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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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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繡錦]穿越之喵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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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趙誠謹經歷的事兒多了,能屈能伸,就算在齊王手裡吃點虧也沒覺得有什麼——人家到底還是長輩呢,總得偶爾讓他一回,所以,趙誠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難得討好地朝齊王拱了拱手,齊王見狀,頓時得意得哈哈大笑。

  到了香山書院,齊王殿下還沉浸在難得的勝利中不可自拔,以至於還在葉山長面前給阿初說了幾句好話,當然,人家葉山長有沒有聽進去就不好說了。

  許攸以前做貓的時候見過這位葉山長,他那會兒還在上書房給太子和趙誠謹他們上課,相比起上書房別的老師來說,這位實在算得上溫柔慈祥。好幾年不見,這位大儒竟似乎比以前還要精神,原本花白的頭髮已經變成了雪白,但氣色卻極好,見了趙誠謹,臉上立刻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

  聽說平哥兒和阿初要來香山書院讀書,葉山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滿口應下,趙誠謹還有些不好意思,問他是不是還要考一考他們,葉山長卻揮手道:「不用不用,既是世子親自領來的,怎麼也不會差,老夫還記得……」老人家巴拉巴拉地開始回憶當年上書房教書時趙誠謹的懂事乖巧,特意當著平哥兒的面狠狠地把他表揚了一番,趙誠謹的臉都紅了。

  齊王殿下掏了掏耳朵,忍不住插話道:「當年本王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葉山長也是太傅來著。不過那會兒葉太傅的脾氣可不怎麼好。」他是先帝疼愛的小兒子,自然是挨不著打,但他那幾個伴讀可沒少吃虧,長年累月屁股都是腫的,後來只要一提到葉太傅屁股就疼。

  葉山長下頜的鬍子抽了抽,表情複雜地看了齊王殿下一眼,終於還是沒說話。

  阿初他們讀書的事定下來,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趙誠謹便領著大傢伙兒在香山書院走了一圈,罷了,又興致勃勃地邀請許攸去爬山看瀑布。許攸難得出來一趟,自是欣然應下。

  許攸可不是京城裡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每天早晨起來都要跟著雪爹打一套拳,繞著院子跑幾十圈的,身體底子極好,爬起山來健步如飛,走不了多久就把平哥兒和阿初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唯有齊王殿下和趙誠謹能並駕齊驅。

  「真看不出你這小丫頭還挺有勁?」齊王是個特別隨性的人,看不上的,無論旁人怎麼貼上來也沒個好臉色,可若是入了他的眼,他就立刻自來熟。對於許攸,他是從頭一回見面起就挺有親切感,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好端端地把人家漂亮小姑娘說成是隻貓不大妥當,可他心裡頭就是覺得許攸跟雪團特別像,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對她特別親切。

  換了是別的小姑娘,被這麼個俊俏的王爺溫溫柔柔地看著,說不準還得心跳加速、胡思亂想,但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許攸身上。不管齊王殿下長得有多麼好看,多麼溫柔,在許攸的心裡頭,他永遠都是那個被壞人關在屋裡等待一隻貓去救命的逗比——還是一隻穿女裝的逗比。

  「咱們比一比,看誰先爬上山?」齊王笑眯眯地看著許攸,提議道。

  趙誠謹立刻出聲反對,「七叔,小雪到底是女孩子,便是身體好些,又哪裡比得過您這練武之人。您若要比,不如跟我身邊的這些護衛比?他們雖然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不長,但好歹也是練過的,不如請七叔指點指點。」

  「誰要跟他們這些粗人比。」齊王殿下眯著眼睛朝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不懷好意地笑,「順哥兒你還挺狡猾嘛。」把他和護衛們哄走了,這狡猾的小子就能跟小美人單獨走,一邊爬山一邊說話,說不準半路上還出點什麼意外……明明瑞王爺是個挺古板嚴肅的人,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滿肚子壞水的兒子?偏偏還長得人模人樣、衣冠楚楚的,難怪人家說衣冠禽獸呢!

  趙誠謹假裝沒聽懂他的話。

  於是,他們一行人飛快地就上了山,好不容易到了觀瀑的台階,不想那瀑布卻斷流了。

  「……這小半月都沒下雨了……」隨行的護衛結結巴巴地解釋道,看起來都快哭了,「屬下前日來的時候都還有水的……」雖然水流不大,但也不至於完全斷流。這下可好了,把世子爺和齊王殿下哄上了山,就看這幾塊乾巴巴的大石頭,就算趙誠謹不罵他,他也沒臉見人。

  齊王氣得吹鬍子瞪眼,氣呼呼地把那護衛臭罵了一通,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動了,道:「本王累了,帶吃的了沒?趕緊的上,餓死小爺了。」

  趙誠謹無奈地朝護衛們使了個眼色,眾護衛見狀如聞大赦,趕緊飛快地收拾出一塊空地,又把茶水糕點一一擺放整齊了,這才恭恭敬敬地請眾人移步。

  雖然沒見著瀑布,許攸卻一點也不失望,出來爬山,原本享受的就是這個過程。她今兒出了一身汗,又看到了沿途的美景,便已足矣。不過,出門之前趙誠謹不是說山上的楓葉快紅了麼,怎麼半點紅葉也不見?

  於是許攸便好奇地問了出來,趙誠謹臉一紅,還沒說話,一旁的齊王已經拍著地大笑起來,「傻姑娘,這小子說的話也能信?別看這小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肚子裡一肚子壞水,就是只花狐狸。這才什麼時候?少不得還得要小半月才有紅葉看。你又被他給哄了吧。」

  趙誠謹面色如常地解釋道:「我好幾年不曾來過落雁山,弄錯了時間也不奇怪。」

  他身後的護衛也趕緊跳出來幫他說話,「都是屬下的錯,前日過來的時候天氣冷,遇著山裡的樵夫說這兩日便有紅葉看,便冒冒失失地去向世子爺稟告,不想竟被人給哄了,害得孟姑娘白跑了一趟……」

  這護衛年紀還很輕,不過十六七歲,生得乾淨清秀像個什麼都不懂的高中生,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許攸又哪裡會跟他生氣,趕緊揮手道:「無妨無妨,我就是隨口問一句,便是見不著也沒什麼。」

  趙誠謹側過臉來朝她微笑,「我們下次再來看。」說罷,目光又在齊王臉上掃了一眼,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這個小混蛋,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齊王心裡暗暗地罵。

  他們在山頂喝了兩壺茶,又用了些點心,平哥兒和阿初才氣喘吁吁地爬了上來,剛剛坐下就被齊王給教訓了一通。他發現自己臉皮不夠厚,拿趙誠謹那小子沒轍,於是乾脆就去欺負小的,劈裡啪啦地來教訓平哥兒和阿初。他一邊訓人還一邊偷偷朝趙誠謹和許攸瞟一眼,結果發現這倆人都是同樣的德行,喝茶吃東西,該幹嘛幹嘛,壓根兒就眉宇過來幫這兩個小傢伙說話的意思。

  這都是些什麼人!

  齊王殿下一生氣,就不跟他們玩兒了,自己一個人先下了山,趙誠謹心裡頭巴不得,假惺惺地挽留了兩句,就高興地看著齊王殿下騎著馬跑遠了。「我七叔他總這樣……」趙誠謹笑得眉眼都彎起來了,「像個小孩子似的,小雪你別他計較。」

  下山的路上,許攸興奮地采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樹葉,說是要回去做書籤,「……你會不會做?有一種叫做葉脈書籤,可精緻了……」

  「我不會。」趙誠謹矢口否認,「一聽就特別難,還是等你做好了送我吧。」

  「那好吧!對了,你要哪一種?」

  「這個……不,這種竹子的也好看……」趙誠謹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好像都挺好看的。」

  「那就每樣給你一個吧。」許攸爽快地道。

  趙誠謹這才滿意了。

  下了山,馬車剛走不多遠,便有護衛上前來湊到趙誠謹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麼話,趙誠謹眉頭一皺,臉上微微有些色變。許攸正正好瞅見了,心裡微微又不安,不由得低聲問:「出什麼事了嗎?」

  趙誠謹朝她笑笑著搖頭,「沒什麼,」他頓了一下,想了想,又還是說了,「我娘回城了。」

  瑞王妃回來了!

  「那你還不趕緊回家!」許攸急道:「不然一會兒王妃回家一看,哪兒都沒人,還不得跟你急。對了,平哥兒去香山書院的事王妃知道嗎?」

  趙誠謹笑起來,「我當然跟我娘說過的。再說了,是平哥兒不願去上書房,陛下也同意了的。」也許是因為平哥兒曾經傷過腿,就算現在早已治好了,皇帝陛下總覺得對他有一種虧欠,所以對平哥兒特別寬容,並不用皇家的各種規矩來壓著他。瑞王爺臨出京前還與他說起,似乎陛下還預備等平哥兒長大後再賜個爵位。

  趙誠謹嘴裡說得輕鬆,心裡頭卻沒那麼太平。瑞王妃有大半年不曾回過京了,這會兒一聲招呼不打忽然就回來了,難不成有人在她面前亂嚼舌根子了?

  無論趙誠謹心裡頭怎麼想,他還是把許攸和阿初一直送回了家,這才往王府裡趕。待回了家,立刻就拉著平哥兒去萱寧堂給瑞王妃請安。

  「母親要回京怎麼也不先使人回來招呼一聲,我也好跟平哥兒一起去接您。」趙誠謹一進屋就朝瑞王妃笑道,說話時,又上前去朝瑞王妃行禮,被她給攔了。

  「又不是找不到路,要你接什麼。」瑞王妃朝他們兄弟倆招了招手,將他二人招到身邊坐下,也懶得拐彎抹角,徑直問趙誠謹道:「我聽說你這兩天在外頭買人?是身邊的人不夠使喚還是怎麼的?還是府裡頭有人不聽話?」

  趙誠謹一顆心頓時落了地,忍不住笑道:「原來母親是怕我被人欺負,急急忙忙地趕回來給孩兒撐腰了。」說罷,又故意起身朝瑞王妃深深地作了一揖,笑道:「娘放心,有您撐腰,王府裡頭可沒人敢不聽孩兒的話。就連平哥兒都是極乖巧的。」

  「不是因為這個,那你怎麼忽然從外頭買人?」瑞王妃有些不解。

  趙誠謹朝瑞王妃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她身邊伺候的下人,瑞王妃會意,立刻讓蘇嬤嬤把下人們全都屏退了。待屋裡只剩他們母子三人,趙誠謹遂將制茶的事說給她聽。他知道自己母親的品性,對身外之物素來看得不重,所以也毫不擔心她會反對,又道:「我既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這法子獻出去,也就不吝嗇這點人了,只是府裡的家生子牽扯得太多,倒不如在外頭買些無親無故的罪奴回來,也省得將來扯不清。」

  「弄得這麼複雜,倒不如直接把那法子給陛下就是。」瑞王妃嘴裡這麼說,心裡頭卻清楚趙誠謹做得對,他前頭越是做得多,到時候獻給陛下時就越是顯得他大方。瑞王妃雖不飲茶,卻也曉得這制茶的利潤之豐厚,可不是誰都舍得把這到手的鴨子送出去的。

  「孟家那邊倒也舍得?」瑞王妃低低的嘆了一聲,有些意外。瑞王府好歹不缺錢,孟家卻是尋常百姓,二話不說就把這金山給舍掉,便是京城那些世家大族也做不出這麼有氣魄的事。

  趙誠謹坦然地笑,「孟大叔和二叔都是豁達通透的人。」知道自己護不住這樣的產業,便索性獻給皇帝做人情,好歹還能得點好處,若不然,就算是有瑞王府撐腰,也說不準哪天就被人設了套子,連人帶財產全都丟了。

  他們說了一會兒話,見瑞王妃有些乏,趙誠謹便起身領著平哥兒要告辭,瑞王妃卻忽然想起什麼,陡然道:「孟家那個小姑娘,是叫小雪吧,總聽你說起她,好像還是救過你命的。什麼時候把她叫進府裡來讓我見一見,也好親自謝謝她。」

  趙誠謹心中頓時一震,摸不清瑞王妃此舉到底是何意思。倒是平哥兒樂呵呵地開了口,道:「是小雪姐姐。」他歪著腦袋插話道:「小雪家還有個阿初,跟孩兒一起要去香山書院讀書,趕明兒也叫他來好不好?」

  瑞王妃溫柔地笑,道:「行啊,平哥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

  許攸在書房裡制書籤,阿初在一旁寫字,孟老太太在廳裡裡跟人嘮嗑。

  老太太性子好,來京城沒多久就跟附近的鄰居混熟了,時不時地竟有些鄰居來家裡頭竄門,常常一聊就是一下午。

  「……那巷子裡頭的許家,費了老大的力氣特意請了個從宮裡頭出來的姑姑給他們家大女兒教規矩,這分明是有別的想頭嘛。」住對門的胡家阿婆壓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道:「也不曉得想把閨女往哪家府裡頭送?」

  「不會是進宮吧?」陳家阿婆道。

  胡家阿婆立刻嗤之以鼻,「許家哪有什麼進宮的門路。不過是看著那姑娘生得還算標緻,所以覺得奇貨可居罷了。那大姑娘打從三歲起身邊就跟著三四個丫鬟婆子,投了不曉得多少金銀下去,而今又特特請了人來教規矩,不曉得要把她嫁進什麼樣的人家才能不虧。對了——」胡家阿婆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朝孟老太太道:「你們家那大孫女長得也標緻,照我看,比那許家大姑娘好看多了,怎麼也不仔細調教調教,將來也要嫁人。」

  「調……調教?」

  「就是請人教教規矩。」陳家阿婆道:「達官貴人府裡頭可講究得很,那些千金小姐誰不是打小就開始學這些,你們家大孫女長得漂亮,府裡不是又有些門路,未必就攀不上門好親事。早些年前橡果胡同裡的老李家,不是就有個閨女嫁到了國公府裡做妾,生了好幾個兒子,在國公府裡可體面了……」

  孟老太太覺得腦仁有些疼,揉了揉太陽穴,沒說話。

  「不過那規矩也不好學,聽說那教養嬤嬤可厲害了,許家大姑娘總被訓得哭……」

  孟老太太心裡頭糾結極了。

  要不,還是讓老大留意留意,給招個上門女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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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瑞王妃一回京,王府的帖子就立刻收了一大摞,賞花的、品茶的,各種活動都來了。瑞王妃託詞身體不適,通通都給推了,就連登門拜訪的也被攔在了府外。但終究有些人是不好攔的,比如瑞王妃的娘家嫂子。

  「怎麼搞的,身體還沒好?大夫怎麼說……」瑞王妃的大嫂劉氏一進院子門就關切地問起來,見瑞王妃歪在靠窗的榻上,立刻就急了,道:「窗邊風大,這都什麼時節了,你怎麼還坐在這地方。蘇嬤嬤呢?都是伺候你多少年的老人了,怎麼一點輕重都沒有。」

  劉氏當年進門的時候瑞王妃還沒出嫁,二人處過幾年,感情還不錯,所以兩人說話並沒有那麼多顧忌,瑞王妃也不瞞她,笑著道:「沒事,我身體好著呢,只是不想應酬外人那些人。」早些年她行事總有許多顧慮,生怕怠慢了誰被人說三道四,而今卻是想開了,何必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別人。依著她現在的身份,便是有人心裡頭不痛快,又有誰敢當著她的面說呢。

  劉氏這才放下心來,又仔細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終於笑起來,點頭道:「早該如此了。」劉氏是個爽快人,在瑞王妃面前也不來虛的,見她身體無恙,便徑直開口道:「我今兒來王府,一是擔心你的身體,二則是受人所托,來當一回紅娘。」

  瑞王妃先是一愣,旋即又笑起來,道:「也對,我們府裡的二姑娘也到了說親的時候了。」二小姐是寧庶妃所出,跟她感情不深,瑞王妃也只是叮囑府裡的下人不准苛待她,至於旁的,卻是不怎麼關心。仔細想想,二姑娘比趙誠謹才小了一歲,的確是到了嫁人的時候了。寧庶妃前幾年在張側妃手裡吃了不少虧,膽子都嚇小了,後來雖得了三少爺在院子裡養著,卻再也不敢在瑞王妃面前晃,竟連自己女兒的婚事也不敢來提一提。

  「不是二姑娘,」劉氏搖頭道:「是順哥兒。他不是也有十六歲了,可該說親了吧。」不待瑞王妃回話,劉氏又兩眼放光地繼續往下道:「那姑娘我親眼見過,相貌是沒得說,家世也是京城一等一的好,左相李大人家的嫡孫女,整個京城也沒有幾個比得過了。新年時那姑娘也跟著李家老太太進過宮給太后請安,太后娘娘都盛讚不已呢。」

  瑞王妃聞言卻面露為難之色,搖了搖頭,非常直接地道:「此事恐怕不成。」

  「為什麼?」劉氏略覺意外,「莫非你還瞧不上?不是我吹牛,這李家姑娘的家世才貌整個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便是太子也配得起,你覺得哪裡不如意?」

  瑞王妃苦笑,一臉無奈地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她見劉氏一臉不解,遂嘆了口氣朝她解釋道:「大嫂以為我不想給順哥兒挑個家世人品相貌樣樣都一等一的媳婦?只是順哥兒的婚事我說了不算,王爺早就發過話,只讓我尋個家世中等的好姑娘,還得是順哥兒自己中意的。那李家小姐便是美得跟天仙似的,只這家世我們便不敢娶。整個京城有幾個親王府?這幾年的事大嫂也都看在眼裡,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盛極而衰啊。」

  既然是瑞王爺的意思,劉氏就不好再說什麼了,仔細想想,也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李家那姑娘,劉氏又覺得怪可惜的,搖頭道:「王爺也是太謹慎了。照我說,陛下現在不是挺看重他的。」前幾年皇帝陛下行事的確是有些不妥當,可最近這兩年不是已經漸漸正常了麼。

  瑞王妃也不願再說趙誠謹的婚事,遂笑著把話題岔開,劉氏也多少明白她的意思,遂聰明地不再提及。

  …………

  書房裡,平哥兒悄悄探出腦袋朝屋裡掃了一圈,正正好跟趙誠謹的目光給對上了,立刻尷尬地干笑了兩聲,「大哥在屋裡啊。」

  「你幹嘛呢?」趙誠謹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把手裡的書放到桌上,朝他點點頭,「進來吧。」

  平哥兒一溜小跑就進了屋,小臉微沉,一臉嚴肅地朝趙誠謹道:「大哥,你要倒霉了。」

  「什麼?」

  「我聽到大舅媽在跟娘親說你的婚事。」平哥兒遂不提防地扔下了一個炸彈,趙誠謹立刻就震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甚至還腳下一滑險些摔了個趔趄,「什麼?」

  「說是左相李大人家的姐姐,」平哥兒唯恐天下不亂地繼續道:「大舅媽說長得可好看了。」

  趙誠謹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但到底還曉得克制,沒有一時衝動地跑到瑞王妃面前去追問,「娘怎麼回的?」

  平哥兒故意不說話,斜著眼睛看他,趙誠謹這會兒終於有點想明白了,臉上漸漸舒展開,低聲問:「娘是不是給推了?」

  平哥兒立刻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趙誠謹冷哼了一聲,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道:「你肚子裡頭裝的什麼鬼主意能瞞得過我?」他剛剛被這議親的消息震得暈了頭才會中了平哥兒的計,等稍稍一回過身來,立刻就從平哥兒的表情中找到了蛛絲馬跡,他把臉一垮,問:「娘怎麼說的?」

  平哥兒立刻老老實實地交待了,趙誠謹聽得瑞王妃說親事要他中意,一顆心總算稍稍落回了實處。王府這邊,他還能暫且拖著,只要他一日不松口,家裡頭想來也不會逼著他娶個不合心的,可孟家那邊,卻是個大問題。孟家人的態度且不說,小雪的反應才是他最頭疼的事。說起來她也不小的,京城裡頭這個年紀嫁人的姑娘都有不少,她怎麼就一點也不開竅呢?趙誠謹都快頭疼死了。

  …………

  孟老太太尋了個時機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兒子說了,雪爹頓時哭笑不得,搖頭道:「娘還真是一會兒一個想法。」明明前兩天還認定了趙誠謹似的,結果一轉眼,立刻就變了主意,虧得趙誠謹不曉得。

  「您前兩天不是還一直誇順哥兒好麼?」雪爹揉著眼角,艱難地問:「怎麼忽然改了主意?招上門女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說別人,就說前門巷子裡的趙家,那還是正五品的官兒呢,也說要招上門女婿,結果女兒都快十九了,也還沒找到合適的。」但凡是有些上進心的男子,有誰願意給人做上門女婿。

  孟老太太有些不高興,「那你就多打聽打聽。」她說罷又嘆了口氣,無奈道:「我還不想小雪嫁個好人家麼?順哥兒好是好,就是門第到底高了些,且不說人家瑞王府看不看得上咱們家,便是果真嫁了進去,我怕小雪也過不慣。大戶人家規矩多,小雪打小就放養大的,怎麼過得慣那種日子。我聽說,光是怎麼走路行禮都得學上大半年,我可捨不得我孫女吃這種苦頭。」

  「我知道了。」雪爹苦笑著點頭,「小雪是我閨女,我也舍不得她受罪。」這樁婚事還沒影子呢,他還想留著女兒在家裡頭多住幾年,不急,都不急。

  過了幾天,趙誠謹過來接阿初去香山書院時帶來了瑞王妃想見許攸的消息,「……知道小雪救過我,所以想要當面謝謝她。原本還想親自來府上拜訪的,被我給攔了。」

  孟老太太慌忙揮手,「哪能讓王妃來我們家呢。」她心裡頭有些不安,又有些無奈,這就是門第差距啊,人家一句話,就得把閨女巴巴地送上門去,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生怕被人小瞧了。

  「定了時間沒?」孟老太太又問。

  趙誠謹笑起來,「不用定時間,什麼時候去都成。」他嘴裡說得輕鬆,心裡頭卻是緊張的,生怕老太太不高興,也擔心許攸不樂意,遂忍不住偷偷朝許攸看了一眼。

  「今天去不了啊,」許攸趴在桌上道:「阿婆你忘了,昨兒阿爹說大人家今天要進京。」

  孟老太太猛地一拍腦門,「差點把這個事給忘了,幸好小雪還記得。」

  趙誠謹心中一緊,「鵬哥兒他們今天進京?什麼時候到?我也去迎一迎。」

  「你恐怕趕不及,」許攸沒心沒肺地朝他笑,「你不是要送平哥兒和阿初去書院嗎?對了,阿初——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香山書院離得遠,阿初得住在書院裡,每個月才能回來一趟,這兩天一直在收拾行李。

  趙誠謹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又道:「阿初這一走就是一個月,你也不去送送他?」他見許攸臉色微動,於是又繼續燒上一把火,「阿初這是第一次單獨出門吧,還這麼小呢,以後得一個人在外頭過,真不容易……」

  許攸被他說得很快就心軟了,偷偷朝阿初看了一眼,結果就瞅見阿初眼巴巴地看著她。

  「好吧,」她想了想,還是覺得阿初更需要他,「我還是去送阿初去書院好了。」反正接胡大人一家子的事也不是非她不可,還有雪爹和孟二叔呢。

  許攸把決定跟孟老太太告訴孟老太太,又道:「阿初第一次出去住,家裡沒人送怎麼行,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託付給順哥兒吧。」

  孟老太太應是應了,心裡頭卻擔憂得緊,她用腳後跟想也曉得是誰說服的她,自家這孩子只長年紀不長心眼,將來可要怎麼辦吶!孟老太太可真是憂心極了。

  今天出門特別不順利,把阿初和平哥兒送到書院後,回來的路上馬車就壞了,趙誠謹只得在路邊找了個茶樓一邊休息一邊等著,待馬車好不容易修好了,上了車走了沒幾步,街上又不知怎麼鬧了起來,把馬路都給堵了,等到許攸好不容易到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明兒你去我家嗎?」臨走時,趙誠謹問,表情有些期待。

  許攸猶豫不決,「你不是說什麼時候去都成?」

  趙誠謹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我看我娘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在京城裡久住,興許過不了幾天又要去田莊。你知道的,我父王不在府裡,家裡頭來了客人還得母親出門。她不愛應酬人,所以才總在莊子裡躲著。」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許攸實在不好再推辭,遂笑著應道:「那行,就明天吧。」

  趙誠謹這才滿意了。

  吃晚飯的時候許攸跟孟老太太一說,老太太立刻急了,「你這孩子,怎麼現在才說。衣服都還沒準備好呢。」

  「前幾天不是剛做了新衣?」許攸道:「那件水藍色繡花襦裙我還沒穿過呢。」

  孟老太太道:「會不會太素了?」小姑娘家家的,總要穿得鮮豔些才精神。

  許攸忍不住笑起來,「桃紅柳綠的顏色我可不適合,忒俗氣。那件挺好的,我平時還捨不得穿呢。」

  孟老太太還是有些不放心,非拉著她進屋去把那身衣服試一遍給她看。待許攸把新衣服一換,孟老太太頓時就睜大了眼,一臉驚豔地道:「哎喲我們家小雪可真好看,平時就應該這麼穿嘛,做什麼男孩子打扮。」順哥兒的眼睛果然毒!

  老太太又仔細叮囑了明兒進了王府後要怎麼應對,見了王妃要如何回話等等,許攸俱一一記下。

  第二日大早,瑞王府的馬車就到了,孟老太太親自給許攸梳了頭髮,把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這才送她出了門。

  結果,她走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胡太太居然來了。

  胡太太是帶著胡鵬程一道兒過來的,說是要特意過來道謝,「……若不是有孟大人幫忙,昨兒恐怕我們就得歇在客棧裡……」雪爹知道他們要來,特意在東街巷子裡賃了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又找了人事先收拾過,昨兒胡家人一進京,就直接把人給領到那邊去了。

  胡大人這回是回京述職,雖說他事先找了門路,甚至還定了是南邊的實缺,可這旨意一天未下,他們就得在京城裡候著,說不準還有什麼意外變故,這一住,可就不曉得要住到什麼時候。一大家子人,總不能都擠在客棧裡頭。雪爹這件事,可以說是辦得極漂亮的,胡大人昨兒念叨了一晚上,直稱讚孟家人顧念舊情。

  胡太太與孟老太太寒暄了一陣,又問起家裡的兩個孩子來,孟老太太倒也不瞞她,眉開眼笑地回道:「阿初在香山書院讀書,小雪早上去了瑞王府。」

  胡太太雖然早猜到趙誠謹的家世顯赫,卻也沒敢往瑞王府頭上想,陡然聽得孟老太太這麼一提,人都懵了。

  孟老太太見狀,又趕緊解釋道:「胡太太還記得先前在我們家住過的那個順哥兒?他是瑞親王府的世子,先前出了些變故才流落到了雲州,被小雪就救了……」

  胡太太乾巴巴地笑了笑,心情非常複雜。倒是胡鵬程又驚又詫,不敢置信地大聲道:「順哥兒竟然是瑞王府世子?老天爺,我還跟他打過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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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瑞王府對許攸來說實在再熟悉不過,就連瑞王妃也是她看過好幾年的,所以她半點緊張的心情也沒有,若不是孟老太太再三叮囑過要穩重、要有規矩,她進萱寧時甚至還險些朝蘇嬤嬤咧嘴笑一笑呢。

  「孟姑娘請進——」蘇嬤嬤笑容滿臉地出來迎接,見趙誠謹寸步不離地在一旁陪著,又趕緊朝他點點頭,爾後才悄悄打量起許攸來。小姑娘年紀還不大,十三四歲的樣子,出落得卻極好,小臉兒水靈靈的,只是約莫還在長個子,身上還纖細,瘦條條地比尋常女孩子要高些。

  見蘇嬤嬤看她,許攸也朝她抿嘴笑笑,樣子很客氣,也很親切,好像她們見過似的。

  這小姑娘膽子倒大,一點也不怕生!蘇嬤嬤心裡想,若換了尋常人家的千金小姐,頭一回進王府,也都難免有些緊張,身上大多是僵的,哪像這小姑娘,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蘇嬤嬤被腦子裡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趕緊按了按太陽穴,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了腦子。

  因許攸是晚輩,瑞王妃倒也沒大張旗鼓地整出什麼大架勢來,只在偏廳裡設了座。聽說她們到了,瑞王妃將欲起身,忽瞅見緊跟在後頭的趙誠謹,身形便遲了下來,心中暗自好笑,搖搖頭,又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在趙誠謹臉上一掃而過。

  「王妃,孟姑娘到了。」

  說話時,許攸已經上前給瑞王妃彎腰道了萬福,動作算不得特別標準,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她在王府裡待了好幾年,多少曉得些規矩,知道在瑞王妃面前得行禮,也知道要行什麼禮,昨兒晚上練了許久,腿都快蹲麻了。

  「這就是孟姑娘啊——」瑞王妃的臉上露出笑容,一臉慈愛地朝她招手,「真是個標緻的姑娘,看這小模樣長的。」她一邊說話一邊朝蘇嬤嬤道:「嬤嬤你看,這孟姑娘是不是瞧著有些眼熟?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瑞王妃心中不是不詫異的,雖說她不止一次地從趙誠謹口中聽說過孟家人,說的自然都是些好話,瑞王妃心裡頭甚至還隱隱猜到了些原因,不過她一直沒往心裡去,小家小戶出身的姑娘,能有多出色?大不了也就是顏色好些,待順哥兒見了更漂亮的,心思自然就淡了。可今兒這麼一見,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犯了不小的錯。

  她就算瞎了眼也能看出自己兒子現在有多緊張,人家小姑娘第一次進王府都屁事沒有,他緊張什麼?瑞王妃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猜不到原因。她的心情頓時變得非常微妙。

  對於她的這個大兒子,瑞王妃的態度很複雜,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人又乖巧懂事,幼時還跟她特別親,可後來卻偏偏出了那檔子事兒,等趙誠謹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頭回家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好像忽然之間就已經長大成熟到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程度。瑞王妃既心疼又心酸,一想到這點就難過得不行。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自己兒子露出這種表情了?那個成天在她面前裝大人,永遠都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男孩子,也有這樣緊張又不安的時候。可是,人家小姑娘壓根兒就沒他放心裡頭嘛!

  「我也瞧著眼熟呢,」蘇嬤嬤在一旁接話,「剛剛一進院子門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不行了,人老了記性就差。」

  瑞王妃也就是這麼一說,哪裡還真的非要想起什麼來,親親熱熱地拉了許攸在身邊坐下,又細細問她平日裡都做些什麼。

  「……在雲州的時候跟弟弟一起去學堂裡讀書,來京城後便沒去了,在家裡頭跟著阿婆做做針線,不過我手藝不好……」許攸說到這裡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年代的姑娘家,若是誰的女紅不好,是要被人笑話的,

  瑞王妃卻柔聲道:「順哥兒他姐姐嫣然女紅也不好,那孩子性子跳脫,就是坐不下來,繡的鴛鴦就跟水鴨子似的,難看得不行,這一點,她隨我。」說罷,就連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她一邊笑又一邊不動聲色地朝趙誠謹瞟了一眼,見他明顯吁了一口氣,心中愈發地好笑。

  剛開始,許攸說話還比較小心,後來見瑞王妃十分隨和,自己也就放開了,甚至還說起在雲州時生活的點滴,就連趙誠謹與黑風寨那些兄弟們劫法場的事兒也說了,「……我真是氣得要命!他把我們給哄走了,自己倒摻和進去,老半天也不見人,急得我和阿初都快哭了。等他回來,騙我們說沒做什麼。後來,還不是被黑風寨的兄弟們給拆穿了……」

  趙誠謹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哭笑不得,忍不住插嘴道:「我真沒做什麼。」他話一說完,瑞王妃和許攸俱齊齊地朝他瞪過來,目光凶狠,趙誠謹立刻就老實了,小聲交待道:「就是……把人趁亂把人給藏了起來。」

  屋裡的氣氛很好,瑞王妃與許攸說話甚是投機,瑞王妃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趙誠謹在雲州時的生活,聽得十分入迷,尤其是流民沖襲孟家那一段,瑞王妃急得臉都白了,待聽得是黑風寨的兄弟們及時趕到才救了他們,瑞王妃這才松了一口氣,雙手合什地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再抬頭時,她的眼眶已隱隱有些發紅。

  許攸心裡頭忽然有些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但瑞王妃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嗔怪地朝趙誠謹瞪了一眼,道:「順哥兒這孩子從來不跟我們說這些,我們也都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這孩子啊!」

  趙誠謹微微低頭,隱去眸中的傷感,低聲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那幾年我過得挺好,若不是去了雲州,也不會認識孟大叔一家人。而今父王還不總誇我穩重了麼。」他說話時又不由自主地朝許攸看了一眼,心裡想,世界這麼大,他卻能在茫茫人海中一再與她相遇,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中午瑞王妃留了許攸用午飯,上菜的時候瑞王妃下意識地朝桌上觀察了一下,果然發現了幾樣平日裡不怎麼上桌的菜,應是趙誠謹特意叮囑過,那幾個盤子都擺在許攸面前,吃飯的時候,她果然多夾了幾筷子。

  瑞王妃越看就越是覺得好笑,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兒子這麼小心翼翼地討好過誰,偏偏人家小姑娘還反應有點遲鈍,根本就沒意識到這個,儼然把這一切當做順理成章的事。自家這孩子,總算踢到鐵板了。

  瑞王妃待許攸的親切讓趙誠謹看到了希望,當然,在他的計畫中,瑞王妃也不算什麼阻礙。從小到大,瑞王妃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個通情達理的母親,她永遠都和自己的孩子站在一邊,趙誠謹很慶幸自己有這樣的母親。

  至於瑞王爺,就算他再怎麼不樂意,只要瑞王妃應下了,他就不會反對。

  下午許攸回到家的時候,胡太太早就領著胡鵬程回去了,許攸倒是有些遺憾,「許久不見胡鵬程了,沒想到今兒居然又錯過了。」

  孟老太太卻多少看出了胡太太的心思,笑道:「他們而今就在京裡住著,以後還怕見不著嗎?對了,你今兒去見了貴人,心裡怕不怕,緊張不緊張?」

  許攸一邊收拾瑞王妃送的禮物一邊笑著回道:「那是順哥兒的娘親,人很和善的,我怎麼會怕她。瑞王妃人可好了,一點架子也沒有,還跟我開玩笑呢,臨走時還送了一大堆東西,阿婆你看這匹料子是不是挺適合你的?」

  「哎喲這個顏色阿婆怎麼能穿!」孟老太太一回頭,就瞅見許攸拿了匹暗紅色印花布往她身上比,趕緊往後退了兩步,哭笑不得地道:「你二嬸穿這個還差不多,阿婆可穿不了,會被人笑話的。」

  「穿裡頭嘛。」許攸道:「這是細棉布,貼身穿最舒服了,回頭我給您做兩身裡衣,在家裡頭穿,不怕別人笑。」人家現代老太太還穿大紅柳綠色呢,這個暗紅已經很低調了。

  孟老太太還是不肯,許攸也不管,悄悄把那匹布收了起來,預備自己給老太太做。雖說她手藝不怎麼好,可做兩件睡衣應該不成問題。

  孟老太太又拐彎抹角地追問了一番,確定了自家孫女在王府還挺招人待見,心裡頭又難免有些不解,就連她都能看出些門路來,那瑞王妃是順哥兒的親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要換了她是瑞王妃,自家兒子看上了一個低品武官的女兒,還是喪母長女,心裡頭還不曉得急成什麼樣呢。

  「對了,瑞王妃說她過兩天就要回田莊,還邀我什麼時候有空了也去莊子裡住一住。」許攸隨口道,說罷又笑了笑,搖頭晃腦地道:「王妃還挺客氣的。」

  「那你真去啊?」孟老太太有些緊張。

  許攸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了孟老太太一眼,「我又不傻!」她把腦袋一揚還挺得意,「人家客氣話我還聽不出來啊。」

  孟老太太都無語了,心道,你是不傻,不是一點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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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1: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孟老太太覺得她有必要好好跟自家孫女說一說。

  「小雪啊,」老太太拉了椅子在許攸身邊坐下,斟酌了一會兒語言,才帶著一些慎重和謹慎沉聲問她,「你也不小了,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嫁個什麼樣的人?」

  許攸一愣,反問她,「阿婆不是說要給我招上門女婿嗎?」她臉上是堅信不疑的表情,認真極了,孟老太太頓時被噎住,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道:「說是這麼說,可阿婆不是也跟你說過嘛,這男孩子,但凡是有點志氣的,誰願意給人做上門女婿。」

  許攸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沒志氣也不是什麼壞事,過日子嘛,真要遇著個特別有志氣的,那日子才難過呢。」男人有上進心是好事,可現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許攸寧可找個老老實實的規矩人嫁了,也不願嫁到什麼高門大戶整天跟一群小妾丫頭搶男人。

  孟老太太愈發地無語,「那何止是沒有志氣,大多都是歪瓜裂棗,都沒幾個能看的。」

  這個問題就嚴重了!許攸心裡想,真要嫁個醜八怪,她還能假裝自己看不到,可將來小孩可就要遭殃了,萬一到時候再生一群醜八怪的小鬼,一窩都得砸手裡頭。

  她這麼一猶豫,孟老太太立刻就看出來了,又火上澆油地道:「沒聽你爹說嗎,前門巷子裡趙家的姑娘,這都十九了,也沒找到個合意的,趙家太太都快急死了,現在也不說招上門女婿了,只說嫁人,結果,過來說媒的還都是續絃……」

  許攸不由得抖了一抖,這都是什麼萬惡的社會啊,才十九歲就成了老姑娘,她豈不是這兩年就得把婚事定下來?一想到這裡她就特別頭疼,這要真嫁個不合意的男人,還不如一直當隻貓呢。

  孟老太太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也不嚇唬她了,柔聲問:「小雪將來要嫁個什麼樣的?你仔細跟阿婆說說,阿婆讓你爹去留意。」老太太其實心裡頭也特別的為難和糾結,她的想法甚至一日三變,一會兒覺得瑞王府門第太高不合適,一會兒又覺得招上門女婿不靠譜,一會兒又嫌棄人胡家太太行事太勢力……反正自己都是暈乎的。

  許攸有點為難,要真說起來,哪個女孩子不想嫁個如意郎君,誰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英俊帥氣、溫柔體貼,可是,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男人像雪爹一樣呢?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反正雪爹會仔細幫她把關。至於將來的日子怎麼過,還不都是看自己。

  「反正,阿爹會……」

  孟老太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越來越拿這個孫女沒轍了。老太太按了按眼角,瞥見桌上許攸剛做好不久的書籤,有些疑惑地問:「這是什麼玩意兒?怎麼弄這麼多樹葉子放桌上?」

  「這是我做的葉脈書籤!」許攸得意地把桌上的一大堆東西拿出來炫耀給孟老太太看,「阿婆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每一根葉脈都沒斷,費了我好大的力氣呢。」

  孟老太太皺著眉頭表示一點也不會欣賞,不過她好歹忍住了沒說話,只是艱難地問:「你做這麼多用得完?這裡怕不是有十幾個吧。」不會還要拿這怪模怪樣的東西出去送人?這也忒拿不出手了。

  「這兩個是給阿初的,這幾個我自己用,還有這幾個好看些的準備送給順哥兒……」許攸把每一個書籤都攤開了給孟老太太看,絲毫沒主意到她奇怪又微妙的神色,「這個做起來還挺不容易的的,做壞了好幾個。」

  孟老太太終於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地想要勸說她打消這個念頭,「人家小姑娘都是繡了手帕、荷包送人,小雪你怎麼就……」做了這麼個怪模怪樣的書籤,人家不曉得的,還以為是什麼髒東西,拿出去多不體面。老太太就算再怎麼沒讀過書,也曉得,人家讀書人的書籤可不是長這樣的。

  可是,許攸卻好像沒聽懂孟老太太的話,反而訝道:「送手帕?那多不好!阿婆,你是不是還以為我是幾歲的小孩子呢。」以前在雲州的時候,她才十歲出頭,順哥兒也才十二,那就是倆孩子,就算送個荷包也算不得什麼。可現在就不一樣了,順哥兒已經都已經是個可以議親的少年郎了,她這會兒還送個什麼手帕、荷包,人家見了會怎麼想?

  孟老太太都快被她給噎死了,但她還是有些不死心,想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道:「順哥兒將來,也不曉得要跟哪家姑娘成親?」

  許攸頓時就樂了,「阿婆您可真有意思,怎麼替他操心起來。以順哥兒的家世,那親事還不都由著他挑。再說了,順哥兒生得俊,性子又溫柔,滿京城不曉得多少千金小姐哭著喊著要嫁給他呢……咦,阿婆你去哪裡?走那麼快幹嘛?」

  她對這方面的反應是有點遲鈍,但並不傻,晚上睡覺的時候怎麼想怎麼覺得好像不大對勁,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半個晚上,終於有點明白了。老太太這是看上趙誠謹了?怎麼會這樣呢?不應該啊!

  孟老太太是什麼脾性,許攸自認為還是有點瞭解的。那可真正的是個為孩子著想的長輩,沒有半點要攀附富貴的心思,許攸甚至還記得她早先刻意與趙誠謹疏遠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使得老太太對趙誠謹動了心思,生出這種要把他招為孫女婿的想法?

  許攸想了半天,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趙誠謹往家裡頭跑得太勤,所以老太太誤會了。這也不怪老太太會想歪了,趙誠謹的確是有點太慇勤,三天兩頭地往家裡頭跑不算,還總是忙前忙後地幫忙,連老太太都能想到別處去,那別人恐怕還要想得更歪了。

  許攸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

  也許應該跟趙誠謹提醒一句?

  因為這個事情糾結著,她一個晚上都沒好好睡覺,第二天早晨起來臉色就明顯不大好看,吃了早飯,原本還想去睡個回籠覺的,結果胡太太領著胡鵬程又到了。見了許攸,胡太太特別熱情,說話時那股子親熱勁兒連孟老太太都自愧不如。

  許攸僵著臉一直傻笑,胡鵬程偷偷地朝她擠眉弄眼,許攸本來還想朝他做個鬼臉的,可一想到胡太太就在一旁盯著,就又有些不敢。

  然後,這個時候,趙誠謹到了。

  胡太太臉上立刻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胡鵬程先是一愣,旋即立刻跳起來,高興地道:「順哥兒來了,我去跟他打聲招呼。」說罷,飛快地就衝了出去,胡太太根本就來不及阻攔。

  「胡太太不必擔心,世子爺一向隨和,再說了,都是故人,他不會擺架子。」孟老太太笑著安慰道,說話時,趙誠謹已經與胡鵬程說說笑笑地進了屋,胡太太趕緊起身欲行禮,被趙誠謹伸手給攔了,半開玩笑地道:「千萬別這麼見外,您若是再這麼客套,阿婆日後可不放我進屋了。」

  胡太太卻也知道自己跟趙誠謹還沒熟到這份兒上,雖沒行禮,但態度卻頗是恭敬,趙誠謹也沒把她放在心上,客氣地寒暄了幾句後,便與孟老太太說起話來,一會兒又朝許攸道:「我家莊子裡送了幾筐好魚,都鮮活著,知道你愛吃,特特地給你送了一筐過來。」

  胡太太頓時一臉豔羨,孟老太太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許攸卻有點尷尬。

  中午孟老太太留了飯,趙誠謹也在家裡頭吃的,他來得多了,連家裡頭的碗放在哪裡都一清二楚,熟門熟路的就跟自己家廚房似的,看得胡太太和胡鵬程都睜大了眼,許攸卻是越來越不自在。

  難怪連老太太都會誤會,這個混蛋小子有點太不注意了。他還把自己當做十二三歲的孩子呢?

  等他走的時候,許攸終於忍不住把他給叫住,朝四周看了看,低聲道:「我有話跟你說。」

  趙誠謹先是一愣,旋即忽然想到了什麼,一顆心砰砰地跳得厲害,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些紅暈,「說……說什麼?」他輕輕地咳了一聲,讓自己看起來顯得鎮定一些,但一雙眼睛卻是亮得出奇,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許攸,眸光閃閃。

  許攸忽然間覺得好像不大對勁,有些事情彷彿跟她之前的設想不大一樣,可話都到了嘴邊了,她又被他看得暈暈乎乎的,想也沒想就把事先想好的話說了出來,然後,就看見趙誠謹原本微微泛紅的俊臉頓時變得鐵青。

  他咬著牙狠狠地瞪著她,兩隻眼睛都紅了,氣得要命,恨不得要衝上來在她脖子上咬一口,拳頭緊緊握著,身上甚至有些發抖,連話都不會說了。

  「你……生氣了?」許攸不安地問,趙誠謹的反應太強烈,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心裡頭七上八下的,「那個,我其實並不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誠謹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他臉上甚至還帶著笑,眼神卻很冷,像兩根尖刺一般讓人難受,「是我考慮得不周到,」他冷冷地道:「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狠狠轉過頭去,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又終於還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生氣地質問道:「你這是怕誰誤會?胡鵬程?還是誰?」

  什麼!這跟胡鵬程有什麼關係?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趙誠謹就已經上了馬車,然後,一陣風似的飛快地跑了老遠。

  許攸看著他的馬車消失在巷子盡頭,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愣,知道孟老太太見她半天沒進屋出來招呼了一聲,她這才低著頭,滿臉沉重地進了院子。

  「怎麼了?」孟老太太問,她還是頭一回看到許攸露出這麼凝重的神情。

  許攸在屋簷下的台階上坐了,情緒低落地抱著膝蓋,小聲道:「我好像惹順哥兒生氣了。」不是好像,是一定,他就是生氣了!她從來沒見過他那麼憤怒,額頭上的青筋都迸出來了,護衛們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孟老太太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笑笑道:「那就下回跟他道個歉。」

  許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應下,心裡頭卻直打鼓,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回呢。

  接連過了好幾天,趙誠謹都不見人影,這回連孟老太太都意識到不對勁了,喚了許攸過去問,「你跟順哥兒真吵架了?」

  許攸老老實實地點頭,「不是吵架,是我惹他生氣了。」那天趙誠謹氣沖沖地離開後,許攸就漸漸開始想明白了一些事,然後,整個人都囧了。

  她好像是白活了這兩輩子,上輩子的事情她都很久沒有想起來過了,而這輩子,前幾年是一隻貓,就那麼拳頭大小的腦袋,能裝多少智商?到後來穿到小雪身上,雖說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可家裡頭寵得跟寶貝似的,反把她越養越小,腦子也越來越不好使了。

  一直等到現在把趙誠謹氣走了,她這才開始動一動腦子,於是,大概就猜到了趙誠謹的心思了。

  老實說她有點彆扭,雖然趙誠謹現在已經長大了,可是,那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要換在現代,那還是青澀的高中生呢。許攸怎麼想都有一種老牛吃嫩草的感覺,更何況,在她的心裡,趙誠謹更多的還是小時候白嫩可愛、軟軟糯糯的可愛小包子模樣,她甚至還記得他尿床的事兒。

  這樣也太奇怪了!

  孟老太太有些意外,皺著眉頭問:「順哥兒一向性子好,你跟他說什麼了,竟把他都給氣著了?」

  許攸卻怎麼也不肯說話了。

  …………

  瑞王府

  瑞王妃把趙誠謹身邊伺候的下人召了過來問話,「……世子這兩天還是沒出門?」

  「回王妃的話,世子在書房裡練習書法。」護衛低聲回道。

  果然是沒出門,瑞王妃哭笑不得,想了想,又問:「吃飯怎麼樣?」

  護衛一臉糾結,皺著眉頭斟酌著詞語,「世子爺最近胃口還是不怎麼好。」

  又沒吃!瑞王妃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她原本早就打算要回田莊了,結果趙誠謹忽然氣呼呼地從孟家沖了回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竟然氣得接連好幾天都沒出門,連飯都不怎麼吃。瑞王妃生怕他氣出什麼好歹來,這才繼續留在了家裡頭看著。

  不過,這還是順哥兒頭一次發這麼大的火呢?瑞王妃擔心的同時又有些好笑,自己這兒子打小就好像比別人家的孩子要懂事,長大了就更不得了,活像個從來不會犯錯的菩薩,真沒想到他居然也有被人氣成這樣的一天。

  「我過去瞧瞧,」瑞王妃強忍住笑,起身道:「看看順哥兒的字練得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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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2: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荔園伺候的人不多,沈嶸不在的時候,連趙誠謹的房間下人們都不敢隨便進。

  護衛們都在門外守著,見瑞王妃親自到了,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俱露出終於有人來救命的表情,正欲進屋去稟報,瑞王妃揮揮手將他攔住了,徑直推門進了屋。

  一進門,瑞王妃就被滿地的狼藉給嚇了一跳,寫滿了字的宣紙扔得到處都是,瑞王妃隨手撿了一張看,龍飛鳳舞的居然認不出到底寫的是什麼,但滿滿的憤懣和怒氣卻透過紙背全都宣洩了出來。

  還真是給氣著了!

  瑞王妃再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趙誠謹臉上蓋著本書半躺在榻上,聽到屋裡有動靜他也沒動,興許是睡著了。瑞王妃看得好氣又好笑,低聲吩咐下人們把書房收拾出來,自己則走上前,一把將他臉上的書掀開。

  趙誠謹猛地一驚,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有些生氣,眼看著就要發作,忽然看清面前的人是誰,所有的怒火又立刻壓了下去,垂下眼角,有些不自然地朝瑞王妃低了低頭,小聲道:「娘,是您啊?您怎麼來了?」

  瑞王妃沒好氣地瞪著他,道:「我再不來,還不曉得我們世子爺居然還玩小姑娘的那套把戲,門也不出,飯也不吃,這是做給誰看呢?人家可不知道你在這裡茶飯不思的。」她早就跟趙誠謹身邊的護衛打聽過到底出了什麼事,那些護衛們雖然堅決不肯吐露半分,但瑞王妃可不傻,招了下人一問,就曉得那天趙誠謹是從孟家衝回來的。除了孟家小姑娘,誰有本事把他氣成這樣?

  趙誠謹的臉色難看極了,嘴巴卻還硬,強撐道:「娘你別胡說,我沒事兒,在家裡頭練字來著。」

  「練字啊,練得挺好啊。」瑞王妃隨後拿起書桌上的字卷,「這殺氣騰騰的,跟誰過不去呢?」

  趙誠謹低著頭不說話,臉色愈發地煞白。瑞王妃瞧著又有些心疼,上前給他整了整衣服,柔聲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清楚,跟自己置什麼氣?你把自己氣成這樣,人家小雪可半點也不知道。真要是聰明人,就算是裝,也得在人家姑娘面前裝,好歹也能讓人家心疼心疼,你說是不是。」

  趙誠謹的臉頓時就紅了,雖說上次他領著許攸回王府時就故意讓瑞王妃看出他的心思,可這會兒瑞王妃真這麼直接說出口,他又有點不好意思。

  只是這會兒心裡頭實在憋屈難過得很,趙誠謹也沒有什麼心思跟瑞王妃玩笑,低著頭,無奈又沉重地道:「都是我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自作多情罷了。她心裡頭壓根兒就沒有我。」

  瑞王妃故作驚訝地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樣子,拉著趙誠謹上上下下地看,搖頭道:「不會吧,我們家順哥兒這氣度、這長相,整個京城有幾個少年郎比得上?哪家小姑娘見了不臉紅心跳的,我看小雪跟你不是挺好?要真對你沒有半點意思,人家還總陪著你到處走?你是不是沒跟人家說清楚?」

  趙誠謹的眼睛都紅了,他這麼多年獨立慣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扛,就連回了京城也都習慣了自己處理各種問題,唯有這感情的問題他實在一點經驗也沒有,全心全意地付出了許多,最後竟然落得這麼個結果,實在是既委屈又難過。

  「她還能不知道?」趙誠謹甕聲甕氣地道:「她居然還跟我說,我往孟家走得太勤,讓人家誤會了。誤會什麼?她怕誰誤會啊?孟家上下誰不曉得我的心意?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敢情我在她心裡頭連胡鵬程那個蠢貨都比不上。」他一提起這個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跟胡鵬程那小子打一架,但更多的卻是不服氣,不管比什麼,他有哪一點地方不如胡鵬程了?

  護衛和瑞王妃身邊的下人早就被屏退了,所以趙誠謹說起話來才這麼肆無忌憚,越說越真情流露,以至於眼睛都快紅了,好像隨時都快哭出來。瑞王妃看得心裡頭也怪難受的,於是又試著勸道:「那既然人家心裡頭有別人,那不如索性就作罷了。真要說起來,好姑娘多的是,明兒娘親就帶你出去走動走動,依著我們家順哥兒的品貌,不曉得多少姑娘想嫁給你呢。」

  趙誠謹卻立刻就炸毛了,眼睛裡寫滿了驚恐,「我不去!」

  「幹嘛不去?」瑞王妃看著他笑,笑容非常的意味深長。她難得見到兒子這樣幼稚又激動的模樣,只覺得可愛極了。

  趙誠謹咬著牙又不說話了。

  「好吧,」瑞王妃也不逼他,慢條斯理地道:「咱們不去別處,去你外祖父家總行了吧?你還真打算躲在家裡頭不出門呢?要不然,就直接去孟家跟人家姑娘說清楚,是死是活不就一句話的事兒。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會兒就膽小了。」

  趙誠謹心裡頭直打鼓,他倒是想去孟家,可又怕得很。雖說他跟小雪現在吵了架,可也不至於就成了仇人,下了見了面,說上幾句好話,小雪照樣還跟以前一樣,可萬一他真把話給說清楚了,那可就一點後退的餘地也沒有了……

  「那還是……去看外公吧……」

  瑞王妃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沒好氣地罵道:「看你這粟米似的膽子!」

  …………

  趙誠謹接連半個月沒登門,就連二嬸都忍不住開始悄悄問了,「……世子爺最近都往家裡頭來了,是不是在忙?」

  孟老太太也不瞞她,搖頭道:「跟小雪吵架了,生氣呢。」

  二嬸頓時驚得瞪大了眼,「小雪這脾氣也太厲害了,世子爺多好的性子啊。」

  孟老太太嘆了口氣,沒說話。許攸鼓著臉,沉默。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王府找趙誠謹說聲對不起,仔細想想,那天她說的話好像真的有點過分,雖然她本意並非是要疏遠他,可是,趙誠謹恐怕都要氣死了。許攸還從來沒有見過趙誠謹那麼生氣的樣子。

  要不,等阿初放假回來的時候,她去找趙誠謹道個歉?有阿初在身邊,趙誠謹也許就不會拉下臉來跟她生氣了。反正,離阿初回來也沒幾天了。

  …………

  康國公府裡,趙誠謹已經陪了老國公爺好幾天,瑞王妃也難得能會娘家住幾日,自在得很,只是,如果有些人不是那麼不懂察言觀色就更好了。

  打從瑞王妃母子回了國公府,素來低調冷清的康國公府忽然就熱鬧起來,康國公膝下有六個兒子,孫子孫女足足十幾個,總有各種各樣的親戚接著各種藉口來府上拜訪,到了府裡,寒暄幾句就把話題岔到了瑞王妃母子頭上,再往下說,便是趙誠謹的婚事了。

  國公夫人只作聽不懂,瑞王妃也是「婚事自有王爺作主」,一句話便把來人的嘴巴給堵死了,但還是有些不屈不撓的,竟還親自領著自家的女兒、侄女登門拜訪來了。這其中,赫然就有當初瑞王妃婉拒過的李家千金。

  大太太劉氏生怕瑞王妃誤會,一臉尷尬地偷偷拉了她低聲解釋,「……我是真回絕了的,那李家大太太也滿口應下,誰曉得……她們還會來。」她就不明白了,這李家在京城也是數得上的人家了,大姑娘長得也不差,多少人想求親求不到,怎麼就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第一回也就罷了,可她明明白白都已經回絕了的,居然還領著姑娘親自登門,這就未免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不過李家大太太面色倒是如常,甚至壓根兒就沒問起過趙誠謹,更不曾拐彎抹角地說什麼親事,這讓劉氏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也許人家今兒來府裡只是湊巧,根本就不是為了順哥兒來的?

  瑞王妃也終於見到了李家這位大小姐,平心而論,無論是氣度還是容貌俱是上等,言行舉止也都挑不出一絲差錯,若不是因為她家世太顯赫,趙誠謹又心有所屬,瑞王妃說不準還真會相中了她。

  李家太太在國公府也沒待多長時間,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要告辭,劉氏客客氣氣地出聲挽留,李家太太卻直搖頭,「原本只是路過,遂進來探望國公夫人,而今既是見過了,也該回府了,府裡頭還一堆事呢。」說罷,便領著李家大小姐出了門。

  不想還沒出院子,暗沉的天竟忽然下起雨來,一眨眼的工夫竟越來越大,轉眼就成了瓢潑大雨。

  「這可真是老天爺要留客了。」劉氏笑道,一邊說著話,又一邊引著李家母女往回走。

  李家母女無奈,這才又折了回來。

  …………

  今兒是阿初回家的日子,許攸早早地就起了床,跟著孟二叔一起去香山書院接人。

  若是許攸跟趙誠謹沒有吵架,幾乎想都不用想就讓阿初跟著瑞王府的馬車一道兒回來,哪裡還用得著他們來接,也省得他們去車行僱馬車。可自從他們倆鬧翻後,趙誠謹都有二十來天沒登孟家的門了,不說許攸,就連雪爹和孟二叔也都有些心裡打鼓。

  雪爹倒也不是沒想過要去尋趙誠謹道個歉,說到底,那天終究是許攸說話不中聽,可許攸卻拚死將他給攔了,又道:「這事兒是我不好,就算真要道歉也該我去,怎麼能讓阿爹去找他說。順哥兒可比你矮一輩呢。」

  可真要她登門去找趙誠謹,許攸又不知道見了面到底說什麼好。先前她不清楚趙誠謹的心思,所以說話行事才會那麼肆無忌憚,可現在,既然知道趙誠謹對她有情愫,她怎麼可能還像以前一樣隨意。

  她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

  趙誠謹,那自然是極好的人,可是……她一直把他當做弟弟一樣看待的,忽然就發展到男女之情,這個跳躍是不是有點太大了,她陡然之間接受不了啊!

  二叔雇來的馬車有點舊,也不知道以前拉過什麼貨,車廂裡總有一股子散都散不掉的雞屎臭,許攸在車裡坐得久了,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被那味道給滲透了,連毛孔裡都是那股子噁心的氣味。

  他們到得早,阿初這會兒還沒出來,書院外也漸漸來了許多馬車,都依次停在門口,不一會兒,便停了老長的一條。許攸心跳得厲害,想著一會兒若是遇著了趙誠謹該怎麼辦?她應該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朝他咧嘴一笑,然後……

  「爹——」阿初像匹歡樂小馬從書院裡衝出來,大老遠就瞅見了侯在門口的孟二叔,立刻高興得直撲過來,許攸也樂呵呵地朝他打招呼,使勁兒地揮手道:「阿初,我在這裡!」

  「小雪姐姐你也來啦!」阿初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剛欲說句親熱的話,忽然把鼻子一捂,扭著脖子扁著嘴,一臉嫌惡地道:「這是什麼味兒?」

  「馬車裡的味道,」許攸也挺無奈,揮著袖子扇了扇,道:「咱們趕緊回去吧,回家了再洗澡換衣服,這味兒是挺難聞的。」

  阿初眨巴眨巴眼,有些為難,「可平哥兒還沒走呢。」

  「王府來接人的馬車肯定到了,還怕他沒人接?」其實許攸是有點不想遇到趙誠謹。

  「要不——」阿初小聲地建議,「讓平哥兒跟我們一起走吧?」

  許攸哭笑不得,「你讓平哥兒坐這臭氣熏天的馬車,就算我們肯,他也不肯啊。」就連阿初都這麼嫌惡,平哥兒打小就錦衣玉食嬌養大的,能受得了這股味道。

  「那……我們坐他家的車回去?」

  許攸頓時就明白阿初的意思了,把臉一垮,沉聲道:「你要想坐王府的馬車就去坐,我和二叔趕這輛馬車回去。」說罷,也不理他了,掀開簾子麻利地上了車,坐了幾秒鐘,又嫌惡地捏緊了鼻子。

  阿初再遲鈍也覺察到問題不對勁了,他不敢找許攸問,悄悄回到孟二叔身邊低聲道:「小雪姐姐怎麼了,好大的火氣?我不過是提議坐王府的馬車回去,她立刻就翻臉。」

  「吵架了!」孟二叔的餘光忽然瞟到瑞王府的馬車駛到了書院大門口,臉色頓時為之一肅,「你姐跟世子爺吵架了。」

  阿初頓時大驚,「不會吧!」

  那麼要好的朋友也會吵架!

  趙誠謹從車上下來,瞅見孟二叔,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暖意,目光飛快地在四周掃了一圈,沒看見許攸,濃濃的失望頓時席捲而來。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擠出笑容走到阿初面前,輕聲道:「平哥兒還沒出來?」

  阿初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回道:「他……山長找了他說話……一會兒……就……就來了……」他一邊說著話,又一邊緊張地朝許攸所在的馬車方向瞄,趙誠謹立刻就察覺到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瞟過去,卻只看見厚厚的車簾。

  人在馬車裡,卻故意躲著不出來,分明就是不想見他。趙誠謹只覺得胸口一陣憋悶,連氣都有點喘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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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6: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趙誠謹剛剛還堅決地生著氣,恨天咒地地發著誓,要是小雪不過來道歉,他也絕不低頭。可等了一會兒,不僅不見她來致歉,連人都躲在馬車裡頭不肯出來,趙誠謹所有的堅持全都變成了渣,他沉著臉,心如擂鼓地問阿初,「你姐在馬車裡?」

  阿初怯怯地點頭,不安地悄悄朝馬車看了一眼。

  趙誠謹不說話了,鼓著小臉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馬車看,好像恨不得要把那馬車盯出一個洞來。過了半晌,他終於還是沉不住氣,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服,緩緩地走到馬車邊,先是輕咳了一聲,然後朝馬車裡輕輕喚了一聲「小雪」。

  車裡的許攸一愣,傻乎乎地把車簾子掀開了,露出一張直不楞噔的臉,兩個鼻孔裡塞著不知從哪裡撕下來的布條,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她還真沒想到趙誠謹會過來主動跟她打招呼,在她的印象裡,趙誠謹是個表面上很好相處,其實心裡頭蔫壞,脾氣很大的傢伙,那天他都氣成那樣了,居然還會主動來跟她說話?

  「你——」趙誠謹被許攸新奇的造型逗得險些笑出聲,他甚至忍不住想伸手去幫忙把她鼻子裡塞著的東西拿掉,可又覺得這動作似乎有點太親密,眾目睽睽之下,他還真不大敢做,「沒事吧你,是流鼻血了嗎?」他關切地問。

  許攸趕緊搖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丟了臉,趕緊把布條扯下來,想了想,又掀開簾子下了車,小聲道:「車裡頭臭,我覺得自己好像都被熏成臘肉了。」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又嗅了嗅身上,嫌惡地「咦——」了一聲。

  趙誠謹這才後知後覺地聞到這股奇妙的味道,立刻就變了臉色,慌忙摀住鼻子道:「這都是什麼味兒,怎麼這麼難聞?」

  許攸一臉無奈,「二叔雇的馬車,他估計也沒留意。」孟二叔一直坐在前頭趕車,壓根兒就不曉得馬車裡的乾坤。

  「一會兒你和阿初坐我家裡的馬車回去吧,」趙誠謹面色如常地道:「要不然,等到了家,大家都得吐了。」他本以為自己見了許攸會扭扭捏捏,尷尬得很,沒想到真說起話來了,又好像跟平時一樣,趙誠謹覺得這樣挺好的。

  許攸有些猶豫不覺,趙誠謹已經朝孟二叔打招呼了,「二叔,一會兒小雪和阿初坐我家裡的馬車,您看行嗎?」

  孟二叔怎麼會駁他的面子,立刻笑著回道:「好啊好啊,我雇來的這馬車有點顛簸,坐了也不舒坦。」說話時,平哥兒終於顛顛兒地出來了,瞅見趙誠謹,他的表情有點激動,「大哥,老師……老師誇我了,說我的字寫得好。」

  平哥兒猛地往趙誠謹方向沖,還沒近身就被許攸身上的味道給熏著了,立刻摀住鼻子停住了腳步,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這是什麼味兒?哪裡傳出來的,真難聞!」

  許攸又忍不住低頭嗅了嗅衣袖,有些為難地朝趙誠謹道:「要不,我還是做這邊的馬車吧,讓阿初跟你們一起就好。」她身上,好像是真挺臭的。

  趙誠謹卻無所謂地搖頭,「沒關係,散一會兒就好了。」

  可回去的時候馬車裡一直都籠著那股淡淡的雞屎臭,平哥兒倒是沒說什麼,可許攸心裡頭總有點不那麼自在,屁股底下好像長了刺,怎麼坐著都不安穩。趙誠謹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依舊如故地跟她閒聊,一直等到把她們姐弟送到孟家門口,趙誠謹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後天是我母親的生辰,讓我請你和阿初去府裡作客,你們去不去?」

  許攸心中一突,頓時有點緊張,「我……我們去……是不是不大好……到時候府上都是貴客,我們去了,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趙誠謹雖是一片好心,可是,這到底門戶有差,便是她們去了,恐怕到時候也是要被人笑話的。

  趙誠謹卻笑道:「並沒有請外人,只有幾家相熟的親戚,不必擔心別的。」他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許攸也不好再推辭,遂順水推舟地應下,又道:「我得回去跟阿婆商量商量,還得想想帶什麼禮呢。」

  瑞王妃的生辰,可不是兩斤壽麵就能打發的。

  「你家裡頭不是還有些茶葉?」趙誠謹建議道:「上回還仔細挑揀過,倒比送我的那一份還要勻整些。就是不知道你舍不捨得拿出來送人。」

  「就剩二兩了,」許攸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被我給喝了不少。對了,王妃不是不怎麼愛喝茶嗎?」

  「她不愛喝加了鹽的茶,你炒的那些她可喜歡得不得了,你給我的那份早就被她給哄走了。」趙誠謹說話時也不曉得想起了什麼,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神情溫柔極了,跟在後頭的護衛見狀,俱是放下了心口的石頭。這些天來趙誠謹整天都繃著臉,渾身上下都籠著一團烏雲,護衛們連大氣都不敢出,這種凝重的氣氛足足持續了二十來天,直到這會兒才終於消散了。

  趙誠謹又說定了後天派人過來接許攸姐弟後,這才與平哥兒一起回了府。待他們的馬車走遠了,阿初忽然扯了扯許攸的袖子,膽大包天地問:「小雪姐姐,你跟小順哥吵架了?為什麼吵架?小順哥這麼好……」

  許攸不理他,哼了一聲就進屋裡去了。

  因為又要去瑞王府,孟老太太和二嬸趕緊給許攸和阿初準備新衣裳。雪爹和孟二叔的差事做得不錯,除了俸祿外,每個月都有不少額外的油水,所以家裡手頭還比較寬裕,老太太給他們做起新衣服來也一點也不心疼。

  「……以後可別再這麼衝動了,說話得過一過腦子,這可是在外頭,人家不像順哥兒那樣能體諒你。雖說今兒去王府的都是順哥兒家的親戚,可到底都是高門大戶,不一定瞧得上我們。便是受了氣,也先忍一忍,別讓順哥兒為難。」臨走時,孟老太太不住地叮囑她們姐弟倆,當然,主要還是叮囑許攸。

  許攸也不敢敷衍老太太,鄭重地一一應下,爾後,這才牽著阿初上了馬車。等她們的馬車駛出了巷子,孟老太太才輕輕嘆了口氣,小聲嘟囔道:「是該買幾個丫頭了,不然,出了門身邊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平白讓人笑話。」

  且不說孟老太太如何打算,這廂許攸與阿初很快到了王府,出來迎接的竟是平哥兒。

  「大哥剛剛正好被我娘叫過去了,」平哥兒解釋道,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原本只叫了家裡頭的幾個親戚,不想還是有人不請自來,大哥忙得都脫不開身。」到底今兒還是瑞王妃的壽辰,人家客人都上了門了,總不能把人拒之門外,只是心裡頭不痛快罷了。

  許攸聞言,心裡頭頓時有些不安,悄悄朝阿初看了一眼,這個沒心眼的小傢伙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如尋常沒心沒肺地跟平哥兒說得投機。

  瑞王妃依舊在萱寧堂,廳裡已經到了不少人,俱是京中貴婦,也有帶著自家女兒子侄上門的,無論大家心中如何作想,面上都是一番親切的笑容。

  「小雪來啦!」不待許攸上前行禮,瑞王妃已經笑著朝她招手,柔聲道:「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不是讓順哥兒特意跟你說了不准帶禮的嗎?」

  許攸眨了眨眼,趙誠謹才不是這麼說的呢!但這話她是絕對不會傻兮兮地問出來的,而是笑了笑,小聲回道:「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聽說王妃喜歡喝這茶,正好家裡頭還有一些,所以就帶了過來。」

  原來瑞王妃喜歡喝茶!廳中眾人都把這個消息記在了心裡,同時又不免對許攸的身份有些好奇,悄悄朝她上下打量起來,還有自認為跟瑞王妃交情好的,索性便徑直開口問:「這是哪家的姑娘,以前竟沒見過?怎麼之前也不出來走動?」她沒瞧見這姐弟倆有長輩領著,且身邊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偏偏瑞王妃還對她另眼相看,不由得有些疑惑。

  「是以前順哥兒在雲州認識的孟家姐弟,前不久剛進京。」瑞王妃笑著解釋道,並未提及雪爹的官職。眾人心中俱是明了,原來只是個尋常百姓,不過是因為救過世子才有了這樣的體面。

  唯有劉氏心中犯疑,先前瑞王妃可是親口跟她說過,要給趙誠謹娶個門第稍低的媳婦,不會是看中了這位吧?這模樣的確生得標緻,見了眾人也不曾緊張失態,倒不像尋常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劉氏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阿初也恭恭敬敬地向瑞王妃見過禮,爾後平哥兒才領著她們姐弟倆去了後花園。

  院子裡早有七八個年輕男女在一起坐著說笑,許攸瞄了一眼,發現昔日的中二少年太子殿下也在,不過他現在早已不復幾年前的稚嫩青澀,看起來儼然有了太子的架勢,微微沉著臉,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餘下的幾個少年人中,也有許攸瞧著眼熟的,彷彿也是哪家王府的世子,以前她見過一兩回,只是沒往心裡去,也叫不出名字來。至於剩下的幾個小姑娘,許攸就不認識了,不過,想也能想到定是權貴世家出身。

  難怪趙誠謹會被絆在這裡脫不開身,這些人當中誰也怠慢不得啊。

  見許攸和阿初進來,趙誠謹的眼睛一亮,立刻起了身,朝她們倆頷首而笑,又趁著旁人不注意朝許攸擠了擠眼睛,爾後才主動朝太子道:「這是以前跟太子哥哥提過的孟家姐弟。」說罷,他又朝許攸姐弟倆招了招手,介紹道:「這是太子殿下。」

  阿初一愣,剛剛還咧著嘴傻笑著呢,一瞬間就收斂了,小圓臉緊緊繃著,難掩緊張地朝許攸看了一眼,見她面色如常,他又奇蹟般地鎮定了下來,正色朝太子行禮。太子隨和地揮揮手,笑道:「都是來作客的,不必多禮。」他說話時有些好奇地看了許攸一眼,總覺得好像有些眼熟,但忽然之間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便也沒多問。

  待落了座,趙誠謹又粗粗地介紹了一下座上諸人,他介紹得簡單,只說了姓氏,並不點名身份,但許攸卻多少能看出些名堂來,少年人中明顯以太子和趙誠謹為首,至於女孩子裡頭,則隱隱以其中一個姓李的小姑娘為尊。那小姑娘在一眾女孩子當中穿得最華麗,模樣也還齊整,不過以許攸的審美來看,就是個沒張開的小姑娘,清秀有餘,美麗不足。

  李姑娘似乎跟瑞王府挺熟,與趙誠謹和平哥兒說話時的語氣顯得親切又隨意,甚至當她聽說許攸就是當初在雲州救過趙誠謹的恩人時,她還一臉鄭重地朝她道謝。許攸心裡頭頓時有點怪怪的,特別地不舒服。她很想當頭問一句她救的是趙誠謹,關她屁事,可一想到臨出門時孟老太太的叮囑,遂又把那滿腹的不耐煩給吞了回去,結果,過了一會兒,肚子竟還隱隱痛起來。

  一定是氣到了,她心裡想,忍住痛,低下頭,端起杯子裡的玫瑰水狠狠灌了下去。

  「……對了,李姐姐還做了書箋呢,是她親手制的,只是還沒取名字。李姐姐快拿出來給我們瞧瞧,順便也讓太子殿下與世子爺指點指點。」有人笑著提議道,那李姑娘推辭了兩句,一會兒,終於還是順水推舟地應了,又讓丫鬟把早已準備好的書箋一一分發到眾人手中。

  許攸對這種東西沒有什麼研究,隨手翻了翻,只一組比尋常宣紙小許多的紙張,淡淡的紅色,上頭描了細緻又精巧的花紋,平心而論,的確是挺好看的——聞一聞,好像還帶著香味呢。跟這漂亮的書箋一比,她藏在懷裡的那幾個葉脈書籤簡直不能入眼,許攸決定還是不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李姑娘真是蕙質蘭心。」太子笑笑著誇道,又扭過頭朝趙誠謹道:「順哥兒覺得呢?」

  趙誠謹正色朝他點頭,「那不如請太子殿下為李姑娘的書箋賜名?」

  眾人頓時紛紛叫好,李姑娘臉色微變,很快又笑盈盈地朝太子行了個萬福,「請太子殿下賜名。「

  太子臉上笑容一僵,但幾乎只是0.01秒,飛速地又恢復正常,眼角抽了抽,無奈地朝李姑娘道:「我見這書箋色如芙蓉,不如便喚作芙蓉箋?」

  趙誠謹立刻附和,「好,這個名字好。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快去取紙筆過來,讓太子殿下題字。」護衛們惟他命是從,趕緊一溜煙地跑書房去取文房四寶了。

  許攸分明覺得,太子的臉都青了。

  趁著下人去取東西的空兒,太子終於沒忍住,呲著牙,作出樂呵呵的表情,湊到趙誠謹耳邊咬牙切齒地小聲問:「好你個順哥兒,你幹嘛呢?」

  趙誠謹做無辜狀,聲音壓得更低,「人不是你帶過來的嗎,我能幹嘛。」

  太子恨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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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群年輕人坐在一起,總有許多話說,不過許攸跟他們不熟,便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旁聽。阿初倒是跟平哥兒說得挺熱鬧,說到高興的地方,還會難掩激動地笑出聲來,待發現眾人的目光全都投到他二人身上,兩個小傢伙又怪不好意思地摀住嘴,尷尬地咧嘴笑。

  至於那幾個小姑娘,依舊不遺餘力地使勁兒捧李家小姐的場,不過,據許攸觀察,好像太子殿下和趙誠謹似乎都不怎麼感興趣。趙誠謹且不說,太子殿下怎麼也這樣呢?就在說話的這會兒工夫,許攸已經知道這位李家小姐是當朝左相的嫡孫女,這麼顯赫的身份和背景,太子殿下怎麼也不多加拉攏?

  趁著出恭的時候,太子終於逮了機會把趙誠謹給堵住了,斜著眼睛沒好氣地問:「你行啊,人家明明衝著你來的,把人往我身上推算怎麼回事?」

  趙誠謹比他還氣,怒道:「你要牽線拉媒好歹也事先弄清楚我要不要?李家的婚事早就被我娘拒了的,這回更是壓根兒就沒請她們,你這麼大刺刺地把人帶進門是做什麼?」

  他跟太子從小一起長大,說話比較隨意,太子倒也吃他這一套,被他吼了也一點不生氣,反而委屈地辯解道:「你又沒跟我說過,我哪裡曉得這些事。大清早一出門,就在路上遇著了他們的馬車,論起親戚來,李家大太太我還得教聲表姑,她說要一道兒來府裡,難不成我還說不行?」

  太子也挺鬱悶的,要真說起來,那李家大姑娘人長得標緻,家世也不差,他本來還以為自己在做好事,誰曉得趙誠謹會是這樣的態度。那李家大太太也真是的,既然都被回絕了,怎麼還三番兩次地往人家府裡跑,這不是讓人為難嗎。

  …………

  許攸在園子裡坐了一會兒,悲催地發現肚子好像越來越痛,而且那種痛法還挺詭異,她想著想著就覺得不大對勁,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頓時有一種淚流滿面的衝動:老天爺還真會玩弄人,大姨媽什麼時候來不行,非趕著這會兒來,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她煞白著臉起了身,悄悄從園子裡退出去找茅房,結果才出花園就遇著了太子和趙誠謹,瞅見她煞白的臉色,趙誠謹頓時就緊張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奔過來,一臉擔心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沒事。」許攸扶著額頭只覺得頭痛,真是什麼麻煩來什麼,原本她只想悄悄地找個丫鬟求幫忙,這下好了,遇著趙誠謹,她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的尷尬,她可不敢指望這傻小子會自己想明白。

  「臉都白了還說沒事,」趙誠謹的聲音都在發抖,盯著她上上下下飛快地看了一圈,又道:「你先坐一坐,我去讓人叫大夫。」

  「別啊——」許攸急得汗都出來了,也顧不得太子在一旁好奇地盯著他們倆看,趕緊伸手拽住趙誠謹的袖子,疾聲道:「我……我真沒事,要不,你去給我叫個丫鬟來。我——」

  「不行!你都成這樣了,丫鬟過來管什麼用,一定得請大夫。」趙誠謹只道她怕麻煩自己,哪裡得肯,愈發堅定地要去請大夫。倒是太子到底比他大幾歲,應是經過人事了,大概猜到了點什麼,一見不對勁趕緊就迴避,揮揮手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你們先說著,我去園子裡幫你招待客人。」說罷,一溜煙就跑了。

  趙誠謹還覺得他不仗義,回過頭使勁兒朝他喊,「太子哥哥你讓下人去幫我請個大夫過來——」

  太子抖了一抖,跑得更快了。

  許攸愈發地頭疼得厲害。

  趙誠謹還不明緣由,見她額頭上汗都沁出來了,愈發地緊張慌亂,伸出手要扶她去屋裡休息,又低聲勸慰道:「小雪你要是痛得厲害別忍著,一會兒大夫就過來了,你哪裡不舒服就跟他說。」

  反正也沒別人在,許攸索性豁出去了,沒好氣地道:「大夫來管什麼用啊?我是來了葵水,又不是生病,大夫來了也沒轍啊。」

  趙誠謹先是一愣,一秒鐘之內迅速地變成了一個大紅臉,簡直紅得快要滴出水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了,扭扭捏捏的還真像個正常的少年人,「那……你……我去叫……叫人來,你先坐一坐。」他低著腦袋不敢看人,扶著許攸在走廊邊的美人靠上坐下,看了一眼,似乎又覺得不大好,飛快地轉身進了屋,一會兒,又拿了兩個厚厚的坐墊出來給她墊上。

  許攸就跟蔫了的氣球似的,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趙誠謹見她臉色不好,心裡慌得很,卻又不曉得怎麼辦,想了想,終於還是一跺腳,跑去請外援了。

  不一會兒,就瞧見他領著個丫鬟過來了。就這幾分鐘的工夫,他臉上已經恢復了正常,至少外表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還是不敢看許攸,更不敢有眼神交流,就連許攸偶爾看他一眼,他都會不好意思地把臉悄悄別開。

  來的丫鬟許攸瞧著有點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是萱寧堂伺候的,那這事兒豈不是連瑞王妃都知道了?許攸的臉上頓時一陣陣地發燒,這說來也奇怪,就算她扯著嗓子跟趙誠謹說葵水來了的時候都沒覺得有多丟臉,甚至在看到他羞臊得漲紅了臉時還覺得挺好玩,可這事兒要真傳到瑞王妃的耳朵裡——這就太丟人了好不好!

  但那丫鬟倒是挺溫柔的,把許攸帶進屋,又教她用月事帶,甚至還去廚房給她弄了一碗熱熱的紅糖水,「孟姑娘若是身上不舒服,就先在屋裡歇會兒,阿初少爺那邊有二少爺呢,您不必擔心。」

  許攸喝了紅糖水,肚子裡暖暖的,也不怎麼疼了,但是一想到這也是瑞王妃一片好意就又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坐會兒就好。」想了想,又問:「姐姐怎麼稱呼?」

  那丫鬟連忙揮手,抿嘴露出一對小梨渦,「奴婢叫玉簪,孟姑娘叫我的名字就是。」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又將手裡的暖爐遞給許攸,柔聲道:「孟姑娘用這個捂著肚子,會舒服很多。」

  許攸點頭接過,又道了謝,不一會兒,就覺得身上好像又來了力氣。

  她歪在榻上躺了一會兒,也不知眯了多久,再睜開眼睛時玉簪已經不在了,她朝四周看了看,起身將暖爐放了回去,又整了整衣服準備去找阿初。出了門,才走了幾步,就聽到「嘰嘰咕咕」的聲音,扭過頭一看,竟是二缺鸚鵡飛了過來,停在走廊邊的小樹上,歪著腦袋,滴溜著小眼睛盯著她看,小聲地喊了一句,「雪團?」

  許攸警覺地朝四周看了看,沒瞧見人,這才朝它招了招手。二缺鸚鵡好像有些激動,立刻就撲扇著翅膀往她肩膀上靠,還黏黏膩膩地使勁兒喊,「雪團雪團雪團……」

  許攸朝它「噓——」一聲,低低地叮囑道:「你小點兒聲,別讓人聽到了。」

  二缺鸚鵡立刻住嘴,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響,歪著腦袋使勁兒往許攸脖子裡蹭。許攸心裡頭有點感動,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小聲道:「好了啦,你乖乖的,我以後還會來看你的。」

  二缺鸚鵡低低地「嗚」了一聲,依依不捨地從她肩膀上跳開,落到樹上,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許攸朝它揮手讓它先走,它卻一動也不動,依舊固執地站在原地——這一點也不像它。

  許攸沒法子了,只得狠狠心,自己轉過身往前走。剛過隨園門,繞進園子裡,竟正正好遇著了那個李家大小姐。李小姐臉色不大好,標緻的小臉緊緊繃著,眉宇間隱隱有些怒氣,小個梳著雙環髮髻的小丫鬟屏氣凝神地跟在她身後,連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

  李小姐忽地瞅見許攸,眸中厲色一閃,腳步頓住,陰冷的目光在許攸的身上來回掃了好幾遍,雖然沒說話,但許攸卻能明顯感覺到她目光中的不屑和鄙夷。這是要幹嘛?這姑娘就算太瞧不上她,也不會蠢到在瑞王府鬧事吧,太子和趙誠謹就在園子裡坐著呢。

  果然,李家大小姐最終也只是用目光把許攸狠狠凌遲了一遍,許攸也不生氣,彎起眼睛朝她笑笑,客客氣氣地打了聲招呼,然後,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原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許攸才剛剛落座,還沒來得及跟趙誠謹打聲招呼,外頭就傳來了李家大小姐驚慌失措的呼救聲。眾人頓時面面相覷,太子沒動,看了趙誠謹一眼,趙誠謹長眉一挑,朝身邊的護衛訓斥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護衛立刻應聲而去,園子裡坐著的其他幾個小姑娘也都緊張起來,探頭探腦地朝園子外頭看,還有個先前跟那李家小姐一唱一和的紅衣少女朝許攸質問道:「孟姑娘方才不是剛從那邊過來,李姐姐怎麼忽然就出了事?」

  許攸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與李大小姐在園子門口遇著的,哪裡曉得她怎麼了?姐姐若是擔心她,就趕緊過去看看,光說話有什麼用。」

  「你——」那紅衣少女頓時就氣得紅了臉,咬著唇,揪著帕子惱得說不出話來。她早就看許攸不順眼了,一個小門小戶的黃毛丫頭竟然跟她們平起平坐,還由王府的二少爺親自迎進來,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夠讓人生氣了。不過今兒有太子在,又是在旁人府裡,這紅衣少女也不敢亂來,只氣惱地瞪她,又眼圈泛紅地朝太子偷偷打量,見他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自己,心中愈發羞惱。

  護衛很快又折回來了,但李家小姐卻沒跟過來,趙誠謹瞳孔微縮,眉頭微微蹙起。護衛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趙誠謹的臉上竟然有古怪的神情一閃而過,爾後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低聲道:「我不大好出面,去跟王妃和李家大太太稟告一聲。」

  護衛立刻應聲而去,園子裡的眾人卻因為趙誠謹這一句話全都豎起了耳朵,就連太子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出什麼事了,這麼神神秘秘的?」

  趙誠謹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彷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李大小姐在園子裡被我家小綠給打了。」

  太子頓時就瞪大了眼,先是不敢置信,爾後又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拚命忍著,臉都憋紅了。他當然知道小綠是誰,所以才是這樣哭笑不得的反應,但園子裡其他人卻不知道小綠的身份,那紅衣少女氣得臉都紅了,聲音甚至還微微發抖,「這個小綠好生不講道理,李姐姐那麼好的人,她怎麼能說打就打呢?到底是怎麼得罪了她……」

  趙誠謹摸了摸鼻子,也不反駁,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目光還時不時地偷瞄許攸一眼,眸中有隱藏不住的笑意。

  許攸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她又沒幹什麼,見了那李家大小姐連句話都沒說,明明都怕惹事給避開了的,哪裡曉得二缺鸚鵡會去招惹她呀。不過說老實話,這鸚鵡雖然平時是有點二缺,可一般沒人惹它,它也不會主動攻擊人,無緣無故的,怎麼就跟那李家大小姐給槓上了?

  …………

  再說瑞王妃這邊,聽說李家大小姐挨了打,一眾女眷全都變了臉色,李家大太太立刻就急得跳起來,朝瑞王妃怒道:「王府裡頭竟然是這種家風,由著人對客人下手!」說罷,不等瑞王妃分辨,便怒氣衝衝地領著丫鬟婆子往後花園方向沖。

  瑞王妃倒是面色如常,按了按眼角,朝眾人道:「我們也過去看看。」小綠打人?她可一點也不擔心。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到了園子裡,李家大太太顧不得安慰自己女兒,衝到瑞王妃面前要討個說法,瑞王妃不急也不惱,開口問趙誠謹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順哥兒給大家都說說。」

  趙誠謹一臉苦笑,搖頭道:「孩兒也不知情,方才李家大小姐要出去走走,便喚上她的丫鬟出了園子,結果才將將出門,就聽到她在院子裡喊救命,孩兒使了護衛過去問,才曉得是小綠動的手。」

  他的話剛剛說完,李家大太太立刻就氣得嚷嚷起來,「大家都聽到了,我們家淑媛好端端地在府裡頭做客,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要被人這般責難。我非要去找太后評評理,難不成這天底下就沒說理的地方了。」

  瑞王妃像沒聽到她的話似的,繼續氣定神閒地道:「小綠呢?」

  話剛落音,就瞧見小綠撲扇著翅膀飛過來了,它膽子倒大,繃著小臉落到茶几上,歪著腦袋朝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扯起嗓子高聲喊了一句,「嘴賤,該打!」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面面相覷沒反應過來。

  瑞王妃指了指它,一臉無奈地朝眾人道:「這就是小綠,是順哥兒小時候陛下賞的鸚鵡。」

  敢情打人的竟然是這只鸚鵡!

  眾人頓時愕然,旋即又想起它剛剛說的話,覺得自己頓時就真相了。

  偏偏小綠還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似的,扭著腦袋又開始學腔學調了,「……我看瑞王妃是瞎了眼了,什麼下賤玩意兒都往府裡頭請,竟讓那種出身低微的賤人跟我們坐一起……」

  它模仿能力簡直不是蓋的,甚至連李家大小姐說話的語調都一模一樣,所有人都驚呆了,李家大太太也抽了口冷氣,眼看著不好收場了,立刻把眼睛一閉,暈過去了。

  這個李大小姐也忒倒霉了!許攸心裡想,雖然她也知道李大小姐嘴裡罵的那個身份低賤的人就是自己,可是,就這麼罵幾句也掉不了一塊肉,倒是李大小姐今天這事兒傳出去,勢必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她怎麼就被二缺鸚鵡給逮了個正著呢?

  瑞王妃沉下臉,絲毫沒把李家大太太暈過去當回事,揮了揮手,朝下人道:「李大太太與小姐身子不適,趕緊把人給送回去,莫要耽誤了病情。」說罷,又面色如常地朝眾人笑道:「今兒府裡頭還叫了裕興班唱戲,我們去東面院子,戲台這會兒應該也擺上了……」

  眾人像做夢似的跟著瑞王妃出了園子,一路到了東面的淮園,戲台果然早就已經搭好了,咿咿呀呀地聽了半場,又瞧見王府的侍衛歡天喜地地過來報信,「……王爺回來啦!」

  園子裡頓時一片喜氣。

  至於李家母女,已經沒有人關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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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6: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瑞王爺原本在南邊辦差,依著早先的信裡所說還得兩三天才能到,沒想到他竟然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趕在瑞王妃壽辰這一日回了府,瑞王妃嘴裡不說,心裡頭還是很高興的,赴宴的女眷也對此豔羨不已。

  只是瑞王爺長途奔波,實在沒有精神出來與眾人寒暄,露了個面後便回了屋裡休息。許攸和阿初則在用過午飯後就告辭回了家。

  趙誠謹紅著臉將許攸送出府門,臨走時還各種叮囑,只是到底年紀輕面皮薄,還不好意思說什麼「要喝點紅糖水,注意保暖」之類的話,但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阿初反正是沒整明白,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倆,不住地摸摸後腦勺。許攸就裝模作樣擺出一副淡然的姿態,臨走時還朝他笑了笑,忽然想起兜裡藏著的書籤,於是又掏出來給他了。

  「送……送給我的啊?」趙誠謹的臉上一瞬間就鮮活起來,兩隻眼睛閃閃發亮,「是什麼?」他說話時就忍不住想拆開來看。

  「是書籤,小雪姐姐親自做的。」阿初道,他似乎還覺得不夠,又澆了一瓢冷水,「我也有好幾個呢。」

  趙誠謹臉上的笑容這才收斂了些,但還是鄭重地把那裝著書籤的小信封收了起來,又招呼護衛送她們姐弟倆回家的,被許攸婉言謝絕了,「反正離得也不遠,走路也不過一刻鐘。我和阿初走回去。」她說:「到了巷子口,我還要給阿爹買老陳家的鹵豬耳朵呢。」

  趙誠謹這才作罷,但還是依依不捨地目送著她離開,一直等到實在看不到她的人影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屋。

  這樣與眾不同的態度,太子要是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了。所以,等許攸她們一走,太子就忍不住開始取笑他,「我說你怎麼對李家小姐的示好一點反應也沒有,原來心裡頭早就已經有打算了。不錯不錯,這小姑娘長得還挺好看的。」

  趙誠謹這回沒反駁,不急不惱地由著他說,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勾上了淺淺的笑。太子見狀,反而安靜下來,眉頭微蹙,摸了摸下巴,正色問:「順哥兒,你來真的啊?」

  趙誠謹把臉一板,「太子哥哥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還聽不懂?」太子一臉古怪地看著他道:「這小姑娘模樣是生得好,可你不會真的想娶她吧?這……這門第也太低了,皇叔和皇嬸怎麼會答應?皇祖母也不會同意的。」

  趙誠謹卻渾然沒把他的話放回事,揮揮手道:「我心裡頭有數。」

  「可是——」

  趙誠謹卻忽然朝他笑起來,道:「太子哥哥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這樁婚事我娘早就知道了,至於父王那裡,我跟他死皮賴臉地求一求,他就是再不樂意,也不會逼著我去娶個我不中意的妻子。」

  他的態度如此坦然,這讓太子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皇嬸居然沒反對?」李家大小姐看不上也就罷了,可京城裡要找個與瑞王府門當戶對的美貌少女也不難,瑞王妃怎麼會同意讓個低品武官家的喪母之女進門,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太子就這麼迷迷瞪瞪地回了宮,直到回去給皇帝陛下請安時也還想著這事兒,被皇帝一問,他就招了,還特別不能理解地道:「我看順哥兒那語氣,好像是來真的。皇叔和皇嬸怎麼會答應呢?」

  皇帝陛下也有些意外,想了想,搖頭道:「你皇叔和皇嬸都沒說什麼,你替順哥兒操什麼心。這婚姻大事,豈是順哥兒一個人說了算的,你皇嬸心腸軟,依了他也不稀奇,你皇叔怎麼會同意。」他嘴裡這麼說,心裡頭卻又想得深了些,他早就猜到瑞王為了避嫌不會與京中權貴聯姻,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做到這種地步,若真讓瑞王世子娶了個官職低微的武官之女,不說朝臣們會怎麼想,太后那裡絕對要跟他鬧。

  皇帝頓時有些頭疼,決定逮空兒得把瑞王召進宮來好好說說這事兒。

  …………

  瑞王府,萱寧堂

  瑞王妃正跟瑞王爺抱怨著李家人的行為,「……到底也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那婚事我早就明明白白的回絕了,她們偏像聽不懂人話似的還要上門。這回可好了,鬧出這種事,園子裡那麼多只耳朵聽著,這李家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出去走動。」

  瑞王爺睡了一覺起來,這會兒精神倒還不錯,斜倚在榻上嗤笑道:「李家?他們家還講什麼臉面。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早些年還是京城裡開雜貨鋪子的,全靠著李作麟當了左相才發家。先帝和陛下為什麼會提拔他?也不就是因為他家世薄好掌控。眼看著李作麟老了,恐怕過不了兩年就得致仕,李家兒孫中沒有一個得力的,他一退,這李家豈不是立刻就衰敗了,所以才這麼四處鑽營,想攀附一門好親事。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竟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太子宮裡頭進不去,又來琢磨順哥兒。這是把本王當傻子呢。」

  若真娶了李家大小姐,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李家雖然後繼乏力,這會兒卻還硬撐著,左相的身份擺在那裡,任誰跟李府聯姻,皇帝陛下都得多想幾圈,真真地顯眼!若是個真權貴也就罷了,偏偏這李家卻是個累贅,再過個幾年,那一大家子人可都得攀附著王府而活了。

  瑞王妃先前卻是沒考慮過這麼多,被瑞王爺這麼一提醒,頓時有些後怕,道:「幸好我把婚事給回絕了,要不然,豈不是還給順哥兒召了許多麻煩。」

  瑞王爺懶洋洋地揮手道:「順哥兒的婚事不用急,他才多大呢,慢慢相看著,倒也不必太講究家世,但有一點一定得注意,可不能像李家那樣,子孫裡頭沒一個能扶得起來的。祖輩父輩且不說,順哥兒到底還小,看得是將來。」

  瑞王妃忍不住笑起來,「是,他還小,可他自個兒卻急著呢。」她也不瞞著瑞王爺,遂將趙誠謹對許攸心思說給他聽,又道:「就上回,因為人家小姑娘說了他幾句,他竟然氣得好幾天沒出門,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人家不道歉他就不理人了,結果還不是自己又巴巴地湊過去。」

  瑞王爺頓時就震驚了,「還有這種事。」這說的真是他的兒子不是別人?這簡直就是另一個人嘛。

  「我反正是管不了他了。」瑞王妃無奈地搖頭道:「你若是不對這樁婚事不樂意,就自個兒跟他說去。」

  瑞王妃皺著眉頭沒作聲,安靜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那孟家是個什麼情況?」

  「家裡頭倒也簡單,攏共才幾口人,孟家老大膝下就這麼一個閨女,倒是還有個侄子,和平哥兒一般大小,在香山書院裡讀書,聽平哥兒說那孩子倒也聰明,我今兒也見了,看起來挺伶俐的,進退也有度。」瑞王妃嘴裡說不管這事兒,可其實還是在替孟家說好話,瑞王爺與她這麼多年夫妻,怎麼會察覺不到她的態度,只是,這孟家的門第也太低了呀。

  瑞王爺頭疼極了,用手指敲著床榻,陷入了為難的境地。

  最輕鬆的反而是許攸和阿初姐弟倆,出了王府大門,二人不急不慢地往家裡走,到巷子口時,又去陳家滷肉鋪子買了一斤豬耳朵,用油紙包好了正欲往家走,阿初卻忽然抱著肚子蹲到了一邊,痛苦地小聲道:「姐,我肚子痛。」

  阿初怎麼也肚子痛了!是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許攸擔心地蹲到他身邊,關心地問:「哪兒痛?左邊肚子還是右邊肚子?噁心不噁心?」

  「就是……肚子痛……」阿初痛得眼淚都出來了,額頭上也滲出了汗,一抽一抽的,想是痛極了。

  許攸頓時就慌了神,趕緊把阿初往背上背,「阿初你別急,我們馬上就回家,然後去請大夫來給你看病。你先忍忍啊……」她說話時已經把阿初背到了背上,邁開步子就要往家裡跑,結果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頭有人在叫她。

  「小雪團——」齊王不知從哪裡忽然冒了出來,咧著嘴笑呵呵地看著她,瞅見許攸一臉急切,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訝道:「這個……阿初怎麼了?」

  「他肚子痛。」許攸的聲音裡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哭腔,「我背他回家。」

  「生病了趕緊去找大夫啊。」齊王沒好氣地道,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不由分說地把阿初抱了過去,又翻身上了馬,「我帶你們去找大夫。」說罷,又忽地伸手拽住許攸的胳膊,一用力就把她拽上了馬背,還沒等許攸反應過來,馬兒就撒開蹄子開始狂奔。

  齊王要去的醫館離得不遠,馬兒跑了約莫一刻鐘,齊王便在一個並不起眼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下馬將阿初抱在懷裡,爾後毫不客氣地衝到大門口使勁兒踢門,「救人了救人了,胡庸醫,趕緊過來開門。」

  許攸這會兒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初身上,也沒留意齊王的稱呼,直到院門被打開,從院子裡走出一個十七八歲年輕的俊俏後生,她這才一愣。她之所以愣住並不是因為這年輕人長得俊,而是——這分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少女!

  但齊王殿下好像根本就沒發現這個問題,他扯著嗓子朝那少女大吼,「胡庸醫,你趕緊過來看看這小鬼怎麼了。」

  少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很淡定地沒跟他吵架,伸出兩個手指頭在阿初的胳膊上把了下脈,又在他肚皮上摸了幾把,直把阿初摸得像殺豬似的嗷嗷慘叫了幾聲,這才不急不慢地又把手收了回來,道:「無礙,吃一劑藥就好了。」

  「真的假的?」齊王好像有些不信,瞪大了眼睛朝那少女道:「你都沒仔細看,要是弄錯了怎麼辦?再仔細給診一診,不行就讓你師父來。」

  少女頓時就炸毛了,怒氣衝衝地跳起來,指著齊王大罵,「你什麼意思?要是信不過我幹嘛把人往我這裡送,以為我是軟柿子隨你捏呢?別以為你是什麼鬼王爺我就怕了你了,一天到晚嘴裡沒說過一句好話,什麼狗屁王爺,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眼看著他們倆就要吵起來,許攸趕緊沖上前,勇敢地一把摀住齊王的嘴,討好地朝那少年笑道:「請您趕緊開方子吧。」

  少女見狀,似乎對於許攸這種膽大包天的行徑十分贊同,意外地朝她笑了笑,甚至還豎了個大拇指,這才慢悠悠地背著手回了屋裡。許攸這才松開捂著齊王嘴巴的手,收到後背悄悄擦了擦。

  齊王都快氣暈過去了,怒髮衝冠地衝著她吼,「好你個小雪團,膽子還真肥啊你,敢對本王動手!你還真是雪團啊!」

  許攸對齊王殿下毫無邏輯的推理表示無語,她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朝他道:「齊王殿下,我們家阿初還躺在這裡呢。」她這會兒還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

  齊王這才從激憤中回過神來,趕緊抄手把阿初往屋裡送,直到將他在床上安置好了,齊王殿下又要繼續來找許攸的麻煩。許攸對這位大人已經無話可說了,扶著額頭拒絕跟他說話。

  齊王倒也不惱,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許攸一邊給阿初擦汗,一邊不住地往外看。不一會兒,那少女就出來了,手裡頭拎著一個紙包朝許攸招手道:「不用開什麼方子了,我家裡頭有藥,直接給你抓了。」

  這姑娘真是太貼心了!許攸感恩戴德地接了藥,那少女又引著她去廚房熬藥,「廚房裡多的是小爐子,你隨便挑一個就行。」

  許攸又趕緊拎著藥去廚房,齊王摸了摸下巴,倒是沒跟過來。

  結果,才過了一會兒,許攸就聽到從外頭傳來那個少女暴躁的怒吼,間雜著齊王的大呼小叫,然後,又是一陣噔噔噔的聲響,齊王殿下氣急敗壞地衝到廚房來了,一張漂亮的面孔漲得通紅,咬牙切齒地恨得直跺腳,嘴裡還不住地小聲嘀咕著什麼「庸醫,混球……」

  許攸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出聲勸道:「齊王殿下,不是我說你,年紀都一把,跟人家小姑娘較什麼勁?不說你吵不過人家,就算真吵架吵贏了,說出去也不是多麼體面的事……」

  齊王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跟你較勁了?」

  許攸無語地看了他半晌,決定不跟他說話了。爐子裡的藥已經熬好,許攸小心翼翼地把藥汁倒在碗裡給阿初送過去,齊王在廚房裡發了一會兒愣,再跟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不對勁了,漂亮的臉微微沉著,目光閃爍,時不時地往那少女臉上瞟一眼,那少女反正也不給他好臉色。

  那少女年紀雖小,醫術卻高明,阿初喝了藥,不一會兒就見了效,不再喊肚子痛,再過了幾分鐘,這個小傢伙就睡著了。

  齊王殿下卻安靜下來,不僅不跟那小姑娘吵架了,反而主動說要去孟家報信。許攸有些意外,但還是鄭重地謝了他。

  等他一走,那小姑娘就忍不住湊到許攸身邊跟她說話,「小姑娘,我看你長得漂漂亮亮,挺機靈的,怎麼跟齊王那種二百五混到一起去的?他那人真是一點道理也不講!」

  「也不是吧,」許攸雖然也覺得齊王殿下有時候的確比較逗比,可人還是挺不錯的,偶爾還挺靠譜,想了想,還是替他說好話,「其實他也就是一雙嘴巴賤,要真說起來,人還是挺好的。你看看京城裡頭,那些權貴公子哥兒哪個不是把眼睛長在頭頂上,齊王殿下卻一點架子也沒有,這就挺難得的。」

  少女撇了撇嘴好像有點不大服氣,但想了想,到底還是沒再說什麼。

  她們倆聊了一會兒天,沒提齊王,盡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哪裡的豆腐花做得好,哪家的滷肉幹好吃之類,等到齊王再回來的時候,倆人居然還說得挺投機,只差沒勾肩搭背地約好去哪裡玩兒了。

  讓許攸意外的是,齊王沒把雪爹和孟二叔叫過來,卻把趙誠謹給帶回來了。

  他悄悄朝許攸擠眉弄眼,得意得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看我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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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阿初怎麼樣了?」趙誠謹一進院子就擔心地問,又道:「七叔說得不清不楚的,只道他肚子痛得厲害,要不要我去請太醫過來?」

  許攸趕緊搖頭,「吃了胡大夫開的藥,早就已經不痛了,這會兒正在睡呢。」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引著趙誠謹進屋,又擔心地道:「你這麼出來不要緊嗎?府裡頭的客人怎麼辦?齊王殿下也真是的,原本說好了讓他去找二叔,他偏偏去找你,還嫌你的事兒不夠多嗎。」

  趙誠謹卻道:「大叔和二叔這會兒恐怕還在衙門呢,七叔去了家裡頭也只有阿婆和二嬸在,幫不了忙不說,反倒還嚇著了她們。」他一邊說話一邊上前去探了探阿初的額頭,確定沒發燒,這才放心,又轉過頭朝許攸笑道:「我家裡的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再說不是還有平哥兒麼。」

  可平哥兒才多大,讓這麼個尚未長成的小孩出面迎送客人,是不是有點不大妥當啊。許攸心裡這麼想,嘴裡沒說,事實上,對於趙誠謹的到來,她還是很感動的,有一種忽然間有了主心骨,踏實下來的感覺。

  他們倆坐在阿初床前候著,偶爾小聲地說說話,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阿初才終於醒了。他睡得挺好,先前煞白的臉色已經恢復了紅暈,完全看不出之前不久生病的跡象,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有點發懵,迷迷瞪瞪地摸了摸後腦勺,一臉茫然地問許攸,「小雪姐姐,這是哪裡啊?」

  「我們在醫館,你生病了,不記得了?」

  阿初眨了眨眼睛,終於回想起來,遲鈍地「哦」了一聲,點點頭,「是齊王殿下把我送過來的。」他歪著腦袋有些意外看了看趙誠謹,眉頭皺起來,「小順哥怎麼也在?」

  「擔心你才過來啊。」許攸伸手去摸他的肚子,阿初一下沒反應過來被她摸了個正著,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慌慌張張地往床裡頭躲,扭扭捏捏地道:「哎呀你幹嘛呀,別亂摸。這怎麼能隨便摸呢?」

  趙誠謹眯著眼睛斜睨了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一眼,沒說話。

  「摸摸怎麼了!」許攸沒好氣地瞪著阿初,「毛都沒長齊還學人家忸怩起來了。」她頓了頓,又關切地問:「肚子還痛不痛?一會兒再讓胡大夫給你開個方子,回去再調一調。好好的,怎麼忽然肚子痛起來了?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多了?」

  阿初使勁兒搖頭,又往趙誠謹身邊挪了挪,小聲與他道:「我姐姐還挺凶的,對吧。」

  趙誠謹立刻板起臉,「她哪裡凶了?分明是關心你!」他都有點生氣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沒好氣地看著不知好歹的小鬼,心裡想著,一會兒非要請胡大夫給他開一副最苦最苦的藥才解恨。

  阿初沒找到同盟,又被趙誠謹的眼神看得心裡直打鼓,立刻老實起來,乖乖地穿上鞋,出來向胡大夫道了謝,爾後才由趙誠謹親自送回家。

  那個姓胡的少女大夫還挺客氣,一直笑眯眯地看著許攸,看得趙誠謹都有點不高興了,但那胡大夫卻好像沒察覺到似的,偷偷地湊到許攸耳邊道:「這年輕人不錯啊,小姑娘好好把握,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她大概也察覺到許攸已經看出了她的女兒身,所以態度也變得很隨意,齊王殿下一直偷偷看著她們倆沒作聲,趙誠謹卻立刻就變了臉色,猛地往前走了兩步插到她們二人中間,將許攸和胡大夫隔開,又狠狠地瞪了胡大夫一眼,這才扶著許攸上了馬車。

  「那個胡大夫有點神神叨叨的,以後離他遠些。」一上馬車,趙誠謹就忍不住朝許攸叮囑道:「說個話靠你那麼近,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他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堆胡大夫的壞話,不說許攸,就連阿初都忍不住「呵呵」了兩聲。

  「是靠得近了點,」許攸抿嘴笑,「不過人家是個姑娘家,我跟她靠再近也無妨。倒是齊王殿下三天兩頭地跑到人家醫館去找人吵架好像不大好,別人見了,少不得要說些閒話,你說是不是?」

  趙誠謹先是一愣,旋即立刻眉開眼笑地點頭,「說得對,你說得對。」他就覺得奇怪呢,許攸雖說遲鈍些,卻也知道進退,怎麼會跟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親密,鬧了半天,原來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這就難怪她身為胡御醫的親傳弟子,卻沒進太醫院了。

  阿初對這個反覆無常的小順哥已經絕望了。

  趙誠謹把人送到了孟家,又進屋喝了杯茶,與孟老太太寒暄了幾句才走。二嬸得知阿初出去一趟還害了場病,嚇得臉都白了,拉著他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又非要再出去尋大夫,被阿初死活給拉住了,「人家胡大夫可是當朝御醫的親傳弟子,就連她都說我好了,自然是好了。娘你再去找別人來看,浪費錢不說,搞不好人家還根本看得不准。」

  孟二嬸仔細想想,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這才作罷。

  香山書院放了有四天假,阿初還能在家裡頭歇一歇,原本說好了要與許攸一起去街上逛逛的,卻因為他生病的事被孟二嬸給攔了。二人無奈,只得百無聊賴地在書房裡大眼瞪小眼。不過,這種情形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因為,趙誠謹又來了。

  他這回可不是一個人來的,馬車門一開,茶壺身先士卒地先跳了下來,甩了甩身上的毛,轉了轉腦袋,好像感應到什麼似的,撒開腿就往孟家的院子裡沖,倒把孟老太太嚇得一跳,待看清是條漂亮的大狗,老太太頓覺稀奇,笑道:「這狗長得真好看,膽子也大,一點也不怕生。」

  說話時,茶壺已經瞅見了剛從書房裡出來的許攸,頓時眼睛一亮,喉嚨裡發出激動的「嗚嗚」聲,猛地加快步子就朝許攸衝了過來。它的速度實在有點快,像旋風一般,架勢看得有點嚇人,老太太當即就驚得叫出了聲,一邊大聲招呼道「小雪快躲開」,一邊使勁兒往許攸衝過來。

  許攸哪裡還來得及躲,被茶壺一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後,抱著茶壺的脖子翻倒在地。茶壺也就地打了個滾,滾完了又趕緊往許攸身上撲,熱情地舌頭繞著她的脖子和臉舔了一遍,直把站在門口的阿初看得眼睛都直了。

  孟老太太也看出茶壺這是在跟許攸玩鬧了,頓時鬆了一口氣,擠出笑容朝趙誠謹笑了笑,道:「這王府裡的狗也跟別處的不同。」長得漂亮不說,這性子也太熱絡了。

  趙誠謹也朝她笑,「茶壺喜歡小雪呢,它不是跟誰都這麼好的。」他的話音剛落,孟老太太又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小雪,小雪,喜歡小雪。」

  老太太定睛一看,哎喲,院子裡又多了一隻綠毛大鸚鵡,仰著腦袋,挺著胸脯,樣子精神極了。老太太頓時就樂了,呵呵笑起來,指著鸚鵡道:「喲,這鸚鵡話說得挺好。」字正腔圓,不仔細聽,還真不曉得是隻鳥說的話。

  二缺鸚鵡特別地會討好人,撲哧撲哧地飛到老太太肩膀上,歪著腦袋看看她,親親熱熱地喊:「老太太好。」它出門之前被趙誠謹揪著翅膀再三交待過,所以不敢亂來,衝著許攸都不敢叫雪團了。

  孟老太太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連連點頭道:「好,好,這鳥可真聰明!我說順哥兒你這都是怎麼教出來的?」

  趙誠謹卻搖頭,無奈道:「沒人教它,它自個兒偷學的。聽了誰說話都跟著學,還學得挺像。」要不然,昨兒李家大小姐也不會吃這麼大的虧,他聽說現在京城裡稍稍有些體面的人家都傳遍了,小綠也一舉成名,多少人家都趕著去買鸚鵡養呢。

  二缺鸚鵡蹦蹦跳跳地飛到許攸肩膀上,黏黏膩膩地跟她親熱,阿初看得羨慕極了,也巴巴地湊過來想上前去摸摸它,但又有點不敢,湊得近近地小聲問許攸,「小雪姐姐,我……我能摸摸它嗎?」

  許攸還沒回話,二缺鸚鵡就已經很自來熟地飛到了阿初的肩膀上,滴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然後,揚起嘴巴去啄阿初的耳朵……

  「嗷嗚——」阿初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就往邊上逃,繞著院子打轉。偏二缺鸚鵡就喜歡欺負小朋友,一路扇著翅膀追過去,還時不時地在他耳朵上,腦袋上啄一口,嚇得阿初「哇哇——」大叫。

  一院子人看得哈哈大笑,許攸也知道二缺鸚鵡雖然有點壞,但下手極有分寸,不會傷著阿初,了看著他那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又覺得挺心疼,遂板著臉朝二缺鸚鵡招了招手,道:「小綠快回來,別鬧了。」

  二缺鸚鵡眨了眨眼睛,立刻就不使壞了,撲扇著翅膀飛了回來,乖乖地蹲在許攸的肩膀上,歪著腦袋繼續看著阿初。

  趙誠謹生怕阿初傷著了,趕緊關心地問:「被啄到了,痛不痛?」

  阿初有些驚魂未定地搖搖頭,「痛倒是不痛。」就是被嚇著了,不過,他沒好意思說。這會兒回過神來,阿初才意識到原來那隻大鸚鵡在跟他鬧著玩兒,一時又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朝二缺鸚鵡笑了笑,撓撓腦袋,又朝它道:「你……就是……小綠呀。」

  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昨兒它在瑞王府大顯身手的時候阿初就在場,雖然不曾親眼瞧見小綠的矯健身姿,但能把李家大小姐整得不敢見人,就可以想見它絕非泛泛之輩。

  「阿初你過來跟茶壺玩吧,它脾氣好,才不欺負人。」許攸拍了拍茶壺的後背,它立刻會意,得兒得兒地就奔著阿初跑過去了,走近了,就停在阿初面前使勁兒搖尾巴,歪著腦袋咧嘴笑,像天使一樣可愛。

  不過阿初還是很小心,試探地伸出手在茶壺頭上摸了摸,見它不僅沒躲,還一臉享受地半揚起腦袋,阿初立刻受到了鼓勵,又往前走了兩步,小心翼翼地把茶壺抱在懷裡。

  孟老太太笑起來,「原來阿初喜歡狗啊。」

  阿初的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興奮地朝眾人道:「它……它好乖。」

  小綠蹲在許攸的肩膀上,不屑地朝阿初看了兩眼,嘴裡小聲地嘀咕道:「笨蛋和笨蛋。」

  許攸心中好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瓜子,小綠這才不吵了,想了想,又飛到孟老太太身邊去討巧了,直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連家裡頭藏著的松子都拿出來喂鳥了。

  有這麼兩個活寶來作客,孟家院子裡頓時就熱鬧起來,許攸也快活了不少,從早到晚臉上都掛著笑,以至於趙誠謹忽然問起胡鵬程的時候,她都完全沒有多想。

  「……他還在京城啊,」許攸隨口道:「前幾天還來過我家的。胡大人原本是想著要去南邊的,可不知怎麼的,一直沒謀到實缺,才拖了下來。胡鵬程現在在城西的私塾裡讀書,十天才歇一日,人都瘦了不少。」

  趙誠謹沒說話,笑了笑。

  晚上茶壺和小綠都留在了孟家,許攸和阿初倒是挺高興,孟老太太卻有些擔心,「它們在王府裡住慣了,會不會不習慣咱們家。晚上睡哪兒呢?」

  「阿婆放心,茶壺的窩都帶著呢,隨便找個房間一放就成,它一點也不吵,還能幫著看家。至於小綠,嘴巴雖然囉嗦些,不過有小雪在,它不敢鬧。」趙誠謹說話時還忍不住笑著看了看許攸,長眉一挑,眸光湛湛,一旁的孟老太太和二嬸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趙誠謹回到王府時,天色早就暗了下來,一進門護衛就趕緊過來稟告,說是沈嶸回來了,趙誠謹頓時精神一振,立刻又召了他過來問話。

  茶園的事他還沒跟瑞王爺說,瑞王妃見他不提,也當沒這回事,半點口風也沒向瑞王爺洩露,倒是瑞王爺一個人在家裡頭為了趙誠謹的婚事直髮愁。

  (修)

  若是依著瑞王爺以前的性子,跟孟家的婚事不說考慮,便是提一句也得把趙誠謹給臭罵一通,可這麼多年下來,瑞王爺的脾氣早就已經被磨平的,到了而今,他想得最多的不是怎麼建功立業,而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地過日子。

  早些年瑞王爺膝下只有趙誠謹一個兒子,幾乎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所以對他也是嚴厲大過於疼愛。趙誠謹也不負所望,打小就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學什麼東西都比別的孩子要快,幾乎從來沒有讓瑞王爺操過心。

  可誰也沒有想到,後來竟會發生那樣的變故。得知長子遇難後,瑞王爺整個人都是懵的,忽然之間就失去了理性,以至於那幾年都過得渾渾噩噩。等到趙誠謹在外頭吃了一圈苦頭,艱難地回了京,可是,這個時候趙誠謹已經長大了,他甚至已經不需要王府的庇佑,不需要瑞王爺為他謀劃任何東西,聰明穩重到讓瑞王爺覺得心疼。

  瑞王爺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兒子的虧欠。現在的他不是什麼王爺,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就算他再怎麼看不上那樁婚事,也得費盡心思地把這事兒給促成了。可是,天曉得他要怎麼樣才能把孟家給扶起來。

  瑞王爺正在屋裡發愁著,瑞王妃端著茶進了屋,就在瑞王爺身邊坐了,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悠悠地看著什麼東西。屋裡挺安靜,翻書的聲音清晰可辨,瑞王爺醞釀了一會兒感情,發現自己好像沒法繼續幽怨下去了,索性又起了身,湊到瑞王妃面前道:「在看什麼?」

  「二丫頭的嫁妝單子,」瑞王妃喝了口茶,低聲回道,又把單子往瑞王爺面前送,「王爺也瞧瞧,看哪裡還有不周到的地方。」

  瑞王爺接過翻看了幾眼眉頭微微皺起來,沉聲道:「重了些,把裡頭貴重的擺件撤掉兩成,另給她添個鋪子。」王府二小姐的婚事最後還是瑞王爺作的主,定下了禮部謝侍郎家的小兒子,謝家門第雖不高,但那謝小郎卻還爭氣,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只是比不得長婿吳幼安罷了。

  瑞王妃笑笑道:「隨你。」說罷,又拿了筆,飛快地將嫁妝單子重新修訂了一遍。瑞王爺就坐在一旁看,隨口又問:「順哥兒人呢?」

  「這會兒該回來了吧,」瑞王妃忍俊不禁,「大早上就帶著狗和鸚鵡出了門,想是去孟家了。孟家那小姑娘跟它們投緣,茶壺和小綠見了她倒比見了順哥兒還親熱些。就說昨兒李家大小姐那事,我看就是那隻鸚鵡給孟家小姑娘撐腰。」

  瑞王爺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好像有些不信。

  「你不信?」瑞王妃笑得意味深長。

  瑞王爺卻忽然想起了趙誠謹養的那隻貓來,連貓都能妖孽地長出一肚子心眼,何況還是只鸚鵡,如此一想,好像也就不稀奇了。他只是有點不明白,那孟家小姑娘到底是長了三頭還是六臂,怎麼能連順哥兒院子裡的狗都能迷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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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6: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胡鵬程從私塾出來,慢吞吞地往家裡頭走。

  胡家現在住在東正街巷子裡,宅子並不大,只有兩進院子,攏共才十來間房。剛開始家裡人還沒覺得有什麼,畢竟來京之前胡大人的差事都已經快要定下,京城這裡,也不過是暫住幾日罷了。誰也沒有料到,這差事卻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容易,原本都已經定好的差事臨了臨了被別人給搶了先,胡大人一時半會兒又謀不到實缺,一家人竟滯留在了京城。

  胡家人多,從老到小,加上胡大人的兩個妾並四個女兒,光是主子就有十個,府裡頭總得有幾個人伺候使喚吧,來了客人總得有地方接待吧,這麼一算下來,房間根本不夠分,胡鵬程身為胡家唯一的子嗣還能獨佔一間,他那幾個庶出的妹妹只能擠在一起,一天裡頭都能吵好幾架,院子裡沒個消停的時候,所以胡鵬程也不願意回家。

  他在外頭磨蹭了好一陣,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才無奈地往家走,剛走到巷子口,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胡鵬程狐疑地一回頭,遠遠地就瞧見趙誠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面帶微笑地道:「大老遠就瞧見你,還以為認錯了人。你怎麼這會兒還在外頭?」

  胡鵬程有些不自在地咧了咧嘴,想擠出點笑容裡,旋即才發現徒勞無功,想了想,便懶得在趙誠謹面前強顏歡笑了,無奈地搖頭道:「家裡頭烏煙瘴氣的,不願意回去。」

  趙誠謹見他這幅模樣,原本心裡頭對他還有些說不出的芥蒂的,這會兒那心思竟也散了,下了馬,又朝四周看了看,朝胡鵬程道:「那……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他們就近找了個小酒樓坐下,店裡的夥計都生得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趙誠謹身份顯貴,上了飯菜後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只餘趙誠謹和胡鵬程二人在雅間裡說話。趙誠謹想起幾年前初見時胡鵬程桀驁不馴的樣子,再看看面前蹙著眉頭,好像長大十歲的年輕人,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胡亂地吃飛醋真是有些過分。

  明明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卻偏偏一直彆扭著不肯出來幫忙,還真是過分啊。

  趙誠謹沒問起胡大人的去向,事實上,胡家一大家子都還在京裡就已經足夠說明了問題,他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跟胡鵬程閒聊,說起幾年前在雲州時的日子,說著說著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胡鵬程喝了幾口酒,就開始有些迷糊,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

  「……我跟你說……」胡鵬程說話時都有些大舌頭了,眼神發飄,「順哥兒你那會兒長得可真俊,我家裡頭那兩個妹子,不是見過你一回麼,哎喲喂,回去倆人就吵起來了。後來打仗的時候你不是走了,我們去在山上,那倆蠢丫頭還想給小雪臉色看,結果人家怎麼會把她們當回事……」他說著說著就笑起來,聲音裡隱隱透著些傷感,這跟平日裡的胡鵬程好像換了一個人。

  趙誠謹卻有些笑不出來,他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一會兒,又與胡鵬程碰一碰杯。等到天全黑了,趙誠謹才把亂醉如泥的胡鵬程送了回家,到家的時候胡大人和胡太太都快急瘋了,見了趙誠謹,一時都沒回過神來,就連胡太太都忘了上前去巴結他。

  馬上就到了年底,京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臘月裡,又沸沸揚揚地下了幾場大雪,整個京城都籠罩在厚厚的白雪下。衙門裡都封了印,雪爹和孟二叔也終於有了些輕鬆的時光,守在家裡頭開始為過年做準備。

  茶壺和小綠依舊在孟家住著,書房裡燒了炭盆,一進門就暖暖的,許攸和阿初白天都在書房裡待著,茶壺倚在她的腳邊瞌睡,小綠時不時地去撩撥阿初一下,趁著阿初還沒反應過來又趕緊逃,每每把他氣得哇哇直叫。

  算一算茶壺的年紀,它已經不小了,身上的毛髮也不像以前那樣漂亮又光澤,雖然依舊憨態可掬,但明顯看得出來,它已經不復以前的矯健和靈活。許攸有些難過,她也知道狗的壽命並不長,她甚至不敢去計算茶壺還能陪在她身邊幾年。

  中午吃過飯,孟老太太忽然神神秘秘地過來找許攸說話,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還沒說到正題上,許攸就覺得又些奇怪,索性直接問:「阿婆,您到底想說什麼?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孟老太太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那個……阿婆先前不是說想給你招上門女婿嗎,正好現在有個人選,是巷子裡頭劉奶奶家的外孫,今年十八歲,雖然身上沒有功名,但也讀過書,人我倒是沒見過,不過劉奶奶說,小夥子長得挺精神。」

  雖然知道孟老太太這是為了她好,可許攸心裡頭卻生出一直奇怪的抗拒感,甚至還沒見面,就對這個人反感起來。

  她臉色一變,孟老太太立刻就明白了,趕緊道:「你別急啊,這……阿婆也就是跟你說說,又沒說真的定下來。」

  「阿婆,我還小呢。」許攸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地道:「這個事能不急嗎?」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雖然也知道這種狀態很快就要改變,她終有一天會不得不嫁人或是依著老太太的意思招個上門女婿,可是,她現在卻只想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埋起來,好像不去管,不去想,這事兒就能一直拖著。

  「好了好了,不急就不急。」孟老太太生怕她想多了,又趕緊勸慰道。其實老太太自己心裡頭也糾結得很,一方面想著趙誠謹是個可以值得託付的好孩子,可另一方面又顧忌他的家世。

  老太太也多少見過世面,聽說過那些高門大戶的做派,哪個大老爺身邊不是一大堆妾室和通房丫頭,就連瑞王爺,京城裡的人還總誇他跟王妃感情好,不照樣還是生了好幾個庶子庶女。自家孫女這身份,就算真嫁進了王府,那日子恐怕也不好過,不說別的,萬一順哥兒整幾個個庶妃、側妃出來,就憑孟家這家世,連個妾都壓不過。

  老太太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把心裡頭的顧慮跟她說了,又道:「不是阿婆不喜歡順哥兒,只是這婚姻大事,自古人們就說要門當戶對,這是有道理的。順哥兒好是好,那也只是現在,將來怎麼樣,誰又說得清。將來你要是受了委屈,我們連忙都幫不上。」

  「阿婆——」許攸心裡頭酸酸的,眼睛裡迅速就有了水汽,她使勁兒眨了眨眼,努力地把眼淚逼了回去,咧嘴強顏歡笑,「好好的,怎麼又說起順哥兒來了。他……」可是,一提到趙誠謹,許攸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趙誠謹的心思,家裡頭誰都能看出來,就連許攸也沒法假裝不知道,可是,且不說她心裡頭能不能對趙誠謹拐過這個彎來,孟老太太說的話也真是有道理。

  老人家年紀大,經歷的事情多的,看得也透徹。年輕人的感情總是豐富些,甚至會不顧一切地為對方做很多事,但這種感情能持續多久,三年,五年,甚至七年,許攸心裡頭一點底也沒有。她想,老太太這樣執著地想要給她招上門女婿,考慮的也正是這個吧。

  老人家盼著她好,盼著她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總是會想得長遠些,若是招個上門女婿,挑個老實孩子,心地善良會心疼人的,有孟家照看著,一輩子都太太平平。至於瑞王府的順哥兒,京城裡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如狼似虎的,嫁過去了,那日子豈不是成天都跟打仗似的,更重要的是,家裡人一點忙都幫不上。

  晚上許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她心裡頭亂成了一團麻,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胸口好像堵著一股氣,憋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索性便起了床,點了燈,趴在床上發呆。

  茶壺也聽到動靜豎起了耳朵,扭過頭來看了看她,起身踱到她床邊,仰著腦袋朝她搖尾巴。許攸的心頓時就軟了,伸出手跟它的爪子握了握。小綠也撲扇著翅膀從架子上飛了下來,落到床邊,歪著腦袋看她。

  「幹嘛?」許攸托著下巴朝小綠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可一向聒噪的小綠這一次卻沒說話,安安靜靜地蹲在她身邊啄了啄許攸的手,動作很輕,就像是安慰一樣。

  結果趙誠謹第二天來的時候,小綠就急吼吼地去找他告狀去了,還特意躲著許攸不讓她聽到,至於為什麼許攸會知道它是在告狀?因為趙誠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就那麼直直地朝許攸看過來,眼神中帶著無比的震驚和難過。

  許攸被他看得無緣由地一陣心虛,不安地低下頭。

  仔細想一想,她又覺得有些氣惱,她可沒有做錯什麼事,就連老太太說招上門女婿都被她回絕了,明明是該表揚才對。

  這個邏輯好像有點不大對……

  好在孟老太太和雪爹很快就過來了,趙誠謹當著他們的面,立刻收斂了許多,不再用那種可憐又悲痛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她看,可還是時不時地朝她瞟一眼,許攸偶爾和他的目光對上,又慌忙躲開。

  趙誠謹來孟家是為了茶園的事,沈嶸從南邊回來了,差事辦得漂亮,買了好幾個大茶園,趙誠謹特特地把地契送過來。

  「……我買了些人安置在莊子裡,按照小雪給的方子在學,只可惜這會兒是冬天,也沒有茶葉讓他們練習,不過開了春就好了……」他一一向雪爹說起茶園的籌備,事無鉅細,聽得雪爹連連點頭,罷了又讚道:「順哥兒做事素來仔細。」

  趙誠謹卻沒笑,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半晌,忽然抬頭看了許攸一眼,那兩隻眼睛幽黑幽黑的,有什麼東西藏在裡頭蠢蠢欲動。

  許攸忽然間有一種奇妙的預感,她覺得趙誠謹會做出什麼讓人意外的,驚天動地的事來,於是,心忽然就跳了起來,「噗通噗通」簡直從她嘴裡跳出來,一瞬間,連氣都有些接不上。

  她狠狠瞪著趙誠謹,咬著牙,拳頭緊握,手指甲都快掐進了肉裡。趙誠謹卻忽然朝她笑了笑,好像決定了什麼,眉目一瞬間舒展開來,他朝雪爹鄭重地行了一禮,正色道:「孟叔,小侄今日來,是想向您提親……」

  屋裡頓時一靜,雪爹平日裡那麼鎮定的人都呆住了,孟老太太也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雖然……但是……

  許攸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看著趙誠謹的嘴巴一開一合地在說話,可卻一個字也沒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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