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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小侃]閣下站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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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4:55: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管和捧著新送來的資料走進鄭楊的辦公室時,鄭宋宋還賴在沙發上喝奶茶,她將兩條腿抻得筆直放在小茶几上。管和面色鐵青,攛起一疊白紙打她的腿:「放下放下!髒了你洗啊!」

  她咬著吸管,抬起潔白的襪子扭動腳趾頭:「不髒。」
  
  「那也不行!」管和捏著鼻子湊過去,「臭!」

  鄭宋宋翻個白眼,盤腿在沙發上坐好,繼續打遊戲。管和不滿意,同樣是人,為什麼她的命就這麼好,吃完蛋糕喝奶茶,喝完奶茶嗑瓜子,嗑完瓜子打遊戲,期間還不止一次奴役他這個大忙人端茶倒水遞紙巾,每次當他想擺出長者的身份拒絕,就被鄭楊勸一句:「你和她計較什麼,事情都處理完了?」
  
  於是他只好匆忙應了鄭宋宋的差遣,又進進出出忙碌自己的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不錯的叔叔了,鄭宋宋卻還是萬般嫌棄,說他:「你進進出出不嫌累麼?晃得我眼睛疼。」

  等於說他半天盡幹了吃力不討好的事,管和怒得揪她的頭髮:「這麼懶,小心嫁不出去!」
  
  「啪—」地忽然一聲響,只見藍色塑膠皮被摔在桌面上,鄭楊挑眉看著他:「找我幹什麼?」

  管和猛地一拍腦門,站起來前還不忘朝鄭宋宋補上兇惡的眼神:「都怪你!」他遞過去一踏踏資料,「兄弟,布維多真去不得!你看看項國鐘這幾年都幹了什麼。」

  鄭楊翻了翻十來張紙,說:「律師只負責打官司,跟了誰替誰贏,管這麼多沒用。」
  
  管和急了:「這不是你的作風啊!是誰每月例會教我們信譽良心是根本,不以金錢為目的打勝仗?堅持公平正義又是誰的信仰?」他喝了口茶:「社會的不公才能促進發展,光明黑暗總是相輔相成,你我都改變不了。」

  管和一籌莫展,盯了他半天才開口:「你是不是缺錢呀?有困難找兄弟,多少我都借給你,可別再說這種違背心意的話,我還不瞭解你?」
  
  鄭楊挑眉看著他:「我缺過錢嗎?」管和認真想了想,搖頭。

  「所以你並不瞭解我。」管和於是又認真想了想,雖然想不明白缺錢和了不瞭解他有什麼關係,但是他仍然有所悟地問:「那你到底是缺錢還是不缺錢?」

  鄭楊頭也沒抬:「這不是重點。」

  管和天真地問:「那什麼才是重點?」
  
  鄭宋宋躺在沙發上笑:「管叔叔呀!你彙報了半天,怎麼連什麼是重點都不知道哩?」

  管和瞬間炸毛,轉過身去無比兇狠地瞪她:「小屁孩閉嘴!」

  鄭宋宋無所謂地朝他吐了吐舌頭,他被她激得神色清明,再面對鄭楊時就直奔主題:「布維多的提議,你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

  鄭楊握著杯子把,若有所思地停頓片刻:「再說。」
  
  「……媽的」管和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說了半天等於白說,浪費老子時間!」砰地關上門,他再也不想看見裏面的兩個神經病,都不知道他們是誰被誰帶成現在這樣。先是被奴役,接著被繞彎子,然後又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羞辱,竟敢說他分不清楚什麼是重點,這不是羞辱是什麼!想當年他以全校最高分從佛羅里達畢業時,那小屁孩才剛學會怎麼舔棒棒糖呢。
  
  也不知是誰給的膽子,她竟年紀越大越倡狂!管和頓了頓,誰給的膽子不明擺著的麼,遂一腳踹上擺在門邊的飲水機,怒斥一聲:「昏君!」

  驚得小李握著咖啡杯的手一抖:「管哥哥你也看東周列國志?昨晚演到哪里了,是不是幽王點燃烽火臺了?」

  被羞辱得神志不清的管和認為,鄭楊幹的事甚至比烽火戲諸侯還荒唐,這時耳邊又響起小李的聲音:「褒姒遇上這麼個昏君,也算是個幸福的女人。」
  
  「什麼女人!她是活生生的妖精!」小李張圓了嘴:「啊?我只知道蘇妲己是只狐狸,還不知道褒姒原來也是只妖精,她是狐狸精還是琵琶精?」

  切,她還達不到狐狸琵琶那個級別!頂多是只扯皮的小動物,於是管和齜牙咧嘴地宣佈:「兔子精!」
  
  頓時,小李的嘴張得更圓了。
  
  此刻在那間窗明几淨的大辦公室裏,鄭宋宋終於將屁股坐得又麻又酸,她將桌上的奶茶盒子丟進垃圾桶,又跑去衛生間倒掉杯裏的涼水,最後東看看西看看終於把目標確定在靠牆而立的置物櫃,於是三兩步走過去,長腿一抬,腳後跟搭在櫃門裏,上上下下開始壓腿。
  
  辦公桌後的人本就因為她的來回動靜而心緒不寧,現在更是被投射在桌面的影子打攪得無法安靜,只見他麻利地翻過一頁紙,三秒之後又翻一頁,再過三秒再翻一頁,最後乾脆唰唰兩下於十秒之內將一本十公分厚的書翻到底。啪—合上的書被重重仍在桌面上,鄭楊朝把櫃子當壓腿杆的女孩勾勾手:「過來!」
  
  她收腿的時候靈巧地旋轉一圈,踮起腳尖蹦跳著躍到辦公桌上,像貓一樣輕輕坐著,晃蕩著兩條腿,問:「幹什麼呀?」鄭楊頓時覺得身上哪個不知名的地方又被小貓爪子撓了,麻麻癢癢很不著力。他拖她的手,攔腰將她抱進懷裏,身體向後一轉,寬大的椅子隨即面朝無人問津的窗戶。
  
  這間屋子對外的大辦公室有面落地玻璃窗,來來往往不少人,驚得鄭宋宋蜷成一團躲在他的胸膛:「外面那麼多人,你幹嘛呀!」

  他摸她的頭髮,笑著在她耳邊說:「這樣不就看不見了。」

  趴著他的腰,鄭宋宋換個姿勢在他懷裏坐好,他伸手捏她的腳,故意逗她:「真臭!」
  
  她一腳踹在他的手臂上:「你也欺負我!」

  鄭楊親吻她的頭髮,摟著她搖啊搖:「小笨蛋,被別人扯頭髮,你都不會還手?平常不是挺會說的麼。」

  她癟癟嘴:「不說還好,一說他更要扯。」

  他親她的鼻子:「以後跟我說,我來收拾他。」

  她開心地摟著他的脖子:「那你可要狠狠收拾他!」
  
  他彎下腰去吻她耳朵,逗得她在懷裏咯咯亂笑,兩個人正打鬧得起勁,忽然一陣鏗鏘有力地敲門聲響起,這回連臨危不亂的鄭楊也瞬間僵硬,鄭宋宋緊緊攥住他的襯衫扣子,蜷在他的腿上動也不敢動。他清清嗓子,平靜道:「請進!」
  
  「信和的案子,要你簽字!」管和十分暴躁地將檔摔在辦公桌上。

  鄭楊朝後伸手:「麻煩你遞給我。」

  管和已經暴躁到瘋狂的邊緣:「你沒長手啊,自己不會拿!」

  他輕輕咳了兩聲:「放桌上,簽好了叫你。」

  管和咬著牙揉了揉太陽穴:「媽的你簽個字是要筆墨紙硯伺候還怎麼的,幾秒鐘搞定的事需要這麼麻煩?」叫他先出去,待會兒又叫他進來,他這分明就是在剝削勞動力!看來是他先被那小妮子帶壞的,越來越會折磨人!對了,這屋裏的另一個人呢?他一想到便問出口:「宋宋哪里去了?」
  
  鄭楊在管和靠近辦公桌的前一秒,麻利地將鄭宋宋放在地上,並迅速指揮她蜷成個卷,將自己藏在辦公桌的下面,這一過程在三秒之內搞定,熟練得就像小學生做廣播體操似的。他轉過椅子面向管和,指了指屋子的左邊:「洗手間。」
  
  管和點點頭,轉身剛抬起一隻腳,就看見散落在沙發邊的一雙鞋,他賊笑著轉過身:「哼哼!鞋都放在那裏沒動過,她這是上的哪門子洗手間?別以為你聰明,又想隨便唬弄我!」

  鄭楊握著鋼筆,嚴肅地看著他:「對了,她好像已經進去二十分鐘沒出來,你幫我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是麼!別是昏倒了!」管和一口一個宋宋的叫著,轉身朝洗手間走去。鄭宋宋連滾帶爬地從桌子底下溜出來,再站起身時還極其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接著就兩個連續騰空跳,並于管和回頭的一剎那穩妥地坐在沙發上。
  
  管和愣愣地盯住她,接著就分外驚喜:「宋宋!」

  鄭宋宋朝他揮揮手:「管叔叔好!」

  管和警惕地看著她,問:「你是從哪里蹦出來的,剛才我進門就沒看見你。」

  她眨眨眼睛,善解人意地笑:「管叔叔的視力,看不見我很正常嘛!」

  管和皺眉,又轉身看向鄭楊:「你不是說她待在洗手間二十分鐘沒出來?」
  
  鄭楊和煦地笑:「我就那麼一說,沒想到你還信了。」
  
  管和的太陽穴終於被這兩個人逼得青筋外露,他顫抖著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地指:「我、我、我要和你們這兩個神經病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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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4:55: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一周有七天,鄭宋宋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鄭楊的辦公室裏度過。以前她到哪里去幹什麼都會實話實說,但是現在她學會了撒謊,而且將這種技術練就得爐火純青,比如昨天她剛說過要去湯琳琳家做客,今天便又說要去她家吃飯,鄭達明疑惑:「你昨天不是剛去過嗎?」

  鄭宋宋睜大眼睛換鞋子:「有嗎?沒有吧。你記錯了,昨天我去的是左子杉家。」

  鄭達明摸著下巴:「是嗎?」

  她重重點頭:「當然是了!對了,袁媛約我明天逛街,明天我也不在家。」
  
  就這樣,她連明天的假也請了。鄭達明對此甚感欣慰,他曾一度以為鄭宋宋不同于常人的思維模式會讓她交不到幾個朋友,現在看來是多慮了,她那幾個室友對她還是相當熱情的嘛!
  
  事務所除了管和,其他人都保持正常,他一直杜絕和那間辦公室裏的人見面,還四處鼓吹他們兩個神經不正常。一開始大家秉著懷疑態度輪番進去試探,無果後便保持高度一致,認為有病的是管哥哥,甚至派小李上前勸他去看看精神科的醫生。他暴躁地拒絕:「我沒有精神病,有病的是屋裏的那兩個!有病的是你們!」
  
  恰逢鄭宋宋咬著麵包出來透氣,聞言便誠懇地問:「不是精神病,難道是神經病?」眾人一副了然狀,氣得管和趴在桌上,一個勁地拔自己的頭髮。
  
  事務所的精英們對鄭宋宋這個女同學表示喜愛,其主要原因是鄭老闆允許其流竄在辦公室的各個角落吃東西,他們不僅能借此分羹,還能憑著這張免死金牌偷偷懶懶聊聊天,美名其曰調節大腦放鬆情緒。
  
  鄭宋宋四處流竄,極短的時間內已經摸清這裏的各個角落,連哪盆花下的螞蟻最多都瞭若指掌,於是她漸漸變得百無聊賴,精英們忙起來時根本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的,鄭楊已經坐在那裏近兩個小時,抬頭活動肩頸時才發現沙發上一籌莫展的鄭宋宋,當下心有不忍,便拖著她的手帶她出去吃飯。
  
  說是吃飯,卻是一路驅車到海洋公園。自從這層關係明朗化,他們出入的場合就越來越邊緣化,只敢在陌生的街道散步,陌生的飯館吃飯,還偷偷在校園的小樹林中擁抱接吻,家裏卻一夜之間變成徒增煩惱的禁區,一踏入便生出愧疚不安。
  
  後來鄭宋宋回憶,這短短的尚且稱之為偷情的時光,竟成了她一生中最美的一段,于何時何地回憶起來都一如當初,會臉紅心跳興奮不已。

  ***

  這個地方很熱鬧,又逢學生放寒假,海洋館的門口排了長長一列。鄭楊百里偷閒,趁吃中午飯的空當,擠出一小時帶她來散心。看著她興奮地東張西望,像個重獲自由的孩子,他就輕輕鬆松舒緩出一口氣,這個時間算是沒白擠。同時又沾沾自喜,他的宋宋是個多麼容易滿足的孩子。
  
  玻璃外是沁人的幽藍,只看著便無端生出一股涼意。鄭宋宋穿著駝色大衣跳來跳去,領子上柔軟光滑的兔毛微微蕩漾,她興奮地拉著他的胳膊往前跑,站在胖海豚的身下看小傢伙嫩白的肚皮。
  
  「哇塞!」她伸手隔著玻璃點海豚的背,「真軟!」

  鄭楊寵溺的笑容中帶著無奈,他揉她的頭髮:「你又知道!」

  鄭宋宋誠懇地點頭:「真的!不信你試試。」她抓他的手也放在玻璃上,可是哪里柔軟了,他只感覺到平滑的玻璃很冰涼。

  這大概便是鄭宋宋的與眾不同,她能夠將原本沒有溫度的東西傾注無盡的熱情,漸漸讓人覺得那些冰冷無意義的人和事,似乎也變得很有生命力。
  
  「哦呀!飛走了!」擺著尾巴遊走的海豚只留下一個胖胖的身影,鄭宋宋的眼睛忽然乍現出狐狸般的精光,她伸長胳膊指著那頭的熱帶魚,「那是什麼?」鄭楊將將偏過頭,她便踮腳伸脖子,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個吻。
  
  他的眼睛裏似有星星,閃亮動人地盯著她。鄭宋宋搖晃著腦袋吹口哨,靠在玻璃牆上朝他眨眼睛:「怎麼,沒見過調戲呀!」

  他挑眉,朝她靠近一步,低聲開口:「知道什麼叫調戲麼?」她笑著一把推開他,像泥鰍一樣滑進熙攘的人群,靈巧地穿梭在隧道中。
  
  嗯,這一掌力道不小,推得他胸口悶悶地疼。鄭宋宋擠著擠著就擠著一個人的肩膀,她捂著下巴皺眉:「姐姐,你這肩膀該不是石頭做的吧!」半天不見對方回應,她睜開一隻眼睛,清明之後瞬間再睜開第二隻眼睛,隨即無限驚喜道:「江姐!」
  
  姜維穿著皮草豹紋,在圍觀人群的詫異目光中乾咳了兩聲,說:「大驚小怪,這種幼稚的地方也只有你才會來!」

  鄭宋宋笑眯眯:「姐,你不在革命烈士園呆著,跑這種幼稚的地方來做什麼呢姐?」

  姜換了只手提著包:「又不是你家開的,我想來就來,關你屁事。」
  
  「宋宋。」鄭楊攬著她的肩,「好好的景不看,竟站在這裏看人,人哪有鯊魚好看。」

  他抓著她的手準備繼續往前走,姜扯住他的袖子不放:「誰比鯊魚難看了!鯊魚嘴大牙尖,還吃人!那麼醜的牲畜,你怎麼能拿它和我相比較!」
  
  邊上跟團走的老大爺帶著紅帽子,黃色棉衣的背上印有動物保護協會的楷體字,大爺聞言便側過頭盯著她:「娘希匹!阿拉最討厭你們這種人,愛護動物人人有責的!鯊魚都比你好看很多的,娘希匹!」
  
  姜刷著蜜色腮紅的臉剎那間漲成豬肝色,老大爺走前十分鄙視地丟給她一個看不起的眼神,鄭宋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別和不瞭解你的人生氣。至少,你的牙比鯊魚好看呀!」

  姜恨不得立即動手掐死她,鄭楊拉扯鄭宋宋的手,淡淡地笑著說:「帶你去吃鼓汁鳳爪。」
  
  鄭宋宋立即歡呼雀躍地抱著他的胳膊,姜不冷不熱地開口:「大冬天的出來約會,真難為你們了!」

  鄭楊極有風度地感謝她:「大冬天的跟了一路,也真難為你了。」姜豬肝色的面部瞬間又煞白,愣愣地看著走遠的兩個人。

  ***

  晚飯後照舊是鄭楊進書房的時間,鄭宋宋心懷意亂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開始思索另一番騙術,補功課查資料的藉口已經用過太多次,端茶倒水送夜宵的招數也已經用過了,今天到底該用什麼樣的藉口呢?
  
  她絲毫沒意識到,往常的每個夜晚自然進出書房,是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也不用千辛萬苦找藉口的,如今這樣刻意周旋,反倒惹人注意。
  
  鄭達明咬著蘋果,優哉遊哉看著電視,忽然開口道:「對了,我今天給那個什麼琳琳的打電話,她說放假到現在都沒見過你,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鄭宋宋削著水果的刀子一滑,鋒利的刀口在虎口上切了一刀,周鳴惠立即手忙腳亂地翻找創可貼。鄭宋宋問:「你怎麼會有湯琳琳的電話號碼?」
  
  「你的手機裏面有通訊錄嘛!」鄭達明脫口而出。

  鄭宋宋黑著一張臉:「你怎麼能翻我手機呢,知不知道侵犯隱私是犯法的?」

  鄭達明看也沒看她:「小屁孩有什麼隱私!」

  她不高興地癟嘴:「怎麼就沒隱私了?我那麼愛你,你就這麼不尊重我!」

  鄭達明全身僵硬,緩緩偏頭去看她:「哎喲!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以後不翻你的東西了嘛!」

  她憤憤地端起一碟水果,邊往書房走邊說:「我找律師告你侵犯隱私,哼!」一句話逗得宋如哈哈大笑。
  
  進了書房靠在門上,鄭宋宋卻感到有些害怕。鄭楊還伏在桌上寫東西,頭也不抬地笑著說:「乖乖坐著不許動,完了我再收拾你!」她把水果放在他面前,站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摸他的髮。

  鄭楊抬頭,漆黑的眸子裏閃過詫異,他問她:「怎麼了?」
  
  鄭宋宋六神無主地看著他:「你說,姜他們會不會發現了什麼。」鄭楊去握她的手,還沒碰到就被突然推門而至的周鳴惠打斷。
  
  「囡囡站在這裏做什麼?」她笑著把綠茶放在書桌上,「你爸爸準備把儲藏室改成書房,說是讓你們兩個分開用,互不打擾。這下我們的囡囡可是沒人管了,不會每天就躲在書房裏睡大覺吧。」她慈愛地點她的鼻子,笑呵呵地又走出去。
  
  鄭宋宋摸摸鼻子,還留有周鳴惠指尖的溫度,無端地她忽然想哭,抬頭委屈地看著他,說:「我就說被發現了吧!」鄭楊笑著拉她繞過桌子,走到自己身邊,剛想抱抱他的小姑娘,書房門就再次忽然被砰地打開。
  
  鄭達明笑眯眯地看著鄭楊:「今年,一起回去過年吧。鄭達峰老了,已經提過好幾次,我們就給他個面子算了!」鄭楊點點頭說好。

  鄭達明出去前特意瞪了瞪鄭宋宋:「小沒良心的,竟告起爹爹來了,扣你零用錢!」
  
  一向清明的鄭楊最近越來越馬虎,竟沒有意識到鄭達明進來前為何一反常態地不敲門,更沒有意識到他進來這間房,竟是為了告知這麼小尚且不算什麼事的一件事。他只是將鄭宋宋抱在懷,一遍遍替她擦眼淚,心裏想的卻是,如何才能給他的姑娘安全感。
  
  也或許,他其實什麼都看在眼裏,卻因著貪戀這份溫暖繾綣,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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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年三十的夜晚,大雪紛飛。賭場內熱鬧非凡,絲毫不受節日影響,頂層的辦公室裏,水晶燈閃亮得讓人眼睛發疼。姜雨聲一邊透過老花鏡片看手裏的東西,一邊笑著說:「這小子榆木疙瘩,有做生意的頭腦沒做生意的命,你究竟喜歡他什麼?」
  
  姜搖他的胳膊:「爸爸,你已經同意我嫁給他了,可不許再反悔!」

  他將手裏的信封丟在桌上,拍著女兒的手:「我姜雨聲說出的話,什麼時候反過悔?能娶我的女兒,算他命好!」

  姜說:「那你可不許傷害他!」

  他摘下眼鏡,點燃雪茄:「還沒嫁出去,這胳膊肘就向外拐了?別忘了,人家那心底可沒你的位置。」
  
  姜嗤笑:「就算沒我,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不倫不類的算什麼!」說完又抱著姜雨聲的脖子,撒嬌:「你打算怎麼做?直接告訴鄭伯伯豈不是傷了兩家的和氣?」

  姜雨聲立時展露震天動地的笑容:「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姜雨聲撿錢撿的膩了,白撿個女婿倒也不錯!」姜維聽到姜雨聲這麼形容她的心上人,臉蛋漸漸又成了豬肝色。她的臉和豬肝還真有緣分!
  
  單說姜雨聲,是看不上鄭楊這種人的,年紀輕輕卻一派老成,看似和顏悅色實際沒把誰放進眼裏,說話之前已經考慮好退路,即使沒有退路他也能給你劈出一條退路。

  這和風雨裏打滾的他是多麼的像!但是這小子居然對名利不敢興趣,對一個生意人來說這是多麼的不識時務,他姜雨聲才不想要清心寡欲的人做女婿。嫌他渾身銅臭味,他還嫌你清淡無味呢。但是他女兒姜維喜歡,活了大半輩子身邊就這麼一個女兒,怎麼說也是要遂了她的願望。

  ***

  車子拐過彎就遠遠看到鄭家老宅的人正在往外搬炮架,周鳴惠一直喋喋不休地叮囑鄭楊要有禮貌。從後備箱取東西時,鄭宋宋湊到他身邊,悄悄說:「鄭楊你別怕,有我在呢!」話音一落,頭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記,鄭達明半眯著眼睛看她:「啊呀你曉不曉得什麼是長幼有序!叔叔就是叔叔,喊名字還成何體統!」
  
  她揉著腦袋癟嘴:「知道了。」

  鄭達明雙手背在身後:「叫個我聽聽!」她凶巴巴地瞪著鄭達明,不情願地喊了聲四叔,鄭達明頗為心滿意足,抬腳踏進宅子門檻。

  鄭楊走在最後,伸手摸摸她的頭:「你在能幹什麼?」雖然那個人是她親爸,可他心底還是不舒服,這怎麼就捨得下手了?

  鄭宋宋揚頭:「我可以保護你啊!」他攬她在懷,極快速地親吻她的頭頂,又幾快速地放開。被保護麼,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鄭達峰年紀大了,失去往日的嚴厲風采,橫看豎看都是那麼老態龍鍾。他正拿著糖逗小孫子,看見鄭達明幾個人進來,也只是抬頭笑了笑:「回來啦!」滿臉的褶子,十分和藹。

  鄭達亮翹著二郎腿呷茶:「老三啊,這都幾點了才回來,別有了外人就不認親戚!誰和誰是血親,你可要分清楚啊。」
  
  鄭達明笑眯眯地往缸裏丟魚食:「分得清分得清!我記性好著呢。倒是二哥你可要好生記著啊,你看你都這麼老了,要是得了老年癡呆不就把我們忘了?那到時候我可是很傷心的啊。」鄭達亮一時難辨喜怒,倒是鄭達峰沒控制住,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湊在一起。
  
  他面子上掛不住,轉身指揮鄭楊:「泡杯茶過來。」

  鄭楊剛要行動,卻被鄭宋宋一把拉住,她學她的父親,一把把將魚食撒進缸裏:「二伯伯,年紀大了就得多活動,你看你連一杯茶都不會泡,等患上老年癡呆豈不是連水也不會喝?」
  
  寬敞的客廳響起鄭達峰激烈不已的笑聲,他朝鄭達亮揮揮手:「養生節目裏也說了,多動腦多動手才能避免老年癡呆,你快自己去吧!」

  鄭楊無奈地揉揉鄭宋宋的頭:「還是我去吧。」

  鄭達亮突然橫衝直撞地擠出去,鄭楊被擠得一個踉蹌,這時客廳響起鄭達明焦急的聲音:「二哥你慢點呀!萬一摔成老年癡呆可就不妙了啊!」
  
  鄭達亮顫抖著回過身,恰巧看見鄭宋宋將餘下的飼料通通倒進魚缸,他顫抖著指向鄭宋宋:「你這樣喂它們會死的,那是我新買的魚!」

  鄭宋宋歪頭盯著爭搶食物的魚:「難怪這麼笨,吃這麼多也不嫌飽,二伯伯你說你那麼聰明,買的魚怎麼就這麼笨呢?」
  
  片刻之後,清澈的缸裏漂起魚兒白花花的肚皮,鄭達亮望著毒害它們的父女倆,真心覺得他不可能患上老年癡呆,倒是被這兩個人搞得陽壽大減的幾率要大一些。

  ***

  鄭老先生過世後,這個地方好久都沒這麼熱鬧,鄭達峰今年特地備了煙花爆竹,小孩們興奮得尖叫,高頻率的聲音震得鄭宋宋耳朵疼。她四下看了一圈,卻找不見鄭楊的身影,奇怪剛才還搬東西來著,於是順著原路找回去。
  
  漆黑的夜,整個天空都是焰火,震耳欲聾的炮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隔壁張家老宅子裏充滿小孩的鬧和女人的笑,到處都是熱鬧非凡。
  
  鄭宋宋拉開門,將將抬起一隻腳,下一秒整個身體卻被一股力量拖到牆的另一面,她心驚肉跳地盯著他,漆黑的眼珠在明暗不一的牆角下熠熠生輝。「嚇死我了!」她拍他的胸膛,「一個人站在這裏做什麼?」
  
  鄭楊緊緊抱她在懷,看看滿天星火,又看看牆面上爬山虎的枯藤:「想你。」

  鄭宋宋雙手抱著他的腰,腦袋深深埋進他的大衣,悶悶地說:「我也是。」明明共處一室,明明相談甚歡,卻沒有一刻能做想做的事,鄭楊抓心抓肝地想抱她,卻從白天一直忍到現在。
  
  他緩緩鬆開一點距離,雙手捧著她的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看著就笑了,然後親吻她的鼻尖,反復啃噬她的唇瓣。借此喧囂的夜才能覓得這番偷來的寧靜,他們無比珍惜感動,也十分緊張不安,所以更加急促地接吻,只怕下一秒會分開。
  
  到周遭的焰火漸漸消聲匿跡,他才十分滿足地將她放開,這一刻隻覺得已經到了天荒地老。抱著不停喘息的她搖一搖,又不斷親吻她的發,最後才下決心開口:「你先出去。」她咳了兩聲,低低應著嗯,然後轉身往外走。這便是偷來的感情,連走路也不能並肩同行。

  ***

  夜越深,越顯室內寧謐溫暖。鄭達峰不興守歲,看完煙火就回房睡下,鄭達亮自然不待見這一家人,替他的魚收了屍,轉身也上了二樓。電視裏播著春節聯歡晚會,鄭達峰的孫子們鬧成一團索要紅包,就連鄭宋宋也掙了幾封厚厚的票子。
  
  她和鄭楊同時扒拉盒子裏的糖果,兩顆頭顱幾乎都靠在一起。鄭楊挑了顆巧克力,乾淨修長的手指捏著:「這好吃,給。」聲音很低又自然,如呢喃耳語。

  鄭宋宋抓過來,問:「你怎麼都不給我發紅包啊?」
  
  他笑了,掏出印著招財貓的紅包,塞進她手裏:「別讓小孩子眼紅,回房間再數。」鄭宋宋眉開眼笑,他竟比鄭達明的暴發戶作風還要暴發戶啊,於是三兩下塞進包裏,生怕被人發現。
  
  鄭楊挑眉看著她:「我的呢?」

  鄭宋宋張圓了嘴:「多大的人了,還向我討紅包,我哪里有錢給你封紅包!」

  他淡淡瞥她一眼:「沒良心!」

  鄭宋宋想了想,掏出剛才從幾個長輩那裏討來的,遞給他:「哪像你那麼小氣,我要給也是給雙份!」

  他竟然就大方接受,將她手裏的全數收過來:「看你這麼乖,回頭給你買棒棒糖吃。」
  
  鄭宋宋惱得張牙舞爪,伸手去抓紅包,他卻忽然抬高手,待她努力夠著,他又忽地向左伸直胳膊,她撲進他懷裏,拼命和他的輕鬆躲避作鬥爭。鄭達明坐在一邊打瞌睡,呼嚕打得震天響,周鳴慧和宋如捧著飯盒從廚房出來,說是要去門外喂花圃裏的小野貓。看見他們鬧成一團,宋如眼角邊泛起慈祥的笑意:「宋宋何時才長得大!」
  
  周鳴慧率先推開門:「這樣才可人,長大了倒沒活力,囡囡這樣挺好的。」說完心下卻發緊,她的兒子最近越來越不受她管制,平常忙工作很難見面,晚上不是應酬就是呆在書房,連說上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是不是還在怪她幾個月前的阻攔,可是不阻攔難道還能由其發展?
  
  「說是野貓,也被我們養成了家貓。」宋如把熱的飯菜倒進貓窩前的瓷碗裏,「你看,它都賴在這裏不走了。」她一個月回來兩三次,這只貓最初是由她餵養的。

  周鳴慧笑:「還不是你太善良,連小動物都知恩圖報。」

  宋如笑著去關塗過白漆的柵欄門:「它哪里曉得知恩圖報,白吃白喝撿便宜罷了。」靈活的門卻被異物擋住,她蹲下身撿起厚厚的信封,借著花圃裏的燈光仔細瞧了瞧,問:「這是什麼?」

  周鳴慧也好奇,湊過來說:「打開看看,是不是小孩子們落下的。」
  
  片刻後,宋如雙腿發軟,挨著門邊坐在地上,周鳴慧紅著眼睛不停道歉,轉而氣勢洶洶往屋裏沖。黃暈的燈光下,孩子們在嘻嘻哈哈地玩鬧,鄭楊將鄭宋宋的頭箍在懷裏,逗得她歪著身子使勁地拱。看著門口雙眼通紅的周鳴慧,他放開鄭宋宋,緩緩站起來:「媽,怎麼了?」
  
  周鳴慧上前兩步,薄唇隱忍地顫抖,她揚起手裏的照片,啪地摔在鄭楊身上。喧鬧的屋裏瞬間安靜,一張張照片散落在地毯上,如同照片上的他們,相依相偎卻最終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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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5-1-27 14:55: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這一年的雪前所未有的大,路邊的車被雪掩蓋,路燈下的雪沫子還在飄灑,空曠的老式屋子裏能聽到野貓的叫,一聲聲悠長淒婉。她被反鎖在舊時客房裏,獨自看窗外的風雪。桌上的熱牛奶已經冷卻,像這間暖和屋子裏的任何一件器物,看上去無恙,摸上去冰涼。
  
  淩晨將近,周鳴惠跌坐在散落的照片中,她明顯感到他握著她的手倏然一緊。有小孩子好奇地撿起照片,橫看豎看之後,搖醒酣睡中的鄭達明,脆生生地問:「三爺爺,小爺和小姑在做什麼?」
  
  照片裏的他們坐在東大的長凳上擁抱接吻。鄭宋宋還清楚記得那天吃了什麼飯,走了哪些路。清醒後的鄭達明爆發從未有的脾氣,她任憑打罵也不肯離開一步,在鄭達明抄起躺椅後的撣灰棒的那刻,鄭楊將她往一邊推了推,笑著哄她:「你先上去,聽話!」
  
  下落的長棍狠狠打在他的肩頭,他微微皺眉但紋絲不動,鄭達明卻是更加發怒:「你要替她挨。我成全你!」這第二次顯然比頭一棒更加用力,鄭宋宋嚇得連連後退,紅著眼睛求饒:「我走我走!你別打。」她被逼著走進這間屋子,進門前看到鄭楊一樁跪在鄭達明面前。
  
  那個時候,好像剛好十二點。
  
  後半夜傳來沉聲咒駡和女人的哭泣,她貼著門板清楚聽到鄭達亮譏諷:「我就說你年紀小不懂事,當初為了這兩個外人還和我們反目成仇。養了這麼多年,你就養了這麼個東西?」半晌的沉默後,又聽他說:「跪著,繼續跪。對侄女都下的了手的人,和禽獸有什麼分別,可憐我家宋宋被騙,狗娘養的外人就沒一個好東西!」然後又傳來周鳴惠的哭聲和道歉,卻是聽鄭達亮帶著笑意說:「三弟,二哥來幫你教訓白眼狼。」
  
  啪地一巴掌響,不知甩在誰的臉上,鄭宋宋又往門上貼了幾分,隱約聽到周鳴惠的哭腔:「你別打他……」她隨即像瘋了一樣,對著反鎖的房門連踢帶踹,屋頂的天花板似都被振動,卻不見外面有任何人理她。
  
  鄭宋宋第一次有了厭惡情緒,她厭惡鄭達明打他,厭惡鄭達亮的侮辱,更厭惡自己太不成熟懂事。如果再考慮多一點,再遲疑收斂一點,他就不會跪在客廳裏。或者,她還厭惡自己的愚笨,如果再聰明果斷一點,那一刻哪怕是拖著他私奔,也總好過他背著她挨打。

  ***

  漆黑的天逐漸灰白,鄭楊在鄭老先生的靈位牌前跪了一夜,忽明忽暗的燭火照在他臉上,一雙明媚的眼睛浮現出血絲。周鳴慧站在一邊,捏著白手絹擦眼淚:「當年要不是鄭先生收留,你哪里會到國外念書,哪里會有今天。」說到這裏,眼淚像決堤般往外湧,「好歹你也喊他一聲爸爸,宋宋是他親孫女,你怎麼能……怎麼能?」
  
  他怎麼能,又怎麼不能?不過不合時宜地愛上一個姑娘,僅此而已。在靈牌前,周鳴慧早已失控地拍打自己兒子,一邊罵著不爭氣,一邊替他心疼。他僅站著,巋然不動,心裏想的卻是他的姑娘散至眉眼的笑,還有臨別前訣別般的眼神。
  
  也不知她怎麼樣了,挨了打還是被關起來,會不會躲在角落裏哭?念及鄭達明對她的疼愛,再加上身邊還有個宋如,他想應該是沒有大問題的,至少他們不會出手傷她。
  
  他應該再忍忍的,不是已經決定關注這個秘密一輩子?宋宋小不懂事,難道他也不明白其中的要害?何苦要放縱自己的心,何苦要帶領她逾越倫理道德底線。獨自承受沒什麼,他怎麼忍心他心思單純的姑娘也遭別人的譴責唾棄。可是他也忽然輕鬆豁達,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愛著那個姑娘,再也不用費神掩飾躲躲藏藏。

  ***

  一夜大雪之後是晴空萬里,白皚皚的世界更加耀眼璀璨,當宋如解開鎖走進鄭宋宋的房間,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桌上的牛奶絲毫未動,她挨著窗戶坐著,這間房的隔壁是鄭老先生的書房,聽說四叔以前就在隔壁學畫。她伸長脖子向外看,爬山虎的枯藤被白雪覆蓋,偶爾不堪重量唰唰掉下去,再往下看就是頭天晚上他們擁抱的地方。
  
  前一刻還相濡以沫,下一刻卻相隔天涯,善良的人們怎會這樣殘忍?
  
  宋如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觸摸她的手,冰涼徹骨,她受驚般動了動,四肢卻明顯僵硬,想是在此坐了一夜。這兩個人的相戀讓他們的至親氣惱落淚,惹不相干的旁人幸災樂禍,他們在世人眼皮底下偷偷摸摸繁衍愛情,本著感恩感動克服心理防線,甜蜜中摻雜小心翼翼,依偎時又誠惶誠恐。但是落入世人眼裏,卻是苟且,見不得人。
  
  周鳴慧揉著女兒的頭髮,半晌才開口道:「我的宋宋還太小,大抵是不懂事的。你這樣乖巧,只是習慣被愛護,這種習慣是可以戒掉的。」
  
  她抬頭看著宋如,目光如往常一樣澄澈:「爸爸打他了麼?」

  宋如愣住,歎口氣說:「媽媽送你出國好不好?媽媽陪你,去哪里都陪著你。」她補充道,「宋宋你聽媽媽的話,以後再沒有四叔這個人。」

  鄭宋宋頓了頓,轉頭看窗外枯藤上的雪,發出儒軟的聲音:「我不想出國。」
  
  宋如想,總是需要時間的,她的女兒單純可愛年齡尚小,肯定不懂什麼叫愛。於是端起剛剛帶進來的熱粥:「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媽媽不逼你。你先吃點東西,再睡上一覺,好不好?」

  她將下巴搭在椅子背上,搖搖頭說:「我不餓。」緊接著又加上一句,「也不困。」
  
  宋如手下一緊,看著空靈的女兒:「……那麼大個男人,受點傷不會有大礙。」椅子上的小姑娘卻再也不說話,仿佛窗外的景致是什麼絕世奇觀,盯久了也不嫌眼睛疼。

  宋如心疼地揉揉她的腦袋,拿出空杯子往裏倒熱水,鄭宋宋卻轉過頭看著她說:「媽媽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心中忽然萬分酸澀,一夜前還擔心她的孩子氣,一夜後她卻對她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果然是一夜長大的麼,為了那個男人?宋如不忍心凶她,這是她寶貝到心坎裏的女兒,從不惹是生非,乖巧得讓人心裏柔軟。笑意盎然的乖寶寶像陷進什麼難解之謎,悶悶地不喜歡交談,也不對她笑了。她從櫃子裏取出一件棉襖,牢實地披在她身上,拍拍她的頭:「別著涼了。」
  
  出去時卻被站在門口的鄭達明大吼一通,她哽咽著說:「孩子是我生的,犯天大的錯我也捨不得罰她!你就讓她靜一靜,總會想通的。」

  鄭達明作勢要推開門,被宋如搶先一步鎖上,她緊捏著手裏的鑰匙,說:「你要做什麼?我不許你打孩子!就知道不是你生的就不知道心疼,宋宋是我的心頭肉你知不知道!」

  鄭達明一夜未寢,淩亂的髮更顯憔悴,他也火了:「我怎麼不知道心疼!她是我的寶貝女兒,一夜不休不眠算怎麼回事?我要進去問問,她到底如何會產生這種不正常的心態!」宋如緊攥著鑰匙不鬆手,兩個人站在過道上爭論不休。
  
  屋裏的鄭宋宋清淺地笑,露出兩個淺淺酒窩。他們這樣愛她,又跟防賊似的將她鎖在這裏?

  ***

  宋如和鄭達明一直拒絕見面,直到周鳴慧跪在門庭前的地毯上攔住他們的去路。她緊緊握著宋如的手,連聲說著對不起:「宋宋是個好孩子,誰也不會傷害她。你們放心,我們會離開這裏,他們不會再見面,宋宋也一定會好起來。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宋宋。」
  
  鄭達明偏著頭看牆,半天才開口:「鄭楊呢,幹了壞事就躲起來了?」

  周鳴慧哭:「他哪里有臉再見你。」

  鄭達明揮手:「這樣最好!我也不想再見面。這麼多年就當我犯傻買個教訓,外人終究信不得!」
  
  宋如也握著周鳴慧的手哭,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她知道這個女人沒有壞心眼,時常把報恩掛在嘴邊,小時候經常教導鄭楊,不要忘了他們的好,長大後要加倍對他們好。可是她卻無法阻攔兒子以這樣的方式來報恩。
  
  門口的人哭成一團,鄭達明也站在一邊自始自終盯著牆壁,一言不發。大年初一的傍晚,街口不時有小孩放鞭炮的聲音傳來,嘻哈笑鬧一團喜氣。鄭楊站在長滿爬山虎的牆下,抬頭望著書房旁邊的窗戶,只需要打個響指或者假裝咳嗽,他相信屋裏的人就會開窗看他。
  
  可是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繼續恣意妄為只會給他的姑娘帶來麻煩,於是他選擇沉默。只是沒料到,二十年前從這裏離開,二十年後這裏依然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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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4: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鄭達明和宋如輪番親自看守鄭宋宋,怕她離家出走,更怕她想不開自虐。可是鄭宋宋像以前一樣乖,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有時候她睡醒了還會主動詢問有沒有現成的飯吃。

  鄭達明對此很是開心:「畢竟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當不得真!」

  宋如卻感到擔憂:「你知道她怎麼想?不愛說話又不愛笑,這哪里還是我的宋宋。」

  鄭達明表態:「時間是最好的良藥,總有治癒的一天。何況像她這麼點點大的人,哪里曉得什麼是愛情,過個三五個月就淡了。」
  
  半個月後開學,宋如替她收拾東西時還在勸:「這書也不著急念,要不媽媽帶你出去玩一圈?開春了正暖和!」

  她正拿了牛奶往書包裏塞,搖搖頭說:「沒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去念書。」提了提沉甸甸的包,她又忽然期盼地看著宋如,問:「我可不可以轉系?我想繼續跳舞。」
  
  宋如連連點頭:「當然可以了!這麼點小要求不需要這樣看著媽媽,宋宋想做什麼就去做,爸爸媽媽從來不干涉你呀!」可是最想做的事情,卻偏偏又遭到他們最大的干涉。

  鄭宋宋往外走:「可不可以不讓人送,我想坐公交去學校。」
  
  宋如走過去揉揉她的頭:「宋宋,別讓媽媽擔心好嗎?」

  她平靜地看著她:「不是你說不干涉的麼。」

  宋如隱忍住怒火,定定看著她:「你已經錯了,怎麼沒有一點知錯的樣子?」

  鄭宋宋歪頭,問:「我錯在哪里了?」

  宋如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是你叔叔!」
  
  鄭宋宋忽然笑了:「他未娶我未嫁,我們並無血緣,怎麼就錯了?」宋如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一句話無關道德,也無關倫理,似乎是沒有錯的。

  ***

  鄭宋宋重新過上有人接送的日子,只是開車的人不再是從前的人。她知道這是變相監視,卻也不抗議反駁,有時候甚至還會讓司機繞城開一圈兜兜風。
  
  獨自生活了一個禮拜,終於在下午散步的時候被林北堵在操場。他托起籃球朝她砸過去,鄭宋宋被驚了一跳,靈巧地閃到一邊,跑遠的籃球被林北極快地撈回手中。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笨!」
  
  鄭宋宋撇撇嘴:「就你聰明!」
  
  「還知道反駁?」林北豎著指尖轉球,「鄭宋宋,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哥們,出這麼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聲?」

  鄭宋宋驚詫:「你怎麼知道的?」

  他皺眉:「不就轉個系麼,一問就知道了。」

  她卻莫名覺得心情沉重:「林北呀,其實我想學法律來著。」

  林北安靜了好一陣,說:「怎麼,他又找了誰來刺激你?」

  鄭宋宋抬頭望著天,萬里無雲:「以前沒人知道我們,卻不得不遮掩躲藏。現在人人都知道了,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就是愛上了一個人,怎麼會這麼難呢?」
  
  他指尖的籃球跌落到地上,也不管它滾了多遠,問:「他去哪里了?」

  鄭宋宋搖頭:「不知道。」頓了頓又說,「不知道才好呢,要是知道了我就會跑去看他。鄭達明曉得了會關我禁閉,還會動手打他,關禁閉事小,可是挨打很疼呀,我不想他疼。」
  
  林北忽地覺得胸口很悶,緩不過氣。這個傻子,那個人挨打是大事,她被關禁閉就是小事了嗎?驀地,一腳踹開腳邊的碎石子,憤憤道:「傻子!」
  
  她不惱反笑:「我就是傻呀,所以你得教教我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快樂點?」
  
  「……忘掉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鄭宋宋搖頭:「我不要忘掉,忘掉就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了。」

  林北久久看著她,最後伸手輕輕拉扯她的長髮:「那你就沒救了。」

  ***

  午夜時分,寬大的書房獨亮著一盞燈,暗紅的書桌堆滿各種檔,鄭楊坐在椅子上研究柬埔寨投資糾紛的材料,另一邊的沙發上,坐著項國鐘。他端起紅酒敬他:「誰叫你考慮的時間太長,我這邊等不住,只好想辦法把你請來了。」
  
  鄭楊輕笑:「項總竟這麼沒耐性。」
  
  「耐性值幾個錢?不主動出擊,就吃不上肉,我可不喜歡吃素。」他面帶笑容探究他,「不就是個女人,現在你再不是他什麼狗屁弟弟,想要個女人還不簡單?」
  
  鄭楊翻過一頁紙:「玩玩而已,何必當真。我既然到了這裏,項總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國鐘放下酒杯,笑:「你只同意加入我的律師團,還沒同意跟我學做生意,什麼時候考慮好了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啊!」
  
  「我主修法律,學不來做生意,項總應該找錯人了。」
  
  他忽然哈哈大笑:「你那麼聰明,肯定清楚我為什麼找你。別的就不多說了,你早點休息,這檔子事不著急,柬埔寨的官我個個熟,這場官司打不打都無所謂。」他砸吧著煙走到門口,又轉過身看著鄭楊,「但你要是喜歡,就隨便玩玩了,誰叫你是我兒子呢!」
  
  實木厚門被砰地關上,項國鐘得意的笑聲被猛然隔斷。他坐在書桌前,良久,掀翻滿桌的文件袋。這樣的人怎麼會是他的父親?千番阻礙鄭氏做生意,跟蹤調查鄭宋宋,迫使鄭家容不下他,而這一切僅是逼迫他接手他的生意,謹防他視如命的江山落入他人手裏。
  
  對於回國之初就被人跟蹤的事,鄭楊不放在心上。為了錢財拋妻棄子的父親,他不認也罷。但是喪心病狂的項國鐘竟然跟蹤到了鄭宋宋,他捧在手心的姑娘,怎會容許別有用心的人冒犯。被利慾薰心的商人只求解決事情的速度和結果,旁人的好壞撼動不了他們冷血的心。鄭楊太明白,這次被迫離開鄭家只是一個開頭,倘若他一意孤行堅持和鄭宋宋不分離,項國鐘定會有更殘忍的方法迫使他離開。
  
  那樣的代價也許是鄭氏家破人亡,也許是他的宋宋遭遇什麼不測。他不敢往細裏分析,只求心尖上的人平安無恙。
  
  話說回來,項國鐘這一招真是一舉兩得,既讓他的兒子回歸自己,也讓他們和鄭家恩斷義絕。至於為什麼他會如此針對鄭氏,那只能說像他這樣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于他有利的他爭取,阻礙他爭取的他毀滅。
  
  鄭達明一家是他的救命恩人,鄭宋宋是他心愛的女人,如果他一個人的背棄可換來他們的安寧平順,這樣看來是不是也算賺了一筆,反正于一個男人而言不過選擇站在哪里這麼簡單。
  
  但是當年空手套白狼的頭腦也不是白生的,現在于鄭楊而言,緩兵之計在於忍,他十分清楚自己站在什麼位置,該做什麼事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扳倒項國鐘這塊臭石頭,他還需要時間,需要忍耐,需要搜集證據。
  
  只是委屈了他的宋宋,那個姑娘會不會怨他不去找她,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他有時候會產生錯覺,仿佛還在鄭家,偶然從一堆資料裏抬起頭才發現這個富麗堂皇的地方很陌生,進而衍生莫名的思念,僅靠著去年的回憶支撐自己。

  多麼慶倖他們早已坦露彼此的心意,又多麼慶倖他們曾有過一段甜蜜的回憶,當初若不是他的宋宋勇敢邁出第一步,他們可能會帶著苦澀分離,甚至永遠把感情藏在心底。
  
  可是他們明明擁有過那麼多,留在他手裏的卻只有大年三十晚上的壓歲錢,而這些紅包還是從她手裏搶來的。他摸出皺巴巴的紅包紙,上面的招財貓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是有多深的思戀,竟連看到這只貓也覺得和她很像。
  
  他說過她乖,要給她買糖吃。他也知道,他的宋宋雖然不貪財,可是太需要庇護。那麼就請她乖乖等著,他們之間的第一步由她先邁出,這第二步自然該由這個男人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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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管和找到鄭楊時,他剛翻完布維多去年出口的單子,一口熱騰騰的泡面還沒吸進嘴裏,便放下筷子看著他,笑著說:「我猜你也該找來了。」

  管和怒目圓睜:「你到底怎麼想的,這麼做對得起良心?」他避而不答,只說:「事務所由你管理,手底下的個個都是精英,可別讓人挖走了。」
  
  管和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輕薄的白紙飛起來:「別告訴我你是真為了錢!」

  鄭楊沒有說話,空氣中漂浮泡面的味道,這是一個月來的午餐味,他此刻胃裏翻騰很想吐。項國鐘忽然闖進來,身後的秘書畏縮著道歉,一再強調不是故意放陌生人進辦公室。
  
  他端著咖啡,看了看管和,轉而斥道:「辦事不利!這位是管常委的長公子,哪里是什麼陌生人!」

  秘書又連忙向管和道歉,項國鐘佯裝憤怒將他趕走,繼而笑道:「早知道你們感情好,以後常來常往,別客氣。」
  
  管和皮笑肉不笑:「承蒙項總抬愛了,我面子小受不起!」項國鐘不惱,從鼻腔發出輕蔑的笑聲,然後看著鄭楊:「今晚七點半和姜約在帕蘭朵,別遲到了。」說完就鎮定自若地轉身走開。
  
  「你和姜?」管和皺著眉,「別告訴我項國鐘連你的終身大事都操心。」

  鄭楊把文件夾扣在泡面桶上:「他惜才,操這份心很正常。」

  管和高聲宣言不滿:「屁!他這種人做的哪件事不是交易,你保不准被他利用了!」見他仍然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管和又問:「你怎麼突然對姜轉變態度?這麼多年都拒絕進一步發展,現在算想通了?」
  
  鄭楊只覺得厚重的檔夾也不能掩蓋那股難聞的氣味,似乎已經忍耐到極限,他三兩步沖進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吐起來。

  管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桌上的泡面,這還沒吃進去怎麼就往外吐了?洗手間裏的人大吐特吐,恨不得把心肝肺全部都吐出來,似乎只有這一刻才能把項國鐘對鄭氏的威脅拋在腦後,把布維多和薑氏聯姻的事拋在腦後,把對鄭宋宋的思念拋在腦後。
  
  再出來時管和也清清淡淡地笑了:「你這模樣和宋宋倒挺像,靈魂出竅跟鬼一樣。」

  他拿紙巾擦手,慢條斯理地問:「她怎麼了?」

  管和切了一聲:「想知道自己去看啊!一天二十四小時被監視,晚上睡個覺都被反鎖在房間裏,我還是從他們家老媽子那兒聽說的,具體情況說不定比這更糟!」
  
  他反復擦拭手指,往辦公桌前走的時候踢到沙發腿,這才愣愣地停下來。管和輕蔑地笑:「心疼了?你這一走,就數那小不點最傷心。前天我去會場接管長委,路過東大門口碰見她了,小姑娘完全變了個樣,一點生氣也沒有,看了我半天才問,你知道我四叔去哪里了麼?」

  他搖搖頭,歎氣,「小模樣可憐的,誰見了誰不忍心。」
  
  鄭楊手裏的紙巾已經被捏成一團,擠出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光亮的地板上。不是沒想過把她帶在身邊,甚至還考慮過帶她私奔,可是喪心病狂的項國鐘已經把目標轉向鄭氏,手中大把不利的證據正是用來拴住他的條件,他如果不和他們撇清關係必定會惹項國鐘懷疑,繼而心狠手辣不留情傷害他的救命恩人,而以鄭氏目前的水準,確實沒有足夠的資金能力和項國鐘對抗。再者,宋宋有家人,他不能也不允許因為自己,逼迫她和親人決裂。
  
  縱然考慮得如此全面,做的如此顧全大局,卻仍是不可避免地傷害了最心疼的人,他覺得心仿佛被人狠狠用刀劃過,他們怎麼忍心連睡覺都關著她?管和拍了拍他的肩:「你們的叔侄感情為什麼會深厚到這地步,我就不深究了。有些事想好了再行動,別傷害別人自己又不痛快!」
  
  鄭楊欣慰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想幹什麼?」

  管和炸毛:「你什麼都不說還知道個屁啊!我又不是諸葛亮。但是我選擇相信你,誰叫我倒楣攤上你這麼個悶葫蘆。」

  鄭楊回拍他的肩,被他過度激動地躲到一邊:「去!」

  ***

  七點半的帕蘭朵,姜穿著晚禮服,坐在沉穩如山的男人對面,有些緊張。認識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在面對他的時候覺得緊張,這個貫穿她少年到青年時期的男人,從沒給過她任何希望,可是她為他的沉靜著迷,為他的心無旁騖著迷,反正就是為他著迷。
  
  「鄭楊。」她指了指他伸進盤子裏的刀,「那是麵。」鄭楊淡淡哦了一聲,放下刀子將銀亮的勺子伸進滑順的義大利麵盤裏,滿心滿腦子都想的是某個姑娘推門不得出的場景。姜皺眉:「你有心事嗎?」
  
  他緩緩放下勺子,認真地看著她:「姜維,我們談談。」

    她閃亮著眼睛明知故問:「談什麼?」

    「項國鐘幾次特意安排,目的是讓我們訂婚,但是沒有愛情的婚姻不會幸福,希望你能考慮清楚。你知道,我並不喜歡你。」
  
  「……你真殘忍!」姜維問,「對鄭宋宋說過這樣殘忍的話麼?」他坦然和她對視。

    這大概就是大白天下的好處,他就是喜歡她,隨你怎麼想,可是你又能怎麼樣。姜見他波瀾不驚,也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早就考慮好了,遲早都要結婚,嫁給你也很好啊。」她嫵媚地看著他,「重點是我那麼喜歡你!」
  
  鄭楊靠在椅背上,說:「但是我不會娶你。」

    姜將麵條一圈圈繞上叉子:「我爸和項國鐘談了,只要你同意訂婚,薑氏就同意布維多的合資案,餐飲業是薑氏的主打呢,你覺得項國鐘會放棄最佳合作對象?」她把攪成一團的麵條放進嘴裏,「還是你認為項國鐘會在意你的想法,並且因此放鄭氏一碼?」
  
  鄭楊輕笑著問:「栓一個不愛你的人在身邊,就這麼開心?」
  
  姜皺眉,繼而充滿期待地看著他,「我和我爸已經說好先辦訂婚宴,只是訂婚,你會有足夠的時間適應瞭解,不是一開始就結婚的。」

    他晃了晃杯中的酒,說:「都一回事,我不同意。」
  
  她嘟囔著摔下叉子:「她有什麼好,你憑什麼不喜歡我!」

    他看著她:「她沒有什麼好,我就是喜歡她。」
  
  姜久久看著他,忽然就笑了:「你不同意也沒辦法啦,只要我同意就好了嘛!」她故意模仿的語氣,他聽在耳裏感到彆扭。若是聲音再柔軟一點,帶著幾分賴皮,笑容在慵懶一點,藏著幾分得意,這才是他的姑娘。渾然天成的豈是模仿能複製的?姜如此刻意而為,只徒增他愛她的心意罷了。

  ***

  天氣越來越熱,鄭達亮坐在空調底下,洋洋得意地看著鄭達明,又看看宋如,再看看鄭宋宋,:「我就說你養了只狼!看看,才剛從鄭家大門走出去幾天,這就找上靠山了!項國鐘向來和鄭氏水火不容,他這麼做不是明擺著針對我們?」
  
  宋如捋順鄭宋宋的頭髮,沒有說話。對面的鄭達明頓了頓才開口:「光聽你說,誰知道真假。」

    鄭達亮鄙視他:「我做生意,自然有可靠的消息來源。你別到這時候還向著外人,犯過一次錯就夠了,又沒人怨你!」

    他邊說邊把眼神投向鄭宋宋,鄭宋宋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二伯伯你不去公司掙錢,跑到我家裏來做什麼,我家又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
  
  鄭達亮皺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呢!」

    鄭宋宋轉頭慘兮兮地看著鄭達明:「爸爸,我胸口又不舒服了,我上樓去躺會兒。」

    宋如扶著她,一臉擔憂地替她按摩。身後果然傳來鄭達明攆人的暴怒:「你走走走!又不是不知道宋宋心情不好,還專揀敏感的話題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身為二伯的責任,我家不歡迎這麼不負責的人,你出去!」
  
  鄭達亮換了個姿勢翹二郎腿:「唉唉,我說你這麼大的人了,說話辦事能不能成熟一點!」卻見鄭達明抄起雞毛毯子沖過來:「你走不走?」他舉起雙手,站起來往外退:「走、走。」
  
  回到房間的鄭宋宋趴在床上,心臟卻開始真的沉悶不舒服。到現在也毫無條件地選擇相信,可是你怎麼一走了之就不來找我了呢?難道以前的感情都是假的,還是你並不如我愛你那般深愛著我?
  
  她伸手摸出枕頭底下的碧玉佛像墜子,這是除夕那晚他塞給她的紅包,卻沒料到厚實的紙袋子裏包著這個東西。鄭楊不是迷信的人,鄭宋宋初三那年在陌生的城市迷路,一家人找了整晚也沒有線索,直到第二天小姑娘從酒店後的寺廟裏走出來,見他黑著一張臉比誰都生氣,於是拉著他的胳膊撒嬌:「有廟裏的佛主在,沒壞人敢欺負我呢。」
  
  他只希望佛主真有靈,能無時無刻庇佑著她。沒想到有這樣寓意的新年禮物,倒成了訣別的囑咐。鄭宋宋摸摸滑涼的墜子,撇著小嘴嫌棄:「紅包裏面不裝錢,還讓我回屋慢慢數,就你小氣!」
  
  說到這裏,眼淚卻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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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5-1-27 14:5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凡沙沙找到林北時,他正在操場上慢跑。綠葉上的露珠過於飽滿,清風拂過堪堪從葉子上滑落下來,幾隻灰不溜秋的鳥在晨曦中嘰嘰喳喳地亂飛,打破安逸的靜謐。她穿了紅色運動鞋,將林北攔截在五十米賽道的道口:「我鄭重問你一次,就這一次!你對我到底什麼意思?」
  
  林北運動衣的領子高高豎起,額間有細密的汗水,他抬頭看見她時有些愣住:「不是說你轉學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凡沙沙眼睛裏浮現笑意,抱著雙臂看他:「你怎麼知道我要轉學,你找過我?」

    林北一邊伸展筋骨一邊點頭:「當然了!你不聲不響就走了,欠的一千塊錢我找誰要去!」說完又有些喜悅地盯著她,「你是專門來還錢的吧?」
  
  凡沙沙氣得跺腳,一腳踢上他的膝蓋:「你個缺心眼的榆木疙瘩!是真傻還是裝傻?」

    林北怒髮衝冠地揮舞起長胳膊想動手打人,卻礙于對方是女生而改成揪扯自己的頭髮。他弓腰揉著膝蓋:「我cao,你吃菠菜長大的,力氣這麼大!」
  
  凡沙沙卻驀地蹲在地上哭起來,嚎啕大哭。林北傻眼了,看了半天才蹲下去,伸手戳戳她的肩,一句喂還沒說出口,就被她掄起胳膊躲開:「別碰我!」他無辜地往邊上閃開,剛想抱怨一句神經病,卻見凡沙沙抬起淚雨滂沱的臉,朝他大吼:「我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笨蛋?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是吧?以前那些把戲為什麼不接著用?說你笨,你還真蠢啊,哄女孩子都不會?那你當初為什麼會追我,為什麼還給我寫信?」
  
  這麼多問題,林北一時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他努力地控制住火氣,想放軟態度安慰她。凡沙沙卻又猛然埋頭枕在胳膊上,抽泣著說:「我知道……是她叫你寫信、叫你追我,她教你買禮物、教你找我約會……既然那麼喜歡她,你去追她就好,為什麼還來招惹我?」
  
  林北漸漸感到腳有些麻,於是長腿一抻,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到身邊女孩子的哭泣聲漸漸小了才開口:「你都知道了?」

    這一問卻招來對方更加怨恨的眼神,凡沙沙一掌推在他的胸口:「原來是真的,你喜歡的真的是她!」

    她用掌心抹掉眼淚,「她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有這麼大的能耐卻不敢告白?膽小鬼!」
  
  林北從小到大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唯獨在提及對鄭宋宋的感情時覺得怕,具體怕些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不想這個認識多年的好朋友疏遠了,反正想她一直傻兮兮的開心下去。這段時間她不開心,他的耳邊就總是想起她的聲音。林北呀,你這樣怎麼追的上凡沙沙呢?林北呀,其實你挺聰明的嘛!林北呀,其實我想學法律來著……她總喜歡這樣叫他,有點無奈,有點親昵,卻無關喜歡。
  
  凡沙沙頂著一雙兔子眼睛建議:「反正我這麼喜歡你,不如我們試試看好了?」

    林北茫然地看著她:「難道我們不是一直都在試嗎?」
  
  「以前的不算,從現在起你不准再見她……」
  
  「那不行!」
  
  沖他肩上打一拳「……話還沒說完你激動什麼!至少你去見她時總要先和我彙報一聲。」
  
  於是凡沙沙從此經常接到林北主動打來的電話,但是十次有十次都是彙報他前去尋找鄭宋宋的事情,而且有時一天打來三四次……

  ***

  柬埔寨的案子獲全勝,本是私自占地違紀的事情,但是鄭楊贏了這場官司。項國鐘很高興,特地為他舉辦一場慶功宴,觥籌交錯間站在臺上宣佈手底下新到一個得力助手,並引領他上臺,鄭重強調:「他是我的義子,未來布維多的第二把交椅。」
  
  媒體的閃光燈嚓嚓對著他狂拍不停,他著深色西服,站在話筒前微笑,依舊那般風流倜儻。布維多高層霎時對這個新冒出來的年輕律師感到詫異,難怪項國鐘對他尤為照顧偏愛,不想竟是這樣一種關係,繼而端著酒杯排隊上陣,謙虛恭維的話接撞而至。
  
  鄭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客氣的話說得天衣無縫,應對如流,心底卻感到莫名煩躁。也不知今天怎麼回事,算是初次獲得項國鐘的信任,卻無端心不在焉。
  
  站在遠處的姜緩緩靠近,高舉酒杯:「我敬你,鄭律師!」他也揚了揚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姜繼續往他跟前走,露背的裙子很貼身,紅綢緞襯得她肌膚如雪。
  
  「贏了官司,也不請我吃飯?」她曖昧地低喃,湊近他的耳朵。
  
  大概是財經記者的工作內容太枯燥,對商人的私生活比八卦記者還敏感。角落裏的鄭楊還未應付姜的問題,他們便齊刷刷沖過來對著兩人就是一陣猛拍。好事者興奮地問詢他們的關係,姜挽著他的手,靠在他肩上,反問記者:「你說呢?」
  
  這一問引來一波更加緊密的哢嚓聲,門口的姜雨聲對此含笑不語,被他的笑容打斷談話的項國鐘轉頭看了看,眉頭皺了皺隨後又隨意地笑開:「維維和我兒子還真是相配,他們的日子我可都選好了!」
  
  姜雨聲笑聲豪放,說話的聲音卻客氣地放小:「這時候知道是你兒子了?你項國鐘的面子功夫還做得真不錯!」
  
  項國鐘笑,轉身緩緩走到那波記者圈的週邊:「各位!爆料犬子私生活,可不是免費的!」記者又齊齊轉過身對著他拍,七嘴八舌地問姜是不是他兒媳婦。他笑而不語,高舉酒杯,道:「下月初三,也就是七天之後。犬子和姜家大小姐將舉辦一場訂婚宴,屆時歡迎各位光臨!」語畢,現場一片譁然。爾後他又調笑著說:「來者每人都發紅包!」現場再次一片譁然。
  
  鄭楊深深皺眉,不知道項國鐘的決定是早有打算還是臨時起意,對於剛才宣佈的訂婚消息,他事先毫不知情。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緒,看來先前做好的計畫還得及時調整。
  
  一言不發地擠出記者的包圍圈,剛過樓梯轉角,手機卻響了。打開一看,整個人瞬間僵硬,竟連握在手心的酒杯也猝然滑落下去,鄭楊覺得手心都發燙,似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轉而又覺得整個胸腔都熱血沸騰。
  
  姜帶領跟屁蟲似的記者匆匆追過來,他在他們來臨的前一刻置身事外地沖了出去……

  ***

  夏夜大概九點半,鄭楊站在布維多的頂層,撥通了管和的電話:「不管用什麼辦法,你讓我見她一面,事後給你補償。」
  
  「……半年不到,說話怎麼跟項國鐘一模一樣,為兄弟做事談什麼補償!」
  
  「那就拜託你了。」
  
  「……你想什麼時候見她?」
  
  「今晚。」
  
  「……」
  
  他站在黑夜裏,襯衣袖子被夜風灌得脹鼓鼓,空氣中還飄散著酒味。興許是借著酒意,才這般恣意妄為,興許是太思念她才這樣沒有顧忌。直到剛才收到鄭宋宋的資訊,他才覺得這股思念已像毒品深入骨髓,令人生死不如。
  
  她問,你不要我了麼?他拿著手機像拿著燙手山芋,陌生的號碼卻萬分確定就是她,再撥回去對方卻已經關機,不知是不是被發現了,會不會受到什麼責罰?想到這裏他就坐立不安,甚至連她發資訊時低著眉頭的委屈樣都出現在眼前。
  
  他必須得做點什麼。若堂而皇之進鄭家的門,不但見不上面,事後反而會給她帶去麻煩。所以找來管和幫忙,雖然明知這場見面只會是見不得光的幽會,但是這個青年只念及見到她的情景,嘴邊就綻開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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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5-1-27 14:5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坐在車裏的管和不斷抱怨:「大晚上的抽什麼風!那麼大個人我怎麼給你弄出來?」

    鄭楊開車,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想辦法。」

    管和攥著安全帶:「我說你慢點行不!我這是替你辦事,你別先把我給辦了!」
  
  鄭楊不理他,他翻了個白眼繼續說:「他們家後院不是有連著隔壁的磚牆,你從那裏翻過去再爬上牆,從牆上鑽窗戶進去就成了。我在下麵負責周旋她的父母,半小時後咱在門外路口見!」鄭楊搖頭:「窗戶死的,鑽不進人。」
  
  「上帝啊!這還叫不叫人活了,想跳個樓都死不成。」
  
  汽車猛然停在路口,管和看了看他鐵青的臉色,笑著緩和氣氛:「宋宋不是嬌氣沒出息的女孩,好得還怕了!我先替你進去看看,等我消息啊。」他推開車門下車,「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你別冒冒然就沖進來,要不然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她了,到時候兄弟也幫不了你。」
  
  於是他站在路口的燈下抽煙,一支接一支。路燈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對面是一幢幢洋房,他曾帶著鄭松松經過這個地方,在無數個清晨黃昏。尖頭皮鞋踩滅第三支半截煙,管和終於打來電話,他摁鍵的手幾乎都在顫抖。
  
  那頭的人卻異常興奮:「哥你太會挑時間了!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唉唉,張嬸你別搶我手機啊,我打通電話怎麼就礙著你了……唉唉,別動手啊!」
  
  他捏著手機,一路狂奔進那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子,推門之前才喘著氣整了整衣服。推開虛掩的門,卻見張嬸還在和管和揪扯。張嬸看見他,頓時慌亂不已,揪著管和胳膊的手不免更加用力,疼得他哇哇叫。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敢來!」管和護著自己的臉,極力掙脫她的手,還扭頭朝樓上吼:「宋宋,快下來,你四叔來看你了!」
  
  張嬸使勁敲打他的背:「死孩子!你要害死宋宋不是?宋宋晚飯後偷我手機發資訊,他爸爸發現之後大發一頓脾氣,然後把她關在屋子裏不准出來。小姑娘該傷心了,你們還敢來這裏搗亂,也不怕鄭先生打斷你們的腿!」
  
  管和心一橫,乾脆一把將張嬸緊緊摟在懷裏,齜牙咧嘴地揚起下巴:「這裏交給我,你快上去!」鄭楊三兩步往樓上跨,為鄭家盡職盡忠的張嬸卻像發了瘋的豹子,胖胖的身軀使勁扭,大腦袋用力磕在管和的下巴。

  管和的牙被用力閉合,並且狠狠咬上舌頭,一瞬間空腔裏都充滿血腥味。他無奈鬆了力道,張嬸搖擺著梅超風般的髮型往樓上追,一邊追一邊說:「你去也沒用呀!鄭先生他們出門前把這屋子反鎖了,連我這裏都沒鑰匙,你要怎麼進去啊!」
  
  他驀地停在她的房間門口,左右擰不動把手,於是用力敲得木門咚咚響,又氣急敗壞地抬腳踹。

  張嬸撲上去抱著他的胳膊:「都說了沒鑰匙!你這可是要踢壞的!」

  他還要繼續抬腳,卻被張嬸橫著身體擋在門前:「你快走吧!他們出去也該回來了!要是撞見可就害慘了宋宋呀!」
  
  他驀然停下,久久盯著門,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樓下的管和沖上來:「你就讓他們說說話不行麼!」

  張嬸看著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嘴角流出鮮血,於是更加驚慌失措:「你這樣像鬼似的嚇人,快去廚房找冰塊敷敷吧!」
  
  「我這是內傷,冰塊治不好!」管和抹了一下嘴角,「你就讓他倆說說話!倆孩子都這樣了,你讓他們說說話還不行麼!」
  
  張嬸看了看鄭楊,還想說些什麼,卻聽隔著門的女孩發出喃喃疑問:「是你麼?」
  
  張嬸忽然就心軟下來,默默退到一邊:「我下去守著,你說完就趕緊走。」轉身的時候,半百的老人家卻落下淚來。這是怎麼了,從前那麼好的兩個孩子,如今卻被虐成這樣。管和似不忍心看,默默轉身走到盡頭的窗戶邊上。
  
  鄭楊靠著門緩緩坐在地毯上,怕打碎玻璃瓶般的小心翼翼,輕輕喊了聲:「宋宋。是我。」
  
  鄭宋宋的眼淚唰唰往下掉:「你都不想我麼?今天偷偷給你發資訊,爸爸知道後又把門反鎖了。」她哽咽著說,「我看不到你,四叔我看不到你。」
  
  他疼的喘不過氣,緊握的拳頭骨節突出分明,遂又緩緩鬆開:「你乖,我在這呢……他們經常這樣關著你?」
  
  「前天就沒有了,但是今天又開始……我都習慣了。」屋裏的女孩緊緊貼著門,「我們不能像從前一樣了,是嗎?」
  
  「傻瓜,誰告訴你的。你再等等,等我回來接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你經常去學校看我吧,我都看見你的車了。可是為什麼不帶我走呢,你不喜歡我了麼?」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正是因為喜歡的快要瘋掉,才更加不能帶你一走了之。離開父母你也會痛,我怎麼捨得你痛。「宋宋你還想去非洲大草原麼?」
  
  「……不想去。你都不在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他狠狠咬牙:「你乖,以後我帶你去好不好,去哪里都帶上你?」
  
  她包著哭腔,低低嗯了一聲。他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傻丫頭!又哭鼻子。」
  
  「我就哭了!你都不想我,又不來看我,我就哭了!」
  
  「笨蛋,不想你能來看你嗎?今天我還打算翻牆上來呢,可是太費時間……我想早點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
  
  她已經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你看不到我呀!」
  
  他輕輕地笑,頭靠著門:「那你多說說話,我聽著。」於是她斷斷續續和他說話,沒有主題,想到什麼說什麼,說金融系的同學,說舞蹈系的老師,還說林北,說凡沙沙。

    最後大概是累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鄭楊。」
  
  「嗯?」
  
  「我想你。」
  
  「……宋宋。」
  
  「嗯?」
  
  「我愛你。」
  
  馬路上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張嬸在圍裙上揩了揩手,慌慌張張地爬上樓:「快走吧,車子都快都門口了!」
  
  鄭楊坐著不動,急得張嬸彎下腰去拉他:「快啊!我求求你了,再不走就完蛋了!」
  
  他仍然賴坐在地上不起來。管和從窗戶口聽見大門有動靜,迅速跑過去拉起他:「來日方長!你為宋宋想想,忍過這一時,以後時間多得是。快起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鄭宋宋不斷抽泣著,也隔著門板勸:「你快走吧,爸爸知道了會打你的。」
  
  他叫她:「宋宋……」
  
  「我聽話,好好照顧自己。你也聽話,先離開這裏,好不好?」
  
  卻再無說話的機會,他被張嬸和管和兩個人一左一右駕著,順著側邊的小樓梯往下走,然後在張嬸的推搡下從小後門擠了出去。
  
  經過她的窗戶下,他抬頭終於看見了她,可是距離太遠,看的不真,還想往回走,卻被管和倒拖著走出了拐角。樓上燈下的姑娘捂著嘴,順著窗戶邊緩緩坐下去,哭得肝腸寸斷。
  
  拐角又是一片安寧,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清淨。鄭楊轉身打了管和一拳:「你他媽攔我幹什麼!」
  
  管和也還送給他一拳:「我他媽不攔你你就被人打死了!她都知道為你著想,你他媽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是啊,他的宋宋勸他走,怕她爸爸打他,更怕從此見不到他。她這般為他著想,才在那樣不舍的情況下也勸他離開。
  
  驟然,鄭楊猛地蹲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雙手狠狠扒自己的頭髮。這一回,頭頂的路燈似將他的影子,拉得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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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5-1-27 14:5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開完布維多和姜氏合作蓋五星級餐廳的計畫會議,項國鐘將藍色封皮的文件夾丟在鄭楊面前,啪一聲驚得在座高層魚貫而出。
  
  「心不在焉,不是幹大事的料!」
  
  鄭楊垂眸,清亮的眼睛波瀾不驚:「不好意思,下次不會了。」
  
  項國鐘點燃煙,放鬆靠在椅子上:「那天晚上的事,你還沒有跟我解釋。」
  
  他笑著說:「提前離開處理些私事,項總不會連這個也過問?」
  
  項國鐘吐出一口氣,濃烈的煙霧四處彌漫:「媒體已經放出消息,後天是你的訂婚喜宴,到時候可別再放鴿子!」
  
  他清冷地笑,仍然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只輕鬆地回答:「當然不會。」
  
  項國鐘表示滿意,頗為讚賞地點點頭:「婚禮之後,這個案子就成了。這家酒店是布維多拓展經營的第一個外行企業,涉及的東西很多,各方面你多用點心。」

  鄭楊點頭,說:「你放心。」
  
  他抄起檔站起來:「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對了,雖然只是訂婚宴,但薑家也是有頭面的家族,我已經派人印發請柬到各界商賈名流。當然也包括鄭氏,這樣有業績的企業,我項國鐘怎麼捨得放過?」
  
  他笑得春風滿面,鄭楊摸出一支煙,將自己沉浸在煙霧繚繞裏。

  ***

  林北找到鄭宋宋時,她正在對著鏡子轉圈圈,一個接一個。聽她同班的女孩說,她又打破了上個月的紀錄,還建議她去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說是這樣刻苦專研的天才是一朵曠世奇葩。
  
  林北斜著眼睛看那位嬌小的姑娘,說:「你才奇葩,你全家都曠世奇葩。」
  
  女孩子不可置信地仰脖子瞪他:「林北,虧你還是校草!竟這麼沒教養!」
  
  小夥子怒了:「我cao,誰草誰還不一定呢!你個女孩子張口草閉口草,害不害臊!」
  
  小姑娘紅著臉退出了,她批評他時也沒忘記誇他帥。但是這個大男孩,怎麼能連校草這麼美妙的讚譽都能理解成是在罵人呢。老師果然沒說錯啊,美麗的人兒缺大腦,男女通用!

  鄭宋宋從教室裏出來,鬆垮的幾縷發貼在汗濕的脖頸,她仰頭咕咚咚喝下半瓶水,問:「你怎麼來了?」
  
  林北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幅平淡的表情要麼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要麼就是事過境遷心如死灰。念及電視臺上午才播放了新聞,他猜她是沒有時間看電視。幸好她轉到舞蹈系,轉幾個圈圈就能置身事外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沒什麼。」林北說,「你要有什麼事,別忘記找我幫忙。」
  
  凡沙沙像一陣風,穿著背帶短褲忽然出現在林北身後,也笑著和鄭宋宋說:「還有我呢,我也願意幫你。」
  
  林北瞪她:「你湊什麼熱鬧?」
  
  凡沙沙變魔法似的掏出一疊人民幣:「欠你的還你,別老惦記這個,搞得好像我是為了抵債才接近你!」
  
  「難道不是嗎?」林北也變戲法似的掏出一踏踏繳費單,「你騙我回回打電話通知你,這才幾天我就多出這麼多話費,還錢!」
  
  凡沙沙目瞪口呆,倒是鄭宋宋很淡定,喝口水,摸摸白嘩嘩的單子:「隨身帶著這個也挺方便,上廁所什麼的也不缺紙。」
  
  凡沙沙皺眉,指著鄭宋宋:「你真噁心!丟了丟了,趕緊丟了!」
  
  林北搶過單子折疊好,重新塞進運動短褲的大口袋裏,拍了兩拍,說:「不能丟,這是證據!」

  「拿廁紙當證據,你比她還噁心!」凡沙沙轉身預備遠離噁心二人組,剛走了幾步又匆匆回來,拽著林北的袖子:「女孩子在這裏跳舞,你一個男人在這看什麼!」
  
  鄭宋宋眯起腫腫的眼皮笑了,有朋友還是不錯的嘛!看來林北是真的開竅了,沒有她在旁邊指導,竟也能和凡沙沙相處得這麼順利。

  ***

  晚上家裏做了紅燒肉,飯桌上的氣氛比平常還要冷幾分,但是鄭宋宋沒察覺,她已經習慣了。宋如挑新鮮的肘子放進碗裏,鄭宋宋搖頭,又挑出去:「太膩了,不想吃。」
  
  宋如又舀了一碗銀耳湯,放在她面前:「天氣太熱,這是冰鎮的,吃多了也不好,你先喝上一點開開胃?」
  
  她沒說話,接過碗埋頭小口呷湯。鄭達明看著女兒尖細的下巴,忽然有些食不知味,夾了一筷子清炒胡蘿蔔:「這個不膩,多吃點這個,補充維生素ABCDEFG,祝你像兔子一樣長得白白胖胖!」
  
  宋如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大把年紀的人,說的話怎麼比小孩子還幼稚。鄭宋宋還是不說話,埋頭默默吃著胡蘿蔔,小口小口的,真像小兔子。鄭達明心裏是難過的,從小到大他沒動過女兒一指頭,每回凶巴巴地吼完她,事後還得厚著臉皮去討好。
  
  她和鄭楊的這件事讓他震驚,開始只隱隱覺得女兒大了,男女之間該注意的還是應該注意。他本想從旁指揮提點,卻也只提點了兩三回,事情暴露時才知道他的發覺也是晚的。那麼這兩個人的情愫,到底是何時產生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解。女兒是自己的,鄭楊是弟弟,這麼多年的認知已經根深蒂固。
  
  其實是沒有恨的,鄭達明的人生觀向來豁達。那個孩子從小在他身邊長大,什麼樣的品行他自然清楚。但是覺得不能同意,這種事情怎麼能同意!他已經樹立決心,要和他們不倫不類的感情抗戰到底,但是在這緊要關頭,在他的女兒食不下嚥的關頭,那小子怎麼要和別人訂婚了?他怎麼能和別人訂婚?這麼不專一的人,怎麼配得上他的女兒……不對,就算他很專一,也不能和他的女兒在一起!
  
  鄭達明剎那間無限糾結。宋如給他盛湯,拍拍他的胳膊:「怎麼了,吃個飯在想什麼?」
  
  他默默放下筷子,不開心地說:「吃飽了,我去看電視。」
  
  鄭宋宋搶先一步挽著他的胳膊:「我也想看電視。」
  
  鄭達明忽然就開心了,偏頭吩咐宋如:「把那個紅燒肉端到茶几上來,順便再給我盛碗米飯!」
  
  宋如驚詫:「你不是說吃飽了?」
  
  鄭達明笑眯眯:「又餓了嘛!」
  
  鄭宋宋愛他的爸爸,這樣可愛的父親,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她也知道他愛她,所以想得到他的諒解和支持。遙控板握在手,鄭達明才意識到自己選錯了地點,這個飯去陽臺上吃也比在這裏好呀!這個時間點不知道哪些台在重播上午的新聞。
  
  於是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盯著購物台的豐胸廣告,一動不動目不轉睛,手心裏捏著的遙控板卻已經發燙。鄭宋宋想奪過他手裏的遙控板,被他迅速藏進另一隻手裏。鄭宋宋不解:「爸爸,你確定要看這個麼?」
  
  鄭達明搖頭,又迅速點頭:「我想你媽媽穿的那些也該換了,看看合適的想給她訂一套。」
  
  ……鄭宋宋默然,轉過頭盯著電視機:「哦。」
  
  她其實無心看電視,安靜地坐了大半天,才試著開口:「爸爸,我想和你談談。」
  
  鄭達明故作鎮定:「談什麼?」
  
  「……你怎麼就不同意呢,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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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4:5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鄭達明愣了半天,轉過臉來時卻又盛滿怒氣:「這個沒什麼好談的!你就別想著了!」
  
  恰逢宋如端著米飯從廚房出來,問:「又怎麼了?你亂髮什麼脾氣!」
  
  鄭達明站起來連宋如一塊吼:「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去找過他們,以後通通不許去!」
  
  鄭宋宋吸著鼻子:「為什麼呀!我就是喜歡他又怎麼了?」
  
  鄭達明怒不可止地扯出早上的報紙:「你這個笨蛋!你喜歡他什麼?這個人後天就和別人結婚了!你還躲在這裏傻等著!」
  
  說完後卻懊悔不已,拍了兩拍自己的腦門,整個人被宋如連拖帶拽,拽到陽臺上去挨批評。
  
  鄭宋宋坐在沙發裏沒有動,良久才伸手摸摸報紙上鄭楊的臉。粗糙的紙張不如油面平滑,清晰度也不如別的媒體高,可真真切切就是他。這幾個月裏她很想他,有時候想到記不清他的長相。看到報紙裏西裝筆挺的人,又覺得熟悉到陌生,他的旁邊站著姜。她曾說過要嫁給他,原來竟是真的。
  
  可是鄭楊你怎麼能這樣,幾天前才說爬牆翻窗都想見到我,你還說過愛我呢,怎麼這就要娶別人了?
  
  那個夜晚,她再次徹夜未眠。房間的門一直沒有上鎖,她問鄭達明:「怎麼不鎖了,是不是認為他結婚,不要我了,我就不會跑了?」

  宋如抱著她,哭著說:「宋宋你別這樣,媽媽心疼!」
  
  她的眼淚也落下來,一遍遍捶著胸口:「媽媽,我這裏疼、我這裏疼。」
  
  宋如緊緊摟著她:「孩子,只要你高興,媽媽不再勉強你,再也不勉強你……」
  
  鄭達明站在門口,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

  隔天風和日麗,七月的太陽毒辣辣,曬得林北出了一層油。他將脫了上衣掛在旗杆上,就被教練用足球砸過來:「媽的!那是你曬衣服的地方麼?你對得起國家人民和黨麼?」

  林北扯過衣服高舉在手,企圖利用自然風將濕透的汗衫吹幹,嘴裏說著:「我對不起國家人民和黨!我認錯我悔過!今後再也不幹對不起國家人民和黨的事!」
  
  這是教練的規矩,剛進學校時他不熟悉規則,因為無聲地反抗被教練罰了無數個三千米上萬個蛙跳。現在他學乖了,只要順著教練的心意,就能免罰幾千米的路程。這樣的天氣跑三千米,不如直接宣佈讓他掛了。
  
  魔鬼教練笑眯眯,雙手背在身後:「多站會兒,補鈣!」
  
  林北頓時將舉著衣服的手又往高提了提,響亮地回應教練:「是!」
  
  教練十分滿意,轉身進了體育儲藏室,五分鐘後再出來,見他還保持原樣站著,於是心滿意足地提前下班。林北往往因此多賺一個下午的空閒,他覺得自己就像豪傑項羽,臥薪嚐膽終不悔……不對,臥薪嚐膽的好像不是項羽,那個叫項羽的傢伙跳江自殺了……也不對,跳江自殺的是兮來兮去的屈原……那項羽怎麼死的?
  
  媽的,頭疼!他搖搖腦袋醒神,果然搞體育的不適合文學麼,沒事幹嘛說什麼比喻句。他揮舞著汗衫往樹下走,卻見鄭宋宋站在樹下,正眯起眼睛賊笑著望他。林北手忙腳亂地扯開衣服遮擋自己胸前的露點:「幹什麼呀?」
  
  鄭宋宋和藹地笑:「林北呀,你幫我個忙吧。」
  
  「什麼忙?」
  
  「離家出走。」
  
  他看了她半晌,沒多餘的廢話,只說了一個字:「好。」
  
  鄭家隨時待命的司機寸步不離校門口,連後門都派了一個人守著。他們兩個人咬著冰棒,從前門走到後門,被太陽烤得都快褪掉一層皮。正是午睡的時間,天氣又熱得這麼奔放,偌大的校園裏基本沒有幾個人在外晃蕩。
  
  於是遇到凡沙沙的這種幾率是必然,因為但凡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凡沙沙從一開始就扮演了突然冒出來的角色。所以兩個人看到頭戴遮陽帽的女生氣勢洶洶地出現時,並沒有感到驚訝。
  
  凡沙沙叉著腰:「不是說好了要和我彙報,你為什麼不打電話!」
  
  林北抬起眼皮:「費錢!」
  
  兩個人正要嗆起來,鄭宋宋卻頭一次變得著急:「別浪費時間,快幫幫我啊,我今天一定要走的。」要她親眼看著他們訂婚,她不如去死。
  
  凡沙沙笑得像狐狸:「去哪里?」
  
  林北緘默不語,但是鄭宋宋不介意:「這裏呆不住了,我要逃出去,逃得遠遠的。」
  
  凡沙沙擊掌:「好辦啊!」
  
  於是她領著兩人到了桃園後的圍牆:「這裏翻修,監控都拆了。從這裏翻出去,保管沒人知道!」
  
  紅磚牆不低,鄭宋宋徒手爬了半天也沒爬上去。林北看她額頭都冒出汗珠子,於是蹲在地上,指了指後背:「上來,我馱著你。」
  
  後來很多年,林北每當回想起這一幕總是無限感慨。他那麼喜歡的人第一次和他親密接觸,卻是他幫著她逃出去。但是每每想到也算幫她完成了一樁心願,他的心裏仍是快樂的。
  
  鄭宋宋騎在林北的脖子上,他直起腰,把她送到牆頂。牆外站了一顆枯死的樹苗,林北指揮道:「下去的時候順牆抱著樹,別摔倒了。」
  
  等她橫跨在圍牆上,努力伸手去夠那棵樹苗時,林北的心忽然就緊了:「你坐著別動!我先翻過去,在外面接你下來。」
  
  正是午休之後上班的時間,茂密的桃林間隱約能看見有扛著鋤頭的工人走來。凡沙沙拽住林北:「被記大過你就畢不了業!」
  
  鄭宋宋揪住乾枯的樹枝:「快走吧快走吧,我能下去!」
  
  語畢便隨著折斷的樹枝一起摔落在圍牆之外。聽得哐啷一聲,林北兇神惡煞地瞪了凡沙沙一眼,又問牆外的人:「你沒事吧?」
  
  十秒鐘後,林北準備翻牆時,那頭的女孩才發出聲音:「沒事沒事,你們快回去吧。」
  
  聞得牆外的人準備離開,凡沙沙卻驀地喊了聲:「鄭宋宋!」
  
  鄭宋宋還沒來得及應,卻見一隻玫紅色皮夾翻牆躍起,砸中自己的腦袋,跌落在地上,濺得塵土飛揚。女王般的嫌棄聲接著飄來:「富家女就愛這種把戲,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離家出走,幼稚!這錢算我借你,一天十塊利息,等你回來時,一次性還清!」
  
  鄭宋宋拍了拍皮夾上的塵土,眯起髒兮兮的眼睛,一句謝謝還未說出口,又被翻牆而落的一頂遮陽帽砸中。還好帽子很輕,剛才摔得頭冒金星,又被皮夾子砸了一下,若是再來第二下,她鐵定暈過去了。
  
  剛想再開口說謝謝,卻聽聞一聲熟悉的男中音:「那位同學,你站在這裏幹什麼,剛剛往外扔了什麼東西!」
  
  凡沙沙轉身看著後勤主任領了一幫扛鋤頭的工人,遂眨眨眼睛:「沒幹什麼,就是隨便散散步什麼的。」
  
  主任訝異:「在這裏散步?」
  
  林北攬過凡沙沙的肩:「現在我們要回去上課了。」
  
  凡沙沙竊喜,這是林北第一次主動抱她呢。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鄭宋宋是她的黴星,但也是她的救星。如果不是那女孩的無意撮合,她也不會喜歡上這麼單純善良的大個子,如果不是這個大個子那麼喜歡鄭宋宋,她也感受不到一個人沉默愛著的炙熱的心。

  ***

  八點半的老鄭家急成熱鍋上的螞蟻,鄭達明捂著胸口哀歎:「宋宋啊我的宋宋啊!」
  
  宋如頂著兩隻兔子眼睛,一邊用手絹擦眼淚一邊責備鄭達明:「你為什麼要告訴她那些,明知道她接受不了……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鄭達峰靠在麻將席鋪的籐椅裏,兩顆赤色健身鋼球在手心裏來回轉動,碰撞出有節奏的叮叮響。他眯著眼睛皺眉,一張老臉皺成沙皮,很難明辨哪里是眼睛,哪里是皺紋。
  
  鄭達亮翹著二郎腿,剝一顆葡萄吐一口葡萄皮:「照我說啊,這孩子就太不老實了,怎麼能離家出走!離家出走也該留下紙條說明什麼時間回來,這樣不聲不響豈不是故意讓大人擔心!」一口葡萄皮嗆住,他咳了兩聲繼續道,「找回來也打她一頓,治一治她!三弟你別瞪我,我說的難道沒有道理……」
  
  ……鄭達亮再次被鄭達明舞著雞毛撣子趕到露天陽臺,歇涼。
  
  宋如心痛過度,躺在椅子上緩了半個小時,然後開始瘋狂打電話,給她的同學老師教導主任挨個撥打。在極其短的時間內宋如將鄭宋宋消失的資訊散播開來,但是依然無果。一個專門避開看守的人,獨自不知從什麼地方消失的人,又怎會傻到去投靠熟人,她是鐵了心不想被他們找到。
  
  最後指尖碰著手機螢幕上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宋如愣住,或許只有他清楚她的女兒去了什麼地方,她甚至懷疑就是他拐走了鄭宋宋。轉念又想到昨天的新聞,還有偷偷去看望周鳴慧的幾次,連周鳴慧都說不理解她的兒子,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投靠項國鐘,連他自己的親媽都對他失望透頂。
  
  宋如猶豫再三,卻是撥通了管和的號碼,三兩下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她竟忍不住再次啜泣:「未滿二十四小時不能報警,你認識的人多,或者你可以請管委員幫幫忙。阿姨就這麼一個女兒,拜託你了!」

  管和巧言巧語地安慰她一陣,放下電話時卻驚出一腦門子的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了三圈,又咚地坐回去……再站起來,又走了三圈,再咚地坐回去。最後仍是撥通了鄭楊的手機:「嗨~新郎官,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手機彼端很沉默,鄭楊聽見他這種創新的講話方式,微微皺眉。管和語無倫次:「我是說你明天肯定要訂婚吧?已經確定了要娶她麼?」
  
  「……有什麼事?直接說。」
  
  「我是說,這種事情你肯定要考慮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娶個不喜歡的人回家放著吧。你這樣既對不起姜,也對不起自己啊!」
  
  鄭楊蹙緊的眉毛緩緩舒展,眼睛裏竟浮現笑意:「你喜歡她?」
  
  「哎呦我的上帝!你那麼聰明怎麼這時候糊塗!我喜歡她不早就追了,還輪得上你娶?」
  
  「……那你什麼意思?」
  
  「那個、我是說、那啥、那個……」
  
  「不說掛了。」
  
  「宋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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