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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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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繡錦]穿越之喵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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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08: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黑風寨裡的孩子不少,但胡鵬程身為縣太爺家的少爺多少還是有些架子,不大看得上山裡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娃兒,只愛找許攸和阿初玩。許攸也正是在屋裡頭悶得慌了,立刻就喊上阿初一起在寨子中間的一塊平地上堆雪人玩兒。

  「也不曉得山下現在怎麼樣了?」胡鵬程到底年紀大些,滿腦子都是要去殺胡人、立軍功的念頭,偏偏胡家就他這麼一個男丁,胡大人怎麼可能會讓他上戰場,幾乎是連騙帶哄加硬拽才把他給送上了山。胡鵬程原本還想著反正山上也沒人看著,等家裡的護衛一走,他就趁機溜下山的,不想上山第二日就下了大雪,之後山路便封了,饒是他再怎麼胸懷遠大、壯志凌雲也無濟於事。

  「我們一定贏了。」阿初鼓著小臉認真地道:「我爹說了,胡人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等明年開春,我們就能回去了。」

  「明年開春還遠著呢。」胡鵬程有些抑鬱,忽然又想起趙誠謹來,轉過頭來問許攸,「小雪,順哥兒最近有信來嗎?他在京城好不好?」趙誠謹的身份並沒有廣而告之,就算是胡鵬程也只知道他回了京城與親人團聚,別的卻不清楚。

  還不等許攸回話,阿初就急急忙忙地開口了,「小順哥當然好了,他每個月都有信來的,以前還總託人送東西過來。」他說話時小手往兜裡摸了半天,總算淘出兩顆糖果來,巴巴地遞給胡鵬程,道:「小鵬哥吃糖,這是小順哥從京城送過來的,雲州可吃不到。」家裡的糖果沒剩多少了,阿初還有些捨不得,雖然把糖果遞了過去,可眼珠子還黏在那上頭,依依不捨。

  胡鵬程到底是個少年人,哪裡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朝他笑笑,把糖果給推了回去,笑道:「行了行了,還真稀罕你這幾顆糖。」

  許攸也抿嘴笑,「小鵬哥你別急,不管雲州打成什麼樣,我們左右幫不上忙,倒不如好好把自己日子過好,不然,照你這麼發愁下去,等明年開春下了山,恐怕頭髮都要白了,小心胡大人認不出你來。」

  「可這裡日子實在無聊,」胡鵬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唉聲嘆氣,一會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弓著腰,低著腦袋,小聲地朝許攸和阿初慫恿道:「要不,我們下山去看看?」

  「啊——」阿初立刻就跳了起來,指著胡鵬程說不出話來,「你你……」這也太大膽了!

  「我什麼!」胡鵬程一見阿初這反映就曉得這小鬼一定不會同意他的提議,於是又把目標投向了許攸。他可記得,許攸可不是什麼老實乖巧的小姑娘,不過,這一次許攸沒有如他所願立刻應下,反而鄭重地搖頭拒絕,還義正言辭地教訓道:「小鵬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行事還不如阿初。眼下是什麼時候,山下正在打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且不說你下了山能不能幫上忙,就這天寒地凍的天氣,你真出了寨子,可不一定能下得了山。到時候萬一出點什麼事,反而害得大傢伙兒還得去找你。要是找人的途中再出點什麼意外,到時候你良心可安?」

  胡鵬程都被她給說懵了,傻乎乎地看著她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啊你個黃毛丫頭,你知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呢。一個鄉下丫頭也敢教訓我大哥,不想活了吧你。」身後不知從哪裡鑽出個人來,裹著厚厚的冬衣,還披了件長髦披風,雪白的狐狸毛後露出一張小臉,許攸看了半晌,認出她好像是胡家的二小姐,上次在城裡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上次在街上,這位二小姐可是要溫柔多了,何曾這麼朝她說過話。

  胡鵬程臉色微變,面上頓時閃過一絲不耐煩,說話的語氣也有些生硬,「我跟小雪她們說話,你插什麼嘴。」說罷,竟一點面子都不給就轉過身,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朝許攸道了聲「抱歉」,而後便急乎乎地跑了。

  胡家只有胡鵬程一個男丁,餘下的幾個妹妹都是庶出,胡太太並不曾親自教養過,所以胡鵬程跟這幾個庶妹關係不算親密,更因為幾個姨娘愛挑事,以至於他厭屋及烏,對這幾個妹妹也沒什麼好感,平日裡也少有什麼好臉色。

  但無論如何,胡鵬程便是再怎麼不待見她們,也不曾當著外人的面給她難看,胡二小姐都快氣哭了,偏又不敢朝胡鵬程發作,一腔怒火便朝許攸發過來。許攸又哪裡是她拿捏得住的,就跟沒看到她似的拍拍屁股起了身,拉著阿初一溜煙地跑了。

  偌大的雪地裡只剩胡二小姐一人,她又是生氣又是委屈,終於「哇——」地哭出聲來。

  胡二小姐一回到自家院子,便搶先向胡太太告了一狀,又做出一副為胡鵬程擔心的姿態道:「母親,大哥性子直爽,怎麼曉得那些下賤人滿肚子壞主意,也不看看她是什麼身份,整天勾著大哥在外頭,多少人眼睛都看著——」

  「啪——」地一聲響,胡太太狠狠地把手裡的茶盞放在桌上,冷冷朝她斜睨了一眼,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地問:「人家做什麼了?鵬哥兒又做什麼了?人家大大方方、清清白白,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是滿肚子男盜女娼。這才多大的年紀,這都是誰教的你!」

  胡二小姐到底不過十二三歲,平日裡在胡家雖不能說有多受重視,但也從不曾被嫡母這般不給臉面的訓斥過,頓時就嚇得煞白了臉,兩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眼淚簌簌地往下落,還想開口再狡辯兩句,胡太太已經招呼下人把她拉了下去,「……給我在屋裡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懂事了才放出來。」

  下人們立刻把面色如紙的胡二小姐半拉半拖地弄了回去,胡太太依舊有些心氣不平,接連喝了兩杯熱茶,依舊不痛快,索性起身披了衣服出門,打算把那糙心的兒子給揪回來。結果還沒出門,就瞧見胡鵬程繃著臉氣鼓鼓地衝回家了。

  「你個小王八蛋!」胡太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沖上前就去揪胡鵬程的耳朵,手法嫻熟得讓胡鵬程根本就沒時間躲。

  「娘,你輕點!痛死了!」胡鵬程的眼淚都快出來了,聲音也變了調,「娘,您這是要我的命啊。耳朵都快掉了!」

  「現在知道疼了!」胡太太見他擺出一張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裡頭又有些軟,這才放了手,沉下臉問:「我問你,你剛剛是不是去孟家了?找孟家姑娘做什麼?」

  胡鵬程立刻就明白了,氣得直跳,「我就知道那死丫頭要去找你告狀!娘,您沒事兒也仔細管管她們,就算不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好歹也是我們胡家的人,以後出去丟的還不是我們家的臉。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衝著孟家姑娘呼呼喝喝的,讓人見了,還不曉得要怎麼說我們。」

  胡二小姐斥責許攸的事自是沒跟胡太太提及的,而今聽胡鵬程一說,胡太太也有些不自在,頓了頓又責怪道:「你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沒事找人家小姑娘說什麼話,這要是被外人見了,你一個男孩子也就罷了,人家小姑娘的名聲可要緊!」

  胡鵬程聞言愈發惱怒,「娘你胡說些什麼呢,我不過是和她說了幾句話,這山上連人都見不著幾個,成天悶在家裡頭腦子都快憋壞了,我不去找她說話,難道跟那幾個臭丫頭說?小雪才多大,那得多齷齪的人才能想歪了。」

  「你這是說你娘齷齪了!」胡太太作勢又要是去揪他的耳朵,胡鵬程趕緊往後跳了兩步慌忙躲開,嘴裡辯解道:「娘,您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呢,我去找小雪,不過是為了打聽順哥兒的事。順哥兒你還記得吧?」

  胡太太終於住了手,眉頭一挑,「順哥兒?是以前住在孟捕頭家的那個孩子?他去哪裡了?」

  「回京城了。」胡鵬程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耳朵,小聲回道:「他家在京城,先前跟家裡人失散了才留在雲州,後來家人從京城找了過來才回去。先前三天兩頭地往雲州寄信送東西,什麼糖果、魚乾、細棉布,就跟個貨郎似的。那個混賬小子,光記得小雪和阿初,卻不記得寫信給我。」

  胡太太心中微訝,這半年來雲州是個什麼情況胡鵬程不知道,她哪能不知道,無論是出城還是進城都查得極嚴,那順哥兒竟能三天兩頭地往雲州送東西,實在是手眼通天。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大老遠送的不是金銀財物,卻是這些日常玩意兒,這分明就是要長久往來的打算。

  這樣的行事做派,可不像小門小戶,再想想先前曾見過的趙誠謹的氣度,胡太太心裡頭頓時有了主意。

  「以後沒事兒去孟家走走。」胡太太慢條斯理地坐回炕上,溫溫柔柔地叮囑道:「孟捕頭他們不在,家裡頭都是老弱婦孺,可別被人欺負了。」她心裡頭一算計,緩緩就琢磨出一些東西來了,雖說孟學良只是個捕頭,但這會兒可正是趕上了好時機,若真如她所料朝中有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陞遷,日後的來頭說不準比胡家還要大。

  孟家那小姑娘年紀雖小,相貌卻不俗,瞧著也是個穩重大方的,又是孟捕頭唯一的閨女,日後自然一門心思地替女婿打算……反正孟家小姑娘還小,這婚事一時半會兒也定不下來,讓胡鵬程跟她多接觸也不是壞事。別處不說,整個雲州城還沒有哪個少年郎能比得過自家兒子的。至於遠在京城的趙誠謹,胡太太理所當然地把他排除在外了。

  胡太太這番心思胡鵬程自然猜不到,聽得母親忽然改了口,難免意外,訝道:「剛剛不是還訓我來著,這會兒又讓我往孟家跑,真是一會兒一個主意。」

  胡太太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他,「那你到底去是不去?」

  「去去去!」胡鵬程立刻急著回道:「我去找阿初和小雪玩,家裡頭悶死了。」說罷,便逃似的飛奔了出去。

  待胡鵬程出了院子,胡太太這才沉下臉,吩咐身邊的下人道:「跟府裡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東西緊緊箍,若是敢再在山上亂來,立刻就給我趕出去。還有,日後遇著孟家的人,都給我客氣些。」

  下人雖不知她為何忽然變了態度,但並不敢多問,低頭應下,自去了兩處院子把胡太太的話傳達下去。

  京城這邊,趙誠謹領著沈嶸和平哥兒終於找到了當初埋葬雪團的地方。那條小溪還是當年的模樣,溪畔的大樹愈發地高大,地上被腐朽的枝葉蓋了厚厚的一層,趙誠謹一步一步走到樹邊,緩緩伸出手一點點撥開地上殘枝敗葉,樹身上稚嫩的字便露了出來。

  「雪團就葬在這裡。」趙誠謹低聲道,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鬆。

  一路都沒有什麼動靜的茶壺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一邊汪汪地叫,一邊擠上前來伸出爪子使勁兒刨土,似乎想把雪團從地裡刨出來,結果被趙誠謹揪住尾巴給拉開了。

  「別吵它,」趙誠謹拍了拍茶壺的背,沉聲道:「讓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裡吧。」

  沈嶸面色沉重,從籃子裡拿了三炷香,自己點燃了送到那座小小的孤墳前,鄭重地作了三個揖。平哥兒見他們倆面色凝重,心裡也跟著沉起來,一聲也不敢吭,想了想,也從地上的籃子裡拿了三炷香,學著沈嶸的樣子點燃了,揖了揖,插在雪團的墳前。

  遠處的侍衛們瞧著,也俱是一片凝重。

  世子這些日子成天都在這片林子裡轉,就為了找一隻貓的墳地,起初時,府裡的一些侍衛們不是沒有悄悄議論過,可後來聽說那隻貓接二連三的救過世子的命,大家就再也不敢說話了。若真論起來,當年世子出事,最後竟讓一隻貓舍了性命來救人,不能不說是他們侍衛的失職。

  趙誠謹祭拜過後,鏟了些土把那小墳包堆得高大了些,沈嶸見狀,不由得皺眉問:「世子不打算遷墳?」

  「就在這裡吧,」趙誠謹緩緩轉過身,抬頭朝四周環視一圈,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這裡很好,有山有水,埋骨於此,雪團也一定很歡喜。」更何況,他嘴角勾了勾,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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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09: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沈嶸端著茶,輕輕敲響書房的門。屋裡傳來趙誠謹的聲音,「是阿嶸吧,快進來。」話剛落音,又是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大門被拉開,平哥兒歡喜的臉從門後閃了出來,「阿嶸,你來啦!」

  沈嶸朝他點點頭,把托盤往下放了放,雪白的桃片和碧綠的綠豆糕立刻就勾得平哥兒口水直流。但他還是堅決地把臉給別開了,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我不能吃,」他說話時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朝托盤裡的點心瞟了一眼,「牙疼……」

  平哥兒朝他咧嘴,露出牙齒上的小豁口,「哥哥說正在長牙,不能吃甜食。」

  沈嶸笑起來,摸了摸他的腦瓜子,從善如流地把托盤端到趙誠謹面前。平哥兒眼巴巴地盯著看,待趙誠謹似乎好像要朝他看過來,他又趕緊把目光挪開。

  「世子爺,京城來了信,張家的案子已經審下來了。」

  趙誠謹「哦」了一聲,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平哥兒好奇地問了一句,「張家是誰?」

  「是壞人,」趙誠謹扭過頭朝平哥兒笑了笑,又問趙誠謹道:「怎麼判的?」

  「倒是沒送命,全家被流放到西邊的勒頌裡了。」

  至於王府裡的張側妃,是生是死趙誠謹都沒放在心上。沈嶸見他依舊面無表情,忍不住笑笑,又道:「好像說雲州拿下來了。」

  「當真!」剛剛還氣定神閒地坐在太師椅上的趙誠謹立刻就站了起身,眉目間一片驚喜,「什麼時候的事?小荃哥可來了信?」若是昌平小侯爺來了信,信中一定會提及孟家,他也能知道小雪和眾人的情況了。

  沈嶸苦笑著搖頭,「早上剛到的消息,是軍報,所以來得快。昌平侯爺的信恐怕還得等幾天。」他在趙誠謹身邊久了,自然知道遠在雲州的孟家在趙誠謹心中的地位,以至於沈嶸對素未謀面的小雪和阿初也生出些好奇之心,想像著他們是怎樣的脾性,能讓世子爺另眼相看。

  趙誠謹點點頭,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七叔有信來,也立刻與我說。」說罷,便低下頭沒再作聲,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沈嶸侯了一陣,沒作聲,平哥兒則自己爬到趙誠謹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茶,一邊眼巴巴地盯著桃片和綠豆糕看。

  「阿嶸想回京嗎?」趙誠謹忽然問,沈嶸微微一愣,旋即又搖頭,「屬下在這裡挺好的。」

  趙誠謹抬頭看他,微微地笑,「我是想著你先前一直在我父王身邊當差,又是在書房伺候的,在府裡頭也甚有體面,而今跟著我在田莊裡住著,實在委屈了你。」

  沈嶸急忙道:「能在世子爺身邊伺候是沈嶸的福氣,當初若不是您把我挑了出來,小的這會兒恐怕連命都不在了。便是後來王爺讓我去書房伺候,那也是看在您的份上。而今世子爺已經回府,小的自然要過來伺候您。」自從趙誠謹回府後,他便不大喜歡讓下人貼身伺候了,荔園的丫鬟們幾乎不能近身,屋裡收拾打掃的瑣事都是沈嶸在做,而今趙誠謹來了田莊,也依舊如故。

  趙誠謹原本只是隨口提一句,見沈嶸這般反應,心中頓時熨帖,朝他點頭笑笑,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衛統領招來的那些護衛訓練得怎麼樣了。」

  趙誠謹口中的護衛是年前他親自招來的,借的是瑞王府的名義。起初瑞王爺還有些不解,王府裡侍衛不少,便是趙誠謹把衛統領要過去,他也不會有一句二話,偏偏趙誠謹卻要自己挑人,招了四十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又請了衛統領親自操練,還時不時地親自去看望、考驗,經過幾輪的篩選,而今還剩下二十六人。

  起初瑞王爺還只當他是小孩子愛熱鬧、愛折騰,也沒放在心裡,衛統領又是個悶葫蘆,便是察覺出點什麼也不會主動與瑞王爺說,直到有一天瑞王爺親眼瞅見趙誠謹指揮著那群小子指哪兒打哪兒,他才終於琢磨出點意思來,這孩子哪裡是在玩鬧,分明是想培養自己的心腹和勢力。

  瑞王爺對自己這個兒子倒是心疼得很,意識到這個問題後並沒有生出絲毫防備和懷疑的心思,反而驚訝又心酸,再想想自己身為親王,竟險些連孩子都保不住,越想心裡頭就越是難過,索性便由著他,私底下還與衛統領叮囑過,讓他多費些心思。

  在瑞王爺的支持下,趙誠謹手底下的這些護衛進步得極快,雖然都還只是些少年郎,但也不容小覷,尤其是這些人都是趙誠謹親自挑出來的,對他極為忠誠,就連瑞王爺也使喚不動。瑞王爺不怒反喜,愈發地覺得自己兒子本事大。

  又過了幾日,遠在雲州的昌平小侯爺終於來了信,信中自然也提及孟家諸人,孟家大郎與二郎在此戰中表現驍勇,尤其是孟家大郎更是手刃胡人首領,立下大功,如今已被提拔為總旗。

  總旗雖說只是個七品小官,但而今不過是剛打下雲州,趙誠謹仔細算算,若是孟大叔再接再厲,等雲集九州打下來,他少說也能升到百戶,若是他再使人推一把,便是千戶也有可能。想到這裡,趙誠謹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只是,他把信來來回回地通讀了一遍,卻怎麼也找不到關於小雪的隻言片語,不僅是她,孟家除了大叔、二叔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未有提及。趙誠謹不由得有些惱,這個小荃哥,辦事實在太不仔細了!

  …………

  雲州的黑風寨山頂,孟家和胡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山。雲州收復的消息早已傳進了寨子裡,大傢伙兒都興高采烈,阿初更是見人就炫耀說自己阿爹有多厲害,把胡人打得落花流水。

  「升了總旗?」胡太太忍不住笑起來,「孟捕頭果然驍勇,照這麼下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胡鵬程高興地笑,「可不是,孟二叔也升了小旗,阿初可高興壞了。」

  「那一會兒你也上門去祝賀祝賀,」胡太太笑吟吟看著他道:「鵬哥兒長大了,你爹不在家,這些事就得靠你去走動了。」

  胡鵬程哪裡曉得胡太太的心思,聞言立刻應下,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又被胡太太給叫住,「你這傻孩子腦子怎麼缺根筋,誰像你這樣兩手空空地上門的。」一邊說話,她又一邊招呼下人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端過來,道:「把這個帶過去,可別讓人家以為咱們不懂禮數。」

  胡鵬程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自在,「娘,這就不必了吧。我跟孟家人熟,過去道聲賀老太太就歡喜了,不必拿這些東西,反而見外。」

  「你以為我備了什麼禮?」胡太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真以為你娘是那些勢利眼,見著人家升了官就涎著臉湊上去巴結送禮?不過是些蜜餞糕點,省得你進門的時候空著手被外人笑話。」就算孟捕頭現在升了小旗,那也不過是個七品,更何況還是武職,怎麼比得上文職的縣令。胡太太這般客氣,不過是看著孟家身後的靠山罷了。

  胡鵬程被胡太太這麼一教訓,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咧嘴笑了笑,拎起幾個小盒子就出了門。

  孟家的院子離得不遠,出門走不到一刻鐘就到了。雖說早已立了春,但云州依舊是一片冰封,黑風寨也籠罩在厚厚的冰雪之下,顯得格外清冷。但孟家的小院卻很是熱鬧,堂屋裡坐了不少人,都是寨子裡的鄉親,笑呵呵地與孟老太太說著寒暄的話,孟二嬸滿臉笑容地給大家添茶,許攸和阿初卻不見人影。

  胡鵬程把點心盒子給了孟二嬸,孟二嬸微微一愣,遲疑了一下沒接,胡鵬程趕緊道:「都是些吃食,前幾日我爹從城裡託人送上來的,點心蜜餞什麼的,不是貴重東西。」孟二嬸這才笑笑著收下,孟老太太嗔怪地責備他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來我們家還帶什麼東西。」

  胡鵬程咧嘴笑,「我這不是不好意思了麼,成天都厚著臉皮來阿婆家吃白食,我娘都罵我了。對了,阿初呢?」他到底不小了,多少懂了些事,雖說小雪年紀還不算大,但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大刺刺地問起她,所以才只提阿初,反正他們姐弟倆總是在一起。

  孟老太太朝隔壁指了指,笑道:「在書房待著呢,阿初在讀書,小雪監督他。」

  胡鵬程朝她道了謝,顛顛兒地往隔壁屋去了。他跟孟家再熟不過,平時行事並講太多禮數,敲了門進屋,赫然發現阿初竟沒坐在書桌邊讀書,而是可憐兮兮地蹲在牆腳在蹲馬步,許攸則坐在一旁瞪著他,嘴裡還教訓道:「現在知道辛苦了吧,學武豈是口頭工夫,我跟你說,這蹲馬步還只是入門,你要想學得跟你爹一樣,至少還得吃十幾年苦頭……」

  阿初一臉憋得通紅,額頭和鼻尖都滲出了汗,偏偏還不肯認輸,忍著痠痛和無力繼續蹲在原地,只是身體到底有些吃不住,搖來搖去的,眼看著就要摔倒了。

  「你們姐弟倆這是在幹嘛呢?」胡鵬程忍不住問:「阿初要學武?」

  許攸笑著點頭,「這小鬼聽得我爹和二叔立下軍功,非要棄文從武,我正教訓他呢。」

  胡鵬程熟絡地在她身邊坐下,又朝阿初招了招手,道:「阿初你先歇歇,這練武的事急不來,別聽你姐瞎胡鬧。」

  「我怎麼瞎胡鬧了!」許攸頓時就有了意見,「他要練武,蹲馬步可是基礎,要是下盤不穩還練什麼武。你不懂,別亂發表意見。」不管怎麼說,她這個曾經的警察可比胡鵬程這位大少爺要懂多了吧。

  「我不懂,難道你懂?」胡鵬程嗤笑,仰著腦袋得意道:「我跟你說,我好歹也是學過的,比你這小丫頭片子要懂得多。阿初你過來,看你鵬哥教你幾招!」

  阿初卻蹲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眨巴著眼睛看他,忽然咧嘴一笑,「小鵬哥,要不,你先跟我姐過兩招。你要是能打得過她,我就跟著你學,怎麼樣?」

  「什麼?這怎麼行!」胡鵬程立刻跳起來,「你姐是個姑娘家,小丫頭片子才幾歲,跟個豆芽菜似的,我這學藝也不算精,萬一手底下沒輕沒重把她傷了怎麼辦?」

  「誰傷了誰還說不準呢。」阿初低著頭小聲嘀咕,聲音雖不大,卻能清清楚楚地被胡鵬程聽見。胡鵬程本來就是個受不得激的性子,聞言再也忍不住了,高聲道:「打就打,不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小雪你可得放機靈點,一會兒我下手可不留情面,你要是不行了,就早點降了。」

  許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誰要跟你打?」說罷,又狠狠瞪了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阿初一眼,小聲教訓道:「你給我蹲好點,別亂動!」

  「就是怕了吧!」胡鵬程拍著胸脯得意洋洋,「我就說麼,小姑娘家家的,哪裡會什麼武藝,不過是嘴皮子厲害,嚇唬嚇唬阿初這樣的小孩子也就罷了,怎麼能唬弄得了……」他的話還未說完,腳下忽然一個趔趄,竟是許攸忽然發難,在他左腳的足踝處輕輕踢了一腳,右手揪住他的胳膊輕輕一扭,胡鵬程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啊——」

  許攸見好就收,立刻就鬆了手。胡鵬程胳膊上的禁錮被撤開,這才緩過神來,苦著臉揉了揉,發現並不疼。

  「你這死丫頭怎麼這樣呢?」胡鵬程生氣地道:「太不講道理了,居然偷襲!難怪古人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許攸笑眯眯地看他,「那小鵬哥準備好了,我們再來一場。」

  胡鵬程立刻就噎住了。他可不傻,剛剛一交手心裡頭就跟明鏡似的,許攸雖然力氣小了點,但動作利索熟練,一看就曉得不好對付,他剛剛吃了她了苦頭,可不想再遭一回罪。真要在阿初面前再輸一場,以後可不還得被那壞心眼的小鬼笑話。

  於是胡鵬程連連揮手,逃似的往外衝,「我還有別的事兒呢,不跟你們說了。」

  屋裡又只剩許攸和阿初兩個,阿初癒發地心虛,挪了挪早已麻木的兩條腿,頓時就好像有幾千根針在腿上扎,阿初都快哭了,小聲地求饒道:「姐,小雪姐姐,我能歇會兒麼?」

  「想休息?行啊!」許攸笑眯眯地看著他,忽然一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凶巴巴地訓道:「年紀不小,兵法還用得挺嫻熟的,把這些手段都用到我頭上來了,本事不小啊!」

  阿初都快哭了,扁著嘴小聲辯解,「都……都是小順哥教得好……」

  許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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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直到下山之前,許攸每天都在思考阿初的教育問題。她對怎麼教孩子沒有經驗,但也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是喜歡模仿別人,而阿初的模仿的對象還特別多,除了雪爹和二叔外,趙誠謹似乎也是他的偶像。

  許攸覺得小孩子太狡猾不大好,可是,她又不能說趙誠謹不對——人家的智商可比她要高多了。難道要去跟阿初說不要向趙誠謹學習嗎?她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什麼解決辦法,最後還是孟老太太見她愁眉苦臉,隨口說道:「我們家小雪和阿初就是乖,善良又懂事,打小就沒淘氣過。」

  所以說,這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想通這點後,許攸就歡歡喜喜地跟著大部隊回雲州城了。

  小城還是以前的小城,院子也是以前的院子,這一眼看去彷彿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戰爭的創傷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了下來,街上人不多,路人行色匆匆,街道兩邊的鋪子大多關著門,只偶爾有一兩間開了道縫,膽大的夥計悄悄從門縫往外看。清冷的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淡淡的甜腥味兒,待仔細去尋,立刻又不知所蹤。

  雪爹和二叔難得地沒去軍營,而是在家裡幫忙收拾。原本留在家裡的許多東西早已不知所蹤,二嬸叨唸著又要花錢去買,很是心疼。唯有阿初興奮得很,歡快地繞著院子跑了幾圈,又招呼許攸一起出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小五在不在。」阿初道:「回來的時候他家關著門,姐,我們去看看吧。還有老黑,喵嗚喵嗚——」他眼睛忽然一亮,微微抬起頭,一邊大聲喊一邊興奮地朝院牆上招手,眉眼全都彎起來,「老黑你還活著啊,喵嗚——過來啊。」

  是小五家的黑貓!它還活著!許攸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忽然輕鬆起來,四周略顯肅穆清冷的氣氛彷彿被這隻貓的到來瞬間打破,她也朝黑貓揮揮手,黑貓幾乎沒有猶豫,哧溜一下就從院牆上滑了下來,輕靈地跳到許攸腳下,仰著腦袋,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她,討好地叫了一聲「喵——」

  阿初搶在前頭把黑貓抱在懷裡,輕輕地撫摩它的後背。黑貓剛開始還有些抗拒,一會兒放鬆下來,眼睛漸漸眯起來,軟軟地靠在阿初的懷裡,嘴裡甚至無意識地發出舒服的「咕咕」聲。

  「它瘦了,」阿初小聲地與許攸咬耳朵,「小雪姐你摸摸它,身上全是骨頭。」

  「過陣子就好了,」許攸想了想,回屋把前幾天胡鵬程送來的糕點掰了一小塊,出來後又遞給阿初,道:「阿初你餵牠吃。」

  黑貓聞到食物的香味,立刻睜開眼睛,耳朵豎了豎,腦袋扭過來,巴巴地看著阿初的手掌心。「吃吧吃吧,這個好吃。」阿初很耐心地把那塊小點心喂給黑貓吃,待吃完了,那隻黑貓也不走,窩在阿初的懷裡一動也不動,等阿初實在抱不動了,它又慢條斯理地進了阿初的屋子,在床腳下找了個位置團成個糰子,睡了。

  雪爹和二叔立了軍功,賞賜不少,整整一下午孟老太太和二嬸都在收拾這些東西,有皮子、有衣料,還有些金銀細軟,二嬸看得眼睛都有些發直,孟老太太倒還淡定些,笑著把這些東西一一分好類,「這料子倒好,正好開了春,趕明兒給小雪和阿初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下午時,胡鵬程領著個下人拎著大包小包上了門,一進院子就大呼小叫地招呼著阿初和小雪。「你怎麼又帶東西來了?」許攸笑眯眯地看著他手裡的東西,搖頭道:「一會兒阿婆見了,又要說你了。」

  「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胡鵬程招呼著下人把東西放下,又道:「都是些日常用具,鍋碗瓢盆什麼的,我娘說先前你們也沒帶什麼東西走,這會兒家裡恐怕什麼也沒了,外頭的鋪子都還沒開門,想買也買不著,所以就讓我先送些東西過來。」胡太太考慮得倒也周全,若是沒有這些東西,今兒孟家恐怕連飯都吃不上。

  一念至此,許攸便不再和他客氣,從善如流地把東西給收了,又邀請胡鵬程進屋裡說話。隔壁房裡的孟老太太也聽到動靜出來探看,聽說胡鵬程送了生活用具來,很是感激。

  「鵬哥兒吃了飯再走,」孟老太太十分熱情地邀請道:「你孟大叔早上從別處弄了兩條魚回來,晚上我們燉魚吃。」

  胡鵬程本就愛待在孟家,聞言立刻眉開眼笑,一點也不客氣地應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魚了。」說罷,又朝跟著他過來的下人道:「你先回府去跟太太說一聲,我晚上吃了飯再回家。」

  下人低聲應下,剛剛轉身出了房門,孟家小院的門又被敲開了,昌平小侯爺大步流星地進了院,一邊往裡頭走還一邊大聲喊,「良哥,固哥,在不在?我送東西過來了!」話剛說罷,就瞅見了站在房門口的許攸姐弟,立刻就笑起來,「小雪和阿初都回來啦!」

  孟老太太趕緊從屋裡出來招呼他,「這是……那個吳將軍吧,老大和老二剛剛出去,一會兒就回了。」

  昌平小侯爺無所謂地揮揮手,道:「無妨,我就是把東西給送過來。是世子爺託人送京城送來的東西,這幾個月一直堆在軍營裡,幸好天氣冷,要不,怕不是裡頭有些東西都要發霉了。」

  「順哥兒怎麼又送東西來了。」孟老太太嘴裡抱怨著,臉上卻盛滿了歡喜,眉梢眼角全是喜色,「這孩子真是有心,三天兩頭地往雲州送東西,我們家就這幾個人,哪裡用得了那麼多。」

  昌平小侯爺笑道:「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事,都是世子爺的心意,比起孟家的大恩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惡。」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招呼著院子外的士兵把東西搬進院子裡。胡家的下人這才悄悄退了出去,飛快地跑到胡太太面前去報告。

  「你聽清楚了?」胡太太又驚又喜地座位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道:「那個吳將軍果真說是世子送來的東西?」她雖然也猜測過那個順哥兒的身份,可哪裡敢胡亂猜,而今猛地聽這一聲稱呼,既是世子,那位出身豈不是公侯之家!

  下人言之灼灼地回道:「小的聽得真真的,那孟家老太太嘴裡一直喚著順哥兒,吳將軍說得清楚,是世子爺託人從京城送來的。又說這幾個月都在送,只因孟家人不在,所以才把東西堆在軍營裡。」

  如此一來——胡太太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羨慕之色,若當初遇著世子的是胡家就好了。

  胡鵬程果然吃了晚飯才回來,他原本還擔心胡太太要教訓他的,不想待回了家,不僅沒被罵,胡太太還笑眯眯地拉著他說了一會兒話,還讓他以後多往孟家走動,「……你這孩子以前在家裡頭盡會淘氣,三天兩頭地被你爹打,自從跟孟家人走得近了,倒是懂事了許多,以後沒事就去孟家走走,跟他們家孩子一起讀讀書,我聽說孟二郎家的兒子年紀雖小,讀書卻聰明。」

  「阿初是挺聰明的。」胡鵬程大大咧咧地道:「不過還是不如順哥兒。順哥兒過目不忘,那本事,實在太讓人嫉妒了。」他可清楚地記得當初跟著趙誠謹和阿初一起讀書時被打擊得千瘡百孔的心情,簡直是太虐了。

  「那個順哥兒叫什麼?」胡太太不動聲色地打聽,「總聽你順哥兒長,順哥兒短的叫,人家沒名字嗎?」

  「他就叫趙順啊。」

  姓趙……那可是國姓啊!胡太太的一顆心愈發地跳得厲害。

  …………

  「這麼多東西,什麼時候用得完啊。」到了晚上,大家才騰出時間來收拾趙誠謹從京城送來的東西,雖然沒有什麼金銀財物,但所有的東西都很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蜜餞點心、各色衣料,藥材,書本字帖,還有文房四寶,甚至連寫字的紙都有厚厚的好幾沓。

  「這個紙真好,」阿初撫摩著潔白的紙張忍不住讚道:「鋪子裡五錢銀子一沓的宣紙都沒這麼好呢。」

  「那你得趕緊把字練好。」許攸扭頭朝阿初道。阿初腦子倒是靈活,可不知怎麼的,寫字就是不怎麼長進,反正是不如許攸,當然,這也是許攸能理直氣壯教訓他的依仗。

  阿初吐了吐舌頭,「我還小呢。」他一邊說話一邊把字帖打開,飛快地掃了一眼,又瞥見另一本,再打開,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許攸見他面色有異,關切地問。

  「兩本字帖不一樣。」阿初道,他把其中一本字帖拿給許攸,「這是小順哥給你的。」

  「你怎麼知道?」許攸狐疑地接過字帖打開來看,看清上頭的字,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是順哥兒自己寫的呀。」她一入目就能認出趙誠謹的字,可是,以前還能說是為了節省買字帖的錢,現在他都回京城了,怎麼還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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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09: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雲州用了小半年的時間漸漸恢復了昔日的熱鬧,又用了兩年的時間成為了雲集九州中最熱鬧的城市。

  一晃三年過去,城裡沒有了蠻橫跋扈的胡人,大家走在路上的腰桿都挺直了許多。方先生的私塾早就開了,阿初繼續去學堂裡讀書,許攸本不想去的,被孟老太太訓了一通,無奈還是乖乖地讀書去了。

  學堂裡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僅阿初所在的班上就足足有十來個學生,不過,依舊以阿初學得最好,每天回家,都能聽到他又炫耀地說方先生又如何誇獎他了。

  「方先生說我以後一定能考上進士,做大官!」晚上吃飯的時候,阿初得意地向孟老太太邀功,「阿婆,以後等我做大官了,我就接您去京城住。」他當初被許攸逼著蹲了幾天馬步後幾乎走不了路,之後就再也不提什麼練武的事了。

  孟老太太高興地直點頭,「好啊好啊,我們家阿初最孝順了。」

  「要等你做大官,可不還得等上幾十年。」許攸故意打擊阿初道:「指望你還不如指望我爹和二叔呢。」雪爹和二叔最近又升了官,尤其是雪爹,已經是正六品的校尉了。雖說武職比不得文職矜貴,但好歹也是官身,算起來,孟家現在還是官宦人家呢。

  阿初很認真地想了想,陷入了苦惱,「對哦,說不定過兩年我們就能進京了。對了——」他眼睛一亮,立刻想起趙誠謹來,「到了京城還能見到小順哥,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小順哥現在好不好。」

  「哪能不好呢,」許攸道:「他每個月不是都有信來嗎?」

  「可是他為什麼不住在京城裡,要去城外住?」阿初不解地問:「京城裡不是更熱鬧嗎?城外的莊子裡多悶啊。」

  許攸沒說話。趙誠謹的回信裡永遠都是報喜不報憂,雖然說得細緻,什麼今天山上的迎春花開了,晚上茶壺又淘氣了,就連吃了什麼新鮮的菜式也要詳盡地說一遍,但他卻從來不提遇到的麻煩和不高興的事。許攸到底在京城裡待過,大概瞭解些局勢,趙誠謹回京後一直躲在城外莊子裡住著,怎麼看怎麼讓許攸覺得他好像在避著什麼。

  「對了,老大說過陣子我們可能要搬家。」孟老太太的嘴裡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原本正在吃飯的幾個人全都停下了筷子。二嬸有些不安,又有些不捨,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怎麼忽然要搬家?這裡不是住得好好的。」

  許攸和阿初也都齊齊點頭,他們在這院子裡住了許多年,早已有了感情,忽然說要搬走,還真是有點捨不得。阿初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忽然一亮,立刻激動得跳起來,「是要搬去京城嗎?」

  孟老太太笑著搖頭,「去什麼京城,是你大伯說,他和你爹要調去昌州,不放心我們一家子留在這裡,所以讓我們也一起過去。」

  阿初聞言頓時有些失望,「不是去京城啊。」不說阿初,就連許攸心裡也隱隱有些失望,她還真的有點想念京城,想念那裡的一切,可是……既然雪爹說去昌州,那就去昌州吧。

  「昌州是個什麼地方?」阿初很快就把剛剛的不高興全都拋到腦後,十分好奇地向老太太問起來,「那裡有雲州這麼大,這麼熱鬧嗎?」

  「比雲州可大多了,」孟老太太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阿婆以前在那裡住過,小雪的娘親就是那裡的人呢。」

  許攸一愣,她在孟家這麼長時間,這是第二次聽孟老太太提起小雪的母親,那個叫做的隨雲的女人雖然早已過世,但她卻牢牢地佔據著雪爹的心,這麼多年來,任憑外人如何勸說,他從來不提續絃的事。

  「我娘她……是昌州人。」許攸低聲喃喃,眼睛微微發澀,「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娘啊——」孟老太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真是個聰明靈秀的女人,只可惜命不好。」她到底還是沒多說,就這麼提了一句就速速地把話題給岔開了,「回頭小雪你帶著阿初去收拾東西,自己的東西自己收好,可不要等到要動身了還一團糟。」

  阿初臉一紅,趕緊抱著杯茶假裝喝起來。老太太嘴裡在說小雪,其實指的是他呢。

  果然,過了不到一個月,雪爹和二叔就親自回雲州來接他們了。

  臨走時,胡鵬程依依不捨地過來送行,還把胡太太準備好的賀儀送了過來,「我娘原本是打算親自過來的,」他道,眼睛裡有喜悅的光,「不過——」他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壓低了聲音,故意賣關子,「不過,我爹他……可能也要陞官了。」

  「啊!」阿初頓時瞪大了眼,「胡大人也要去昌州嗎?」

  「不是啦,」胡鵬程連連揮手,「我也只知道是要南下,具體去哪裡還沒定呢。不過途中要去一趟京城。對了——」他想起趙誠謹來,「順哥兒不是也在京城,回頭我去找他。許久不見,還真是有點想了。他住京城的哪條街?」

  「小順哥不住京城裡,」阿初搖頭,「他最近都在城外的莊子裡住,不過,你若是要去見他,倒是可以先去瑞王爺問問。」

  「瑞王府?」胡鵬程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聲音都有些結巴了,「什麼……王……王府?」

  「小順哥是瑞王府的世子啊。」都這個時候了,阿初便沒有了要如何隱瞞的心思,笑嘻嘻地回道:「以前阿婆不讓我們說出去,說要是讓外頭的人曉得了,小順哥會被胡人抓走,我們也會被抓進牢裡。不過現在就不怕了……」

  胡鵬程迷迷瞪瞪地看著阿初的嘴巴一開一合,卻壓根兒聽不清他的話。他覺得就像做夢似的,一直到回了府,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胡大人老遠瞧見他一臉迷茫游離,二話不說,上前來就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記,扯著嗓子大聲喝道:「死小子,大白天的你又發什麼呆?成天都跟沒睡醒似的,是不是又去哪裡闖禍了……」

  「爹——」胡鵬程被胡大人的口水洗禮了一通,不僅沒躲,反而直愣愣地抬起頭,低聲道:「順哥兒他……是瑞王府世子。」

  胡大人一愣,「什麼順哥兒?」

  「就是原本寄住在孟捕頭家的順哥兒啊,」胡鵬程都有些急了,「你先前不是總把他掛在嘴邊,說我不如人家麼?」現在說起來,還真是樣樣不如人。胡鵬程頓時有些洩氣。

  「啊——」胡大人這才反應過來,爾後頓時抽了一口冷氣,明白了,「這就難怪了。我就覺得不對勁,老孟雖說驍勇,可背後沒有人,怎麼能升得這麼快。」他剛剛得到消息,再過陣子,恐怕孟學良就要升了。雖說他戰功不小,可這陞遷的速度也的確是有點嚇人,大傢伙兒私底下都在議論他到底搭上了什麼門路,可誰也不敢往那上頭想。瑞王爺是什麼人?那可是當今聖上嫡親的弟弟,有他在後頭撐腰,這孟家兄弟將來的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

  「別跟你娘說,」胡大人琢磨了一會兒,悄聲朝胡鵬程叮囑道。他心裡頭可清楚自己夫人的性子,若是被她曉得孟家與瑞王府有交情,保準得巴上去,到時候反倒讓孟家人難做,他也沒臉去見孟學良了。

  胡鵬程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待回了屋,他回憶起自己母親的種種舉動,忽然有些懷疑這事兒她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孟家人所乘坐的馬車還未到昌州,竟又有旨意下來,雪爹被提拔成了武略將軍,要趕赴京城任職。一家人都傻了。

  就連孟老太太都有點不安,悄悄拉了兩個兒子在一旁低聲問:「大郎這官升得是不是太快了,不會有人眼紅,暗地裡下絆子吧。」

  孟二郎哈哈直笑,得意道:「娘,你把心放回肚子裡吧,別看大哥平日裡不聲不響好像個悶嘴葫蘆,在軍營裡他可是個人物,上上下下誰不服他。別說咱們在京城裡有人罩著,就算沒人,大哥也照樣陞官。」

  「什麼有人罩著不罩著,」孟老太太有些生氣,「順哥兒才多大,這得費多少力氣才能護著你們。他是個講情誼的孩子,我們卻不能仗著自己施過恩就要求他做這個做那個,好好的把感情都給磨掉了。」

  「娘,我們是那種人嗎?不說我,就連大哥都沒給順哥兒寫過信提過軍營裡的事,是那孩子自己非要來幫忙,不動聲色地就把上下給打通了。就拿今天的事來說,反正我和大哥事先一定消息也沒有。」孟二郎抱著胳膊道:「要不,等去了京城,見了順哥兒,您親自去問他。」

  孟老太太依舊有些不信,狐疑地朝大兒子看去。

  孟學良也無奈地道:「二弟說的是實話,這事兒我真不知道。」

  孟老太太這才作罷,罷了臉上又露出感動的神色,「順哥兒那孩子實在重情重義。」

  「可不是,」孟二郎又忍不住插話,「跟著沾光的也不止大哥和我,黑風寨的那些兄弟不是也都混上了一官半職。」

  孟老太太瞪了他一眼,狠狠道:「你住嘴,等去了京裡,好好地去謝謝順哥兒。」說罷,嫌惡地朝他二人揮了揮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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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0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因雪爹和二叔都要趕去京城,實在沒法子護送孟家人進京,無奈之下只得在昌州雇了幾個人來護送家眷。京城天高路遠,馬車裡又坐的都是老人小孩,所以這一路走得極慢,足足費了二十來天才終於看到了京城的大門。

  「到了——」自從聽說今天就能到,阿初一直都處於亢奮狀態,每隔幾分鐘就要忍不住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待終於瞅見遠處巍峨聳立的城牆,阿初終於忍不住興奮地高聲喚起來,「小雪姐,我們到京城了。你快出來看看!」

  許攸「哦」了一聲,也準備學著他的樣子從窗口探出腦袋,結果剛剛動了動就被孟老太太給拉住了,「小雪別聽阿初的,他是男孩子,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可是個姑娘家,怎麼能這麼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

  「我不是穿了男裝嗎?」許攸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小聲辯解道,孟老太太最近有點反常,以前在雲州的時候,她從來都不管這些,還總說女孩子要活潑些才好,可自從定下了要來京城,她便開始叫她規矩,張口閉口就是「女孩子要嫻靜,要文雅……」,許攸很不能適應,索性便把雪爹的衣服找了一套出來,稍稍一修,自己給套上了。

  孟老太太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娘,我想下去。」阿初蠢蠢欲動地想下馬車,被二嬸一把拽住,把眼睛一橫,喝止道:「別胡鬧,以為這裡還是雲州呢?」

  阿初被她一拽,立刻求救地朝孟老太太看過去,眼巴巴地喚了一聲「阿婆——」,孟老太太沉著臉朝他搖頭。阿初無奈,只得氣鼓鼓地坐回了遠處。許攸拍拍他的肩膀,小聲地勸慰他,「沒事兒,京城裡頭更熱鬧。」

  馬車越走越近,眼看著就到了城門口,外頭忽然傳來陣陣喧鬧,阿初哪裡忍得住,不待孟老太太阻止他就已經掀開簾子往外探看,爾後眼睛忽然一亮,扯著嗓子大喊起來,「爹,大伯,我們在這裡——」

  是雪爹和二叔來接他們了!一家人頓時喜出望外,阿初更是高興得直跳,不待馬車停穩就麻利地跳了下去,撒開腿朝前頭奔過去,一把衝進孟二叔的懷裡。

  「你們怎麼親自過來了。」孟老太太心裡頭挺高興,嘴都快合不攏了,卻還故意作出責備的語氣,「不是說差事挺忙的?你們兄弟倆剛進京,都還沒站穩呢,怎麼好這麼請假出來。」她說話時,又不安地朝城門口瞟了兩眼,小聲問:「前頭是怎麼了?」

  孟二叔立刻壓低了嗓門小聲道:「小聲點兒!」他朝四周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注意到自己,這才悄悄地解釋道:「是齊王殿下要出城,被人給攔了,正鬧著呢。」

  許攸聞言頓覺意外。齊王是什麼性子,那可真正地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真要橫起來,就連瑞王爺也不一定攔得住,居然有人膽敢來攔他,一會兒要真在城門口鬧起來,今兒估計得出大事。

  不過,就雪爹和孟二叔臉上的表情來看,似乎也不像是要出大事的模樣,尤其是二叔,他嘴角一直勾著,帶著一股子壞壞的笑,幸災樂禍的樣子。

  孟老太太也有些意外,「齊王?是不是早些年去接順哥兒回京的那個俊俏後生?那孩子長得那個叫俊!我這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那麼俊的後生。他幹啥事了,怎麼被人給攔了?」

  阿初也睜大眼睛一臉好奇地盯著孟二叔,滿懷期待地等著他解釋。不過孟二叔只是尷尬地咳了兩聲,求助地朝雪爹看去,雪爹半眯著眼睛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孟二叔於是就「嘿嘿」地笑,摸了摸後腦勺,有些為難地道:「這個麼,回頭我再說給你們聽。」

  許攸立刻就猜到這裡頭有什麼蹊蹺,她正胡思亂想著,城門口忽然衝出一列騎兵,齊王殿下陰沉著臉怒氣衝衝地衝了出來,飛快地消失在官道的盡頭,揚起一片黃土。

  「咦——」孟二叔發出一聲驚嘆,有些意外地小聲嘀咕,「居然真走了?那麼漂亮的小姑娘都沒看上?」

  咦?許攸立刻瞪大了眼睛,什麼小姑娘?齊王殿下要討老婆了?

  她還沒問呢,老太太倒一臉好奇地先開口了,「哪家的小姑娘?齊王殿下不小了吧,還沒成親呢?」

  「聽說都小三十了,」孟二叔撇了撇嘴,「到現在都沒成親,聽說眼光高,誰都瞧不上。剛剛出來攔他的還是尚書大人府裡的千金呢!長得也挺好看,沒想到齊王殿下還是不給面子。這要是傳出去,那小姑娘還怎麼做人吶。」

  孟老太太立刻皺起了眉頭,沒說話。倒是雪爹有些意外地插了一句,「沒瞧上也不稀奇。林尚書可不是什麼有規矩的人,府裡頭亂糟糟的,哪能教出什麼好女兒來。一個庶出的小姐就敢跑到大街上去攔齊王殿下的坐騎,不知是哪家的家教。」

  孟老太太立刻附和,「老大說得對!到底是女孩子,再這麼著也得矜持些,瞅著人家齊王殿下生得好就巴巴地湊過去,還弄得大張旗鼓、人盡皆知的,可不是逼著人家麼。難怪齊王殿下氣得臉都白了。」

  她想了想,又嘆了口氣,道:「這婚姻大事還是得慎重。」她說話時,又虛虛地朝許攸瞟了一眼,目光中彷彿隱隱藏著許多無奈。許攸被她看得心裡頭毛毛的,不自然地朝她咧了咧嘴,傻笑,老太太立刻就轉過頭去,揉了揉額頭,一副頭大的模樣。

  這老人家最近真是奇怪極了!

  進了城,沿著長安大街走了有近半個小時,馬車就鑽進了路邊的小巷子,一通東彎西拐,最後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院門口停了下來。

  聽到外頭的動靜,那院門立刻就開了,從裡頭走出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迎出來,微微彎腰拱手迎道:「東家回來了!這就是東家老太太吧,趕緊進屋,家裡頭早就收拾好了。」

  「這位是……」孟老太太有些不大習慣,但臉上卻還挺鎮定,甚至還帶著微笑。

  孟二叔連忙道:「這是東叔,是我和大哥請來打理家裡的。唔,家裡這院子有點大,所以——」

  院子有點大?

  許攸有些好奇,但她沒插話,乖乖地跟在雪爹身後進了門。

  他們的新家是一座兩進的院落,耳房一側甚至還辟出了一個小花園,挖了不大的一個池塘,塘裡水淺,養著幾尾紅色的錦鯉和曼曼的水草,池塘邊用木頭砌了圍欄,做成美人靠的式樣,時不時地有涼風吹來,沁人心脾。

  「哇——」阿初立刻就忍不住驚嘆起來,「這裡真好看。」之前他們一直住在雲州,北方有點干,池塘見得少,更不用說還辟在自家院子裡,阿初一見面就被它給牢牢吸引住了,「我喜歡這個!」

  孟二叔高興極了,像個小孩子似的把阿初一把舉到頭頂上,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我們進去看,裡頭更美。」

  孟老太太悄悄把雪爹拉到一邊,有些不安地小聲問:「這……這得花多少錢?」她猛地想到了趙誠謹,立刻又緊張起來,疾聲問:「不會又是順哥兒送的吧?這個我們可不能要。家裡還有錢,咱們自己去買個小點的院子就成,實在不行就租地方住。」

  雪爹笑著搖頭,「這個真不是,是我的同僚介紹的,原本是個京官的宅子,後來那官員得罪了人,就避到南邊去了,臨走時急急忙忙地把宅子給賣了,這才便宜了我。」

  有這樣的好事?許攸有點懷疑。孟老太太的想法似乎也和她一樣,依舊狐疑地盯著雪爹,「你沒騙我?」

  雪爹無奈地搖頭,「娘,我心裡頭都有數,這要真是順哥兒送的,我也不敢收啊。」

  孟老太太這才信了他,想一想,又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道:「回頭把你那同僚請過來好好謝謝人家,這院子真是……」她一邊說著話,一邊興致勃勃地跟著孟二叔參觀新家去了。

  瑞王府裡,趙誠謹正一臉嚴肅地在挑衣服。

  「這件呢?」沈嶸從衣櫃裡挑了一件寶藍色的革絲綢衫出來,「這個顏色好,上次您進宮去看太后就是穿這一身,太后都誇您了。」

  拚死拚活非要跟進屋裡的平哥兒也連連點頭,「大哥穿這件,這件好看。」

  趙誠謹卻有點不滿意,擰著眉頭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搖頭,「不好,」他道:「有點太貴氣了。」那件衣服有點太鄭重的,進宮穿著倒還合適,可要是這麼穿著去孟家,就特別壓人了。

  「那……白色這件?」

  「太素。」

  「這件呢?」

  「太老氣。」

  「……」

  最後他還是挑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領口和袖口都滾了白色的邊,腰間繫著白色暗紋腰帶,看起來顯得特別斯文,就像個年輕又害羞的書生,趙誠謹總算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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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到了嗎?」馬車一停,車裡的趙誠謹就有些著急地問,引得平哥兒忍不住朝他看了兩眼,外頭傳來車伕的聲音,「回世子爺的話,是前頭巷子口給堵上了。」

  趙誠謹的臉上立刻露出失望神色,平哥兒噘著嘴道:「早跟大哥說了我們騎馬出來,你偏不肯。若是騎了馬,便不怕這些了。」平哥兒最近剛剛學會了騎馬,正上癮著,總想著能上馬痛快一番,偏總被瑞王妃看著。好不容易才回一趟城,沒有瑞王妃在一旁盯著,沒想到,趙誠謹又管著。

  趙誠謹斜睨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們倆要真在大街上騎馬兜一圈,保準明兒早上王府大門就能擠得水洩不通,你信是不信?」瑞王爺在沉寂了幾年之後忽然又被皇帝陛下提了出來委以重任,最近又被派去了江南巡查,一時間瑞王府炙手可熱,偏偏府裡頭能主事的人都不在京裡,若是被人曉得他們兄弟倆進了城,還不得把大門都給堵上。

  平哥兒年紀雖小,卻也多少懂事了,聞言立刻就不說話了,歪著腦袋眨巴眼,一會兒,又忍不住悄悄往外看兩眼。趙誠謹也不管他。

  一會兒,馬車又動了起來,比先前顛簸了一些,東繞西轉了一陣,外頭終於傳來車伕的聲音,「世子爺,到了。」

  沈嶸上前去敲門,很快的,便有人來開門,東叔探出腦袋審視地朝院子口的馬車看了兩眼,又抬頭看了看沈嶸,見他氣度不凡,臉上便帶上了笑,「這位公子找誰啊?」

  「這是孟家嗎?」沈嶸問:「我家公子是孟家故人,聽說老太太和府裡的少爺小姐進了京,特意過來看看。」

  這麼英俊挺拔的少年郎居然還只是個下人?那這主人該有多氣派!東叔心裡頭暗暗嘀咕,面上愈發地客氣,「原來是東家的朋友,快請進來。」一邊說著話,一邊趕緊把大門全都打開,又回過頭扯著嗓子朝院子裡喊,「東家,來客人了!」

  趙誠謹與平哥兒一前一後地從車上跳下來,還沒進屋,雪爹和孟二叔就已經迎了出來,一見是他,二人俱是一愣,旋即又笑起來。孟二叔想也不想就要往前衝,被雪爹暗暗使了勁兒拽住,自己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頓住腳步,朝趙誠謹施了一禮,正色道:「竟是世子爺親自到了,實在有失遠迎。」

  趙誠謹倒也不氣不惱,只朝他微微地笑,道:「二叔再來這一套,以後我可不敢來了。」說罷,又低頭拍了拍平哥兒的肩膀,笑著介紹道:「這是我二弟,乳名叫平哥兒,大叔和二叔也這麼叫他就是。」

  雪爹和二叔都只是笑,並不敢接話。

  趙誠謹也知道他二人有所顧忌,這會兒倒也不讓他們為難,繼續笑著問:「我聽說阿婆她們到了?」

  「世子爺您消息真是靈通!」孟二叔笑著讚道:「中午才將將到呢,您這麼快就曉得了。」

  「我算著日子的,想想約莫就是這兩日了,所以派了人在城門口守著,結果就瞧見了大叔和二叔。不過城門口人多嘴雜,下人便沒上前去給阿婆請安,只回府報了信。」他頓了頓,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向院子裡,「這院子不錯,雖是精巧,倒也十分雅緻。」一邊說著話,人已牽著平哥兒往院子裡走了。

  大家都以為來的是雪爹和孟二叔的同僚,所以都迴避進了屋。孟老太太正帶著幾個孩子收拾東西,忽地聽到院子裡傳來孟二叔大驚小怪的聲音,「娘,阿初,小雪,你們快出來看看這是誰來了?」

  既然孟二叔這麼說,那麼——來的人是順哥兒!許攸頓時就猜到了,阿初則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猛地撲進趙誠謹的懷裡,高興得大聲喊,「小順哥,是小順哥。阿婆,姐姐,你們快出來啊,是小順哥來了!」

  「哦——」許攸應了一聲,慢吞吞地放下手裡的東西,跟在孟老太太身後不急不慢地出了門。

  今天太陽很好,雖然已是傍晚,金色的晚霞猶如佛光一般照在趙誠謹的身上,將他的烏髮照成淡金色,臉上彷彿籠著淡淡的光,眉目顯得愈發地溫柔,唯有一雙眼睛亮如黑夜中最亮那顆星,璀璨得讓人不敢逼視。

  十六歲的少年尚未長成,穿一身月白色的長袍,看起來有些青澀。幾年不見,他的個子抽高了許多,儼然是個大人的樣子了,只是身形還略嫌瘦削,但背脊卻是挺直的,風中勁竹一般,明明是溫和無害的長相,卻不知怎麼的,又彷彿帶著一些說不出來的錚錚骨感。

  「阿初,」他笑著拍拍阿初的後背,用另一隻手牽住他,又朝孟老太太和許攸微笑,「阿婆,還有——小雪。」他的目光在許攸臉上一掃而過,並沒有太長時間的停留,像羽毛滑過一般的輕柔。瞥見她一身男裝,趙誠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來,又悄悄朝她打量了一眼,旋即又飛快地把目光挪開,不讓任何人發現。

  平哥兒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很快的,他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阿初身上。

  「順哥兒來啦,」孟老太太的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她並沒有客客氣氣地喚他世子爺,這讓趙誠謹高興極了,臉上的笑容愈發亮瞎眼。「這是順哥兒的弟弟?」老太太看著平哥兒笑,朝他招招手,「這小模樣簡直跟順哥兒一模一樣。」

  平哥兒也挺高興,「大家都說我跟我大哥長得像。」說罷,他又指了指阿初,道:「這個弟弟跟那個哥哥——也長得像。」他說到「哥哥」這個詞的時候稍稍遲疑了一下,歪著腦袋有些疑惑地看著許攸,然後又轉過頭來看趙誠謹,一臉詢問之色。

  孟老太太忍不住笑,責備地瞪了許攸一眼,道:「這淘氣包盡會搗蛋,還不趕緊把衣服給換回來,穿成這樣沒得讓人家笑話。」

  許攸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平哥兒笑了笑,飛快地進屋去換了女裝。自從趙誠謹使人往雲州送東西起,孟家就幾乎沒有買過衣料,許攸身上這套也是趙誠謹送的,鵝黃色長衫上繡了米粒大小的花和細細的葉子,算不上華麗,但也還算雅緻清新,穿出來見人也不失禮。

  大家都在廳裡坐著說話,二嬸忙著燒水沏茶,許攸也過去幫忙。一會兒,二人便端著茶水進了屋。平哥兒率先扭過頭來好奇地看她,彷彿想弄清楚她怎麼忽然就變了模樣,趙誠謹看著她微微地笑,起身從她手裡接過茶杯,看著她的眼睛朝她道了聲謝,罷了又指著沈嶸道:「小雪還記不記得他?」

  她當然記得!許攸仰起腦袋朝沈嶸笑,張口叫了一聲「阿嶸」,沈嶸一愣,臉上瞬間就微微發紅,結結巴巴地道:「我……姑娘……還認得我?」在沈嶸看來,他們到底只見過一回,他都幾乎已經忘記了許多年前那個小女孩的模樣,萬萬沒想到許攸竟能一眼認出他。

  就連孟家上下也都有些意外,老太太忍不住朝沈嶸多看了幾眼,好奇地問:「小雪見過這個小哥兒?」

  「以前跟著阿爹進京的時候見過,他和順哥兒在一起。」許攸解釋道,又遞了一杯茶給他。沈嶸趕緊接過,仰頭喝了一大口。

  這麼多年不見,大家都有許多話說。老太太陪著嘮叨了一會兒便與二嬸去了廚房準備晚飯,雪爹和孟二叔見他們幾個少年人說得高興,便也藉機避了出去。

  趙誠謹的話倒是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在聽。他傾聽的時候看起來很認真,深邃而漂亮的眼睛會看著對方,一眨也不眨,偶爾還會點點頭,或是「嗯」一聲,這一點點回應好像極大地刺激了阿初,這個小傢伙愈發地不可收拾,簡直是滔滔不絕。

  「……打仗那會兒,我們住在山上,下了老大的雪,怕不是有一尺來深,根本就下不了山,四下一片雪茫茫,只得躲在家裡頭烤火。好在小鵬哥家住得不遠,總來竄門,還邀我們出去打鳥。小順哥你打過鳥嗎?小鵬哥用彈弓的準頭可好了……」

  平哥兒有些不服氣,「我哥才不用彈弓那種小孩子才用的玩意兒呢,他都用弓箭!他會打獵,上回還在山裡頭獵了一頭鹿。」

  阿初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真的嗎?好厲害!」

  平哥兒見他這副模樣,立刻得意起來,又忍不住把趙誠謹的本事誇了一通,只聽到阿初兩隻眼睛閃閃發光,激動得語無倫次,「下次……唔……我也跟著……小順哥……也帶我去好不好?」

  趙誠謹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頭,他含笑著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問:「胡鵬程也挺好?」

  「嗯,」平哥兒點頭,「小鵬哥人很好的,總來家裡頭玩,我們走的時候他還送了許多東西呢。對了——」他又興奮起來,扭過頭朝許攸道:「姐,上次小鵬哥不是說他們也要來京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到時候我們也去接一接。」

  「胡……他們也進京?」趙誠謹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笑道:「到時候別忘了跟我說一聲,我也去迎一迎。」

  這樣……不好吧。瑞親王府的世子親自去城門口迎接,胡大人若是曉得了他的身份,還不得嚇得從馬背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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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趙誠謹他們在孟家一直待到天快黑了才回去,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晚飯。孟老太太原本還擔心平哥兒會不習慣家裡的食物,不過那孩子就跟趙誠謹一樣懂事,吃得特別香。他已經跟阿初成了好朋友,吃過了飯要邀請阿初去府裡玩,阿初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趙誠謹的臉上立刻露出滿意的笑容。

  等到他們告辭離開,孟老太太才有些為難地朝阿初道:「人家不過是跟你客氣一些,你怎麼就答應了呢?那可是王府,門檻高得很,我們這樣的平頭百姓哪裡敢登門。到時候進了王府,恐怕連手腳都不曉得往哪裡放。」

  阿初立刻道:「平哥兒才不是跟我客氣呢,他是認真的!小順哥也是認真的!」他有些氣惱,趕緊扭過頭來尋找同盟,把許攸的胳膊一拉,疾聲道:「姐,明兒你跟我一起去平哥兒家,看他是不是跟我客套。平哥兒說著話的時候可認真了!」

  「那怎麼行。」不待許攸回話,孟老太太已經急急忙忙地搶在了前頭道:「小雪是姑娘家,哪能隨便亂跑,阿初你別搗亂。你要去瑞王府,就讓你爹送你過去,叫小雪做什麼?她得跟著阿婆學針線,忙著呢。」

  又是學針線!許攸頓時有些頭疼。好在關鍵時刻孟二叔出面幫忙,他舉起手高聲道:「娘,我明兒可沒時間?今天都好不容易才請了一天假,哪能整天渾水摸魚呢,被上頭的人見了,還不曉得要怎麼訓我呢。」他們兄弟倆忽然從外地調進京城,得的還是肥差,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平日裡沒少冷嘲熱諷,正因如此,他們倆才更不能出錯,所以,進京這麼長時間,今天是頭一回休息,

  孟老太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看朝她咧嘴傻笑的許攸,沉下臉道:「我不管,反正小雪最近不准出門。」

  她態度倒是挺堅決的,可等到第二天瑞王府的馬車到了大門口,孟老太太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這要真攔著不讓許攸出門,好像又有些太不給面子,那趕車的車伕年歲瞧著不小,彷彿比她還要年長呢。

  「……一會兒到了王府,別亂走亂看,規矩點。」姐弟倆臨上馬車前,孟老太太不住地叮囑,「王府可不比咱們家,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那王府家的下人也比我們矜貴,雖說有順哥兒和平哥兒護著,可難保不會有人給你們臉色看。便是受了委屈也先忍著,別鬧大了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許攸這會兒漸漸明白為什麼孟老太太要拚命攔著她了,原來是不想讓她受委屈。老太太見識多,想得也多,她們這一家人說得好聽點是武官官眷,可要真論起來,其實也就是平頭百姓出身,從小到大也不曾學過什麼規矩,恐怕連怎麼行禮都不曉得,到時候進了王府,可不得出洋相。阿初是個男孩子也就罷了,她一個姑娘家,要是在瑞王府鬧出了笑話,傳出去,日後難免要影響她的名聲的。

  「阿婆,」許攸的眼睛酸酸的,忽然有點不想走了。可低頭一看阿初,他又巴巴地仰著腦袋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滿臉期待的模樣,許攸又實在不忍打消他的期望,遂重重握了握孟老太太的手,悄聲道:「阿婆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姐弟倆心情沉重地上了馬車,走了一段路,截面上漸漸熱鬧起來,阿初很快就把所有的愁緒全都拋在了腦後,悄悄掀開半個車簾子朝外看,壓低了嗓門小聲與許攸說話,「姐,你快看,那個是干嘛的?」「姐快看那個房子,真氣派。」「……」

  在阿初大驚小怪的驚呼聲中,馬車停了。許攸算了算時間,走了還不到半個小時,看來瑞王府離孟家並不遠。

  馬車將將停穩,立刻便傳來下人低低的問候聲,「可是孟家小姐與少爺到了。」

  阿初什麼時候被人稱呼過少爺,頓時有些不自然,輕咳一聲,挺了挺胸膛,又低頭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確定並無紕漏了,這才應了一聲,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也不知是誰教的他,下馬車後他並不急著走,反而停在原地把簾子半掀開,伸出一隻胳膊來接許攸。

  許攸從善如流地扶著他細細的胳膊下了馬車,王府的下人趕緊上前來引路。許攸看了她們一眼,有些眼生,想來是這幾年才進王府的。她在打量這些下人的時候,下人們也在不動聲色地在觀察她們。

  自從張家倒台後,整個瑞王府幾乎大換血,新近的下人們也都被教得規規矩矩,沒有一個敢耍滑頭的。關於世子爺的救命恩人孟家,府裡的下人早有耳聞,都曉得是尋常百姓,因救了世子爺的命才有了前程,不過三四年竟一路陞遷進了京城,府裡的下人每每說起,誰不羨慕,只恨得當初自己怎麼沒在雲州。

  聽得孟家少爺與小姐要來府上,下人們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面上雖不顯露半分,心裡頭卻想著這鄉下來的土包子進了王府還不曉得要怎樣手足無措的,不料等人一下來,守在門口的眾人俱是微微一愣。

  要怎麼說呢?雖說裝扮得不似京城權貴府上少爺小姐們那般講究,但這樣的相貌氣度實在不像尋常百姓出身,更不用說什麼鄉下土包子了。

  到底是跟著世子爺一起住過的,所以才學了世子爺一二分氣度。眾人心裡頭這麼想。

  進了王府,許攸漸漸就熟悉起來,王府裡每一個犄角旮旯都是她曾經玩樂的場所,嚴格說起來,恐怕連趙誠謹都不如她對瑞王府熟悉。至於阿初,因孟老太太事先叮囑過,所以他雖然覺得這王府大得嚇人且美不勝收,可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東張西望,繃著小臉作嚴肅狀,小模樣簡直可愛極了。

  趙誠謹依舊住在荔園,沈嶸早在門口候著,見他們到來,立刻笑臉相迎,上前道:「快請進,世子爺與二少爺早就在屋裡候著了。」話剛落音,平哥兒就蹬蹬蹬地從院子裡衝了出來,瞅見阿初,立刻咧嘴笑,揮著手裡的小鞭子道:「阿初你來得正好,我們倆來打陀螺。你會嗎?」

  「當然會,我打得可好了!」阿初一點也不知道謙虛為何物,立刻就高興起來,兩個小傢伙說說笑笑,勾肩搭背地就往院子裡去了。沈嶸一臉微笑地看著她,又朝她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許攸也朝他笑笑,抬腿往院子裡走。

  她剛剛進院子,忽然聽得竹林後傳來幾聲熟悉的犬吠,許攸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茶壺猶如旋風一般邁開四條腿朝她猛撲過來,一邊跑它還一邊激動得汪汪直叫。沈嶸見狀頓時大驚失色,雖說茶壺不咬人,但它個子可不小,猛地衝出來的樣子還挺嚇人的,尋常男孩子見了也要嚇一跳,更何況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茶壺快停下——」沈嶸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一邊大喊一邊就要往前撲,想要攔住茶壺的去勢,不想茶壺竟然十分靈活,險險地避開了他的胳膊,稍一側身便從他的指尖外衝了過去,嗷嗷地撲向許攸。

  出大事了!沈嶸痛苦地閉上眼睛,不忍去看許攸臉上的表情。

  可是……怎麼沒有尖叫聲?沈嶸終於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了,他微微眯開一道縫兒,卻瞅見許攸正坐在地上跟茶壺親熱,茶壺熱情地趴到她的肩膀上,伸著舌頭毫不客氣地把她的臉舔了個遍……

  「哈哈,行了行了,我都快倒下了。」許攸一邊笑,一邊努力地想要把茶壺推開一些。茶壺彷彿看出了她的意思,終於規矩了一些,耷拉著舌頭站在她面前使勁兒地搖尾巴,一副激動又親切的樣子,那模樣簡直比上回見到趙誠謹還要興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嶸百思不得其解!他正疑惑不解著,鸚鵡小綠慢條斯理地飛出來了。這幾年它的架子非常大,早已不復幾年前剛進王府時夾著尾巴去討好人的模樣了,有一次趙誠謹還開玩笑說「小綠就是沒有雪團壓著,所以才翻了天。」他提起雪團的時候居然沒有難過,只是有些小小的遺憾。

  「咕嚕咕嚕——」小綠的綠豆眼忽然瞪得老大,喉嚨裡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它像發瘋似的忽然撲扇著翅膀朝許攸飛過來,一頭栽進許攸的懷裡,激動得「咕咕」直叫,看得沈嶸和平哥兒他們傻了眼。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沈嶸愈發地摸不著頭腦。茶壺還能勉強解釋得過去,畢竟這個傻大個一向熱情,雖然今天有點熱情過頭。但是小綠——這個傢伙可是王府裡出了名的眼睛長在頭頂上,仗著自己以前在皇宮裡待過,見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整個王府,也就在王爺、王妃和世子爺面前還老實些,他甚至有時候還欺負平哥兒呢。

  「嗚嗚嗚——」那隻二缺鸚鵡還裝模作樣地哭起來了,把腦袋埋進許攸的懷裡使勁兒地蹭啊蹭,嘴裡嘀嘀咕咕地哭道:「雪團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嶸頓時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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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許攸冷不丁地被小綠叫破身份,嚇得心都快停止跳動了。正所謂子不語亂力鬼神,這事兒不論真假,真要傳出去,站在風口浪尖的就是她,說不定還會有人認為她別有用心呢。所以許攸立刻跳起身拎住二缺鸚鵡的一條腿將他提得遠遠的,歪著腦袋沒好氣地朝它道:「你這種笨鳥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不過是戴了雪團的貓牌,怎麼就成了雪團了?我是人,不是貓!」

  她一邊說話還一邊大動作地揮舞著胳膊上的貓牌,二缺鸚鵡彷彿有些糊塗了,喉嚨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小腦袋一會兒探出來看看許攸,一會兒又歪過去瞅瞅她胳膊上的貓牌,樣子疑惑極了。

  沈嶸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盯著那貓牌看了幾眼,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有些凝重。

  「怎麼了?」趙誠謹低低的聲音從竹林後傳過來,旋即人已到了面前。他臉上帶著笑,雲淡風輕的樣子,聲音並不高,可許攸發誓她從那聲音裡聽到了一些隱藏的得意。這個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故意的嗎?

  其實早就已經猜出來了,特意帶了茶壺和二缺鸚鵡來確認?可是,上一次齊王這麼說的時候,他明明很激動地否認了!

  許攸悄悄朝趙誠謹瞟了一眼,發現他也正在看自己,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閃著光。察覺到她在看他,趙誠謹眉梢眼角全都彎了起來,笑吟吟的樣子。許攸的心頓時跳得厲害,好像被他從裡到外地看了個透徹,心虛得不行。她趕緊就把目光給挪開了,

  「小雪姐姐總是招動物喜歡。」原本跟平哥兒玩到一起的阿初也聽到動靜跑出來看,瞅見被狗和鸚鵡圍住的許攸,立刻笑起來,驕傲地高聲解釋道:「以前在雲州,我們整條巷子裡的貓貓狗狗都喜歡往我家跑,還有小紅豆也是……」可是,阿初的那隻小紅豆在兩年前的一個春天離家出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為了這,阿初再也不肯養小動物了。

  平哥兒聞言好奇極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許攸,好像要從她身上找出點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那……它們聽你的話嗎?」

  「那當然了!」繼續是阿初在搶話,「我姐讓它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指東不往西,可聽話了。」

  「那……小馬、小鷹也聽你的話?那老虎呢?」平哥兒的眼睛裡簡直藏著兩簇小火苗,那眼神兒看得許攸心裡頭直發毛,總覺得只要一句話回得不對就得被這個小傢伙給纏上。

  許攸當機立斷地否認,「沒這回事!我見了老虎照樣嚇得兩腿發軟、拔腿就逃。」

  趙誠謹都快笑出聲來了,朝平哥兒揮了揮手,道:「玩你的去吧,別在這裡纏著小雪。回頭大哥教你騎馬。」

  平哥兒立刻高興起來,咧嘴笑,「大哥說話算數!」說罷,又上前去跟趙誠謹擊了一掌,這才滿意地拉著阿初跑開了。

  許多年沒回來,荔園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就連桌子腿上被她撓出抓痕都清晰可見,牆腳的貓窩已經褪了色,但還是堅守在原來的地方,逗貓棒也擱在上頭,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一點灰塵也沒有。

  「坐吧,」趙誠謹給她指了個位子,自己在她身側的地方坐下,院子裡伺候的下人趕緊上了點心和水果,「……這個櫻桃好吃,」趙誠謹指著盤子裡紅豔豔的櫻桃笑著道:「一會兒我給你沏茶。」

  說罷,不待許攸客氣,他就已經招呼著沈嶸去取茶具。

  沏茶還有這樣的講究?許攸有些好奇。以前在王府的時候趙誠謹還小,並不怎麼飲茶,後來去了雲州,尋常百姓家誰會把銀錢花在茶葉身上,大多是隨便揪幾片葉子、花蕾曬曬乾,再用水一煮,味道也不錯,美其名曰叫做茶水。

  不過,看趙誠謹這架勢,好像沏茶也是一件挺費工夫的事兒?

  很快的,許攸就見識到了這種權貴人家流行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煮茶儀式……

  「是普洱嗎?」許攸見趙誠謹從匣子拿出一塊茶餅,忍不住問。秋天喝普洱,倒也應景。

  趙誠謹卻被她問得一愣,「什麼耳?」他抬頭看她,見她的目光放在他手裡的茶餅上,遂笑著解釋道:「是皇祖母賞的鳳餅。我父王與母妃都不愛飲茶,倒便宜了我。」一邊說著話,一邊拿了長長的竹筷夾住那塊小茶餅放在火爐上文火慢烤。不一會兒,便有濃郁的茶香飄出,沁滿了整個房間。

  「還挺香的!」許攸沒話找話說,一會兒,又指著銀碟裡雪白的粉末狀物體好奇地問,「這是什麼?」看起來像鹽,可是,煮茶為什麼還要放鹽?難道是西式烹茶法,一會兒再往裡頭放點奶油和砂糖?

  「鹽,還有薑末,蒜末……」趙誠謹指著擺在桌上的一大排小碟子一一說給她聽。許攸越看越覺得頭皮發麻,結結巴巴地道:「這些……全都要放茶裡頭?」那玩意兒煮出來還能喝嗎?索性再添些牛羊肉並幾片白菜葉子,一會兒中午就不用煲湯了。

  趙誠謹看著她哭笑不得的臉,忍不住想笑,偏又強忍著,正色回道:「是啊,一會兒煮好了你仔細嘗嘗。家裡頭都說我的茶煮得好……」他見許攸蹙著眉頭都快哭了,終於忍不住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甚至失態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許攸這會兒總算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個傢伙是在故意逗他,頓時氣得呲牙咧嘴,咬著牙惡狠狠地瞪他。趙誠謹邊笑邊解釋,「小雪你莫惱,我可沒騙你,京城裡都是這般煮茶的,我自己喝不慣。本以為你會喜歡呢。」

  對於許攸和他的品味一致,趙誠謹表示很高興。沈嶸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們倆,悄悄揉了揉太陽穴。

  「哪有這麼喝茶的。」許攸自己倒了杯白水,搖頭道:「茶味全都蓋住了,真是暴殄天物。」她又拿起匣子裡餘下的幾塊茶餅聞了聞,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小聲道:「味道怪怪的,好像不大對。」

  趙誠謹好奇地問:「小雪也懂茶?」以前明明沒見過她喝茶,光見她吃魚了。

  許攸謙虛地笑,「略懂,略懂。」才不是略懂的,她明明懂得很多,起碼比這種使勁兒往茶湯裡加蔥姜蒜的要懂得多了。她的老家在茶鄉,誰家不種茶,誰家不炒茶?最有意思的是鄰居家制茉莉花茶的,家裡頭無論男女老少,一年到頭身上都帶著茉莉花香,簡直比傳說中的香香公主還神。

  「小雪覺得這個茶不好?」

  許攸有些為難,這可是太后御賜的茶餅,她有幾個腦袋敢說御賜的東西不好?見她臉色如此,趙誠謹笑起來,柔聲道:「都是自己人,小雪還怕我們說出去。老實說,我也覺得這個味道不好,澀得厲害,也就偶爾裝裝風雅的時候才用。」

  沈嶸站在旁邊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不說話——明明三天兩頭地就要煮一壺,這會兒倒又說什麼不喜歡,真是少年心,海底針……

  許攸聞言,心中稍定。她也懶得推三阻四了,徑直問:「這茶是怎麼制的?我看那葉片都碎成渣渣了,完全看不清茶葉原本的樣子。一會兒煮開了,該多難看。」喝的時候就更不得了,豈不還得弄個漏鬥過濾,要不然滿嘴都是茶葉渣子和蔥姜蒜末,光是想一想就挺可怕的。

  趙誠謹對這個顯然還是有點研究的,立刻應道:「摘了嫩葉先蒸熟了,爾後再碾碎,烘乾壓在模子裡。待要煮茶的時候先拿出來烤一烤,烤得香了再碾碎入壺……」他看見許攸撇了好幾次嘴,嫌惡的神情簡直毫不掩飾,於是,他的聲音也越來越低,「依你的意思,要怎麼弄?」

  他不是很信許攸能想出什麼新式的制茶法,可是,一想想她本來就不同尋常,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許攸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說清楚,這個也不是我發明的,是我以前遇著的一個老和尚教的……」她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通,努力地證明這個掃地老和尚的存在,但無論是趙誠謹還是沈嶸,兩個人都覺得挺好笑:她似乎覺得自己真的可以瞞過他們。

  「……得用火炒!當然,也不是不能蒸,那個法子叫蒸青,做出來的茶葉顏色漂亮,但炒青的香味濃……」

  趙誠謹聽得雲裡霧裡的,皺著眉頭想了一陣,又問:「小雪你會制茶嗎?」

  她當然會!可是——許攸眨巴眨巴眼,小聲道:「但是,我手邊也沒茶青啊?」

  趙誠謹不大明白茶青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但他猜了猜,覺得差不離,「我家裡頭倒是種了幾棵茶樹。」

  「王府裡有茶樹?在哪裡?」許攸頓時瞪大了眼,她怎麼不記得王府裡種了茶樹?

  趙誠謹的目光微閃,「是去年春天我親手種下的,就在花園的東邊。難怪你不知道。」他不等許攸回話,便站起身興致勃勃地道:「我帶你過去。」

  沈嶸眼觀鼻、鼻觀心,心中默默地想,還真是不愛飲茶的人吶,又是親自種茶樹,又是對制茶工藝瞭如指掌,也不怕人家揭穿……

  三人一道兒去了小花園,那幾棵茶樹就種在小湖邊,因有湖水滋潤,長得倒還繁茂。許攸伸手揪了兩片葉子捂在手裡頭搓了搓,又聞了聞,點頭,「還不錯,香味挺好的。」許攸不大懂茶葉的品種,也說不清楚這幾棵茶樹到底適合炮製什麼茶,只籠統地隨口讚了一句。

  趙誠謹也學著她的樣子把揪了茶葉放在掌心捂熱了,使勁兒地搓,又湊過去聞了聞,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情,「好香!」這香味清新雅緻,沁人心脾,跟那幾塊茶餅的味道截然不同。

  「要不——」許攸試探性地問:「我采一些茶葉回去試試看?」她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小激動,來這個世界這麼多年,總算該幹一件穿越女做的事了。這要是把茶葉給蘇出來,她都能流芳千古了。將來人家要怎麼稱呼這個茶?雪茶?名字還挺好聽的!

  趙誠謹立刻眉開眼笑,「你就試試看,做不成也不打緊。」一邊說著話,又一邊招呼著沈嶸去拿筐子,他要親自採茶。

  攏共才幾株茶樹,便是把茶葉都給擼光了也整不了多少茶青,最後,許攸只帶了小半筐茶青回家。

  待目送著許攸她們乘坐的馬車走遠了,趙誠謹這才沉下臉,低聲朝沈嶸叮囑道:「今天這事兒千萬別傳出去。」

  沈嶸先是一愣,品了品趙誠謹話裡的意思,這是真覺得孟家小姐能製出茶來?自古以來,鹽茶之利,溥於丁田,龍團鳳餅價值千金,就連京中權貴也難得一二,若真能另創製茶之法,這裡頭的利潤簡直……沈嶸光是想一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當然,他也只敢稍稍想一想,萬萬沒料到的是,過了兩天,許攸就真把制好的茶葉給送上門來了。

  茶葉是用瓷罐裝著的,瓶口還鄭重地用蠟封了,再打開,裡頭還用油紙包仔細包著。趙誠謹捏了捏,裡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忍不住想笑,抬頭看了許攸一眼,見她小臉繃得緊緊的,一副嚴肅模樣,又趕緊把臉上的笑收了回去,正色道:「是小雪你親自制的?」

  「那當然!」許攸舉起雙手來彰示她烈士的功勛,「你看我的兩隻手,燙出了這麼多水泡。」

  趙誠謹臉色頓變,連茶葉包也顧不上拆了,扔下手裡的東西朝她衝過來,急得額頭上頓時就沁出了汗,「怎麼會這樣?痛不痛?阿嶸,快去把我櫃子裡的燙傷膏拿過來。」

  「已經沒事了,」許攸無所謂地揮了揮手,「把泡挑破過兩天就好了。」

  可趙誠謹卻拽著她的手不肯放,待沈嶸拿了藥膏回來,他還非要親自給她上藥,「……不是說炒茶嗎,怎麼把手給燙成這樣?你平日裡不大做飯,不會用鍋鏟,就讓阿婆或二嬸幫忙炒嘛。」

  「哪能用鍋鏟炒茶啊,」許攸吃吃地笑起來,「炒茶得用手,我這是業務不精,平日裡練得太少,真正的高手才不會燙著手呢。」

  趙誠謹這會兒根本就沒心思去關心怎麼炒茶,他小心翼翼地把藥膏塗滿了許攸的手指,又用紗布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許攸的兩隻手裹成了粽子這才滿意。

  許攸頓時無語。不過當著趙誠謹的面她沒好意思抱怨,心裡頭卻想著,等一會兒出了王府大門,立刻就把這些玩意兒通通拆掉。

  等處理完傷口了,趙誠謹總算想起喝茶的事了,遂又吩咐沈嶸去取茶具。許攸聞言趕緊攔住,道:「不用那麼麻煩,燒壺開水來就好了。」

  趙誠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朝沈嶸點點頭,自己則好奇地打開了油紙包。

  蘭花般清新雅緻的香味頓時飄入鼻息,趙誠謹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不說旁的,但是這茶香已是價值連城。再仔細一看,油紙包裡的茶葉蓬蓬鬆鬆的,葉片完好,色澤暗綠油潤,一看便讓人心生歡喜。

  待沈嶸拿了開水過來,依著許攸所說的法子將茶葉泡開,那清幽的茶香愈發地沁人心脾。茶湯清澈碧綠,猶如夏日裡的一縷清風吹過,不待喝,但是聞一聞、看一看就已令人心折不已。

  這簡直就是意外的驚喜!趙誠謹端起茶杯,心中早已開始各種籌劃,若是經營得好了,便是給孟家掙個爵位也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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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大家會覺得非要拆穿不可呢。這種事兒心裡頭有數就好了呀。不然,萬一傳點什麼消息出去,這是要被當做妖怪燒死的前奏啊.

  另外,關於制茶的問題我也來解釋一下。

  因為是秋天,所以文中所炒制的茶葉擬定為鐵觀音,微發酵,製作週期短,未經揉捻成球狀(揉捻成球實在太費力氣了)。

  炒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要炒制高水平的茶葉很難,但是,一般水平的其實還好啦。去年我去學茶藝,第一次跟著老師學炒茶,自己炒出來的綠茶和鐵觀音就很香,尤其是鐵觀音,居然有蘭花香!!!被我老爸大加讚揚,還拿出來招待客人,還得到了親朋好友的表揚!!!

  另外,還說一說關於茶葉知識的小科普:

  目前我們泡茶的飲茶方式大概正式起源於明朝,據說是因為朱元璋覺得團茶太貴,所以下令改革。

  在此之前,中國的飲茶方式都是煮飲,大概就跟文中所講的一樣,加蔥姜蒜等各種調料,唐朝的時候茶聖陸羽寫了一本《茶經》,提倡大家要體會茶的真味,於是,蔥姜蒜等調味料都不加了,但是,還是需要加一些鹽……

  宋代流行龍團鳳餅,特別昂貴,皇帝喝得都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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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0: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紗布記得別拆!」臨走的時候,趙誠謹忽然開口叮囑道。許攸一怔,旋即乾巴巴地笑了兩聲。

  「明兒我過去看你,要是看見你把傷口拆了……」他沒說話,那雙幽深而漂亮的眼睛就那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看得許攸心裡頭髮毛,趕緊投降,「知道了,管家婆!」

  回家的路上,阿初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今天有和平哥兒玩了什麼,誰贏了,他又如何如何地厲害,巴拉巴拉……許攸則一直靠在車壁上發呆,一閉上眼睛就是趙誠謹微微笑看著她的樣子,雙眼明亮,眸光閃閃,看得人心裡頭毛毛的。

  一回家,孟老太太就把她叫進屋裡去了,仔仔細細問起在王府裡發生的事,許攸倒是沒提趙誠謹給她包紮傷口的事,只是一臉嚴肅地道:「順哥兒再三叮囑讓我們別把這制茶的事洩漏半分,他還說——」許攸故意頓了頓,壓低了嗓門湊到孟老太太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孟老太太立刻驚得跳了起身,臉色都變了。

  「這……不……不會吧……」這爵位又不是大白菜,哪能隨便就得了的,更何況,這制茶的法子還不是他們孟家的。孟老太太頓時就心虛了,趕緊道:「你跟順哥兒說了沒有,這制茶的法子是別人教的,我們這麼拿來用,將來若是有人找上門來,可要如何是好?」老太太是個實誠人,遇到這種事第一個反應不是驚喜交加,而是焦急擔憂,單是這一點,許攸就覺得,這個家有老太太看著,絕對出不了事。

  許攸拍拍孟老太太的背,低聲勸慰道:「阿婆你放心,這事兒有順哥兒擔著,我們又沒說這制茶的法子是自家獨創的,至於皇帝陛下怎麼看,那是他的事。再說了,這爵位的事還沒影子呢,我也就跟您說說,阿爹那裡都沒提呢。」

  許攸心裡頭清楚,這制茶的方法一旦推開,其利益之豐厚必定引得眾人覬覦,單憑他們孟家,就算背後有瑞王府撐著也沒用,倒還不如賣皇帝陛下一個好,把這法子給捐了,從他手裡頭討個爵位。給他這麼大個便宜,皇帝陛下應該也不會吝嗇吧,許攸可記得前朝修宮殿有功的工匠還有封了侯的呢!

  到了晚上,孟老太太召集了雪爹和孟二叔悄悄開會,許攸身為當事人自然也「列席」了會議。把這事兒仔細一說,大傢伙兒都傻了,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雪爹都有些說不出來話,瞠目結舌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朝許攸問:「小雪,你老實告訴阿爹,這制茶的法子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許攸又把那大和尚的藉口再說了一邊,聽得孟二叔張著嘴半天合不攏,雪爹卻還不信,沉著臉喝道:「阿爹問你正事,你別推三阻四的胡吹亂編。快快老實交代清楚!」

  奇了怪了,明明連狡猾的趙誠謹都給騙過了,怎麼就騙不了雪爹?許攸低著腦袋迅速地想著各種藉口,支支吾吾地又編道:「其實……是我那幾年睡著的時候做夢夢到的,」她抬頭見雪爹又把臉一沉,遂閉著眼睛把聲音都提高了,「就是知道你們不信所以才瞎編嘛!我說了實話你們又不信,明明就是做夢夢到的!」

  她先前編的白鬍子大和尚沒人信,這回弄個鬼鬼神神的,孟老太太卻信以為真起來,正色道:「小雪這回不像是在說謊,誰沒事編這種故事?一聽就像是在瞎說。」見老太太替她說話,許攸立刻作委屈狀,一邊撇嘴一邊開始紅眼圈,「就知道阿爹要罵人,所以才不敢說,萬一被外人聽到了,怕不是要說我是妖怪,抓了我去燒死……」

  「啊呸呸!」孟老太太見她掉眼淚,頓時心疼得不行,上前將她抱在懷裡,柔聲哄道:「小雪不哭啊,阿婆相信你。」說罷,又狠狠地朝雪爹和孟二叔瞪了一眼。

  雪爹揉了揉太陽穴,知道問不出別的花樣了,無奈地朝孟老太太道:「娘,此事關系重大,我只是想問個清楚。這制茶的法子要真推開,原來制茶的人沒了活路,咱們家首當其衝要被人責難,到時候——」

  「天塌下來有皇帝陛下擔著,你怕什麼!」孟老太太理直氣壯地道:「小雪不是說,順哥兒要把這法子捐給朝廷?既然是朝廷的旨意,關我們家什麼事?再說了,順哥兒不是說要給咱們家討個爵位,到時候你身上有了爵位,還怕那些屑小?」當然,老太太想的更加長遠,只是有些事現在還不大好說罷了。

  雪爹拿老太太一點辦法也沒有,卻又不肯就此退讓,想了想,朝許攸道:「小雪你先回去睡覺,我跟你阿婆還有話說。」

  許攸雖然有些不願意,但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悄悄朝孟老太太擠了擠眼睛,起身回了屋。待她離開,雪爹這才沉聲朝孟老太太道:「娘,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為了孟家好,可這事兒關係到小雪的將來,我實在不敢拿她去冒險。」

  「什麼意思?」孟老太太眨巴著眼睛,有點狡猾地問。

  「小雪手握著生錢的技法,聖上能放心讓她嫁出去?」雪爹苦口婆心地道:「我就怕到時候陛下一封聖旨把她召進宮,小雪這一輩子就都給毀了。」

  孟二叔聞言頓時驚得長大了嘴,臉上也露出焦急的神情,孟老太太面色肅穆,眼睛裡有異樣的光,過了好一會兒,老人家才慢吞吞地回道:「這不是……還有順哥兒麼?」

  她抬頭瞟了一臉驚詫的雪爹一眼,不急不慢地道:「你別說沒看出來啊,順哥兒這三天兩頭地往家裡跑,幾年來東西像不要錢地往雲州送,你這當爹的,心裡頭能沒底?先前我是不同意,畢竟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饒是順哥兒再怎麼有心,小雪壓根兒就進不了他們家的門。可我現在多少看明白了,不管這樁婚事能不能成,順哥兒都是個好孩子。你道是他為什麼把這事兒給攬過去?雖說在皇帝面前討了好,可到底招人恨,這要不是為了小雪,為了我們家,就憑他那股子聰明勁兒,能幹出這種事?」

  雪爹頗不自在的揉了揉眼角,無奈道:「娘,順哥兒可是瑞王府世子,將來是要承爵的。」整個京城才幾個親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續絃都一大堆人盯著,更不用說趙誠謹青春年少,人品才貌無一不是萬里挑一!多少雙眼睛如狼似虎地盯著他,自家女兒就算再怎麼聰明伶俐,可家世擺在那裡,便是因這制茶之事果真得了爵位,在那些權貴眼中,也照樣上不得檯面。小雪便是能進門,恐怕也只能做妾。雪爹是無論如何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且先看著吧。」孟老太太道:「就看他們倆有沒有緣分,反正小雪年紀還小,順哥兒這裡若是不成,我們就趕緊把她的親事給訂下來,我看胡家那小哥兒也不錯……」

  這怎麼又扯到胡鵬程身上去了……雪爹愈發地頭疼。女兒大了,可很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情。

  第二日大早上,趙誠謹居然又找上門來了。雪爹一聽到外頭的動靜,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他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孩子。

  但趙誠謹卻絕口不提茶葉,反而與雪爹和孟二叔說起阿初讀書的事來,「……我看來看去,城北的香山書院倒還不錯,書院的山長是大儒葉真,授課的老師也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平哥兒不願去上書房,所以府裡頭還準備把他也送過去,若是阿初也一起,倒是有個伴。」

  孟二叔先是又驚又喜,可仔細一想,很快又開始打退堂鼓,小心翼翼地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他們來京城時間長些,多少聽過香山書院的名號,自然知道那是京城裡除了上書房之外頭一等讀書的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去卻找不到門路,他們這等微末小官是想都不敢想的。

  趙誠謹過來找他們提這事兒,說白了就是主動來幫忙,孟二叔一想到最近這幾年趙誠謹給孟家幫的忙,心裡頭就虛,「還是不麻煩世子爺了,」孟二叔搓了搓手,小聲道:「那香山書院可不是尋常人能去的地方,我們阿初隨便找個私塾就好。」

  趙誠謹哪裡會猜不到他的心思,笑笑道:「二叔是怕會麻煩我?原本平哥兒也要去的,都已經跟葉山長打過招呼了,不過入學時還要考試,可不是我一句話就能定的。香山書院名氣之所以大,是因為葉山長不拘一格招募賢才,別說阿初,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學子,只要是才學出眾,學習刻苦,也照樣能入學。二叔不妨讓阿初先隨我去香山書院見一見葉山長,他若是自己有本事能過得了葉山長那一關,莫非二叔還攔著不讓他去?」

  論口才,孟二叔哪裡是趙誠謹的對手,三言兩語就被他給說服了,甚至還忍不住得意地自吹自擂道:「我家阿初還是很聰明的,以前在方先生的學堂裡讀書,每回他都能拿第一……」

  「那就這麼定了。」趙誠謹笑得溫柔極了,「明兒早上我過來接他。」

  雪爹在一旁甚覺無力。

  把這事一定下,趙誠謹又順便去隔壁書房看一眼阿初。

  他沒急著進門,湊過半開的窗戶往書房裡看了幾眼,很快就發現了坐在書桌邊的許攸。他昨天千叮囑萬囑咐不能拆掉的紗布早已不知所蹤,她正握著毛筆低頭寫字,小圓臉微微沉著,很是認真的模樣。

  雪爹和孟二叔就在身後,趙誠謹不好一直站在窗口偷看,輕咳一聲,踱到書房門口輕輕扣了扣,朝阿初笑了笑,又故作驚訝地看著許攸道:「小雪也在啊。」

  雪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裝模作樣的,也太假了!

  許攸聽到趙誠謹的聲音,手上頓時一抖,一滴墨汁就滴在了白紙上,落下一個圓圓的黑點,她頓時就皺起了眉頭,無奈地吐了一口氣,抬頭朝趙誠謹道:「你來了呀。」說罷,又好奇地瞥了雪爹和趙誠謹一眼,心裡有些意外,但沒說話。

  「世子爺說要把阿初送去香山書院讀書。」孟二叔笑吟吟地朝她們倆道,阿初聞言,立刻高興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是城北的香山書院嗎?我能去哪裡讀書?真是太好了!」

  許攸扭過頭去看他,這大概就是等同於現代接到國內最頂尖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感覺?或許還要更牛X一些。

  「還沒定呢。」趙誠謹謙虛地朝阿初道:「明兒我帶你去書院見一見山長,他興許還得考一考你,若是你沒通過,可就進不了門了。」

  阿初興奮得直跳,「我才不怕,隨便他考……」他實在激動得很,滿屋子地跑來跑去,看得雪爹和孟二叔腦仁疼。見有阿初在屋裡,雪爹也不怕趙誠謹跟許攸走得太近,遂揉了揉太陽穴,出了門,孟二叔見狀,也趕緊跟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趙誠謹便故意想了幾個問題來考阿初,阿初立刻就安靜下來,咬著筆頭去冥思苦想怎麼應答,他自己則繞到許攸身邊,好奇地問她,「小雪你在寫什麼?」

  「制茶的流程,」許攸甩了甩有些發酸的胳膊,苦著臉道:「字還挺多。」

  「那我幫你寫吧。」趙誠謹低頭看了一眼宣紙上熟悉的字體,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忍不住勾起嘴角,聲音也愈發地低沉而溫柔,「你說,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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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趙誠謹這一寫就寫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

  孟二叔為了讓老太太享福,特意請了個廚娘回來做飯,老太太卻總嫌棄人家做得不好,這會兒家裡頭來了客人,便非要親自下廚,還言之灼灼地道:「順哥兒的口味我最清楚,換了旁人都做不好。」

  許攸總覺得,老太太好像對趙誠謹的態度忽然之間親暱了許多。先前雖然也好吧,可是,自總能感覺到有那麼一股子淡淡的疏遠,可現在,老太太好像把他當親孫子似的疼。

  吃飯的時候許攸忽然想起沈嶸來,遂隨口問了一句道:「今天怎麼不見沈嶸跟著你?」

  趙誠謹解釋道:「我讓他去南邊買茶園,託付別人總不放心。」說罷,又朝許攸道:「你昨兒不是說福建那邊的茶園好?我特意讓他去了那邊。眼下朝廷的貢茶大多出自巴蜀,福建那邊的茶園倒是不貴,大叔二叔若是手裡頭有些閒錢,也可以先置辦一些園子,我估摸著再過兩年價格就得番好幾倍。」

  雪爹和孟二叔聞言都有些心動,尤其是雪爹心裡頭想得長遠,雖說現在孟家的日子還算好過,可許攸眼看著就大了,再過兩年就得嫁人,且不說她的婚事到底落到何處,嫁妝終歸是要先預備著。以前家裡頭貧寒且不作他想,而今既然有機會,雪爹自然是希望能多替她打算。雖說此舉難免又有趙誠謹出面幫忙的嫌疑,但雪爹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他與孟二叔悄聲商量了一會兒,很快便拿了主意,吃過飯後,便悄悄將趙誠謹喊到一邊,把手裡頭攢下的銀子全都拿了出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就連趙誠謹都沒想到短短幾年時間,雪爹和孟二叔居然攢下了不少的家當。

  「……都是打仗那會兒攢下的,一直藏著沒敢讓人知道。我和你二叔都不善經營,所以只能死死地攢著,本打算等小雪出嫁的時候給她置辦嫁妝,將來等她出嫁的時候也體面些。」雪爹說這話的時候趙誠謹的心都漏了一拍,咬著牙,硬著頭皮與雪爹對視了一眼,卻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正眼看他,趙誠謹滿腔的熱情瞬間就被一瓢涼水給澆滅了,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不過,他從來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便是心裡頭再怎麼失望,面上卻還是一切如常,強打起精神朝雪爹道:「大叔放心,有我看著,自能將你的茶園打理得井井有條。」他說罷,想了想,又道:「大叔既然到了京城,單靠每個月那點俸祿,恐怕吃飯都不夠。依我看,也能想點別的營生,或是買地,或是買鋪子,錢雖花出去了,每年卻總有進項,總比坐吃山空的強。」

  孟二叔聞言頓時激動起來,忍不住插話道:「世子爺到底是有見識的人,說得有道理。我看京城裡那些世家大戶,家裡頭的田地數不勝數,府裡頭的姑娘出嫁的時候都是幾十頃幾十頃地的陪嫁,吃穿幾輩子都夠了。」

  雪爹沒好氣地看著他道:「我們攏共就這麼點銀子,不是說好了讓世子爺幫忙去福建買茶園,哪裡還有錢去置辦田地?再說了,這京城附近的地早就被人搶了個精光,哪裡還有我們的份兒。」

  趙誠謹也笑著道:「大叔說得也有道理,這京城附近的地大多是有主的,買到都要靠時機。我也就是跟您提一提,讓你們心裡頭有數,什麼時候有機會了,就千萬莫要錯過。」這個機會……雪爹稍一思忖心裡頭就有了數,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京城裡每年被擼掉官職,甚至流放邊疆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每年京城附近的地也就是這麼出來的。

  趙誠謹跟雪爹他們說完了話也不急著回去,許攸隨口問一句,他便露出委屈又受傷的神情,「平哥兒進京去見皇祖母了,家裡頭一個人也沒有,回去了也沒人搭理,實在冷清,所以才來找你們說說話。」

  這話說得,就好像他是什麼沒人疼愛的小白菜似的,換了別人還真可能被他給騙到,可許攸又哪裡是別人,她可親眼瞧見過這位小白菜又多受寵,太后見了他,比見了太子還親呢。

  不過她也沒說破,便往旁邊的凳子上挪了挪,招呼他坐下,道:「既然你閒著沒事兒,那就過來幫我的忙。」她轉身把收在櫃子裡的茶葉拿了出來,找了個篩子攤開,道:「我們來撿梗子。」

  「撿梗就是把茶葉裡頭的長梗子撿出來,這玩意兒摻在茶葉裡頭不好看,泡開了還澀口,所以得把它們都撿出來……」她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一邊麻利地把篩子裡的茶葉分成兩摞。

  「為什麼要分開?」

  「你不覺得這個樣子好看嗎?」許攸的臉上露出狡猾又得意的神情,「大小勻整,葉片也完好無損,可以賣得貴一倍。反正有錢人多得是,人家也不在乎這點小錢。這還不算什麼,等到了春天春茶上市的,頭園茶還能炒作到天價……」

  趙誠謹眨巴著眼睛看她,一會兒,忍不住笑出聲來。許攸歪過頭來瞪他,氣呼呼的樣子,「怎麼,你不信?」真是大少爺,一點商業頭腦也沒有,許攸對此表示鄙視。

  趙誠謹連忙揮手,「沒有,我怎麼會不信。」他笑得高興極了,牙齒都露了出來,雪白的,「我只是沒想到小雪還會做生意,這可真難得。不過,炒作是什麼意思?」他一臉好奇地問,樣子認真極了。

  許攸愣住,呆了一下,才打了個哈哈,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這不是炒茶嗎,我隨口一說。對了,明年開春,我們還能炒別的茶,我跟你仔細說說……」她趕緊把話題就給岔開了,趙誠謹也沒再追問。

  不過,待聽得新茶的炒制方法,趙誠謹卻低下頭半晌沉吟不語,過了許久,才緩緩道:「這個倒是不急。」

  「為什麼?」許攸不解地問,她還挺想喝綠茶的。

  趙誠謹莫測高深的笑起來,「就好比打葉子牌,好牌總是留在最後,急急忙忙把手裡頭所有的牌全都打了出去,後頭豈不是就沒得玩了。」敢情這傢伙是想留一手,許攸仔細想想,還是覺得他做得對,於是點點頭笑道:「可不是,後頭我還想從皇帝陛下那裡再多討點好處呢。」

  趙誠謹在孟家一直待到天快黑才回府,第二日大早,又親自過來接阿初去香山書院。平哥兒這回也跟著,還沒下馬車就急急忙忙地從窗口探出腦袋來,扯著嗓子大聲喊「阿初,你好了沒有。」

  阿初也顧不上換衣服,飛快地從屋裡衝了出來,急急忙忙地應道:「我來了,我來了。」

  二嬸抱著衣服從他屋裡追出來,一邊跑一邊小聲地罵,「你這混小子,還不趕緊回來換衣服,一會兒穿成這樣去學堂,老師還不得把你趕出來。」

  阿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又飛快地往屋裡跑,不過一分鐘的工夫,就又蹦出來了。雪爹和孟二叔今兒都去了衙門,阿初就像一隻沒人管束的鳥,恨不得飛到天上去。

  趙誠謹牽著平哥兒進了院子,與老太太和二嬸見過禮,又朝趴在窗口朝外看熱鬧的許攸揮了揮手,道:「小雪不去嗎?」

  許攸一愣,旋即心裡生出一些驚喜,「我也能去?」

  「又沒人攔著不讓你出門。」趙誠謹笑眯眯地看著她,「香山書院在城北的落雁山,這會兒山上的楓葉都該紅了,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你若不去,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的美景。山頂還有瀑布,有十幾丈高,美不勝收……」

  「我馬上去換衣服……」

  一會兒她就穿著男裝出來了,頭髮也整整齊齊地束起來,一絲不亂。這身男裝是她拿了雪爹的舊衣服改的,洗得有些發白,但大小還算合適,套在身上,儼然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只是往趙誠謹身邊一站,足足矮了他大半個腦袋,許攸頓時就洩氣了。

  趙誠謹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只覺得好玩,忽然生出想在她頭頂上揉一把的衝動,好險才忍住了,心虛地偷偷朝孟老太太瞄了一眼,見她似乎沒注意到自己,這才吁了一口氣,用力地捏了捏拳頭。

  趙誠謹行事頗為低調,所乘的馬車看起來也毫不出奇,只是比尋常馬車稍稍大些,只是裡頭的陳設要精緻許多,坐在裡頭也平穩舒適,不過,便是這麼低調的馬車也有人能一眼認出來。馬車剛剛出了巷子,許攸就聽見外頭傳來齊王殿下咋咋呼呼的聲音,「咦,這不是二哥家的馬車?誰在裡頭?順哥兒,平哥兒?」

  趙誠謹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平哥兒偏偏還挺興奮,一聽到動靜立刻就鑽出小腦袋朝齊王打招呼,「七叔,是我,我和大哥去落雁山。」

  「順哥兒也在啊,怎麼不出來跟七叔打聲招呼?」齊王笑嘻嘻地問,說話時,已經騎著馬欺近馬車,馬鞭探過來要把車簾掀開。趙誠謹皺著眉頭搶先一步走了出來,揉了揉眼角,喚了聲「七叔」,又苦笑著問:「七叔這是要去哪裡?」

  齊王回道:「剛進宮被陛下罵了一通,心裡頭正不痛快呢。你們要去落雁山,那我也跟你們一道兒去散散心。」

  趙誠謹頓時連殺人的心都有了。不過他好歹忍住了,目光在齊王身側的侍衛身上掃了一眼,道:「我下來陪七叔騎馬走走。」說罷,便低聲與平哥兒叮囑了兩句,又問那侍衛要了馬,翻身便上了馬。

  他二人鮮衣怒馬地往街上一走,立刻就引得路人紛紛矚目。趙誠謹也就罷了,雖然也生得俊,但平日裡極少露面,認得他的人不多,可齊王殿下在京城裡卻是名人,不認得他的才少,這一路過去,還不住地有人跟他打招呼,招呼完了,又拐彎抹角地打聽趙誠謹的來歷。趙誠謹左右不說話,繃著臉冷淡極了。

  「一晃連順哥兒都這麼大了……」齊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難得地感嘆了一聲,「想想你小時候多可愛,白白胖胖像個糯米糰子,整天抱著隻貓,就跟雪團是你媳婦似的。要不是當年秦家作死,所有的人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趙誠謹也不知道他是否若有所指,畢竟,那一場叛亂帶給了京城太多的變故,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瑞王爺,甚至更多人,大家都變了。

  「七叔的婚事定下來了嗎?」趙誠謹忽然開口問,齊王身上一顫,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爾後氣急敗壞地朝他怒吼,「好你個混蛋小子,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知道你七叔我心裡頭煩,還故意來氣我。」

  趙誠謹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我這不是關心您麼。林尚書雖說位高權重,可那府裡頭家風不正,從上到下都亂糟糟的,您若是去了那家姑娘……」他沒往下說,但臉上已然露出同情之色。

  齊王頓時冷哼,「你放心吧,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那姓林的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是皇伯父的一條狗,自己家裡頭都亂糟糟的,京城裡頭,哪個有頭有臉的人家敢與他們結親?你皇伯父心裡頭能不清楚?也不過這事兒鬧得大了,他礙著面子把我叫過去說了幾句,這不立刻就把我給放出來了。」

  自從皇帝陛下賜的一場婚把瑞王府弄得烏煙瘴氣之後,他就再也不干這種事兒了,每回見了齊王,也就是吹鬍子瞪眼地罵他幾句,恨不得拿根鞭子來抽他,可婚事卻是一點也不碰。有時候齊王想一想,又覺得瑞王爺真是勞苦功高。

  他們叔侄倆就這麼一路說話一路騎到了落雁山腳,香山書院就在山腳東側,馬車還沒停穩,平哥兒就急急忙忙地從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就是阿初,最後才是許攸。

  因為許攸穿著男裝,齊王剛開始還沒怎麼留意,後來才發現有點不對勁——這一身破舊衣裳的小鬼很不把自己當外人,他再定睛一看,拍著腿大笑起來,「哎呀,是小雪團啊!」

  他說罷又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故意「啊——」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還轉了好幾個彎,一臉曖昧地看著趙誠謹,笑得特別地淫蕩。

  趙誠謹繃著臉假裝淡定,齊王見狀,頓時玩心大起,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順哥兒你再在七叔面前裝模作樣,信不信七叔就能把你這事兒給你整黃了……」

  趙誠謹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臊得,頓時臉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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