不就此歸去?”

你一言我一句,竟都是勸衛子揚回去的。

衛子揚回過頭來,圍在他身后的雖然只有十數人‘可這些人的目光中,都帶著火熱和期待。他知道,對于這些部牟來說,陳國才是他們揮灑熱血的故土,這晉地雖好,可方方種種,始終與他們格格不入。

沉思了一會,衛子揚看向馮宛。

見她安靜地倚欄而立,含著看著波浪翻滾,衛子揚輕聲道:“阿宛,你的看法如何?

馮宛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十五殿下之所以讓我們回去,不過是民情沸騰,內憂外患令他無法招架。相信只要情形好轉,子揚便是那被烹的狗,被殺的兔!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在這個時候去湊熱鬧?不如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時,再坐收漁翁之利。她回過頭來,目光明亮地看著眾護衛幕僚,微笑道:“到那時,便是裂土封王,也未可知。

這話一出,眾人喜笑顏開。現在跟在衛子揚身邊的人,都是見識過馮宛的才能的,對她說的話,自是信服。

見到眾人心服,馮宛回過頭來。她暗暗想道:那十五殿下以陰謀起家,又與弗兒這樣的人勾結在一起,這類人,最是陰毒寡德,他的話,哪里能夠輕信?哼,子揚想要的東西,他只需要旁觀一陣,便可輕易取得,何必費心費力的與小人打交道?

馮宛不知道,此刻的都城中,很多人都在苦苦等待著他們的消息。

就在衛子揚與馮宛討論該不該回去時,皇宮中‘也有幾人在討論著。

雙眼不能視物的十五殿下,睜大一雙沒有焦距‘卻十分漂亮完美的眼眸,靜靜地傾聽著旁邊女子的低喃聲,“殿下別急,以弗兒之見,衛將軍便是稍有拖延,也遲早會回。”面紗晃動中,女子輕輕說道:“我與馮氏相處多時,她的性格我熟悉的。她這人,困于儒家禮教,行事周方。嗯衛將軍的那些士卒,都是在陳國生活多年,娶妻生子的也有不少口這些人,思鄉之心必切口我們只需要讓那些士牟們知道,只要他們願意回來,我們會給出很優厚的待遇口那些士卒便會軍心大亂,而他們一鬧,馮夫人必會心生不忍,會想著向他們妥協。”

說到這里,她吃吃笑道:“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婦人可動之以情口這兩點,都適用于馮夫人口…,語氣中,隱隱帶著某種說不出的,隱藏得很深的譏諷,似乎馮宛所具有的這些特點,極其無聊,極其可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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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再見玉郎

十五殿下聞言,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淺淺的,不像笑容的笑容,道:“但願如此。”

言下之意,卻不是完全相信了。

弗兒見狀,面紗下的雙眼閃了閃,倔強地想道:你現在是不信,過不了多久,你會信我的。

這時,十五殿下轉過頭來,他那沒有焦距的雙眼,溫柔地對著弗兒,輕言細語道:“如今內憂外患,只有衛將軍回來,方能盤活這局棋。到時衛將軍回來了,又能完全為我所用,弗兒,你可以說是居功甚偉,功成之日定立你為側妃。”

弗兒大喜,她連忙站起,朝著十五殿下盈盈一福,道:“謝殿下。”

“不忙。”十五殿下揮了揮手,道出兩個字。他的語氣雖然一如既往的溫和,弗兒卻明白這兩字的言外之意:如果此事不成,那后果簡直是不堪設想。她自然也討不了好去。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太監在外面喚道:“稟殿下,趙官人求見。”

趙俊?

弗兒的眼神微冷。

十五殿下看向弗兒,溫柔問道:“弗兒,你昔日的主人來了,願意見否?”

這句“你昔日的主人”幾個字一出,面紗下的弗兒臉色便是一變。她現在好歹也是當權的殿下之姬,趙俊這個昔日主人的存在,簡直是對她的羞辱,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的出身是多麼卑賤。特別是現在,十五殿下這麼親口點出,直讓她感覺到好不難堪。弗兒正要說什麼,一眼瞟到十五殿下那張溫文爾雅的臉,心下一凜,忖道:我這剛剛得勢,便厭棄舊主人,只怕會在殿下心目中留下無情無義的印象,于我將來不利。

想到這里,弗兒站起身來,她盈盈一福,脆聲道:“漢人有言,嫁雞隨雞,弗兒現在是殿下的人了,自當一切聽由殿下安排。”說罷,她慢慢向后退去。

見她識趣地避開,十五殿下轉過頭來,喚道:“宣趙官人進見。”

“宣趙官人進見——”

腳步聲響,不一會功夫,趙俊清楚有力的聲音傳來,“臣趙俊,見過十五殿下。”他一邊行著禮,一邊打量著四周,見殿下沒有弗兒的身影,不由有點失望:那婢子在十五殿下身邊是個得寵的,若是她在,我說起事來也容易些。

水花飛濺著,建康漸漸在望。望著那越來越清晰的畫檐梁角,衛子揚和馮宛,都看得出了神。

在他們不遠處,周夫人長吁一口氣,道:“總算回來了。”

“是啊,夫人,總算平安回來了。”

管事在旁跟著感慨一聲后,瞟到另一側船頭的馮宛和衛子揚,見兩人並肩而立,衣袂在風中飄舞,不由又多看了幾眼。

漸漸的,船快靠岸了。

馮宛轉過身,曼步朝周夫人走來。隨著她走近,眾少男少女停止了喧囂,有點期待地看著她。

這陣子,馮宛等人雖是與他們一道同行,可那態度實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們對兩人的印象,還停留在那日山坡上的瞬間驚艷。好不容易看到馮宛主動走來,心中無比希望她是來告知行止和住處的。

馮宛走到周夫人面前,與她一禮后,微笑道:“伴君千里,終須一別。眼看就到了建康,妾身前來,是與夫人辭別的。”

“辭別?”周夫人一愣,在眾少男少女的惋惜驚呼中,不解地問道:“既然同到了建康,更當相互幫助才是,怎麼馮夫人卻說起辭別?”馮宛一笑,她轉頭看了一眼衛子揚,道:“我家郎君不喜繁華,到了建康可能還會南下。因此前來與夫人道別。”

“原來如此。”周夫人點了點頭,她想到了衛子揚那讓人驚艷的半截面容,想道:這也是個不錯地安排。

周夫人想的正是實情,馮宛與衛子揚,此次前來建康,不過是游玩放松的,可沒有想過要與這些世家牽扯過深,更壓根沒有想過,要把自己的行止住處透露給他們聽。

這里馮宛與周夫人說著話,那邊,船已漸漸駛向岸邊。而岸邊,早已是人頭聳動,周氏眾人的族人,已經前來迎接他們了。

見到親人,少年們撲了上去,隔著江便在那里相互叫喚。馮宛微微一笑,轉身來到衛子揚的身邊。

“砰”的一聲,船靠上了碼頭,在周氏眾人還在寒喧之時,馮宛和衛子揚,已率著親衛們,慢步向岸邊走回。

他們雖然只帶了三十個親衛,可這些親衛一個個高大勇猛,胯下的坐騎,也是神駿之極。一時之間,岸邊的人都向這里望來,紛紛猜測著他們的來歷。

轉眼間,一行人來到了岸上。

就在這時,四周喧囂聲一止。馮宛還在納悶間,那剛剛安靜下來的四野,陡然暴發出一陣狂熱的尖叫。

尖叫聲伴隨著急急涌動的人流,向一隊人馬圍去。馮宛好奇地轉過頭,便這麼一眼,她竟從透過人流,從那隊伍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竟是她曾在云城時遇到過的玉郎!

只是一眼,馮宛還不曾看清,如潮的人流便擋住了她的視線。

衛子揚見馮宛發怔,低聲問道:“怎麼了?”

馮宛低聲道:“那些人圍著的,似乎是曾在先帝和五殿下身邊出入過的那個玉郎。”

玉郎,衛子揚也是見過的。當下他昂起頭,定定地朝那隊伍看去,可是人山人海,哪里能看到什麼?

“不要看了,走吧。”

“恩。”

兩人本來便沒有目的,當下便避過那擠涌的人流,朝著另一側走去。不一會功夫,他們便離開了河岸,來到了官道上。

一個幕僚走到他們身后,一邊四下觀望一邊感嘆道:“生長至今,方知什麼叫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繁華至極。”

這幕僚的話,引得眾人頻頻點頭。的確,現在連馮宛在內,都有點眼花繚亂。整個河岸數百畝的所在,停泊著大大小小數十只船,無數或著錦或著布衣的人來來往往,擔夫小販大聲吆喝個不停。身著華麗之極的晉裳的少女貴婦,也扭著腰肢在人群中,如蝴蝶一般穿梭。

想在都城,也有如此熱鬧時。可那里的貴族是橫沖直撞,庶民是愁眉苦臉。哪里像現在這般,便是最低賤的擔夫,也是臉色紅潤,衣裳完整,吆喝時中氣十足的?這是衣食無憂才有的現象啊。

望著那些停下馬車,等著成群結隊的庶民先過,雖然催促吆喝,卻不曾動刀動槍,血濺五步的貴族們,衛子揚都忍不住感嘆道:“終究是繁華地,富貴鄉。”

走在官道上,官道的兩側都蹲著小販和農夫,他們擺上自家生產的,或用來交易的小事件,精神十足地招呼著馮宛等人。

就在衛子揚等人一邊慢步而行,一邊欣賞著四周的繁華熱鬧時,馮宛忍不住回過頭,再次看向那被人群包圍的所在。

哪知,她這一回頭,正好一輛馬車在歡呼中駛了出來。而馬車的主人,正向她這邊瞟來。

四目一對,不管是馮宛還是馬車中的玉郎,都是一愕。

呆怔中,玉郎一臉的不敢置信。就在這時,衛子揚走到馮宛面前,牽著她的手問道:“發什麼愣?”

他這個親昵的動作,馬上入了玉郎的眼,當下,他定定地向衛子揚打量而來。不過,衛子揚戴著斗笠,他一邊盯了好幾眼,都沒有認出來。

回過頭,玉郎低聲交待幾句,只見馬車駛動,竟是朝著他們直直駛來。

馮宛見狀,心下一驚,連忙低聲說道:“子揚,玉郎看到我,他過來了。”

衛子揚聞言,回頭望去。瞟了一眼,他問道:“認是不認?”

馮宛略略猶豫了一會,回道:“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前她與玉郎套近乎,只是想給自己多留一條退路。或者說,只是出于她對建康,對晉地強烈的思念。現在,這些理由都不存在了,便是相認也沒有必要。

衛子揚點了點頭,他翻身一躍,跳上了馬背,牽著馮宛的手也上了馬背后,馬鞭一甩,喝道:“駕——”

喝聲一出,駿馬沖出,隨著他的動作,眾騎士也連忙緊緊跟上。

玉郎的馬車才沖出十幾步,便看到他們跳上馬背,遠遠離去的身影。揮了揮手,令得馭夫停下馬車后,玉郎直直地看著一行人的身影,過了一會,他低聲道:“他是衛子揚!”

真沒有想到,衛子揚竟然帶著馮宛來到了建康。看這兩人相處的情形,竟是親密無間,宛如夫婦。

在玉郎發呆時,一個青年湊近他,叫道:“四兄,你在看什麼?船已經到了,太后令你迎接的人快上岸了,別耽擱了。”

玉郎點了點頭,回過頭來。

這時,另一個青年湊過來,他朝著已去得遠了的馮宛等人望了一眼,轉向玉郎好奇地問道:“那伙人個個身手不凡,四兄,你認識那婦人?”

玉郎笑了笑,道:“許是眼花了。”

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兩個青年也不再多問。當下,馬車轉向,迎向正慢慢駛近,眼看就要停泊的巨船。

在玉郎的馬車駛過時,周氏眾人的馬車連忙侯在一側。眾少年子弟,更是目光癡迷地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便連周夫人也在目送著玉郎離去,直到他走得遠了,方才嘆道:“潁川虞氏本已式微,可這兩代卻屢出奇才,真是興盛在既!”

另一側,一個周氏的少年正與另外幾個家族的少年聚在一起,爭議不休著,“虞四郎俊雅風流,真真當世無匹。”“也不能說是當世無匹,幾大家族中,哪一家族沒有這麼一個二個瑯琊玉樹般的人物?虞四郎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周氏少年恩恩幾聲后,突然記起在那山坡上看到的一幕,忍不住插嘴道:“說起俊美,虞四郎等人,可遠遠比不上剛才離去的一個郎君。嘖嘖,那個郎君才真正說得上是貌比天人,皎如皓月之輝,直可把世間的美男子都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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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期待

馮宛等人進入建康城后,頓時眼花繚亂,在馮宛地決定下,他們選了一個靠近北城門,庶民們聚集的院落租住下來。

剛剛停頓下來,親衛首領便大步走到衛子揚身后,低聲稟道

將軍,都城又有消息傳來了。”

“說。”

“是。”

“十五殿下傳令,說將軍勞苦功高,卻被奸人所算,這是朝庭的失職。朝庭不但派人四處尋回將軍,更已人給跟隨將軍的眾親衛家屬,每戶賞糧草二車,帛一車,黃金二十。同時十五殿下向天下人承諾,只要將軍回去,不說將軍封王封侯,便是將軍的親衛,也將各授官職。”

"什麼?"衛子揚錯愕回頭時,那親衛首領道:十五殿下的這個旨令,不但貼于都城各處,便是各地的行商,游俠,走卒,都被一一告知。殿下說,務必請他們把朝庭的誠意傳揚出去,讓將軍和眾人知情。”

親衛首領說到這里,低下了頭。

衛子揚轉過頭,一一看向眾親衛。見到他們雙眼放光,不久前剛被壓下的興奮,又重新浮起后,他轉過頭看向馮宛,喚道阿宛,你如何看來?”

他聲音一落,眾親衛齊刷刷地看向馮宛。

馮宛對上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目光,沉吟起來:跟在衛子揚身邊的,只有三十親衛。這三十親衛,還是他最為倚重最為信賴的。現在,連他們都心動了,可見其它的親衛是如何激動。

她知道,衛子揚的七八千親衛中,五六千是他的故國之人,那五六千人,在陳國成家立業的不多。倒是另二千個親衛,有幾百人在陳國安了家。便是只有幾百戶,十五殿下出手便是糧草二車,帛一車,黃金二十,也是很豐厚很了不起的賞賜了。

至于其它親衛,真正心動的是朝庭的誠意和那些官職吧?人都是這樣,如果能夠被肯定能夠安穩下來,誰又願意背井離鄉?

她沉吟了一會,抬起頭來看向眾人,慢慢說道

如今的陳國,是陛下的天下,還是十五殿下的天下?”

一句話吐出,眾人的笑容微斂。見到親衛們沉思起來,馮宛又徐徐說道:我們剛從陳國出來,陳國的情形大伙也是知道的。如今的陳國,內有節節逼進的反賊,外有虎視眈眈的敵寇。十五殿下下如此大的力氣召我們回去,只不過是想讓我們成為他手中的劍,安撫這內憂外患的局面。做為將卒,浴血奮戰本不足畏。可是,諸君想過沒有?你們不過八千人,便是神勇無敵,掃平了這些賊寇后,怕也所剩無幾。最后勝了,你們令得朝局安定,陳國太平了,焉知不會有人來跟諸位清算今日我們不顧國之安危,一走了之的帳?”

四下更是安靜起來。

馮宛看了衛子揚一眼,想了想,終于還是說道

我以為,不如稍侯時日,只要時機一到,諸位亦可裂土封王,不需由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十五殿下來決定我們富貴與否!”

她再一次提到了“裂土封王”四個字。並且,她更是清楚明晰地告訴眾親衛,衛子揚的野心,以及,她的野心!

這是第一次,馮宛代替衛子揚,把他的野心,明明白白地擺在親衛們面前!

一陣嘩然!

在眾親衛議論不休中,馮宛慢慢說道

有勞鄭公,把今日我所說的話,一一知會于眾親衛。切記吩咐他們不可外傳,諸位親衛還有家眷在都城,免得連累他們。”

說是這樣說,馮宛卻想著:現在山高皇帝遠,她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便是被某些不忠的人傳揚出去,自顧不暇的朝庭,也是奈何不得!

而且,她話已說在前頭了,若是那些親衛的家眷因此受到了連累,正可借此激發親衛們對朝庭的恨意!

所以,她敢說!

幕僚鄭公走出一步,躬身應道:"是。”退到一側,揮毫磨墨,下筆靡靡。

那一日弗兒信誓旦旦地說,馮宛和衛子揚一定會回來。眼下,又過了十幾日了。

可是,不管是從各路關卡傳來的消息,還是內部的機密信息都顯示,衛子揚壓根就沒有返回都城的跡象!

而這時,都城的情形已非常不容樂觀。十五殿下派出的,與反賊們和談的使者已經被殺,連腦袋都送回來
了,北鮮卑的人更是誓師完畢,已經沖入了陳國境內!

整個都城中,百姓驚驚惶惶,游俠兒,浪蕩子們,則趁機搶劫各大商鋪,攪亂秩序。

“啊——”弗兒尖叫一聲,騰地坐直。

一個宮婢急急忙忙跑來,小心地問道:"主子?”她的聲音雖然恭敬,卻也透著幾分隨意。這種時候,做噩夢的人多著呢。便是弗姬本身,也已做了好一陣子的噩夢了。

弗兒沒有應,她伸手胡亂地掀開床簾,匆匆洗漱后,朝著外面走去。

不一會,她來到一處樓閣里,沉聲問道

馮夫人和衛將軍那里,可有消息傳來?”

“稟弗姬,沒有。”

弗兒眉頭沉了沉,聲音有點急了,“便無半點消息傳來?”

“是。”

里面的人剛應了一聲,一個太監走到弗兒身后,尖聲喚道:弗姬,殿下令你速速過去。”

這個“”兩字一入耳,弗兒便僵了僵。

以前,她最渴望的事,便是去見十五殿下,伴他左右。可這幾天,她卻有點心虛了,有點畏了。

她不想在十五殿下的神色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望。當然,她更無法想象,如果自己預料的事出了差錯,衛子揚根本不會前來的種種后果!

這樣榮華富貴的日子,她剛剛嘗到滋味,便是死,她也不願意放棄。

陪著笑,弗兒轉過身,一邊跟在那太監身后,一邊強迫自己不停的尋思著:不行,衛子揚和馮宛的身上,系著她的安逸生活和榮寵幸福,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那兩人掌握住。

建康是水鄉,江南秀麗地,處處皆風光。眾親衛搬到這個外觀普通,卻是房屋眾多,獨成格局的莊子里,又知道短時間內不會返回陳國,便一個個放松起來。

傍晚時,馮宛剛剛沐浴更衣,便聽到外面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一片。她連忙走出,遠遠的,只聽得一個親衛大著嗓門興奮地叫道:奇了怪了,這里的糧食,就這麼便宜?我一個金碇子扔出,居然可以換到一車糧。奶奶的,這點錢,在都城只夠一石糧。”

另一個中年幕僚的聲音響起,“糧草雖然便宜,可我看了下,錦帛在這里可不是什麼稀罕物。幸好夫人為了便于行事,早早把府中的錦帛全部換成了金碇子。不然可就虧大了。”

“我看我們什麼事也別做,光是把這建康的糧食運回都城,便可以讓將軍成為豪富。奶奶的,可真是便宜,不行,我們呆會再出去買些。”

這時,那大叫大嚷的親衛看到了馮宛,當下眉開眼笑地說道;夫人來了?夫人,這里的錦衣帛布又漂亮又便宜,你和將軍多制幾套衣裳吧。”

馮宛抿唇笑道:好。”事實上,這事她上午已令人去做了。

馮宛美麗的眼睛轉向眾親衛,溫柔說道:

建康不比都城,我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諸位如果遇到了事,千萬要忍讓為主。”建康這地方,權貴與庶民之間的等級,那是絕不可侵犯和攀越的,她可不想這些人惹事。

那親衛嘟囔道:將軍都交待幾遍了,夫人你也是第三次說了,真是的,我們便這麼不曉事?”

聽到這話,馮宛莞爾一笑。

這時,門口處傳來一陣喧嘩聲,馮宛問道:將軍呢?”

“將軍剛剛出門去了。”

馮宛應了一聲,曼步朝府門走去。

她越是靠近府門,那里的喧嘩聲便越是響亮。馮宛加快步伐,來到大門口時,卻看到戴著斗笠的衛子揚,被幾個市井俚婦給堵在了門口。

馮宛連忙靠近,喚了一聲,“夫主。”

她的聲音驚醒了眾婦人,她們同時回過頭來。這一回頭,她們便對上娉娉婷婷婷而來,氣度雍容的馮宛。

不由自主的,幾個婦人同時退開一步,不敢再堵在衛子揚的馬前。

馮宛理也不理她們,徑自向衛子揚走去,含笑道:夫主,出了什麼事?”

衛子揚滿面不耐,他翻身下馬,厭惡地說道:剛才經過時,那婦人在我馬前跌倒,見我沒理,她們便圍上來索要什麼賠償。”

馮宛明白了,這些婦人見他們在這種庶民聚集的地方住下,又都是有馬的,料定他們只是普通的富戶,想訛點錢財去。

她走到衛子揚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后,回眸朝眾婦人看了一眼,風度翩翩而又埋怨地說道:

"早跟你說過,要住到城東去,你偏說這庶民聚集之地也是不錯。”

她說的話衛子揚一點也聽不懂,當下詫異地向她看來,對上她矜持而淡漠的眼神,以及優雅卻又漫不經心地瞟過眾婦人的眼神,陡然明白了。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撫了撫馮宛的臉,牽著馬大步跨入府門。

馮宛曼步跟上了衛子揚。在她的身后,眾婦人沒有一個敢跟上。她們先是被馮宛的氣派鎮住,現在又聽到她說什麼“住到城東去”的話,頓時更是心虛。自古以來,城池都有東貴北貧的說法,敢住到城東去的,少說也是有來歷的子弟。

眾婦人目送著馮宛和衛子揚走入府中,慢慢地四散而開。直到走了老遠,還可以聽到她們在低聲議論著這新搬來的夫婦兩人。

一個中年婦人嘴里嘟囔著,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就在這時,她步伐一晃,卻是一人擋了在她面前。

中年婦人連忙回過頭來,這一下,她先是瞪大了眼,轉爾連忙退后一步,把臉轉向外側,以免讓呼出的穢氣污染了面前的貴人。側著頭,她嘴里恭敬中帶著慌亂地叫道:小婦人見過郎君。”

面前的貴人,笑容優雅,衣履飄然,他看著衛子揚剛租下的院落,溫和地問道:這里可是新住進一府人家,那夫人是個貴人樣的,那郎君成日戴著斗笠,是也不是?”

中年婦人連忙應道

是,是,是。”一邊說,她一邊偷偷瞟向停在不遠處的貴人車駕,那種漆成烏色的車梁,那飄拂的車簾,都是她不曾見過的高檔貨色。在這衣冠取人的地方,這貴人擺出來的架式,以衣料普通,只是氣度不凡的馮宛,更有震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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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藏不住

那貴人點了點頭,見那婦人沒有識相地離開,眉頭微蹙,衣袖一拂,步履悠然地朝馮宛的莊子走去。
當他經過婦人時,一陣獨屬于貴人的清香飄來,中年婦人連忙退后一步。

兩個仆人跟了上來,三人轉眼間便來到了馮宛的莊子外。

一仆人上前,在大門上敲了敲,轉眼,一個粗大的嗓門叫道:“誰呀?”

這聲音一出,另一仆人湊近貴人,不屑地說道:“小人觀察過了,這兩夫婦帶來的三十個壯仆,個個都是粗野魯莽,不識文翰之輩。廝養這種下人的,斷斷不可能是當權的世家子弟。”頓了頓,他又說道:“那婦人雖然氣度超群脫俗,可看她的衣料,也是個普通的。身上釵環等物,更不見精美新奇,依小人看來,這婦人可能是有出身的,不過現在已經沒落,不值得在意。”

貴人點了點頭,這時,里面的門衛見外面低語聲不斷,就是沒人回答他的問題,不由吱地一聲,把門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門,那親衛扮成的親衛便是眼前一晃,直覺得眼前這個臉上敷粉,斜戴帽子,腰間大大小小佩著好十幾塊金啊玉啊的家伙,直像個移動錢庫,刺眼得緊。

“你找誰?”

聽到這毫不斯文的話,三十來歲,下巴削得光光,因敷著粉顯得格外白凈的貴人拱了拱手,極為有禮地問道:“望通報一聲,便說錢塘陳七想見過貴郎主。”

親衛又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點了點頭,道:“稍等。”轉身朝著莊子里大步走去。

此時,衛子揚和馮宛正湊在一起低語,那親衛走到他們身后,大大咧咧地說道:“將軍,夫人,外面有個涂胭抹粉的家伙,說是什麼錢塘陳七,想見將軍。”

這麼快便有人上門?

馮宛一怔,見到衛子揚眉頭一蹙便要拒絕,她伸手在他的手背上壓了壓,輕聲道:“去看看吧。”

“也可。”

當下,兩人轉身,朝著大門走去。

見那門衛把自家主人扔在門口后,愣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招呼,安置到客房中,一個仆人連連搖頭,道:“這種不曉事不通禮數的主家……依小人看來,便是他們的郎主,也要調教一番,方可面呈那位貴人。”

陳七郎聞言,矜持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功夫,另一個仆人喚道:“來人。”

陳七郎抬起頭來,他目光定定地看著腿長身長,矯健而行的衛子揚,目光閃了閃,道:“我們迎上去。”

“是。”

當下,陳七郎大步而行,呵呵一笑地向衛子揚迎來。

見到他這種自來熟的模樣,衛子揚一怔。而這時,陳七郎已是遠遠一揖,朗聲道:“錢塘陳七,見過郎君。”

頓了頓,他抬起頭,以一種貴族式的矜持和親切的態度問道:“敢問郎君貴姓?”

“衛。”吐出一個字后,衛子揚還在側著頭,打量著面前這個笑得極燦爛的家伙。

“原來是衛家郎君。”陳七又是呵呵一笑,他又走上幾步,一直來到衛子揚三步處,方才停下口再次朝著衛子揚一揖,陳七郎微笑地瞅著衛子揚,以一種舒緩,優雅,又隱帶熱絡的語氣說道:“郎君定在詫異陳某的來意吧?呵呵,陳某此次前來,是送一場天大的富貴給衛郎的。”

“天大的富貴?”衛子揚好奇了,他雙手環胸,咧嘴笑道:“哦,說來聽聽。”隨著他的動作,那斗笠已經遮不住衛子揚的臉,直露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優美的下巴。

看著這光是露出半張臉,便已經當世無匹的絕色少年,陳七郎笑得更燦爛了,他又上前兩步。

兩人之間本來相隔三步,陳七郎這麼上前兩步,便與衛子揚只隔了一步之遙,這樣的距離,向來是極具壓迫感的。

不過,衛子揚沒動,馮宛也無所謂。他們都靜靜地看著這個陳七郎,等著他說下去。

陳七郎見他們不避不讓,臉色不改,心中暗嘆一聲,更是滿意了。

他自個退后一步,慢慢踱開,燦笑著,慢慢地說道:“衛郎不是本地人,剛剛來到建康吧?”這是廢話,光是他的人半天所觀察到的,那些精壯仆人的表現中便可以知道,他們對建康城可新鮮著呢。

衛子揚自是不答。

陳七郎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踱著步,慢悠悠地說道:“這建康城,到處都是繁華似錦。然而真正的繁華之處,衛郎一定不曾見過。那樣的人家啊,那是金磚鋪地,白玉做壁,燭火為柴,美酒煮飯。嘖嘖嘖,那種繁華奢靡,有些人,便是做夢也夢不到的。”

陳七郎說話時,音調鏗鏘起伏,極有感染力,衛子揚本是個性急的,此次倒聽得津津有味。

陳七郎轉頭瞟了一眼,見衛子揚聽得認真,不由得意一笑。咳了咳,他又繼續說道:“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有的人命賤如草芥,被殺被踐踏,那是誰也不眨一下眼睛。而有的人,卻生來便是前呼后擁,高貴不凡。

聽到這里,衛子揚終于打斷了他,“說重點。”

“好!果然是個痛快人!”陳七郎猛然轉身,神采熠熠地看著衛子揚,高聲喝采道:“那衛郎請恕在下有話直說了。”

他直盯著衛子揚,一字一句地說道:“衛郎姿容出眾,當世少有。”聽到這里,衛子揚蹙了蹙眉口這邊,陳七郎語速加快,侃侃而談,“在下以為,以郎君這樣的美玉,淹于人群中混混一世未免可惜口陳七不才,願為郎君媒,引之貴人,如他日富貴了,郎君隨手一擲,便夠陳某享用一生了。”

說罷,他期待而熱切地看著衛子揚,等著他的回答。

衛子揚轉過頭來,他眉頭深皺,一臉不解地對著馮宛問道:“這人后面嘰嘰歪歪說了這麼多,是什麼意思?”

馮宛的表情有點古怪。她的唇動了動,卻只是盯著那陳七郎,沒有向衛子揚解釋。

她總不能就這麼直接地告訴衛子揚說,這個陳七郎覺得你長得好看,像塊美玉一樣,他要把你引薦給那些權貴,讓你去以色事人吧?

馮宛曾聽人說過,整個建康,整個上層權貴階層,有很多人在私生活上極為放蕩。而且,這些放蕩的人中,並不僅僅是男子。

馮宛盯著陳七郎,見他一臉迫切地又要說些什麼,當下越出一步,擋在了衛子揚前面。

她朝著陳七郎福了福,慢慢抬頭,馮宛似笑非笑地瞅看來人,徐徐說道:“陳君的眼睛似乎不怎麼好。”

在陳七郎轉頭看向她時,馮宛朝著四周的親衛一指,慢悠悠地說道:“陳君看我家這些兒郎,可有弱不禁風,見了血便會暈倒之輩?”

陳七郎順著她的手勢看去,他目光掃過一個個精壯悍勇的親衛,又不解地看向馮宛。一副實在不知道她說這些有什麼用的表情。

馮宛又笑了笑,繼續說道:“陳君看我家郎君,可有目光似鷹,龍行虎步之感?”

“目光似鷹,龍行虎步”八個字一出,陳七郎臉色終于變了變。他終于知道,眼前這個衛郎為什麼看起來與別的美少年不同,原來他是有這種氣勢。

見他終于懂了,馮宛臉一冷,寒森森地說道:“我家郎君手中的劍,噴過的人血,不說一百,也有數十。陳君如要活命,還是把你說的話,想做的事通通忘記,速速離開的好!”

這話,已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威嚇。

陳七郎臉色大變。

他看了一眼馮宛,又看向漸漸明白過來,手徐徐按上劍鞘,目露殺機的衛子揚,看向虎視眈眈盯著自己三人的眾親衛,背心的冷汗,終于涔涔而下。

喉結動了動,陳七郎勉強一笑,抱拳說道:“原來是唐突了,勿怪勿怪,在下這就退去,這就退去。”

一邊說,他一邊急退。

直到這三人消失在眼前,衛子揚冰冷的聲音才傳來,“原來他竟是這個意思!”

剛才陳七郎后面的那段話,因為語速加快,又夾上了建康口音,他聽得不是很明白。

現在明白過來,直是氣得臉孔通紅。

馮宛連忙握緊他的手,低而溫柔地說道:“子揚,別生氣,我們現在建康,不能殺人的。”勸到這里,她喃喃說道:“我們剛剛落腳,怎麼就被人注意到了?子揚你又是一直戴著斗笠的,這人是怎麼知道消息的?”

這些,她本是可以向陳七郎問清,只是怕夜長夢多,萬一衛子揚暴起殺人那就慘了,便忍住了沒有問。

那陳七郎一坐上馬車,一個仆人便低聲說道:“主子,這事?”

陳七郎臉色沉了沉,好一會他才說道:“下月初六是夷陵西太后的壽辰,本來還想把這姓衛地獻上去。現在看來,卻是要另做打算了。”

在陳七郎沉思的時候,他們的馬車疾馳而過。

而這時,街道的另一側,一個清雅動聽的聲音低低地傳來,“陳七這等朐臟貨,到這地方來做什麼?你們去探一探!”

“是。”

兩個大漢一走,一個華服青年走過來,吃吃笑道:“虞小四,便是你的美人嫁做了他人婦,這久別重逢見上一見,也是應當口你坐在這里黯然傷神,有個什麼勁?”

青年的聲音一落,一個撞仆在旁撅嘴道:“我家郎君才沒有黯然傷神呢。他是想見故人,奈何故人明明見到他,卻擺出一副不想相識的架式。郎君此次來,不過是想看看他們居住的地方罷了。”

撞仆這話一出,那華服青年笑得更起勁了,他哈哈樂道:“以虞小四之尊,跑到這等庶民的地方來,還不敢親見其主人。這不叫黯然傷神還叫什麼?”

在華服青年的大樂,那撞仆急急地解釋中,那清雅動聽的聲音笑了笑,悠然傳來,“在陳國時,我曾經對這個婦人有過許諾。現在她來了,我也該踐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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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離開建康

不一會功夫,幾個奴仆急匆匆走來,他們來到虞四郎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聽著聽著,虞四郎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他把酒斟朝幾上一放,淡淡說道:“走吧。”

華服青年叫道:“去哪里?”

虞四郎笑了笑,“去見見故人。”

說罷,他衣袖輕擺,己是步履輕緩地朝馮宛所住的莊子走去。

聽到外面傳來的叩門聲,一個親衛眉頭大皺,厭惡地說道:“這人怎地一波接一波的?”一邊說,他一邊沒好氣地叫道:“誰呀?”

“是你家將軍的故人。”

親衛一呆,連忙把門拉了開來。見到玉樹嗨風,俊雅脫俗的虞四郎,他疑惑地上下打量著,問道:“閣下是?”

虞四郎背負雙手,優雅笑道:“勞煩前稟衛將軍和馮氏阿宛,便說,陳國故人,穎川虞楚,前來求見。”

他態度溫和,談吐優雅,又一開口便點出了衛子揚和馮宛的身份,那親衛不敢疏忽,連忙應道:“是,是,是。”急急跑開。

馮宛兩人正與眾幕僚聚在一起,談論著都城傳來的信息。這時聽到親衛的傳言,馮宛輕叫道:“是他!”她看向那親衛,連忙道:“快,有請,有請。”

“阿宛,他是玉郎?”衛子揚揮退眾幕僚,關心地問道。

馮宛牽著他的手,一邊向前走去,一邊說道:“是,他就是玉郎。”

衛子揚明白了,他點了點頭,反牽著馮宛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苑門處。這時虞楚等人已被親衛迎進來,正朝主院走去。

一眼看到對方,他們同時腳步一剎,馮宛盈盈一福時,虞楚也行了一禮,他目光略過馮宛,轉向衛子揚。見到衛子揚用斗笠遮得嚴嚴實實的臉,虞楚哈哈一笑,樂道:“子揚,怎地到了一陌生地方,還這般藏著掩著,生恐被人看見?”

這是明知故問,衛子揚瞟了他一眼,雙手抱胸,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是消息靈通是很。”想到剛才那個姓陳的,他又加上一句,“建康的人,對外來之客這麼注意嗎?怎地我才來一天,不速之客便一個接一個?”

虞楚又笑了,他搖了搖頭,道:“別的外來之客,可未必有人注意,不過衛郎與眾不同。

說到這里,他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必跟著。便提步向衛子揚和馮宛走來,輕道:“走走吧。”

“好。”

衛子揚與他並肩而立,馮宛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向著前方的樹林中走去。

走了十幾步后,虞楚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道:“知道你們住在這里后,虞某本不想打擾的。不過剛剛看到陳七郎的馬車從貴府離開,便冒昧前來了。”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兩人,問道:“你們可知陳七郎的身份?”

見兩人搖頭,虞楚笑了笑,厭惡地說道:“那人,一家數代都擅長于鉆營,再加上陳七郎的堂妹嫁給陛下為妃,現在在建康的勢力,也是如日中天。”頓了頓,他放緩聲音,慢慢說道:“這陳七郎,生平有二好,搜酒,搜美人。憑著這些強搶豪奪來的酒和美人,他交好了不少權貴,在這個建康城,也是出了名的難纏人物。”

說罷,他看向兩人,忍著笑問道:“今天那陳七郎前來,不知是看中了你們哪個?”話是這樣問,一雙眼睛,卻斜著睨向衛子揚,分明是已經知曉。

衛子揚看了惱火,垂重一哼。

就在他怒火剛生時,虞楚臉上的笑容再次一收,嚴肅地說道:“我這次前來,就是想告訴你們陳七郎的身份。以他的勢力,你們既然入了他的眼,怕是難得清凈。”

頓了頓,他目光轉向馮宛,細細盯了她一陣后,苦笑道:“兩年前,夷陵西太后在逃難途中失蹤,眾人遍尋不至,卻不料半年后被一個游俠兒送回。那個游俠兒乃是陳國人,馮氏阿宛,你可知此事?”馮宛抬頭,她對上虞楚明亮清澈的眼神,點了點頭,輕聲道:“知道,那游俠兒是我派出的。”

“果然如此!”虞楚苦笑了一下,他盯著兩人,嚴肅地說道:“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子揚,阿宛,你們還是離開建康吧。”州嚴肅了一會,他又促狹地眨了眨眼,笑道:“反正你們有錢有人,到哪里去都是一樣。”

馮宛抬起頭來,她看著虞楚,低低說道:“你是說,那夷陵西太后,想對我不利?”

虞楚恩了一聲,說道:“那是自然,她有生以來最卓賤最落魄的模樣,都被你知曉了。以往,你在陳國,她是夠不著。現在你到了建康,但凡有一線可能,她都會派人把你們滅了口口哦,我忘記提了,那陳七郎是她的人,暗底里一直在為她物色美少年,因此你們的一切,遲早會被西太后知情。”

他轉過身,看著旁邊郁郁蔥蔥的樹葉,徐徐說道:“便是我,因在陳國呆過,也被她對付過多次。若不是她心底忌憚著,我虞郎也沒有今日。”

聽到這里,馮宛和衛子揚面面相覷。對馮宛來說,在當初救夷陵西太后時,她是想過這個后果的口只是,她畢竟懷著一絲僥幸,再說,她從骨子里,便對來自建康的人,有著莫名的尊敬和好感。

現在設想成真,她還真是無話可說。

就在馮宛咬著唇沉默時,衛子揚已在一側說道:“好!”

他抬頭看向虞楚,徐徐說道:“三天內,我們起程離開建康。”

虞楚點頭,道:“好。我會令人拖住姓陳的三天。”

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馮宛,打量了她一會,他苦笑道:“昔日阿宛曾說,想回建康。我也曾答應過阿宛,只要你來了,一定會照顧于你。這下,虞楚食言了。”

馮宛搖頭。

虞楚又笑了笑,他盯著馮宛,聲音有點低,“昔日第一次見到阿宛時,便覺得阿宛配給姓趙的,真是不值。現在阿宛與衛將軍在一起,也算是佳偶天成。”

他明明在恭賀,可衛子揚總覺得他的表情讓人看得不舒服,當下輕哼一聲。

見狀,馮宛連忙說道:“虞家郎君,不知當日別后,你可是馬上就回建康了?”一邊問,她一邊率先提步,朝著樹林中走去。她這一走,兩人自然地跟上,而虞楚,則是順著她的話頭,述說起別來事。

這時馮宛才知道,虞楚不止是陳國,便是在北鮮卓也呆過一年。現在滿朝文武,權貴世家,都耽于享樂。不過鑒于胡人不斷犯邊,熟知胡事的虞楚,還是被安排到了要職上。也因為他的能力和經歷,在建康極為罕見,無形中,這些成了他的資本,幫他博得了不少名士和清貴的贊賞和認可。

三人交談了二個時辰后后,虞楚告辭。目送著他的背影,馮宛呆立良久。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夢中的建康,她想了多年的建康,好不容易來了,見到了,卻要在這種情況上,被迫匆匆離開。

可是,不離開又怎麼樣?她本來就知道,跟在衛子揚身邊,這一生注定難得清凈,難得自在。他的外表和性格,會讓他一再的陷入絕境,會讓他一直拼博,直到,鬼神避易,直到,他老了……

虞楚一走,衛子揚便召集親衛,告訴了他們自己地決定。親衛們自是沒有異議。

眾人忙碌著收拾時,馮宛還一直處于恍惚中。在建康,她有很多事沒有做,她沒有找到外祖父的故鄉,她也沒有走遍建康的山山水水,她更沒有見識建康的名士風流,美人如玉。

二天轉眼便過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衛子揚和馮宛等人,便策著馬,便河岸駛去。

那里有一只通往胡地的商船,在幕僚的打點下,願意載他們一程。

來到河邊,十數只商船一字排開,當船駛動時,站在船頭的馮宛,突然看到人群,出現了一輛馬車。掀開的車簾里,虞楚正靜靜地看著她。

見到馮宛也看向自己,虞楚朝她一笑,薄唇微啟,無聲地說道:“他年春光爛漫時,願與卿卿再相遇。”

這種風流名士。

馮宛有點想笑,又有點悵惘,她遠遠的,朝著虞楚便是一福。然后,任由船只破浪而出,載著她,一寸一寸地,離開這個繁華地,煙柳鄉。

當建康的樓閣,漸漸在她的視野中變得模糊時,當岸邊的人語喧囂,被風吹水浪的聲音所取代時,不知不沉中,馮宛紅了眼眶。

她低下頭來,淚水一滴一滴地濺在甲板上。

她魂牽夢縈的建康啊,她無時或忘的故土,便這麼,匆匆一見,連回味都不曾,便又告辭了麼?

一個幕僚走到衛子揚身邊,不解地問道:“將軍,我們這里返回都城麼?”

“返回?”衛子揚瞟了眾人一眼,淡淡說道:“夫人說的話,你們忘了?現在不是回去的時候。”

“那?”

不等他們詳問,衛子揚揮了揮手,淡淡說道:“通令下去,按原路返回。到了該停頓的地方,我自然會下令。”

“是。”

眾人一告退,衛子揚便大步向馮宛走去。他走到馮宛的身后,把傷感悵惘的她,慢慢摟入了懷中。

感覺到他地靠近,馮宛溫馴地綺了過去。

這時,衛子揚問道:“阿宛以為,大約過了多久,我們便可以返回都城了?”

他這話是胡知故問,為的只是轉移馮宛地注意力。

馮宛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她尋思了一會,喃喃說道:“按這情形發展下去,不過數月而已。”說到這里,馮宛櫻唇微抿,忖道:到得那時,到得我們再回去時,一切,都會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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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再見弗兒

一行人縱馬踏上官道,在路上慢悠悠晃了十幾日后,衛子揚突然道:“停下。”

他眺望著左右的山青水秀,農戶炊煙,向幾個幕僚護衛命令道:“去前方城中準備一下,我們就在這里暫時安頓下來。”

這里位于晉胡邊界,周圍田園風貌,既有著建康的豐足,又透著幾分邊境常有的緊張不安,再加上,官道上來來往往的人,胡人和晉人都有,商旅更是不少。想來在這地方停留,應該是妥當的。

那幾人應了一聲,策馬離去。衛子揚盯看來來往往,動則上千護衛的商隊看了一會,又命令道:“通知下去,叫大伙在這里會合。”

“是。

“下去,準備晚餐。”

“是。”

吃過晚餐后,太陽已經西下,而那些派出的幕僚親衛,也策馬前來。他們已經調查清了這里的情況,也找好了院落,只等衛子揚帶人過去居住。

當下,馮宛等人便在這個叫“況”的城池安頓下來。

十天以后,另外三伙人也過來了,衛子揚把他們安置在附近的山林中,便與馮宛一道,坐等著都城的消息。

馮宛等人在這里悠閑地等著,那城方向,弗兒趙俊等人的日子卻是極不好過。

隨著時日一天一天地過去,衛子揚和他的人像人間蒸發了一陣,始終沒有半點消息傳來。而她和十五殿下使出的那些手段,那些令得世間人都會動心的誘惑,仿佛半點波瀾也沒有驚起。

同時,反賊越來越逼近都城,衛子揚沒有回來,十五殿下只好重用朝中的另外幾個老將和皇城守衛。經過幾十天地反擊,雙方雖說各有勝負,卻也總算控制住了反賊的步步進攻。

可這一點勝利,都在十五殿下的意料當中,他實是高興不起來。

因為,北鮮卓的軍馬已經抵達陳國邊城,開始了第一波進攻!

后宮中,弗兒將額頭抵在墻上,久久一動不動。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口聽到那腳步聲,弗兒像是驚醒過來,她迅速退后兩步,整了整頭發,又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照了照,臉上擠出一個溫柔而自信十足的笑容后,清聲道:“進來。”

房門吱呀一聲,一個婢女走了進來。

她朝著弗兒福了福,低頭稟道:“主子,趙官人說有要事求見。”

弗兒笑容矜持,她尋思了一會,緩緩點頭,淡淡說道:“帶他進來。”

“是。”婢女慢慢退下。

目送著婢女退下,弗兒臉上的笑容一直沒變一一這些與人相處時的習慣和表情,她全部學自馮宛。

不一會,腳步聲響,趙俊帶著笑意的,清朗的聲音傳來,“弗姬不曾安寢?”

“是。”

“呵呵,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謹。”

“是。”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笑容滿面的趙俊抬頭看來。

這一看,他目光怔了怔,只見坐在房中,雖是戴著面紗,卻著冠華佩的弗兒,正用一雙遙遠而淡漠的眸子看著她。這目光,讓趙俊一下子想到了當年宮中得勢的馮蕓。

在趙俊怔愣,弗兒笑了笑,淡淡說道:“趙官人來了?請上塌。”一邊說,她一邊端起酒斟,輕輕抿了一口。

“好。”趙俊連忙上前幾步,在最靠近弗兒的塌上坐好。

見到他依然一副熟悉而親近的模樣,弗兒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轉眼,她便溫柔可親地問道:“趙官人前來是為了?”

趙俊拿起酒斟自碩自地抿了一口,隨意地答道:“如今朝局紛紛,知道弗姬心有不安,特意前來看看,如果弗姬有什麼吩咐,盡管直言。”

弗兒的眸光中,厭惡更濃。

她笑了笑,好一會才說道:“趙官人言重了,我這里沒有什麼要吩咐的。”

這句話中,她的語氣隱藏的不快,被趙俊聽出了一二。就在他看來時,弗兒垂下雙眸,淺笑道:“馮氏是趙官人的前妻,若是官人知道她的下落就好了。”

這話一出,趙俊再次一怔。他唇動了動,差點說道:“我是她的前夫,你還是她的貼身婢子呢。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不過,今時今日,他這樣的話當然說不出口。

在一陣沉默中,弗兒慢慢起塌,拂了拂袖,淡淡說道:“趙官人如果無事,不妨退下。”

這語氣,真正是居高臨下。趙俊臉色微變,他看了一眼弗兒,站起后低頭便退。退到門坎時,趙俊停下腳步,他朝著頭也不回地朝里面房間走去的弗兒看了一眼,暗中呸了一聲,忖道:處處模仿阿宛,卻怎麼看怎麼讓人別扭。你就一天生的婢子相,還真以為自己是貴人了?

趙俊一退,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婢女站在角落處,低低地說道:“主子,殿下又發火了,他砸了二個杯子,一個玉、斟。”

聽到“殿下又發火了”幾個字,弗兒的身子瑟縮了一下,她咬著唇,臉色在這瞬間蒼白起來口這時的她,雖是華服盛裝,看起來卻與當初在馮宛面前當小婢女時,一般無二。

好一會,弗兒低聲問道:“殿下,殿下可有提到我?”

那婢女自是知道,現在的主子,最怕的就是殿下提到她。當下她搖了搖頭,道:“殿下倒是不曾提過,不過他連番召集大臣們商討。”以往這樣的場合,他總是會把弗兒叫去,讓她坐在幃帳后聽著。現在不再叫她了,便是一個問題。

弗兒咬著唇“恩”了一聲,好一會才干澀地說道:“你退下。”

“是。”

那婢女一退下,弗兒便伸出手,抓住飄蕩的簾幃一扯。在“滋”的一聲吾出幾條指甲印后,弗兒雙眼一陰,咬牙切齒道:“馮氏阿宛,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一日,衛子揚突然說道:“我們可以走了。”

剛在況城安頓不到一個月的眾人都是一怔,包括馮宛在內,都嗖嗖轉頭向他看去。

衛子揚卻是一副不欲解釋的模樣,他直接吩咐道:“通知下去,令大伙分四批駛向都城方向。”

“是。”

然后,他轉向馮宛,道:“阿宛,我們走。”

“是。”

馮宛按住心中的疑惑,回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坐上了馬車。

幾千人分成五隊,倒也不顯人注目。再加上,衛子揚令人一路上打出的都是商隊的旗號,隨行的二千親衛護送的幾百車輛牛車馬車中,裝滿了糧食和最上等的錦帛絲綢,這些來自建康本地,比建康貴不了多少的東西,若是轉運到都城,足可賺五到十倍的利,它們正是商人們喜歡轉運的。

不過,那些真正的商隊,便是知道了這樣的商機,卻因為途中匪賊眾多,小國林立,也不敢多運。而這一點,衛子揚自是沒有禁忌。

不止是如此,他還下令,另外四隊也做商人打扮,隊伍中也押送著大批的糧食錦帛絲綢。

馮宛叫衛子揚搞出的這個動作,不但幅度大而且逼真,她是一本正經地想順便做些生意賺取錢物。

這般載著貨物前行,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盜匪遇上了十幾起。不過那些盜匪,哪里是會衛子揚親衛的對手?便是那些由當地小隊喬裝扮成的山匪,也不是這些百戰驍將的一合之將。

一路平平安安地來到都城外時,足用了一個多月。這時馮宛才知道,這一來一去幾個月中,衛子揚都在對親衛中的奸細和不忠之人進行清理。如現在,他們長驅直入到了城外,陳國皇室愣是沒有發現,更沒有什麼動作傳出。

再接下來,眾幕僚把糧草錦帛妥善存放好后,便開始小量小量地往城里的店面輸送。當然,這運輸不限于都城一地,便是四周的城池,也有輸入。

在衛子揚的錢財以驚人的速度增加時,整個陳國已真正說得上是風聲鶴唳,因為,北鮮卓的精騎,已對陳國邊關的城池發動了強勢攻擊,一個月不到,他們已連下三城。

按北鮮卓的行事風格,他們攻下一個城池,便把那個城池的錢帛糧草等物一劫而空,把某于不願臣服的百姓運到國內充當奴隸口因此,他們所下的那三座城池,不過短短數日,已是元氣大傷,陳國便是奪回,沒有個十幾二十年,也是恢復不了生機。

在北鮮卓對那三座城池大肆搶奪時,都城的權貴百姓,已無法再安靜下來口越來越多的人對十五殿下的行事能力產生了懷疑,他們懷念先帝,甚至懷念那“重病在床”的五殿下。一場又一場混亂和非議,在都城中曼延,這時刻,一直老神在在的十五殿下,終于無法保持他的平和了。

這一日,秋風落葉,天高氣爽,正是晴好的日子。馮宛坐在馬車中,她拉了拉頭上的紗帽,轉過頭看向戴著斗笠的衛子揚,低低問道:“我們這是往哪里去?”

衛子揚地回答干脆利落,“進城。”

廢話!馮宛暗嘆一聲,又問道:“進城去干什麼?”

衛子揚卻是一笑,他淡淡地說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馮宛見他不想回答,也不好強迫,只能掀開車簾,打量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流。就在這時,前方潮水般的行人喧嘩起來口喧嘩聲中,他們向兩側退去,讓出一條路來。

不知是哪位貴人來了?

就在馮宛納悶時,只見前方儀仗林立,十數輛精美的馬車,在一個個高大的護衛地籌擁下,的的地駛來。同時,幾個聲音傳入馮宛的耳中,“是宮中的貴人。”“是個婦人,難不成是十五殿下的妃子?”“不對,我識得她,她是十五殿下的弗姬。說起這個弗姬啊,也是個傳奇人物,聽說她原來是那個一品夫人馮夫人的貼身婢女呢。嘖嘖嘖,也不知交了什麼好運,竟然一躍而成皇子姬。

聽到這里,馮宛臉色微冷:是弗兒?可真是巧啊,一入城便碰到她了。

望著那越來越近的,浩浩蕩蕩的隊伍,馮宛忍不住側過頭,向一個圓臉漢子好奇地問道:“弗姬這是往哪里去?”

那圓臉漢子朝她看了一眼,見她端坐在馬車中,臉上又戴著紗,以為是哪戶大家婦人,當下恭敬地答道:“必是去衛將軍府。這陣子,弗姬最喜歡去衛將軍府和西郊馮莊了。這是個重情義的好人啊,得了富貴也不忘舊主,不但派人管理著,還時不時地前去探望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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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8:01
第219章 想不到

聽到這里,衛子揚哧地一笑,他伸手扳過馮宛的臉,嘲弄地說道:“阿宛當初放過這個小婢女,定沒有想到有今天吧?”

說到這里,他朝外面華冠麗服的弗兒又盯了一眼,慢慢一笑,嘟囔道:“今日方知什麼叫沐猴而冠。”

聽到他用這個成語,馮宛撲噗一笑。

弗兒的馬車還在緩緩前進著,不一會功夫,便已經來到了馮宛的馬車旁邊。仿佛有一絲感應,她嗖地轉頭向這邊看來。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涌動的人頭,哪里有什麼異常。疑惑地瞟了幾眼,弗兒收回目光。

她的目光所到之處,看到的盡是一些無比羨慕向往的庶民。這樣的眼神,放在前陣子,是令她欣喜的,令她覺得,她總算一步步走向她的成功,她終于不再是一個卑賤的婢子。可是,現在對上這種眼神,她卻只覺得有點心慌。

伸手按在胸口上,弗兒咬著唇想道:馮氏,你怎麼還不出現?

其實,到衛府和西郊馮府去得再多,也不過如此。最多也就是到馮蕓的院落里轉了轉,讓昔日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馮美人看看現在的自己。她知道,馮宛和衛子揚是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那里,讓自己恰好逮個正著的。

可是,這一次一次的去,慢慢的她找到了一種滿足感。在那正院里,她仿佛看到了總是雍容冷靜,顯得十分了不起的馮宛,也仿佛看到了那個與自己一樣出身卑賤的衛將軍。仿佛看到他們站在那時,用一種妒恨又仰望的目光看著自己,畢恭畢敬的。

有時她甚至覺得,如果能得到馮宛的真心妒恨羨慕,那將比天下所有人的羨慕妒恨加起來,還要讓她痛快。

可恨她,寧可像只老鼠一樣躲起來,也不敢出現在自己面前!想著想著,弗兒的牙關又開始咬緊。

弗兒的車駕慢慢向前駛去,過了一會,侯在兩側的人群開始走動,衛子揚的馬車也啟動了。人群涌擠,馬車行走緩慢,馮宛一邊打量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邊暗暗尋思起來。

馬車來到衛府時,門外護衛林立,顯然弗兒已經在里面了。

看到這里,衛子揚再次哧地一笑,道:“好大的排場。”確實是好大的排場,想衛子揚這府門,不知迎進迎出過多少權貴大臣,便是皇后也曾來過,可不管哪一個,都不像弗兒這樣,光是守在大門外的護衛,便有五六十個。

馮宛也伸出頭,她微笑地看著這一幕,想到剛才見到的弗兒,那模樣,可真不敢與她當婢女時相比。

搖了搖頭,她把車簾拉下。

過了一會,馬車來到北郊靠城門處。駛到一個極為普通的客棧前,衛子揚縱身跳下馬車,把斗笠壓了壓,大步向里面走去。

馮宛連忙跟上。

現在不到用餐時候,客棧里冷冷清清,看到兩人進來,小二連忙迎上。衛子揚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沙啞著嗓子說道:“找人的。”

那小二顯然經常遇到這種事,聞言也不追問,老老實實地退到一側。

衛子揚轉身,沿著樓梯向二樓走去。

兩人一上二樓,馮宛便看到從二樓的側間走出幾個高大的身影來。對上這些皮膚白凈,五官立體的俊朗男子,看到那個后面,她曾經見過的熟悉面孔,馮宛瞪大了眼,一聲“鮮卑使者”差點脫口而出。

這些人,赫然都是北鮮卑的人!

這時,衛子揚低聲說道:“你留在這里。”

“恩。”

目送著衛子揚和這些鮮卑使者進入側間,聽到里面傳來一串馮宛聽不懂的鮮卑話,馮宛還有點呆怔。

她沒有想到,衛子揚到這里來,竟是與北鮮卑的使者相會。

她知道,現在北鮮卑正對陳國步步緊逼,是陳國最大的敵人。

是了,是了,對衛子揚來說,陳國並不是他的家國,自從他被五殿下一再相逼后,他對陳國僅有的那點感情已經消耗一空。在他的考慮中,已經沒有了陳國。

里面交談的聲音有點響,時不時的還夾幾句陳國語。聽著聽著,馮宛突然聽到一句“……給她一個嬪妃之位……”這話讓馮宛的耳朵張了起來,不過她還待細聽,那話已轉了向,而且再也沒有聽到類似的談話。

時間一點點流逝,直過了一個時辰,衛子揚與眾使者才從側間走出。目送著眾使者一一離去,馮宛輕聲問道:“怎麼選在都城相會?”

衛子揚淡淡說道:“十五殿下想要和談,他們就來了。不過他們先來了兩天,要過個幾天,正式的儀仗才會出現在城外。”

說到這里,他轉向馮宛,見她臉色有點恍惚,他冷冷說道:“阿宛,你不舒服?”

馮宛垂眸,過了好一會,她低聲說道:“是有點。”

衛子揚斜長的鳳眼陰了陰,輕聲道:“我知道,你們的儒家中講忠孝,說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昂起下巴,冷冷地看著馮宛,認真地說道:“可是,阿宛你要明白,陳國不是我的家國,我也不是你們那里的儒生。我從識字以來,學的便是狼的秩序。這世間,強力者勝!”

馮宛的頭更低了。

好一會,她低啞地說道:“我知道。”

她是知道,便是前世他推翻五殿下,扶著十五殿下當傀儡,自己當個幕后權臣,種種行為,便已與忠孝無關。她也一直知道,他信奉的是狼的秩序,是梟雄的行為。

這麼一個亂世,一個秩序本來便不存在,道德已經被遺棄一空的時代,她本來便沒有資格對他的行為進行評價。

這些她原本都知道的事,怎麼能因為這陣子他對自己千依百順,溫柔備至,便忘記了呢?她怎麼能忘記他終究是個男人,是個會成為梟雄,成為權臣的男人呢?

阿宛,這陣子的算無遺策,使得你忘記了,你終究只是一個婦人,終究只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一個婦人啊。他願意信你,用你,那是對你的看重。可他畢竟是衛子揚啊,是你前世那個只能仰望,只能感慨的衛子揚啊。

一陣沉默中,馮宛輕聲問道:“你會自立為帝?”

衛子揚淡淡地說道:“你不是知道的嗎?”

馮宛抿了抿唇,又問道:“那,到時你會如何處置我?”

衛子揚背轉了身,他看著空無一人的樓梯處,啞著嗓子,慢慢地說道:“阿宛,等事成后,我會風風光光地迎娶你為妻。我若是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

聲音緩慢堅定,仿佛在立誓。

好一會,衛子揚都沒有聽到馮宛地回答,他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他對上望著下面的人流,表情呆滯的馮宛。衛子揚皺起眉頭,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

直說了兩句,馮宛才清醒過來,她晃了晃頭,回頭看向衛子揚。溫柔地看著他,她低低求道:“你,你扶起一個幼帝,自己當權臣,不好麼?”

他其實,真的不適合當皇帝,與五殿下一樣,他不適合站在那個高絕的位置上。而且,她的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響著那句“給她一個嬪妃之位”。他如果當了皇帝,哪怕只當一年,也會除了她這個皇后,還有什麼嬪妃。那些女人,與他喜不喜歡無關,只要他坐上那個位置,只要他需要與人妥協,與人周旋,她們便必須存在。

她原可以把道理一一分析給他聽的,她還可以危言聳聽,可不知為什麼,話到了嘴邊,竟變成了乞求。

衛子揚低頭看著她。

馮宛此次低著頭,額際的碎發垂下一縷,飄拂在眼前。此次的她,臉色有點蒼白,竟是說不出的脆弱。

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感覺到這手十分冰涼,衛子揚用力把她摟入懷中,喃喃說道:“這是他們的條件,他們此次攻陳,便是想助我為帝。幼帝的事我提過,他們說,他們的皇后,我的大姐,她不同意。”

說到這里,他燦然一笑,絕美的臉上如陽光綻放,“再過個幾十年,我還是可以陪著阿宛前去建康定居的。”

馮宛伏在他的懷中,久久都一動不動。她只是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道:我所想到的,他不能為帝的那些理由中,最重要的那條,還是他當了皇帝后,不會只屬于我一個人吧?阿宛,你明明早就想透了,早就不在乎了的,怎麼又犯糊涂了呢?

何況,以他的身份,能娶曾為人婦的自己為正妻,已是很了不起的。阿宛,你不能不知足。

還有,還有,當初嫁與趙俊時,不也有過一月恩愛嗎?這男女之間的事就是這樣,最多的恩愛,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子揚對你最好,最好,總有一天他也會厭倦了你,也會相中別的年輕的,新鮮有趣的美人的。這是永恒不變的規律。所以阿宛,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要適應這一點。如果不能適應,你就放開,對,放開!

饒是這樣想著,可胸口一陣陣的堵悶還是無法排遣。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才低聲說道:“我們回去吧。”一邊說,她一邊輕輕掙開衛子揚的懷抱,垂著頭,馮宛拂了拂碎發,當她再抬頭時,已是目光明凈,臉色瑩潤,溫婉嫻靜如初。

見她終于恢復了,衛子揚咧嘴一笑,這個笑,特像孩子,簡直天真得耀眼。他伸手牽著馮宛的手,大步向樓下走去。

馮宛走出客棧時,慢慢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她收回目光,朝著南方眺去,忖道:他當了皇帝也有好處,至少,我要賺點錢帛就容易多了。恩,回去叫曾秀想辦法與虞楚聯系上,等那什麼太后死了,我還可以讓曾秀的人護送我去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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