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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美人為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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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8:15
第八十九章 我的悲哀(三)

      韓沉又說:「奔跑時,慣用右手的人,習慣性左拐;反之亦然。而人的潛意識裡,會選擇對自己更有吸引力的路線——譬如沿途的風景,譬如更舒適的路面,譬如……」他瞥她一眼:「路上有好吃的。」

     錦曦聽得十分激動,見他不說了,便追問:「聽著很玄啊。所以呢?我掌握這些法則,就能克服迷路嗎?」

     「不能。」他答得乾脆。

     錦曦微愣:「那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韓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不為什麼。據說路痴就是這樣完全憑感覺走路的,今天有幸看了個全套。」

     錦曦咬牙切齒:「……混、蛋、啊、你!」

     ——

     兩人在巷子裡隨便吃了個晚飯,回到酒店已經是七八點鐘。

     過去雖然如石塊般壓在錦曦心頭,但她生性豁達,調節好心情後,也暫時丟到一旁。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能感覺到,他們正逐步接近真相。

     夜空朦朧,風聲戾戾。兩人也沒有再出門,就待在酒店裡,自是一室癡纏,淋漓盡致。錦曦也漸漸放開了,面對不斷索求再索求的韓沉,她的心情和身體同樣熱烈,越來越喜歡跟他徹底糾纏的那種刺激和悸動感。白天黑夜間,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瓜分著甜蜜的私密。足以令她忘卻一切,只為他呼吸和脈動。

     做得累了,便抱著一起睡,或是在黑暗裡耳磨廝鬢,低笑親吻。就這麼親親密密纏纏綿綿地過了一個晚上。

     到了第二天一早,兩人剛起床,就有人來敲門。

     安全起見,錦曦避到了房裡,隔著牆角看著來人。是個她不認識的男人,戴著頂帽子,將一疊資料遞給韓沉,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錦曦知道,這是韓沉昨天說的,託人查蘇眠以前的資料。

     等韓沉關上門,她心情有些複雜地走了出來:「怎麼樣?有收穫嗎?」

     韓沉看著手裡的資料,眸色漆黑無比。過了一會兒,抬眸看著她,也將資料遞給了她。

     錦曦的心跳有些快,接過快速翻開。這大概是戶籍部門的檔案,全都是製式表格。第一欄就是她的名字:

     姓名:蘇眠;出生日期:1989年3月17日;

     籍貫:K省江城;戶籍地址:東城區XX路XX小區。

     ……

     錦曦的心怦怦地跳著,某種說不出的情緒,彷彿正在心底暗湧著。而韓沉看著她瞬間發白的臉色,沉默著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跟她一起看著。

     她繼續往下看:

     1996年9月——2002年7月,就讀於東城區第二實驗小學。擔任班長、大隊長,校三好學生。

     2002年9月——2008年7月,就讀於東城區179中學。畢業成績:年級第十;北京市三好學生。

     而在表格側面,每一個時期,都登記有一寸免冠照。她的手指幾乎是微顫著,觸碰到那些發黃的照片上。

     戴著紅領巾和大隊長袖標、梳著馬尾辮的女孩;

     剪了短髮、穿著中學校服的女孩;

     還有高中畢業,登記在身份證上的成人照片……

     儘管從小到大,輪廓有些變化,可蘇眠的臉型、她的膚色,她的眉眼、她的神態,完完全全就跟自己是同一個人!甚至比曾經在沙湖警校看到的「白錦曦」的舊照,還要像她!現在仔細對比,「白錦曦」的輪廓要更清秀些,眉眼似乎也有些細微差別。

     她完全怔住了,看著照片上的自己。

     「是我……」她低喃,「她就是我。」

     韓沉也凝視著照片中的女孩,神色有些怔忪。

     她繼續往後翻,卻是其他家庭成員的資料了。

     照片上的男女,很陌生,但都可以看出,眉眼跟她有些相似。都是年輕時的照片,男人相貌清朗,眉目端正,肩寬體闊;女人長髮披肩,姿容秀麗,一雙烏黑的眼睛,跟蘇眠尤其地相似。

     下方,是他們的背景資料:

     蘇睿城,男,出生於1962年,籍貫:北京。

     職業:警察。1997年4月,因公殉職,享年35歲。

     趙蘭晴,女,出生於1965年,籍貫:K省江城。

     職業:小學教師。2010年9月,因病去世,享年45歲。

     她看著這幾行字,眼淚大滴大滴掉了下來。

     「韓沉……韓沉……這是我的,爸爸和媽媽……我爸也是個警察……我媽……2010年,在我出事後一年,就死了……」

     韓沉一把抱住了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擦去她的淚水。

     「別哭了?嗯?」

     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她的痛,令他也感同身受。

     她的眼淚卻掉得更兇,伸手摀住自己的臉,哭得痛徹心扉。

     她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想她過去一定很愛他們,否則現在不會這樣痛不欲生。這才是她的父母啊,生她養她的人,眷她寵她的人。可母親死的時候,她卻作為白錦曦,在江城了無牽掛地活著。而母親,又是否知道自己的女兒在何處?臨死的時候,是否為了她,傷心欲絕?

     為什麼會分開?跟自己深愛的人?

     ……

     過了許久,她才止住哭泣,將資料上、他們的照片撕下來,小心翼翼放進自己錢包裡。然後抬頭,看著韓沉,目光已經平靜,也有些冷冽。

     「這份檔案,直到我2008年高中畢業,往後就沒有任何資料了,也沒有升讀大學的記錄。我在18歲之後的檔案,是空白的。」

     韓沉點了點頭,嗓音有些清冷:「只有一個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可是……如果是警方的臥底,一般都會選擇從警幾年時間,有一定實戰經驗、背景簡單的人。我當時還在念大學,又是女孩,怎麼會成為臥底,被抹去警校就讀資料?而且還是那麼一宗大案的臥底?這不合常理。而且之後,我怎麼又會頂替白錦曦活著?」

     韓沉靜默片刻,將她摟進懷裡,靜靜地說:「這只能說明——當年,還發生了一些我們不清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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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8:34
第九十章 拭目以待

     午後。

     韓沉和白錦曦,靠在中學圍牆外的樹蔭下休息。

     或者現在,應該稱她為蘇眠。

     韓沉擰開瓶水遞給她:「小學和中學都走完了,有什麼感覺?」

     蘇眠接過,咕嚕嚕喝了一大口,眼睛看著前方答:「感覺挺好的。模糊,但是親切。」

     韓沉便沒有再問。

     若是能讓她感覺到些許慰藉和溫暖,他願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過了一會兒,卻見她從外套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在大腿上;又從另一側口袋裡,掏了幾件東西出來。

     韓沉喝著水,低眸看著那些東西,拿瓶子的手頓住了。

     蘇眠已經獻寶似地,把那些東西攤到他面前:「你看,這是我的初中畢業合照,我在第二排。學校的大櫥窗里居然還有呢;還有這個,高中優秀畢業生照片,在校史館裡看到的,我居然還是優秀畢業生,還有文字介紹資料;還有學校商店裡賣的校徽……」

     韓沉放下水瓶,盯著她。

     買來的校徽也就算了。櫥窗和校史館裡的資料和照片……

     「你都拿來了?」

     這事兒蘇眠也不是第一次幹了,點點頭答:「沒關係的,他們肯定有副本留存,可以重新沖洗複印。可我現在很可能還是個沒被正名的臥底,以什麼身份跟他們要呢?只能偷偷拿了唄。」

     這話說得可憐兮兮,韓沉舉起水瓶又喝了一口,說:「想拿就拿,本來就是你的。」

     蘇眠抿嘴一笑。她就知道,這傢伙比她還橫呢,肯定會縱容她。於是又在褲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堆零食,捧到他面前:「你看,這些是在小學的小賣部買的。我看著就很有感覺,一定是我小時候愛吃的。」

     韓沉眼中閃過笑意,沒說話。

     「噹噹噹噹!」最後蘇眠又從褲兜里抽出……一面小紅旗?在他面前揮了揮,笑瞇瞇地說:「學校操場旁懸掛的小彩旗,我也拿了一面做紀念!」

     韓沉靜默片刻,抬頭看著前方,一邊喝水,一邊笑了。

     蘇眠抱著他的胳膊,靠上他的肩膀:「你笑什麼啊?」

     韓沉將空礦泉水瓶往地上一放,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側眸看著她:「我以前的品位夠怪,挑中這麼個老婆。」

     蘇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失笑一把推開他的肩膀:「去你的!你才怪呢!」

     ——

     接下來去的地方,是蘇眠的家。

     這是個有些年頭的小區,都是六七層的小樓,四處綠樹成蔭,靜謐、陳舊、乾淨。工作日的下午,小區裡沒什麼人。韓沉和蘇眠避過了沿途的監控和路人,上了樓。

     到了她家門口,一眼就看到門把、門檻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灰,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出過。蘇眠讓韓沉放風,自己從口袋裡掏出根鐵絲和卡片,在門口搗鼓了幾分鐘,「哢嚓」一聲,門開了。

     進了門,韓沉瞥她一眼:「這手功夫哪裡學的?」

     蘇眠將工具往口袋裡一揣,答:「跟派出所的老王學的。我們官湖的刑警,也得幹民警的活兒,有時候也得幫沒帶鑰匙的大媽開鎖。」

     說話間,兩人打量著屋內。

     這是一套佈置得很雅緻溫馨的二居室,也很陳舊。屋內有股發霉的氣味,滿地都是灰塵,不知已經塵封了多久。兩人戴上口罩,四處看了看。首先吸引了他們目光的,是一面牆壁上的遺相。

     父親在左,母親在右。

     蘇眠看著他們的照片,靜默不語。

     餐桌是實木顏色的,輕易就可以分辨出,桌角還被人用小刀刻著歪歪扭扭的小字:「蘇眠到此一遊」。經年累月,那字也顯得灰黑陳舊。蘇眠和韓沉都笑了。

     廚房的紗門上掛著塊米色小花的布,小儲物間裡還堆著些兒童玩具,一架小小的木馬。蘇眠原本笑看著這些,猛然間額頭陣陣發疼。她扶著頭靠在門邊,韓沉立馬摟住她:「怎麼了?」

     蘇眠閉了閉眼又睜開。

     也許是終於觸景生情,模糊的記憶在她腦海中閃回,而某種沉重的情緒,彷彿也在心中發酵。

     她看到幼時的自己,嬉笑著在屋內跑來跑去;

     看到年輕美麗的母親,繫著圍裙在廚房炒菜;

     看著穿著警服的父親,蹲在陽台上,給她做木馬;

     看到自己跟同學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她捧著遺相,參加父親的追悼大會,會場橫幅上寫著「沉重悼念烈士蘇睿城」;看到母親含笑參加自己的高中畢業典禮……

     最後看到的,卻是星空之下,二十歲的自己趴在臥室的窗邊,往外張望。而樓下,韓沉穿著身警服,靠在棵大樹旁,摘下警帽拿在手裡,抬頭望著她笑。

     蘇眠抬手擋住臉,眼淚差點掉下來。一抬頭,就看到了現在的韓沉。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輪廓卻不再青澀,眼眸也更顯凌厲。

     蘇眠伸手就抱住了他:「韓沉,我現在只有你了。」

     韓沉一把將她扣進懷裡,低頭吻住了她。

     這麼靜靜擁吻了一會兒,兩人才鬆開。

     過了一陣,蘇眠又在臥室裡找到了幾本相冊,都是她一路成長的留影,還有跟父母的合影。她將這些相冊都裝進了包裡帶走。

     後來,還在衣櫃裡看到了很多條裙子。顏色都十分艷麗和鮮嫩,但也很舊了。

     韓沉問:「帶走嗎?」

     蘇眠看了一會兒,合上了衣櫃:「留在這裡吧,她們屬於十八歲的蘇眠。」

     ——

     再次回到酒店,剛過下午四點。

     蘇眠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旅行箱翻翻翻,翻出了一條裙子,正是前天新買的。然後拉上窗簾,利落地換上。

     再把屋裡的燈全部打開,站在穿衣鏡前,又把長髮放下來,來回照著,滿意地點了點頭。

     韓沉坐在床上,雙臂撐在身側,看到她這幅模樣,倒是笑了:「怎麼突然想到換裙子了?」

     蘇眠提著裙擺,走到他跟前,一抬腿,就踩到了床上。單手也搭在這條腿上,明明穿著最淑女的裙子,那姿態卻要多流氣有多流氣。

     「要報仇。」她​​一字一句地說,「更要好好生活!」

     韓沉微微一笑,伸手就將她扣進懷裡。美人長髮如綢,裙裾拖曳,張揚又甜美,只會令男人憐惜又愛慕。昏天暗地間,自是一番溫柔又極致的癡纏,讓她低喘婉轉,讓她暫時忘卻一切煩惱,只記得他的強韌與占有。

     ——

     傍晚六點多,蘇眠進浴室洗澡了。韓沉坐在床上,靜默片刻,眸色變得很淡,拿出了手機。

     「猴子,我是韓沉。我回北京了。」

     電話那頭的人,正是韓沉當年最好的兄弟之一。接到韓沉的電話,綽號「猴子」的男人很是驚訝,驚訝又有些尷尬的激動。

     「沉兒,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韓沉笑笑:「不行嗎?」

     「行行行!當然行!」也許是太過激動,猴子連聲音都帶著抑不住的笑,「在哪兒,我馬上過去接你。」

     「不用了,你定地方,叫上幾個哥們兒一塊吃頓飯吧。」韓沉說。

     「好吶!還用你說。七點成嗎?地方定好我通知你,你手機號我有。」猴子熱絡地說道。

     韓沉笑了笑答:「好。」

     兩人都靜了片刻,猴子說:「咱們有好幾年沒見了吧?」

     韓沉微微一怔。

     的確是好幾年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四年前,他從事故中甦醒後的幾個月。

     韓沉的眸色變得越發深邃,一時沉靜不語。

     他還清楚記得,那天見猴子和大偉的情形。

     大偉是他另一個發小。兩人的父母都地位顯赫,尤其大偉的父親,是公安部主管刑偵的高官。

     那時他的身體已完全恢復,也回到了警局上班,渾渾噩噩卻越來越確定,那個女人的存在。然後每次問他倆,猴子支支吾吾,大偉一問三不知。後來乾脆碰到他的問題就躲就迴避。

     於是那一天,他專程將他倆約到了一家常去的飯店裡。

     三瓶白酒,兩個小時。

     猴子一個勁兒地給自己灌酒,就是不肯開口說有關於那個女人的任何事;而大偉臉色更是陰沉,最後偏過頭去,硬是避開他的目光,答道:「沉兒,說多少遍你才信,這個女人不存在。你丫幹嘛自己找罪受?」

     那整個晚上,韓沉的胸膛彷彿都被冷意填滿。最後,他直接將酒瓶砸在地上,砸在兩個兄弟面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飯店。

     從此之後,一直沒有聯繫過。

     ……

     韓沉握著電話,慢慢說道:「對了,我帶女朋友過來。」

     猴子一愣,笑得更開心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好好好!太好了,你丫終於解禁了!那我就等咱弟妹,一定要帶來啊!」

     掛了電話,韓沉抬頭,就見蘇眠從浴室走了出來,拿了塊毛巾在擦頭髮。

     「給誰打電話呢?」她爬上床,趴到他懷裡窩著。

     韓沉低頭親了她一下:「以前的兄弟。」

     蘇眠微怔, ​​她反應也很快,眼睛一亮問:「那他們是否認識我?」

     韓沉握著她的肩,臉色平靜:「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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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8:55
第九十一章 不要放手(一)

     猴子定的地方,是西城的一家私房菜館。菜館臨湖,門口綠樹掩映,從外面望去,還以為是誰的府邸。

     蘇眠挽著韓沉的胳膊往裡走,望著屋簷上的燈籠,讚歎:「這裡可真美。」

     韓沉雙手插褲兜里,神色挺淡:「這就算美了?」看她一眼:「以後帶你去更美的地方,別瞧花了眼。」

     蘇眠莞爾。

     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進了包間。裡頭更是裝飾得古風雅緻、精巧奪目。迎面正好走出來兩個男人,穿著休閒裝,看著比韓沉小一兩歲,滿臉帶笑。

     「呦!韓少來了。」

     「今天終於有機會見到韓哥了!」

     這兩人也是一個圈子的人,但韓沉當年跟他們並不太熟,今天大概是被猴子叫過來湊熱鬧的。韓沉笑笑,跟他們打了招呼。

     他們也看到了蘇眠,笑得更歡:「哥,這一定就是你女朋友吧?」

     「臥槽,韓哥就是韓哥,這人挑得!太美了!」

     蘇眠笑嘻嘻地望著他們說:「過獎了過獎了。」韓沉接了他們遞過來的煙,卻沒點,放到耳朵上,看她一眼答:「嗯,她一直這麼美。」

     那兩人沒聽出他意有所指的話,殷勤地將他們引了進去。

     繞過屏風,穿過道珠簾,就見足以容納十人的梨花木圓桌,還空著,只是擺滿了精緻餐具和一壺茶水。而靠窗的榻榻米上,坐著兩個男人。臉上都帶著溫和的笑,在低聲交談什麼。聽到動靜,他倆全都站了起來,同時朝這邊望來。

     旁邊有人在寒暄,韓沉靜默不語。蘇眠站在他身側,也打量著那兩個男人。

     一個穿著黑西裝,一個穿著休閒外套,瞧著都很考究精緻。他倆跟韓沉差不多年紀,與韓沉目光一對,神色竟都有些動容。

     「沉兒。」

     「沉兒。」

     兩人開口。

     然後他倆的目光自然而然都落在蘇眠身上。

     蘇眠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倆這一刻的表情。那表情簡直就像跟見了鬼一樣,瞬間僵硬,瞬間臉色大變,完完全全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蘇眠心裡咯噔一下。

     大概是他倆的神色太詭譎,其他人也都有些發楞。一時這金碧輝煌的包間裡,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而蘇眠只是牢牢地盯著他們,想從他們臉上看到更多的端倪。忽然間,手被人牽住了。

     是韓沉。

     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那雙眼睛漆黑得像海底堅硬的岩石。將她的腰一攬,走到了大偉和猴子麵前。

     「好久不見。這是我發小,大偉,猴子。」他的語調波瀾不驚,「這是我女朋友……白錦曦。」

     屋內依舊沉寂著,誰都看得出來大偉和猴子的反常。大偉臉色鐵青地看著韓沉,而猴子面紅耳赤,到底還是朝蘇眠點點頭:「你好。」

     這時旁邊有人打圓場:「坐吧坐吧,先入席。大偉哥,我把你存在這兒那瓶勃艮第開了啊?」

     大偉淡淡答:「開吧。」

     眾人入席,韓沉也不說什麼,牽著蘇眠在主客位坐下,身旁就是大偉和猴子。

     很快又來了兩個女孩,是猴子和另一個男人的女孩。人多了,本該要熱鬧起來。然而這頓飯,從頭到尾都吃得極為詭異。除了那兩位陪客和女伴,一直寒暄著找話題,也找蘇眠聊天。今天的三位主角兒:韓沉、大偉、猴子,卻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好不容易,這頓飯吃完了。

     到底是氣氛太尷尬,一個女孩提議:「要不要去湖邊酒吧坐坐啊?我認識家店挺好玩的。」

     話音未落,大偉已拿起西裝外套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就不去了。你們把沉兒招待好。」拍拍韓沉的肩膀,就開始穿外套。

     其他人都沒說話,猴子則看看大偉,又看看韓沉,目光復雜地掠過蘇眠,好像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砰」。

     是韓沉把手裡的青瓷茶碗,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看過來,面面相覷。大偉穿衣服的動作一頓。

     蘇眠轉頭望著韓沉。

     他的夾克脫掉了,只穿著淺灰色長袖T卹,更顯容貌白皙俊美。他單手把玩著那茶碗,漆黑的眼緊盯著,沒有半點表情的側臉,卻更像覆了層寒冰。

     「都去酒吧。今天誰不去,就是不給我韓沉面子。」

     眾人一片寂靜,大偉站著沒動,猴子低下了頭。

     蘇眠在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些涼,修長的、生著薄繭的手指,輕輕反握住她。

     ——

     酒吧就在飯館附近,一行人步行過去。

     路上沒人說話。

     韓沉和蘇眠漸漸落在了最後,身旁也沒有其他人。

     她挽著他的胳膊,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看著他這麼狠的樣子,反而覺得心疼。

     「韓沉……」她抬頭望著他。

     他的眼眸沉靜得像什剎海的水,手握住她的脖子,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長發:「你別管,交給我。」

     ——

     這酒吧臨湖,修築成水面上彎彎折折的迴廊,每張桌子,就佔了一個獨立的角落。韓沉雙手插褲兜里,徑直往最深處走,同時對其中一個女孩說:「我女朋友沒來過什剎海,麻煩你帶她逛逛。」

     那女孩連忙說好,笑著過來拉蘇眠的手。蘇眠跟韓沉目光一對,微笑著跟那個女孩走了。

     兩位陪客現在還湊上去,那就真的沒有眼力價了。就在外圍找了張桌子,對猴子招呼:「猴子哥,我們倆就坐這兒喝酒了哈。」

     猴子沒說話,大偉也沒說話。眼見韓沉已經一人走到最裡頭的桌子坐下,等著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竟都看到對方眼中的艱澀。然而時隔五年,終於到了騎虎難下的這一天。兩人的臉黑得像鍋底,到底還是朝韓沉走去。

     坐下後,一時間,三人誰也沒說話。

     大偉掏出煙,低頭點燃。猴子也接過一根,抬頭看著韓沉:「沉兒,來一根嗎?」

     韓沉的手搭在竹藤椅的扶手上,清清楚楚地答:「不抽。蘇眠現在不喜歡我抽煙。」

     兩個男人的神色都有片刻的凝滯。

     場面更靜了,唯有煙氣在幽暗的燈光下升騰纏繞。

     韓沉招來服務員,搬了兩打科羅娜。然後替他們倆滿上,也給自己滿上。他做這些動作時,大偉和猴子都沉默不語。

     然後,他將空酒瓶桌子中間一放,開口了:

     「猴子,大偉,我韓沉哪點對不住你們?你們要這麼瞞著我?我找不到她的這五年,她這些年吃的苦,誰來買單?」

     大偉和猴子臉色更灰敗了。猴子性子衝動些,一把端起酒杯,咕嚕嚕一飲而盡,「砰」一聲放在桌上。

     「這就是你們希望看到的結果?」韓沉慢慢說道,「讓我和我拿命去惜的女人,到死都不能相見?」

     這話說得極狠極冷,猴子只覺得一股冷冽的血衝上心頭,將手裡的煙頭狠狠往地上一丟,漲紅了臉看著韓沉:「她真的是蘇眠?那當年死的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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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9:13
第九十二章 不要放手(二)

     夜色靜美而喧囂,蘇眠和兩個女孩靠在湖畔的白玉欄杆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眼睛,卻始終望著不遠處,韓沉的方向。

     那裡的湖水更黑,夜色更靜。他和他們坐在湖面深處,頭頂只有一盞暗黃的燈。她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能看到他忽然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領,孤直身影彷彿透著徹骨寒氣。

     蘇眠的心中,瀰漫出無法預知的不詳感覺,也愈發感到心疼。她看著深黑的湖面,長長地出了口氣。遠遠凝視著他的目光,卻更加專注和堅定。

     ——

     這廂,猴子話音剛落,大偉就冷喝一聲:「猴子!」

     「你閉嘴!」韓沉低吼一聲,看都沒看大偉,一把揪住猴子的衣領,臉龐冷若寒冰:「你說什麼?當前死的是誰?」

     猴子的臉色一片慘淡,怔怔答:「五年前……五年前……你,你和她,在一起爆炸案裡同時遇害!你當了一年的植物人,她不知所蹤!過了大半年,才在附近的懸崖下挖到屍體!屍體就跟你今天帶來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我們都以為她死了,都以為她那時就死了!現在這個,真的是蘇眠?你確定?不是相貌相似的人?」

     韓沉的心頭泛起陣陣疼痛的冷意,臉上卻露出輕笑:「驗過DNA了嗎?核對指紋了嗎?當時死的真的是蘇眠?」

     「指紋驗不了。」一直沉默的大偉,忽然開口,臉色卻陰沉得彷彿天邊積壓的烏雲。他抬頭,直視著韓沉:「當時屍體的雙手已經沒了,只能驗DNA。而檢驗的DNA結果,跟從蘇眠家中,提取的毛髮和DNA樣本,是完全符合的。」

     韓沉也看著他。

     電光火石間,所有線索和懷疑,剎那融會貫通。他腦海中已浮現出整件事的輪廓——

     當年,他參與了七人團案件調查。而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蘇眠成為這宗案件的臥底。所以,兩人才會一同遇險,遭遇爆炸。

     就在那時,她被人偷龍轉鳳。昏迷了一年,並且藏於某處。

     而後來出現的屍體,是真正的「白錦曦」。他清楚記得,數月前去調查白錦曦的生平,身邊不少人說,她那段時間變得越來越漂亮,又總是化妝。

     所以,白錦曦當時應該已經被七人團控制。表姐妹相貌本就很相似,她最終被整容成蘇眠的模樣,成為了替死鬼。

     而蘇眠家中發現的毛髮和DNA,很可能已經被替換,也即是屬於白錦曦的,這樣當然會百分百吻合。而因為相貌、DNA的原因,當時調查的警方,也不會過多懷疑,直接認定蘇眠已死亡。

     之後,失憶的蘇眠醒來,便被人安排,頂替了白錦曦的身份,開始生活。

     ……

     此刻,大偉和猴子的表情,也是困惑的、動容的、悲戚的。

     但這一齣隻手遮天的陰謀,韓沉並不打算跟他們解釋太多。而是盯著他倆,繼續問出心中最大的困惑:

     「即使當時你們認為她死了,為什麼這些年,要對我隱瞞她的存在?」

     大偉的神色瞬間僵滯,猴子又給自己猛灌了一瓶酒,一聲脆響,將酒瓶砸碎在地上。他已經豁出去了。

     「因為她對不起你!」他猛吼一聲,抬起通紅的眼看著韓沉,「她出事前,已經跟你掰了!她從警校退學,不知道跟些什麼人混在一起!她不是個好女人!既然你當時已經忘了她,我們幹嘛還跟你提?」

     大偉靜默不語。韓沉眉頭輕挑,直勾勾地盯著猴子,等他說下去。

     猴子話一出口,似乎又有些後悔,轉頭看著一側的水面,冷冷地說:「其實剛才說的那些,關於她的死,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但你們倆當時分手,是真的。那時候你在查一個大案,連續幾個月都封閉著。她就在那時,被警校退學。你走的時候,曾經讓我們幫你看好她照顧她。得,我們去看了,直接被幾百萬的跑車接走了。後來就聽說你們倆分手了,你當時也不再跟我們說,你倆的事。」頓了頓,又發狠似地說:「這種女人,韓沉你值當嗎?我們為你不值!」

     像是終於一泄多年來心頭的憋屈,講完這番話,猴子就徹底沉默下來,又開了瓶酒,就著瓶口就往嘴裡灌。

     韓沉靜默著。

     大偉低著頭,猛抽煙。

     過了好一會兒,韓沉從兜里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紙幣,丟在桌上。沒看任何人,站了起來。

     「我很快會跟她結婚。請柬就不給二位發了,免得給你們心裡添堵。」

     這兩句話他是說得平淡無奇,大偉和猴子卻都是聽得心頭絞痛。這時韓沉單手往褲兜里一插,端起之前給自己倒的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眼看他就要轉身離去,猴子倏地抬眸,看了眼大偉。

     兩人目光交錯。

     大偉又盯著自己面前那杯未動的酒,放在大腿上的雙手,幾乎都快攥成了紫紅色。他猛地伸手,也將酒一口乾掉。

     這時韓沉已經往外走出了幾步,抬頭望向湖畔、蘇眠站立的方向。大偉抬眸看著他的背影,終於開口:「韓沉,若是還念半點兄弟情,你就給我回來!你不能娶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韓沉的背影瞬間頓住,在燈下靜立了幾秒鐘,轉身。

     孤曠的燈光下,兩人靜靜對視著。

     韓沉一字一句開口:「為什麼?」

     大偉的呼吸,竟有片刻的遲滯。他看著韓沉,看著這個比起多年前,冷戾和成熟了許多的兄弟,腦海裡,卻浮現出五年前那一幕。

     那時,韓沉剛被人從爆炸現場救回,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們一眾兄弟急得掏心掏肺,牽腸掛肚。

     就在那時,某天夜裡,他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翻看跟韓沉有關的案件資料,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害了自己的兄弟。

     然而,他沒有找到案件資料,卻看到了另一份檔案。

     當時負責調查的專案組,獲得的關於另一個人的罪證。

     ……

     大偉閉了閉眼又睜開,緩緩說道:「不管這個蘇眠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娶她。因為當時,我在我爸的書房裡,看到了一份資料,上面清楚寫道:蘇眠也捲進了命案裡,她身上背了人命,她是個殺人犯!」

     猴子的臉漲得通紅,顯然也是知情者,但是根本沒有勇氣對韓沉開口。

     可韓沉聽完後,卻只冷冷一笑。

     「就這個?你們愁了怕了這麼多年的事,就是這個?」他轉頭看了看湖面上模糊的燈火,又轉臉望著大偉,臉上有冷冽的笑,「因為她當時是臥底!最他媽可憐的臥底!退學是假的、跟我分手是假的,命案當然也是假的!只為了打入犯罪團伙去臥底!」

     「哐當」一聲,大偉猛地推開了桌子,站了起來,衝到韓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臉色鐵青無比:「我他媽當然知道她是臥底!那份資料上寫得清清楚楚!她一開始是臥底,將自己假扮成一個變態者,打入了犯罪團伙。但是後來……後來她變了!變了!她被他們同化了,她走火入魔了!她真的成了他們的一份子,成為了連環殺手!」

     韓沉的眼眸猛地定住,身手快如閃電,一把握住大偉的手腕。大偉吃痛地悶哼一聲,鬆開了手。轉瞬間,韓沉已經反提起他的衣領,眼眸冰冷如雪地盯著他:「她是連環殺手?放你娘的狗屁!」

     然而大偉絲毫沒有退縮。他也瞪著韓沉,幾乎是拼命壓低聲音吼道:「韓沉,我不知道當年到底死的是誰,也不知道你從哪兒又找了這麼個人出來!但是那份資料,我看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因為她的失蹤和後來的死亡,關於她的調查沒有下結論,只是以封案論處。但是當時資料上羅列的每一份證據,都指向了她!否則你以為這宗案子為什麼保密這麼久?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警方還不給她這個「臥底」正名?否則我們為什麼要瞞你?否則你爸媽為什麼視這個女人的存在如洪水猛獸?當年你有多愛她,難道我們不知道?既然你醒來後失去了記憶,她又是個已經死掉的罪犯,我們為什麼還要告訴你這個操蛋的、殘忍的真相?」

     ……

     湖面寂靜如初,遠處有夜船劃過,蕩漾起暗沉平緩的波濤。

     三個男人就這麼靜靜對峙著,很長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再說話。

     而相隔數百米的湖畔,蘇眠望著他們三人對立的身影,心裡又牽掛,又緊張,但是也坦然。

     她想,無論他從他們嘴裡問出什麼,當年有什麼勢力在拆散他和她,其實都無關緊要。

     因為她和他,早已做好準備。兩個人,一條心,無論將來多麼艱難困苦,都要揪出七人團,讓真相大白,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

     夜色依舊冷寥,天空依舊墨黑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淵。

     有人在歡歌,有人在嘲笑,有人在窺探,有人在痛苦;

     有人終於睜開了塵封已久的雙眼,看清前方不可小覷的對手。

     太陽底下隱藏著秘密,平坦的土地裡掩埋著屍骨。所謂彌天大謊,不過是個伸手一戳,就會破掉的笑話。卻偏偏有人處處遮掩、處處縫補,終於得到短暫的偷天換日。

     然而真相,不會因任何人、任何情、任何執念任何悲苦……不會因它們而改變的真相,終究會如同這水中明月,在波浪消失後,一寸寸、一片片地迅速復原,安靜地、明亮地、呈現在世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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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她不會變

     夜色蒼茫,湖畔燈火如清冷的珠光點綴。

     三兄弟的沉默對峙,終於以大偉的艱澀開口終結:「沉兒,如果今天這個才是蘇眠……你要麼,就將她繩之於法!要麼……就帶她永遠消失!今天我們當完全沒見過她,也絕不會有人對外說半個字!」

     猴子也猛地點頭,兩人紅著眼,盯著韓沉。

     可韓沉微微低著頭,臉龐映著湖面的微光,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沒這個必要。她不會是連環殺手。當年的案子,我們會讓它水落石出。」

     大偉語塞,猴子急了:「她要萬一是呢?」

     「沒有萬一!」韓沉霍然抬頭,眼眸沉黑如同他背後濃墨重彩的天空。

     「如果……真的存在微乎其微的可能呢?」大偉再度開口,直勾勾地看著韓沉,「你還沒恢復記憶對不對?你根本不記得當年的事,如果她真的因為一念之差、行差踏錯,韓沉你又怎麼辦?!」

     這幾乎是逼問的話語,終於令韓沉沉默下來。

     三人再度陷入僵局。

     「那麼她會認罪,我會等她。」他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

     蘇眠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韓沉踏著樹蔭下的零碎燈光,朝她走來。而他身後,猴子和大偉兩人駐足站立了一會兒,就轉頭走了。其他幾個不熟的人,也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又只剩下,他和她兩個。

     蘇眠望著他走近。

     他的臉色挺淡,眼眸黑漆漆的,若不是頭髮有些凌亂,完全看不出剛才跟兄弟起了那麼激烈的衝突。往她身旁一站,一隻手撐在漢白玉欄杆上,另一隻手攬著她的肩:「冷不冷?」

     蘇眠搖了搖頭,拉著他的手,抬眸望著他:「說吧,看來你問出了大事。」

     韓沉靜靜凝視她片刻。

     「眼力不錯,的確是大事。」

     他把白錦曦和蘇眠互換身份的推論,簡單說了一遍。但是也只說了這個。

     蘇眠靜默不語。這個事實,並沒有令她太意外。只是想到那個真正的白錦曦,心中難免百味雜陳。一個被整容成她的女孩,一個身份被她頂替的女孩,一個很可能被七人團控制的女孩。而白錦曦究竟是身不由己的犧牲品,還是心甘情願為七人團驅使,已經不得而知了。

     「可是……」她蹙眉,「既然這一切是七人團安排的,他們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反而讓我活下來,留下隱患?而且,大偉和猴子就因為以為我死了,就瞞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其他原因嗎?」

     她如此敏銳地抓住了兩個關鍵問題,令韓沉眸色微怔。

     出於刑偵本能,那個可能性,迅速滑過他的腦海裡——

     如果她當年真的曾經墮落,那麼第一個問題,就能解釋得通了——因為七人團已經把她當成一份子,所以才沒殺她。甚至將她妥善地「藏」了起來,給了她新的身份和生活。

     ……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情的真相。

     這是他和她共同信奉的刑偵真理。

     ……

     但是這一次,他不信。

     他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在她長髮上親了一口:「你忘了你曾經是臥底了?大偉和猴子不肯提你,是當時誤會了,以為你已經墮落。」

     蘇眠釋然,看他一眼:「那你也不能怪他們了。」

     「嗯,不怪他們。」

     兩人抬頭,一起望著湖面。

     「我們不清楚的內情還很多。」他慢慢說道,「你為什麼會成為臥底?我和你在何種情況下遭遇爆炸;他們為什麼不殺你?是否有別的目的?哪能一下子查清楚。我們不必急於尋找其中某個問題的答案,追根溯源,把整個案子查清楚,這些疑點,自然會水落石出。」

     蘇眠輕輕嘆了口氣。

     「好!」她的聲音清脆果斷,「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都要擊潰他們!」

     夜色這樣的寧靜,她的雙手扶著欄杆,仰頭望著天空,側臉線條白皙細膩,宛如動人的玉色一般。而那雙眼明澈無比,映著湛湛的湖水。

     然後轉頭,望著他,笑了。

     韓沉靜靜凝視她半晌,同樣握在欄杆上的手,突然就鬆開,改為捧住她的臉,低頭就親了下來。

     這個吻來得如此兇猛如此突然,蘇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扣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他一隻手撐著樹,另一隻手握住她的下巴,唇舌極為有力的肆虐著。

     蘇眠「嗚嗚」掙扎:「韓沉……到處都有人……」

     「不管。」

     他的吻中甚至有低低的喘息,火熱的舌頭攪得她意亂神迷。

     「你發什麼神經……」她堅持抗議。

     他卻完全不搭理,唇慢慢移開,在很近地位置盯著她:「蘇眠,吻我。」

     蘇眠:「噯?」

     他提完了要求,也不理她還有點呆,就將頭埋了下來,用耳朵和側臉,輕輕蹭著她的唇,示意她主動親他。自己則沿著她脖子上的線條,一寸寸用力地吻。

     ……

     他的熱情,直至兩人回到酒店,才得到真正的釋放。剛關上門,他就將她抱了起來,抵在牆上,身體就開始糾纏,這是從未有過的狂野姿勢,因為進入得太快,蘇眠嘶地抽了口氣,喊了聲「疼」。他的眼睛已經幽黑得像暗湧起伏的湖,卻依舊驟然放慢節奏,輕輕地溫柔地吻著她,慢慢地頂入。

     ……

     夜色已然很深很深,窗外有一輪明月,掛在這城市高樓大廈的頂端。

     蘇眠軟軟地趴在床鋪上,韓沉從身後緊貼著她,扣著她的雙手,親吻著她的背,那姿態,就像是將她整個人都佔據。

     這麼無聲廝磨了一會兒,已經被「欺負」得精疲力盡的蘇眠,慢吞吞地開口:「你今天幹嘛這樣啊?」

     這種時候的韓沉,總是慵懶而溫柔的,少爺脾性也十足。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摩挲著,嗓音輕淡地答:「換換口味。」

     蘇眠:「……去你的!」

     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他扯過被子,一起蓋住兩個人,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今天見了兄弟,很不痛快。」她輕聲說,「所以才這樣,對不對?」

     溫柔至極的語氣,只令韓沉瞬間沉默下來,就這麼盯著她,心中憐惜卻更濃。

     哪知她話鋒一轉,臉上也露出那痞裡痞氣地笑:「我就知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啊動物。」然後大義凜然地將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放:「來吧!男人心中有多少苦悶,都沖我來吧!我都受著!關鍵時刻,我怎麼能不講義氣!」

     這一番唱作俱佳,她的臉紅潤嬌俏,眼睛裡卻有調皮的笑。竟看得韓沉一時有些失神。

     片刻後,他低下頭,兀自笑了。白皙俊朗的臉,漂亮得像幅畫。

     蘇眠「嘿嘿」也笑了。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伸手,摟住她的腰,令她的身體微微弓起個弧度,貼在他的身體上。

     他望著她,眸色清雋深沉。

     腦海中,卻電光火石般閃過許多畫面——

     江城夜總會的屏風後,她傲慢又沉穩地說:「你跟我們回一趟警局。如果沒有做違法的事,不會冤枉你。」

     T案件,對黑盾組正式下了戰書,要求她和他不帶武器參加。前方也許就是生死絕境,她卻輕輕巧巧地站起來:「我願意去。」

     還有,那個傍晚。她坐在他的車裡,用跟他同樣的語調說:「等我畢業就結婚,他這輩子,非我不娶。」

     ……

     不信她的理由有千千萬萬個,信她的理由,一個就夠了。就足以令所有所謂的「證據」和理所當然的邏輯結論,都變得空乏無力——

     失憶、混沌、孤獨,成為名不見經傳的草根……她失去了一切,忘記了所有,卻都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愛,停止對信念的追求。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變?

     ……

     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答應我件事。」

     「嗯?」她睜大眼。

     「是不是說過,你現在只有我了?」他輕描淡寫地問。

     蘇眠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警惕地答:「是……又怎樣?」

     「是就聽我的。」他話音乾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只信我,信你自己。明白?」

     蘇眠眨眨眼,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望著他的眼睛,最終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韓沉微微一笑,抱著她躺下來,又說: 「另外,你的臥底身份還沒被正名,還存在很大危險。接下來,你依舊當自己是白錦曦,也不能把真實身份告訴任何人。」

     蘇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想了想問:「難道小篆也不能說嗎?」

     韓沉看她一眼:「不能。」

     「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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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尚方寶劍

     隔週週一。

     蘇眠一踏入辦公室,就看到小篆幾個已經到了。上班時間還沒到,小篆嘴裡咬著肉包子,冷面面無表情地站在桌旁,給自己泡花茶;嘮叨嘩啦啦翻著報紙。

     才幾日沒見,這極為尋常的一幕,卻叫她感到溫暖又熟悉。其實她擁有的,不止韓沉一個。

     還有他們。還有過去官湖派出所的大家,以及現在刑警隊的哥們兒們。

     悲悲戚戚的過去,有啥好感傷的!

     她揚手就將幾袋烤鴨,飛到了小篆的桌上,同時喊道:「哎呦,這是什麼好吃的?」

     三人全抬起頭來,看到她,都笑了。小篆捧起烤鴨,眼睛放光:「小白!夠義氣!出去度蜜月還記得給我們帶好吃的!」嘮叨也「嘿嘿」一笑,趕緊抓走一袋,讚道:「不錯嘛!還是全聚德!老子終於吃到了傳說中的全聚德,哈哈哈哈!小白,謝了!也替我謝謝老大啊!」

     他們如今已經這麼直接地打趣,蘇眠雖有點訕訕,感覺也挺美的。得意洋洋地坐下來,望著他們三人的笑臉,目光慢慢有些變化。

     變得溫和而沉靜。

     ——

     韓沉一進警局,就徑直去了頂層,最深處的一間辦公室。

     這裡的裝飾很簡潔,也很清雅。人民警徽,靜靜在牆壁上閃耀。

     門口的秘書問他:「韓組長,你有預約嗎?」

     韓沉點頭:「昨天晚上,提前給領導打過電話,讓我今天一早過來。」

     秘書便走過去,敲敲門,閃身進去。

     廊道裡靜悄悄地,過了一會兒,她出來,朝他微笑:「韓組長進去吧,領導在等你。」

     辦公室裡的裝修一如既往樸素大氣,水磨大理石書桌旁,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沙發裡,手裡拿著疊卷宗。聽到韓沉走進來,他抬頭看過來,略顯方正的臉上,目光銳利而平靜。

     而他頭頂上方,懸掛著一幅草書,正是魯迅的名句:「我以我血薦軒轅」。

     韓沉注視著那行字,靜默了一瞬,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領導,我要繼續查五年前那宗,被北京列為機密的特大連環兇殺案。」

     中年人的眸色一怔,放下手裡的捲宗,拿起茶几上的青花瓷壺,給他倒了一杯:「先喝茶,慢慢聊。」

     ——

     半小時後。

     「我也聽說過這起案子,已經做結案封檔處理,當時也抓到了一批罪犯。」中年人注視著韓沉,「照你這麼說,當年還有罪犯逃脫,繼續逍遙法外?」

     韓沉點頭,他將辛佳當時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只是沒提跟蘇眠有關的任何事。

     「我認為辛佳的話是可信的:我的身邊,目前接觸的人中,還有當年的殺手。」他說,「考慮到這一點,我認為這起案子,不適合由北京方面接手。犯罪分子顯然極為狡猾,只要北京的人一到,必然打草驚蛇,到時候什麼都查不到,所以懇請領導,讓我來調查這個案子。」

     中年人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我知道你也是當年的受害者。你來找我說這麼多,爭取調查權,是不是想報當年的仇?」

     韓沉靜了幾秒鐘,答:「他們殺人無數、顛倒黑白、罪大惡極,我想親手抓住他們,報仇雪恨,有什麼不對?」

     這執拗的態度,卻叫領導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這件事我考慮一下,你走吧。」

     韓沉也不多說,應了一聲「好」,轉身就朝外走去。剛到門口,卻又被領導叫住了:「等會兒。」

     韓沉轉身看著他,笑笑:「您考慮好了?」

     領導失笑:「我是要批評你!黑盾組才成立多久?是廳裡的重點項目,你就跟那個小姑娘好上了?還搞得人盡皆知,你不一直是個悶葫蘆嗎?」

     韓沉雙手插褲兜里,只是笑。

     「同一個部門,談戀愛是要迴避的。這下倒好,知不知道你讓主管刑偵的幾個領導,很頭疼啊?現在搞犯罪心理的本來就少,他們上哪兒去再找個白錦曦這樣年輕又有衝勁的人才?」領導繼續罵道。

     韓沉卻搖搖頭說:「不用找了。等這個案子破了,您就把我調去管檔案吧,只要把她留在黑盾組就成,她比我積極向上。」

     領導:「你小子!走吧走吧,我會再找你。」

     韓沉離開後,這位中年領導沉思片刻,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了電話,撥了北京的號碼。

     電話接通,他未語先笑,對著電話那頭說道:「領導,是我,K省的老薛。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要跟你請示。」

     ……

     韓沉回到辦公室後,跟其他幾人簡單打了招呼,就見蘇眠抬頭,朝他看過來。兩人目光一對,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這天下午快下班時,韓沉接到秘書通知,又被叫到了頂層。

     只不過這一次,領導開門見山,將一疊資料,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我跟他們簡單提了提:有少量跡象表明,K省可能存在當年的漏網之魚。但只是些未經確認的猜測,他們也不好就此立案重新調查。好說歹說,同意讓我省先做一些偵查確認工作,但是必須秘密地查。而且當年案件的詳細資料,只能給這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涉及到敏感的事,不能給。」

     韓沉接過資料,淡道:「要給就給全套,他們這算什麼意思?」

     老薛:「別廢話,天高皇帝遠,你已經得了尚方寶劍,還想怎樣?另外,這個案子雖然暫時由我們偵查,但是上級可能也會有一些監察措施,收一收你平時的傲氣,好好查案。」

     韓沉點了點頭。

     老薛卻靜了片刻,抬頭看了看上方的那幅字,目光變得有些凝重:「韓沉,這件事正式交給你。如果我們的隊伍裡,真的有罪犯混進來……就按你想的做,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人民警察隊伍,就是要維護公平、正義、道德與真相,我們是人民安穩生活的基石,是打擊犯罪分子的尖刀。如果這把尖刀上,真的有了污垢,那我們哪怕手握刀刃,也要將它拿下!」他看向韓沉,語重心長:「十年磨一劍,鋒刃未曾拭。不想親手抓住犯罪仇敵的刑警,不是好刑警。希望黑盾組這把寶劍,不要讓我失望。」

     韓沉安靜片刻,霍地抬手行了個禮:「是。」

     老薛又笑笑,問:「現在,你有懷疑對象了嗎?」

     「目前有一個。」

     ——

     韓沉從頂層下來,剛踏進辦公室,就見周小篆迎面走來,手裡那著疊卷宗:「老大,出案子了。」蘇眠幾人也抬頭看著他。

     韓沉接過卷宗,翻了翻。小篆在旁邊說道:「西城區某座民居里,今天上午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死的是一位社會知名商人的情婦。雖然案子不大,但是影響不太好,不適合大張旗鼓地調查,所以秦隊那邊讓人把案子送過來,問我們要不要接手?」

     韓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讓小篆先回座位,自己拿著卷宗,在辦公桌後坐下。他一隻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隻手不急不緩地翻著,臉色極為淡漠。

     因為涉及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其他幾人自然也看著他的表情,看他是否要接這個案子。蘇眠也靜靜地望著他。這個男人,專注思考的時候,氣場總是很強大。

     片刻後,他放下卷宗,抬頭看著眾人,漆黑的眼,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波瀾。

     「這個案子接了。既然案件重要,小篆,向秦隊申請,成立專案組。邀請徐司白法醫、許湳柏教授參加,另外,幫我再從刑警隊和鑑證科調上次合作過的幾個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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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惟不忘相思

第九十五章 血戰之後(一)

     夜色已經很深。

     蘇眠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望著面前的這份卷宗。

     這是韓沉今天從廳長那裡拿到的,也即五年前那宗大案,他們可以獲得的最深入最詳盡的資料。韓沉已經看過了,她還沒看。

     深吸口氣,她將它翻開,扉頁上的黑色標題,就令她微微一怔。

     《4。20特大連環殺人案簡錄——公安部2009年001號案》。

     儘管標明了只是「簡錄」,也有厚厚的一沓。

     蘇眠繼續往後翻。

     「2008年1月至2009年1月間,我市接連發起10餘宗殺人案,兇手採用毒殺、爆炸、分屍等多種手法,對被害人進行殺害。受害者涉及富商、白領、普通市民等,價值過億的財產被掠奪。罪犯犯罪手法嚴密謹慎,偵破難度極大。市局初步懷疑,存在一個有組織的犯罪團伙,計劃和實施了這些案件。遂成立專案組,併案調查。」

     報告的措辭十分簡潔冷靜,但單從這些文字,蘇眠也可以想像出,當年,七人團的突然崛起,給警方造成多大的震撼。連T那樣計劃老辣、擅長殺人的罪犯,不過是七人團中資歷最淺的一個。

     「專案組成員組成:市分局副局長陳偉良、市刑偵二大隊隊長馬博濤……」

     再往後,就是一些刑警的名字。而韓沉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蘇眠看著這熟悉無比的兩個字,心口卻微微有些發堵。像是終於觸及到那段被掩蓋的過往,觸及年輕時,她和韓沉的傷與痛。

     「經過數月的艱苦調查,專案組初步確定了犯罪團伙的成員構成:預計核心成員在7-9人間,外圍輔助人員10-15人。因該團伙持有重火力武器,專案組計劃於4月20日前後,對該團伙成員實施集中抓捕、一網打盡。」

     平鋪直敘的文字,將專案組的工作內容一筆帶過。

     然而再往後,卻是一段段驚心動魄的文字:

     「4月20日,武警二隊與犯罪團伙在據點發生意外槍戰,造成5名武警犧牲、重傷10餘人,同時擊斃犯罪分子3人。

     4月20日晚,專案組伏擊地點突然發生連環爆炸。炸死炸傷市民10餘人,市分局副局長陳偉良及3名刑警當場犧牲;刑警韓沉重傷昏迷;犯罪分子亦有5人傷亡。犯罪團伙總部被搗毀,數名犯罪分子逃竄。

     4月21日至24日,本市多個地點、發生多起連環殺人案,犯罪手法與之前案件類似,幾天時間裡,無辜市民慘死10餘人。疑為殘存犯罪分子,對警方的公開挑釁和報復。

     4月下旬至6月中旬,警方在全市及周邊範圍內,持續抓捕犯罪分子2人、擊斃3人。經審訊,他們對4月21日至22日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現場亦發現多種作案工具和證據。並一致供認,已無其他嫌犯在逃。

     其後一年,警方持續進行搜查追蹤,並未發現其他犯罪分子蹤跡,亦未發生類似案件。4。20案件告破,遂進行結案封檔處理。」

     ……

     正看得入神,忽然就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

     剛洗完澡的韓沉,臉頰上還有淡淡的濕氣,低頭跟她一起看著卷宗,問:「看得怎樣?」

     蘇眠咀嚼著那些文字,心跳還有些快,答:「當年的抓捕行動,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這麼大的傷亡。」

     韓沉答:「一定是警方的抓捕計劃,出了意外。」他從她手裡接過卷宗,靜靜注視片刻,又說:「我查過,4。20案後不久,市局刑偵隊隊長、以及另一位副局長,都辭職了。」

     蘇眠靜默不語。

     原以為傷亡人數超過64人的大案,也許就是無惡不作的七人團,在京城的一場變態狩獵集會。沒想到真相竟然如此慘烈,瘋狂的狩獵是有的,警匪雙方的血戰更是有的。辛佳死前說的「兩敗俱傷」,真的一點也不為過。到底當年,雙方是如何鬥智鬥勇,最終都被拖入了血的漩渦?

     也難怪,警方要封檔列為機密了。

     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這裡面,從頭到尾都沒我的名字。」

     韓沉放下卷宗,扳過她的臉說:「沒看他們給的這份資料多簡略?怎麼會把臥底名字寫出來?而且現在,誰還知道你活著?」

     蘇眠點點頭,又說:「如果真像辛佳所說,還有5個人活著。那麼這些年,他們即使潛伏著,肯定也沒有停止過殺人。那是他們的本性,改變不了。只不過隱藏得比較成功罷了。如果我們真的把他們其中一個揪出來,剩下的四個,也許就會站出來,會還擊。」

     韓沉緩緩點頭。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蘇眠腦海中彷彿都浮現了那一幕:五個連環殺手,終於從昏暗的邊界走了出來。而她和韓沉,還有整個黑盾組,也即將直面新愁舊怨,跟他們,一決高下。

     那會是一場,新的血戰嗎?

     但是,卻不能不戰。不能讓他們就此逃脫法律的製裁,繼續潛伏在人群中殺人。

     「現在能做一些畫像出來嗎?」韓沉又問。

     蘇眠又把資料往後翻了翻,後面的內容卻很詳盡,是當年所有受害者的詳細資料,包括受害者簡歷和照片、兇手的作案手段、現場照片和屍檢報告等。並且已經按照死亡方式歸類:爆炸案、毒殺案、挖心分屍案、狙擊案……狙擊案毫無疑問是T的特色,毒殺案必然與辛佳有關。剩下的,自然就是其他幾名變態殺手的傑作了。

     她點頭:「可以做一些初步畫像出來。」

     「好。明天一早就要。」

     蘇眠想著他今天在辦公室宣布的成立專案組的決定,心中又有些喟嘆,問:「你真的要把他們全部都試一遍?」

     「對。」

     蘇眠想了想,說:「別人我不敢說,周小篆肯定不是。」

     韓沉笑笑,低頭看著她:「為什麼?」

     蘇眠往他懷裡一靠,答:「他那麼二,怎麼做連環殺手?人家七人團,肯定也是要挑人的。」

     哪知韓沉答:「你也很二,我不也挑了?」

     蘇眠:「……去你的!我才沒有他二!」

     儘管案情沉重,兩人依舊笑看著對方。過了一會兒,蘇眠又感嘆:「雖然跟冷面和嘮叨接觸時間不長,但是我希望他們不是。」

     對於這兩個心腹手下,韓沉沒有做過多評價,話鋒一轉問:「徐司白呢?」

     蘇眠一怔,一抬眸,就見韓沉的眼睛。

     蘇眠腦海中浮現徐司白的臉,還有他凝視她的眼神。

     她搖了搖頭:「如果讓我判斷,他肯定不是。這幾年他在我身邊,從來沒有半點異樣。他的所有身心都放在法醫工作上,是真的無欲無求。有些事可以偽裝,有些事是裝不出來的,譬如一個人純淨的心、堅定的意志和純粹的追求。」

     她說得斬釘截鐵,目光清澈而溫柔,韓沉看了她半晌,笑笑,低頭就重重地吻住了她,還咬她的嘴唇,叫她微微吃痛,卻又被堵著嘴嗚嗚嗚講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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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50:36
第九十六章 血戰之後(二)

     次日一早。

     陽光明媚,清風徐徐。窗口的加濕器,噴出薄薄的水汽,看起來就是個最寧靜美好不過的早晨。

     蘇眠一踏進辦公室,就見自己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人。

     正是徐司白。

     他照舊穿了件咖啡色外套、白色襯衣和休閒長褲,靠在椅子裡,拿著她的一本書在看。而他身後,小姚正在跟小篆閒聊。

     旁邊,嘮叨的桌後,坐的是許湳柏。嘮叨熱絡地在跟他說著什麼。聽到動靜,幾個人都抬頭看過來。

     蘇眠笑瞇瞇地跟許湳柏打招呼:「師兄早。」

     許湳柏笑笑,朝她點頭。

     她又走到自己桌旁,這時徐司白已經站了起來,她將他肩膀一摁:「你坐啊,你是客嘛。」

     徐司白便笑了,清澈的眼眸裡,波光湛湛。

    算起來,兩人已經有多日沒見。他看起來跟之前沒什麼變化,臉似乎又削瘦了一點,神色卻更沉靜。如今蘇眠對著他,竟也有了幾分生疏的感覺。

     這感覺令她不太舒服,就只瞪著黑漆漆的眼睛,這麼瞅著他。

     他卻像似乎明了了她未說出口的話語,目光變得更加柔和,問:「去了北京一趟,感覺怎麼樣?」

     蘇眠張口剛要答,心頭突地一跳,想起昨天自己跟韓沉討論,徐司白會不會是殺手之一。

     她側眸看向他的神色。

     他的神色非常溫和,並沒有因為談及她去北京的事,有半點異樣。

     蘇眠心中一穩,答:「就是到處玩了玩,哦,給你帶的烤鴨吃到沒?我讓小姚帶過去了。」

     徐司白微蹙了一下眉頭:「不好吃。」

     蘇眠噗嗤笑了。徐司白也微微一笑。

     這讓蘇眠感覺十分好,就像回到了過去,兩人就是這樣相處的。她唧唧歪歪,他清高可愛得像個孩子。

     又聊了兩句,蘇眠抬頭,望向辦公室裡的眾人。

     除了徐司白和許湳柏,鑑證科和刑警隊的幾個人也來了。小小的辦公室,顯得十分擁擠。大家都在等待著新案子的開始。

     這時,韓沉和冷面終於走了進來。冷面手裡還搬著一大疊資料。所有人都看向他倆,氣氛有點嚴肅起來。

     而韓沉目光掠過一圈,跟蘇眠在空中一對,便不著痕跡地移開。

     他讓小篆關上門,這才將資料,分發給所有人。

     蘇眠暗中觀察著他們的神色。每個人翻開手裡的《4。20大案簡錄》,都有些發楞。

     這就是昨天韓沉定下的計劃:沒有旁敲側擊,沒有明察暗訪——開門見山,直接將案子丟到殺手面前,打他個措手不及。

     ——

     片刻後,韓沉已經將案件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然後說道:「這是宗陳年舊案,因為最近,我省境內有當年逃竄罪犯的跡象,所以由我們先行做一些偵查。這次直接向廳長匯報,工作全程要求絕對保密。所以對外,宣稱我們正在查那宗富商情婦謀殺案;對內,我們全部精力都放在這宗案件上。所以,也特意邀請許教授和徐法醫,協助我們工作。」

     許湳柏正低頭翻看資料,聞言點了點頭,似乎看得極為入神,沒有說太多。徐司白則直接翻到了後面,受害者屍檢報告那裡,一頁頁仔細查看,十分專注,沒有答話。

     到底是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其他人也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鑑證科和刑警隊的幾個外援,先表了態:「韓組,有什麼工作安排你就說,我們一定全力完成。」

     韓沉點點頭,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眸色沉靜。

     冷面依舊沉默。小篆大概有點知道,當年的大案跟蘇眠和韓沉有關,只在桌下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表達內心的緊張和激動。嘮叨翻了翻資料,咂舌道:「老大,這案子還真夠大的。我們怎麼查,從哪兒查起?」

     韓沉答:「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非常有價值的線索。」

     所有人都抬頭看過來。

     韓沉從資料中抽出兩張,正是T和辛佳的照片,放到大家面前:「經查明,他們兩人,是殺手組織的成員之一。」

     辛佳的身份,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聞言都露出驚訝表情。嘮叨低喃:「臥槽啊,她居然是殺手?」許湳柏神色很意外:「辛佳?」徐司白跟辛佳本就沒什麼來往,聞言倒沒什麼反應。連小篆都詫異地轉頭看著蘇眠:「不是吧……天!」

     韓沉簡單地把那天跟辛佳在樹林相處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說:「辛佳臨死前說:當年的殺手組織,還有7個倖存者。死了她和T,就還剩下5個。」

     屋子裡一時沒人說話。蘇眠打量著每一個人的臉,依舊沒看出任何端倪。

     「她說,這些人一直就待在……」韓沉頓了頓,「南方某省。但是最近,因為T的死,加上我們的追查,他們也許已經到K省來了,所以她提醒我當心。」

     還是沒人說話。

     韓沉卻已下達了一連串指令:「許教授,白錦曦那邊已經根據當年受害者和案件檔案,做出了幾幅簡單的犯罪心理畫像。我想請你協助她,完善畫像。」

     許湳柏和蘇眠對視一眼,似乎又下意識伸手轉了轉佛珠,答:「好的。」

     「徐法醫。」韓沉看向徐司白,「請你再度審視所有屍檢報告,如果能對我們偵破有所幫助,那就最好。」

     徐司白:「可以。」

     韓沉又望向鑑證科和刑警隊的幾個人:「請你們立刻展開調查,最近三個月,從南方省市來到我市的人員名錄。尤其是跟白錦曦和許教授的犯罪心理畫像,相符合的人員。並收集他們的一切行蹤資料、DNA樣本。」

     他們齊聲答好。

     「冷面,你跟著我。」韓沉打開一張北京地圖,掛到了身後的白板上,「我和你,負責根據各起兇案發生的地理位置,繪製兇手的作案地圖,從而鎖定兇手當年在北京的活動範圍,最大規模尋找嫌疑人。」

     「是。」

     辛佳留下的線索、犯罪心理畫像、屍檢證據、外省人員篩查、地理範圍鎖定……他安排得井井有條,而每一條線,看起來似乎都有可為之處。這令眾人的神色都顯得有些躍躍欲試。小篆更是開口感嘆:「太好了,嘮叨你還怕沒線索不知道怎麼查,你看,咱們黑盾組一合璧,條條大路通羅馬啊!」

     嘮叨也點頭:「沒錯,一下子覺得豁然開朗。」

     這時,韓沉也看向他們倆,從冷面手裡接過一個密封了好幾層的小證物袋,裡面赫然是一枚指紋印記。

     準確地說,是半枚殘缺而模糊的指紋。

     韓沉說:「最後,是你們倆的任務。這是當年,從犯罪現場提取到的半枚極為珍貴的指紋證據,我從北京帶了回來。當年,受技術條件限制,指紋鑑定專家沒有得出有效鑑定結果。這次,我們重新鎖定嫌疑人范圍,重新再檢驗一次指紋做對比。嘮叨,看你了,你的指紋鑑定技術是不輸北京專家的。只要你能有所收穫,我們也許就能圈定其中一名殺手。小篆,你配合。指紋一定要保存好,不能丟失或損壞。」

     眾人的目光中,嘮叨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半枚指紋,眼睛都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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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50:54
第九十七章 三人朝暮(一)

     省公安廳大院裡,除了主辦公樓,還有檔案館、鑑證所、刑事研究所等幾幢小樓。處處綠樹成蔭、整潔肅穆。

     而在距離主樓數百米的院落一角,還有幢二層白色建築。從外表看,簡單樸素毫無特色,平時也是用作後勤儲物。

     今天,這座小樓卻被清理出來,正式掛上了「黑盾組」的牌子,成為他們的臨時機密辦公地點。

     午後。

     蘇眠搬著一小疊書,跟韓沉走在一條林蔭路上。他的懷裡,是一個大箱子,幾乎堆滿了她所有的辦公用品。

     這樣的同行,倒有重回校園的味道。蘇眠側頭看著他,他的神態顯得很輕鬆,漆黑的眼珠,同樣淡淡地望著她。

     蘇眠又抬眸看一眼不遠處的小樓,嘮叨和小篆立在門口,正在往裡搬東西。她輕輕哼了哼:「韓沉,你還挺陰的啊。辛佳什麼時候說過,「他們在南方」了。那個假指紋,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韓沉步伐放慢,竟然換單手托著箱子,拉下拉鍊敞開外套,又解開襯衫的頂扣,答:「難道我應該是個愣頭青?一五一十有什麼說什麼,你指望我抓七人團?」

     蘇眠嘿嘿一笑,又飛快看了眼周圍,低聲說:「不過這招還真是高。辛佳說的其他話都是真的:她是連環殺手、她用毒、還有七個人,唯獨「在南方」這一條是假的。一條假的跟這麼多條真的摻在一起,假的也變成了真的。你還讓幾個刑警去搜尋外省人。那個人聽了看了,多半信以為真,以為辛佳臨死前沒有暴露他,從而放鬆警惕。」

     韓沉淡笑不語。

     蘇眠繼續說道:「指紋也是同樣的道理。你讓我做的犯罪心理畫像,是動真格的;你和冷面做的地理搜尋,也是認真的;徐司白的屍檢,也是真的。唯獨交給嘮叨和小篆的指紋,是假的。不過,當年的七人團雖然精明謹慎,但是從卷宗看,後來的血戰也很混亂,留下半枚指紋也不無可能。這增加了這枚指紋的可信度。只是——」她直視著他:「你說那個人,會上當嗎?真的會鋌而走險,來偷指紋嗎?」

     「現在他自然半信半疑,不會輕舉妄動。」他答,「所以我們還要繼續混淆他的視聽,直至他信以為真,最終出手。而我們就在那時,來個甕中捉鱉。」

     ——

     黑盾組臨時辦公區。

     一樓,其實是個開闊的大廳,水泥地、牆面斑駁,簡陋了點,但是勝在夠寬敞自在。二樓有幾間辦公室,但是還沒清理出來。

     蘇眠和許湳柏負責犯罪心理部分,佔據了大廳的一個角落,擺下兩張辦公桌和一面白板。韓沉和冷面、嘮叨與小篆、徐司白,還有其他幾個人,各劃了一塊地方,暫時各忙各的。

     蘇眠正盯著電腦,在看卷宗;對面的許湳柏,似乎也看得很入神。這時,就聽周小篆的聲音響起:「大家!昨天大家看到的只是簡單的案件介紹,今天我已經把這宗案子的所有詳細資料,都按類別:警方報告、受害人資料、兇手作案手法、警員資料、後續報告等……放到了加密的局域網上,方便大家瀏覽。另外,按照韓老大的想法,我也為每個小組都建立了工作平台,你們隨時可以把最新工作成果上傳,包括小白的犯罪心理畫像啊、徐法醫的屍檢新結論啊,或者是嘮叨的指紋鑑定報告,都可以隨時更新、隨時共享。」

     大夥兒都點點頭。各小組之間的成果本來就是要交叉參考的,這樣的電子化舉措,無異提高了團隊作戰的效率。

     蘇眠打開電腦上的局域網系統,果然看到所有資料都已經分門別類,一目了然。她就打開受害人和兇手作案手法相關的資料,開始研讀。

     ——

     當年,除去警匪交火中的無辜犧牲者不論,一些零散的單起謀殺案,也不在她重點考慮的範圍。那麼除了以連環狙擊案為標記的T,還有只在幕後製毒的辛佳,這些檔案裡,還有三個連環殺手存在著。另外的兩個,暫時沒看出來。

     蘇眠將第一類:連環爆炸案的資料,放到一個子文件夾裡,一頁一頁地看。

     第一起:

     受害者男,48歲,某上市公司副總裁。被綁架當日,家中保險櫃失竊,丟失財產數目不明;銀行賬戶中超過數千萬資金被轉移海外。後該受害者的屍體在郊區某倉庫發現——準確地說,應該是屍塊,因為他已經被炸成了七八塊。

     蘇眠握著鼠標的手,稍稍一頓。

     爆炸。使用自製彈藥、手法精密的​​爆炸。顯然七人團中,一直存在著這樣一名爆破高手。而當年那她和韓沉遭遇的爆炸案,很可能就是出自這個人的手筆。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與前一人有些相似,是位出名的收藏家。事發之後,他家中所有珍貴藏品都被洗劫一空。而他的下場更慘,不僅被炸成很多塊,還是被丟到鬧市區、封住口鼻,在眾目睽睽之下,無人敢伸手相救靠近。警方抵達時,他已成了一堆。

     第三起、第四起、第五起……蘇眠微挑眉頭,有點意思。原來後來的受害者,雖然以富人權貴為主,但是也有普通白領,或者清貧小市民;同樣是爆炸,有的被丟到鬧市區;有的被扔到摩天大廈的頂樓;有的甚至還被扔到了大學校園裡。爆炸方式也多種多樣,有的被攔腰炸斷,有的炸成五塊,有的炸成八塊,有的直接炸成肉渣……

     看完這一類案件資料,蘇眠沉思片刻,繼續往後看。這時,許湳柏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上,微笑看著她:「怎麼樣,小師妹?有什麼收穫?」

     蘇眠放下鼠標,往後一靠,伸了個懶腰,答:「剛看完爆炸案的資料。師兄你呢?」

     「差不多,也看了一些。」他繞過辦公桌,走到她面前,抄手看著她,「交流交流?讓我聽聽你的畫像。」

     蘇眠點點頭,也站起來,拿起白板筆:「師兄,那我先獻醜了,你可要多指導,這聲師兄可不能是白叫的。」

     許湳柏臉上徐徐綻開笑,整個人在午後的陽光裡,顯得格外姿容優雅。他伸手扶了扶眼鏡:「嘴倒挺甜。」

     「這是一名個性非常鮮明的連環殺手。」蘇眠立在白板前,抄手說道,「首先,最顯著的特點——他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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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51:13
第九十八章 三人朝暮(二)

     許湳柏露出頗有興趣的表情,繼續傾聽著。

     「無論從受害者的選擇,還是爆炸手段和地點的選擇,都體現了他這個特點。既殺任務目標,也殺無辜群眾。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完全看不出必然聯繫和規律,顯得十分隨心所欲。他多次改變爆炸手法和爆炸地點,這肯定也不是組織要求的。他像是在不斷嘗試新事物,更像是把這一切殺戮,當成了一場遊戲。」

     許湳柏神色專注地點了點頭。

     蘇眠接著說下去:

     「第二,他的年齡,當年應該在20-30歲左右,已經成年。不會太小,太小恐怕難以掌握精密的爆破知識,力氣也不夠完成犯罪;不會太大,因為年紀如果大了,作案有很多年了,即使是變態者,也應該不會有他這樣新鮮充沛的勁頭,作案手法也應該趨於穩定、選擇自己最偏好最舒服的方式——他卻表現得就像初出茅廬的探險者一樣。所以現在,他應該在25-35歲間。

     第三,他雖然像個孩子,但是個殘忍的、毫無同情心的孩子。多次將受害者丟到公眾視野裡,讓他們爆炸身亡,既是在玩弄受害者,也是在嘲弄民眾和警方。更進一步說,這是孩子的報復心態。所以,他本人肯定遭受過某種背棄,遭受過心理創傷。

     第四,他既然擁有這樣的心態,那麼多次案發時,我猜想他一定會躲在人群裡,觀看受害者的絕望和窘態,並且暗自得意。而這麼久還沒抓住他,說明他掩飾得很好。相貌不引人注意、偽裝成大學生或者普通路人,情緒控制和觀察力一定非常強。

     最後,我認為當年的他,和T有相同的特質:年紀小、性格不定、內心的情緒比較激烈。那麼相同的,他對組織的忠誠度,也可能是最高的……」

     講到這裡,蘇眠微微一笑:「說不定等我們展開搜捕了,他會第一個跳出來,挑釁黑盾組。」

     許湳柏臉上笑容更盛,點頭:「你分析得很好。不過還有一點,你遺漏了?」

     蘇眠一下子來了興趣,丟下白板筆走到他跟前,背著手望著他:「是什麼是什麼?」

     許湳柏唇角微勾,端起茶喝了一口,答:「大多數時候,犯罪心理是從罪犯「已有」的行為中找證據;但有的時候,也可以從「沒有」的行為裡找。」

     蘇眠微愣,這說法她還真沒聽過。

     許湳柏放下茶杯,繼續道:「這麼多起爆炸案,這麼多個受害者,卻有個共同特點——沒有兒童傷亡。一次兩次,可以說是湊巧,這麼多次,只能說明,是這名連環殺手刻意避免。他不願意殺孩子。」

     蘇眠張大嘴,彎腰拿起鼠標,在電腦上快速翻了翻——還真是!

     「所以……」她抬頭與許湳柏對視著,「這名殺手還存著最後一點仁慈之心,只對孩子。」

     許湳柏點了點頭。

     蘇眠仔細咀嚼他剛才說的話,還真的讓她從他身上學到了一招,不由得心生欽佩,乾脆笑著朝他拱了拱手:「師兄,受教了!我五體投地。」

     許湳柏笑了,也跟她開起了玩笑:「不必五體投地,去給我添杯水就行。」

     蘇眠樂呵呵地從他手裡接過杯子,真走到飲水機旁去接水了。

     ——

     「第二名殺手用毒,應該曾經是辛佳的搭檔。」許湳柏喝了口水,不急不緩說道。

     蘇眠跟他一起靠在桌旁,點了點頭。第二名殺手的案件資料她只大致翻了翻,還沒來得及畫像。現在乾脆聽許湳柏的。

     比起她的長篇大論,他的結論簡明扼要許多:「首先,在所有連環殺手裡,他殺的人最少,並且全都是目標人物,從不濫殺無辜——從檔案看,只有他和T,做到了這一點。除了4。20之後幾天,他才報復性殺了一些普通市民。這說明,他的自律性很強,甚至可能跟T一樣,道德觀並未完全泯滅。」

     蘇眠點了點頭。

     「第二,儘管殺得少,他卻是表現得最扭曲的一個。」許湳柏指著電腦上的照片道,「你看,他經手的每一具屍體,因為服用氰化鉀等毒物,被發現時,臉色都十分紅潤健康。不僅如此,警方還在現場發現熨燙工具和化妝台都被人使用過——他給每位死者都熨燙過衣服再穿上,頭髮也梳得一絲不亂。最後幾具屍體,他甚至還給男人女人都畫了妝。」

     蘇眠循著他的手指望去,的確是如此。上了妝的男女,並不會到濃妝豔抹的地步,相反顯得死去的容顏更加生動鮮明,就像聚光燈下的演員。這令她心中泛起陣陣惡寒。

     又聽許湳柏繼續說道:「整個作案過程,他對屍體做的梳妝打扮,也表現出一定的品位和偏好。所以我相信他當年的年齡在25-35歲間,擁有穩定職業和社交群。

     嚴格的自製和扭曲的瘋狂,體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所以他在平時的生活裡,也應該是十分體面和嚴肅,但是也極為壓抑。」

     ——

     第三名殺手的資料,卻是最少的,也是最神秘的。

     沒有太多花俏的手段,兇手只是將受害人的心臟挖走。據法醫的驗屍報告顯示,受害者是被活生生挖走了心臟。這讓蘇眠感覺很不舒服。

     「兇手的手法很利落專業,顯然受過專門訓練。」許湳柏說道,「職業為醫生、軍人、警察……或者至少接受過一段時間培訓和學習。」

     蘇眠點頭,看著電腦上的資料道:「除了目標人物,他殺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偏好十分明顯。他拿走她們的心臟作為紀念品,代表著一種掠奪。至於為什麼要掠奪女人的心,對他意味著什麼,現在還不得而知。」

     「而心臟……」許湳柏接口道,「要麼做成標本保存,要麼……吃掉。」

     蘇眠靜默不語。縱觀犯罪史,有時候罪犯的作案手段越簡單,的確可能越殘忍變態。他不在現場留下任何多餘痕 ​​跡,只為一顆心臟而來。的確有可能吃掉。

     因為當年資料畢竟有限,兩人也只能討論出一個初步畫像結果。蘇眠便說:「師兄,那我先把剛才討論結果錄入電腦,回頭有新的發現了,我們再繼續。」

     「行,我再看看資料。」他回自己座位坐下。

     蘇眠很快將所有結果錄入電腦,到底是有些疲憊,她往椅子裡一靠,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睛卻瞄到屏幕上的一段文字,有些出神。

     當年,其中一名罪犯頭目被警方擊斃前,說過這樣一句話。跟那些死掉的外圍嘍囉不同,根據檔案記載,這名罪犯應該對一系列地性窒息案負責,也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連環殺手。

     他說,其實我的人生早就結束了。後來,它才開始真正的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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