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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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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啊——」地一聲慘叫,趙誠謹猛地跳起身,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彎著腰夾著腿,狼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許攸見他這副慘樣,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荒唐的事,剛開始還挺尷尬,但一咬牙,又把臉給板起來了,理直氣壯地朝他喝道:「你……你活該,誰讓你耍流氓?」

  趙誠謹都快哭了,哆嗦著尋了個凳子坐下來,欲哭無淚地看著許攸道:「我就親了你一口,你有必要這麼狠麼?真要被你抓出點毛病來,以後……」他臉一紅,都不好意思說了,揉了揉臉,哭笑不得地道:「你這都是從哪裡學來的?人家小流氓都不干這種事兒。」

  還撩陰手,虧得他反應快,要不,今兒可有得罪受了,更要命的是,真要傷了那裡,他連找大夫都不好意思,要不然,人家問起這是怎麼傷的,他要怎麼回?不曉得的人鐵定以為是他耍流氓才挨了這一下。

  許攸雖然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生猛過頭,可是,打都打了,再扭扭捏捏的繃著也沒用了,於是她把臉色收了收,小聲喃喃道:「我又沒用多大的力,怎麼就傷成這樣了。」她剛剛心慌意亂的,甚至都沒注意到手感,冬天的衣服穿得也厚實,許攸覺得,應該不至於傷得太嚴重吧。

  可是,以前新聞裡頭還有報導,說有男人被一記撩陰腳給踢死了的,看來男人那地方還是脆弱。再看看趙誠謹額頭上未乾的冷汗,許攸又有點心虛,咬咬唇,終於還是湊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那你……那個……還好吧。」

  趙誠謹一臉痛苦,「你說呢?」到底當著許攸的面呢,他連看一看都不好意思。

  許攸有些不安,「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嘛,我又看不到。」

  趙誠謹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你想看?」

  許攸頓時被他弄了個大紅臉,伸手就在他背上撓了一爪子,不過下手還算有分寸,一點也不痛,「好你個趙誠謹,看不出來你還挺流氓!」

  她立刻想起剛剛被輕薄的事了,氣得直跺腳,「你是活該,誰讓你忽然耍流氓。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佛門清淨之地,你居然敢……行此輕薄之事,小心菩薩罰你。」

  趙誠謹傷得並不重,剛剛喊得這麼悲慘,一大半都是做做樣子給許攸看的,雖然對許攸如此激烈的反應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但一想到剛剛唇畔的美妙滋味,又覺得便是再來一遭也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下回他注意點,抱住她那兩隻不安分的胳膊就好。

  「輕薄之事?你是說我親你?」趙誠謹想到之前許攸的話,心裡頭又有些惱,又氣又無奈地朝她道:「我還不是被你給氣的!你這小沒良心的丫頭,這些年我怎麼對你的,你心裡頭不知道?掏心掏肺、一心一意地對你好,整天都盼著早點和你成親,你倒好,居然懷疑我的誠意,還說什麼退婚!孟照雪,你自己說,你跟我說那些話到底虧心不虧心?」

  「我為什麼要虧心!」許攸被他說得心裡發虛,嘴巴卻還硬得很,「你是跟我說過什麼,還是承諾什麼?你不說,我怎麼能確定你到底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為了別的。再說了,你要真有心,那這三天兩頭不見人又是什麼意思?就連阿初都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府裡頭的下人誰不暗暗猜測說你想退婚!」

  她說到這裡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睛都紅了。趙誠謹也被她的指責得好一會兒沒說話,目光炯炯地看了她半晌,竟然抿嘴笑起來,一會兒,愈發地笑得高興,甚至還起了身,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想要過來抱她。

  許攸立刻朝他橫眉冷對,趙誠謹也不氣,厚著臉皮用力將她抱住,還想親一親的,又怕惹惱了她一會兒再挨一記撩陰手,只得將這慾望壓下去,湊到她耳邊柔聲道:「鬧了半天,原來你是在氣我沒去看你。我從七月起就被陛下丟到金吾衛訓了三個月,就連晚上都歇在宮裡頭,連王府都沒怎麼回去,但凡是抽出一點空也趕緊來見你,你還生我的氣。好了,是我不對,早該跟你說的……」

  他越說心裡頭就越是高興,簡直是心花怒放。許攸卻尷尬極了,她有些後悔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天曉得剛剛怎麼就說了這些奇怪的話,弄得好像她真的多麼喜歡他是的。

  許攸既生氣又尷尬,她還想再辯解幾句,可趙誠謹卻壓根兒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說的對,我早該跟你說清楚的。我不是不好意思麼,我娘說男人不能只會甜言蜜語,關鍵還得看行動。我以為這麼久了,你多少也能感覺到,不過,既然小雪喜歡聽我說這些話,那以後我就跟你多說說……」

  「誰喜歡聽這些了?」許攸的臉漲得通紅,她忽然發現,先前兩人不捅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趙誠謹還能小心翼翼地恪守君子之道,可現在,自從她一時激動使了個損招,這小子忽然就膽子大了起來,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就連許攸都有點沒法招架。

  「你別渾說,再胡說八道,我就……我就哭!」許攸忽然發現她好像拿趙誠謹一點轍都沒有,腦子裡一時靈光一閃,乾脆捂著臉哭起來,剛開始還只是假哭,可也不知怎麼的,就這麼嚎了兩聲,那些壓抑在心裡許多年的悲傷和委屈全都一點點地湧了出來,她的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猶如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往下掉,嚇得趙誠謹頓時就慌了神。

  「你別哭了……小雪你別哭了……」趙誠謹被她哭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恨不得去把阿初叫進屋來幫忙勸說,可許攸卻拽住他的衣服領子不讓他走,一邊抽抽噎噎地哭,一邊還往他懷裡鑽,把眼淚和鼻涕全都抹在他的衣服上,不一會兒,他的胸口就濕了一大片,伸手摸一把,全是濕熱的潮氣。

  趙誠謹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哭喪著臉柔聲道:「好了,是我不對,小雪你不哭了,你愛怎麼罰我都成,五花大綁還是十大酷刑?我保證絕不反抗!你看看你,哭得眼睛都腫了,一會兒阿初回來看見了,一定以為是我欺負你。」

  他提到阿初,許攸才猛地一驚,阿初他們都還在呢,一會兒若是忽然回來,見她們倆抱在一起哭,還不曉得要想到哪裡去,於是她趕緊鬆開手,胡亂地抹了兩把淚,又朝趙誠謹瞪了一眼,道:「你給我等著!」

  趙誠謹悶悶地笑,「好啊,我等著。」

  他起身出門請廟裡的小沙彌打了盆水給許攸洗臉,又拎了帕子幫她敷眼睛。許攸年紀還小,正是青春年少時,雖然剛剛哭得厲害,但恢復得也快,敷過眼睛後雖還有些紅腫,但已經不那麼明顯,想必等回家的時候孟老太太就看不出來了。

  但這到底還是瞞不過阿初和幾個丫鬟,他們一進屋就發現了不對勁,阿初還指著許攸的臉「啊」了一聲,目光飛快地掃向趙誠謹,面帶責備,趙誠謹抱歉地朝他笑,又舉起酒杯朝他示意。阿初卻不動,鼓著臉氣呼呼地看著他,想說什麼又不敢的樣子。

  倒是許攸有些不好意思,見狀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朝阿初道:「你小順哥跟你喝酒呢,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阿初頓時睜大了眼睛!他明明是在替她撐腰好不好,居然還被教育,簡直是沒天理了!

  很快的,阿初就清晰地察覺到趙誠謹和許攸之間的氣氛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平日裡趙誠謹雖然也總往許攸身上瞄,但都做賊心虛、小心翼翼的,哪裡會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那眼神兒像蜜糖似的,甜得發膩不說,還帶著絲,恨不得黏在許攸的臉上。就連許攸也不大對勁,換做以前,遇著這種情況,她要麼就假作不知,要麼就會狠狠瞪趙誠謹一眼,可今兒卻還時不時地域他對視一番,罷了,又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喝茶——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她都喝了三壺茶了!

  看來這婚禮的日子就快定下來了。阿初長長地嘆了口氣,故作成熟地搖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許攸她們出門的時候只乘了一輛馬車,來的時候坐她們幾個還不成問題,可回程多了趙誠謹,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要不,我騎馬回去?」阿初早就對趙誠謹的馬虎視眈眈,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是想嘗試一番。不想趙誠謹卻笑道:「我今兒是坐車來的,沒騎馬。阿初若是想騎,明兒你來王府跟平哥兒一起去跑馬場。若是騎得好了,我就做主送你一匹馬,可好?」

  阿初立刻就高興起來,趙誠謹平日管他們管得可嚴了,上回在茶園裡他想學騎馬,結果硬是被他壓在小母馬的背上走了好多天,以至於阿初到現在也還不敢策馬快奔。再後來他回了京,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讀書上,就再也沒有摸過韁繩了。而今聽得趙誠謹居然還想送他一匹馬,阿初頓時喜出望外,「那我們說好了,我明天就去找平哥兒。」

  阿初一高興,就決定不去給趙誠謹添堵了,想了想,還湊到他面前問:「小順哥你另趕了馬車來?那讓小雪姐姐跟你坐一車?我們家的馬車不如王府的馬車寬敞,坐著也不舒服。」

  趙誠謹很滿意他的上道,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道:「我的馬就在王府的馬廄裡,明兒你和平哥兒自己去挑。」

  然後,許攸就被專注賣姐二十年的阿初給賣到了趙誠謹的車上……

  不過,考慮到瑞王府的馬車的確要寬敞舒適得多,許攸想了想,還是沒拒絕——她才不是想要跟趙誠謹那個小混蛋單獨相處呢!

  上了馬車,走了不一會兒,許攸就開始瞌睡,趙誠謹慇勤地給她遞墊子,甚至還指著自己腿上道:「要不,你靠我身上睡?」他說話時眉眼帶笑,唇畔全是柔情蜜意,那溫柔簡直都快溢出來了。

  「好啊」許攸斜著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道。

  趙誠謹被她反將了一軍,一張俊臉頓時漲得通紅,口水嗆在喉嚨裡,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攸暗自偷笑,接了墊子墊在座位上,歪著身體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她今兒可真是累著了,爬了山不說,後來還哭了一場,早就有些乏了,這會兒往車上一靠,腦子就開始犯迷糊,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好像做了個夢,有只大貓在她臉上舔來舔去,從額頭舔到嘴巴,再舔到脖子,趕都趕不走,許攸一生氣,就朝它揮了一巴掌,「啪——」地一聲響,終於清靜了。

  靈山寺距離孟家可不近,馬車走到一半的時候,許攸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整個人都窩在趙誠謹懷裡,兩隻胳膊還緊緊抱著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胸口,這姿態要多親密有多親密。

  許攸微微一動,趙誠謹立刻就發現了,也沒鬆手,低下頭非常自然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柔聲道:「醒了,再多睡會兒,馬上就到家了。」

  許攸幾乎都以為自己睡了一覺就穿越到幾年後了,這老夫老妻的口氣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剛上馬車時,趙誠謹也只敢嘴巴上吃吃豆腐,被她笑話一句還會紅著臉喘不上氣,這才多久一會兒,居然就修煉出這麼厚的臉皮了。

  「趕緊鬆手!」許攸生氣地瞪他,伸手在他腰上揪了一把,趙誠謹頓時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呼,也不曉得是真痛還是裝的,反正他喊得挺厲害,還特別委屈地道:「小雪你可真不講道理,明明是你睡著了主動往我身上靠,這會兒還來怪我。你看看是不是你抱著我,叫你撒手都不肯,還給了我一巴掌。」

  「你就胡說吧!」許攸怎麼可能會被他騙到,再說了,她還記得那個夢呢,只要一動腦子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頓時又羞又惱。

  想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身為現代女性,什麼場面沒見過,島國真刀實槍的愛情動作片都看過,竟然被一個古代男人給躁成這樣,實在太丟人了。

  正所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反正這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許攸心一橫,牙一咬,決定要給趙誠謹一點顏色看看。

  她朝趙誠謹勾了勾手指頭,趙誠謹頓時警惕,難道又來來一招撩陰腳?他先是沒動,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身上繃得緊緊的,高度緊張的樣子。許攸看著他的眼睛,一點點地湊過來,二人越靠越近,很快便呼吸相聞,濕熱的氣息撲在臉上,鼻息間還有淡淡的少女的幽香。

  趙誠謹頓時有些喘不上氣,心跳得厲害,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正懵著,唇上一軟,嘴巴就被封住了……

  這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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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1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不待趙誠謹從難言形容的驚喜中回過神來,許攸已經鬆開手,柔軟的紅唇也忽然移開,趙誠謹的心中頓時一陣失落,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手一緊,就將許攸環在了懷中,迫不及待地又開始了一場親吻……

  年輕男孩子情犢初開,正是氣血旺盛的時候,今兒頭一回與心上人親熱,哪裡把持得住,只恨不得吻到天荒地老。雖是頭一回沒什麼經驗,但這種事原本就靠自己摸索,聰明的男人在這方面也不會笨到哪裡去,所以,趙誠謹很快就掌握了親吻的技巧,舌頭緊緊糾纏住許攸的舌尖,在她的口腔裡肆意遊走,恨不得將她吞到嘴裡去。

  許攸剛開始還能掌握主動,佔據上風,不一會兒就發現有點不受控制了,趙誠謹就像蜜糖似的緊緊黏著她,好像對親吻上了癮,連喘氣的功夫也不給,毫不客氣地攻城略池,就連手上都有些不老實,原本緊環著她腰肢的兩隻手開始緩緩在背脊滑動,很快的又挪到了胸前,舌尖也終於從她口腔中滑出,沿著脖子慢慢往下走……

  許攸腦子裡還存著一絲理智,一見不對勁,趕緊就用力推,卻發現壓根兒就推不動,她頓時就急了,喘著氣,咬著牙,作出一副惡狠狠的姿態,小聲喝道:「趙誠謹,你想幹嘛?」

  趙誠謹渾身一顫,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有些迷糊,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手怎麼就放到了那個敏感的位置,於是趕緊鬆開手,還慌忙往後退了退,慌亂間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還在馬車上,猛地一退,腦袋狠狠撞倒馬車車壁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就連外頭的車伕都嚇得愣了一下。

  這一撞該有多疼!許攸捂著眼睛幾乎不敢看狼狽的趙誠謹,又是擔心又是好笑,咬著牙瞪了兩眼,想了想,還是忍俊不禁地上前關切地問:「撞到哪裡了,疼不疼?」

  其實王府的馬車車壁都包了一層絨布,剛剛趙誠謹那一下看起來嚇人,其實並不特別痛,但趙誠謹卻順勢作出一副痛苦難忍的樣子來,呲牙咧嘴地捂著後腦勺痛苦直哼哼,「痛,撞到後腦勺了,起了個大包。」

  許攸狐疑地伸出手在趙誠謹腦後摸了摸,隱隱約約彷彿是有些凸起,趙誠謹也「嘶——」了一聲,發出痛苦的呻吟,小聲道:「很痛——」

  「那也是你活該!」許攸沒好氣地罵他,嘴巴上一點也不饒人,說話時,又猛地想起什麼,趕緊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

  所幸她剛剛反應得快,一發現不對勁就立刻喝止,要不然,這身上的衣服都能被趙誠謹給揉成醃菜,一會兒到了家門口,她連馬車都不敢下。

  趙誠謹這會兒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向自詡為正人君子,就算心裡頭再怎麼喜歡,在許攸面前也都一直規規矩矩的,從來未有一絲踰越,上午在靈山寺,他還能說是一時激憤才失了態,剛剛在馬車裡,他這番表現實在跟小流氓沒什麼兩樣。要是真因為這個事惹惱了許攸,以後……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不過,不對啊——趙誠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剛剛主動的人好像不是他,真要追究起來,他充其量也就是……負隅反抗,然後,反抗得有些過了而已。

  想清楚這點後,趙誠謹又沒那麼拘謹了,腦子裡又回想起剛剛的旖旎場景來,那撲面而來的少女幽香,濕熱的呼吸,令人臉紅心跳的熱吻,簡直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體驗。他心口一緊,渾身上下的血都漸漸熱起來,全都朝小腹下方湧過去,幾乎是一瞬間,下身就有了反應。

  趙誠謹臉上頓時漲得通紅,生怕自己的醜態被許攸看出來,小心翼翼地坐好,將袍子理了理,兩腿打開,悄悄地遮住下身,又偷偷瞄了兩眼,見不是那麼明顯,這才稍稍放心。

  可是,就算這事兒能瞞得住許攸,卻瞞不過他自己的身體,趙誠謹只覺得身體裡的血都已經快燒沸了,口乾舌燥,好像整個人都要著火,尤其是不安分的下半身正蠢蠢欲動,只恨不得將許攸抱在懷中肆意輕薄。

  為了不讓自己做出太丟人的事,接下來的一路上趙誠謹都特別老實,低著頭,連看都不敢往許攸身上看,生怕自己壓抑不住內心的躁動把許攸給拆卸入腹了。至於許攸,當她意識到自己好像不是趙誠謹的對手後,立刻就老實了——要真不知輕重地再去撩撥他,一會兒被弄得衣衫不整,丟人的可是她自己。

  下次再收拾他!許攸心裡頭暗暗地發誓。

  馬車一路把許攸送到了孟家大門口,趙誠謹卻沒敢下車,他慾望還沒消停,萬一被孟家人瞧見了可不是太丟人了,所以硬著頭皮將許攸送下馬車後,就小心翼翼地道:「那個……我府裡頭還有點急事,就不送你回去了。明兒……明兒我再來看你,那個……」

  他頓了頓,一臉的難捨難分,想再去握一握許攸的手,可在孟府大門口又不大敢,想了想,才小聲道:「我們是不是也該看看日子了,要不,過了年,我們就把婚事給辦了?」他從未經過男女之事,剛剛嘗到點甜頭,頓時食髓知味,只恨不得日日將許攸抱在懷中肆意親近,自然想要早日成親。

  許攸聞言卻一怔,訝道:「不是說要再等等麼?這……是不是有點太趕了。」雪爹前幾天還在家裡頭念叨說嫁妝不夠,想把婚事再推一推呢。

  「我著急啊。」趙誠謹倒是一點也不掩飾內心的想法,「我想和你早日成親。」他也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交談了幾句後便作罷了,笑道:「我明兒再跟阿婆和孟叔說。」

  許攸撇嘴搖頭,「我爹說還想再留我兩年呢。」

  趙誠謹像被敲了一記悶棍,頓時就垂頭喪氣了,「不行,我……一定的跟孟叔好好說。」

  不說兩年,就連兩個月他都忍不住下去,二人好不容易才真正有了進展,趙誠謹巴不得立刻就把許攸娶進門才好。

  趙誠謹回到王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瑞王爺商議成親的事,因為先前一點徵兆也沒有,就連瑞王爺也很是意外,皺著眉頭看他道:「先前不是跟孟家說好了再等兩年嗎?這還不到一年呢?」

  瑞王爺倒也能理解孟家想把女兒留在家裡多住兩年的想法,無論女兒嫁得多好,可一旦嫁出去,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當初趙嫣然出嫁的時候瑞王爺就揪心得很,拖來拖去,硬是把女兒拖到了十八歲才出嫁。所以,當初議親的時候孟家提出要把婚事推遲兩年,瑞王爺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雖然瑞王爺這問題再尋常不過,可趙誠謹卻無端地紅了臉,他也找不出什麼藉口來,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瑞王爺哪裡會猜不出他的想法,心中頓時好笑,又不好當著兒子的面表現得太過分,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方才回道:「這婚事什麼時候辦不是咱們家說了算的,還得人孟家同意。只要你能說服孟家同意嫁女兒,王府裡什麼時候辦婚事都行。」

  趙誠謹也知道這事兒還得看孟家老太太和雪爹的意思,而今過來跟瑞王爺說,也不過是提一提報備一聲,至於孟家老太太和雪爹同意不同意——反正老太太疼他,只要他死纏爛打,老人家總會應的。

  趙誠謹越想越覺得興奮,晚上甚至都有點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歡喜了半個晚上,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結果,大清早的,就被平哥兒給吵醒了。

  「起來啦,大哥快起來啦!」平哥兒大清早就衝進趙誠謹房裡,也不管他還在睡覺,撲上前就去推他。趙誠謹迷迷瞪瞪地應了一聲,痛苦地把腦袋埋進被子裡,甕聲甕氣地道:「平哥兒出去玩,大哥還沒睡醒,再讓我躺會兒。」

  「大哥賴皮,明明說好了今天帶我去找順哥兒玩的,你快起來啦。」平哥兒在香山書院讀書,難得回一趟家,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趙誠謹帶他去找阿初玩,所以大清早就奔過來了,見趙誠謹依舊不動,平哥兒一生氣,就去掀他的被子。

  「啊——」被子剛被掀開,平哥兒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真相,瞪大眼睛指著趙誠謹的褲子,不敢置信地道:「大哥你尿褲子了!」

  趙誠謹一懵,趕緊伸手摸了一把褲襠,臉色頓時就變了,慌慌張張地把帳子拉下來,疾聲朝平哥兒呵斥道:「你你……你別胡說,趕緊出去!那個……叫白朮進來。」

  平哥兒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誇張地摀住嘴,一顛一顛地蹦了出去。

  荔園裡只有幾個粗使丫鬟,趙誠謹不喜歡有人貼身伺候,書僮和護衛除了日常收拾房間外,並不敢隨意進他的屋,聽說趙誠謹叫人進屋去伺候,白朮還覺得有些奇怪,待趙誠謹佯作沉著地換了衣服,又把髒衣服扔出來,白朮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頓時就快笑破了肚皮,只是不敢在趙誠謹面前表現半分,憋得一張臉通紅。

  那邊平哥兒卻是不懂事,撒開腿就奔到萱寧堂去了,見屋裡只有瑞王爺和瑞王妃兩個,他立刻就開始繪聲繪色地告狀,「……大哥真丟人,這麼大了還尿床,褲子上濕了這麼大一塊……」

  瑞王爺和瑞王妃面面相覷,都極力忍著笑,終於還是沒忍住,齊齊地笑出聲來,瑞王爺還撫掌搖頭道:「難怪順哥兒要急著成親,這個……好像,的確是有點急。」

  渾不知自己丟了臉的趙誠謹慢吞吞地洗漱完,這才來萱寧堂給瑞王爺夫婦請安,罷了又說起自己的婚事,結果才開口,就瞧見瑞王爺和瑞王妃一臉古怪地偷笑,他起先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很快就想到了原因,頓時漲紅了臉,心裡頭早把平哥兒臭罵了一通。

  瑞王爺知道趙誠謹面皮薄,也不為難他,道:「成親可不是小事,這日子也得仔細看,一會兒你拿我的帖子去靈山寺找普安大師,讓他給你找幾個好日子,回頭你再拿了跟孟家商議。」而後,又和他仔細叮囑了幾句,指點他到了孟家如何開口。

  趙誠謹俱一一應下,又鄭重地朝瑞王爺道了謝,這才告辭出來。

  一出萱寧堂院門,就瞧見平哥兒躲在一叢桂花樹後偷偷摸摸地朝他看,見他出來,趕緊又把腦袋縮了回來,看起來心虛極了。

  趙誠謹把臉一板,沉聲道:「出來!」

  他平日裡雖然對平哥兒極疼愛,但生起氣來也依舊嚇人,平哥兒聽到聲音不對勁,立刻就老實了,慢慢吞吞地從桂花樹後挪了出來,怯怯地朝他臉上偷看了一眼,支支吾吾地小聲道:「大……大哥……我又不是故意去告狀的,我就是……沒忍住嘛。」

  趙誠謹的臉色依舊深沉,「小告狀精,大白沒你的份兒了,一會兒我就讓白朮把馬牽回來。回頭阿初來和你騎馬,你就自個兒用腿跑吧。」

  「別啊——」平哥兒都快哭了,上前抱住趙誠謹的胳膊,哭喪著臉求道:「大哥,是我不對,你打我都成,別把大白牽走,求求你了。」

  趙誠謹不為所動,瞪了他一眼,氣咻咻地走了。

  平哥兒扁著嘴委屈極了,吸了吸鼻子,生氣得直跺腳,「真是的,明明就是大哥尿褲子,我又沒瞎編。以前他不是還笑話我麼!還牽走我的大白,哼,我非要去跟小雪姐姐告狀不可!」

  於是,當天晚上,許攸就聽說了趙誠謹尿褲子的消息……

  阿初使勁兒地朝她眨眼睛,舉著手保證道:「是真的!平哥兒因為這個事都被小順哥教訓了一通,連大白都收走了……」

  許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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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許攸再一次看到趙誠謹,總難免想起阿初的話來,然後就有點忍俊不禁,不由自主地就想笑,憋都憋不住。

  趙誠謹不明就裡,還以為許攸見了他就高興,愈發地歡喜不已,眸光總往她臉上瞟,溫柔得都快滴出水來。

  難得雪爹也在府裡,趙誠謹便與他商議成親的日子,又將普安大師挑好的幾個日子拿給他看。雪爹飛快地掃了一眼,頓時皺起了眉頭,一個是來年的三月初九,一個是五月十二,就連最遲的一個也是九月二十五,這跟事先說好的有點不一樣啊。

  雪爹一臉苦笑地看著趙誠謹,低聲問:「這是不是有點太趕了,原本不是說好了後年再成親?小雪的嫁妝也還沒備齊,到時候出嫁也不好看。順哥兒今年不是才十七歲?不必急著這一年半載的。」

  趙誠謹面色不變地扯謊,「年底就足十八了,父王和母妃倒是不急,就是皇祖母整天念叨。三皇叔家的老五年中剛成親,這會兒府裡頭就傳出了喜訊,皇祖母這才急了,三天兩頭地把我叫過去催我成親。」

  太后這面大旗果然好使,雪爹聞言,臉上微微動容,顯然也很是為難。趙誠謹一看有戲,又繼續道:「至於嫁妝,無論多少都是孟叔對小雪的心意,您若是怕到時候不好看,我手裡頭還有些產業,整一整,多少能給小雪添一些,不至於讓別人小瞧了她。」

  雪爹立刻推辭,正色道:「胡鬧,既然是嫁妝,當然是我們家給,哪有你出的道理。這絕對不成!」別的不說,這事兒起碼瞞不過瑞王府,豈不是還沒進門就給自家打臉,雪爹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趙誠謹見他態度堅決,心知定說服不了他,只得暫時將這想法壓下。雪爹又道:「這日子一時半會兒我也定不下來,得先跟家裡商量商量,順哥兒你也別急,等我們家裡頭有了結論,到時候再說。」

  說了半天,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趙誠謹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但態度依舊恭敬。

  他難得來一趟,自然要去見一見許攸,雪爹倒也沒攔著,他也年輕過,知道少男少女們的心思,一揮手就大方地放他過去的。趙誠謹沒在許攸面前提成親的事,他像平常一樣跟她沒話找話說,聊一聊京城裡的八卦,又說起齊王成親的事。

  「……七叔的婚事定在十二月初九,說是等成了親就搬到南邊兒去。」

  「啊?」許攸有些意外,「他要離京?好好的為什麼要離京?」

  「因為七嬸的師傅胡御醫告老還鄉要回江南,他年紀大了,七嬸不放心,想跟過去,七叔就說那乾脆搬去江南住幾年,這一去,也不知道時候回來。」提起這事兒,趙誠謹多少生出些離愁別緒來,齊王殿下雖然平日裡雖然各種不靠譜,可跟趙誠謹的感情卻也是真好,不像叔侄,倒想志趣相投的兄弟。

  許攸的注意力卻在別方面,既意外又有些好笑,「齊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先前跟胡姑娘吵得跟冤家似的,對她好起來也是真好。」

  趙誠謹朝她微微地笑,「我以後會對你更好。」

  許攸冷不丁地被他這一句告白給弄得一懵,旋即又回過神來,倒也沒扭扭捏捏的紅臉,斜睨了趙誠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好啊,我等著。」

  她那眼波彷彿帶著鉤子,嫵媚極了,眸光流動,便是世上最美的風景也比不過她那眸間的風情,趙誠謹頓時就有些招架不住,只可惜小玉就在門口候著,他臉皮再厚,也不敢在孟家胡來。

  口乾舌燥的慫包趙誠謹恨恨地灌了一肚子茶水,最後依舊沒能吃到一丁點豆腐,直到臨走時,才裝作不經意地摸了一把許攸的小手,這才高興地走了。

  晚上雪爹跟孟老太太說起王府催婚的事,孟老太太也有些無奈,「……怎麼忽然這麼急呢?小雪才多大啊,這麼早就嫁出去,以後……」

  這女孩子一旦嫁出去,可就不像以前當姑娘那麼金貴了,到了婆家,那就得孝順公婆,伺候丈夫,打理家事……哪裡還有一天的閒日子過。就算瑞王爺和瑞王妃再怎麼通情達理好說話,可王府就是王府,上頭直接通著宮裡頭,光是每天應酬就夠讓人頭疼的。

  可是,既然趙誠謹鄭重地提了這事兒,又親自去普安大師那裡求了日子,可見也是瑞王爺夫婦都同意了的,後頭還有太后的意思,這就不能不讓人鄭重對待了。孟老太太揉著太陽穴為難極了,又問雪爹,「小雪的嫁妝準備得怎麼樣了?」

  雪爹皺著眉頭回道:「銀子倒是有一些,但那些好東西卻不是那麼好買的,真真的可遇不可求。虧得有同僚幫忙,上個月才剛剛買到了一批好木材,千方百計地尋了南邊的工匠在打家具,就怕這一年半載打不好,到時候拿出去也不體面。」

  京城裡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誰不是打從女兒一出生起就開始攢嫁妝,遇著好木材也都屯著,光是一張拔步床就得花上好幾年的功夫來精雕細琢,日後女兒嫁過去才有底氣。孟家雖藉著獻茶之功得了個爵位,皇帝陛下也多多提拔,但終究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

  孟老太太當然也曉得這些,心中愈發地焦急,又催道:「你明兒再去木匠那裡問問,看到底什麼時候能把家具打好。實在不成了,就去找順哥兒幫忙。他的東西我們不要,幫忙找幾個木匠卻是可以的。若是能行,那要不就把日子定在明年九月,好歹也有大半年功夫,等什麼時候有了空,你再往南邊跑一趟,無論是衣服料子還是刺繡工藝,都數南邊精緻。我聽說還有海外運來的寶石香料,到了京城,一轉手就賣上好幾倍的價錢……」

  既然老太太都這麼說了,雪爹只好應下,一旁的孟二叔也插話道:「我衙門裡的同僚有個姓方的,是泉州方家的嫡支,家裡頭做的就是出海的生意,回頭我跟他打聽打聽,說不定能讓方家幫忙。」

  「如此甚好!」雪爹高興地點頭,就算他真的親自走一趟南邊,沒有人引薦介紹,也不一定能就能買到好貨,但有了方家幫忙,事情就好辦多了。這麼看起來,倒也誤不了婚期。

  第二日大早,雪爹又親自去了一趟城西找木匠商議工程的進度,聽說婚事定在明年九月,那木匠倒也爽快,拍著胸脯保證道:「伯爺放心,就算老馬我不吃不喝,也絕對誤不了你府上的事。」這木匠也給別人家府裡做過事,那些達官貴人們誰會正眼瞧他們,就連府裡頭的管事都眼睛長在頭頂上,雪爹身為長寧伯,竟然能親自登門,實在是給足了他面子,所以才會這般豪爽。

  雪爹心中欣喜,客氣地連連謝過,又親自給那姓馬的木匠封了個大紅包,這才告辭回府。

  城西這邊是平民區,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房子大多陳舊不堪,路上的行人也都作尋常打扮,乞丐們蹲在路邊朝四周張望,難得瞧見像雪爹這樣的體面人,立刻想圍過來。雪爹皺起眉頭,抖了抖韁繩,策馬走得快了些。

  巷子裡冷不防忽然衝出個人影來,一骨碌滾到雪爹的馬前,雪爹頓覺不好,趕緊勒馬,所幸他原本就走得不快,馬兒又乖覺,立刻就收住了腳,在原地顛了兩下,停了。

  「撞死人了,撞死人了……」路邊又沖出兩個人來,齊齊撲上前將雪爹的去路堵上,更有人抱著地上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震耳欲聾,唯恐天下不亂。

  雪爹立刻就明白這是遇著了碰瓷的人。城西這片地方原本就亂,官宦人家誰會親自跑到這裡來,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顯然是見他衣著光鮮,把他當成了肥羊,準備好好宰一頓。

  雪爹冷笑數聲,連看都懶得看地上的人,朝跟在身後的長隨道:「拿了我的名刺去京兆尹衙門報官,我倒要看看,我是怎麼把人給撞死的。」

  地上的那些混混們又不是聾子,一聽這話音頓覺不對勁,緊張地抬頭朝雪爹瞄了幾眼,原本那個假裝屍體的中年男人忽然跳了起來,不敢置信地指著馬背上的雪爹,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是孟……孟那個什麼……孟學良!你是孟學良!」

  見雪爹依舊蹙著眉,滿臉冷淡,那中年男人愈發地激動,猛地一拍大腿道:「大舅子,我是你大哥啊?江隨風!」他說罷,又趕緊招呼同行的另一個年輕人,大聲道:「廉安快過來拜見你姑父,哎喲,看看你姑父這樣子,這是做了官了呀。」

  那年輕人早就豎起耳朵在偷聽了,一聽說雪爹是親戚,趕緊上前朝他來行禮,滴溜著眼睛朝雪爹身上打量了一番,嬉笑著道:「姑父這匹馬可真威風,得花不好銀子吧。」

  雪爹沒理他,擰著眉頭朝那中年男人看了半晌,臉上露出凝重而肅穆的神色,眸中厲色一閃而過,低聲喃喃,「是你?」

  「兄弟你這是發達了!」江隨風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好像剛剛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上前去想摸摸雪爹的衣服,被他冷厲的眼神瞥了一眼,兩隻手再也不敢往前伸,尷尬地在馬腿上拍了拍,硬著頭皮道:「那個……妹夫真是越來越威風了。對了,隨雲呢?她好不好?這一晃我們兄妹倆就有十幾年沒見過了……」

  「阿雲已經過世十多年了。」雪爹冷冷道,江隨風先是一愣,旋即又立刻做出悲痛欲絕的模樣,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妹子啊,你怎麼死得這麼早……」他哭了半晌,始終不見雪爹有任何回應,心中難免發虛,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湊過來,小心翼翼地道:「妹夫什麼時候來的京城?看你這模樣是發達了?既然是親戚,多少也提攜提攜我這做大哥的……」

  雪爹冷哼一聲,沒好氣地道:「我也沒想到,十幾年不見,再遇到大哥竟是這樣的場景。」這江隨風雖是江氏的親兄長,小雪的親舅舅,說起來也出身書香世家,卻實在品行不佳,十幾年前,他敗光了長輩留下的家產,為了還賭債還要將江氏發賣,若不是遇著雪爹,江氏恐怕早就淪落到青樓勾欄,也正因如此,雪爹對她一直耿耿於懷,便是後來與江氏成了親,也極少與江隨風來往。

  江隨風尷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乾笑道:「我這不是……手裡頭有點緊麼,要不然,也不出來幹這種事。不過,若不是今兒出來,也遇不著妹夫。我們倆這麼多年不見,去,找個地方敘敘舊……」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作勢要熱情地過來拉雪爹,手伸到半空中,雪爹卻一動也不動,江隨風又悻悻地把手縮了回來,譏笑道:「看來妹夫是瞧不上我這做大哥的了。這也難怪,你現在是高頭大馬,人模人樣,哪裡還看得上我們這些窮親戚。」

  江廉安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是,這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說起來,我爹還是兄長呢,你見了他,好歹也該——」

  「阿德,」雪爹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他身後的長隨立刻策馬跟了上來,「拿二十兩銀子給他。」雪爹說罷,再也懶得多看江隨風一眼,一甩鞭子,一眨眼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啊呸——」江隨風搶在兒子牽頭拿了銀子,趕緊把錢收進懷裡,衝著雪爹遠去的影子吐了口唾沫,咬著牙,惡狠狠地道:「神氣什麼,總有一天……」

  他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話,又覺得有些底氣不足。要是江氏還在世也還好說,不怕孟家不認他們,可江氏都死了這麼多年了,孟學良又混得人模人樣的,恐怕早就續了弦,他再找上門去,還不得被人給打出來。

  更何況,京城這麼大,孟家到底在哪裡都不知道呢。

  …………

  雪爹的好心情在遇到江隨風後全都一掃而空,心煩意亂地策馬在城外跑了兩圈,到天快黑時才回府。孟老太太聽說他回來,趕緊就過來問木匠的事,結果一進門就瞧見他陰沉的臉,老太太頓時愕然。

  「你這是怎麼了?」孟老太太盯著雪爹上上下下地看了半晌,「多少年沒見你氣成過這樣了?事兒沒辦成?那也無妨,不是說了讓順哥兒幫忙再去請幾個木匠麼。」

  「不是木匠的事,」雪爹抹了把臉,沉沉地呼了一口氣,「那邊已經說定了,明年夏天之前就能打出來。」他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老實交代道:「我今兒在路上遇著江隨風了。」

  「誰?」孟老太太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愣了好幾秒才猛地提高了聲音,「江隨風!那個殺千刀的混賬東西也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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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2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對於江隨風的存在,孟家老太太和雪爹都不約而同地採取了隱瞞的政策,無論那個混賬東西做過什麼,無論孟家是不是拿他當親戚,他始終都是許攸的親舅舅。如果許攸也不管不問,外人勢必會有閒言閒語,更何況,因為孟家與瑞王府的婚事,孟家早就處在風口浪尖,多少人嫉妒得眼紅,恨不得編出各種謠言來打擊孟家,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所幸江隨風並不清楚孟家的具體情況,他甚至不知道還有許攸的存在,但饒是如此,雪爹依舊不放心,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再允許許攸出門,甚至以快要成親為藉口,託人請了個嬤嬤來家裡頭教她規矩,讓許攸苦不堪言。

  好在趙誠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忙了,憑藉著瑞王府的家世和自己的能力,他很快就在金吾衛站穩了腳跟,差事辦得相當漂亮,皇帝陛下在瑞王爺面前誇了他好幾回,甚至還暗示說等他成親前會再升一升。

  瑞王爺很是謙虛地想退掉,又道:「順哥兒還小,別太寵著他,再這麼下去,他就該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卻哈哈地笑起來,指著瑞王爺搖頭道:「老二啊老二,你還真是不瞭解順哥兒,那孩子打小就穩重,你見他什麼時候飄過?」於是,這事兒便算是定了下來。

  趙誠謹每過三五天總能跟許攸見上一面,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許攸身邊多了個教養嬤嬤,整個院子裡的氣氛都為之一凝,小玉和小環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老老實實地站在房門外,而是無奈卻有堅決地在許攸身邊寸步不離,趙誠謹不說想吃吃豆腐,哪怕牽牽小手的機會也沒有,甚至他在院子裡多坐了一會兒,那個嚴厲的嬤嬤就會出現在他們面前,板著臉說幾句教訓的話,趙誠謹立刻就被她教訓得一臉通紅,就算再怎麼不樂意,也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好好的,請什麼嬤嬤!趙誠謹抑鬱極了,甚至擔心以後許攸嫁過來那個嚴厲而古板的老嬤嬤會不會也跟著一起到王府來——光是想一想他就覺得前途無亮。

  日子過得飛快,年底先是齊王殿下成親,在京裡住了一個月後便收拾東西去了江南,雪爹也想跟著他們一道兒去錢塘,只是年底正是衙門最忙的時候,他實在抽不出空,無奈只得讓孟二叔替他走了一趟。

  孟二叔這一去,硬是拖到了第二年春天才回來,回京的時候他很低調,留了滿臉的大鬍子,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團花大襖,式樣很特別,一看就不是京城的款式,他雇了兩輛破舊的馬車一路駛到大門口,下了馬車自己去敲門,結果門房一打眼就沒認出他來,出手將他給攔住了。

  「瞎了眼了,連二爺都認不出來。」孟二叔哈哈大笑,一掌拍在那門房的後腦勺上,門房這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二……二爺,是二爺,二爺您終於回來了!」

  孟二叔此番南下收穫頗豐,據說把身上的銀子花了個精光,換回了滿滿兩馬車的東西,「……不是我吹牛,都是好東西,京城裡也難得一見。」孟二叔晚上喝高了,大著舌頭跟家裡人表功,「可惜家裡頭沒鋪子,不然,咱們也能做一做生意,南邊有方家,還有……齊王殿下幫襯……」

  他這一次在南邊拿貨,除了方家幫忙外,齊王殿下的面子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然齊王也剛剛才去南邊,可郡王的名號比伯府就有用多了。

  大家原本以為這只是孟二叔隨便說說的,沒想到他還真是說幹就幹,回京後就開始到處張羅開舖子的事,孟老太太還有些擔心,悄悄尋了雪爹商議此事,雪爹卻一臉無所謂地道:「無妨,這京城裡頭的貴人們,誰家裡頭沒幾個鋪子,只要老二不親自去當掌櫃就沒人敢亂嚼舌根。娘也知道我們家家底薄,瑞王府門第又高,府裡頭大半家產都給她置辦嫁妝了,日後阿初大了怎麼辦?」總不能把女兒一嫁,這一家人就不要過日子了吧。再過幾年,阿初漸漸大了,也要議親,若不早作打算,到時候恐怕連聘禮都拿不出來。

  既然雪爹都這麼說了,孟老太太便不再阻攔,但依舊不放心,三天兩頭地就將孟二叔喚過來問一問。

  要說孟二叔,性子雖然急了些,卻還真有幾分生意頭腦,沒過多久,他就真的在東正街找到了一間鋪子。「……那鋪子不大,所以價錢也不貴,我讓徳叔在附近蹲了好幾天,那地兒雖然比不得朱雀大街那般熱鬧,但來往的客人也不少,東街巷子裡住的人也大多家境殷實……」

  許攸好奇極了,興奮地問:「那鋪子什麼時候能開?二叔我能去看看嗎?」自從教養嬤嬤進了孟家,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出過門了,整天關在家裡頭,就跟坐牢似的。好在最近教養嬤嬤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嚴厲了,許攸猜測,也許是因為她學得好?

  孟二叔卻沒有像平常一樣爽快地應下,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遠著呢,這生意哪是說做就能做的。」

  雖然不能藉機出門讓許攸有些失望,但她還是興致勃勃地與孟二叔說起開舖子的事,她雖然沒經過商,但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上輩子的網絡、微博到處都是營銷和管理的各種理論,許攸多少還是看過一些,遂信口開河地跟孟二叔胡侃,孟二叔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哎呀,我們家小雪懂得還挺多!」孟二叔又驚又喜地道:「早知道小雪會做生意,咱們家剛進京那會兒就該把鋪子開起來。」

  孟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她曉得什麼,八成是聽順哥兒說的。你聽她瞎吹牛,倒不如去跟順哥兒多聊聊,再問問他手邊有沒有人推薦來我們鋪子裡做掌櫃。要不然,到時候鋪子開了張,總不能讓你去招呼客人。」

  孟二叔職位雖不高,但好歹也是個官,要真成天在鋪子裡守著,少不得要被人參一本。

  孟二叔當然也曉得這個道理,嘿嘿笑了兩聲,小聲道:「哪能什麼事都去找順哥兒幫忙。」但第二天下了衙,他還是跑到宮門口等到趙誠謹出了宮,邀了他去喝酒。

  六月裡,孟家的鋪子終於低調地開了張,取了個挺簡單俗氣的名字叫做珍寶齋。

  珍寶齋不大,貨也不多,但東西卻都是京城難得一見的,貴重不貴重且不說,起碼不是爛大街的玩意兒。據許攸所知,齊王殿下在鋪子裡也參了一股,要不然,就憑孟家剩下的那點子家當,這鋪子拖到明年也不一定能開得起來。

  剛開始,鋪子的生意並不算好,六月份才剛剛保本,但孟二叔一點也不擔心,「……我們家才開張呢,能保本就不容易了,六七月都是淡季,生意不好做,到了年底就好了。」

  事實上,到了八月,珍寶齋的生意就漸漸好了起來,八月上旬的某一天甚至有三千多兩銀子的營業額,孟二叔樂壞了,一高興,就請了鋪子裡的於掌櫃去喝酒。

  他們倒也沒去什麼高檔地方,就在東正街上尋了個乾淨的小酒樓暢快地吃了一頓,又喝了兩壺酒,下樓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暈暈沉沉了。結果,還沒到樓下,就聽到下頭一陣喧鬧,孟二叔迷迷瞪瞪地看了幾眼,又拽住一旁的店小二問:「下頭這是干嘛呢?」

  店小二恭敬地回道:「是幾個小毛賊來店裡想偷東西,被人給喝破了,正打著呢。」

  孟二叔隨意地瞥了兩眼,隱隱約約覺得其中某個拉架的男人好像有些眼熟,但他這會兒醉得兩腿發軟了,便沒有心思再多想,扶著於掌櫃,搖搖晃晃地出了門。那店小二一路恭敬地送到門外,又道了聲「二位爺走好」,這才進廳。

  「剛剛那個人……」店小二才回廳,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凝神一看,正是剛剛在裡頭拉架的那位,「那個客人你認識嗎?」江隨風從懷裡掏了幾文錢塞進店小二的手裡,低聲問。

  店小二猶豫了一下,沒收,反而擰著眉頭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江隨風陪著笑,小心翼翼地道:「這不是瞧著眼熟嗎?那客人是不是姓孟?那客人跟我嫁親戚長得像,只是許多年沒見了,也不敢隨便上前去問。」

  聽說是親戚,那店小二這才緩和了臉色,悄悄收了錢,低聲道:「那是常寧伯府的二爺,的確是姓孟。」

  「長寧伯府?」江隨風的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地愣了半晌,又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又把懷裡餘下的銅錢全都塞進店小二的手裡,「小兄弟你跟我仔細說說……」

  一刻鐘後,江隨風才兩眼放光地出了酒樓。他斜進一條小巷子,陰影處立刻衝出來一個人,怒氣衝衝地朝他喝道:「死老頭子你到底想幹嘛?老子被那些人打成這樣你也不幫忙,反倒跟那些人一起,是不是想看著老子被打死啊!」

  「你瞎說什麼!」江隨風把臉一板,道:「你是我兒子,我還能真看著你受罪?剛剛要不是我假裝拉架把人給推開,你能趁機逃出來?這腦子笨得,哪有你老子我一半聰明。」他得意地笑了笑,朝江廉安挑了挑眉毛,故作神秘地道:「你猜我剛剛問到了什麼?」

  「什麼東西?」江廉安眼睛一亮,「難道又找到了什麼來錢的法子?」

  「豈止啊!」江隨風捋了捋下頜的短鬚,得意洋洋地道:「我剛剛遇到了孟家老二。」

  「孟家人?」江廉安頓時就洩氣了,「那有屁用!姑姑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那孟老大要是真講什麼親戚的情分,怎麼會對我們不管不問,就扔個二十兩銀子了事。他奶奶的什麼東西,把我們當做叫花子呢。」

  「你傻不傻,我還不知道這個。」江隨風勾起嘴角,冷哼道:「孟老大無情無義不要緊,他膝下可還有個女兒,那可是你嫡親的表妹。你還不知道吧,孟家可是搭上了瑞王府,你那表妹可馬上就要去做瑞王府世子妃了。」

  江廉安頓時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那我們豈不是……豈不是還是那個……皇親國戚?」西城巷子裡的老彭家,女兒只是個侯府的通房丫頭,就在外頭人五人六的,他們可是瑞王府世子妃的親舅舅和親表哥,那該多威風,日後走出去,誰敢小瞧他們。

  「那我們趕緊去找表妹啊!」江廉安急不可待地就要去上門攀親,卻被江隨風給一把拉住了,哼道:「你這蠢貨,你以為孟家老大是吃素的?人家現在可是長寧伯,出入都跟著護衛長隨,就憑我們父子倆能進得了伯府大門?恐怕還沒通報上去就被趕了出來,哪裡見得了你表妹的面。」

  江廉安立刻就蔫了,哭喪著臉道:「那可怎麼辦?難道要等她出嫁後再去瑞王府找人?那瑞王府的門檻豈不是更高?」

  江隨風皺著眉頭沒說話,他心裡頭清楚得很,就算自己真找上了外甥女,那外甥女認不認他還真不好說。孟大郎以前就不是什麼善茬,更不用說現在有權有勢,背後還有瑞王府撐腰,就算讓他們父子消失也不是一件難事,他才不做這種沒把握的事。

  倒是孟家,這幾年可真是發達了,既然要把女兒嫁進王府,這嫁妝怎麼也不會少……他想到此處,眼睛裡閃過一絲厲色,咬著牙狠狠道:「他不仁,我不義,老子非要給孟家一點顏色看看。」

  見兒子還是一臉苦相,江隨風勾起嘴角,聲音裡透著一股子蠱惑的味道,「聽說你表妹生得可美了,要不,也不至於能被瑞王府看中。廉安你不是還沒成親嗎,你表妹怎麼樣?你若娶了她,那孟家的家產可就都是你的了!」

  江廉安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地道:「爹……你……你是在開……開玩笑吧,不是……那個……表妹都要嫁到王府去了麼?」

  「這不是還沒嫁嗎?」江隨風冷冷道:「你要真生米煮成了熟飯,那瑞王府還能要她?就算成不了,壞了她的名聲,到時候除了你,她還能嫁給誰?」

  江廉安的兩條腿都在打哆嗦,可心裡頭卻又不免心動,長寧伯府的家產,如花似玉的表妹,怎麼也值得賭一把。他心一橫,牙一咬,決定豁出去了,沉聲道:「爹你說怎麼幹就怎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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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2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廉安那天答應得爽快,一回頭,卻又有些緊張,思來又想去,想反悔。江隨風氣得要命,劈頭蓋臉地打了他一通,怒道:「你怕什麼,出了什麼事有老子擔著。」

  江廉安哭喪著臉道:「爹,這可不是小事。那瑞王府是什麼地方,我們真要得罪了他們,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江隨風哼道:「你傻呀!你和你表妹要真能成了,孟家就算不承認也不行,到時候瑞王府那邊,自有他們去斡旋。那孟大郎總不想讓他家女兒守寡吧!你放心,就算為了你表妹著想,孟家也會把你們的事瞞得緊緊的,大不了,就說以前你們有婚約,就算是皇家,也不好搶了這門婚事是不是?再說了,瑞王府是什麼門第?又不是娶不到媳婦了,還真能吊死在孟家這一棵樹上?你怕什麼。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眼看著你表妹就要出嫁了,你再不動手,日後就算想反悔也沒機會了……」

  江廉安被他這麼一勸,又覺得好像有些道理,想了想,又終於定下了心。

  …………

  九月初九,許攸領著阿初和幾個下人去靈山寺燒香。

  這是京城的習俗,將要出嫁的姑娘都要去廟裡祈福燒香。對於馬上就要到來的婚事,許攸的態度表現得很平靜,既不排斥也不緊張,更沒有尋常姑娘家的嬌羞。也許是因為跟趙誠謹相處得久了,彼此知根知底的,現在的她,更覺得這只是一場儀式,標誌著兩個人可以合法地走到一起。

  眼看著婚期近了,孟老太太和雪爹卻是緊張起來,就連阿初也有些難捨難分,情緒明顯低落了許多,所以許攸才特意等到書院休假時,叫了他一起出來。

  因是重陽節,出城的人不少,靈山上遊人如織,孟家的馬車駛到山腳的小路就再也沒法繼續往前走了,眾人沒轍,只得下了馬車,靠兩條腿前行。

  所幸眾人都不是嬌嬌弱弱的千金小姐,不說阿初已經長高了許多,成了個小小的男子漢,就連許攸,也是自幼鍛鍊,時不時地還跟著雪爹學打拳,身子骨特別結實,走幾步山路對她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一行人飛快地上了山,進了廟,許攸依著風俗給菩薩燒了三炷香,罷了便要起身出門。阿初卻笑著問:「小雪姐姐你不抽個簽?我聽說靈山寺許願盒求籤都特別靈驗,你不試一試?」

  小玉和小環都是少女心性,聽得此言,頓時有些心動,使勁兒地慫恿許攸道:「小姐您就試試嘛,大家都說靈山寺的簽很靈驗呢。」

  許攸卻堅決地搖頭,「我不抽。」籤文這種事,好的不靈壞的靈,萬一真被她抽到個下籤,豈不是惶惶不可終日,沒事兒也能折騰出事兒來。阿初和兩個丫鬟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勸,但阿初卻還是有些手癢,悄悄留在隊伍最後頭,等許攸出了大殿,他便一溜煙抱起籤筒抖了一根簽出來,而後又急急忙忙地出來找和尚解籤。

  「……唔……」大殿外,解籤的老和尚摸著下頜花白的鬍子故作高深,「是陶淵明醉酒,乃中吉簽,世事無全美,雖有小人作祟,但應無礙大局。」

  「有小人?」阿初立刻緊張起來,「師傅您快給我仔細說說,是什麼小人?要怎麼避?」

  那老和尚卻不肯回了,半眯著眼睛神神秘秘地道:「這個……天機不可洩露啊。」

  阿初:「……」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許攸不肯抽籤了。

  因今兒靈山寺人多,許攸她們在廟裡並沒有逗留許久,將廟裡的各方菩薩拜了個遍,又歇了一會兒後,便起身欲回府。

  阿初的騎術在趙誠謹的指導下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所以這一次,他特意騎了馬出來,並沒有和許攸乘馬車。把許攸和兩個丫鬟送上馬車,阿初剛剛轉身欲上馬,忽聽得身後一聲劇烈而突然的「劈裡啪啦」聲,彷彿是有人不慎點燃了鞭炮。

  路上的行人俱嚇了一大跳,紛紛回頭大聲喝罵,人也就罷了,四周的馬兒卻頓時受了驚嚇。阿初胯下的這一匹是趙誠謹贈送,乃西域良駒,聽得此等躁動也難免不安地抬起前蹄長嘶了一聲,更不用說附近別人家的馬,就連孟家拉車的馬兒也都暴躁起來,不安地刨著蹄子彷彿隨時要跑。

  阿初無端地想起剛剛抽到的籤文了,心中頓時警覺,慌忙下了馬,正欲朝許攸出聲示警,那拉車的馬兒卻好似又受了什麼驚嚇,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撒開蹄子就狂奔起來。

  這路上原本就有些混亂,這會兒愈發地亂成一團糟,數不清的馬兒和馬車都四下亂竄,孟家的護衛慌忙上馬欲追,可跑了沒幾步,路上就被堵住了,幾乎寸步難行,一眾護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孟家的馬車風馳電掣般地往後山方向跑,不一會兒,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出大事了!孟家護衛全都慌了神,一個個被嚇得面無人色。那馬車裡坐的可是未來的瑞王府世子妃,而今距離大婚也不過十來天,這萬一出點什麼變故,他們就算把腦袋砍了也不夠賠的。阿初滿頭大汗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一臉煞白地看著空蕩蕩的小路,聲音直哆嗦,「趕……趕緊去……報信……」說罷,他又一抖韁繩,飛快地策馬追了過去。

  …………

  馬車猛地一竄,小玉和小環一個趔趄就摔了一跤,小玉甚至還險些被甩到馬車外,好在許攸一聽到外頭聲音不對,立刻就下意識地抓緊了嵌在車裡的椅子,這才沒被摔在地上,但腦袋卻在車壁上撞了一下,痛得她呲牙咧嘴。

  「大小姐,你沒事吧。」小環反應快,立刻就扶著車壁坐好,又伸手用力將甩在車門口的小玉拽了進來。這後山的小路本就顛簸,馬車又走得急,顛得不行,兩個人都站不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許攸揉了揉後腦勺,穩住身體,呲著牙道:「這是怎麼了?馬兒受驚了?我們這是往哪裡走?」

  「我出去看看。」小環道,一邊說著話,她一邊貼在車板上小心翼翼地往前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爬到了車門口,探出腦袋看了幾眼,臉色很快就變得很難看,「小姐,這是往後山去的路。」

  她彷彿又看到了什麼,忽然興奮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大小姐,前面好像有人,救命——救命啊!」

  「有人嗎?」小玉也激動地想探出腦袋看,被許攸一把拉住,沉著臉朝她搖了搖頭。她警惕心重,雖然剛剛混亂陡發時她坐在馬車裡不曾親見,但寺廟大門口有人放鞭炮本身就有問題,誰不知道那裡馬多,稍一混亂,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玉被許攸的眼神看得有些緊張,不安地縮了回來,小聲問:「大小姐,您怎麼了?」

  「馬車裡有什麼防身的東西?」許攸正色問,小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頓時就白了臉,哆哆嗦嗦搖頭,「沒……沒有……」她腦子裡早已一片混亂,哆嗦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顫著嗓子回道:「好……好像有把刀……」

  是放在車裡削水果的匕首,趙誠謹送的,有個漂亮的鑲著寶石的刀鞘,許攸總嫌棄它太花哨,不怎麼愛用,倒是小玉喜歡,說是用來削水果挺好,所以才帶上了馬車。許攸將匕首緊緊握在手裡,一顆心終於安定了一些。

  她不確定今天這事兒到底是不是衝著她來的,雖說她不認為自己在京城裡有什麼仇家,但事情發生在眼看著她就要嫁進瑞王府的關鍵時候,由不得她不多想。

  小玉早被許攸的臉色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車門外的小環卻絲毫不知,她依舊興奮地扯著嗓子大聲呼救,很快的,許攸便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與她們的馬車並駕齊驅。

  好像只有一匹馬?就算那人真有惡意,也不一定就怕了他,許攸握緊匕首心裡暗暗地想,另一隻手卻悄悄伸到簾子邊,掀開一道縫朝外頭看了一眼。

  騎馬的是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模樣倒也齊整,穿一身簇新的袍子,腳下踏的也是一雙簇新的羊皮短靴,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頭頂甚至還束著一頂白玉冠,這打扮,儼然京城裡的貴公子。

  可許攸原本心裡頭就存著疑,見狀不僅沒有放心下,反而愈發地謹慎起來。她見多了趙誠謹平日裡的裝扮,自然曉得京城裡的世家子弟們是怎麼穿衣的,就算是再正式的場合,他們也不會把剛剛做好沒下過水的衣服穿在身上,馬車外的這個人,打扮得是用了心,只是用力過了頭,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來。

  小環卻沒意識到問題,還激動地向那人求救,那年輕人立刻睜大了眼,一臉擔心地伸手朝小環做了個手勢,高聲道:「你別亂動,我馬上過來救你們。」

  救……你們……如果是剛開始許攸還只是懷疑,聽了這話立刻就確定了,外頭那人就是驚馬事件的主使之一,且不說他們到底所圖為何,若真等他上了馬車,一會兒可就不好收拾了。

  許攸一咬牙,握住匕首就起了身。小玉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顫著嗓子道:「小……小姐,外頭那人是……是壞人?」

  「十有八九。」許攸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別怕,他在馬背上,也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那人也許怎麼也沒想到許攸竟然會識破他們的陰謀,甚至還隨身帶著刀吧。

  她說罷,便穩住身體,掀開馬車爬了出來,小玉生怕她有什麼差池,也趕緊跟出來,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男人。

  「大小姐您怎麼也出來了?」小環見她出來,頓時就急了,高聲道:「這路上顛簸,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馬車,您快進去。」

  許攸沒做聲,涼涼地看了那策馬的男人一眼。她相貌著實出色,雖稱不上傾國傾城,但也絕對說得上漂亮,加上這幾年在家裡頭嬌養著,愈發地雪膚烏髮,明豔動人,江廉安平日裡都在西城貧民區住著,何曾見過這般氣質高雅的美人,頓時就看得呆了,連話都忘了說。

  馬車繼續顛簸不停地往前跑,許攸抓穩了車壁一點點地挪到馬車邊,忽然勾起嘴角朝江廉安笑了笑,笑顏頓如春花盛開,柔聲問:「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江……江廉安,」江廉安吞了口唾沫,眼睛發直地回道,他完全忘了自己父親的叮囑,身上都軟了,眯著眼睛道:「表……表妹,我是你表哥啊。」

  許攸眼睛一眯,腦子裡頓時飛快地閃過各種念頭。這會兒,就算是小環也意識到問題了,雖然她不清楚江廉安與孟家到底有什麼瓜葛,但哪有這時候跑過來認親的?這分明是蓄謀已久!

  小環一見不對勁,果斷地主動出擊,竟隨手脫下手裡的鞋朝江廉安砸過去,江廉安遂不提防,頓時被她砸了一臉,好險沒從馬背上摔下去。他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大吼一聲,罵了聲「小賤蹄子」,又策馬往前追,揮著手裡的馬鞭朝小環狠狠抽過來。

  江廉安做過許多年流氓混混,打架倒也有一手,加上那鞭子順手,立刻就佔據了上風,小環和許攸都挨了好幾鞭,身上立刻就火辣辣地痛。

  「小姐你沒事吧?」小環急得眼直哭,她想了想,忽然一咬牙,用力將許攸推進了馬車裡。許攸一時不提防,頓時一個趔趄就跌進了車裡頭,小腿狠狠撞在車裡的座椅上,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小環——」許攸立刻就猜到了小環的心思,那丫頭在她身邊伺候的時間雖不長,但許攸卻對她印象極好,那是個忠心又聰明的姑娘,許攸毫不懷疑她要做出什麼玉石俱焚的事,一見不對勁,也顧不得腿上的傷了,立刻抽了匕首就往車外爬。

  江廉安已然衝到了馬車旁,眼看著就要跳上車,小環忽然像只大貓似的朝江廉安撲了上……

  「小環!」小玉嚇得一臉雪白,慌慌張張地撲過去想去拉她,不想腳下卻忽地一滑,竟然就這麼摔下了馬車,骨碌碌地打了幾個滾,滑下了山坡,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馬兒發瘋似的朝山裡狂奔,把所有的一切都遠遠地拋在了後面,路上已經看不見小環和小玉的影子,就連江廉安的馬兒也竄進了路邊的密林,一眨眼就失了蹤。

  許攸把匕首放在一邊,一點點地想上前去抓韁繩,可每次好不容易艱難地往前挪半寸,又被顛了回來。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早已沒有了路,四周都是密林,越往裡頭就越是陰森,直到馬車終於被林子裡的灌木和藤蔓糾纏住,前方的馬兒才終於停了下來。

  等車終於穩下來,許攸才握住匕首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許攸簡直不敢相信京城附近竟然有如此原始的森林。四周的景緻就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般,那些樹也不知長了多少年了,高大而粗壯,恐怕得有好幾個人才能圍起來,樹身上長滿了厚厚的綠苔,甚至還有些說不出名字藤蔓,光是那些古藤都有許攸的小胳膊那麼粗。

  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不知堆積了多少年了,踩上去軟軟的,濕潤而柔軟。有些大樹的底下長著一圈蘑菇,色彩斑斕,密密麻麻,光是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蜘蛛不動聲色地躲在暗處張著網,一伸懶腰,足足有人的巴掌那麼大……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許攸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不大對勁了,腦子裡飛快地想了一遍,有個想法終於漸漸浮了出來。

  鬼林?當初小環竟然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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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2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時間過得太久,許攸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小環的話,只依稀記得似乎這裡人跡罕至,一旦擅自闖入,便再也找不出去。許攸表示有些狐疑,靈山後山畢竟不大,但就算把這座後山翻個遍也不算難事,怎麼會找不出返回的路?更何況,馬車這一路過來,總有痕跡,許攸甚至相信不用等人來救援,自己就能找出去。

  她多少還是存了點心眼,沒立刻就急著往回走,先回到馬車上翻找了一陣,找到了一些吃食,又用匕首裁了一塊布將它們包起來,收拾好了,這才沿著路上的車輪印往回走。

  路上的痕跡很清晰,除了車輪印外,還有許多被馬車碾壓過的痕跡,就算只是個普通人也能找到出林的路,更何況,她還曾經學過痕跡學——如果這樣都找不出去,簡直就是太丟人了。

  所以,前半個小時,許攸的心情都比較輕鬆,就算偶爾看到林子裡一閃而過的各種影子,甚至耳畔還傳來奇怪的,難以形容的各種尖叫和嗚咽聲,許攸也都能努力地將心中的慌亂和膽怯全都壓下去。

  可是,她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雖然森林裡到處都是高聳雲天的大樹,可是,這些樹未免也長得太相似了,就連樹下五彩斑斕的蘑菇和縈繞著樹身一直蔓延到半空中的藤蔓都好像不止一次的見過……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後,許攸又看到了她的馬車。

  馬車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但四周的景色卻又變了樣,雖然依舊有高聳入雲的大樹,樹上甚至也長了厚厚的綠苔,但許攸卻清楚地記得那些植物的樣子發生了變化,樹底下的蘑菇不見了蹤影,小灌木換了另一種造型,馬車四周沒有一點車輛碾壓過的痕跡,就像平白無故地突然從天而降,這簡直太古怪了。

  是幻覺嗎?

  許攸的心一沉,立刻意識到這個鬼林的不同尋常。難怪當初小環提起鬼林時會那樣緊張而慎重,這裡頭果然有些道道。

  林子裡有風,透過密密的樹林吹進來,陰涼清冷,讓許攸不由自主地發抖,她注意到馬車旁邊的小灌木葉子並沒有隨風而動,她心中微動,伸出手去摸它——卻又摸到了實物,樹葉厚實而潤澤,她甚至能感覺到葉片上細細的脈絡。

  這些葉子居然是真的?或者,其實連她的觸覺也被迷惑了?

  許攸心裡頭越來越沒有底,她已經不復先前的自信,對於走出這片鬼林沒有了半點信心。也許她應該老老實實地守在遠處,等人來救援,或是直到這幾天過去,待林子裡恢復了正常再說。

  這麼一想,她又爬回了馬車裡,再一次搜尋並整理車上的東西。這輛馬車是年前新制的,特意學了瑞王府的馬車式樣,車裡很寬敞,車壁上都鋪著厚厚的一層絨布,靠後背的車壁全是小櫃子和小抽屜,裡頭放著各種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車裡的吃食倒是不多,只有兩樣糕點,一包瓜子,兩包蜜餞並幾樣新鮮的果子,此外還有一壺茶水,來的路上她沒怎麼喝,剩了大半在壺裡,這些東西省著點用,撐上三天倒也不成問題。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禦寒的小被子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兒,讓許攸驚喜的是,馬車裡竟然還有個火摺子。

  就當是生存訓練好了!許攸努力地讓自己樂觀一些。

  鬼林外,阿初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個勁兒地想往裡沖,卻總被孟府的護衛拚命抱住,阿初急得直跺腳,怒喝道:「你們……你們不肯去救小雪姐姐,連我都不讓進去,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姐陷在裡頭?」

  孟府護衛也無計可施,無奈地解釋道:「大少爺,實在不是我們不去救人。實在是這片鬼林太嚇人,不說我們幾個,就算再多來幾倍,照樣陷在裡頭找不出來。倒不如先在林子外守著,過個幾天,等林子裡的霧散了,就算不用我們去找,大小姐自己也能找出來。」

  「過個幾天!你說得輕鬆!」阿初氣得直跳,「讓我姐一個人在林子裡過幾天,那林子裡有什麼猛獸不說,沒吃的沒喝的,你讓她怎麼過?」

  護衛們都不敢作聲。他們追過來的路上已經找到了小環和小玉,雖然她們倆傷得不輕,但好歹還有命在,也還能說話。眾人從她們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在他們看來,許攸就算進了鬼林,也比落在江廉安手裡好多了,只要她能逃過這一劫,跟瑞王府的婚事依舊不會有波折,頂多也就是延期,可若是被江廉安擄走,哪還有什麼清白可言,這簡直比丟了性命還要可怕。

  阿初被護衛們攔著不能進林子,急得在原地打轉,時不時地又往林子裡看幾眼,那林子裡霧氣又一點點地蒸騰起來,不一會兒,整片山林全都籠罩在一派濃重的白霧中,完全看不清林中的任何動靜。

  小路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阿初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抬起頭快步沖上前,扯著嗓子朝馬背上的趙誠謹委屈地喊,「小順哥,小順哥你可來了!我姐……我姐她……她陷在林子裡出不來。他們不讓我進去找她。」

  趙誠謹一臉肅穆地下了馬,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林子前,擰著眉頭問:「到底出了事?去報信的人說得不清不楚的,小雪好好的怎麼會衝去了鬼林?」

  阿初三言兩語飛快地將事情的經過說給他聽,罷了又愧疚得直掉眼淚,「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騎什麼馬,就能跟小雪姐姐在一起。不管出什麼事,好歹還有我陪在她身邊。可是現在……」

  聽說是有人故意為之,趙誠謹的臉上頓時就沉了下來,不過這會兒他沒空兒去處理這事兒,冷哼一聲後,又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密林中。

  「世子爺,這林子有古怪,可不能隨便進。」瑞王府的護衛見趙誠謹臉色不對,慌忙上前勸道:「您還記不記得雲陽伯?他年輕的時候也曾誤入過鬼林,為了救他,雲陽伯夫人求了娘家晉元侯府,侯府派了近百人進山,結果不僅沒找到人,反而在林子裡折損了十來個年輕力壯的家丁,直到過了三天,林中陣法散去,雲陽伯才自己找了出來。」

  趙誠謹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讓我什麼也不做,就這麼守著這裡等她自己出來?」

  「世子爺,」那護衛膽子倒大,就算被趙誠謹這麼看著,也依舊不肯退縮,「就算您進了林子也幫不上忙,何必多此一舉呢,反倒是多折了個人進去。萬一出點什麼事,屬下要怎麼向王爺和王妃交待。」

  趙誠謹凝著眉頭揮了揮手,沉聲道:「你別再說了!」他想了想,又道:「你拿我的帖子去一趟雲陽伯府,找雲陽伯仔細問清楚這片林子裡的異狀,另讓小竹回王府把茶壺和小綠帶過來。」他就不信了,連人帶馬車進了林子,會一點痕跡都不留下來。

  那護衛見他態度堅決,心知說服不了他,無奈地搖搖頭,終於還是低聲應下,轉身上了馬。

  半個時辰後,茶壺和小綠就到了,見眾人臉色凝重,就連一向聒噪的小綠都不敢吭聲,站在趙誠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眾人的神色。趙誠謹也不管它們倆聽不聽得懂自己的話,將許攸闖入鬼林的事說給它們聽,小綠立刻就緊張起來,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不安地扇了扇翅膀。茶壺則有些不受控制地就要往林子裡鑽,被趙誠謹死死拉住。

  「別急,」趙誠謹一邊撫摩著茶壺背上的毛一邊柔聲安撫道:「再等一等,一會兒我們一起進去。」

  「我也和小順哥一起去。」阿初一屁股坐到地上,湊到趙誠謹面前道。

  趙誠謹卻不肯,搖頭道:「不行,你手無縛雞之力,進了林子也幫不上忙,反而要我分心去照顧你。」

  「可是——」阿初急了,眼眶紅紅的,卻一時想不出什麼藉口來。

  「你姐也一定不願意讓你進去的。」

  阿初吸了吸鼻子,不說話了,眼淚在眼跨裡打轉,但終於還是沒落下,他忽然用力地抓緊了趙誠謹的手,低低的,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道:「小順哥一定要把我姐救出來。」

  天黑前,瑞王府的護衛終於回來了,不僅帶來了雲陽伯的口信,跟著他一道兒過來的,還有當年曾經進過林子的一個中年護衛。

  中年護衛話不多,見了趙誠謹的面也只是硬邦邦地行了個禮,爾後就開始說起林子裡的情況,「……也不知是霧裡有毒還是別的什麼緣故,進了林子就會生出幻覺,看到的其實都是假的。若是心性平和,那幻覺倒也不可怕,可若是心中有雜念,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當年我們一起進林子的那些同僚,死的那幾個,十之八九都是被自己給嚇死的……」

  待這中年護衛一一叮囑完,趙誠謹這才從護衛中挑了幾個人,又道:「大家剛剛都聽仔細了?進了林子不要慌,越慌就越可怕,要時刻記得一點,你們所看到的都是假的……」

  護衛們俱齊聲應下。

  …………

  雖然知道四周的景色大多是假的,但依著常理推斷,地上的落葉總是真的,許攸挑了個落葉特別厚實的地方,又四下里尋了些樹枝,搭了個火堆。

  天色漸漸暗下來,這片林子愈發地可怕起來,彷彿沉睡的猛獸在一點點醒來。林子裡有各種聲音,說不清是什麼動物在叫,一會兒像嬰兒的啼哭,一會兒又突然消失,彷彿忽然被人捏住了嗓子,聽得人心裡頭慎得慌。

  不過,既然看到的是假的,那麼聽到的是不是也是假的呢?這麼一想,許攸又覺得好像沒那麼可怕了。

  所有的動物都怕火,只要守著這堆火,熬過這一晚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許攸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心裡想。可她的念頭剛剛閃過,頭頂上方忽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壓得樹枝都顫了顫,發出「簌簌」的響聲,兩片樹葉飄下來,落在許攸的面前。

  是什麼東西?許攸的心立刻揪成了一團,握緊了匕首緊張地朝樹上看去。

  漆黑一片的枝葉間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蹲在哪裡,許攸屏住呼吸,一顆心簡直快要跳出來,她強忍住心中的好奇,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跳躍的火光襯得她臉上忽明忽暗,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沉靜了很久,好像在對持,許攸不動,那個東西也不動。

  那會是真的嗎?許攸心裡想,是蛇,還是鳥?

  正琢磨間,那個東西彷彿動了,步子非常輕巧,緩緩地從茂密的枝葉間露出一雙眼睛,綠幽幽的雙眼在黑暗中發著光,讓人無端地不寒而慄。

  但許攸的心卻忽然鬆了下來,重重地吁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著腦袋朝躲在林子的那隻野貓招了招手,「下來呀!」

  野貓沒動,警惕地看著她,過了很久,它才終於緩緩地往下跳了幾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下了樹,在距離許攸大概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許攸沒再招呼它,坐在地上慢吞吞地啃梨,一個梨子還沒吃完,就發現那隻野貓已經走到她身邊了,兩隻眼睛盯著她手邊的糕點,不吭聲。

  這可是她未來幾天的口糧!許攸苦惱地看著那隻渾身黝黑的野貓,野貓也終於紆尊降貴地抬頭看了看她,眯起眼睛張口「喵嗚」了一聲,許攸頓時就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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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3:2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雖然只是多了隻貓,但許攸的心裡卻忽然安定了不少,在這個漆黑一片,幽深詭異的地方有了一個夥伴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於是許攸也顧不得這些食物能不能支撐到她走出林子了,拿了塊糕點遞到野貓嘴邊,野貓一點也沒客氣,一口就把那塊糕點吃完。

  吃完了這一塊,它又很自來熟地把剩下的幾塊糕點全給吃完了,然後滿足地舔了舔爪子,抬起頭朝許攸看了一眼。許攸真是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那盒糕點可真不少,就算許攸自己,恐怕一口氣也吃不了一盒,這隻貓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野貓吃飽了也不走,靠著許攸蹲在火邊,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它索性歪了歪身體,把自己團成一個糰子,就在她身邊睡了。

  許攸也打了個哈欠,往火堆上再添了幾根柴,悄悄伸手摸了摸野貓身上的毛。野貓的身體忽然僵硬,渾身都警惕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許是見許攸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終於又緩緩放鬆下來……

  許攸睡得並不沉,半夜裡迷迷糊糊地被凍醒了,睜開眼一看,火堆早已熄滅,只剩些許零星的火星,她趕緊又扔了幾把乾草下去將火引燃,再放了幾根樹枝,終於才把火堆給重新燃了起來。

  野貓依舊躺在地上睡得呼呼的,一點也沒有被許攸的動作驚醒,跟之前警惕防備的樣子一比,就像是換了一隻貓似的。許攸看它睡得好,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來,正想摸一摸它然後再去睡覺,那隻野貓卻忽然彈了起來,一骨碌就從地上翻了起身,一掃剛剛沉睡迷糊的模樣,警惕地瞪著兩隻綠眼睛,弓起背,嘴裡發出威脅的低吼。

  作為一隻曾經的貓,許攸立刻就意識到出現了威脅,一把握緊匕首站起身,警惕地超四周張望。

  漆黑的混沌中,有什麼東西好像越來越近,它的腳步很輕,踩在地上只有細微的簌簌聲,在離她們四五米的地方站住了。藉著火堆跳躍的光,許攸認出那好像是一隻豹子,一瞬間,她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兩條腿瑟瑟發抖,連逃跑的力氣也沒有。

  難道今天真的要把命送在這裡了?許攸的牙齒上下打架,但手卻愈發堅定地握住了匕首,心中暗暗想,就算是豹子,想要她的命,也得付出點代價!

  她屏住呼吸警惕地瞪著黑暗中那隻悠閒的豹子,想像著它的各種攻擊方向,甚至做好各種回擊的打算。

  「嗷嗚,嗷嗚——」野貓忽然不自量力地朝那隻豹子大吼起來,吹鬍子瞪眼,甚至還往前走了幾步。許攸大驚,生怕它被豹子一爪子打死,慌忙去拉它,不想那隻豹子卻好像被它嚇住了似的,連連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居然一轉身跑了。

  那隻豹子居然逃跑了!一隻豹子居然被貓給嚇跑了,這個畫風好像有點不對啊!

  許攸揉了揉眼睛,忍不住低頭看了看那隻勇敢的野貓,它看起來比別的貓要大一圈,渾身都是油光水滑的黑毛,威風極了。但是,這也不能解釋為什麼它能把豹子趕走啊?這片鬼林裡果然有太多無法解釋的東西。

  她在這一系列複雜問題的思索中睡了過去……

  …………

  至於趙誠謹和瑞王府的一眾護衛,才進了林子沒多久,大家便失散了。這簡直就像做夢似的,明明剛剛大家都還在低聲說這話,一眨眼,身邊的人就不見了,無論怎麼扯著嗓子大聲喊,也不見有人回,就好像,他們全都憑空消失了似的。

  不僅護衛們失了蹤,就連小綠也不見了,好在茶壺身上繫了繩子,一直牽在趙誠謹手裡,這才沒有走丟。但它卻有些茫然,進了林子就露出一副猶豫不決的神色,東聞聞、西嗅嗅,走兩步又停下來,好像完全沒法確定要走的路。

  趙誠謹見它這樣又是無奈又是擔心,連茶壺進了林子都這樣,更何況是許攸。這個晚上,她一個女孩子要怎麼過呢?

  趙誠謹牽著茶壺在森林裡找了半宿,天快亮時才尋了個淺淺的山洞,燃了堆火睡了一會兒,正睡得迷糊,手裡的繩子忽然一動,茶壺忽然竄了起身,衝著不遠處的林子裡一陣狂吠,趙誠謹的心頓時就懸了起來,拔出腰間的長劍,做出嚴正以待的姿勢。

  林子裡有「沙沙」的聲響,一隻吊額晴虎邁著矯健的步子慢悠悠地朝他們走過來。

  茶壺忽然不叫了,死死盯著那隻老虎發出低低的「嗚嗚」聲,歪著腦袋左看右看,傻乎乎的樣子。趙誠謹只覺得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炸開了似的,轟的一聲,人都懵了。

  這裡為什麼會有老虎?京城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老虎?這不是開玩笑嗎?

  眼看著那個危險的傢伙越靠越近,趙誠謹趕緊把各種雜念拋到腦後,舉起劍準備戰鬥。他眸中殺氣溢出,那隻老虎頓時察覺,敏感地停住了腳步,歪了歪腦袋,看了趙誠謹一眼,露出受傷的神色,低低地嚎了一聲,委委屈屈地轉身跑了……

  趙誠謹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剛剛那一隻,天曉得到底是什麼動物,但那副慫樣絕對不是老虎!

  雖然剛剛只是一場虛驚,但趙誠謹卻愈發地謹慎起來了。這一次可以把別的動物看成老虎,可下一次,說不定就會把什麼兇猛的威脅當做小白兔,這片森林裡,到處都充滿了未知和危險。

  …………

  森林的某個角落,許攸從包裡拿了兩個梨子,自個兒吃了一個,另一個分給野貓,才剛剛低頭啃了一口,就聽見嘎吱嘎吱兩聲,抬頭一看,那隻大梨子居然就已經不見了。許攸頓時就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瞪著野貓,「你……你吃這麼快,別噎著呀。」她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想給它拍一拍,大貓傲嬌地把腦袋別開了。

  好吧,那就不碰了。但是,許攸還是忍不住再叨念了兩聲,「以後別吃這麼快,容易噎著。」

  大貓沒理她。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從茂密的枝葉間射進來,在地上投射出斑斑駁駁的剪影,許攸認真地感覺了一會兒,發現那些陽光好像也不是真的,她伸出手在陽光下曬了一會兒,一點熱意也沒有,反而是藏在樹蔭裡的脖子有些熱。果然是什麼也不能信麼?

  可是,她包裡只剩下幾個梨了,如果就她一個,也許還能勉強熬到鬼林結束,可再加上這一隻胃口大的大貓,說不定到中午就沒了。她要去哪裡找吃的呢?

  「大貓啊,」許攸伸出手想去拍拍大貓的腦袋,但手才剛剛伸出來又縮了回去,大貓不喜歡有人碰它,「你知道要怎麼走出去嗎?」

  大貓一點反應也沒有,許攸有些失望,但還是堅持不懈地繼續追問,「那你知道哪裡有吃的不?什麼都行!或者有小溪小河什麼的,我還能去水裡抓魚。」

  這一回大貓好像聽懂她的意思了,耳朵動了動,起身甩了甩毛,慢悠悠地往林子深處走——當然,或許那並不是森林的深處。

  大貓好像對這片林子非常熟悉,挑的路也平整,並沒有出現被小灌木或藤蔓攔住去路的情況,林子四周也很安靜,許攸甚至沒有聽到昨天一個人在林子裡亂轉時的那些奇怪的動物聲響,它們好像都離得遠遠的,在許攸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打量她。

  走了有大概半個多小時,大貓忽然停在一棵樹下不走了,然後伸出爪子在那棵樹上拍了拍,朝許攸以眼神示意。這就是它找到的吃的東西?可是——許攸抬頭朝那棵樹看了一眼,樹雖然並不高,樹枝上甚至也結著紅色的果實,可是,那玩意兒長得奇奇怪怪的,許攸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真的能吃嗎?

  她這一遲疑,大貓就有些不耐煩了,乾脆自己爬了上去,動作利索得讓許攸既佩服又羨慕——就算她還是一隻貓,也沒有這麼矯健的身手。果然還是野外生存更鍛鍊人!

  大貓在樹枝上狠狠地搖了幾下,樹上發出簌簌的聲響,立刻便有好些個果子從樹上掉了下來,砸在鬆軟的地上,發出「砰砰」的悶響。許攸撿起一個果子聞了聞,是濃郁的蘋果香,她好像有些悟,胡亂地把果子擦了擦,又咬了一口,果然是蘋果!

  還真是個坑人的鬼林!

  許攸把這些蘋果全都收起來用布包好,拎了拎,還挺沉。

  「不知道阿初和趙誠謹是不是已經找進來了。」許攸坐在地上,給大貓喂了一隻蘋果,自己也拿了一個慢慢地啃,「哎,其實他們找進來也沒有用啊,這片林子古古怪怪的,就算趙誠謹本事再大,進來這裡頭,照樣也是一頭霧水。大貓你說他不會受傷吧?林子裡有蛇嗎?」

  她話剛落音,就好像聽到了頭頂上方的「嘶嘶」聲,抬頭一看,果然有條渾身奇怪花紋的大蛇纏在樹枝上朝她吐了吐芯,三角眼看起來陰險極了。

  許攸從小就怕蛇,一見了它就渾身發涼,天曉得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萬一被它咬上一口,哪裡還有命在。

  許攸可不敢跟這條蛇對著干,輕輕地拍了拍大貓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大貓這一回顯然也謹慎了許多,一點也沒低吼著去嚇唬人,跟著她一起往後退……

  正跟那條蛇對持著,許攸忽然瞥見林子裡趙誠謹牽著茶壺的身影一閃而過,她頓時就激動起來,想開口喊他,又生怕驚到了不遠處的那條毒蛇,只得強忍住內心的激盪,加快了步子往後退。

  好在那條毒蛇似乎也對她們不怎麼感興趣,見許攸和大貓知趣地避開,也慢悠悠地縮回了樹上。許攸這才松了一口氣,扯著嗓子大聲喊趙誠謹的名字,「趙誠謹——」

  明明剛剛都在這裡,怎麼忽然又不見了?

  「大貓,你看到他們了嗎?」許攸遍尋不得,只得又向大貓求助,大貓卻像沒聽到似的蹲在地上慢悠悠地啃蘋果,顯然不想幫忙。

  許攸也拿它沒轍,她更不敢貿貿然地到處亂跑去找趙誠謹,這片林子裡有太多說不清楚的陷阱,她所能做的,只是儘量保護好自己,要麼等著趙誠謹來救她,要麼,就熬到這幾天過去,一切恢復正常後再自己走出去。

  「好吧,」許攸無奈地坐在地上嘆了口氣,自己安慰自己,「也許過一會兒,他又找過來了呢?」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頭一點底也沒有,這片林子實在太詭異了。錯過了一次,誰曉得還有沒有第二次機會。

  她在地上發了一會兒呆,索性又躺了下去,身下是軟軟的樹葉,陽光從縫隙裡照進來,如果忽略掉林子的詭異,這還真是個漂亮的地方。

  「這裡挺美的,是吧。」許攸翻了個身,想拍拍大貓的背,卻發現手有點兒搆不著。

  真奇怪啊!她想。

  趙誠謹牽著茶壺一點點地摸索過來,他好像有種直覺許攸就在這裡,茶壺也一樣,他們倆在附近轉悠了有半個時辰了,可卻連她的人影子都沒瞧見,但趙誠謹卻好像隱隱聞到了淡淡的蘭花香,間雜著幾不可聞的清新茶味,那是許攸的味道,世間絕無僅有。

  走著走著,茶壺忽然停了下來,它甚至不安地打了個哆嗦,嘴裡發出無意識的「嗚嗚」聲,這個吼聲和上次完全不一樣,趙誠謹幾乎可以確定它看到了什麼危險的東西。

  趙誠謹沒出聲,警惕地朝四周打量,但並沒有看到什麼可怖的東西。

  「走吧,」趙誠謹蹲下身,柔聲安撫了茶壺一會兒,又拍了拍它的腦袋,小聲道:「小雪還等著我們呢。」

  茶壺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邁開了腿,但明顯有些緊張,耳朵豎得直直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

  繞過一叢高大的灌木,趙誠謹終於明白了茶壺驚恐的原因,不遠處的空地上赫然蹲著一隻碩大的豹子,而許攸則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這一瞬間,趙誠謹的心跳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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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17:5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章

  趙誠謹什麼也顧不上了,什麼自身安危,什麼對敵策略,他通通都拋在了腦後,腦子裡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把那個畜生剁成肉泥。他舉著劍,快步從灌木後方衝出來,兩隻眼睛漲得通紅,大吼一聲朝那隻豹子刺過去。

  那隻豹子非常敏感,雖然趙誠謹已經將腳步聲壓得最低,但它還是趕在趙誠謹的長劍刺過來前就地翻了個身,險險躲過了他這致命的一劍,爾後狠狠一甩尾巴,發出憤怒的大吼。

  許攸這才發現異樣,茫然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看了看大貓,又扭過頭看了看趙誠謹,臉上頓時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高興得從地上跳起身,像隻鳥兒似的往趙誠謹身上撲,「阿謹,阿謹你來啦!」

  趙誠謹猛地被她抱了個滿懷,整個人都懵了,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許攸的臉上輕輕地摸了摸,皮膚溫熱而細膩,是活的。這一瞬間趙誠謹的眼睛都紅了,心臟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劇烈的悲傷和驚喜,有些鈍鈍地痛,但更多的還是歡喜。

  「我就說麼,明明剛剛都看到你和茶壺一閃而過,結果一眨眼就找不到人了,任憑我喊啞了嗓子都沒人應……」明明昨天才剛剛被困在森林裡,可不知為什麼,許攸卻覺得她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趙誠謹了,心裡有一種描述不出的驚喜,以及難以言喻的安心,就好像,只要他在身邊,一切困難都能迎刃而解的安定。

  但趙誠謹卻沒有太多的精神與許攸敘舊,他警惕地一把將許攸拉在身後,當先一步擋在前方,警惕地與豹子對持。許攸有些不解,從他肩膀後探出半個腦袋來,好奇地問:「你做什麼呢?幹嘛對著一隻貓緊張兮兮的?」她說罷又朝大貓招了招手,大貓沒動,呲著牙不高興地朝趙誠謹吼了一聲。

  趙誠謹臉色愈發地難看,躲在許攸身後的茶壺也打了個哆嗦,不安地往許攸身上靠。

  「你們到底在幹嘛?」許攸終於發現不對勁了,索性從趙誠謹身後走了出來,趙誠謹頓時大驚,慌忙伸手拽住她,疾聲道:「小雪別過去,那是只豹子!」

  許攸簡直都快笑出聲來了,她一臉無語地看著趙誠謹,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它要是只豹子,我還能活到現在?從昨天晚上起它就陪著我,不知道多乖呢。」她頓了頓,又解釋道:「這林子裡有些古怪,看到的都是幻想,早上我也看到過一隻豹子,被大貓吼了兩聲就給嚇跑了,全都是假的。」

  她這麼一說,趙誠謹也覺得好像有些道理,他不是還親眼見過一隻假老虎麼,所以說,這只豹子也只幻象。這麼一想,趙誠謹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剛剛他還氣勢洶洶地要跟一隻野貓拚命,在許攸看來,那該多可笑。

  於是他把長劍入鞘,努力地擠出笑臉朝大貓咧了咧嘴,還示好地招了招手,叫了一聲「喵嗚——」,大貓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蹲下身體去扒拉許攸那裝著蘋果的包,許攸立刻會意,趕緊從裡頭拿了個蘋果出來送到它嘴邊,大貓舌頭一卷,就把一整個蘋果吞下去了……

  趙誠謹:「……」他決定,還是離這個傢伙遠一些。茶壺則跑到趙誠謹身後躲著,戰戰兢兢地一動也不動,它甚至沒有激動地奔到許攸面前向她撒嬌——這一切跡象無不顯示那隻「大貓」有問題,可是——

  「……這些都是大貓帶我去摘的,」許攸遞給趙誠謹一個蘋果,自己也拿了一個,「哢哢」地啃得香,「這個看起來很奇怪,其實是蘋果,不信你吃吃看。」她發現趙誠謹並沒有對這個奇形怪狀的果子有任何意外的反應,好像明白了什麼,睜大眼睛問:「你看到它是什麼樣的?」

  「蘋果!」趙誠謹啃了一口蘋果,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大貓」,大貓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朝他斜了一眼,眼神很不友好。雖然貓和豹子都是貓科動物,但大貓和大豹子給人的感覺可不一樣,趙誠謹頓覺壓力山大。

  因為奇奇怪怪的大貓在一旁虎視眈眈,趙誠謹都不敢跟許攸太親熱,他本來還想趁著四周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好好再培養培養感情呢,可現在,只要他跟許攸靠得近了些,那隻大貓就會若有深意地朝他看一眼,那眼神,簡直比雪爹更有殺傷力。

  如果沒有那隻大貓,趙誠謹還真有點衝動乾脆在這片林子裡再過上兩天,據說身處危險的境地能促進兩個人的感情,但有茶壺和這只大貓在,趙誠謹覺得,這簡直就是在做夢。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趕緊找條路回去比較妥當。

  他們坐在地上歇了一會兒,又繼續起身尋找出林的道路。雖然茶壺今天的反應一直有點不大對勁,但趙誠謹還是很相信它,畢竟,這一次要不是靠茶壺帶路,趙誠謹是絕對找不到許攸的——雖然它花費的時間比較長。

  茶壺在前頭帶路,因為大貓一直跟在許攸身邊,它就一直不敢靠她太近,遠遠地走在前頭,腳步極慢,每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朝許攸和大貓看一眼,這簡直一點也不像它。但許攸還沉浸在與趙誠謹重逢的喜悅中,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她興致勃勃地跟趙誠謹說話,「我想把大貓帶回家,你說好不好?反正家裡已經有茶壺和小綠了,以後再多隻貓,家裡頭更熱鬧……」

  趙誠謹低頭看了大貓一眼,哭笑不得地道:「我覺得你還是要去問問大貓的意見。」就算他肯養只豹子在家裡頭,可問題是,這只「豹子」肯不肯圈養在籠子裡?

  「大貓,好不好?你跟我們回去吧!」許攸蹲下身體想摸摸它身上的毛,大貓卻往後退了兩步,躲開了。它似乎一直都不大喜歡跟人太親密,這並不奇怪,貓是獨居的動物,大多數時候都比較驕傲,不大喜歡跟人親近。看來,它並不想跟她回去,想到這一點,許攸又有一些洩氣。

  他們走了很久,卻依舊沒有走出林子,茶壺好像也迷了路,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在原地打轉,嗅了嗅去,也找不準方向,最後洩氣地「嗚嗚」了幾聲,垂頭喪氣地跑到許攸面前撒嬌——它已經把大貓給忘記了。

  「怎麼辦?」許攸抬頭看向趙誠謹,「連茶壺都不知道怎麼走了。」

  趙誠謹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沒事,那我們就先歇歇。」他牽著許攸在樹下找了個看起來還算平整的地方坐下,又將隨身攜帶的水壺拿給她道:「先喝口水吧。」

  他們各自喝過水,又想給茶壺和大貓喂蘋果,可抬頭一看,卻只見茶壺乖巧地趴在地上朝他們咧嘴微笑,那隻大貓早已不知所蹤,謹慎如趙誠謹居然都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走的——這就意味著,誰也說不清楚那個傢伙到底是貓還是豹子,抑或是別的什麼動物。

  「……居然就這麼走了……」許攸有些不捨地低聲喃喃,看來它是真不想跟著她回去。可是,就這麼一走,以後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她感慨了一會兒,趙誠謹一直守在身邊沒打擾,只輕輕地拍拍她的背,一會兒,又將她擁在懷裡親了親。沒有那隻奇怪的動物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的心情簡直是輕鬆極了。

  他們在林子裡慢悠悠地轉來轉去,一直到太陽快下山,依舊沒能找到出去的路,最後,還是找了快地勢相對開闊的地方歇了下來。

  有趙誠謹在,許攸再也不用自己去費盡力氣地撿樹枝了,一切都有趙誠謹代勞,不過,為了防止走丟,許攸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她甚至緊緊地牽著他的手不肯放——趙誠謹不是說,帶進來的護衛不是一進林子就全都走散了嗎?

  二人拖著長長的樹枝回到「營地」,趙誠謹用佩劍把樹枝截斷,趕在天黑之前把火給升了起來。他走得急,進林子的時候只帶了些水,什麼吃的也沒有,到了這裡,倒要讓許攸接濟。

  「好想吃肉啊!」許攸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一臉悲憤地道。趙誠謹也有些無奈,要是換了別的地方,他還能去給她打只獵物,可是在鬼林,他根本就不敢離開她半步,就怕稍稍走得遠些,回過頭就再也看不到她。

  「等回去了,我們再好好吃一頓。不,你想吃多少頓都行。」趙誠謹低聲道:「只要你一直好好的在我身邊,不能突然間就找不到人。你知不知道,聽說你的馬車衝進了鬼林,我有多擔心。尤其是看到你躺在地上,那隻豹子站在旁邊,我還以為你……」他有些說不下去了,頓住,低下頭抹了把臉,聲音有些沙啞。

  許攸的心就跟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似的難過,她往前挪了挪,離趙誠謹近了些,然後用力地抱住他。她和趙誠謹之間,似乎一直以來都是趙誠謹在主動,在付出,而她卻不斷地逃避,躲閃,直到最後不得不接受,可是事實上,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趙誠謹都已經在她的心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不管在哪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她所能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這個世界上,除了趙誠謹,她似乎也沒有辦法喜歡上別的人了。

  「砰——」地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高處掉到了地上,茶壺立刻嚇得往許攸懷裡鑽,趙誠謹則朝她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收拾,拔出劍,緩緩起身到樹後去查看。

  他意外地「咦——」了一聲,很快又回來了,手裡頭拎著一隻血淋淋的東西,藉著跳躍的火光,許攸認出那是一條動物的腿。

  「這是什麼東西?」許攸疑惑極了,「剛剛掉下來的是這個?」

  「是一隻鹿腿。」趙誠謹大概猜到了它的來歷,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那隻大貓,不,那隻豹子為什麼會對許攸這麼好,這簡直不合情理。

  許攸一臉古怪地看著他,不解地問:「為什麼會有這個?」天上掉鹿腿,這也太奇怪了。這條鹿腿是真的嗎?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弄了一手的血,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又熱又腥。

  趙誠謹遲疑了一下,小聲地猜測道:「我覺得,可能是那隻貓……」

  許攸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貓能把鹿弄成這樣?」就算大貓個頭比別的貓要大點,可是,也不可能獵鹿呀。

  趙誠謹看著她,不說話。許攸好像有點明白了,不敢置信地摀住嘴使勁兒地眨眼睛,「你是意思是說……」

  趙誠謹苦笑著點頭。

  許攸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有點不夠用了。

  無論心裡頭有多少疑問,這會兒都沒有吃飯重要,趙誠謹很快就將那隻鹿腿架在火上烤了起來,不一會兒,焦香味就飄了出來,雖然沒有佐料調味,但卻有一種天然的肉香,讓人垂涎欲滴。

  二人飛快地分吃了半隻鹿腿,餘下的全都被茶壺包了圓,吃罷,兩人一狗全都撐得肚子溜圓,許攸有些擔心不見蹤影的小綠和王府侍衛,趙誠謹卻一點也不擔心,還安慰她道:「小綠比茶壺精明多了,怎麼可能吃虧。至於我那些護衛們,連你都能好好的,他們只要自己不慌不亂,出不了大事。」

  許攸這才放心。

  雖說飽暖思淫慾,趙誠謹倒也想沉著這機會吃點小豆腐,結果才準備動動手,就發現茶壺蹲在身邊歪著腦袋一臉單純地看著他,見趙誠謹看他,茶壺還巴巴地往前湊了湊,趙誠謹頓時一點心思也沒有了——說不定,那隻大豹子還躲在什麼地方在偷窺他們呢!一想到這裡,趙誠謹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許攸是被林子的鳥鳴聲給吵醒的。雖然昨晚睡覺前趙誠謹把所有的旖旎心思全都壓在了心底,但經過一個晚上,兩人還是抱到一起去了,許攸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的兩隻胳膊牢牢地環著趙誠謹的腰,臉貼著他的胸口,簡直曖昧極了。

  相比起以前的削瘦單薄,現在的趙誠謹已經像個男人了,雖然看起來依舊削瘦,但摸一摸,會發現其實還挺有肉。

  許攸沒動,感受了一會兒他的心跳,又睜開眼睛朝四周看,目光瞟向頭頂上方,整個身體頓時就僵住了。

  那是一條劇毒五步蛇,許攸小時候曾親眼見過它咬人,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就能讓一條腿腫得像水桶,稍有救治不及就是死路一條。可是,它現在赫然就掛在她和趙誠謹的頭頂上方,尾巴捲著樹枝,一點點地往下滑,陰險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們,時不時地吐出紅色的芯。

  說時遲那時快,那條蛇彷彿看出了許攸的恐懼,猛地一彈身體朝趙誠謹臉上衝了過來。許攸想也沒想就擋到了他身前。

  她的小手臂忽地一下刺痛,那條蛇狠狠地咬在了上頭,許攸用力一甩,居然沒把它甩開。趙誠謹這才驚醒,凝神看清發生了什麼事,頓時睚眥盡裂,竟忘了拔劍,猶如閃電一般捏住了那條毒舌的七寸,竟活活地把它給捏死了。

  「小雪,小雪你怎麼樣?」趙誠謹兩眼通紅地掀開許攸的袖子,看著她白玉般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腫了起來,頓時又慌又急,六神無主。

  許攸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想開口說兩句安慰的話,可人又恍恍惚惚的,趙誠謹急得一臉煞白,低下頭,竟要用嘴幫她吸/毒,許攸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將他推開,蒼白著臉道:「你……你傻了,這是……要我們兩個……都死在這裡嗎?」

  萬一趙誠謹口腔裡有什麼血口子,勢必也要染上蛇毒,若是救治不及,兩個人都活不成。

  「你別說話,小雪你別說話,我求求你……別動,我幫你把毒吸出來,吸出來總會好些。我們在這裡慢慢等,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到晚上我們就能出去,一定來得及解毒!」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不由分說地要過來拉許攸的胳膊,許攸偏不讓,手腳並用地往他身上推,腳一蹬,竟蹬到了趙誠謹的腰,他腰間的荷包「噗」地一下掉了下來。

  趙誠謹猛地想起那個大和尚給他的錦囊,頓時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顫抖著手慌忙將它打開,仔細一看,人就愣住了。他臉上的驚慌和悲痛還沒來得及褪掉,整個人都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傻樣,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後又閉上眼睛,狐疑地在許攸的胳膊上摸了一把,最後,啼笑皆非地把紙條拿給許攸看。

  許攸定睛一看,頓時有一種好想去死的衝動。

  只見那紙條上赫然寫著六個字,「那是條菜花蛇」

  許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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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17:5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菜花蛇只有微毒,跟劇毒的五步蛇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兩人要死要活地白瞎了一場,尤其是許攸,一靜下來頓時覺得自己剛剛那一番慷慨陳詞簡直是傻透了。趙誠謹還挺高興,等把她傷口的毒素擠出來,他忽然開口,兩隻眼睛亮亮地看著她道:「我都不知道小雪原來這麼緊張我。」

  許攸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還想嘴硬的反駁兩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趙誠謹又過來抱了抱她,柔聲道:「以後可不許再這麼做!」

  許攸看了他一眼,小聲嘟囔,「換了你,也一樣會這麼做的。」事實上,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完全是一片空白,那幾乎只是身體的一種本能,以前她是一隻貓,所以這種行為叫做救主,現在呢?原來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趙誠謹已經在她的心裡這麼重要了。

  因為知道是無毒的菜花蛇,壓根兒不可能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傷,所以他們倆再去仔細看的時候,許攸的胳膊立刻就恢復了原狀,只有一小道傷口,趙誠謹小心翼翼地幫她處理。許攸則百無聊賴地看著地上早已死透的菜花蛇嘆了一口氣,「這條蛇還真是……白白地浪費了一條命。」

  「那也是它自尋死路。」趙誠謹一點也不同情它,恨恨道:「誰讓它咬你。」

  「我覺得,」許攸頓了頓,眨巴眨巴眼,小聲建議道:「反正它都死了,我們是不是把它物盡其用。乾脆……烤了吃了?」

  趙誠謹手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許攸,「你還敢吃蛇?」尋常女孩子,見了蛇不都嚇得面無人色,就連他大姐趙嫣然,已經算是京城裡出了名的膽大包天了,見了蛇也照樣拔腿就逃,哪裡敢吃它。

  許攸卻一臉正色地道:「它都咬了我一口,我怎麼不能吃它了。不是說嶺南有道名菜叫做龍虎鳳,裡頭的龍就是蛇!」

  「瞎說!」趙誠謹啼笑皆非地捏了捏她的臉,小聲道:「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亂七八糟的話,不要命了!」

  許攸這才猛地意識到好像真的說錯了話,就算是假龍,也不是隨便能吃的!她後怕的呲了呲牙,摀住嘴不敢再作聲。倒是趙誠謹還挺好奇地繼續問:「你是聽二叔說的嗎?他先前不是去過南邊?龍是蛇,那虎和鳳又是什麼?」

  「不是二叔,我也忘了聽誰說的。」許攸猜想,嶺南一定還沒有這大逆不道的菜,不然,怎麼趙誠謹居然都沒聽說過,「鳳是母雞,虎麼,是……」她忽然頓住,臉色有些難看,趙誠謹立刻就察覺到了,有些擔心地抱了抱她,柔聲問:「怎麼了?」

  許攸沉默地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咬著唇小聲道:「虎是貓。」她有點矯情地生氣,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吃貓,明明是那麼乖巧可愛的動物。

  趙誠謹立刻就明白了她情緒低落的原因,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才道:「別生氣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你還會說笑話?」許攸斜著眼睛看他,一點也不信。

  然後趙誠謹就清了清嗓子,說了一個。他實在不大適合說笑話哄人,那個故事大約是他從某本書裡看來的,通篇都是拗口的文言文,他就那麼傻乎乎地一字不落地全篇背了出來,許攸都大聽懂到底是什麼意思。見趙誠謹一臉期待的看著她,她只得配合地「呵呵」了兩聲,又道:「還是我來說吧。」

  然後她又說了一個經典的烏龜穿馬甲的笑話,結果又冷場了,趙誠謹還特別好奇地問:「馬甲是什麼?」

  許攸:「……」

  她決定再說一個。

  「……一對情侶在偷偷約會,那位公子正準備親一親小姐,小姐忽然說了四個字,嚇得那位公子立刻臉色大變,落荒而逃。你猜那位小姐說了什麼?」她剛說完,自己就捂著嘴偷偷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好看極了。

  趙誠謹看著她,樣子有些為難,過了半晌,才小聲道:「她說什麼了?嗯,我是妖怪?」

  許攸捂著嘴使勁兒搖頭,自己忍不住揭曉了謎底,「她說的是,我爹來了。」

  趙誠謹頓時苦笑不得,敲了敲她的額頭,小聲道:「你這小腦瓜裡都裝著些什麼。」說完了,又覺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道:「你還別說,換了是我,也得嚇懵了。」親熱的時候要真被雪爹給撞了個正著……他一定會被雪爹的眼神凌遲成一百零八段。

  最後他們還是沒吃那條蛇,因為趙誠謹找到了一條小溪,他在溪水裡抓了幾條魚烤了,很輕鬆地解決了早飯。

  他們在林子裡繞來繞去,依舊找不到出林的道路。許攸走不動了,就由趙誠謹背著,反正林子裡也沒有別人,她也不怕被人看見,「……我聽小環說,這林子每個月只有幾天有問題,過了這段時間就自己好了。反正我們也找不出去,倒不如索性就在這裡等著,省得浪費力氣。對了——」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小環,還有小玉,她們還好嗎?」

  這兩天許攸一直不敢問,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結果,雖然這兩個丫鬟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是多少還是有些感情,尤其是小環,平日話不多,但無論什麼時候做事情都特別靠譜,一想到她撲向江廉安的舉動,許攸的心裡就感動極了。

  趙誠謹握住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柔聲道:「你放心吧,她們都沒事。雖然受了些傷,但並沒有危及性命,仔細養一陣就好了。至於江廉安——」他的臉上一片平靜,只有眼睛裡有厲色一閃而過,「我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那個人……真是我表哥嗎?」對於已經過世多年的江氏,許攸的感情並不深,更多的是好奇,那到底是多麼美好的女子,能讓雪爹這麼多年來一直唸唸不忘,寧可膝下空虛無人繼承,也不願續絃。那麼美好的江氏,卻有這樣無恥的兄弟和侄子,實在是讓人唏噓。

  趙誠謹安慰地抱了抱她,「不管那是誰,終究是別人,與你無關。」

  為了午飯著想,他們干脆又回到了河邊,繼續烤了幾條魚。起初他們餓得狠了,吃什麼都覺得美味,可這會兒再吃這種沒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烤魚就覺得有些難以下嚥了,茶壺倒還吃得香,吃完了一條還搖著尾巴再問著要,許攸索性把手裡的那條也給它了——反正晚上他們應該就能回家了。

  好像是為了證實她的想法,午飯後,河邊的景色好像開始有了些變化,先前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不知什麼時候失去了蹤跡,只餘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陽光無遮無攔地照進來,四周亮堂了許多,甚至連溪水好像都清澈了。

  許攸推了推在在樹下瞌睡的趙誠謹,「快起來,變天了,我們是不是能回去了。」

  趙誠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朝四周看了看,沒反應,反而忽然翻身把許攸壓在身下,藉著剛起床的勁兒重重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眯著眼睛小聲道:「再等等,不著急。」

  真出去了,一堆人圍著,連看一眼都不容易。雖說他們倆馬上就要成親了,可這不是還有十來天麼,這回一出去,恐怕十幾天都別想見著人,所以這會兒趙誠謹還有點捨不得離開這林子。

  他這幾年個子飛長,胳膊長腿長,把許攸往身下一壓,她根本就沒法掙扎。既然她掙扎不開,索性就不動了,眉目帶笑地看著他道:「你想幹嘛啊?」

  「你說呢?」趙誠謹語氣曖昧,越湊越近,很快的,兩個人便鼻息相聞,唇瓣眼看著就要碰到一起,許攸忽然把臉色一整,低聲道:「我爹來了。」

  趙誠謹哪裡會信,聞言還笑起來,親暱地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捏了一把,又要壓下來親她,結果,他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壓抑的咳嗽聲。趙誠謹全身的肌肉頓時就僵硬了,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從許攸身上彈了起來,幾乎來不及整理衣服,心神不寧地悄悄朝雪爹看了一眼,立刻就被他那陰沉的眼神給嚇得兩腿發軟,頓時生出一種拔腿就逃的念頭。就連茶壺都有點緊張,低低地嗚嚥了兩聲,躲到趙誠謹身後去了。

  「阿爹。」許攸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就算她再怎麼厚臉皮,被親爹看到這種場面,終究是尷尬的。她朝趙誠謹責怪地狠狠擠了擠眼睛,明明早就提醒他了,這傢伙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可不就被雪爹給逮個正著。

  不過,就算真把他們給戴了,雪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教訓他們,遇到這種事,尷尬的可不只是兩個年輕人。

  雪爹狠狠地用目光把趙誠謹凌遲了一番,這才沉著臉朝許攸道:「走吧,我們回去。」

  許攸立刻就老老實實地跟在了他身後,走了幾步,又回頭朝筆直地站在原地像棵小白楊的趙誠謹做了個鬼臉,小聲道:「快走啊。」

  趙誠謹只得硬著頭皮跟了過來,他倒是想跟雪爹道個歉認個錯,可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到底該說什麼好,有些事情,還真是只能做,不能說……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森林已經漸漸恢復了正常,四周的樹木和花草也都是他們經常見到的樣子,許攸咳了兩聲,小跑到雪爹身邊,擠出笑臉沒話找話說,「阿爹你什麼時候進的林子?」

  雪爹斜睨了她一眼,涼涼地道:「跟在順哥兒前後腳進來的。」他頓了頓,又有些不高興地道:「你跟阿初真是長本事了啊,出了這麼的事不第一個通知我,反而去叫不相干的人……」他巴拉巴拉先把許攸罵了一通,許攸表示很委屈,她明明都陷進林子裡出不來了,怎麼這事兒也賴她。

  至於趙誠謹,他被雪爹一句「不相干」的人打擊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茶壺跟在隊伍最後頭一點聲兒都不敢發。

  半路上瑞王府的護衛陸陸續續也找了過來,見趙誠謹和許攸都還安然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旋即又一臉關切地過來問情況,甚至還有幾個素來會拍馬匹的,笑呵呵地道:「……到底還是世子爺與世子妃心有靈犀,我們一進了林子全都迷了路,也就世子爺能找得到人……」

  雪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陰涼如水,那護衛立刻就卡住了,「嘎——」了兩聲,悄悄匿了。

  出了林子,小綠居然早就已經回來了,一見他們回來,立刻激動地往許攸身上撲,嘴裡還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響來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阿初也高興得都快哭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沒有衝過來迎接,而是怯怯地看了雪爹一眼,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大伯」。

  許攸估計他前兩天就已經被雪爹虐過一回了。

  孟家早就已經備好了馬車,吃的喝的都有,小環和小玉都在養傷,馬車裡伺候的是雪爹另挑來的兩個丫鬟。許攸這兩天擔驚受怕的,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其實早已不支,只是先前在林子裡一直撐著,這會兒出來了,立刻就受不了,躺到馬車上就睡著了。

  至於趙誠謹,為了挽回自己在雪爹面前的形象,還是硬著頭皮又跟雪爹說了一會兒話。雪爹雖然依舊板著臉,但好歹還是應兩聲,只是目光中依舊滿是警告。趙誠謹只當看不到。

  等寒暄完了正好打道回府,林子裡忽然傳來一聲嘯聲,好似林中的猛獸在怒吼。

  眾人都被這嘯聲嚇了一跳,許攸立刻從迷夢中驚醒,幾乎不假思索地提著裙子從馬車裡跳了出來,目光在林中掃了一圈,舉起手圈成一個喇叭也朝林子裡大叫了一聲,「喂——」

  雪爹轉過頭看她,看傻子似的。

  趙誠謹則猜出了原因,哭笑不得。

  林子深處彷彿有個黑影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森林邊緣處,眾人頓時驚慌起來,

  「那是什麼?」

  「好像是豹子!」

  「快,快操傢伙!」

  「喂——」許攸又朝它大喊,「大貓,謝謝你!」

  大豹子停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才慢慢地轉過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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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17:58: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結局(上)

  回家的路上,阿初本來還想問一問那隻豹子的事,可許攸一上馬車就又睡著了,呼呼地睡了一路,直到回了孟府才打著哈欠醒來。

  一到家,還沒來得及洗澡,就被孟老太太抱住先哭了一場,好生安慰了老太太一陣,她這才回屋洗漱休息。這一覺足足睡到了第二天早晨,許攸是被餓醒的,阿初早就在她院子裡守著,見她終於起來了,可算是鬆了一口氣,一臉委屈地朝她道:「小雪姐姐真不講義氣,一回家就去睡覺,也不幫忙說兩句好話,害得我被我爹狠揍了一頓,屁股現在還疼了。」

  許攸有些詫異地問:「二叔為什麼要打你?」她一說罷就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孟二叔要責罰阿初還能為了什麼,必定是因為責怪他沒有保護好許攸。可這事兒跟阿初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才多大,行事豈能那般穩妥周到。再說,這幾天阿初一直守在林子外就已經夠辛苦的了。

  想到這裡許攸又有些愧疚,招招手問:「打屁股了?還疼呢,上藥了沒?我看看!」她話一落音,阿初立刻就跳了起來,那動作敏捷得完全看不出是受了傷的,小男孩臊得一臉通紅,捂著屁股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又驚又嚇地激動道:「你你你……你幹嘛呢?這是你能看的嗎?真是胡鬧!」

  許攸忍俊不禁地摀住嘴,揮手道:「誰真想看了,跟你鬧著玩兒的你還當真。真是不禁逗,不跟你玩兒了。」

  阿初這才後怕地摸了摸屁股湊過來,小聲道:「明明就是你不講道理,這麼大的姑娘了,還總跟我開這種玩笑,也虧得是我,要是被旁人聽到了,還不定怎麼笑話你呢。對了——」他忽地朝四周看了看,作出一副神神秘秘的姿態,聲音壓得低低地問:「那隻豹子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唄。」

  許攸也不瞞他,遂將這三天來發生的事一一說給他聽,當然,略過了跟趙誠謹親熱被雪爹逮個正著的事,阿初聞言忍不住連連驚嘆,「你居然把一隻豹子當做貓,小雪姐姐你也太大條了,貓和豹子能一樣嗎?」

  「我看到的就是隻貓啊!」許攸也挺無奈的,「再說,它一直都很乖,要不是有它陪著,說不準前天晚上我就被什麼動物給吃了。後來它見我們沒吃的,還悄悄送了鹿腿給我們。我本來還想把它帶回家養著呢。」

  阿初聞言立刻興奮起來,兩隻眼睛頓時放光,「帶……帶回家!那真是太棒了!別人家養狗養貓,咱們家養豹子,帶出去多威風!小雪姐姐你怎麼不把它打回來呢?那隻豹子不是還挺依依不捨麼。」

  「豹子怎麼可能養在家裡頭,它從小在森林里長大,早就已經習慣了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會喜歡圈養在府裡。再說了,你也降不住它。」許攸斜了阿初一眼,挑眉道:「它可厲害呢,森林的動物都怕它。」

  「那它為什麼會跟著你?」阿初百思不得其解,「豹子難道不吃人嗎?」

  許攸攤手,「也許,它喜歡我。」

  阿初頓時覺得牙疼。

  許攸的婚事眼看著就要到了,接下來的十幾天她都沒再出過門,安安心心地在家裡頭備嫁。至於江家父子最後落得了什麼下場,誰也沒特意來跟她說起過,但許攸想起那天趙誠謹提及他們時的眼神,就差不多能想像了。

  但這一些都與她無關了。

  九月二十四,婚前最後一天,孟家送妝,京城裡許多人都卯足了勁兒地想看好戲,更有好事者悄悄打賭,「你們猜孟家能出多少嫁妝?」「到底是嫁到瑞王府的,怎麼著也不能太少,東拼西湊也能整上六十抬吧。」「就孟家那家底,就算把整個孟家給賣了,恐怕也湊不了六十抬。我看,能有四十八抬就不錯了。」「我看不止,伯府就這麼一個閨女,怎麼會讓她受委屈?」「那我們打賭!」「賭就賭!」

  一群人閒著沒事兒就在路邊打賭看熱鬧,探著腦袋盯著從孟家出來的送妝隊伍,一抬、兩抬……看著隊伍越來越長,看熱鬧的人也漸漸露出意外神色,「乖乖,這都多少了?不止六十抬了吧。」

  先前那信誓旦旦說孟家家底薄的路人早就把腦袋縮了回去,有些不自在地小聲道:「興許都是舊東西拼拼湊湊的,不值錢。」

  「瞎了你的狗眼!」一旁的人笑罵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那裡頭都裝的是什麼。」京城裡的人大多見過世面,認得好東西,一眼就瞧見那擺在上頭的各種擺件,珊瑚的,瑪瑙的,各種寶石簡直閃瞎眼,那款式一看就不是尋常貨。

  「孟家這是把家底都給搬出來了吧。」路人紛紛議論,「就算是上回李家嫁女也沒這排場。」

  「噓——」有人低低地噓了一聲,小聲道:「瑞王府的婚事你提什麼李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嘴裡這麼說,卻巴不得別人呢繼續問下去,甚至還主動朝身邊的人招了招手,低聲道:「你們不會都沒聽說過李家大小姐在瑞王府丟人的事吧……」

  「……」

  不說京中的百姓,就連瑞王妃都有些意外,特意招了趙誠謹過來問:「小雪的嫁妝來了?我聽說有一百二十抬?你那邊院子裡可放得下?」

  「前日岳父跟我提了一句,所以昨兒早讓下人把地方都收拾出來了。」

  前天下午,趙誠謹剛從宮裡頭出來就瞧見雪爹侯在宮門口,一瞬間心都嚇得快停止跳動了,硬著頭皮過去的時候還生怕被雪爹當眾打臉,結果雪爹就瞥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嫁妝的事,然後就轉身走了。趙誠謹後怕地擦了擦汗,剛吁了一口氣,雪爹忽然又轉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對小雪好一點。」

  趙誠謹趕緊正色朝雪爹行了一禮,鄭重地應道:「岳父放心。」雪爹這才走了。

  至於嫁妝,雖然雪爹沒說,但趙誠謹卻知道為了給許攸置辦這些東西,可以說是傾盡了整個孟府的家當,也虧得孟二叔一家性子豁達並不在乎這些,換了旁人,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

  瑞王妃又仔細叮囑了幾句明兒婚禮上要注意的事項,趙誠謹俱一一應下。

  這幾年瑞王府一直低調,就連世子的婚事也不想大肆操辦,只給素來交好的親友遞了請柬,但到了婚禮這一日,府裡頭依舊擠得水洩不通,無論有請帖沒請帖的通通都上了門,人家到都到了,這大喜的日子總不好不讓人家進門,結果,府裡頭的忙亂可想而知。

  所幸瑞王妃手段了得,處理起這種事來遊刃有餘,加上又有幾個妯娌在幫襯,很快便理順了,至於荔園,這幾年下來早就被趙誠謹經營得滴水不漏,不說人,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許攸又在這裡住過好幾年,這會兒蒙著蓋頭進了屋,倒也不緊張。

  小環悄悄朝院子裡打量了一番,回來悄聲稟告道:「院子裡只有幾個粗使丫鬟,世子爺身邊伺候的都是書僮和小廝。」

  許攸有點想笑,努力地忍住了,低聲叮囑道:「別亂跑,一會兒被人撞見了不好。」

  小環點點頭。上次她從馬車上跳下去傷得並不重,倒是小玉跌斷了腿,這會兒還在孟家養著,所以許攸出嫁時,只帶了小環和府裡別的幾個丫鬟在身邊伺候,人手難免有些不足。小環原本還擔心進了王府被荔園先前的丫鬟們排擠,待進來了,才發現這院子裡實在清淨,不由得又驚又喜,實在替許攸高興。

  瑞王妃那邊,也有人起鬨著說要去見見世子妃,被瑞王妃三兩句就給攔了,笑道:「小姑娘膽子小,這才剛來家裡頭,且讓她歇口氣。不然,這一群長輩進去,她連先給誰行禮問安都不曉得,可不得嚇著了。等過幾日再讓順哥兒領著她去給各位請安。」

  那起鬨的婦人原本就是與李家交好的,想趁著這機會讓新娘子出出醜,給李家大小姐出口氣,不想瑞王妃壓根兒就不給她這個機會,那婦人也不好賴著臉皮非要衝過去,聞言乾笑了兩聲,道:「王妃倒是心疼兒媳婦。」

  瑞王妃也笑,「那是自然,這兒媳婦進了門就跟自家閨女似的,我不疼誰來疼。再說了,那孩子性子好,跟我也和得來,我是巴不得早就把她娶進門來的,偏人娘家要多留兩年,這才拖到了現在……」

  她這話分明就是在給兒媳婦撐腰,屋裡這些婦人都是人精,誰會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俱是笑起來,紛紛給孟家說好話。那婦人見狀,再也不敢多言。

  荔園這邊,許攸等得並不久,趙誠謹便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他年歲漸漸大些,行走間也漸漸有了些氣勢,下人們見了他噤若寒蟬不說,便是幾個堂兄弟在他面前也不敢隨意開玩笑,唯有太子和他素來親近,說話才沒有什麼顧忌。

  他一進屋,小環立刻便想躲出去,又怕許攸身邊沒人伺候,想了想,還是在屋裡杵著。結果,趙誠謹掃了她一眼,便揮揮手道:「出去吧,一會兒再進來伺候。」

  小環偷偷看了許攸一眼,見她沒作聲,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待屋裡沒人了,趙誠謹這才輕咳了一聲,又整了整衣衫,這才緩步踱到許攸面前低低地喚了她一聲,爾後,強忍住內心的激盪一點點地掀開蓋在許攸頭頂的紅蓋頭。

  屋裡燃著手臂粗的紅燭,亮堂堂的,許攸猛地被光線一刺,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微微歪著頭看他,眸光中水波流轉。他們倆今天都穿得喜慶,大紅色襯得二人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愈發白得放光,尤其是許攸,今兒又化著濃妝,紅唇烏髮,美豔無雙,看得趙誠謹眼睛都有些發直。

  「看夠了?」許攸被他看得臉皮發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小聲責備道:「你把小環支出去做什麼,我還要洗臉呢,誰給我打水。」

  「我去,我去!」趙誠謹傻乎乎地應道,起了身才猛地想起什麼來,又愣愣地轉過身,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我們還沒喝交杯酒。」

  許攸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憨樣,頓時就忍俊不禁地笑起來,面上笑容一開,愈發地炫燦如陽光。

  二人忍住笑一臉鄭重地喝了交杯酒,趙誠謹這才出去吩咐小環給許攸打水,想了想,又道:「讓廚房再送幾樣小菜過來。」

  小環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世子爺真不要奴婢在屋裡伺候麼?」

  趙誠謹直揮手,「你們在外頭候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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