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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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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繡錦]穿越之喵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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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許攸在黑夜中足足遊蕩了一個晚上,直到天色漸明才終於摸到了皇宮城牆腳。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找到了地兒。
  
  可是,等到她朝四週一打量,立刻就鬱悶地默默罵了一聲「靠!」
  
  她也說不清這城牆到底有多高,反正一抬頭看不見邊,更要命的是,圍牆四週一片荒蕪,不說樹,連個灌木叢也沒有。單靠她這幾隻爪子想攀上城牆,簡直是白日做夢!更何況,她奔波了一整晚,這會兒早已又累又餓,只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倒下來呼呼大睡。
  
  這麼貿貿然地跑出來果然太衝動了麼?如果她還是個人,百分之百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可見變成貓以後這腦袋就有些不大夠用,而且一不留神就精分了。
  
  以前她總罵別人是精分的腦殘,現在輪到她親身體驗了。
  
  可是,她真的很擔心那個小孩啊。雖然就算找到了趙誠謹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心裡卻有一種不管怎麼樣也要陪在身邊的念頭。雖然那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可卻是許攸來到這個世界後感受到的第一抹陽光。
  
  她守在城門口糾結著,思來想去要怎麼混進宮,然後,就瞧見那宮門開了。
  
  這個時候許攸真正感受到作為一隻貓的好處了,比如她可以很輕鬆地潛在馬車車底,勾住車盤,順順利利地溜進宮而不會被人發現。
  
  進了宮,許攸沒急著下來,攀著車壁跳上馬車,鑽進一大叢綠油油的大蒜裡頭躲著,透過大蒜葉子中縫隙朝四周打量。這幾輛馬車裝的是新鮮果蔬,只在進宮門的時候仔細檢查過,爾後便徑直運往御膳房。
  
  許攸肚子餓得厲害,決定先去那邊兒弄點東西先把肚子填飽。
  
  馬車一進御膳房院子的大門,她就趕緊偷偷溜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上了房梁。
  
  御膳房裡忙得熱火朝天,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廚子揮汗如雨地在炒菜,幫廚的徒弟足足有好幾十人,餘下燒火的、擇菜的、洗碗的……數不勝數。
  
  許攸變成貓後第一天就遇到了趙誠謹,一點罪沒受過,每天吃喝拉撒就有人伺候,就算偶爾做一回樑上君子,王府裡的下人們也都不敢作聲,以至於此項業務相當生疏,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弄點吃食實在比登天還難。
  
  好在許攸很有自知之明,耐著性子守在屋樑上並不動手,等了老半天,終於等到做完了早飯,廚房裡消停了些,她才悄悄摸到灶台上,叼了幾根炸小魚。
  
  本以為御廚的手藝有多好,待吃到嘴了才曉得原來不過是名氣大,就這炸小魚的水準,遠不如瑞王府的大廚。許攸一邊吃一邊腹誹,等吃完了,又跳下屋樑尋了水缸洗了洗爪子和嘴巴。
  
  弄完了這些正打算走,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進宮的時候走的不是先前趙誠謹跟他說起過的東門,所以現在基本處於迷茫狀態,十有八九一會兒又得迷路。萬一到時候又迷得暈頭轉向,餓得飢腸轆轆,可要咋辦?
  
  於是,許攸未雨綢繆地從盤子裡叼了幾根小炸魚上樑,又從牆角尋了個還算乾淨的細麻繩,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幾根小魚捆上,爾後叼在嘴裡爬上了屋頂。
  
  許攸極目四顧,四週一片金黃,琉璃瓦的屋頂層層疊疊,一重高過一重,根本望不到邊。究竟哪裡才是太后的寢宮呢?
  
  趙誠謹沒跟她提過御膳房的位置,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連他也不清楚。許攸找不準方向,想了想,決定先去找皇帝的寢宮。皇帝住的地兒尋到了,太后的寢宮還遠嗎?
  
  許攸朝四周觀察了半晌,確定遠處東面的建築最高,遂撒開蹄子朝那個方向奔去。
  
  她原計畫一路沿著屋頂走的,可走了一段才發現自己有些想當然了。宮裡頭的房子並不是如她所料那般連綿不絕的,她走了一段前面就沒路了,沒奈何,只得從牆頭跳下來,壓低了身體,沿著鬱鬱蔥蔥的小灌木一路潛行。
  
  這地方建得挺漂亮,有亭台樓閣、綠樹繁花,還有潺潺溪流繞著花園蜿蜒而過,十分富有情趣。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御花園了!許攸一邊跑一邊心癢癢地朝四周張望,同時暗暗感嘆封建帝王們驕奢淫逸的生活。
  
  她正陷入無邊的想像中,沒留意前方路口急匆匆地衝過來一個人。
  
  「砰——」地一聲響,一人一貓撞到了一起。所幸許攸個子小,身體靈活,一見不對勁立刻就地一滾,雖然狼狽,卻沒吃多大的虧,抖了抖毛,甩掉身上的灰塵和落葉,一點也沒傷著,就連嘴裡叼的小魚也沒掉半根。
  
  倒是跟她撞到一起的那個少年人一時沒剎住腳摔了個狗啃泥,抱著腿痛得「嗷嗷」直叫。也不知為什麼,他還不敢大聲,壓著嗓子低低地痛呼,委屈得不得了。
  
  「你你你……」少年人約莫只有十一二歲,儼然還是個小初中生,模樣生得挺好看,白淨文秀,放現代一準兒是個小校草。小初中生穿著淡藍色繡花長袍,腰間還裹著根漂亮的嵌玉腰帶,右邊胳膊上纏著白布,像是受過不輕的傷,這會兒又摔了一跤跌到了腿,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偏偏絆倒他的還是隻貓,他連責罵的話也不知道衝著誰去。
  
  「這是誰養的貓啊?」小初中生眼含著熱淚控訴道:「不知道宮裡頭不能亂跑嗎?摔死老子了!」他呲牙咧嘴地扶著屁股想站起身,才一動,立刻痛得嗷嗷直叫,眼淚都快出來了。
  
  到底是撞了人,許攸心裡頭有些過意不去,生怕這小鬼給摔壞了,想了想,還是湊上前來仔細觀察他的傷勢。
  
  小初中生似乎有些意外,一時間竟忘了痛,狐疑地瞪著許攸小聲喃喃道:「喲,居然還不逃?膽子挺大啊。」他說話的時候不住地打量著許攸,黑眼睛亮晶晶的,那股子機靈勁兒跟趙誠謹特別像。
  
  「啊哈——」小初中生終於看清了叼在許攸嘴裡的小魚,立刻叫出聲來,「你你你……居然……偷東西!這是從哪裡偷來的,哎喲還繫著蝴蝶結!」他話一說完又覺得自己挺傻的,這隻貓雖然有些髒,但長得好看,身上毛光滑柔順,顯然是經常有人打理的,這樣的貓自然有人伺候著,怎麼會淪落到偷吃的地步。更何況,那麻繩捆著的小魚分明是有人系好了給它的——總不至於它偷了自己系的吧!還系成個蝴蝶結!
  
  許攸見這小鬼雖然還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但還能說能笑,甚至臉上還能擺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心知他沒有大礙,遂放下心來,轉身欲走。
  
  「等等,你等一下,哎,小貓兒——」小初中生在後頭扯著嗓子喊,使勁兒朝她招手,「喵嗚,喵嗚,快過來。」
  
  許攸沒動,歪著腦袋看他,有些警惕。事實表明,她的警惕心還不夠,換了其他貓,一見著這種中二少年保管掉頭就跑,有多遠躲多遠,但許攸到底沒有做貓的經驗,也沒吃過虧,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邁著小步子走近了。
  
  這小鬼叫她幹啥呢?許攸正在琢磨,一不留神,那小子的魔爪就伸過來了,一把拽住了她的尾巴把她往面前拉。
  
  這個不講道義的臭小子!許攸氣極了,原地蹦起來,揮起爪子狠狠地往他臉上抽了一記,瞬間把這小鬼給打懵了。
  
  其實許攸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又不傻,這小鬼能在皇宮裡亂跑就能說明他的身份非比尋常,即便不是皇帝的兒子,恐怕也是他侄子外甥,反正無論是誰家的她都惹不起,所以下手的時候很謹慎地收了指甲,只用肉墊子抽,故不曾劃破皮,更不曾弄出什麼血痕來。
  
  中二少年挨了打,難得地沒有惱羞成怒,只一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瞪著許攸,做夢似的看著她。許攸卻怕他報復,飛快地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梨樹,鼓著臉居高臨下地鄙視他。
  
  「你下來,趕緊的,要不然,回頭有你好看。」中二少年呲牙咧嘴地揮著拳頭威脅道,見許攸依舊端坐樹梢不動分毫,他又故意沉下臉來,用一種陰森可怕的語調緩緩道:「你有沒有發現宮裡頭很少有貓?那些貓兒都去了哪裡了呢?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啊……它們都被人吃掉了哦,哈哈,哈哈……」
  
  厚道地說,這中二少年其實演技挺好,臉沉下來的時候還真有點陰森可怕的味道,尤其是一雙眼睛幽黑幽黑的,看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待冷笑起來,愈發地毛骨悚然。換了是別的貓兒,恐怕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了,但許攸可是做過警察的人,膽子自然比尋常貓兒要大許多,怎麼會被這小屁孩給嚇唬到,瞪著圓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那鄙夷的眼神讓中二少年簡直要發狂。
  
  「沒意思!」中二少年氣呼呼地起了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忽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叫喚聲,「……殿下……太子殿下……」
  
  樹上的許攸頓時抖了一抖,這不著調的小鬼居然是當朝太子,老天爺——大梁朝前途堪憂!
  
  就在許攸擔心著大梁朝的將來時,小太子已經貓著腰躲進了一株碩大的茶花樹下。那茶花樹生得枝繁葉茂,雖然不高,卻足足有近四平,小太子躲在裡頭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就這會兒功夫,那幾個小太監已經找了過來,一邊小聲地喚著「太子殿下」,一邊四下張望。
  
  許攸立刻就樂了,哧溜一下從梨樹上滑下來,摸進茶花樹底下。
  
  小太子冷不丁地一眼瞅見她,先是一愣,旋即立刻防備起來,瞪大眼睛盯著她,惡狠狠地小聲道:「你想幹什麼?」哎喲這小模樣就跟許攸要強了他似的。
  
  許攸肚子都快笑痛了,特別溫柔地伸出爪子在他臉上摸了摸,然後,又摸了摸……
  
  「阿嚏——」一聲響,小太子一身狼狽地從茶樹底下滾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泥,一邊氣急敗壞地朝太監們大喊,「簡直是混蛋!大逆不道!把這只壞貓給我拽出來!」
  
  太監們不明所以,一擁而上,把茶樹底下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太子爺口中大逆不道的壞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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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1: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翠羽端著已經涼透了的午飯從偏殿出來,一出門便沒了力氣,兩腿發軟地坐在台階上發呆。殿外灑掃的宮人們見了,愈發地連大氣也不敢出。
  
  從昨日瑞王府小世子被御花園的假山石砸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整天,整個安平宮,甚至整個皇宮都籠罩在凝重的氣氛中。關於瑞王府世子受傷的經過,宮裡頭一直噤聲不語,但這並不妨礙有些流言在在悄無聲息地默默流傳。
  
  「瑞王爺與王妃還是不肯吃東西麼?」不知什麼時候,安平宮的管事劉嬤嬤踱到了翠羽身邊,輕輕嘆了口氣,小聲問翠羽。
  
  翠羽慌忙起身朝劉嬤嬤行了一禮,爾後才無可奈何地回道:「王爺與王妃已經一整天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世子爺……世子爺……」她喉頭一硬,所有的聲音都被哽住,根本發不出聲,眼眶一紅,眼角頓時有淚珠滑落。
  
  昨兒進宮時都還好好的,能說能笑精神得不得了的孩子,一轉眼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甚至還說不準能不能醒來。瑞王府就這麼一根獨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翠羽連想都不敢想。
  
  劉嬤嬤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嘆了口氣,道:「太后也急得今兒一天沒怎麼進食,方才還非要過來看小世子,被我攔了。劉御醫早上來過,他怎麼說?」
  
  「說是傷到了頭,不好診斷,不定什麼時候能醒。」翠羽抹了把眼淚,哽嚥著回道。劉御醫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片肅然,欲言又止,顯然世子的病情比他所說的還要嚴重,瑞王妃當即險些暈了過去,之後便一直守在世子身邊寸步不離。
  
  劉嬤嬤沉默了半晌,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進屋,道:「我回去跟太后說一聲。」說罷轉身欲走,才邁開步子,忽聽得安平宮門口一陣喧鬧聲,劉嬤嬤頓時就惱了,把臉一沉,怒道:「誰在門口喧嘩,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打從昨兒世子爺受傷起,安平宮裡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哪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鬧事?翠羽皺起眉頭朝前方看了看,立刻便有守門的小太監煞白著一張臉過來回話,哆哆嗦嗦地朝劉嬤嬤道:「回……回嬤嬤的話,宮門口不知從何處來了只白貓,非要衝進來,小的們趕都趕不走,又怕是宮裡哪位貴人養的寵物,不敢亂來。」
  
  也不知怎麼的,一聽是隻貓,翠羽的腦子裡竟立刻浮現出雪團的樣子來,旋即又覺得自己定是暈了頭,雖說瑞王府離皇宮不算遠,但無論如何一隻貓兒也尋不到這裡來,更何況,雪團連王府大門都沒出過……
  
  她心裡這般想著,眼睛卻越睜越大,死死地盯著牆頭飛奔而來的白色身影,渾身顫抖地指著那裡,難以遏制地發出一聲驚呼,「……啊……」
  
  翠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指著許攸「啊啊——」地怪叫,偏生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守門的小太監愈發地嚇得面無人色,兩腿一軟跪在地上,「砰砰——」地連叩了幾個響頭,哭著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嬤嬤請恕罪,小的這就招呼宮人們過來趕它走……」
  
  「雪……雪團……」翠羽終於喊了出來,心情又複雜又詭異,同時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隱隱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隻貓產生這種期待的情緒,但是,這個低沉而憂傷的時候,這隻貓的到來無疑給了她一種奇妙的安慰。
  
  她拽著劉嬤嬤的衣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又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道:「嬤嬤,這……這是我們世子爺養的貓,雪團兒。」
  
  劉嬤嬤半張著嘴,也是一臉消化不良的表情。
  
  許攸見翠羽認出她來,心中稍定,但依舊站得遠遠的,抬起頭朝翠羽叫了一聲「喵嗚——」,罷了又緩緩朝前走了兩步,爾後又抬頭看她和劉嬤嬤,小心翼翼地試探。
  
  劉嬤嬤到底沉穩些,許攸估計她心裡頭一定有一千頭草泥馬狂奔,但面上卻已漸漸鎮定下來,眉頭微蹙,犀利的目光在許攸身上緩緩掃過。
  
  許攸半步不退,睜大眼和她直視,罷了又朝屋裡看了一眼,目帶關切。
  
  劉嬤嬤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抑或是昨兒晚上沒睡好所以產生了錯覺,她竟從一隻貓的眼睛裡看到了焦慮、不安甚至關心的眼神……
  
  劉嬤嬤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忘記剛剛的幻覺,她朝翠羽吩咐道:「你進去跟王爺說一聲。」
  
  翠羽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猶豫,回頭朝許攸看了一眼,見她依舊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得又瑟縮一下,低下頭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
  
  「順哥兒……的……貓?」瑞王爺有些發懵,他覺得要麼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要麼就是腦袋哪根筋搭錯了線,他居然聽到了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腦子裡一片漿糊,無論如何也沒法把兒子的貓跟現在的情況聯繫起來,「你說,順哥兒的貓怎麼了?」
  
  翠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道:「它……它找過來了,就在門口。」
  
  瑞王爺半張著的嘴忘了收回來,倒是瑞王妃先反應過來了,只是震驚太過說不出話。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痴愣了半晌,忽地齊齊發問:「順哥兒帶他的貓兒進過宮?」
  
  二人話一說出口,又齊齊地愣了。翠羽小聲道:「並……並不曾……」,她的聲音就跟蚊子嗡嗡似的,但瑞王爺與王妃都聽得真切,二人臉上愈發地精彩紛呈,以至於暫時忘記了心酸和悲傷。
  
  既是如此,這貓兒就來得有些詭異了!
  
  往壞了說,就是妖異,邪門兒,但往好了想,卻是有靈氣。這個時候,瑞王爺和王妃自然都希望是好兆頭。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俱看出了對方的心思,瑞王爺咳了一聲,鎮定下心神,這才朝翠羽吩咐道:「讓它……那個,進來。」
  
  翠羽如蒙大赦,趕緊小碎步退了出去,出門朝劉嬤嬤說了。還不待她招手,許攸已經邁開步子朝屋裡沖了。
  
  這貓兒——能聽懂人話?
  
  劉嬤嬤心裡頭一突,趕緊甩了甩腦袋,想了想,一咬牙,邁開步子跟了進去。
  
  許攸一溜煙地衝進屋,繞過屏風進到內室,一眼就瞅見瑞王爺與王妃端坐在床邊,二人齊齊地看著她,臉上表情很是複雜。許攸卻沒有心情跟他們倆寒暄,瞟了他二人一眼後,飛快地衝上前,一蹬腿跳上了床。
  
  趙誠謹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平日裡亮晶晶的眼睛現在閉得緊緊的,額頭上裹了厚厚的白布,更襯得那一張小臉面無人色。許攸的心一瞬間就被刺得生痛,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起來,難過得想哭。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小孩會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趙誠謹總是活潑而生氣的,永遠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雖然有些淘氣,可終究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許攸以為如果她一直都是隻貓,他就會一直陪著她。
  
  可是現在他卻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喂,趙誠謹!許攸輕輕地喚了他一聲,發出悲傷的「喵嗚——」,聽得一旁的瑞王妃淚如泉湧,捂著臉嗚嗚地開哭。瑞王爺心裡頭也難過得很,閉上眼睛輕輕拍打瑞王妃的肩膀努力地安慰她。
  
  你醒來啊!許攸伸出爪子,軟軟地肉墊子在他臉上輕輕地拍,一如平常他們倆玩樂時一般。
  
  劉嬤嬤卻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生怕許攸收不住爪子傷著了趙誠謹,心驚膽顫地連連往前探看,結果這一看之下,頓時就驚呆了,瞠目結舌地指著床上道:「動……動了,世子爺動了!」
  
  眾人頓時為之一振,許攸也驚得往後退了兩步,旋即又伸手,不,伸爪子在趙誠謹臉上拍了拍,嘴裡「喵嗚喵嗚——」地直叫。
  
  「雪團兒——」趙誠謹緩緩睜開眼,有些迷糊地小聲喃喃,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的兒啊——」瑞王妃猛地撲上前抱住趙誠謹,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瑞王爺生怕她動作太大傷到了兒子,趕緊將她扶住,柔聲勸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別哭,順哥兒這不是好了麼?」說罷,他又回頭朝劉嬤嬤吩咐道:「趕緊去跟太后和陛下稟告,再去請劉御醫過來。」
  
  劉嬤嬤這才如夢初醒,茫然地應了聲是,做夢一般地飄走了。
  
  趙誠謹一醒轉,整個安平宮的氣氛頓時為之一鬆,太后得了信,立刻去菩薩跟前燒了一炷香,跪在佛前虔誠地念了半天的經。
  
  待太后起了身,劉嬤嬤一面上前將她扶起,一面吞吞吐吐地把那隻貓兒的事說給她聽。太后聞言,頓時大訝,不敢置信地問:「果真是那隻貓兒一來,順哥兒就醒了?」
  
  「可不是,奴婢親眼瞧見的。」劉嬤嬤只覺得跟做夢似的,現在都還有些沒緩過勁來,「那隻貓大老遠地從瑞王府過來的,奴婢聽王府的下人說,它從來就沒出過府,原本是世子爺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世子爺喜歡,非要養著,還每日裡同吃同睡親密得很。先前還一直念叨著要帶它來給太后您請安,瑞王妃怕它衝撞了人,這才攔著。不想世子爺一傷,它竟親自尋進了宮,連王爺跟王妃當時都嚇住了。奴婢瞧著,那隻貓兒恐怕不是凡物,哪有尋常貓兒這般聰明的。它一進屋,跳上世子爺的床,伸出爪子在世子爺臉上摸了摸,世子爺立刻就動了……」
  
  不止是太后這邊,關於瑞王世子那隻帶著許多奇幻色彩的貓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東宮自然也很快得了消息。
  
  「順哥兒醒來了!」小太子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招呼著太監給他換衣服,一邊往外衝。
  
  「太子爺,奴才求求您了,你就回床上躺著吧,一會兒皇后娘娘曉得您又出去了,非得要了奴才們的小命兒不可。」東宮的太監們都快急哭了,跪了一溜,齊齊地堵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小太子氣得直跺腳,怒道:「順哥兒是為了救我才傷的,我要去看看他怎麼了?先前他傷得人事不省的時候不讓我去,說是去了也沒用,現在好不容易他醒來了,還是不讓我去,這是什麼道理。」
  
  太監哪裡敢說那是因為這二位受傷的事兒實在蹊蹺,事情還沒查出來,如何敢再讓他在宮裡亂走,偏又勸不住他,只得趕緊使了人去永安宮給皇后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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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1: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許攸很快被帶下去洗澡。
  
  翠羽一反之前警惕戒備的態度,對許攸簡直稱得上是畢恭畢敬,安平宮的宮女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敬畏有加的,這讓許攸不禁天馬行空地幻想著是不是真的擁有一雙「上帝之手」.
  
  坐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裡,她的思維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奔騰……
  
  奔騰著,奔騰著,她就睡著了。
  
  她一刻不閒地跑了一整晚加一個上午,小小的身體早已耗盡了力氣,加上擔驚受怕以及剛剛的異想天開,小小的腦子也不夠用了,被這熱氣騰騰的水一蒸,哪裡還挺得住。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瑞王爺和瑞王妃領著趙嫣然暫時回了府,趙誠謹還在宮裡頭待著,據說是太后不肯放他走,放下話來要留他在宮裡頭住兩個月。
  
  相比起之前,許攸的待遇有了極大的提高。雖然以前她每天晚上都睡在趙誠謹的被窩裡,但一直都「名不正言不順」,單純是靠著趙誠謹死皮賴臉拼來的待遇,而現在卻是太后金口玉言吩咐下來的,誰敢說個不字?
  
  小孩子就是恢復得快,第二天趙誠謹就已經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傷痛的痕跡。他一直嚷嚷著要下床走動,太后不肯,宮女們說盡了好話才把他堵在床上。翠羽給他做了個毛茸茸的小刷子,他便用它做逗貓棒,意興盎然地引著許攸在床上跳來跳去。
  
  許攸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幼稚,心裡鄙夷著,可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那逗貓棒在面前一晃悠,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玩意兒轉過來,轉過去,最後還會伸爪子去撓——這簡直太丟臉了有沒有!。
  
  她的心裡有一千匹草泥馬在肆意狂奔!這種黑歷史絕對絕對不能被人知道!
  
  瑞王妃中午又進宮了,才一進安平宮就被太后召了過去,仔仔細細地詢問起許攸的事。
  
  「……是順哥兒撿回來的,兒媳見他喜歡,那貓兒瞧著又乖巧,便沒攔著,不想她竟是個有靈性的。兒媳回府去問過,這雪團兒前一天入夜前便不見了蹤影,府裡的下人還以為它走失了,滿園子尋了許久,想來那會兒它就出了府,卻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尋到宮裡來的?」
  
  太后雙手合什,一臉虔誠地道了聲「阿彌陀佛」,罷了又道:「這都是佛祖保佑呢,我們順哥兒福大命大,老天爺特意派了這只神貓來保佑他。」
  
  瑞王妃亦連連應和。
  
  許攸雖不曉得太后跟瑞王妃這會兒在說什麼,但她心裡頭卻清楚如果不是正趕上趙誠謹出了事兒,她十有八九要被當做妖物處理掉,也是金手指開得大,這才成了「有靈性的神貓」,一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暗自慶幸了一番。
  
  下午太子帶著一大堆點心過來看趙誠謹,一邊哄著他說話一邊偷偷地打量許攸,還忍不住問:「聽說順哥兒這隻貓神得很,要不借給我玩兩天。」
  
  翠羽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許攸眯著眼睛白了他一眼,沒理他。趙誠謹把嘴一撇,毫不客氣地拒絕道:「不行!」
  
  「小氣鬼!」太子倒是沒糾纏不休,不甘心地伸手想要過來拽許攸的尾巴,許攸未卜先知,沒等他的爪子碰到,一用力狠狠地抽了他一尾巴。雖然不痛,但已經夠這小鬼受的了,他氣得跳起身,指著許攸說不出話來,趙誠謹挺高興,咧著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太子果然領了一隻貓過來,個頭比許攸還要大些,也是渾身白毛,被梳理得柔順漂亮,脖子上還繫著個土豪金鏈子,一進屋就跳到床邊的櫃子上,擺了個姿勢坐好,冷冷地斜睨著許攸,整個一酷帥狂霸拽的造型。
  
  只可惜許攸根本就不吃它這一套,連眼神兒都欠奉,只眯起眼睛瞥了太子一眼,爾後繼續窩在趙誠謹的懷裡讓他撓下巴。
  
  只要是貓兒都喜歡撓下巴,舒服得不得了。
  
  那隻貓吃了憋,有點不高興,眼神愈發地寒意凜凜。太子翹著腿在一旁準備看好戲,趙誠謹遲鈍得根本沒發現屋裡的凝重氣氛,唯有翠羽急得冷汗直流,悄悄地朝一旁的小宮女使眼色,讓她去太后那裡搬救兵,偏偏那小宮女是個棒槌,根本就看不懂她的意思,擠眉弄眼地折騰了半天,依舊一動也不動。
  
  大貓被許攸無情的忽視弄得很沒面子,站起身,弓起背,嘴裡發出唬人的嗚嗚聲。
  
  要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太子略覺興奮,翠羽後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浸濕,許攸依舊閉著眼睛享受按摩,趙誠謹有些狐疑地抬頭朝大貓看了一眼,問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的貓兒怎麼了?他是發瘋了嗎?」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表情相當地認真,顯然心裡頭是真的這麼想的。太子聞言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眼,連咳都咳不出來了。
  
  許攸懶洋洋地起了身,跳下床去桌上喝水。那隻被人忽視和譏諷的大貓忽地一蹬腿,猶如閃電一般朝許攸襲來。
  
  「啪——」地一聲響,許攸微微一側身,驚險無比地躲過了它的襲擊,那隻大貓卻一時躲避不及,狠狠地撞到了桌上的水盂,哐當一下,整盆水全倒到了它身上,弄得渾身透濕。更要命的是,那隻汝窯出產的天青色水盂猶如喝醉了酒的美人踉踉蹌蹌地打了幾個圈,終於認命地從桌上掉了下來,頓時香消玉損。
  
  翠羽都快哭了,太子見狀不好,趕緊撤退,腳底抹油立刻不見了人影。那隻大貓原本還想尋主人撒嬌哭訴一番,在桌上抖了半天沒人理它,終於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了。
  
  對於太子這種中二少年,許攸談不上好惡,十幾歲少年人總難免有點叛逆心思,所以許攸決定大度地原諒他。趙誠謹則有一種大獲全勝的喜悅和興奮,太后和瑞王妃過來看他的時候,他就無比興奮地把今天貓貓大戰的事說給她們聽,一點也沒有告狀的自覺。
  
  然後,太子就悲催了。
  
  許攸聽說太子殿下被太后下令禁足,不背完書不准出來。
  
  「這麼多——」安平宮的小宮女用手比劃道:「堆了這麼高呢,東宮的二得子說太子恐怕得背到下個月。」
  
  許攸對此深表同情。
  
  與太子的悲催相對的是許攸的受寵,她得了太后賞賜的貓牌。相比起太子那隻大貓的土豪金項圈,太后的審美水平明顯要高多了,那是一隻碧綠通透的小玉珮,雕成一隻貓頭,栩栩如生,小玉珮用白色的細皮繩繫著,項圈的大小剛剛合適。許攸戴好後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頓時就高端了。
  
  這貓牌的反面刻了字,小篆體,許攸實在不認得,但翠羽說憑著這玩意兒她就算在皇宮裡橫著走也沒人敢管。許攸立刻就有種去皇帝寢宮一日遊的衝動。
  
  接下來幾日,安平宮特別熱鬧,宮裡的妃嬪並宮外的命婦,一個接著一個地來探望瑞王府世子,而作為瑞王府吉祥物的許攸少不得要抱出來給各位欣賞展示,這讓她煩不勝煩,逮了個空兒,趁著宮人們不注意,偷偷地溜了。
  
  相比起上一次的步步為營,這一次許攸的心情就十分輕鬆了。
  
  難得進一次宮,就算不能參觀皇帝寢宮,好歹也要去東西六宮去圍觀後宮的美人們。雖說本朝沒出什麼寵冠後宮的絕色美人,但能送進皇宮的,怎麼著也差不了吧。
  
  果然,她很快就在御花園裡瞅見了四五個宮妃打扮的年輕女人坐在涼亭裡打機鋒。
  
  許攸剛開始還挺有情緒,躲在草叢後偷聽了一會兒便覺得意興索然。偌大的後宮住著一大群如飢似渴的年輕女人,偏偏這宮裡頭只有皇帝一個正常男人,這比例——就連許攸都替皇帝陛下捏了一把汗,這種群獸環伺的感覺也許並沒有種馬小說裡的男主人公所描寫的那麼爽。
  
  許攸沿著御花園往北走,走不多遠便上了房頂,爾後跳進了個院子。院子並不大,攏共約莫有十幾間房,修葺得倒是整潔雅緻,院子裡有幾棵說不出名字的樹,烏蓬蓬地長得極好,樹下襬了張石桌並幾個石凳子,打掃得乾淨,卻沒有人。
  
  許攸挺喜歡這個院子,索性便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四周走了一圈,發現正屋的門半開半攏,想了想,便進去了。
  
  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間房裡卻甚是涼爽,屋裡的四個角落都擺著冰盆,可勁兒地往外冒冷氣,舒服極了。
  
  這是誰的院子?
  
  很久以前,許攸很有現代優越感地認為古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就比如夏天,沒有空調和電扇,就算是皇帝,到了夏天還不是熱得沒地兒躲。直到她真正見識了這些達官貴人們的奢侈行為,才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就這屋裡,可比開空調舒服多了。
  
  許攸在瑞王府待得久了,多少有些見識,認出這房裡的家具全是一水兒的檀木所制,價值連城,多寶格子裡雖只擺了零零星星幾樣東西,但每一樣都是難得的寶貝。
  
  不會是摸到皇帝住的地方了吧?她搖頭晃腦地想,她脖子上這個貓牌在皇帝面前還管用不管用呢?許攸心裡頭只打鼓,萬一皇帝陛下雷霆一怒要了她的小命,許攸可不敢保證她會不會魂飛魄散。就算還能再穿一次,萬一步了那傳說中五星上將的後塵變成了一頭豬,那還不如死了乾脆!
  
  她這麼一琢磨,就有點緊張了,正欲原路返回,才走到門邊,忽聽到外頭已經有人走到了門邊,許攸大驚,慌不擇路地連連後退,腦袋一暈,就滾進了前頭蒙著黃色錦緞的書桌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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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1: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許攸剛剛藏好,那門就開了,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其中一個徑直往屋裡走,最後踱到許攸藏身的書桌邊坐了下來。
  
  「陛下——」一個陰柔的聲音低低地道,爾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是在翻書。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果然是皇帝老子。許攸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裡靠,祈禱著這位皇帝陛下不要在這裡待太久。
  
  但是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越是這麼想,這皇帝陛下就越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似乎在批閱奏章?身邊伺候的太監一直沒出聲,連呼吸聲都淺淺的,屋裡只有皇帝翻看奏章時發出的窸窣聲。
  
  也許她可以從底下溜出去不被皇帝發現呢?她這屋裡頭似乎只有一個伺候的太監,可是——傳說中的大內侍衛武藝超群,而且,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是不是也如傳說中一樣擁有深不可測的武功?
  
  於是她又慫了,老老實實地繼續守在書桌底欣賞皇帝的龍腳。
  
  龍腳穿上鞋子後跟普通人的腳沒有什麼不同,許攸本來還以為皇帝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通通地一身土豪金,等親眼見了才曉得原來他也可以穿黑色鞋子和石青色長袍,鞋子大概有四十二碼,皇帝的個子應該也不矮,根據他親兄弟瑞王爺的長相來看,他應該長得也不差……
  
  許攸抒情地胡思亂想,想著想著,最後趴在地上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皇帝陛下的龍腳依舊在原處,但屋裡明顯多了幾個壓抑的呼吸聲,許攸豎起耳朵正欲仔細聽一聽,「滾——」上方的皇帝忽然一聲大吼,「啪——」地一聲響,把奏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爾後便是猶如暴風驟雨一般的怒吼,劈裡啪啦地開始罵人……
  
  下頭的大臣們立刻跪成了一片。
  
  這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年輕得很,並非許攸所猜測的中年大叔,也許是個熟男?這皇帝陛下發起火來還蠻有氣勢的嘛,罵起人來不帶髒字,偏偏讓人聽著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得自殺以謝天下。
  
  皇帝酣暢淋漓地發洩了一通,還是沒讓人走,又向一個叫「敏直」的官員問起河南的災情……皇帝陛下坐了一會兒,彷彿腿上有些癢癢,有些不自在地悄悄用腳蹭了蹭,他腳一抬,險些碰到許攸的腦袋,嚇得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不想這一步退得有些狠了,身後猛覺一空,尾巴就從書桌底滑了出去,從那金黃錦緞的桌布下探出毛茸茸的一截兒來。
  
  那正屏氣凝神地回話的官員目光忽地掃到這東西,嚇了一跳,傻乎乎地看向書桌底。聲音便停了。
  
  皇帝不悅地朝他瞪了一眼,「敏直」渾身一凜,趕緊整了整思緒繼續往下說,眼睛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那書桌底下掃,瞅見那截兒毛尾巴收了進去,方才松了一口氣。
  
  許攸完全不知道這屋裡的氣氛只因她那截兒尾巴變故叢生,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皇帝的龍腳上。她有點懷疑這皇帝陛下是不是穿得太多把腿上捂出痱子來了,兩隻腳交替著蹭來蹭去,幅度還越來越大,許攸小心翼翼地左閃右避,最後四條腿終於失去了和諧,哧溜一下就從書桌底下滾了出來。
  
  屋裡陡然一靜,許攸與這位「敏直」對上了眼兒。
  
  客觀地說這是個挺英俊的年輕人,眉清目秀一臉正氣,就是看起來有點緊張,額頭上都滲出汗來了,匯成一縷往下滴。
  
  下首站著的其他幾個官員也都傻了眼,目光飛快地在許攸身上飄了一下,又生怕被皇帝發現,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模作樣,屏氣凝神。
  
  敏直悄悄擦了擦汗,努力地讓自己忽視來自書桌下方那奇異的眼神,乾巴巴地繼續回答皇帝的詢問,只是到底心不在焉,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屋裡的氣氛有些怪,皇帝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犀利的目光朝眾人一掃,下頭的敏直連腿都開始打哆嗦。
  
  「怎麼回事?」皇帝問,聲音有些沉,比罵人的時候還要氣勢強大些。
  
  敏直一骨碌就跪下了,許攸知道這傢伙馬上就要招供,撒腿就逃,不想衝到門邊才發現這門竟給關嚴實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扒拉了半天也沒能把它弄開一條縫。
  
  失策啊!
  
  既然無路可逃,那就只有勇敢面對。真的勇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真的貓也如此。許攸儀態萬千地轉過身,尾巴壓得低低的,揮起右爪朝皇帝招了招手,很客氣地招呼了一聲,「喵嗚——」
  
  皇帝都被她給氣笑了,他身後的那個太監臉色刷白,一骨碌跪在地上,「啪啪——」地叩了幾個頭,那聲音聽得許攸都有點替他痛。
  
  那太監看起來年紀還不大,二十出頭,生得白淨斯文,若不是身穿一身內侍衣裝,乍一看還看不出是個太監。他一邊叩頭一邊顫聲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皇帝笑起來,但臉色還是有些冷,那笑容甚至比陰沉的臉更可怕,帶著些說不清楚的寒意,看得許攸心裡拔涼拔涼的。當皇帝的人到底不一樣,這氣勢比瑞王爺要強大威嚴多了,壓迫得許攸「喵」了一聲就不敢「喵」第二聲。
  
  她審時度勢地繼續站在門口,又老實又規矩的樣子,圓眼睛慢慢地眨,簡直無辜極了。
  
  屋裡的幾個官員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也不敢看許攸,全都低著腦袋看腳尖,好像能看出什麼花來。
  
  「這是誰養的貓?」皇帝問,聲音還挺清朗,聽不出什麼情緒,「怎麼會來了御書房?」
  
  那貌美太監臉色依舊慘白,但回起話來卻還伶俐,「回陛下的話,奴才也沒見過。不過倒是聽說瑞親王世子養的貓依稀就是這模樣,太后娘娘昨兒還賜了貓牌。」說話時,他又悄悄抬頭朝許攸看了一眼,瞥見她脖子上掛著的碧玉貓牌,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皇帝臉上的笑這才真誠了許多,眉目舒展,這麼一看,小太子倒是跟他長得有七八成像了。
  
  「是那隻貓啊,」他道:「竟跑到朕腳底下睡覺來了,膽子倒不小,真是不怕死的小東西。」他話說得凶,語氣倒是和緩,看著許攸的眼神兒也帶了些溫柔的意思,但許攸卻覺得有點兒——蛋疼(如果她有蛋的話)。
  
  「送去安平宮。」皇帝揮了揮手,道,眉頭微微皺了皺,想起瑞王世子受傷的事兒。雖說傷的是瑞王世子,但皇帝一點也不懷疑那是衝著自己兒子來的。連太子都敢下手,這些人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想到此處,皇帝的臉上頓時一片陰霾。屋裡的幾位官員被他這陰晴不定的臉色弄得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連大氣兒也不敢出,比屋裡的貓還老實。
  
  美貌太監抱著許攸出了門,又出了院子,外頭守著的侍衛俱睜大了眼,問:「劉公公這是從哪裡抱來的貓兒?」
  
  劉公公冷冷地看他,目光中不乏凶狠之意,怒道:「你們一個個不仔細守著門,由著這畜生進了御書房,而今倒來問我怎麼了。若不是陛下心慈,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侍衛們聞言俱是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施禮道:「劉公公莫要惱,都是我們的不是,竟還害得公公落了埋怨。還請公公大人大量莫要往心裡去。」一邊說著,又一邊悄悄往他手裡塞了一張銀票。
  
  劉公公卻不肯收,嘆了口氣,把懷裡的許攸兜起來道:「我還得送這祖宗去安平宮,諸位大人好自為之吧。」
  
  他這話一說,侍衛們便曉得今兒一通板子跑不掉了,一個個垂頭喪氣,若不是曉得這白貓是太后宮裡的,恐怕這會兒許攸就要性命不保。
  
  許攸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老實說,她真沒想過要給他們添麻煩,本意只是出來兜兩圈,在皇宮裡頭長一長見識,哪裡曉得就會這麼巧一腳就踩進了皇帝御書房,還被當場逮了個正著。
  
  若是這是侍衛們挨了板子,那是不是意味著美貌的劉公公就可以倖免於難呢?要真如此就好了,那些侍衛們好歹都是習武出身,練得一身鼓鼓的腱子肉,便是挨上幾板子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可假若那板子打在這美貌又纖瘦的劉公公身上,可就不得了了——皇帝陛下應該不會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吧。
  
  劉公公抱著許攸一路到安平宮的時候,宮裡頭的宮女們正急著找貓呢,見劉公公抱著貓回來,頓時舒了一口氣,慌忙上前來接,又道:「這小祖宗還真是有面子,竟勞煩劉公公親自送它回來。「
  
  劉公公淺淺地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讓一群宮女險些沒暈過去,「我又算得了什麼,這位可是連御書房都去過的,盤在陛下的龍腳邊睡了一下午,睡得迷迷糊糊了從書桌底下滾出來,好膽沒把我給嚇死。」
  
  「它……它……」
  
  許攸鼓著一張嚴肅的臉朝諸位大驚小怪的宮女們掃了一眼,心裡想,有什麼了不起的,那雙龍腳也沒比誰家的好看,她完全忘了被皇帝逮個正著時自己嚇得落荒而逃的行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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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2: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聽說自家的貓兒闖下這麼大的禍,瑞王妃尷尬的臉都紅了,倒是太后還反過來安慰她道:「無妨,不過是隻貓兒,能有什麼?陛下真要怪,也該去罵那些侍衛們。雪團兒一隻貓,哪裡曉得什麼地方該去,什麼地方不該去。」
  
  瑞王妃道:「宮裡到底比不得外頭,雪團兒又不懂事,兒媳實在擔心它又闖出什麼禍來。不如還是把它帶回王府吧。」
  
  太后卻不同意,搖頭道:「這雪團兒可是順哥兒的寶貝,你把它帶走了,順哥兒能肯?再說了,這貓兒有靈性,先前不曉得路的時候還能摸過來,而今都尋著道兒了,它還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王府裡頭?」
  
  瑞王妃其實是想尋藉口把兒子接出宮去的,雖說宮裡有太后護著,可哪有放在自己身邊好。宮裡幾位娘娘鬥得正厲害,連太子都敢有人下手,她如何放心把獨子扔在宮裡。
  
  太后見她臉色一變再變,如何不曉得她的心思,遂撫著胸口紅著眼圈嘆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也不曉得活到幾時,說不準哪天就沒了,只想著能多看順哥兒幾眼,省得走的時候也不安心……」一邊說就一邊紅了眼圈。
  
  她都說到這地步了,瑞王妃哪裡還敢提帶兒子出宮的事兒,慌忙請罪,又是哄又是勸,才終於把太后勸得心情平復了些。
  
  至於趙誠謹這邊,因半天沒見著許攸,早已生氣了,見許攸跳上他的床,他還噘著嘴故意把腦袋扭到一邊去不理她,彆扭的小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許攸翹起尾巴跳到他腿上,仰著小腦袋朝他「喵嗚——」了一聲,諂媚地討好他。小傢伙卻不理,梗著脖子朝翠羽吩咐道:「翠羽姐姐,我要吃滷肉干。」
  
  「世子爺,太醫說您現在得吃得清淡些,這些滷肉——」翠羽話說到一半,瞅見趙誠謹亮晶晶的眼睛,頓時悟了,強忍住笑,應了聲是,轉身去外頭吩咐宮女到御膳房要滷肉干。
  
  不一會兒,宮女們便端了一大托盤滷肉過來,還有各式各樣的調味醬,零零碎碎地擺了一大桌子。許攸立刻就覺得肚子餓了。
  
  這小鬼頭居然把她給看透了!
  
  許攸努力地讓自己不要扭頭去看那桌上擺得滿滿的吃食,扒拉著兩隻爪子往趙誠謹身上爬。趙誠謹沒動,於是她順竿兒上,順勢把腦袋往他懷裡蹭。這小鬼到底道行淺,哪裡敵得過許攸這麼恬不知恥的討好賣乖,不一會兒就消了氣,耐不住癢癢咯咯地笑,最後索性抱了許攸起來,親自給她喂。
  
  「……下回你可不能偷偷溜出去了,知道嗎?」趙誠謹一臉嚴肅地朝許攸叮囑道:「外面有老鷹,還有會吃貓的壞傢伙,」
  
  「……」
  
  請問世子爺,你說的吃貓的壞傢伙是皇帝陛下嗎?
  
  到了晚上,那個吃貓的壞傢伙賞了不少東西下來,大多是給趙誠謹的,栩栩如生的玉兔,象牙雕成的觀音像,白玉九連環,零零碎碎地擺了一大桌。趙誠謹卻只注意到其中幾個顏色鮮豔的布老虎和毛茸茸的小玩具,歡呼一聲,撲上去抓了一隻布老虎過來哄許攸玩兒。
  
  一般情況下,如果這些玩意兒不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話,許攸是很有自制力的。但是,一旦開始晃了,她就有點控制不住,剛開始還只是眼珠子跟著轉來轉去,接著連腦瓜子都開始左右搖擺,最後——她「喵嗚——」一聲叫,猛地撲上前,狠狠地將那隻布偶撲倒在地……
  
  趙誠謹歡樂地哈哈直笑,許攸氣憤地把那隻布偶甩到一邊去,受傷地嚎了一聲,把腦袋鑽進絲被裡,再也不肯出來。
  
  太丟人了!
  
  一直到晚上吃夜宵的時候許攸才活過來。
  
  安平宮的食物味道不錯,比上回許攸從御膳房偷來的小魚味道好了不知多少倍,但比瑞王府還是差上那麼一丁點,說白了,其實是她有點想回去。許攸覺得,其實趙誠謹也是想回去的,但是他並不說,跟個沒事人照舊玩得開心,他還懂事地去陪著太后說話。
  
  許攸很確定瑞王妃並沒有叮囑過他什麼,可見是他自己的主意,這讓許攸覺得有些心疼。雖然這小傢伙平日總擺出一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模樣,其實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啊。
  
  她越想越覺得這小孩可愛死了,忍不住跳到桌上去捏他的臉,等到伸出爪子,才無奈地發現這肉呼呼的軟墊子根本沒法做出「捏」的這個動作,於是只得輕輕地拍了拍小孩嫩嫩的臉,真是討厭死了。
  
  到第二天,趙誠謹已經被允許下床在院子裡走動了。
  
  他原本想抱著許攸,翠羽和宮女們都把當做豆腐做的,哪裡得肯,非要搶著幫他抱貓。許攸索性就跳下地來自己走。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些鍛鍊,不然,照這麼光吃不動地發展下去,那個,體型實在是堪憂。什麼笨重得幾乎不能動的加菲貓造型啊,許攸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在自己身上——聽說貓咪太胖了還容易生病呢!
  
  於是,當皇帝來安平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小人並一隻胖乎乎的白貓並排在安平宮的院子裡散步的場景。
  
  「皇伯——」趙誠謹眼睛尖,最先瞅見來人,立刻歡樂地一路小跑奔過來,到距離皇帝還有兩步遠的地方緩下步子,正欲行禮,皇帝卻當先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一臉慈愛地道:「順哥兒這是大好了?」
  
  「早好了!」趙誠謹噘著嘴有些不高興,「皇祖母攔著不讓我出門,今兒才能在院子裡走,都悶壞了。皇伯,我能去找太子哥哥玩兒麼?」
  
  皇帝抱著他往正殿裡走,一邊走一邊笑道:「你太子哥哥平日裡要去上書房讀書,恐怕沒空陪你玩兒,要不,你陪著他去讀書?」
  
  趙誠謹小臉頓時變色,慌忙搖頭,「還是不要了,我……我有雪團兒陪我玩挺好的。」說話時,還悄悄地想往下滑,偏皇帝不松手,故意看著他笑,直笑得這小傢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你養的這隻貓……還挺好。」皇帝看了許攸一眼,許攸心裡一寒,小心翼翼地蹲在遠處並不往前湊,面癱臉緊緊地繃著,眼神兒飄忽不定,不經意地朝皇帝偷瞥一眼,見皇帝朝她看過來,又趕緊把目光挪開,那表情彷彿特別地鎮定。
  
  昨兒在御書房的時候皇帝就覺得這隻貓有些特別,這會兒見著,那種怪異的感覺愈發強烈。他也不急著去給太后請安了,把趙誠謹放下來,順勢蹲下身子朝許攸招了招手,道:「過來。」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甚至帶了笑,可許攸且覺得自己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大概就是看到一隻兇猛的老虎朝著你笑的感覺:過來,過來,再不過來就把你吃掉。
  
  許攸頓時覺得小世子真相了,他怎麼就知道皇帝陛下就是吃貓的壞傢伙!
  
  雖然被泰山壓頂,但許攸還是沒動。作為有靈性的,聰明的寵物,怎麼可能被人隨便招一下就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她現在只是一隻貓,可不認得面前這只大老虎是皇帝!
  
  見她不動,劉公公身上汗都出來了,偷瞄了皇帝一眼,見他臉上還掛著笑,頓時兩腿發軟,咬了咬牙,到底壯著膽子湊過來,小聲解釋道:「陛下,這貓不比狗,素來戒心重,若不是養得久,連主人也不認的。」
  
  皇帝笑著「哦「了一聲,表情歡樂極了。劉公公滲了一背的汗。
  
  趙誠謹也蹲到皇帝身邊,朝許攸勾了勾手指頭,笑眯眯地招呼她,「雪團兒,過來啊。」
  
  許攸立刻顛顛兒地就奔了過去。
  
  皇帝笑起來,「原來是喜歡小孩兒。」
  
  趙誠謹一臉得意,把許攸抱在懷裡,咧著嘴朝皇帝直樂,「雪團兒就跟我親,別人都不要。」
  
  「是麼,」皇帝臉上的笑容終於溫和了些,看起來不像先前那麼可怕了,「這貓跟順哥兒有緣分,可真是難得。」
  
  趙誠謹傻乎乎地笑。
  
  皇帝領著劉公公去給太后請安,趙誠謹沒跟過去,抱著許攸繼續在院子裡轉悠。許攸還是緊張,渾身肌肉都繃著,直到皇帝走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皇帝這種生物真的很可怕。
  
  接下來的好幾天,許攸老實了許多,再不敢仗著太后給的貓牌在皇宮裡頭橫著走了。不過,這種日子也只持續了幾天而已,要知道,貓的記性一向不太好,這種壞毛病甚至嚴重地影響了許攸——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
  
  趙誠謹身體早就好了,放肆地在宮裡頭淘氣,太后也不再攔著他,只派了一大堆宮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後頭幫他擦屁股。沒過幾天,他又收服了兩個還沒進學的六皇子和七皇子,三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在宮裡橫行無忌,讓諸位宮人大為頭疼。
  
  有同齡的孩子陪著玩兒,趙誠謹自是無需再時時刻刻地抱著許攸到處跑,許攸也趁機出來放風,除了皇帝的寢宮和書房之外,她哪裡都敢去,當然,最愛的還是美女如雲的東西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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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2: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許攸在半個月裡認識了很多人,還聽說了許多八卦,比如說披香宮裡的路貴人與伍美人表面上是好姐妹,暗地裡恨對方恨得要死,比如說玉堂殿的何貴人一直在偷偷吃些奇怪的東西,比如說皇后宮裡的那個叫杜鵑的女官似乎對齊王有點意思……
  
  自從進了八月,天氣卻愈發地炎熱氣啦,毒辣的日頭就跟掉下來了似的,燒得整個京城都要著火了。所幸安平宮外就有個花園,園子裡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湖,湖裡種了一大片荷花,荷葉碧綠連天,荷花亭亭玉立,美不勝收,就連皇帝也偶爾會來湖心的涼亭坐坐。自然的,宮裡的妃嬪們也都紛紛往湖邊走。
  
  許攸閒著沒事兒,便常蹲在湖邊的花叢裡看熱鬧。
  
  諸位美人使出各種解數明爭暗鬥,向皇帝投懷送抱的劇情不要太跌宕起伏哦,英俊(老實說,確實長得還不錯)又冷酷的皇帝陛下一邊享受一邊冷眼旁觀什麼的,簡直就是一出虐心又刺激的年度重磅大戲啊!
  
  當然,前提是,皇帝陛下沒有發現她。
  
  正心神蕩漾地跟美人眉來眼去,忽然一扭頭,瞥見一張面癱的貓臉什麼的——皇帝陛下不愧是皇帝,臉上居然半點變化也沒有,倒是那位美人順著他的目光朝許攸瞅過來,嚇得一聲驚呼,頓時花容失色,順勢就躲進了皇帝懷裡。
  
  這演得就有點過了吧!許攸一邊悄悄挪動步子往花叢裡躲,一邊暗暗吐槽,她好歹也是花容月貌的萌貓一隻,尤其是最近將養得好,愈發地體態豐盈、毛色柔亮,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可愛。
  
  看不出來這小美人年紀雖小,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恐怕連皇帝也比不上啊!
  
  就在許攸的大半個身子都已經進了花叢就剩一個圓腦袋還沒來得及躲時,皇帝陛下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八嘎,不是在叫她吧!許攸心中吶喊,身形一頓,不敢動了。
  
  「陛下——」小美人在皇帝懷裡蹭了一陣,不見皇帝有反應,終於忍不住嬌滴滴地喚了他一聲。皇帝很不收斂地白了她一眼,不帶一絲感情地道:「退下」,小美人被他的眼神兒給嚇到了,屁都不敢放一個,拎著裙子一溜煙地跑遠了。
  
  原來還是挺有眼力的嘛。
  
  「過來——」皇帝又說,眼睛半眯著,神情彷彿很閒適,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壓迫感。
  
  許攸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剛剛皇帝朝她勾手指頭的時候,她就不該停下。這很容易給皇帝一種她能看懂他的意思的信號,以至於到現在她竟猶豫不決,不知道到底是該撒腿就逃呢,還是乖乖地聽話上前去給皇帝陛下請安問罪。
  
  她猶豫不決、止步不前的這會兒,皇帝又開口了,聲音裡帶著笑意,卻比剛開始面無表情的時候還要可怕,「怎麼,還要朕親自過去接?真以為有太后撐腰就不得了,連朕都不放在眼裡?這宮裡頭死個人都不是什麼事兒,更何況是隻貓。」
  
  這卑鄙無恥的老流氓居然威脅她!這樣的人居然還能當皇帝!許攸頓時對這個翻臉無情的世界感到絕望。與此同時,她的膝蓋也軟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從花叢裡拔了出來,撒開腿,一溜小跑地奔到皇帝面前,仰著圓臉朝他諂媚地叫。
  
  她想,她應該保持作為人的最後一絲尊嚴,所以,雖然態度諂媚,好歹忍住了沒去蹭皇帝的褲腳,更不曾寡廉鮮恥地求抱抱——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萬一皇帝陛下突然翻臉,她還能趕在他動手之前折身逃竄。
  
  「哎喲,還真聽懂了!」皇帝有些驚訝,然後又笑起來,這回的笑聲真正地發自內心,歡樂極了。
  
  尼瑪!居然被他給騙了!
  
  真是臭不要臉!
  
  許攸氣得臉都紅了,只可惜臉上表情被一大片毛茸茸的貓毛擋得嚴實,所以在外人看來,她依舊鼓著一張面癱的臉。她心裡頭有個小人在偷偷地慫恿她撲上前狠狠地給這個臭不要臉的老流氓一爪子,但好歹腦子裡還存著最後一絲清明,終於忍住了沒出手。
  
  「你叫什麼來著?」皇帝皺起眉頭想了一陣,修長的手指在許攸的眉心輕輕地蹭了蹭。許攸眯著眼睛,忍住了沒跟他玩。
  
  「雪……雪團兒?」皇帝終於想了起來,手指伸到許攸的下巴上輕輕地給他撓癢癢。看不出來這臭流氓還挺會逗貓,動作還挺熟練的,許攸一邊閉著眼睛享受一邊想(這該死的貓的本能!)。
  
  許攸舒服得尾巴都翹起來了,但心裡還是有些警惕,眼睛一眯一眯,時不時地朝皇帝瞅一眼。他到底想幹嘛呢?想要證明她聽得懂人話?其實貓貓狗狗能聽得懂人話的可不少,但凡是寵物貓狗,多少有些智商,成年金毛都能抵得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呢。
  
  或者說,他有什麼陰謀?
  
  不過,就算有陰謀,也沒必要跟一隻貓過不去吧。皇帝的腦回路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樣。
  
  「雪團啊,」皇帝一邊給許攸撓下巴一邊慢悠悠地問:「你知道暗地裡下手害了太子和瑞王世子的幕後黑手是誰嗎?」
  
  靠!許攸一個激靈差點站起身,所幸她被皇帝伺候得舒服了,身體有點遲鈍,反應也有點慢,所以等她想明白的時候四條腿還沒開始使勁兒,但肌肉已經明顯緊繃,於是她假裝抖了抖毛,眯了眯眼睛,繼續蹲在皇帝的膝蓋上作享受狀。
  
  這個老流氓干哈忽然問這個問題?難不成他真把她當神仙?閉上眼睛,掐指一算就能上知五百年來下知五百年?尾巴一指還能斷吉凶?這老流氓看起來不像這麼沒腦子的人啊!
  
  皇帝等了半天不見她有反應,手裡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把許攸從他膝蓋上提起來放到石桌上,勾著嘴角看著她笑。許攸老老實實地坐好,姿勢端正得簡直可以印進教科書。
  
  「哎,年紀大了,這腦子就越來越不管用了,朕居然會對著一隻貓說這些東西。」皇帝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眼角,爾後又伸手捏了捏許攸的後頸。許攸頓覺自己好像砧板上的一塊上好五花肉,皇帝陛下正用打量食物的眼神微笑地看著她,目光炙熱如烤爐,燒得許攸渾身的油脂在滋啦啦作響。
  
  他是打算殺貓滅口嗎?許攸心裡暗暗猜測,她想往後退幾步,趁著皇帝不注意拔腿就逃,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全是徒勞。她小小的一隻貓,就算最近吃的好體積變大,但靠著她這渾圓豐盈的體型絕對鬥不過這只老流氓。
  
  連齊王都會武藝呢,瑞王爺還是高手,皇帝豈能是個文弱書生?文弱書生能有那樣壓迫的、能殺死人的眼神?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帝本身不濟,可人家一句話就能把整個皇宮翻過來,許攸可沒覺得自己能從他手裡頭討到好處。
  
  於是她又打消了逃走的念頭,眼巴巴的,用一種無比哀怨和懇求的眼神看著皇帝陛下,再不行,她就只能恬不知恥地去蹭他的褲腳了……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貓生啊!
  
  「要不這樣?」皇帝用一種溫和的,商量性的語氣跟她說話,臉上帶著笑,那笑容可惡極了,「你要是現在不知道,就去各個宮裡頭查看。反正你只是一隻貓,旁人不會提防。若是打探到了消息,便到御書房裡去尋朕,屆時朕定有重賞,如何?」
  
  要是查不出來呢?許攸心裡腹誹,這皇帝一定是腦殼被驢給踢了,他居然派一隻貓來查案,他是今天早晨起來忘記吃藥了嗎?
  
  「你答應不?」皇帝無視許攸鄙夷的眼神,繼續追問。許攸舉起右爪朝他揮了揮,皇帝一愣,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緩緩伸出手,唔,跟毛茸茸的貓爪子輕輕地擊了一掌。
  
  他媽的,皇帝內心在咆哮:本來只是閒著無聊想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是一隻妖貓!
  
  許攸身心俱疲地回了安平宮,趙誠謹早已在四處找她了,瞧見她無精打采地從屋頂上跳下來,歡快地衝上前大聲道:「雪團兒,你看這是什麼?」他獻寶似的把藏在背後的手伸到許攸面前,肉呼呼的掌心赫然躺著兩顆新鮮荔枝。
  
  「給你吃啊!」趙誠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燦爛得簡直閃瞎眼,他一邊說話一邊親自給許攸剝荔枝皮,爾後又慇勤地送到她嘴邊。
  
  真是個好孩子啊!雖然最近他跟老六、老七走得近,以至於有些疏忽了她,可是,這個孩子還是最可愛的,許攸淚流滿面地心裡想,只可惜,她的憂傷不是兩顆荔枝能治癒得了的。
  
  雖然壓力有點大,但許攸並不想在趙誠謹面前表現出來,她努力地忘記皇帝那張陰險又可怕的俊臉,陪著趙誠謹玩了一會兒遊戲。
  
  趙誠謹發明了一種新遊戲,就是讓許攸拽住他的衣袖打鞦韆。雖然這個遊戲有點幼稚,但是——好吧,她就當健身鍛鍊臂力好了。身手練好了,說不定日後還能幫著她逃命呢?
  
  明天先從誰宮裡頭查起呢?苦逼的御貓絞盡腦汁地想,當初讀警校果然是明智的選擇,這不,就算變成一隻貓也還得靠這個專業吃飯呢!
  
  白貓警長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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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2: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許攸很有職業道德,雖然這個活兒是被逼無奈接下來的,可一旦接了,就得把活兒幹好,更何況,這犯罪分子還是導致趙誠謹險些昏迷不醒的真兇。就算不為皇帝那隻老流氓,只為了給小世子出口氣,她也得把那人給揪出來。
  
  整整一晚上她都在琢磨著這個事兒。
  
  依著皇帝的意思,來人是衝著太子來的,那有動機的人可就不少了,後宮裡頭但凡是有兒子的都有可能,另外還得考慮皇帝和皇后的死敵——保不準是他們夫妻倆得罪死了什麼人,才給太子引來了殺身之禍。
  
  但無論如何,有能力在宮裡頭暗下黑手卻連皇帝都找不到線索的人不多,大不了她每天蹲守一一排除。可是,她總不能一直待在宮裡頭,她是跟著趙誠謹來的,小傢伙這會兒是被太后扣著才暫時待在宮裡,可太后總不能一直扣著他,他一走,許攸就得回王府——這麼說起來的話,其實皇帝陛下也根本沒有非要賴著破案的意思吧,要不然,怎麼連嫌疑犯是誰也不肯交個底?
  
  她想啊想,越想越睡不著覺。身邊的趙誠謹倒是睡得香,小傢伙白天玩得累著了,一倒床上就睡得呼呼的,許攸在被窩裡翻來滾去也沒能把他給吵醒,她甚至還聽見這小鬼細細的鼾聲——以前都從來沒聽到過呢。
  
  許攸在被窩裡滾了兩圈,趙誠謹忽地一顫,嚇得許攸一個激靈就不敢動了。
  
  驚醒他了?許攸心裡想,有些後悔。雖說小孩子睡得沉,但也禁不住她這麼折騰。於是她沒再動,默默地祈禱趙誠謹只是睡夢中無意的一個翻身,但是,她的祈禱顯然沒有湊效,小傢伙居然猛地坐起身了。
  
  許攸跟他睡一個被窩這麼久,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出什麼事了嗎?許攸趕緊從被子裡拱出腦袋,睜圓了眼睛關切地看著他。
  
  趙誠謹怕黑,所以屋裡總隔著屏風點一盞燈,並不算多亮,但許攸仍能看清他的臉色。趙誠謹的臉上有一種古怪而複雜的神色,有些茫然,有些不自在。
  
  「喵嗚——」許攸輕輕地叫了一聲,上前去蹭了蹭他的腰,趙誠謹卻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退,罷了又停下來,一臉愁苦地看著她,很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雪團,怎麼辦?我好像尿床了。」
  
  神馬?
  
  尿床了!許攸都快笑噴了,但顧慮到小世子脆弱而纖細的心,她很努力地沒表現出來,繃著臉拱到他身上蹭了蹭,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他,爾後才跳下床去尋翠羽幫忙。
  
  翠羽也睡在這間屋裡,在屏風外頭的小矮榻上,因離得遠些,自然不如許攸這麼警醒。許攸跳上她的榻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翠羽立刻就睜開了眼,一臉驚詫地看著許攸,壓低了聲音問:「雪團兒,怎麼了?」
  
  許攸不說話,徑直跳下榻往屋裡走。翠羽立刻就領會,趕緊穿上鞋子跟過來。床上的趙誠謹在假寐,裹了薄薄的絲被滾到床裡頭背對著翠羽,外頭一大片地兒全空著。翠羽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了,見狀趕緊伸手在床上摸了一把,立刻就明白了。
  
  翠羽手腳利索,不消兩分鐘就換了新床單,期間趙誠謹一直假裝呼呼大睡,直到許攸重新上了床鑽進被窩,他才緩緩地伸手在她背上順了順毛,壓著嗓子喃喃地叫了一聲「雪團兒」,那聲音熱乎乎的,帶著小男孩身上乾淨又清爽的味道,許攸仔細聞了聞,彷彿是梅花香型的胰子味兒。
  
  不用客氣!許攸心裡道。
  
  之後一人一貓都睡得很好,直到第二日早晨一齊醒來。
  
  這天氣還是有些熱,趙誠謹又年幼愛出汗,又抱著毛茸茸的貓睡了一晚上,早晨起來的時候後背都濕透了,有兩縷頭髮黏在額頭上,亂糟糟的,卻襯得那一張臉愈發地白淨,瞳仁很黑,鼻樑高挺,小臉上的弧度還很圓潤,但已經依稀可以看出他日後的英俊了——這好看的小模樣,將來還不曉得要禍害多少小姑娘!
  
  翠羽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表情一如尋常,只是吩咐宮人抬了一大桶熱水進屋,說是世子熱出了一身汗要洗個澡,許攸也順勢跳進桶裡游了一圈泳,弄得一身毛全都耷拉下來,一瞬間就瘦了幾個圈,看起來幾乎有點苗條的樣子了。
  
  吃過早飯,還有更好的消息等著她。太后那裡終於鬆了口,趙誠謹可以回府了!
  
  所以說,她可以不再受皇帝威脅,可以不用再管皇宮裡頭的這些糙心事兒,可以跟著小世子回府愛幹嘛幹嘛了!
  
  哎喲喂,這可真是太好了!
  
  雖然許攸有成為福爾摩斯貓的雄心壯志,可前提是最好不給皇帝幹活兒。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如果許攸是個人,她還能想想什麼前途的事兒,可現在——難不成還盼著那皇帝陛下給她賞一筐小魚乾麼?
  
  所以,她非常高興而且愉悅地就跟著趙誠謹回王府了。她還真想念瑞王府呢,王府廚師炸小魚比皇宮裡的御廚做得還好,還有滿院繁花的荔園,甚至還有二逼狗狗茶壺……
  
  才剛剛回府,茶壺那隻笨狗就跟子彈似的嗖地一下射了出來,撲到趙誠謹腳邊就開始咬他的褲腿,見趙誠謹只是哈哈地笑並不生氣,這傢伙便開始得寸進尺地舔他的手,一會兒還恨不得舔到他臉上去。
  
  許攸從趙誠謹的懷裡跳出來,利索地攀到他的肩膀上,一臉嫌惡地俯視著這只笨狗,那鄙夷又不屑的眼神實在太明顯,就連荔園的丫鬟們都察覺了,紛紛掩著嘴偷笑。
  
  許攸卻很嚴肅,她心裡想,聽說狗崽子還吃便便,這蠢狗該有多髒,他還舔小世子的手……她實在忍不住了,居高臨下,毫不客氣地賞了茶壺一爪子,雖然沒用力,但架勢可嚇人,茶壺被她扇得腦袋一甩,委屈地哼唧了一聲,老實了。
  
  「這雪團兒還真是霸道,才回來就欺負人……」荔園裡有小丫鬟悄悄地埋怨。這一個來月茶壺每天在院子裡撒嬌賣乖,跟荔園的丫鬟們熟絡得不得了,小丫鬟們自然更喜歡它。而今見它才一個照面就被許攸欺負了,自然有些忿忿。
  
  雪菲趕緊拽了她一把,朝她使了個眼色,小丫鬟立刻就住嘴了。雖說許攸進宮「救主」的事兒並沒有傳開,但府裡頭誰不曉得那隻貓兒是世子爺的心頭肉,就連王爺王妃都縱著,她們這些小丫鬟哪裡敢惹。
  
  茶壺是個不長記性的蠢貨,智商低得簡直讓人髮指,進院子的時候剛剛才挨了許攸一爪子,才走了幾步路,它就忘了被欺凌的歷史了。也不曉得從哪裡叼來一隻花花綠綠的、不知被它黏糊糊的口水浸透過多少次,又被曬乾過多少次的布偶,巴巴地送到許攸面前,睜著一雙清澈而無辜的圓眼睛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尾巴都快搖斷了。
  
  對著這麼個蠢貨,許攸居然生出一絲可笑而荒唐的愧疚心思,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快崩塌了,她到底要用一種什麼樣的精神來面對這只智商奇低、敵我不分的笨狗呢?
  
  這回就連趙誠謹都忍不住幫茶壺說話了,他蹲下身體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腦袋,眼睛笑得彎成兩道月牙,「雪團兒去跟茶壺玩兒吧。」
  
  茶壺這回彷彿聽懂了,嘴一咧,舌頭耷拉出來,露出天真的傻兮兮的笑容。
  
  許攸無奈,木著臉朝茶壺瞪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左爪勾住那隻布偶狠狠往遠處一甩……
  
  茶壺立刻轉過身去,撒開蹄子就朝那布偶追,很快又叼著那玩意兒回來了,把布偶往許攸面前一放,咧開嘴,搖著尾巴求表揚。
  
  「……」敢情以為她陪著它玩兒!許攸已經徹徹底底地被這只笨狗給打敗了!果然,非同一個物種是沒有辦法交流的。
  
  許攸忍住了朝茶壺那張傻兮兮的臉上扇一巴掌的衝動,紆尊降貴地陪著它玩了一會兒弱智遊戲,然後就爬到櫃子頂上不動了——趙誠謹過來喚她她也不肯下來。
  
  相比起進宮前,許攸在王府裡的地位有了微妙的變化。首先是王府裡的各位主人以及翠羽對她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觀,大概就是普通寵物和有著特殊意義的吉祥物的差別。
  
  但很明顯,荔園裡的小丫鬟們對茶壺這只笨狗要喜歡得多,她們甚至恨不能理解小世子的心思,茶壺整天搖著尾巴撒嬌賣乖多麼可愛,而那隻眼睛長在頭頂上,整天端著架子做清高孤傲狀的貓——也就是樣子長得好看點,性格方面真是一無是處啊!
  
  許攸能理解她們,但並不打算妥協,她才不會去討好那些小黃毛丫頭呢。
  
  離開了王府近一個月,府裡頭發生了許多事,其中最震撼的就是那個懷孕的寧庶妃流產了,聽到這個消息後,許攸立刻就想到了青雲偷藏的那隻香包。
  
  這兩件事有關係嗎?福爾摩斯貓面無表情地蹲在屋樑上非常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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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許攸有點閒不住,尤其是知道寧庶妃流產的事情後,她就開始思來想去想把這個案子給弄明白了。
  
  要不怎麼說好奇心害死貓呢,許攸覺得她以前挺謹慎的,自從變成貓以後就格外不知輕重,這可真是非常要不得。
  
  她一邊批評自己,一邊精分地邁著貓步偷偷潛到了寧庶妃的院子裡。
  
  青雲的那隻荷包跟寧庶妃流產有沒有關係,許攸不得而知,如果真是她害的,那幕後黑手又是誰呢?
  
  在外人看來,興許王妃嫌疑最大,但許攸卻完全不覺的是她。她在王府裡住得久了,多少能看出府中諸人的性格來,瑞王妃看起來溫和好說話,甚至還很平易近人,但骨子裡卻是極高傲的一個人,她心裡頭何曾把瑞王爺身邊的姬妾們當回事。
  
  那樣高高在上的瑞王妃,壓根兒就把那些女人們當做玩意兒,弄死她們只怕還嫌棄髒了自己的手。
  
  但寧庶妃顯然不這麼想,聽說這個腦子不大好使的女人一落了胎就哭著喊著尋瑞王爺告狀,非說是瑞王妃害她。瑞王爺原本見她剛流了產心中生出些許憐惜,見她瘋瘋癲癲地亂咬人,氣得大發雷霆,轉身就走了。
  
  瑞王府雖大,但上了玉牒的妾室卻只有寧庶妃與安庶妃兩個,瑞王妃又素來大度,並不在吃住方面苛刻她們,故這二位各分了個獨立的小院子,寧庶妃便住在東面的李園。這園子雖不大,卻也精巧,院門口種了幾株李子樹,早過了花期,只餘一片鬱鬱蔥蔥的枝葉。
  
  許攸小心翼翼地潛進正屋,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中藥味兒,以及嘶啞而嗚咽的哭泣聲。
  
  是寧庶妃!許攸立刻停下腳步,想了想,飛快地攀上屋樑,輕手輕腳地往裡頭走。
  
  隔著輕煙朦朧的紗帳,許攸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寧庶妃,只一眼就險些嚇得從屋樑上掉下來。才多久不見,這女人竟似忽然間老了十歲,原本白皙潤澤的臉幾乎凹了下去,蒼白得彷彿刷了一層白油漆,兩隻眼睛暗沉無光,渾濁得猶如暮氣沉沉的老人。
  
  上回見她時,她還依仗著肚子裡的孩子在王妃面前耀武揚威,雖說瞧著有些眼氣,但許攸卻不能昧著良心說她不好看。那樣嫵媚張揚的女人,怎麼忽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主子您莫要再哭了,再這麼哭下去眼睛可受不住。」有丫鬟柔聲細氣地勸她,但寧庶妃卻彷彿沒聽到似的,依舊嗚嗚咽咽,嘴裡還喃喃地咒罵著,眉目間一片戾氣,彷彿已經魔障了。
  
  許攸覺得有些怪異。古代的女人生產本就不易,難產死人的事也常見不鮮,何況是流產,寧庶妃就算沒經歷過,好歹也常聽說過,而且她已接連生了三個女兒,就算這一胎不慎落了,也不至於如此悲憤欲絕,甚至還信口攀折以至於惹惱瑞王爺到失寵的地步——真不曉得這麼多年她是怎麼受寵的?難不成瑞王爺就喜歡這種沒怎麼腦袋的女人?
  
  她越想越覺得怪異,蹲在屋樑上方朝下頭俯瞰了一圈,很快發現了屋裡的幾盆山茶花。那些盆栽就放在正屋窗口的矮櫃上,攏共有四五盆。山茶花花期長,這會兒依舊開得鮮豔熱烈,許是許攸心裡頭存了疑,總覺得那幾盆花豔麗得十分妖異。
  
  寧庶妃喋喋不休地在床上邊哭邊罵,先是瑞王爺無情無義,然後是瑞王妃陰險毒辣,再然後就是趙誠謹那個「賤種」怎麼還不去死……許攸聽得都生氣了!她覺得她幹嘛要去管這不知好歹的臭娘們的閒事,由著她被人害死了才好呢!
  
  她氣呼呼地衝了出去,在屋頂上吹了一會兒涼風,想了想,又還是溜進屋裡去了。
  
  雖說這嘴賤的臭娘們兒挺討人嫌,但她來追究這事兒也不全為了寧庶妃,許攸隱約覺得,這事兒還沒完。
  
  這府裡頭人口簡單,既然不是瑞王妃下的手,還能有誰?許攸的腦子裡浮現出安庶妃那張低眉順眼的臉來。
  
  她進府也有許多年了,卻一直不曾有子嗣,也正因為這一點,所以府裡眾人才沒懷疑上她吧。就連許攸也覺得奇怪,如果那幕後指使人真是安庶妃,她為什麼要等到寧庶妃接連生了三個女兒,拖到現在才動手?
  
  這兩位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旁人不知道的仇怨?
  
  許攸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跳下屋樑,跳至那幾盆山茶花旁邊,扒拉著花盆裡的泥土仔細嗅了嗅,果然嗅到了隱隱約約的熟悉的香味。青雲果然把那隻香包裡的東西埋在這裡頭了。
  
  許攸覺得她在寧庶妃這邊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遂打道回荔園。這會兒已經到了飯點了,再不回去,趙誠謹準得打發了荔園所有小丫鬟滿王府地到處尋她。
  
  果然,她才將將進屋,就聽到外頭趙誠謹大呼小叫衝進門的聲音。這孩子最近開始跟著衛統領學武,從早到晚都呈現出精力旺盛到過剩的狀態,茶壺早就已經熱情洋溢地迎出去了,一邊歡樂得嗷嗷直叫,一邊繞著趙誠謹蹦來蹦去,大尾巴搖得跟手機調成了震動似的。
  
  「排雲掌——」趙誠謹一聲大喝,隔空朝茶壺拍了一掌,茶壺完全摸不著頭腦,愈發地歡樂,哈喇子淌下來朝趙誠謹身上撲,甚至還伸出舌頭往他臉上舔,看得許攸一陣惡寒。
  
  關鍵時刻,翠羽總算衝了出來,一手將茶壺推開,一手將趙誠謹解救出來,皺著眉頭朝屋簷下看熱鬧的幾個丫鬟呵斥道:「一個個愣在那裡發什麼痴,還不快趕緊過來幫忙。」
  
  有個小丫鬟笑嘻嘻地道:「翠羽姐姐,茶壺只是跟世子爺鬧著玩,它素來有分寸的。」
  
  翠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丫鬟臉上的笑便再也掛不住,臉一沉,趕緊過來幫忙把茶壺拉開。
  
  趙誠謹並不理會丫鬟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笑哈哈地朝門口的許攸奔了過來,手裡又作了個突襲的動作,繼續大喝,「排雲掌!」
  
  許攸眼珠子一翻,直挺挺地往後一倒,兩隻後腿還誇張地彈了幾下,終於軟趴趴地死了。
  
  丫鬟們大驚失色,趙誠謹也愣住了,一邊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邊慌忙奔上前,嘴裡急切又焦躁地大呼道:「雪團兒,雪團兒你沒事吧。」
  
  許攸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來,扯了扯尾巴,抖了抖耳朵,又甩了甩身上的毛,慢條斯理地朝趙誠謹「喵嗚——」了一聲。
  
  這小鬼真是沒見過世面,她好不容易一時興起陪著他玩一把裝死的遊戲,他居然還沒堪破,看這小臉嚇得慘白的……好吧,其實她心裡頭還挺得意的。
  
  「啊?」趙誠謹眨巴著眼睛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過了好幾秒,才忽地捧腹大笑起來,彎腰把許攸抱在懷裡,歡樂地道:「雪團兒你可真是太聰明了!我們再來一次吧!」
  
  然後,接下來的一刻鐘裡,許攸就耐著性子陪著他玩了數不清多少次裝死的遊戲。這小鬼居然每次都能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後翻,笑完了又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著她道:「我們再來一次吧……」
  
  許攸:「……」
  
  更要命的是,晚上趙誠謹還把她抱去給瑞王爺、瑞王妃表演,直把這夫妻倆笑得都快岔氣了。
  
  臨告辭時,瑞王爺忽然想到了什麼,輕描淡寫地朝趙誠謹道:「順哥兒收拾收拾,過兩天去上書房進學了。」
  
  「啊?」趙誠謹臉色大變,聲音裡甚至帶上了哭腔,「父王,您說什麼?」
  
  瑞王妃面露不忍之色,但還是硬著心腸道:「順哥兒你過年就六歲了,怎麼好一直留在家裡頭瘋玩。你父王在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都會作詩了。」
  
  「孩兒不想進宮嘛。」趙誠謹撒開腿撲倒瑞王妃懷裡,眼淚嘩啦淌下來,鼻子都紅了,那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實在招人疼,「娘,孩兒不想進宮,孩兒就跟著您讀書寫字。那個……《百家姓》孩兒都已經會背會寫了,明兒就學《千字文》,我不想進宮……」
  
  瑞王爺把臉一沉,怒道:「你還哭!多大的孩子了動不動哭哭啼啼,哪裡像男孩子。再這麼下去都要被你母親給寵壞了。」
  
  瑞王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好歹忍住了沒在兒子面前給他落面子,柔聲細氣地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乖,你不過是去上書房讀書,又不是從此以後住在宮裡了。每日不過半天,中午便能回來,你皇伯父還說,你若是不習慣,且先帶著雪團兒一起去也行。」
  
  「真的可以帶著雪團兒一起進宮麼?」趙誠謹立刻期待地抬起頭,眼淚在眼眶裡打了幾下轉,終於沒再往下落。
  
  原來在這裡等著呢!許攸大驚,她就說麼,皇帝那個臭流氓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把她放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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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許攸激憤了一會兒,很快便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事實上,從走出皇宮起她就沒有真正踏實安心過,到現在反而豁然了——就好像樓上終於落下了第二隻拖鞋後長吁一口氣的感覺。
  
  她仔細計算著自己的時間,上午陪著趙誠謹進宮查案,下午在瑞王府查案——白貓警長真是日理萬機!
  
  許攸一會兒半會兒也沒想出怎麼把那山茶花盆裡埋著毒藥的事兒揭露出來,這王府裡頭最信她的就是趙誠謹,可她卻不想把這個半大的孩子捲進後宅陰私中來。至於瑞王妃——恐怕就算寧庶妃病死了,她那麼驕傲的人恐怕也不會願意進李園半步。
  
  她甩了甩腦袋,把小腦瓜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拋開,陪著趙誠謹玩了一會兒,中午小傢伙午睡時,她又溜了出去。
  
  她想去看看沈嶸,這一個多月不見,也不曉得他有沒有再挨老五的打。
  
  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廚房裡沒什麼人,沈嶸穿著件半長的單衣在灶下忙著收拾。相比起上一回見面,他似乎又瘦了些,眼睛顯得更大更黑,臉色蒼白,甚至透著淡淡的營養不良的青色,胳膊細細的,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掰斷。
  
  許攸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了,一見他這模樣,心裡頭就怪酸的,剛想喵嗚一聲朝他打了招呼,廚房門忽地吱呀一聲被推開,沈嶸彷彿一隻受驚的兔子渾身一顫,原本就蒼白的臉色一瞬間愈發地煞白如紙。
  
  「嶸哥兒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進來的是廚房的李媽媽,她一邊問一邊關切地伸手探了探沈嶸的額頭,柔聲道:「是不是最近累著了,要不你回去歇歇,這裡交給嬸子。」
  
  沈嶸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但還是蒼白,兩隻眼睛黑得瘆人,平靜的臉彷彿深沉的大海,不知壓抑了多少狂風海嘯。許攸直覺這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以至於整個人像一柄磨得鋒利的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出了鞘要傷人。
  
  沈嶸有一會兒沒說話,沉默了半晌,重重地用抹布擦了擦手,吞了口唾沫,小聲道:「謝謝李媽媽,我……我家裡有點事兒……」他目光晦澀,不安地朝李媽媽看了一眼,又迅速躲開,低著腦袋,頭也不回地鑽了出去。
  
  許攸覺得不大對勁,趕緊從屋樑上跳下來飛快地追了過去。
  
  沈嶸出了廚房便徑直往王府後門方向走,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濃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霧霾中,彷彿隨時都要爆發的火山。
  
  這孩子怎麼了?這一個多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把這個先前那個單純膽小彷彿白紙一般的孩子逼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沈嶸並沒有出府,將將走到後門附近,路邊的假山堆裡伸出一隻毛乎乎的手臂忽地把他拽住,有個流裡流氣的聲音道:「小兔子崽子想逃到哪裡去?」
  
  是老五!
  
  許攸警覺地豎起耳朵,弓起背,前爪下意識地在青石板上磨了磨,尾巴壓得低低的,隨時準備出手。
  
  沈嶸被他一拽,痛得眼淚都出來了,但臉上卻還是一副陰沉嚇人的表情,手腳並用地與老五廝打,但他到底年紀小,哪裡是老五的對手,三兩下便被老五箝制住再也動不得半分。
  
  老五一臉淫邪地盯著沈嶸,一隻手鉗住他的兩隻胳膊,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在沈嶸的小臉上摸了幾把,一會兒又滑到了他的臀上,惡狠狠地道:「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五爺這是看得起你,再這麼不識抬舉,看我怎麼……」
  
  他的話還未說完,耳畔忽地一陣厲風襲過,爾後右邊臉上一陣陣刺痛,老五立刻摀住臉嗷嗷大叫起來。
  
  許攸一擊得逞便不戀戰,朝沈嶸喵了兩聲,沈嶸會意,立刻趁機擺脫老五的箝制逃了出來,飛快地往後門方向跑。許攸也緊緊跟在他身後一路飛奔,不一會兒便到了後門旁沈嶸的住所,他把門狠狠一關,又手忙腳亂地拴上門,這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
  
  許攸小心翼翼地踱上前伸出爪子輕輕地在他腿上拍了拍,睜大眼睛關切地看著他。沈嶸忽地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很用力,許攸的整個身體全都埋在他單薄的胸口幾乎不能動,她無力地蹬了蹬腿想要下來,但旋即卻聽到一陣痛苦而壓抑地嚎哭……
  
  沈嶸在哭,他整個人都在發抖,胸腔發出悶悶的聲響,彷彿把所有壓抑和痛苦的情緒全都宣洩了出來。
  
  這個孩子,到底遭遇了什麼?
  
  許攸甚至不敢去想。她記得沈嶸還有個重病在床的母親,可是現在屋裡卻空蕩蕩沒有旁人,一點生氣也沒有。
  
  是過世了嗎?明明上一次沈嶸還一臉期待地身後說等他再長大些,就能尋個好些的差事掙些月錢給母親看病,可現在,他還這麼小,他甚至還沒到可以保護自己的年紀,許攸不敢想像這麼多天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老五……不能留了!
  
  許攸陪了沈嶸一會兒,待他看起來終於恢復了鎮定,這才拍了拍他的小臉從窗戶口跳了出去。她得把老五趕出府去,一刻都不能耽擱。
  
  老五住的院子離後門不遠,是府裡有些體面的下人們住的地兒,自然比沈嶸所在的那個院子要寬敞許多,李媽媽也住在這院子的東廂,這會兒正一邊跟個婆子聊天一邊納鞋底。許攸小心翼翼地從屋樑上走,仔細著不讓旁人瞧見。
  
  老五光了膀子正在午睡,這會兒睡得正沉,低低地打著呼嚕。臉上被許攸撓出來的傷口見了血,有三道口子,可惜並不深,已經上了藥,傷口依舊猙獰。許攸冷冷地看著,只恨不得在他喉嚨上再劃幾道口子。
  
  也許她應該把指甲再磨得鋒利一些,下回再遇到這樣的人渣就能狠狠給他點顏色看。
  
  許攸弓著背,壓低了尾巴,輕手輕腳地從屋樑上跳下來。
  
  這間屋子並不大,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靠北邊的牆擺著一個大櫃子。衣櫃沒有上鎖,許攸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走到櫃子邊,後腿用力一蹬,利索地跳上了那櫃子的把手,輕輕一勾,衣櫃門便開了。
  
  櫃子裡亂糟糟地放著許多衣服,沒有整理過,甚至有些沒有洗,散發著難聞的酸餿味兒。這也忒難聞了,她想伸手摀住鼻子,結果發現這個動作對貓來說有點困難,那奇妙的味道還是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這可真是沒轍!她剛剛準備從櫃子裡退出來,忽聽得床上的老五翻了個身,嚇得她的心臟險些挺直了跳動,身體也僵住,隨即下意識地往那包亂糟糟的醃菜一般的衣服裡頭鑽。
  
  她耐著性子在那堆醃菜裡頭蹲守了有一刻鐘,沒聽到屋裡還有其他的聲響,這才確定方才老五並沒有醒來。
  
  果然不是做壞事的料,這膽子小的簡直丟了貓的臉。
  
  但是這一通罪並不算白受了,醃菜裡頭藏了個小匣子,黑色的木頭做的,上頭雕了許多花花草草,並沒有上鎖。許攸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打開,裡頭赫然裝著許多財物,十兩一個的元寶有兩個,還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一隻紫檀木的筆筒,以及幾個玉鐲子——天曉得這些女人的玩意兒他是從哪裡弄來的。
  
  許攸本想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地全弄走好讓他破財,但仔細一想這未免也太便宜了他,遂將脖子上太后賞賜的貓牌摘了下來放進匣子裡,爾後又把匣子放回原處,最後還仔仔細細地用衣服將匣子蓋起來。
  
  老五依舊睡得沉,他翻了個身,沒受傷的左臉露在上頭,許攸磨了磨爪子,跳上床。
  
  但她並沒有急著動手,想了想,又跳了下去,就地打了幾個滾,又跑到牆角生了綠苔的地方蹭了蹭,弄得一身白毛髒兮兮的,看起來十分狼狽了,這才復又跳上床,對準這傢伙的左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狠狠撓了一爪子。
  
  老五立刻被痛醒,睜開眼睛瞅見許攸,頓時氣炸了肺,新仇舊恨一擁而上,翻身下床從,隨手從床頭拿了個雞毛撢子就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惡狠狠地大罵道:「這不想活了死貓死畜生,看老子不活剝了你的皮。別以為有個小鬼撐腰就了不起,得罪了五爺,照樣要你的命……」
  
  許攸扯開嗓子大聲嚎,那聲音就跟半夜裡突兀的小孩兒嚎哭似的,又難聽又慎得慌,院子裡的下人們齊齊地打了個哆嗦,李媽媽等人立刻就從屋裡出來了。
  
  「什麼東西在叫?」李媽媽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臉探究地從老五半開的窗口往裡瞧。話剛落音,一個白色的影子「嗖——」地下從裡頭竄出來,一邊發出淒厲的慘叫,一邊倉惶地四處逃竄。
  
  旋即,那房門陡地被人拉開,老五揮著雞毛撢子怒氣衝衝地從屋裡追出來,嘴裡不乾不淨地衝著許攸大罵。
  
  許攸哪裡會理他,只卯足了勁兒地慘叫,故意在眾人面前兜了一圈,讓她們看清自己身上的狼狽狀,爾後才抖了抖毛,惡狠狠地朝老五瞪了一眼,飛快地爬上屋頂去荔園找趙誠謹告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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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03: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許攸雖然從來沒有向趙誠謹告過狀,甚至連撒嬌也極少,但是,作為貓咪,這似乎是一種本能——就算不懂,一旁還有茶壺這個免費的教練在。
  
  一進荔園大門,許攸就高聲嚎起來,她還從來沒有在荔園這樣嚎過,聲音難聽得就像硬指甲劃過玻璃門,慎得人心裡頭髮慌。荔園的小丫鬟們全都給嚇出來了,茶壺站在屋簷底下一臉驚恐地看著她,這個膽小鬼甚至還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趙誠謹光著腳從屋裡衝出來,嗖地一下衝到許攸面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瞧見她這一身狼狽,眼眶立刻就紅了,聲音裡也帶上了哭腔,「雪……雪團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太醫,快宣太醫——」
  
  翠羽也慌忙圍過來,瞅見許攸這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就傻了,深吸了一口冷氣,訝道:「這……這是誰幹的?」王府裡頭誰不曉得雪團是世子爺的貓,只差把它供起來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打它?
  
  「雪團的貓牌不見了。」有眼尖的丫鬟立刻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提醒道。翠羽又驚又詫,她直覺有些不大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咬著唇一臉狐疑地盯著滿身狼狽的許攸仔細打量。
  
  許攸並不看她,一邊哼哼唧唧地直叫喚,一邊低著腦袋使勁兒往趙誠謹懷裡蹭,一副被嚇壞了的倉惶模樣。
  
  趙誠謹小臉微沉,也顧不上換衣服穿鞋,抱著許攸就朝萱寧堂奔去尋瑞王妃告狀。
  
  進了萱寧堂,才發現瑞王爺也在,趙誠謹眼眶裡原本含著的一包眼淚硬是給逼了回去,聲音也強自堅強起來,扁著嘴,委委屈屈地向瑞王爺告狀道:「父王父王,有人欺負雪團兒,把它打成這樣,還搶了皇祖母賜給它的貓牌。」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地把許攸放到瑞王爺手邊的茶几上,許攸抖了抖毛,睜著一雙碧藍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朝瑞王爺看了一眼,哼哼唧唧地訴苦。
  
  瑞王爺和瑞王妃相互對視了一眼,俱是有些詫異。瑞王妃朝一旁的蘇嬤嬤使了個眼神,蘇嬤嬤會意,趕緊上前道:「奴婢這就去打聽看看,若是府裡頭真有人對雪團不軌,奴婢定要將此人揪出來。」說罷,才低頭退了下去。
  
  趙誠謹又道:「父王,雪團兒受了傷,父王趕緊喚個太醫來府裡給它看看吧。你看,雪團兒都不說話了。」
  
  許攸聞言,立刻忍住了哼唧,耷拉著腦袋作出一副蔫蔫的模樣,精分的速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瑞王爺見她這幅蔫頭耷腦的樣子也覺得可憐,遂朝瑞王妃道:「讓許管事去仁壽堂請孟大夫過來,太醫那裡還是莫要驚動了。」到底只是一隻貓,一點子小毛病就把太醫給折騰來,傳出去實在不大好。
  
  蘇嬤嬤出門轉了一圈,一會兒便過來回話,說是尋到了凶手,應是廚房的老五。瑞王爺微訝,詫道:「他莫非不曉得雪團是順哥兒的貓,如何敢下毒手?「
  
  蘇嬤嬤道:「奴婢問過廚房的李媽,說是早跟老五提醒過,但老五一向不喜雪團,前不久就鬧過一回,尋了竹篙非要打貓,還是被廚房的人給攔了。今兒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麼法子把雪團哄進了屋,李媽她們聽到動靜的時候就瞧見雪團一身狼狽地從老五房裡逃出來。」
  
  「那貓牌可曾搜到了?」瑞王妃又問。
  
  蘇嬤嬤遲疑了一會兒,有些不自然地朝瑞王爺看了一眼,旋即才低聲回道:「那老五是寧庶妃遠房表親,並非府裡的下人,在門口攔著不讓奴婢進。沒有王爺王妃的口信奴婢也不敢亂來,遂讓李媽在院子裡看著不讓他出門。」
  
  瑞王妃斜睨了瑞王爺一眼,沒再說話。瑞王爺的臉色立刻就沉下來了,眸光一暗,冷冷道:「你讓許管事帶幾個護衛過去給我仔細搜,本王倒想看看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蘇嬤嬤低聲應下,匆匆地退去。
  
  趙誠謹只當沒聽到他們對話,黏黏膩膩地挪到瑞王妃身邊坐下,一邊小心翼翼地給許攸順毛,一邊紅著眼眶巴巴地問瑞王妃道:「母親,雪團兒會不會有事啊?它看起來一點精神也沒有,是不是傷得厲害?」
  
  瑞王妃伸手在許攸的鼻子上摸了摸,笑著勸慰他道:「雪團兒素來機靈,怎麼會被壞人傷到?我看她身上並無傷痕,也沒見血,十有八九隻是被嚇著了。回頭好生歇幾日,將養一陣就好了。順哥兒莫要擔心啊。」
  
  趙誠謹嘟著小嘴,滿臉的擔憂,「我就是有些擔心它。娘親你是沒聽見,它方才在院子裡叫得可憐極了,雪團來府裡頭這麼久,我從來沒聽它這麼叫過,它一定是嚇壞了。」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摸它,可又生怕傷到了哪裡,於是小手又懸在了空中,過了一會兒,又悄悄收了回來。
  
  廚房這邊,許管事很快便領了府裡的幾個護衛過來,不由分說就將老五給扣住了。老五又氣又急,仰著一張血糊糊的猙獰的面孔朝許管事大吼,喝道:「老東西,你憑什麼搜老子的屋,別以為你們是王妃的人就有什麼了不起!老子可不是你們府裡的奴才……」
  
  他喋喋不休地在一旁怒罵,許管事始終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於己無關的模樣。
  
  老五那房間本就不大,那些護衛們三下五除二就把這房子翻了個底朝天,很快便尋著了他藏在櫃子裡的木匣子,打開一看,立刻就有數了。
  
  護衛將匣子遞給許管事,許管事伸手接過,打開蓋子隨手翻了翻,眸中厲色一閃,從匣子裡拿起那枚貓牌朝老五冷冷道:「好大的狗膽,竟敢偷盜太后御賜的玉珮,真以為有人撐腰就能橫行無忌了,也不睜眼這裡是什麼地方。」說罷,他又從袖子裡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仔仔細細地將那貓牌擦拭了一遍,好似那上頭沾了什麼髒得見不得人的東西。
  
  而老五早已驚得忘記了說話,他半張著嘴痴痴愣愣地盯著許管事手裡的貓牌看得直了眼,過啦老半天才猛地大叫起來,「沒有,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誰陷害老子,是誰?」他這個時候才終於有些害怕了,雖說他不是王府裡的下人,但也曉得偷盜御賜之物的罪名,便是寧庶妃親自出面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更何況,最近寧庶妃還失了寵……
  
  老五一邊厲聲辯解,一邊想往許管事面前衝,只是王府裡的護衛個個都是高手,單憑他一身蠻力又哪裡掙扎得動。
  
  「貓,那隻貓——」老五腦子裡忽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旋即立刻高呼起來,一時間連嗓子都喊破了,「是那隻貓,那隻貓!妖孽,妖孽啊……」他還欲大喊,許管事皺著眉頭朝一旁的李媽使了個眼色,李媽會意,趕緊回屋找了塊抹布狠狠塞進老五的嘴裡。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居然想把罪名推到一隻貓頭上,腦袋被驢踢了吧。」院子裡的下人悄聲低語。
  
  「可不是,老早就瞧他不順眼了。」
  
  「活該!」
  
  許管事覺得今天這事兒辦得甚是干淨利索,心中難掩得意,面上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與蘇嬤嬤一前一後回了萱寧堂,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一報與瑞王爺聽,罷了又將擦拭過的貓牌遞送了上去。
  
  瑞王爺的臉冷得幾乎可以刮下霜來,瑞王妃只當沒瞧見,歡歡喜喜地接了那貓牌還給趙誠謹,又笑著哄道:「順哥兒你替雪團戴上。」
  
  趙誠謹接了,托在手裡掂了掂,卻不動,眨巴著黑眼睛一臉擔憂地朝瑞王妃道:「娘親,這貓牌重得很,雪團兒掛在脖子上會不會疼?它傷還沒好呢。」
  
  哪裡就真的傷到了?瑞王妃低頭打量圈成圓球狀的雪團,鼻頭濕潤,藍眼睛清澈閃亮,身上半點傷痕也不見,兩隻前爪隱隱有些血腥味兒,卻不見傷口,與其說被人欺負,倒不如說是欺負了別人。這小東西能從瑞王府摸到宮裡頭去,都是成了精的,怎麼可能輕易吃虧!
  
  當然瑞王妃還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兒子這一邊,她朝瑞王爺看了一眼,柔聲細氣地問:「到底是庶妃的表兄,總不能真的送到衙門去。王爺您看——」
  
  瑞王爺的臉色愈發難看,冷冷道:「打了板子給我扔出去!狗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他越想越生氣,又扭過頭來朝瑞王妃吩咐道:「你以後也多費點心,別太好說話,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瑞王妃笑容一斂,佯怒道:「王爺說這話虧心不虧心,那可是庶妃的娘家人,不過是求個差事,寧庶妃都親自來萱寧堂說了,妾身還能說什麼?再說了,我又哪裡曉得寧庶妃的表兄竟是這種人。她是什麼性子您還不曉得?若是妾身不肯,她豈不是要去王爺您面前說。上回開小廚房的事便是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虧得有王爺開口給她設了小廚房,這幾個月她都在自己院裡頭吃的,就這樣妾身還被潑了一身的髒水,若不然,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寧庶妃打從懷了這一胎就鬧著要開小廚房,瑞王妃先是故意為難,寧庶妃便立刻告到了瑞王爺面前去,雖說瑞王爺後來鬆了口,卻也在他落了個蠻橫不講理的印象,到後來她落了胎,瑞王爺本就不悅,不想她竟還把罪過推到瑞王妃頭上,非嚷嚷說瑞王妃害她。瑞王爺見她不知輕重、不分好歹,這才惱了她,而今被瑞王妃這麼一提,他愈發地尷尬又愧疚,聲音也綿軟沒了底氣,小聲道:「這後院的事以後你作主就是,我……便不過問了。」
  
  瑞王妃見好就收,朝他挑眉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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