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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美人為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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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3:25
第十章 嫌疑犯們

     清晨。

     白錦曦推開辦公室的門,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邊的男人。

     暗灰色襯衣,質地精良。袖口挽起,露出白皙而結實的胳膊。煙灰缸裡,擱著半截香煙,煙氣緩緩升騰。而他手裡端著杯咖啡,目光疏淡地看著報紙。

     白錦曦很清楚,韓沉為什麼一大早會出現在這裡——「百貨公司銷售員連環強奸案」專案小組辦公室。

     這個案子如此棘手,他又是這麼一尊大神,老奸巨猾的所長,怎麼會白白放過這個強力外援。聽說昨晚所長就帶著小篆,去韓沉下榻的酒店登門拜訪。還熱情邀請他作為「省局領導」,協助調查。

     聽到動靜,他只抬頭看了她一眼,那幽沉漂亮的眼睛始終是叫人心頭微凜的。

     白錦曦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室安靜。

     寫了一會兒報告,白錦曦忍不住又抬頭,盯著他。見他全無反應,她抓起一張廢紙,揉成團,丟向他的臉。

     韓沉頭都沒抬,一伸手,將紙團穩穩抓住了。

     他這才看向她,眼眸裡沒什麼溫度,手輕輕一揚,就將那紙團丟掉了。

     白錦曦開口:「韓沉。這是我的案子,你現在坐在這裡,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大家都懂規矩,一個案子最忌諱多頭領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破案不喜歡別人干涉。明白嗎?」

     韓沉看她一眼,復又拿起面前的報紙,語氣很冷:「不明白。」

     白錦曦:「你!」

     她靜了片刻,又問:「那你想怎樣?我好好跟你說,你耍什麼橫啊……」

     「犯罪心理推理……」韓沉忽然打斷她,「是所有偵查手法裡,最無用最無知、最自以為是的一種。」他緩緩地說:「我為什麼要明白?」

     白錦曦倏地愣住了。

     看著他冷淡的眼神,她忽然意識到。

     他不是在跟她鬥嘴或者刻意打擊報復。

     他是真的看不上,甚至厭惡著犯罪心理。

     ——

    犯罪心理,顧名思義,通過心理學分析,進行破案。之前白錦曦推斷罪犯居住在案發現場附近、可能是個工人,就是從心理學角度分析、而不是根據實實在在的證據,得到答案。

     白錦曦喜歡犯罪心理,喜歡這種天馬行空、獨闢蹊徑的感覺。她也很擅長這個。每次她看到犯罪現場,關於罪犯的種種推測,都會自動浮現在腦海裡——她從警校學來的知識和技能,似乎並沒有因為失憶而丟掉。

     但是,在現在的中國警隊,對犯罪心理的接受和重視程度並不高。有些老刑警,甚至很排斥和反感,因為覺得心理學太過虛無縹緲,根本不可靠。

     白錦曦萬萬沒想到,韓沉這樣的年輕刑警,全國知名的神探,居然也有如此迂腐封閉的念頭。

     她靜默片刻,忽然站了起來。

     沒有看他,而是徑直走向辦公室正中的那塊白板。

     白板上還寫著她昨天的一系列結論:

     「1、25-30歲。高中學歷,高考落榜;

     2、離婚、或者被長期同居的女友拋棄;

     3、酗酒、打架、賭博;

     4、工人、快遞、司機等;

     ……......」

     「韓沉。」她 ​​叫他的名字。

     他抬眸看著她。

     「你聽完我的分析,再下結論。」她說。

     他沒出聲。

     一隻胳膊平平地搭在扶手上,另一隻胳膊隨意地撐著,眸色幽暗地盯著她。像審視,也像是根本無動於衷。

     白錦曦看一眼白板。

     昨天她匆匆向刑警們做了簡報,還沒來得及闡述理由。剛剛她就是在寫詳細的報告。

     她不急不緩地開口了。然後一開口,卻是言辭犀利,針鋒相對。

     「'最沒用'的犯罪心理學告訴我們,強姦犯分為四種類型。」她淡淡掃他一眼,「一、補償型強姦犯。這種人在現實生活失敗、自尊心低、甚至害羞、孤僻、內向。他們強姦,就是為了補償自己的無能感。顯然我們的罪犯不是這個類型;

     二、虐待型強姦犯,也就是性變態,對受害者施加嚴重暴力傷害才能獲得快感。我們的罪犯雖然也小小虐待了受害者的肢體,但離暴力虐待還有很大距離;

     第三、衝動型強姦犯。顯然,他也不是這種。

     他是第四種:移置憤怒型強姦犯。」

     韓沉眸色清寒地註視著她,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

     白錦曦繼續說道:「這種強姦犯,在生活中充滿憤怒,所以才會發洩在強姦過程中。無論是對受害者的肢體傷害,還是對現場的打砸,都證明了這一點。

     而對於一個中低收入階層的藍領、一個渴望彰顯男性特徵和力量的男人來說,在江城的老城區,日常生活中,什麼是他能獲得刺激、發洩憤怒的渠道呢?答案是:賭博、酗酒、打架鬥毆、色情、飆車。所以他一定有一種或者幾種這樣的嗜好。」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也許是因為專注,那雙美眸裡也閃現淺淡興奮的光澤,亮亮地盯著韓沉。而韓沉與她對視著,抬手抽了口煙,依舊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他還有個非常顯著的特點,那就是他對女人抱有的複雜情緒。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又愛又恨'。

     強姦過程中,他反復對受害者的身體施虐,這是恨;可他又用嘴使女人們獲得高潮,並且紀雅馨還提到:他調暗了屋內的燈光,播放電視新聞——這些起不到什麼掩飾犯罪的作用,卻明顯營造出一種'家'的氛圍——這是愛。

     而以他頗具男性特徵的長相和性格特點,我想他一開始吸引女人並不難。所以我斷定:他曾經有過一段長期而穩定的男女關係。譬如結婚,至少也是同居。但這段關係被破壞了,所以他才有了現在這樣愛恨交織的情緒。

     至於年齡和學歷?很簡單。在受害者的選擇上,體現出他明顯的人生觀和閱歷。兩名受害者都是二十四、五歲,學歷不高,但是獨立又靚麗的女性。換句話說,她們是'剛剛成熟的職業女性'。我們大男子主義的罪犯在挑選受害者時,必然選擇的是他覺得'能與他匹配的女人'。所以他的年齡會在25-30歲之間。太小,還沒形成這樣的人生觀;太大,那就應該早就作案了,而不是現在才開始。

     當然,這也是因果輪迴。正因為他挑選地都是這樣的女性,所以受害後,她們全都選擇了報警,而不是忍氣吞聲。這才給警方更多線索。

     高考落榜。因為以他追求刺激、大男子主義的性格,對現實的憤怒,如果曾經有機會上大學,必然會走出去,而不是留在這裡,做一個工人。」

     ……

    白錦曦做完這一番推理,自己也覺得很完美。難免就有些飛揚跋扈起來。她歇了口氣,走到桌前,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然後斜眼看著韓沉。

     「怎麼?服了嗎?」她語氣輕佻地問。

     韓沉靜靜望著她。

     因為姿態安靜,臉部輪廓更顯清晰。修長的雙眸,挺拔的鼻樑以及薄唇。無一處不俊美,無一處不涼薄。

     「你說的每一條都對。可是,你根本破不了案。」他輕聲說,「讓我怎麼服?」

     白錦曦頓時瞪大眼。

     她破不了案?

     這不可能。

     韓沉語氣極淡地再次開口:「敢打賭嗎?如果你贏了,這個案子我絕不插手。如果我贏了……」他頓了頓。

     白錦曦毫不退縮地接口:「如果你贏了,我唯你馬首是瞻。你讓我幹什麼就幹什麼,絕無二話。」

     「好。」

     四目對視,彼此再無廢話。

     然而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周小篆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疊厚厚的資料。

     「老大!韓警官。」他的臉色有些古怪和無奈,「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白錦曦白他一眼:「當然是好消息。」

     周小篆將資料丟在她桌上:「好消息是,我們已經確定嫌疑犯名單了。壞消息是——」他攤手:「嫌疑犯有75個,75個啊老大!江城史上嫌疑犯數目之最啊!」

     白錦曦一下子愣住了,抓起資料:「怎麼會這樣?」

     周小篆一臉悲催:「老大,我們太倒霉了!距離案發地點五公里多的位置,居然有一家藍星機械廠。這個工廠的工人有好幾百號,那傢伙,全都符合你的畫像:25-30歲,強壯男性,高中學歷、三班倒工作時間靈活。以前那個廠子的效益很好,這幾年不行了,所以還真有很多人被女朋友甩過……老大,這回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查不清了!」

     白錦曦聽得目瞪口呆。

     下意識就轉頭看向韓沉。

     他靠在椅背裡,目光幽淡,姿態沉靜。

     顯然已經早料到了這個結果。

     他竟然對這些情況 ​​都已瞭如指掌。

     周小篆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白錦曦卻只想用頭去撞桌子。

     巴掌大塊地方,居然被她遇到七八十名單身強壯被拋棄男青年,這事兒也太極品太考驗人品了吧?

     而且,她還把自己的尊嚴給賭上了!

     白錦曦:「咳……小篆,你先出去。」

     「哦。」

     等小篆出去了,室內重新恢復寧靜。

     白錦曦一時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插科打諢耍賴不認帳,那是必須的啊。正斟酌著語言,就見韓沉盯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搭在桌面上,輕輕地、一下下地敲著,眸光一如既往幽沉如水。

     白錦曦被他盯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這個……」

     「低頭、閉嘴。」他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她,「我讓你說話再說話。」

     白錦曦:「……!」

     他卻已兀自低頭,端起咖啡,繼續看眼前的報紙去了。

     白錦曦低下頭,憤怒地翻看眼前的嫌疑人資料。

     神經病啊!

     室內陷入了長時間的寂靜。

     白錦曦雖然有些不甘和憋屈,但心裡最掛念的到底是案情,拿著嫌疑人資料,很快就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突然聽到一聲門響。

     抬頭望去,卻見韓沉的位置已經空了,辦公室的門輕輕掩上,他出去了。

     ——

     門外就是刑警隊的大辦公室,韓沉神色淡漠地穿過。有刑警主動跟這位大名鼎鼎的神探打招呼,而他只是神色極淡地點頭,整個人高挑俊朗、帥氣醒目,卻讓人感覺難以靠近。

     刑警隊門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此刻沒什麼人。韓沉靠在牆上,偏頭點了支煙,望著遠方,眼眸微闔,目光冷淡地抽了起來。

     樓梯上腳步聲響起,沉穩而均勻,有人拾階而上。

     「徐法醫。」「徐法醫,又來給小白送飯啊。」有路過的人,熱情地跟來人打招呼。

     「你好。」「上午好。」那人的聲音清澈溫和,令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韓沉撣了撣煙灰,抬眸望去。

     徐司白也剛好走上樓梯口,手裡拎著疊飯盒,清俊白皙的臉上還噙著淡淡的笑。他一抬頭,目光就與韓沉對上了。

     徐司白靜了一瞬。

     然後緩緩移開目光,目不斜視從韓沉身邊走過,就跟沒看到這人一樣。

     韓沉看著他走過,靜默片刻,忽的淡淡一笑。望著雲霧飄渺的遠方,繼續抽煙。

     ——

     「吱呀」一聲門響。

     白錦曦頭也不抬:「我可以抬頭了嗎?我可以說話了嗎?給個明確指令啊老大,不然我惶恐啊。」

     來人沉默了一瞬,開口:「錦曦。」

     清潤如水的嗓音。

     白錦曦抬頭,倒是笑了:「是你呀。」

     徐司白不緊不慢走到她跟前,將保溫盒放在桌上,一邊打開,一邊問:「你以為是誰?」

     白錦曦朝門口努努嘴:「外頭那個陰人。」

     徐司白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將飯菜推到她面前,坐了下來,溫和道:「快吃吧。」

     「噯。」她也不跟他客氣了,拿起筷子,風捲殘雲般開始掃蕩每個盒子裡的美食。她埋著頭,徐司白則靠在皮椅裡,眉目平和,手放在靠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

     只是白錦曦心裡掛念著案子,吃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拿起手邊的資料,咬著筷子開始端詳。徐司白注視著她的臉,又掃一眼那資料,輕聲問:「案子不順利?」

     白錦曦抬頭看著他。

     在好哥們兒徐司白面前,她是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的。點點頭,一臉愁容地答:「我還沒遇到過這種難度的案子。」

     這是大實話。

     雖說她是官湖派出所的草根神探,在江城也小有名氣。但說到底,一個派出所,遇到的案子能有多複雜啊?她是破獲過殺人案,但兇手其實就是附近村落的農民,作案之後緊張得每天閉門不出,她到村子裡轉了一圈,就根據死者的愛恨情仇關係,鎖定了嫌疑犯。稍一審訊,對方就情緒崩潰招認了;她也破獲過強奸案,可是那個年輕人連套套都不知道戴,到處留下DNA,不破案才怪。

     「但是這個案子不一樣。」她說,「兇手計劃周密、冷酷冷靜。沒留下任何線索。而且……」她嘆了口氣:「附近剛好有個工廠,符合犯罪畫像的嫌疑犯太多了。」

     她繼續趴在桌面上,蔫了。徐司白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片刻,忽的笑了。

     「你笑什麼?」她瞪他一眼。

     他眼中笑意緩逝,目光清亮地望著她。

     「白錦曦。」他說,「這世上沒有你破不了的案子。以前是,以後也是。」

     白錦曦眨了眨眼,原本軟得跟攤泥似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盯著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有信心?」

     徐司白站了起來,不急不緩地開始收拾飯盒,清俊的臉上一派平靜。

     「因為你是白錦曦。是我唯一的……」他抬頭看著她,「好兄弟。」

     白錦曦原地愣了幾秒鐘。

     內心卻彷彿有一種滾燙的情緒,被他雲淡風輕的話語點燃了。

     沉默了片刻,她卻只是點了點頭,說:「嗯!別的不多說了。等案子破了,我請你吃大餐。」

     徐司白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好。」

     到底是連日查案太過疲憊,吃飽喝足後,白錦曦剛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濃濃倦意襲上心頭。她瞇著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徐司白,他正拿起她桌上的一本書在看。

     正值中午,外頭烈日炎炎,能曬得人脫一層皮。他這麼明月清風般的一個人,要是真頂著烈日離開,誰也不忍心。

     「我睡會兒。你也休息下。」她說,「晚點再回去。」

     「嗯。」

     午後微風習習,窗外樹葉盡染片片金黃。白錦曦往桌子上一趴,頭枕在胳膊裡,沒一會兒,就徹底睡沉了。

     室內一片寂靜。

     徐司白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書,抬頭。

     陽光從小窗射進來,正好照在白錦曦的書桌上。黑漆桌面上一條金黃的亮帶,襯得她的臉越發白皙柔軟。她的睡姿並不好,大大咧咧趴著,像個男孩子。只是比起平時的得意和囂張,此刻的睡顏則顯得靜好許多。略卷的長髮鋪撒在桌面,瓜子臉上,兩道彎彎的長眉彷彿墨筆勾勒。顴骨上還有少許嬰兒肥,看起來恬靜又可愛。

     徐司白注視了一會兒,放下書,起身走向她。

     兩人相隔原本就不遠,他走到桌邊,目光依舊停在她臉上。陽光曬在兩個人的身上,溫暖又晃眼。徐司白微垂眼眸,一隻手撐在了桌面上。

     又過了一會兒,他俯低身子,閉上眼,唇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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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3:50
第十一章 時空之間

     周小篆剛走上樓梯口,就見韓沉立在牆邊,正在抽煙。

     對於這位大神,周小篆雖然有些怵,但內心依然是敬仰的。他一改在白錦曦跟前馬馬虎虎的姿態,規規矩矩跑到他跟前,將資料遞過去:「韓神,這是新增的4名嫌疑犯的資料。」

     韓沉單手夾著煙,接過: 「嗯。」

     他轉身往屋裡走,周小篆想了想,又開口:「那個……韓神。」

     韓沉側頭看著他。

     「我們老大脾氣雖然衝了點,但是人很好,資質也很好。她其實一直都很崇拜你。」他飛快地說,「你多擔待。」

     韓沉看他一眼,沒說話,推門進屋。

     周小篆終於成功替老大拍了這位大神的馬屁,高高興興走了。

     ——

     推開門,一室寂靜。陽光就這麼躍入眼簾。

     韓沉抬起頭,就看到一道頎長身影立在白錦曦桌旁,彎著腰。陽光照在他倆身上,只能看到徐司白朦朧清俊的側臉,正要靠近白錦曦的臉頰。

     大約沒想到午飯時間,會有人突然闖入。徐司白霍然轉頭。

     四目凝視。

     韓沉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將資料丟在桌上。

     辦公室面積本就不大,兩人的書桌不過隔了一米多的距離。徐司白看了韓沉一眼,緩緩直起腰。只是俊臉終究染上了一層紅暈。

     韓沉低頭開始翻資料,彷彿當眼前的男人不存在。

     「嗚嗚……」一陣低低的哽咽抽泣聲,突然打破屋內古怪的寂靜。

     兩個男人同時朝發出聲音的人——白錦曦望去。

     陽光恰恰照在她臉上,白皙似玉的臉上,兩道烏黑的眉輕蹙著。那表情當真有些哀傷,一滴眼淚,伴隨著夢中的抽泣,緩緩從她眼眶滑落。

     徐司白瞬間神色有些動容,上前一步,低下頭盯著她。剛要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卻聽一道淡淡的聲音說:「人都哭了,還親得下去?」

     徐司白動作一頓,抬眸看著他。可韓沉依舊低頭在看報紙,神色冷峻,彷彿對這屋中發生的一切,都不管不顧。

     徐司白終究伸手,輕輕拭去她的眼淚。夢中的白錦曦似乎感覺到了外界的安撫,低低含糊地念了句什麼,眉目舒展,不哭了。

     「哐當」一聲,門再次被推開,周小篆走了進來。

     看到屋內老大酣睡如牛,兩個男人一坐一站、寂靜相對的情況。他稍微有些詫異,但也沒在意,衝徐司白笑著小聲打了招呼,將手裡資料放到韓沉桌上:「韓神,還有一份。」

     徐司白提起飯盒,轉身往外。到了門口,卻突然頓住,開口:「小篆。」

     「嗯?」小篆機靈地望著他。

     「照顧好你們老大。」他說,「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她。」

     周小篆一愣,韓沉也抬眸看著他。

     小篆偷偷看一眼韓沉,心道:誰能欺負老大啊?這幾天欺負她的,就眼前這一個了啊。徐法醫這是吃醋了還是吃醋了還是吃醋了啊?

     他臉上卻不露分毫,笑呵呵地說:「徐法醫你放心,一定照顧得妥妥噹噹。」

     徐司白走了。周小篆也出去大屋忙碌了。韓沉一人獨坐屋中,看一眼還在睡的白錦曦,低頭繼續看資料。

     ——

    白錦曦又做夢了。

     迷霧般的森林,淅瀝的瀑布。腳下是濕漉漉的青草。

     他依舊坐在瀑布下方,靜靜地凝視著她。

     「你是誰?」她問。

     他卻始終默然不語,直至那雙漆黑的眼睛,慢慢泛起淚水。

     「等你畢業就結婚。」有個低醇的男聲在她耳邊低喃,「我這輩子,非你不娶。」

     白錦曦望著他,慢慢露出微笑。

     他也緩緩綻放笑容。

     忽然間,白錦曦聽到一個女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她舉目四顧,卻發現周圍空無一人。再一回頭,他也消失了。

     周圍是重重迷霧,望不到邊際。

     她突然發現,是她自己在哭。

     是她白錦曦站在空曠如墳墓般的森林中,哭得歇斯底里。

     ……

    夢是現實的折射。

     夢是潛意識的自我放逐。

     可如果她曾經那麼深愛過一個人,如果曾經為他痛徹心扉,那為什麼這些年,她從沒想起過他?為什麼有關他的一切記憶,都被遺忘得一乾二淨?

     ……

     白錦曦慢慢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桌椅、白板、電腦……只是光線很暗。

     天黑了?

     她擦了擦眼淚,坐起來。

     這一起身,卻是一愣。

     原來不是天黑,而是窗簾不知何時被人拉上了,使得屋內光線黯淡。而韓沉就坐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裡,身影筆直,看不清面目。

     而桌上的飯盒沒了,徐司白已經走了。

     白錦曦吸了吸鼻子,沒出聲。

     這傢伙,大白天搞這麼陰森寂靜幹什麼。

     從她遇到他第一天起,他似乎就始終陰鬱著。

     「白錦曦。」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嗓音很低。

     「幹嘛?」她剛哭過的嗓子,還有點啞。這樣的對話,在陰暗的房間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空曠感。

     「哭夠了?」他問。

     白錦曦微微一僵。

     果然還是被他看到哭了,真丟人。

     「這個案子,我來幫你破。」

     白錦曦微怔, ​​靜默一瞬,問:「這麼好?條件是什麼?」

     「呵……」他低笑了一聲,靜靜地說,「條件是,你幫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

     「私事。」

     白錦曦靜了一會兒。

     「好。」她答得很乾脆。

     韓沉偏頭點了根煙,火光跳動中,他沒再說話。

     白錦曦站起來,一伸手,就拉住了窗簾的繩子,輕輕一扯。「嘩——」屋內驟然明亮,耀眼的午後陽光跳躍進來。約莫是光線太突然,就看到坐在窗邊的韓沉,頭微微一偏。

     白錦曦看他一眼,微愣。

     因為他的鼻樑額頭上,竟然掛著薄薄一層汗。俊臉也有些蒼白,蒼白中又有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屋內開著空調,他不可能熱成這樣。

     疼的?

     「你怎麼了?」白錦曦驚訝地問。

     他卻神色淡漠地轉頭看著另一邊:「沒事。開始吧,說案子。」

     那嗓音非常冷酷沉著,有點不怒自威的味道。白錦曦除了第一天在案發現場,聽他指出過三個疑點,還沒聽他做過案件詳細分析。聯想到他的名氣,不由得心頭一凜。

     「把地圖掛起來。」他吸了口煙,靜靜地說。

     白錦曦就將官湖區地圖掛在白板上,一邊弄一邊說:「我說韓神探,雖然咱倆不對盤,但我這個人呢,特別顧全大局。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如果要看病,官湖分區醫院的趙主任跟我很熟,醫術也真不錯。如果是中醫呢,我也認識個特別牛的。你也不用付出別的代價,就把咱倆的賭約給抹了,成麼?」

     地圖掛好了,她轉身望著他。卻見他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沒有再滴汗了,神色也更加淡漠。

     「不成。」

     白錦曦:「……哼。」

     這時他將煙頭戳熄在煙灰缸裡,起身走了過來。單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從桌上拈起一支鉛筆。因為站得近,那筆挺合身的暗色襯衣、黑色休閒褲,更襯得他肩寬腰窄腿長。明明是一個俊逸出眾的男人,氣質卻這樣冷酷。

     她真的,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刑警,像他這樣的神探。

     他抬頭看了看整張地圖,目光沉靜。

     白錦曦還真有點好奇,他要怎麼在75名嫌疑犯裡,找出罪犯。

     其實你說到了現在這步,白錦曦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憑她的本事,75個人挨個審訊,也一定能找到嫌疑最大的人。但這樣一是工作量太大,而是有可能打草驚蛇,三是影響搞得太大,對幾名受害者的名譽傷害肯定也更大——那是她堅決要避免的情況。

     所以韓沉如果不出手,她肯定還要想別的轍。既然他現在肯出手……那就看看吧。

     這時他側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漫不經心:「你是路痴?」

     白錦曦:「嗯……」

     「有多路痴?」

     「呃……非常?」

     他就沒再看她,長指夾著鉛筆,緩緩轉動了兩圈,停住。

     「一步就可以破案。」他淡淡地說。

     白錦曦心頭一震,卻聽他繼續說道:「但是對於路痴,是三步。聽好。」

     白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日常行動路線圖。」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緩,抬手在地圖上圈出一些地點,「馬小菲、紀雅馨。家、百貨公司、餐館、超市。每個人,都有一張圖。」他的筆尖在紙上一移,到了藍星機械廠,圈了出來。

     「罪犯,也有自己的行動地圖:工廠、飯館、網吧……」他側眸瞥她一眼,「而他之所以選定她們兩個為目標,一定是因為,在最初,他們的日常行動路線,在時間和空間的某個交叉點上,發生了重疊交叉。他,發現了她們。」

     白錦曦一怔。

     他這一番話,咋一聽好複雜,再一琢磨,不是廢話嗎?他當然是在某個機會下撞見了他們,然後才鎖定了目標。

     但再仔細一想,又回過味來。時間、空間、人、行動路線……她腦子裡彷彿有了一張立體的圖,將三個人都放了進去。

     感覺有用!但具體怎麼有用,她的感覺還有些模糊。

     韓沉看她一眼,繼續說道:「第二,在初次的重疊交叉後,之後,為了踩點,也為了內心的慾望,他和她們的行動路線,一定會發生多次、頻繁的重疊。受害者的口供也證實了這一點。」

     白錦曦心頭猛地一震,只覺得什麼清晰的念頭就要破繭而出。但一時又無法清晰嚴密地表達,只是眼睛變得越發明亮地盯著他。

     這時韓沉神色淡然,下筆如飛,將地圖上圈出的許多點,分別連了起來,然後將鉛筆一丟,雙手插入褲兜里,淡淡地說:「之前你們搜索了案發現場附近的監控錄像,但是罪犯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這個偵緝方向,是沒有收穫的。

     繪製出兩名受害者,案發前幾天的行動路線圖。這沿路,一定有一些攝像頭。那80個人裡,誰跟受害者同時間段出現在同一位置的畫面最多,誰就是罪犯。」

     他頓了頓,唇畔浮現一絲淡笑:「即使他精明到在跟蹤受害者時,也躲開了這些攝像頭。那他跟蹤偷窺前,也需要從工廠,搭乘公交或者步行,前往受害者活動的這些地點。這一路,也有攝像頭。誰在往前推算一段的時間裡,出現在這些路線上的頻率最高,誰就是罪犯。」

     白錦曦已經徹底聽明白了。

     監控。

     哪個案子裡,不要調集監控?哪個刑警,不知道要查監控?

     可是從來沒人,用他這樣的思路去查監控。跳出了慣有思維的模式,卻成功地建立了對罪犯新的搜索網絡。

     一步,真的是一步。

     她做了數十條推論,去鎖定嫌疑犯範圍。他只抓住了一個點,就能找到嫌疑犯。是的,無論嫌疑犯作案時多麼高明、多麼不留痕跡,也不可能極端到一整天活動時、還沒犯案時,就去躲開所有攝像頭。他在作案前後的行動軌跡,都是不可磨滅的。

     韓沉抓住的,恰恰就是這最關鍵的一點。

     白錦曦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會有老刑警對韓沉盛讚。因為他的思維真的是非常簡潔。

     簡潔有力。他運用的是誰都知道的最簡單的邏輯和方法,卻運用得如此縝密準確、與眾不同。

     白錦曦真的有點激動。完全是那種腦力激盪、霍然開朗之後的快感和興奮。她抓起他丟在桌上的鉛筆,一步邁到地圖前,沿他畫過的路線圖,又重新描了一遍。邊描邊說:「好,非常好。韓神,真有兩下子。」

     韓沉靠在桌旁,偏頭點了根煙。似乎聽慣了這樣的欽佩話語,他的神色很平淡,從背後看著白錦曦歡欣雀躍的身影,眼眸微闔,沒說話。

     白錦曦還在美滋滋地盤算:「等確定了嫌疑人,立馬搜索他的家,打他個措手不及,一定能找到證據……」

     「確定了再通知我。」他淡淡地說,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白錦曦望著他挺拔料峭的背影,沒出聲。

     ——

     韓沉離開官湖派出所後,白錦曦等人立馬開始按照他說的方法進行搜索。而他則打了個車,直接回酒店。

     他住的是江畔的一家酒店。風景雅緻、整潔舒適。

     推開房間的門,首先看到的是一面面素白、乾淨的牆。水晶燈橙黃照耀,同樣素白的大床平整而寂靜。唯獨玄關的桌子上,放著他的旅行箱,幾件衣服搭在箱子上,這才有了人住的氣息。

     他進屋、脫鞋,解開襯衫的前兩顆鈕扣,緩緩走到桌前,然後從抽屜裡拿出瓶止疼藥,倒了兩顆,丟進嘴裡,嚥下。

     然後他走到落地窗前,在單人小沙發里坐下。靜靜望著遠方一會兒,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他白天與白錦曦討論時,手機開了震動。現在一看,一堆未接來電。

     第一個是省局刑偵隊長秦文瀧的。他撥了回去。

     「韓沉,玩夠了沒有?你的休假可只剩幾天啦。」秦隊長嚴肅的嗓音中有爽朗的笑意,「趕緊回來。一堆案子等著破呢。」

     「嗯。」韓沉抽出根煙含上,「會按時回來。」

     秦隊長又叮囑了幾句,韓沉一一應了。末了還不忘告訴韓沉:「記得帶點江城的土特產。」

     韓沉含混地應了聲,掛了電話。

     其他十幾通電話,都是同一個人打來的。此外還有七八條短信。韓沉臉色靜漠地看了看,將短信和來電記錄全部刪除,然後將手機丟在床上,抽著煙,往沙發里一靠,望著遠處的江景,慢慢闔上了雙眼。

     很快就睡著了。

     頭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雙手搭在扶手上,只有指間的香煙,緩緩燃燒著。

     直至香煙燃盡,煙頭的火光,慢慢靠近他的手指。

     輕微的火燒刺痛感突然襲來,已經陷入沉睡的韓沉手猛地一抖,抬頭驚醒。發現是手裡的煙頭燃盡,他神色淡淡地將它丟進煙灰缸,然後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已經低垂,漫漫江水如同昏暗的束帶,纏繞著燈火輝煌的江城。

     他望著夜色,長長地吐了口氣。

     ——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

     太陽升起又落下,天暗又天明。

     江城一如既往的燥熱、擁堵而忙碌。而發生在城市一角的這兩宗強奸案,不過是水入大海,了無痕跡,未在這個城市掀起絲毫波瀾,甚至不被大多數人知曉。

     一眨眼,兩天過去了。

     又至週六。與第一名受害者馬小菲案發,已相隔一星期。

     這幾天,白錦曦帶著周小篆等人,簡直忙得昏天暗地。他們篩查了受害者和罪犯行動路線上所有的監控錄像,並進行了仔細的推理計算。儘管白錦曦是個地理白痴,但周小篆和其他刑警,地理感卻很正常,所以工作推進得很快。

     而韓沉這幾天,則乾脆沒來辦公室。一如傳聞般,神出鬼沒。白錦曦只偶爾聽片區民警說,看到韓大神探出入城市東郊的貧民窟和紅燈區。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白錦曦心頭疑惑也暫時按下,專注於案件。

     到了周六傍晚,功夫不負有心人。

     同一個年輕男人,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監控畫面裡。

     本案最大的嫌疑人,終於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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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6:26
第十二章 我的摯愛

     白錦曦對韓沉有了些新的認識。

     雖說當初兩人第一次面對面,他就綁了她,害她卸了胳膊;之後數次,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但回想起來,這事兒她也有一半責任——一個巴掌拍不響。

     仔細想想,他其實是個挺有個性的人。這些天她聽同事八卦,韓家在北京和公安系統還挺有背景。韓沉也算是大院公子哥出身,卻放著北京的大好前途不要,不在公安部做青年專家,非要到地方基層做一名普通刑警。

     不過呢,他身上還是看得出公子哥的一些做派。別的方面不知道,就看穿衣、抽煙兩樣。而且他講話做事,其實也挺橫的。

     但白錦曦對他印象改觀,一是在於兩人一起追緝罪犯那晚,他雖然之前對她不理不睬,但知道她恐高後,立刻施以援手。可見他並非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第二個改觀,就是他前天幫助她破案。觀點簡潔犀利,態度專注沉穩。當然,這樣一個強奸案,也許只能嶄露他全部才華的一角,但白錦曦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所以,在白錦曦心裡,原本跟他的那點不愉快和鬥氣,也隨著案情的重大推進,煙消雲散了。

     ——

     日落時分。

     白錦曦坐在一輛廂式車裡,正在啃雞腿。

     她的面前,是六個監視器。分別監視著藍星機械廠的大門、廠房、宿舍等處。

     嫌疑人已經確定了。為免打草驚蛇,他們已經對「他」展開了24小時監控。一有證據,或者「他」有新的犯罪動向,就馬上抓人。

     今天是白錦曦和另一名刑警小齊值班。小齊去買水了,就白錦曦一個人先盯著。

     夜幕漸漸落下,白錦曦幹掉了盒飯,往後伸了伸懶腰,活動筋骨,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

     「嘩啦」一聲,車廂門被拉開,有人踏了上來,帶進來外頭一股燥熱的空氣。

     白錦曦頭也不回:「回來啦。」抓起面前的飯盒塑料袋往後一遞:「順手幫我扔了。」

     等了兩秒鐘,飯盒被接走了。

     身後傳來車廂門拉開又關上的聲音,白錦曦覺得車裡的飯菜味散了不少,舒服多了。

     她又將手往後一伸:「我的奶茶呢?」

     等了半天,也沒遞給她。她的手指又勾了勾:「趕緊的啊,手腳這麼慢。」正要回頭,就聽到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沒有。」

     白錦曦立刻轉頭。

     韓沉。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Polo衫,灰色休閒褲。車內光線比較差,令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朦朧,那雙眼卻越發顯得墨色濃郁。

     白錦曦:「……韓神,你來啦。我剛才還以為是小齊呢。」才讓你跑腿的啊。

     韓沉沒什麼表情,在她後面的椅子裡坐下,然後才看她一眼:「去給我倒杯水。」

     白錦曦:「……」

     果然,他怎麼會白白被人差遣呢?

     車廂一角放著一大桶礦泉水。她默默地起身,倒了一杯遞給他。

     他接過,慢慢地喝了起來。白錦曦注意到,他握杯的手勢很斯文,修長的手指輕扣在杯壁,有種穩重灑脫的風度。而他雖然喝得慢,卻明顯是渴極了,一杯水很快見底。白錦曦目光一掃,看到他的汗水已經將衣服浸濕大片,褲腿上也沾了些泥灰。顯然在外面跑了挺長時間。

     神秘,真神秘。

     聯想到關於他無組織無紀律時常請假消失的傳聞,聯想到他頻繁出入各地貧民區和紅燈區,白錦曦猜想:他在找什麼東西,或者在找什麼人。

     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放棄。韓神當真有毅力。

     他將空杯遞給她,恰好撞上她打量的目光。

     白錦曦既然已經算是跟他冰釋前嫌、並肩作戰,講話自然也油了起來,微微一笑:「韓神,好喝麼?要不要小的再來一杯?」

     韓沉眼中閃過隱約的笑意,嗓音卻依舊很淡:

     「不用了,說案子。」

     這時車廂門再次被拉開,小齊回來了。看到韓沉,也有些意外,立刻畢恭畢敬起來。白錦曦將基本資料遞給韓沉一份,開始講述。

     「陳離江,二十七歲,藍星機械廠一級鍛壓技師,剛入廠時曾經在包裝車間幹過兩年。單身離異。妻子許瑩是當導遊的,一年前有了外遇,跟他離婚。」

     三個人都同時望向其中的一個監控器。那是陳離江的家,他剛下班走進屋。穿著件藍色工作服,肩寬體闊、雙臂修長。那張臉,卻是出乎常人意料的俊朗。

     而他們手中的照片更加清晰。陳離江生得眉目端正、棱角分明。雙眼皮,眼眸深邃。

     「根據他在工廠的工作評價記錄顯示,陳離江平時性格安靜,工作認真,人也挺聰明,幹什麼上手都很快。就是脾氣有點大。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喝悶酒,喝醉了會揍人,跟工友打過幾次架。兩次案發,他都沒有當班,也沒有不在場證明。」白錦曦輕聲說,「在我們搜查的那些行動路線監控錄像裡,只有他一個人,出現了高達二十多次。而且路線、時間,與兩名受害者高度重合!」

     小齊指著另一個監視器說:「陳離江結婚時有套房子,離婚了仍然歸他。現在他有時候在家裡住,有時候住宿舍。這幾個是跟他同一宿舍的工友。」他拿著手裡的資料,念出他們的名字:「張遠,曾方平,徐子達。都是二十幾歲的工人。張遠,性格憨厚、為人爽朗,跟陳離江關係不錯。徐子達,為人比較內向,跟陳離江平時沒什麼交往;曾方平,年紀最小,剛20,性格也內向,但是跟陳離江關係是最近的,經常去陳家玩。回頭如果要抓人,可以進一步向這幾個工友了解情況。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陳離江如果有什麼異常行為,怎麼也能看出來點吧。」

     白錦曦和韓沉同時看向畫面,那幾個工人都生得高大結實,唯獨曾方平白皙清俊些,他正在跟室友講什麼,一看就是那種靦腆內向的男孩。

     白錦曦又說:「現在沒證據,不能輕舉妄動。只是為了監視,必須跟工廠領導配合。我們已經多次叮囑過他們,一定不能洩露風聲。」

     案情溝通完了,白錦曦以為韓沉馬上會走。誰知他坐在原地,點了根煙,慢慢地抽了起來。白錦曦和小齊都有些納悶,可是大神自己不走,他們也不能趕人家啊。於是就這麼三個人安靜地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白錦曦百無聊賴地盯著監控畫面。偶爾轉頭,就見韓沉依舊那麼坐著,透過淡淡煙氣,他的輪廓顯得越發朦朧,眉眼卻越髮烏黑。他夾著香煙那隻手,垂在椅子扶手旁,偶爾拿起輕吸一口,整個人顯得特別的靜。

     而他要喝水,也不再差遣白錦曦了。自己拿著杯子靠過去,彎腰接滿,再慢慢喝光。

     一晚上的時間,就這麼打發過去了。

     到了夜裡十二點,周小篆和另一名同事來接班了。

     看到韓沉還在,他們都有些訝異。但也沒有多問。白錦曦把一些事項交代給周小篆,就準備撤退了。她打了個哈欠,拿起了自己的包。偷偷又用眼角餘光瞟了瞟韓沉——他還打算在這裡坐多久?

     結果就看到他也起身了。

     他生得本就高大,這一起身,立馬顯得車廂里特別擠。大家都看著他。

     他看著白錦曦:「你下班了?」

     白錦曦:「……是啊。」

     他彎腰跳下了車,然後站在車邊,貌似……在等待。

     白錦曦愣愣地看著他這一番舉動。身後周小篆幾個人卻已經開始擠眉弄眼。周小篆那天在辦公室目睹了徐司白吃韓沉飛醋,早就留了個心,此刻壓著嗓子,興奮又困惑地小聲問:「老大!怎麼回事!韓神為什麼會來接你下班?我好緊張啊要不要給徐法醫通風報信?!」

     白錦曦回頭看他一眼:「你實在是想、多、了!」

     她也跳下車。

     韓沉看她一眼,邁步向前。白錦曦立刻跟著。走了兩步,離車子遠了,她開口:「有什麼事?」

     韓沉手指一彎,將已經掐熄的煙頭彈進了路旁的垃圾桶裡。

     「我後天要走。今晚去幫我辦事。」

     ——

     市公安局的老檔案館,位於城市東郊的一片老樓裡。此時已是深夜,天空中雲層厚重,遮住半輪明月,大地黯淡。

     白錦曦走到檔案館門口,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

     他戴著一頂鴨舌帽。

     帽簷遮住了他的眼,只露出鼻樑和下巴。看起來更像個殺手了。

     白錦曦沒有多問,只領著他,走上台階,敲開了值班室的門。

     值班的周老頭,跟白錦曦是老相識了。她嘴甜,市局哪個科室都混得開,辦事也方便。估摸著韓沉這幾天也是聽聞了她這個名聲,所以才找她幫這個忙。

     周老頭睡眼惺忪地望著他們,有點見怪不怪的意思,慢吞吞地掏出鑰匙:「小白,又連夜查案啊?真會挑時候,我剛瞇著一會兒。」

     白錦曦「嘿嘿」一笑:「謝啦周叔,改天給你捎條好煙。」

     門打開了,周老頭哼哼唧唧又走回他的小屋裡。白錦曦伸手打開電燈,照亮一室寂靜。

     她轉頭看著韓沉。

     他摘下帽子,丟在桌上,抬頭環顧一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平時吧,那漂亮的眼睛總是冷冰冰的,幽沉迫人。而此刻,他望著滿屋子的檔案櫃,目光很平靜,很專注。

     好像這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

     白錦曦問:「你要找什麼?我幫你一起?」

     「你不用管。」他邁步走入了一排排檔案櫃中。

     白錦曦也不勉強,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望著他的背影,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按理說,所長在市局的人緣更廣,對他也極為推崇。他卻不找,反而找她這個小兵,深夜黑燈瞎火、還戴著帽子遮掩容貌,不通過正規渠道摸進檔案館——說明這件事,他不想被別人知道。

     成,那她就絕不多問。

     她在椅子裡坐了一會兒,到底是忙碌了一天,睏意襲上心頭。好再刑警都有隨時隨地睡著的本領,她抬眸四處看了看,椅子上坐著睡可不舒服,她直接爬上桌子,身子一蜷,睡著了。

     ——

     韓沉站在「失蹤人口及身份不明死者」那一排檔案櫃前,抬眸看了看,先挑出十幾份。櫃子與櫃子間非常狹窄,光線也暗。他拿著這些資料,走向中央的閱讀桌。

     結果一走出去,就看到白錦曦躺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她向右蜷縮,臉正對著他。她個頭不矮,此刻整個人卻緊緊蜷成一團。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態。

     韓沉看她一眼,走到桌子最角落的一張椅子坐下。離她遠遠的,開始翻閱資料。

     「咳……這小白啊。」周老頭慢吞吞從屋外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床毛毯。韓沉抬眸看他一眼,繼續看資料。

     「雖然是夏天,也不能就這麼睡啊。」他把毛毯蓋在白錦曦身上,「小伙子,看著她點。」

     韓沉抬頭,他所在的位置,正對白錦曦的臉。從這個角度望去,她眉目舒展、嘴唇輕抿,顯得臉頰微微有點肉嘟嘟。睡著的樣子看起來不如白天美艷,反而有點憨。

     「嗯。」他輕聲應道,「大爺,這裡能抽煙嗎?」

     周老頭擺擺手:「抽吧抽吧,小心別點著就行。」

     韓沉偏頭點了根,又敲出一根,遞給周老頭。周老頭也不客氣,走過來點了,瞇著眼開始吞雲吐霧。

     「好煙哪。」他嘖嘖兩聲,看一眼韓沉拿過來的資料,「你在找什麼人?這館裡的每一份資料,我老周都熟得很。你說出來,我幫你找,免得你在這兒費時間了。」

     韓沉手夾著煙,靜默了一瞬,答:「找一個女人。」

     「嗯……」周老頭瞇著眼點點頭,「這館裡,幾十年來,失蹤及不明死者,女性一共有147個。你要找哪一個?叫什麼名字?多大歲數?有沒有照片?」

     韓沉側頭看著他,深吸了口煙,才答:「沒名字,不知長相,不知死活。她於五年前失蹤,或者死亡,或者從北京來到K省。年齡……應該在22-30周歲間。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周老頭「啊」了一聲:「沒名字,也不知道長相。這怎麼找?」想了想又說:「一時間,還真想不起有符合你說的這些條件的人。」

     韓沉笑了笑,答:「沒事,謝了。我自己再找找。」低頭繼續看了起來。

     周老頭大概是因為沒幫上忙,也有些過意不去,站在他身邊,又問:「小伙子,你要找的這個,是你什麼人啊?以後我給你留意著。」

     韓沉正在翻資料的手一頓,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格外的長。

     「是我的未婚妻。」他靜靜地說。

     周老頭「哦」了一聲,突然又愣住了:「未婚妻?那你怎麼不知道她的名字和長相?」

     韓沉微闔眼眸,又吸了兩口煙,語氣有些輕描淡寫:「我五年前受過傷,有些東西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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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7:03
第十三章 韓十三郎(含小劇場)

     白錦曦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她眼睛睜開一條縫,模糊的燈光裡,似乎看到一張眉目俊朗的臉。

     「白錦曦,醒了嗎?」低沉醇厚的嗓音。

     白錦曦翻了個身,嘟囔:「沒醒!」

     韓沉站在桌旁,盯著她換了個方向、繼續蜷成一團的睡姿,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旁,老周彷彿猜到會這樣,忍著笑走了。

     韓沉伸手抓住她的一隻胳膊,直接將她從桌上拽了起來。

     「嗚……」可白錦曦實在是睏極了,這幾天忙著查案幾乎就沒睡過覺,本來今晚是要回家補眠的。被他拉著坐起來後,眼睛還是閉著的,頭低低耷拉著,長髮亂得像鬼。

     「走吧。」韓沉語氣淡漠。

     「唔……」白錦曦往後緩緩一倒,頭往桌子上一貼,竟然又睡著了。

     或者說,壓根兒就沒醒過。

     韓沉面沉如水地看著她軟得像灘泥似的睡姿。

     那個徐司白說得還真沒錯。白美人的確需要被看好,才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除了相貌和小脾氣像女人,其他方面完全像個老刑警,活得又痞又粗糙。

     他站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偏頭點了根煙,深吸兩口,吐出長長的眼圈。

     白錦曦睡得正迷瞪,忽然就嗅到了熟悉的、好聞的煙草味。

     那味道飄散在空氣裡,慢慢向她襲來,越來越近,將她包圍。她下意識又用鼻子吸了兩下。

     然後就感覺那煙草味就在她鼻翼間,好近好近,好像馬上就要碰到她嘴唇上。

     她一張嘴,咬住。

     卻咬了個空。

     那煙草味像是長了腳,驟然離去,快極了。

     她倏地睜開眼,這下看清了,韓沉一隻胳膊撐在桌上,另一隻手指間夾著支煙,低頭看著她,墨黑沉湛的眼睛,然後他將煙含進了自己嘴裡。

     「起來。」

     白錦曦默默地爬了起來。

     ——

     半夜一點。

     檔案館門口是條幽深的小巷,如水的月光下,看起來如同蜿蜒的暗河,每一步踏上去都是寂靜清脆。

     兩人走了幾步,白錦曦問:「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光線很暗,韓沉的臉很模糊,只看到他呼吸間噴出淡淡的煙霧。

     「沒有。」

     白錦曦靜默片刻,嗓音清脆地開口:「沒關係,再接再厲,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韓沉轉頭看了她一眼。黑夜中,那雙眼也是幽黑難辨的。

     「謝了。」低沉溫和的嗓音。

     白錦曦有點訝異。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韓大少道謝。自然是為了今晚她帶他來這件事。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兩步,特別誠懇的語氣說:「謝什麼啊。雖然這件事很麻煩很動用我的人脈面子讓我花了好多心思耽誤了我很多時間——但是既然答應了你,我勉為其難赴湯蹈火也要幫這個大忙嘛。」

     「是不是給根稻草,你都能往上爬?」他慢慢地說,低沉悅耳的嗓音,帶著一點點散漫。

     白錦曦嘿嘿笑了。

     夜空寂靜,老城區一片混沌暗黑。偶爾遠處傳來汽車行駛聲,頭頂的枝頭,也有飛鳥驚起的聲音。不知何處,傳來隱約的鐘聲長鳴,劃過雲層、穿過城市,似有似無地抵達他們的耳際。

     兩人安靜地向前走著。

     這大概是他倆認識以來,相處最和平最友好的時刻。

     想到他後天就要走了,白錦曦覺得怎麼兩人也算有了點交情,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

     但實在又沒什麼好說的。

     就在這時,聽到他開口了:「江城有什麼土特產?」

     白錦曦很隨意地答:「醬鴨、辣椒醬、豆皮……哦,這個季節水蜜桃不錯。」

     他抬手吸了口煙:「替我買點。」他伸手去掏錢包。

     白錦曦在月光下看著他的錢包,黑色皮的,樣式簡單,但是非常舊,邊角已經磨破了皮。跟那一身奢侈體面的衣服,還真是格格不入。

     「先不用。」她說,「買好再告訴你多少錢。」

     他就沒再堅持,將錢包塞回口袋裡。

     這時,白錦曦的手機忽然響了,她一看號碼,神色嚴肅了。

     是負責夜間巡邏的刑警打來的。

     「喂,什麼事?」

     就在這時,韓沉的手機也響了,他接起:「喂?」

     透過電話線,白錦曦都能聽出那刑警急促凝重的語氣:「綿陽巷又發生了一起強奸案!就在半個小時前!受害者報案及時,罪犯正在往藍星機械廠方向逃竄!我們正在追!」

     白錦曦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下意識抬頭,便見韓沉掛了電話,直直地看著她。

     顯然是同一件事。

     兩人二話不說,一起跑向巷口停著的警車。

     白錦曦邊跑邊給周小篆打電話:「陳離江人呢!」

     周小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是很清醒:「陳離江?他兩個小時前進車間值夜班了,一直沒出來呢。怎麼了? 」

     「趕緊去找!出案子了!」

     掛了電話,兩人已跑到警車旁。白錦曦拉開駕駛座的門剛要坐進去,就被人拉到一旁,手裡的鑰匙也被人奪了去。

     她意外地看著韓沉閃身坐了進去。

     「我來開。」他嗓音沉冽。

     白錦曦一時沒想太多,為什麼他要開車,配合地坐入了副駕裡。

     直至她整個人如驚弓之鳥般緊貼著座椅,雙手牢牢抓住車門上的扶手,看著街道景物變成扭曲的光影往後飛逝,
而他們不斷超過一輛輛夜行的車,每每都是眼看要撞上去了,韓沉突然打方向盤,幾乎是擦身而過,在公路上一路遙馳。

     白錦曦不怕坐快車。可也不能快成這樣啊,感覺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大哥!」她開口大喊,「你開穩啊!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與她相比,韓沉則顯得平靜太多。他完全就不像是在開快車,不,應該說飆車。那雙骨節分明有力的手,就很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動作嫻熟地加速、換擋、轉向。車窗外的流光照在他的臉上,很模糊,也很安靜。

     「怕就閉上眼睛。」他說。

     白錦曦當然不肯,閉上眼更不放心。

     她決定講話分散自己注意力。

     「說吧,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二環十三郎?」她問。

     二環十三郎,顧名思義,13分鐘跑完北京二環全程,據說每分鐘超200多輛車。

     韓沉眼睛看著前方:「別侮辱我。跑二環影響交通?我不幹那種事。要開也是機車去什剎海。」

     白錦曦不知道什剎海是什麼地方,但是條件反射開始腦補他戴頭盔手套穿著賽車服、開摩托機車的樣子。結論居然是一定很帥。

     「那……什剎海你要開多少分鐘?」她問。

     「三分鐘。」他答。

     白錦曦想了想:「你看,那還是十三郎啊。什剎海,三分鐘,什三郎,十三郎。」

     韓沉淡淡答:「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看你才是個十三妹。」

     — —

     儘管一路插科打諢,下車時,白錦曦的腿還是軟了。扶著車門,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一隻有力的手及時從旁邊伸過來,扶住了她的胳膊。

     韓沉看著她:「沒事吧?」

     她笑笑:「沒事。」

     他的手立刻鬆開,轉身朝前走。

     男人的手指在深夜裡溫涼而有力,熨帖著她的手腕。只是動作太快。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他的手指就從她皮膚上移開。這一個細微的小動作,突然就令白錦曦想起那天在案發現場,他也是這樣,避開她的觸碰。除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倆摔倒在一起,或者接她下屋頂。

     白錦曦忽然覺出味來。

     嘿,這傢伙,難道真的是守身如玉啊。

     藍星機械廠門口黑燈瞎火,但是已經有兩名民警趕了過來,看到他倆,立刻報告情況:「還沒有可疑人員出現。」

     白錦曦馬上給負責巡邏追捕的刑警打電話,開了免提: 「我到藍星了!人抓到沒!」

     對方焦急的聲音夾雜著呼呼的風聲傳來:「沒!那小子很機靈,跑得還很快,眨眼人就不見了。他繞開了藍星的大門,我們正往他可能去的幾個方向追呢!」

     白錦曦皺眉。這下麻煩了,老城區的彎彎巷巷,最容易追丟了。不抓個現行,怎麼知道罪犯到底是不是宋離江,怎麼給他定罪?

     剛要給負責監視陳離江的周小篆打電話,突然就見韓沉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了。

     「白錦曦!」他叫她的名字。

     白錦曦心神一凜,反應過來,立馬跟了上去。

     工廠後門。

     ——

     械廠後門門前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大樹茂密成蔭,車輛不能通行。兩人跑了千餘米,就繞過了廣袤的廠區,遠遠看到了這條小路。

     白錦曦一邊跑,一邊看著遠處的後門。

     剛想說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隱蔽、守株待兔,結果一眼就看到黑色的高大身影,突然從相隔大約百米遠的巷子拐了出來,跑向了後門!

     白錦曦心頭猛地一顫,大喊一聲:「站住!」

     韓沉已經如離弦的箭般,朝那人追了出去。

     是他!一定是他!

     誰會在這個時候,恰好跑到這裡!

     除了奪路而逃的強姦犯!

     那疑犯聽到呼喝,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可是夜色太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

     然後他跑得更快了。

     但是韓沉在前,白錦曦在後,兩人也越追越近。

     相隔七八十米遠時,那人已經跑到了後門前。接近兩米高的鐵柵欄緊閉著,那人身手竟然極為靈活,三兩下就翻上了欄杆,跑進了廠區裡。

     韓沉緊隨他身後,也翻了過去。落地時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白錦曦看不清他的臉,一時也沒明白他為什麼回頭。

     但是他沒有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很快就轉頭,繼續朝前跑去。

     過了一會兒,白錦曦也追到了後門口,抬頭看一眼高高的鐵柵欄。

     她爬了上去。

     本就跑得腿軟,現在蹲在頂上,腿更軟了。一咬牙,閉上眼,手一鬆,直接就掉了下去。好在她反應夠快,雙手撐在地上,只是臉還是重重地在地面擦了一下,好疼。

     渾身冷汗淋漓,但是她立馬爬起來。

     因為恐高,每次查案遇到這種情況,她腿軟沒法跳,就這樣逼自己直接摔。疼是疼了點,但是就不會耽誤事了。

     廠區後部是一片宿舍樓,此時沒有路燈,已是漆黑深沉,寂靜一片。而白錦曦用盡全力在小路上奔跑著,並且清晰看到,他倆的身影遙遙在前方,正在往有光亮的一條路上跑。而路的那頭,也隱隱有腳步聲和人聲傳來。

     半分鐘後。

     白錦曦終於跑出了這條小路,跑到了燈光明亮的大路上。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切,她徹底愣住了。

     首先看到的,是韓沉。

     他就站在離她幾米遠的位置,黑色背影已經被汗水浸透。而他呼吸低促,眼睛盯著前方,那烏黑漂亮的眼眸裡,冷冷的,浸著狠意。

     前方,距離他倆十多米的位置,一大群藍衣工人,至少超過七八十人,大概是剛值完夜班,正從廠區走出來,場面嘈雜、人頭湧動。看到他倆,大多露出驚訝的表情。

     而他們追的疑犯,早已不知混進了哪裡。

     這時,白錦曦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周小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急促很疑惑:「老大,不對啊!我剛才混進車間看了,陳離江一直在值班沒有離開。我現在還跟著他呢,他剛從車間出來往外走呢。」

     白錦曦倏地一愣,下意識抬頭,望向茫茫人群。

     韓沉看她一眼,也望過去。

     結果就看到一堆藍衣工人裡,一個熟悉的面容,不正是陳離江,跟兩個同伴一起,步伐輕快地走了過來。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忽然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漆黑的眼,平靜而幽沉。

     然後,轉頭看著自己的伙伴,不知在說什麼,緩緩笑了。

    ---------------------

     小劇場之飆車  <季白有情客串>

      由於韓沉失憶了,其實關於飆車的記憶,也是季白告訴他的。當然,看著以前的照片,也能想起不少,據說當年20出頭的季三哥,帶著十五歲的韓沉飆車時,曾經有過一段這樣的對話一一一一

     猴子問:「三哥這麼帥,車開的又好,就是不理那些小妹妹,以後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三哥心動啊?」季白抽了口煙,答:「首先得漂亮。」韓沉那時剛學會抽煙,彈了彈煙灰,接口:「還得溫柔。」季白:「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叫她往東不敢往西,才有當你們嫂子的樣子。」韓沉點頭:「三哥說得對,女人就是要找聽話點的。」一幫哥哥們哈哈大笑:「你小子才多大,懂什麼啊。」

     韓沉面不改色答道:「很大。」遭到一陣暴打.......

      後來,他們都沒有找這樣的女人。

     他們都愛上了獨一無二的那各女人。

     只是,季白的生命一帆風順,年少輕狂沉錠成成熟和豁達,而韓沉沒有他那樣的運氣,他也不在年少輕狂,只是往事變成了暗藏的骨刺,埋進他的血肉軀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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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7:40
第十四章 黑色手套

     白錦曦正在發楞,突然感覺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了。

     一轉頭,對上韓沉的眼睛。

     「走。」他只說了一個字。

     「嗯。」

     他鬆開手。白錦曦這才發覺,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

     所以他剛才握住她的手腕,是防止她做出衝動的行為?

     怎麼可能。她再憤怒疑惑,也不會輕舉妄動。

     兩人轉身,隨著人流一起往外走。身後的廠區依舊喧囂,四周的夜色依舊寂寥。

     白錦曦小聲嘀咕:「真憋屈。」

     「犯不著。」低而慢的嗓音,字字清晰,「做得越多,痕跡越多。他這是自尋死路。」

     ——

     第三名受害者,叫趙曼曼。

     但與前兩名受害者不同,她沒有遭受到實質性侵害。

     也就是說,罪犯強姦未遂就跑了,然後她立刻報警。

     趕到案發現場,白錦曦站在趙曼曼的臥室裡,環顧一周。一切還保持著案發時的原貌,燈是開著的,床上被褥很亂,其他地方沒有異常。窗戶是緊閉的,趙曼曼坐在床沿上,身材嬌小,身上披著件外套,裡頭衣衫凌亂,臉上還有淚痕。

     白錦曦戴著手套,拿起床上的一根木棒:「你就是用這個打他的?」

     曼曼點點頭。

     那是怎樣驚險的一幕呢?

     悄無聲息的尾隨,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他很高挑,手臂上的肌肉結實。戴著黑色面罩,眼神狂熱。

     他直接將她推倒在床上。

     他用尼龍束繩綁她的手時,她反抗過一次,一腳踢在他的心窩。他措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但是很快爬起來。曼曼想跑,但是立刻被他壓在床上。這一次她沒能掙脫,被他綁住雙手。

     他低頭亂親了一陣。因為她的掙扎,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制住她的雙腿。而當他低頭去綁時,機會來了。曼曼的雙手雖然被綁在一起,但這並不影響她勉力從床沿內側,抽出藏著的木棍,一棍子就砸向他。

     自從聽聞這一片發生入室強奸案後,獨居的她,就一直在臥室裡放著這支木棍。

     可惜他反應很快,偏頭避過,這一棒子就沒打著。只是曼曼此時的情緒已經幾近崩潰,舉起棒子就是一頓亂打,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那人幾次想要搶她手裡的棒子,都沒成功,最後在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瘋狂揮舞中,奪門而出,跑了。

     ……

    白錦曦伸手拍了拍曼曼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曼曼擦擦眼淚,嗓音有些啞:「警官,你們能抓住他嗎?」

     「一定能。」

     ——

     白錦曦推開臥室的門,就見周小篆迎面跑過來。

     「老大,我問過廠領導了。」他說,「一開始他們都說監視陳離江的事一直嚴格保密。但是中間也有一兩個人態度有些異樣。我一追問,原來一名副廠長把這件事告訴過自己的心腹幹部,另一名工會主席告訴過他老婆。雖然他們一再保證沒往外說,但我覺得不能百分百相信。」

     白錦曦沉思:「所以,不排除我們的監視行動,已經被陳離江提前知道的可能?」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這種人脈關係錯綜複雜的國營老廠,從來就藏不住秘密。說不定誰是誰的表哥,誰是誰的發小。輾轉就傳了出去。

     於是現在,系列案件第三宗,陳離江就擁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現在怎麼辦?」周小篆問。

     「看看再說。」

     「小白!」刑警小齊跑過來,「罪犯走的時候大概比較急,踩中了樓梯口的一個小水窪,留下了兩枚清晰的腳印。」

     白錦曦精神一振,立馬跟著他走出去。剛出大門,就見韓沉蹲在樓梯口,戴著黑色皮手套,正在與鑑定人員一起觀察地上的腳印。

     白錦曦拿了一副手套,也蹲了過去,臉貼著地面,換不同方位去看深淺形狀。韓沉被她擠了幾下,看她一眼,站起來,沒說話。

     樓梯口是泥地,腳印比較深,大概踩進去了半厘米,花紋清晰。白錦曦心頭一喜:這意味著不僅可以根據腳印長短、深度推測罪犯的大致身高、體重,很可能還能提取出可疑物質,從而推斷罪犯去過哪裡、生活在怎樣的環境,甚至有可能就此確定罪犯的身份。

     她站起來,看向韓沉。

     天就快要亮了,天空呈現暗藍色,就像籠罩著一層薄紗。而薄紗之後,彷彿有光線即將噴薄而出。

     韓沉靠在樓道裡,低頭含了根煙,擦火點燃。火苗跳動,他輕吸了一口,然後用戴著黑手套的手指夾著煙,抬眼看著她。

     白錦曦開口:「情況很明顯。」

     隨著呼吸,他的鼻翼間噴出淡淡的煙氣:「嗯。」

     「但這兩個腳印,也許只能給一個人定罪。」

     「我們需要新的證據。」他說。

     白錦曦想了想,點點頭:「馬上重新梳理案情。它一定存在,只是還沒被我們發現。」

     他看著她,沒說話。

     被他這麼盯著,白錦曦有點莫名其妙:「怎麼了?」

     他抬手吸了口煙,然後用尾指點了點自己右邊臉頰示意:「臉。」

     「臉怎麼了?」她用手背擦了擦臉,好像什麼也沒有啊。

     而她看不到的是,剛才勘探腳印時,臉上只是在地上蹭了一點黑,被她剛才這麼一擦,變成了一片。染在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韓沉笑了笑,伸手過來,夾著煙的尾指在她顴骨上輕輕一點就走。

     「這兒。」

     黑色皮手套擦過她的臉,微涼、柔軟,有澀澀的感覺。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

     「哦。」白錦曦從口袋裡掏出張紙巾,用力擦了擦他觸碰過的位置。覺得那塊皮膚熱熱的都有些微痛了,將紙巾往垃圾桶裡一扔:「沒事,一會兒去洗把臉。」

     一抬頭,發現韓沉依然看著她。

     「還沒擦掉?」她有些驚訝。

     韓沉沒答,含著煙就往外走。

     白錦曦轉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出來了,金光點點灑在老城區的輪廓上。她伸手揉了揉肚子:「喂,去吃早飯吧。」

     其他刑警還是半夜趕到的,兩人去了檔案館又追捕罪犯,足足跑了一晚上。此刻早已飢腸轆轆。填飽肚子才能繼續查案。

     「嗯。」他應道。

     陽光照下來,白錦曦的目光不由自主先落到他白皙的側臉上,而後又滑向他夾著煙的那隻手。

     不得不說,男人戴著黑手套抽煙,而且手還生得修長勻稱的話,看起來真是……帥得動人。

     兩人剛走了幾步,就看到剛剛還在外圍勘探的周小篆,一臉尷尬和猶豫地從拐角處跑了過來。

     「怎麼了?」白錦曦問。

     他笑著朝韓沉打了招呼,然後將她拉到一旁。韓沉將煙頭丟進垃圾桶,抄手往牆壁上一靠,等著她。

     白錦曦狐疑地看著周小篆:「到底怎麼啦?」

     周小篆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老大,徐法醫剛才來啦,剛走到拐角,看到韓神在摸你的臉,轉身就走了。那臉色……嘖嘖,你還不快去追!」

     白錦曦一愣,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他:「什麼摸臉!我臉上有黑!」

     「哦。」周小篆鬆了口氣,然後又替她發愁,「可是徐法醫誤會了啊!快去追!人還沒走遠,來得及!」

     「等等——」白錦曦還想說什麼,周小篆已經把她推了出去。她探頭看了一下,看真瞥見一個酷似徐司白的修長身影,正走在相隔不遠的巷子裡。

     於是她轉頭對韓沉說:「我先去處理點事兒,很快回來,等我。」

     韓沉點了點頭。

     ——

     對於為什麼要跑出來追徐司白這件事,白錦曦自己也感覺怪怪的。

     徐司白又不是她男朋友,韓沉也不是她移情別戀的對像啊。

     而且,就算要追,不應該是男人追女人嗎?

     怎麼到她這兒,就是她追徐司白了呢?

     不過話說回來,徐司白是她最好的哥們兒,他要真因為什麼事兒生氣了,她還是得把他追回來。

     至於周小篆說的徐司白喜歡她?

     這不可能。

     以前有一次,周小篆也曾問她:「你說徐司白到底喜不喜歡你?」

     白錦曦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他要是喜歡我,為什麼不追我?」

     這幾年,江城公安系統追她的也有那麼幾個。而徐司白?一直保持好朋友的關係,從無任何男女之情的表示。

     他從無逾越,也從不靠近。

     ——

     白錦曦在巷子裡跑了一段,果然就看到前方那熟悉的身影。

     徐司白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衣,咖啡色休閒褲,高大又清爽。頭微微低著,露出白皙的脖子。

     白錦曦看到他,心頭就是一暖,輕手輕腳跟過去,踮起腳、抬手就將他的後腦輕輕一拍。

     他有些意外地轉頭看著她。

     白錦曦笑瞇瞇:「想什麼呢?怎麼來了又走了?」

     他靜了一瞬,答:「突然想起所裡的屍體有點問題,就走了。」

     白錦曦雙手插褲兜里,微笑問:「不是吃醋?不是因為我交了新兄弟,老兄弟心裡不舒服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大哥安撫小弟似的。

     徐司白笑了。

     過分清俊的容顏,如同陽春白雪般晃眼。

     「嗯,我是吃醋了。」他輕聲說,「那個人名聲不太好,不想看到你和他混在一起。」

     原來如此。

     「老徐!你想多了。」白錦曦笑著說,「他不是那樣的。人挺可靠。」

     徐司白看著她,沒說話。

     白錦曦自覺洞察了他沉默背後的幼稚小心思,索性將他肩膀輕輕一勾,頭湊到一起,輕聲說:「放心,他跟你沒法比。你是我心中No。1的男性摯友。周小篆都在你後頭!對了,可別告訴小篆啊。」

     徐司白側眸看著她。

     因為隔得近,那雙修長的單眼皮,越發顯得漆黑、乾淨、澄澈。而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也縈繞在她周圍。

     「這還差不多。」他慢慢地說,眼中透出笑意。

     白錦曦也噗嗤一笑,鬆開他的肩。

     終於哄好了啊……

    約莫是早晨的陽光令人慵懶,白錦曦只覺得全身疲憊,乾脆在路旁的台階坐下休息。徐司白挨著她坐下。

     陽光從頭頂射下來,照亮整條小巷,也照在兩人身上。

     一時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徐司白轉頭看著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冽:「吃東西了嗎?」

     白錦曦隨口答:「還沒。」

     他站起來:「走,帶你去吃。」

     她​​剛要答好,突然想起剛才還約了韓沉。

     徐司白見她遲疑,以為她忙著查案不想吃飯,眉頭輕蹙剛要跟她講道理,忽然抬頭,往巷子另一頭望去。

     白錦曦也循著他的視線轉頭。

     韓沉居然跟周小篆一起走了過來。小篆還在一臉無辜地朝她打眼色。

     原來,剛才韓沉原地等了一會兒,大約也是餓狠了,就問周小篆:「她人呢?」

     周小篆一向有點怵韓沉,含糊答:「她可能還有事,要不你自己先去吃吧。」

     韓沉就沒再說話。

     然後他就徑自朝這邊走過來了!

     給周小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韓沉說:前方有姦情,你繞路去早點攤吧!於是他硬著頭皮也跟了過來。

     白錦曦看著韓沉越走越近,兩人目光在空中一對,她有點發楞。

     徐司白轉頭看著她,嗓音溫軟:「走吧,想吃什麼?」

     白錦曦:「我……」

     話還沒說完,韓沉已經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身影消失在小巷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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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8:18
第十五章 他的執念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種奇怪的東西。

     譬如今天,明明吃不吃早飯、跟誰吃早飯,真的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白錦曦想著韓沉一個人走開的背影,心里莫名就有點不是滋味。

     想想她這個人,還是心太軟哪。

     坐在回警局的車上,周小篆看了白錦曦一眼。

     過了一會兒,又瞅她一眼。

     白錦曦正把一袋小籠包繫好,再放入一個紙袋裡保溫,頭也不抬地問:「看我幹嘛?」

     小篆有點傷感:「老大,你是不是有點喜歡那個韓沉啊?剛才都不去跟徐法醫吃早飯。」

     白錦曦乾脆沒搭理他。

     「不過你要真喜歡誰,我一定支持你。」小篆痛下決心,「只能拋棄徐法醫了。」

     「放心吧。」錦曦雙手往腦後一枕,「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韓沉。」

     「為什麼啊?」

     錦曦看著前方:「他心思太重。」

     ——

     很快就到警局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錦曦一眼就看到韓沉坐在窗邊,手裡拿著個三明治,看著屋裡那塊白板。白板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東西。

     聽到動靜,他看她一眼,然後吃了一口三明治,繼續盯著白板。

     錦曦認得那三明治,街頭星巴克買的。

     那有什麼好吃的。

     她走過去,將熱包子往桌上一放:「喏,吃這個吧。你走那麼快幹嘛,我又不知道徐司白突然找我吃飯。」頓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啊。」

     韓沉還盯著白板,身子慢慢往椅子裡一靠。

     「沒關係。重色輕友,言而無信,人之常情。不必道歉。」

     白錦曦有點哭笑不得:「他才不是色呢。」看一眼他的側臉,心道:要說色,你才是色。

     韓沉伸手撥了撥塑料袋,放下三明治。

     「什麼餡兒?」他捏起一個。

     白錦曦心裡有點高興,在他對面坐下:「白菜肉的,在一家路邊攤買的,特別好吃。」她本意是想告訴他,路邊攤才是極品美味。誰知他看她一眼,又把包子放了回去。

     「心領了。」他拿起三明治,繼續吃了起來。

     白錦曦覺出味兒來——他這是嫌路邊攤不乾淨呢。

     這人!老街坊的攤兒,不見得沒有大酒店乾淨!所長都很喜歡吃呢。

     真是公子哥做派,當刑警了還這麼挑剔。她還真沒見過哪個刑警早餐吃星巴克!

     她立刻把包子拎回來,決定一會兒去所長那裡獻殷勤。

     這時,周小篆敲門進來了。

     「老大,韓神,你們要分析案情麼?我可以旁聽嗎?」

     「可以啊。」白錦曦答。

     周小篆搬了個椅子,在旁邊坐下。韓沉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裡,包裝紙一揉,抬手丟進遠處的垃圾桶:「開始吧。」

     ——

     白錦曦先說出了看法。

     「可以肯定的是,前兩起案件是同一個人作案,第三起是另一個人。」她說,「前兩起案件裡,作案人冷靜、沉著,對現場的控制力很強。而且他是名憤怒型強姦犯,對現場都進行了破壞以宣洩情緒。但是我們看第三起,根據受害者口述,作案人很有些手忙腳亂,而且他沒有對現場進行打砸——他沒有那樣的情緒需要發洩,最後甚至還落荒而逃。如果換成第一名罪犯,是絕對不可能臨陣退縮的。」

     韓沉安靜著。小篆接口:「對!而且陳離江出現在兩名受害者的行動地圖上,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白錦曦點頭:「是的。主犯一定是陳離江,這一點不用懷疑,我們缺少的只是對他的證據。另外,等腳印的鑑定結果出來,我們很可能就能給第二個人定罪。」

     周小篆:「所以他們是共犯的關係?」

     白錦曦答:「對。從第二個人模仿陳離江的作案手法這一點來看,一定是他身邊很近的人。而且恰好在這時候作案,為陳離江製造了不在場證明。」

     「那就很可能是跟陳離江同宿舍的工友了。」小篆拿出那三個人的照片,皺眉,「是誰呢?」

     白錦曦和韓沉的目光同時落在照片上。

     「曾方平。」

     「曾方平。」

     聲音同時響起。

     然後兩人對視一眼。

     周小篆被他倆的異口同聲驚了一下,問:「為什麼啊?」

     白錦曦瞧一眼韓沉,答:「不僅因為他跟陳離江關係最近,受害人曼曼對罪犯的行為反應的描述,跟曾方平也最貼切。而且小篆,你記得我跟你講過,強姦犯的四種類型嗎?第二種,補償型強姦犯。現實中羞澀內向,缺少成就感。強姦可以讓他獲得極大的成就感和補償感。你看曾方平,多麼符合這類型強姦犯的畫像啊!」

     她語帶感嘆,那雙美眸也自然而然瞇了起來。

     周小篆插嘴:「老大,我不是跟你說過嘛,不要這樣講話,樣子特別像狐狸……」

     「閉嘴!」白錦曦連忙打斷他,臉皮居然有點熱,下意識看向韓沉。結果就看到他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切,狐狸什麼的,她才不像。

     周小篆「嘿嘿」一笑,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韓神,那你是怎麼得出結論是曾方平的?啊,你是不是也擅長犯罪心理的啊?真厲害。」

     白錦曦默默地在心中給他點了根蠟:小篆幹得漂亮。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人比你更棒!

     韓沉摸出煙,偏頭點了一根,甩了甩火柴,丟進垃圾桶裡。然後吸了一口,抬頭看著周小篆:「什麼是犯罪心理?我沒聽說過。」

     周小篆愣住了。

     而白錦曦看著韓沉的側臉,只有一個念頭:

     真是……混蛋啊。

     這時,韓沉將腳印的照片從桌上抽出來,丟到他們面前:「步長26公分,步幅76。現場是較為材質鬆軟的黃棕壤土,腳印深0。3。根據這幾項推斷,疑犯身高178公分左右,體重70-72公斤重。三個人裡,只有曾方平符合條件。」

     白錦曦和小篆同時「哦」了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

     這是步伐追蹤的技能。官湖派出所沒有懂這個的,但是他們都看市局的同事使用過這個本領。只是當時那名刑警現場採集數據後,回辦公室用電腦綜合計算了幾個小時,才得出精確結論。韓沉就在現場看了兩眼,然後就在腦子裡算出來了?

     小篆盯著韓沉,眼睛裡露出新的崇拜。而白錦曦心想,他用傳統刑偵手段,她用犯罪心理,沒想到最後還殊途同歸了。

     這時韓沉也看向了她,眼睛裡很沉靜。

     既然統一了結論,剩下的工作就是重新梳理案情,尋找是否有遺漏的線索和證據。

     錦曦和小篆同時看向房間裡那塊白板。

     上面是一手非常漂亮的小楷,書寫著每起案件的基本信息——

     「1、馬小菲案2、紀雅馨案3、趙曼曼案

     時間:8月2日星期六8月6日星期三8月13日星期三

     地點:道里巷10號道南巷5號綿陽巷17號

     作案特點:……」

     韓沉單手夾著煙,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翻看著腿上的捲宗。

     周小篆第一個有發現:「我想到了!三次案發的晚上,都是晴天,無雨無風。」

     韓沉和白錦曦都沒說話。這是必然的。罪犯當然要挑好天氣作案,否則不方便,也容易在屋內留下痕跡。

     白錦曦想了想說:「第一次案發是周六,第二次週三,第三次又是周三。」她抬頭看著白板:「這其中有什麼關聯嗎?」

     韓沉抬手吸了口煙:「嗯。」

     白錦曦翻翻手裡的捲宗,又搖搖頭:「哦,他們那個班,三班倒,這兩個日子正好休息。」看來沒什麼特別。

     屋內又靜了一會兒,小篆開口:「那個……還有一點,不過可能沒什麼用。週三、週六,正好是陳離江的前妻許瑩,以前每次做導遊時,離開家的日子。她跑的是省內線路,每週的時間基本是固定的。」

     白錦曦和韓沉同時轉頭看著他。

     白錦曦:「繼續說。」

     周小篆:「呃……沒了,關於許瑩的資料不多。她現在不在江城,離婚後,就搬到洪瑜縣去住了。」

     白錦曦:「立刻去找她詳細談一談,了解陳離江的情況。如果日期的選擇,真的跟前妻有關,那只能說明陳離江的執念真的很深。一個罪犯執念越深,心理就越扭曲;越扭曲,他就越會希望在行為中達成自己的執念。他選擇哪一天作案,他會把工具偷偷藏在哪裡,他會在哪裡留下痕跡,都可能與這個執念有關。說不定我們就能找到定罪的證據。小篆,幹得好!」

     她講話的時候,韓沉一直看著她。而小篆用力點點頭,立刻推門出去了。

     房間裡就剩下兩個人,重新恢復寧靜。

     白錦曦看著他:「繼續?」

     他點點頭,將煙頭戳熄在煙灰缸裡,又敲出一根。

     白錦曦伸手過去,手心朝上攤開。

     「抽完了?」他指的是上次被她順走的大半包。

     「嗯……」

     他丟了一根到她手掌心,自己點燃後,把火柴盒也丟給她。白錦曦點了煙後,在手裡玩著火柴盒:「這盒給我吧,反正你很多。」

     「嗯。」

     白錦曦就把火柴盒揣進褲子口袋裡。涼涼的硬硬的盒子,摸著居然很有質感。

     兩人一起抽著煙,繼續看卷宗。

     這時已經是上午九、十點鐘,陽光格外的好,屋子裡也顯得格外地靜。白錦曦看了一陣,還是沒有頭緒。其實這些天,她只要一有時間,卷宗都不離手,已經不知看了多少遍。所以一時要找到突破點,不是那麼容易。

     正叼著剩下的一小段熄滅的煙頭,左思右想,突然就聽到韓沉的聲音響起:「不看了。」

     白錦曦抬頭看著他。

     「讀。」他將捲宗丟到她面前,「開始吧。」

     「啊?」

     韓沉往椅子裡一靠,伸手揉了揉眉心,閉著眼睛說:「眼睛的閱讀速度太快,很多訊息還沒經過大腦仔細加工,就看過去了。一字一句念出來,放慢速度,一是給大腦一個反應時間;二是刺激的是我們的聽覺;三是口供裡記錄的很多東西:聲音、氣味、畫面,光靠眼睛看文字形成不了直觀感受,讀出來更容易刺激大腦產生聯想,發現線索。」

     白錦曦聽得高興起來:「很有道理啊,這招不錯,你從哪兒學來的?」

     韓沉笑了笑:「以前有人……」他的聲音突然頓住。

     以前有人不喜歡看卷宗,總是要他讀,還說這麼一堆大道理——這句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腦海裡。

     而現在,他破了那麼多案子,在深夜裡讀過那麼多卷宗,K省第一神探的聲音,卻再也沒有人聆聽。

     見他忽然不說話了,白錦曦也沒太在意,拿起卷宗,翻到第一宗案件受害人陳述那裡,讀了起來。

     「時間:8月3日上午十點。地點:官湖派出所審訊室。談話人:白錦曦、齊子澤;陳述人:馬小菲……」白錦曦的音色是所裡公認的好,每次讀報活動都是讓她來,此時她也讀得十分專注、抑揚頓挫,「馬小菲說:'當時是晚上11點半,我下班回來的路上,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但是沒太注意。到了家門口…… '」

     讀著讀著,她突然感覺有些異樣,抬頭望去,就見韓沉靠在椅子裡,雙手搭在扶手上,靜靜地望著她。他的眼睛本就生得漂亮,色澤濃郁,此刻專注地望著她,竟令她心頭突地一跳。

     「幹嘛?」白錦曦開口,「這什麼眼神?我哪裡讀錯了?」

     韓沉沒答,伸手拿了根煙,低頭點上。

     白錦曦繼續讀道:「……到了家門口,突然看到有個黑影站在樓梯口。我嚇了一大跳,剛要……」

     「嚇了。」他突然出聲。

     白錦曦莫名其妙地望著他:「怎麼了?」低頭看看卷宗:「是'嚇了一大跳'啊。」

     韓沉抬手吸了口煙,透過煙霧看著她:「是'嚇le ',不是'ne'。小學語文誰教的?」

     白錦曦明白了。南方人嘛,L和N不分簡直是天經地義。以前也有北方同事嘲笑過她的口音。

     她滿不在乎地說:「那有什麼關係。能聽懂就行。」不過下意識還是注意了發音,繼續讀道:「剛要喊人,他 ​​就摀住了我的嘴。力氣很大。樓道裡很黑,我什麼都看不見,被他壓在門上摀住嘴,暈乎乎地,他就搶過鑰匙開了門,把我推了進去。他用膠帶封住我的嘴,動作很快……」

     「heng快。heng快是什麼?」他突然問。

     錦曦白了他一眼,繼續:「動作……很(hen)快,然後用那種可以收口的帶子,綁住我的手和腳。我根本動不了,只能被他拖到床上,然後……」

     「那種,根本,動不了,只能……」他低聲重複,嗓音輕慢,將她念錯的字,一一挑了出來。

     白錦曦全身一僵,緊捏卷宗,抬頭瞪著他:「到底是你念還是我念!」

     神經病啊!臭北京混蛋!

     韓沉看她一眼,含著煙笑了。

     白錦曦也有點想笑,「哼」了一聲,捧起卷宗發誓要排除一切干擾,繼續專注地讀了起來:「……他推開了窗戶,外面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鐘聲……」

     「鐘聲。」韓沉忽然打斷了她。

     白錦曦忍無可忍。沒錯!她en和eng也是不分的。

     雙手叉腰看著他:「韓沉你……」她忽然住口。

     因為看到了韓沉的表情。

     然後她腦子裡轉得飛快。

     鐘聲?

     ……

    鐘聲!

     許多線索、畫面、聲音,如同電光火石般在腦海中閃過——第一名受害者口述,當「他」從背後進入「她」時,她絕望地抬起頭,看到窗外的月亮,聽到隱約的鐘聲;第二名受害者說,看到他去打開了窗戶,鐘聲傳了進來,然後他還調暗了燈光,打開了電視機,放很小的聲音;第三起案件發生那晚,她白錦曦和韓沉走在檔案館外,相對無言,聽到了幽長的鐘聲。

     還有最初在案發現場看到韓沉時,他站在窗邊,一邊含著煙點火,一邊說:「第三個疑問,罪犯強姦時,為什麼要打開臥室的窗,心理變態麼?」

     ……

     「他」,難道是為了聽深夜窗外的鐘聲!

     兩人對視一眼,白錦曦快速地說:「這片城區,只能聽到城郊駝峰山上、寶安寺的鐘聲。而且那裡的鐘只有逢年過節才敲,要麼就是有人給錢,想要祈福,才在指定時間敲。按說那三個晚上都不是節日,只可能是有人指定寺廟敲鐘的。這個鐘聲一定對陳離江有特殊的含義,並且很可能跟前妻許瑩有關。我馬上去查!」

     ——

     白錦曦立馬帶著幾個刑警,趕去了寶安寺。

     調查結果果然不出她和韓沉所料,寺廟方丈坦然相告,那三次敲鐘都是陳離江指定的,而且陳離江還是他們的俗家弟子,經常到寺裡帶髮修行。警方立刻搜索了陳離江在寺裡的一處住所,結果是令人震驚和歡欣鼓舞的:他們搜查到了大量膠帶、束帶,黑色面罩,一身黑色衣物。並且這些東西上還殘留著一些女人的毛髮,指紋。

     除此之外,還有樣令人作嘔的東西——幾個用過的安全套,裡面的液體已經乾涸,也被陳離江藏在一個罐子裡,居然放在佛門聖地這樣的地方。

     ……

     傍晚時分,所長和分局局長聽完白錦曦的電話匯報後,十分震驚,立刻向刑警隊下達指令:「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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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9:23
第十六章 鬼迷心竅(含小劇場)

       下午五點。     

       刑警小齊坐在監控車裡,一邊啃麵包,一邊盯著畫面中的陳離江。

      「喂,沒什麼異常吧?」搭檔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齊咽了口麵包:「沒有。剛才曾方平過來找他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兩個人都上生產線了。」

     搭檔在他身邊坐下:「小心點。剛才小白來電話了,說曾方平有可能是第三起案件的疑犯。他們現在去寶安寺查線索了。兩個都要盯緊。不知道這曾方平,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留下了腳印,要是他告訴陳離江,可就打草驚蛇了 。」

     小齊抹了一下嘴答:「應該沒事。你看,他倆在生產線上幹得好好的。再說啦,不是有我們看著嘛。」

     果然如小齊所說,接下來一段時間,車間裡一直很正常寧靜。只是他們的車停在廠區院子裡,車間裡的攝像頭畢竟有限,並不能時時刻刻鎖定兩名疑犯。不過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出現在畫面裡。

     五點半。

     小齊靠在椅子裡,盯著屏幕,突然一下子坐直了:「出事了!」搭檔立馬看過來:「怎麼回事?!」

     只見畫面中,一個年輕工人,也不知怎麼回事,衣服被勾在了機器上,整個人正被捲入切割機。而他所處的位置是個偏僻的拐角,只見他面色驚恐地張嘴大聲呼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圍噪音太大,一時竟沒人過來。

     「趕緊救人!」搭檔拉開車門跳下去,小齊緊隨其後。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分鐘內。

     兩名刑警跑進車間,果然聽到機器轟鳴如雷,幾乎掩埋住隱約的呼救聲。他倆趕緊衝到角落裡,一個跑去關機器,一個抓住那名工人,拼命往外拖。他們的出現,終於也引起其他工人的注意,全都大驚失色地圍過來,搶在千鈞一髮之際,把那名工人救了下來。

     「不對小齊!」搭檔刑警看著切割機,「刀片被人拆掉了。」

     小齊渾身一震,兩人立刻舉目四顧,可是圍在他們身邊的幾十名工人裡,哪裡還有陳離江和曾方平的身影!

     ——

    「跑了?!」白錦曦握著手機,與身旁的韓沉對視一眼,「馬上匯報分局,請求增援,將這片區域封鎖,這次一定不能讓他們跑出去!他們現在是亡命之徒,讓大夥兒都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白錦曦盯著前方路面,他們剛從寶安寺回來,已經接近老城區,前方就是巷道了。

     韓沉在開車,坐在後座的周小篆眼尖,忽然指著窗外:「老大,那有摩托車!」

     韓沉和白錦曦同時轉頭望去,那是巷口的一家汽車修理車,果真停著兩輛摩托。

     在巷子裡,摩托車自然比轎車快捷方便無數倍。

     韓沉立刻將車停在修理廠門口,白錦曦第一個跳下去,跨上一輛摩托車,戴好頭盔,然後從口袋裡掏出警官證,丟給聞訊趕來的老闆:「抓犯人呢!徵用了,回頭給你送回來!」

     老闆和伙計看到停在門口的警車,都被這陣勢嚇到了,也沒敢多說什麼,開始張羅關捲閘門了。

     周小篆連忙跑到錦曦身後,抓起另一個頭盔戴了上去。韓沉抽出手套戴上,跨上另一輛摩托車,誰知一個伙計走過來:「警、警官,這輛還沒修好。」韓沉踩了一腳,果然發動不了。他抬頭望去,就見白錦曦已經發動了摩托車,而周小篆摟著她的腰,正要往上跨。

     韓沉跳下那輛問題摩托,走到周小篆身後,一把將他拽了下來。

     小篆十分不解地回頭:「韓神,你為什麼拉我?」

     韓沉戴上頭盔,跨了上去:「那輛壞了,你想其他辦法。」

     「啊?」

     白錦曦正卯足了勁兒,在發動車子,同時在腦海裡盤算大致線路,十分專注用力,又戴著頭盔,所以完全沒注意身後動靜。只是盤算來盤算去,發覺腦子裡線路圖如同蜘蛛網混亂一片,最後決定放棄,繼續依靠身後的周小篆。

     這時感覺身後一沉,有人坐了上來。她就毫不猶豫地一腳油門,一馬當先飆了出去。

     周小篆愣愣站在原地。這時,有熱心的伙計推了輛自行車出來:「警察同志,你看這個行嗎?」周小篆一咬牙,騎了上去,沒關係,他還有兩條腿呢,拼了!

     ——

     白錦曦開了一會兒,才發覺身後的人特別安靜。而且也沒摟住她,只是兩人的頭盔難免挨在一起,才令她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嗨,小篆今天是怎麼了?

     她開口:「摟著我的腰啊,想掉下去啊?趕緊看看,前面左拐還是右拐?」

     身後的人安靜了幾秒鐘。

     忽然, ​​她就感覺到一具溫熱的軀體,緩緩貼了上來,將她包圍。

     然後一雙戴著黑手套的手,從後面環了上來,沒有摟她的腰,而是緊挨著她的手,同樣握住了車頭的把手。

     「我來開。鬆手。」他低沉的嗓音隔著頭盔傳來,就在她耳邊。

     白錦曦的心就這麼突地一跳,依言鬆開了手。他立刻接管了車頭,黑色手套緊握把手,腳下一踩,摩托車的速度立馬提升了。

     「小篆呢?」她問。

     「後面。」

     「哦。」

     傍晚的陽光灑在石板路上,稀疏的行人,看到他們,紛紛閃躲。白錦曦雙手抓著車頭,四處打量是否有可疑跡象。而身後的韓沉,完全是標準賽車手的姿勢,手臂沉穩環繞著她,身子向前伏低,貼在她的背上。有幾次,白錦曦感覺到他的頭盔,擦過她的脖子。這意味著他的頭就靠在她的肩膀上。

     這感覺有點奇怪。因為以前周小篆可沒這麼簇擁著她騎過車,小篆都是摟著她的腰依附於她。

     可也許是陽光太好,靠在他的懷裡,她心中居然還有種溫暖的感覺。

     一路,誰也沒說話。

     白錦曦的脖子卻莫名地快要僵硬掉了。

     「發現目標、發現目標!」白錦曦腰間的對講機傳來急促的聲音,「兩名目標往道里巷方向逃竄。附近警力立刻增援!」

     白錦曦抓起對講機:「我是白錦曦,韓沉跟我在一起,馬上過去。」

     摩托車一個急轉彎,白錦曦的身體隨之往旁邊一倒,嚇了一跳,立馬抓住他的胳膊。而他的胳膊紋絲不動,擋住了她的身體。

     白錦曦重新坐穩,立刻收回了手。

     ——

     道里巷。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這條巷子因為待拆遷的老樓比較多,所以這時間沒什麼人。放眼望去,有住戶炊煙裊裊,也有半座如廢墟般的破樓。

     白錦曦和韓沉下了摩托車,一左一右,慢慢向前。

     地上有兩串足跡,大約是踩到了污水,不連續,但是清晰。

     白錦曦抬頭望瞭望巷子裡稀疏的住戶,以及兩面青色的牆,低聲問:「從腳印看,是他們嗎?」

     「是。」韓沉單膝跪著,戴著黑手套的手,按在地面上。

     兩人起身,循著腳印,再度往前逼近。

     韓沉突然腳步一頓,臉色微沉。

     白錦曦轉頭看著他:「怎麼了?」

     「思思住在前面。」

     白錦曦一怔,兩人加快步伐。結果到了巷口,就看到了思思的小賣部。

     天還沒黑,卻是屋門緊閉,一點動靜也沒有。

     白錦曦心裡咯噔一下,不會那麼巧吧。但是轉念一想,又極有可能。兩名罪犯被警方逼入這條小巷,周圍已設下天羅地網,走投無路。而思思的小賣部臨街、門窗大開,孤兒寡母又容易制服,簡直是現成的避難所。他們在裡面暫時避過警方搜索,再逃生,是最好的選擇。

     「跟著我。」韓沉貼到牆上。

     白錦曦緊隨其後。

     兩人一路小跑到小賣部的窗戶底下,竟一點聲響也沒發出。白錦曦看了他一眼,他抬著頭,側臉輪廓十分鮮明,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棋逢對手的搭檔,感覺居然很……爽。

     揮灑自如、劍走偏鋒的爽。

     韓沉看著她,打了個手勢。白錦曦會意,他的意思是讓她去後門守著,他自己從前門突破。

     但這等於也把最大的危險給了他。

     她靜了一瞬,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邊心口,意思是讓他當心。

     他輕輕點了點頭。

     白錦曦轉身,沿著牆根往屋後繞。誰知剛走了幾步,突然就看到後門「哐當」一聲被人推開,一個人跑了出來,瞧那樣貌身形,不正是陳離江!他竟滿手鮮血,手裡還拿著把刀,繃著臉朝前方跑去!

     白錦曦心裡一驚,拔腿就要追,誰知肩膀一下子被人按住了。

     「我去。」韓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白錦曦一轉頭,看到他的臉一閃而過,眼睛里墨色深沉。

     轉瞬間他就鬆開她的肩,朝前面跑去。他跑得比陳離江更快,很快就追著他,消失在巷子盡頭。

     白錦曦定了定心神,轉頭看著不遠處敞開的後門,慢慢逼近。然而靠得越近,她就越清晰地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

     然後她聽到了有人哭的聲音。

     白錦曦再無遲疑,貼著牆根就躥進了屋子裡。然而剛走幾步,她就被眼前所見驚住了——

     屋子裡開著燈,滿地血泊。思思衣衫破亂地抱著孩子,躲在牆角里,兩個人都在哭。而床邊地上,躺著個男人,身中數刀,幾乎成了個血人。而他瞪圓著眼,臉色蒼白,顯然已經斷了氣。

     不正是曾方平!

     看到白錦曦跑進來,思思一愣,抱著孩子哭得更大聲了,是那種終於放開了的哭聲。白錦曦迅速看她一眼,然後查看一周,確定無人後,立刻跑到兩人面前蹲下。

     「警官……」思思一把抱住了她。錦曦這才看到她不光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脖子上還有一圈深深的勒痕。

     錦曦將她和孩子都摟在懷裡,她無法設想剛才在這裡發生了什麼,而且還是當著孩子的面。她深吸口氣,柔聲安撫她們:「沒事了,沒事了,警察馬上就趕到,你們什麼事都不會有。來,思思,聽我說,先跟我出去,不要讓孩子待在這裡。」

     思思哭得肝腸寸斷,抱起孩子點了點頭。錦曦從床上拿起件外套,披在她身上,三人起身往外走。

     「發生了什麼事?」韓沉出現在門口。

     白錦曦第一眼看到他,心裡就「噔」的一下。因為他背光而立,手臂上卻沾滿了血跡,黑色Polo衫上也有浸濕的痕跡。

     「韓大哥……」思思捂著臉抽泣,韓沉走過來,跟錦曦一起扶著她。他低聲說:「沒事了,先出去。」

     「嗯。」思思點點頭。

     隔著思思,白錦曦望向韓沉。他察覺到了,側眸看著她。

     「沒事吧?」她小聲問,「那個呢?」

     「沒事。」他抬起胳膊看了看上面的血跡,又放下,「不是我的血。那個已經抓到了,扔給小篆他們了。」

     錦曦鬆了口氣。

     一走出去,就見門外已經站了不少警察,比較寬闊的巷口,還停了兩輛警車。路燈下,陳離江就被關在其中一輛警車的後座裡,身旁是兩名警察。

     白錦曦長長地吐了口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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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9:36
     ——

     警察們開始了現場勘探,思思也終於將孩子哄睡著了,放入一輛警車的後座裡。她轉身看著韓沉、白錦曦和周小篆等人,慢慢在車旁坐了下來,眼中再次泛起淚水。

     ……

    思思是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看到那兩個人的。

     兩個看著都有點眼熟,應該都在她這裡買過煙。他們站在牆角說話,偶爾抬頭朝她這邊看。看得思思心裡有點發毛。

     然後他們就走了過來。

     「拿包白沙。」瘦一點那個青年人說。

     思思鬆了口氣,彎腰進櫃檯給他們拿煙。猛然間眼前黑影一閃,另一個結實些的竟然直接翻進了櫃檯這邊。思思心一驚,但已來不及了。

     她被他們捂著嘴拖進了屋裡,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們關上了店門。

     一進屋,陳離江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玩耍的豆豆,也是一愣。

     然後母子倆就被驅趕到床上待著,陳離江拿著刀,威脅她們不許發出聲音。思思哪裡還敢,只能抱著孩子盡量安靜再安靜,只求他們趕快走。

     天色漸漸暗下來。

     似乎有人從小店門前跑過。

     又有人跑過。

     屋內的兩個男人也漸漸焦躁起來。尤其是曾方平,不斷地問:「陳哥,怎麼辦?怎麼辦?」

     陳離江卻似乎很平靜,說:「我們可能跑不掉了。」

     這話卻令曾方平更焦躁了。

     曾方平是什麼時候對她動了念頭呢?思思也不知道。也許是陳離江的話讓他絕望,也許是天越來越黑,他看她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

     「陳哥。」他說,「反正跑不掉了。我這輩子都完了。我一次還沒搞過女人,我把她搞了吧。」

     兩人同時轉頭看著思思,只看得思思心肝欲裂。

     「不要!別這樣。我不會對警察說的,我沒見過你們……」思思拼命討好求饒。

     「別碰她。」陳離江打斷了她的話,「她還有孩子。」

     思思陡然鬆了口氣,陳離江轉頭,目光跟她一對,那目光平靜而深邃。

     曾方平卻不太高興,一直看著她,眼睛有點紅。

     抽了幾根煙,陳離江站了起來:「走吧。闖得出去就闖,闖不出去就認了。」

     曾方平已經站了起來,突然又說:「陳哥,我們倆分開走吧。目標比較小,你先走。」

     陳離江想了想,大概也覺得這樣逃脫機率更大,點點頭。他看一眼床上的思思,說:「逃命要緊,別碰她。」

     曾方平應了一聲。

     思思的心狠狠一沉。

     結果陳離江剛從後門走出去,曾方平就轉頭看著她。

     那目光猶如困獸。

     他朝她撲了過來。

     是什麼時候被曾方平掐住了喉嚨呢?思思迷迷糊糊也有些記不清了。她本來不打算反抗,可是當豆豆哭著衝上來要媽媽,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時,她就開始掙扎了。

     她的呼吸越來越艱難,大概曾方平手忙腳亂,也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殺人,只是拼命想讓她安靜下來。

     思思明白自己快要死了。

     然後她就用僅餘的力氣開口了:「豆豆……閉上眼睛,乖,媽媽沒事,叔叔只是……在跟媽媽玩遊戲,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孩子。

     閉上眼,你的世界什麼都沒發生。

     突然間,一切都停止了。

     卡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鬆了。曾方平悶哼了幾聲,表情變得扭曲,然後趴在她身上。

     思思開始大口大口喘氣,然後就看到曾方平全身是血被人推開。

     陳離江臉色陰沉、眼睛通紅地站在他身後,手上是一把刀。

     思思嚇得連忙將孩子抱在懷裡,母子倆縮成一團,她伸手摀住孩子的眼睛,不讓他看眼前的一切。

     陳離江靜靜站了一會兒,思思大氣也不敢出。

     「孩子不用閉眼了,因為他不能傷害你們了。」他說。

     ……

     天已經黑了。

     白錦曦和韓沉站在路燈下,望著不遠處,思思坐進了警車,撫摸著孩子。還有陳離江,坐著警車走了。

     「他一向冷靜自製。很可能是看到一個母親被強姦,還有思思在最後關頭對孩子說的話,嚴重刺激了他,讓他情緒失控,殺了曾方平。」她說,「他傷害了幾條無辜女孩,卻救了這一對母子的命。」

     「母愛。」韓沉低頭點了根煙,甩了甩火柴,看她一眼,抽了一根給她。

     白錦曦卻沒接,說:「我只有查案壓力大的時候才抽。現在案子結了,我要禁慾了。」

     韓沉笑了笑。

     燈光有些暗,他的臉也染上一點光澤。白錦曦突然發現,他笑起來其實很溫和。

     當然,也很帥很帥。眉毛、眼睛、鼻樑、嘴唇,線條都非常清晰。

     看著他,錦曦突然有了種想要嘆息的心情,轉頭,望著夜色中的老城區。一時兩人都沒說話。

     這時,不遠處有名刑警站在警車旁,招呼她:「小白,我們回所裡,走嗎?」這里路窄,只有兩輛警車開過來,一輛押陳離江走了,還有一輛坐的是思思母子。其他警察得步行一段,回路口的警車上。

     白錦曦看一眼停在身旁的那輛摩托車,答:「你們先走吧。我得把這摩託車給人家送回去,再回所裡。」

     她跨上摩托車,天氣太熱,現在不趕時間,不戴頭盔了。發動了車子,她轉頭看著韓沉:「你……」

     身後座位一沉,韓沉已經跨坐上來,將手裡的煙頭一丟:「走吧。」

     白錦曦怔了一下:「你不跟他們一起走?」

     現在好像……沒有共騎的必要了。

     「你認得路?」

     白錦曦一下子被擊中要害:「哦。」

     摩托車平穩啟動,白錦曦握著車把,偷偷往後瞟了一眼。這次他沒伸手過來說要騎,當然也沒摟著她的腰。也不知道他手扶在哪裡,身體跟她保持著一小段距離。但是她依舊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

     騎了一段,白錦曦心念一動,說:「要不我們直接騎回所裡吧。反正徵都徵了,現在個人送回去,咱們還得去坐公交。先回所裡,晚上我下班,正好順路給人送回來。」

     「嗯。」他答。有一絲呼吸噴在她脖子上,白錦曦全身微微麻了一下。

     慢慢轉向,騎往派出所方向。

     他的手突然從後面伸過來,跟白天時一樣,緊挨著她的手,握住了車吧。

     這次他沒有戴手套,也沒戴頭盔。身體輕輕貼了上來,呼吸就在她脖子旁邊。

     「鬆開。」他在她耳邊說出兩個字。

     「哦。」錦曦把手放開。

     夜色很靜,有風迎面吹過來。駛出老城區,前方就是一條大橋,橋下流水很暗,也很平緩。映著兩岸的燈光,顏色溫暖。

     再往前開,就是條林蔭道。周圍有學校,籃球場上還有人在跑動打球;有商場,燈光很亮很吵。林蔭道上,光影交織,行人和車輛都不多,摩托車的引擎聲變得很清晰。

     錦曦坐在他身前,身體一動不動,抬頭看著前方。而他也很安靜,一路一句話也沒有說。

     ——

     抵達所裡時,已經快八點了。

     韓沉停好車,先跨了下來。

     「你先上去,我抽支煙。」他說。

     「哦。」白錦曦也下了車,兩人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審訊室在二樓,白錦曦直接上了側面的樓梯。走到二樓拐角處,下意識轉頭,就看到昏黃的路燈下,眼前的一切如同混沌的油畫般定格了。韓沉靠在一樓牆邊,低頭正在打火點煙。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而他一身上下都是黑的,唯獨那張臉白皙清晰。他垂著眼眸,一口又一口地抽著,整個人看起來好像離得很近,又很遠。

     白錦曦看了一會兒,就轉身上了樓。

     她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兩人共騎摩託車的畫面。

     剛剛的韓沉,居然令她感覺到了溫柔。

     不過轉念一想,一定是她想多了。同事同騎而已,要說親近,周小篆每次還摟她的腰,怕死的時候還纏著她不肯放手呢。

     想多了想多了。

     -------------------------

     小劇場之《男人的煩惱》

     韓沉討厭跟女人的肢體接觸,並不完全是因為未婚妻,或者是感情潔癖。而是……

     從小到大,就很討厭。

     小時候,因為長得太好看,家世又好,籃球打得好,功課也好。所以總有很多女人圍在他身邊。幼稚園、小學、中學……有的時候他甚至還莫名其妙,就有女人為他爭風吃醋,打架吵架、互相陷害……他上課時有女人爭搶他同桌的位置;他春遊時誰都想跟他手拉手;他站在操場角落抽支煙,還有群女人偷偷站在樓上感嘆好帥好帥,結果還害他被教導員給抓了。

     所以他從小就有了個認識,那就是女人真的……非常非常麻煩。

     於是從小學起,他就是一個孤傲冷清的少年。對女人說得最多的幾句話就是:「別碰我。」「走開。」以及「我不喜歡你,再見。」

     所以那個時候,韓十三少還有個外號,叫……「韓處」。咋一聽,還以為是個機關領導的稱謂。有一次,父親聽到有人這麼叫他,還覺得挺有意思:「怎麼……自己還給自己封官啦?他們都叫你什麼……韓處?」

     那時韓沉到底還是個青蔥少年,臉紅了。答:「主要是她們太麻煩了。」

     結果後來,他還是喜歡上了最麻煩的那一個。真的很麻煩,又挑剔又愛美,明明平時頤指氣使,傷心起來卻細膩敏感像隻小貓,要人哄要人寵。可韓沉就是寵得心甘情願。兄弟們看到他談戀愛的模樣,簡直要瘋了,都說:我靠,韓哥,這麼疼女人不行,將來小心被女人欺壓到頭上。韓沉答:「閉嘴!我願意。」

     再到後來的後來,他明白了。真的是……千金難買他願意。上天讓他小時候飽經女人的騷擾和磨難,就是要讓他把所有的憐惜、所有的溫柔、所有的好,都攢著,攢著留給這一個女人。

     韓沉覺得這樣非常好。

     不過有了她之後,偶爾韓沉一個人待著,會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年輕英俊的男人有些心酸,也有些激動。

     他想:終於有機會擺脫「韓處」的稱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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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39:54
第十七章 鏡花美麗

     韓沉在樓下抽了一會兒煙,才上樓。

     到了二樓審訊室外,一眼就看到白錦曦一個人坐在陳離江對面,兩個人正在說話。

     小篆正站在樓道裡,湊了過來:「韓神,陳離江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現在先收押了。所長說大夥兒們忙這麼多天也都累了,明天一早,跟分局的同事一塊,正式審訊。」

     韓沉點了點頭,看著白錦曦:「那她現在在幹什麼?」

     小篆笑笑答:「韓神你不知道麼?老大每次都會自己跟罪犯聊一聊。神神叨叨的,還不讓別人在。我們都習慣了,你不用管她。」

     他說完就走了。韓沉立在原地,透過深色玻璃看著他們。

     白錦曦的臉色很平靜,那表情不像是在審訊犯人,倒像是跟朋友在交談。燈光照在她臉上,有種近乎剔透的白,而她的眼睛卻很黑,很明亮。她抽出根香煙遞給陳離江,陳離江接了,她又站起來,伸手過去幫他點燃。

     兩人又說了幾句什麼,白錦曦起身,推門走了。陳離江坐著沒動,眉目沉靜。過了一會兒,他放下了煙,伸手慢慢摀住了眼睛,低下了頭。

     ——

     白錦曦在辦公桌後坐定,又開始了忙碌。

     案子雖然破了,後續工作還有不少。她現在只想快點做完,然後休假幾天,犒勞自己。

     剛敲了幾行字,就聽到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你最後跟他說了什麼?」

     白錦曦抬頭。

     韓沉雙手扶著桌面邊沿,低頭看著她。

     白錦曦把面前的鍵盤一推,人往後一靠。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聽鐘聲嗎?」她說,「因為他跟前妻許瑩,就是在寶安寺外結識的。鐘聲響起時,兩人第一次看到了彼此。很浪漫的故事。」

     她慢慢地說:「後來,每次重要的紀念日、她的生日,他都會去寶安寺,請求響起鐘聲。然後兩人一起在家中度過。在鐘聲中吃飯、很親密,也很相愛。今天他們找到了許瑩,她也證實了這一點。但是陳離江脾氣暴躁,收入也低,相處久了,許瑩就受不了了,加之她是導遊聚少離多。後來就是我們看到的了:她離開了。」

     韓沉拉了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擰開一瓶礦泉水。

     白錦曦繼續說道:「至於為什麼救思思母子,他只問了我一件事。他說:你去買過黃色光碟嗎?有沒有看到母親抱著孩子,賣這些光碟?我說:看到過,很多。然後許瑩告訴我們,她流產過。這件事曾經對陳離江打擊非常大。」

     她聲音一頓。

     韓沉正在抬頭喝水。

     眼皮微微垂著,睫毛很長。鼻樑上映著淺淺的燈光。隨著喝水的動作,喉結輕輕滾動。

     他一口氣就把一瓶水喝光了,將瓶子丟進垃圾桶。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抬頭看了過來。

     白錦曦立刻把目光移開。

     「最後,我是這麼跟他說的。我說:我知道你是太愛她了,為一個人瘋狂,其實想想,真的沒什麼不對。只是你也明白,即使這樣也救不了你自己。而且,誰又來救被你傷害的那些女人呢?你其實一點不想傷害她們,對不對?你只是渴望那似曾相似的溫暖。收手吧,這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人那麼多,還不是都得受著。其實一輩子挺一挺也就過去了。將來如果還能出來,再去看看她,看看她們,看看她們生活得幸不幸福,再問問你自己,可以原諒自己了嗎?」

     韓沉手搭在扶手上,看著她,不說話。

     白錦曦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幹嘛?我說得挺深刻挺走心的啊。」

     「嗯,挺能扯的。」他偏頭點了根煙。

     「切!」

     這時,小齊走了進來,將一疊資料遞給白錦曦,兩人開始低聲交談。

     她忙的時候,韓沉就坐在一旁,安靜地抽著煙。過了一會兒,他低頭看了看手錶。

     因為曾方平死亡現場的初步勘探結果已經出來了,所以不斷有刑警走進來,跟白錦曦交談碰頭。而錦曦也忙得手腳不停,全神貫注。

     等到了一個沒人的空檔,韓沉站了起來:「我回了。」

     白錦曦正在看屍體鑑定報告,頭也不抬地「唔」了一聲。

     從韓沉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他慢慢笑了。

     「白錦曦。再見。」

     白錦曦心不在焉地舉起手揮了揮:「再見再見。」

     ——

     白錦曦也不知道埋頭工作了多久,覺得口有點乾,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

     眼角餘光突然瞥見,旁邊韓沉的座位已經空了。

     不僅座位空了,平時堆滿文件資料的桌面,此刻也收拾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留下。

     她一愣,腦子裡這才後知後覺響起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

     「我回去了。」

     「白錦曦。再見。」

     ……回去了?

     她下意識扭頭看著窗外,此刻夜色已深,派出所的院子裡一片寂靜,哪裡又有人影?

     她掏出手機,翻到之前被她設置為「韓混蛋」的號碼,撥了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像是要印證她的猜測,窗外的天空響起沉悶的聲響,一架夜機亮著燈,從天空中飛過。

     白錦曦拿著手機愣了一會兒,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

     就走了啊,她還沒幫他買土特產呢……

     ——

     韓沉的飛機抵達嵐市,已經是深夜。

     機場很多地方都已關了燈,只有通往接機口的一路,燈光明亮,也非常的靜。韓沉拉著箱子,戴著墨鏡走出閘口。在機上睡了一路,現在的燈光讓他不太舒服。

     迎面就看到一個女人,穿著藕色長裙,長髮微捲,臉龐白皙,站在人群中,十分出挑。大學校長的千金,氣質自然是婉約出眾的,旁邊的人都不時望向她,大約在打量她到底在等誰。而她手裡只拿著個手機,踮起腳,輕輕抱著自己的胳膊,一直在張望。

     韓沉腳步都沒停一下,直接從她身邊走過。

     「韓沉!」她喊了出來,那聲音也是婉轉動聽的。旁邊有不少人看過來。

     韓沉腳步一頓。她已追了上來,伸手想要接他手裡的箱子。

     韓沉手一躲,避開了。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繼續往前走。

     「我說過,不需要你接。」他語氣冷淡。

     女孩沒出聲。

     兩人一路無話。

     出了機場旋轉門,女孩開口:「我怕你晚上打不到車,去你單位,把車開過來了。」她剛把車鑰匙掏出來,就被韓沉一把奪過。

     「誰給了你鑰匙?」他一個人往前走去,「以後不要開我的車。」

     女孩看著他的背影,靜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夜空,長長吐了口氣,追了上去。

     停車場格外地靜,韓沉將箱子扔進後備箱,打開車門。女孩走到副駕,剛拉開門,就見韓沉摘下墨鏡,轉頭看過來。

     「你坐後面。」他說。

     女孩的手在門把上停了幾秒鐘,關上了門。走到後座,拉開門坐了進去。

     韓沉點了根煙,將煙盒火柴扔在副駕上。單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扶著方向盤,非常散漫冷漠的姿勢。一腳油門,路虎便急速開了出去。

     又是一路無話。

     下了機場高速,路上的車輛多了,車速慢了下來。燈光流淌在車窗上,像一條條細細蜿蜒的河。

     辛佳一直看著他的側臉。但是他一直沒回頭。

     過了一會兒,辛佳轉頭,望著窗外。

     「你這次找到「她」了嗎?」她輕聲問,「又一無所獲對嗎?」

     韓沉抽了口煙:「跟你沒關係。」

     辛佳抱著雙臂,眼睛裡浮現似有似無的笑意。

     「韓沉。」她說,「你要怎樣才肯相信,那個所謂的「她」,根本就沒存在過。我的話你不信;你那些兄弟的話,你不信;你爸媽的話,你也不信。那只是你在昏迷的一年裡,產生的幻覺和夢境而已!心理醫生都這麼說了!你這樣折騰下去,對得起誰,對得起叔叔阿姨嗎?」

     韓沉掐熄煙頭就丟了出去:「說夠了?我找誰是我的事。我爸媽再喜歡你,再把你當兒媳婦看,你也不會成為我韓沉的老婆。聽明白了?」

     辛佳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擦了擦眼淚,說:「韓沉,我會一直等你。不是因為我想當韓家的兒媳婦,我真不稀罕。是因為我心疼你、不想放棄你。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陪在你身邊那個人是我,不是別人!」

     韓沉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車停在一個小區的門口。

     「你到了。」韓沉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下車。」

     從背後看,他的脖子很直,跟他的側臉一樣,看起來沒有半點柔和的弧度。

     辛佳剛下車,關上車門。他便一腳油門,路虎飛馳而去。

     ——

     韓沉就住在警局附近的一個小區,面積不大的兩居室,一間是書房,一間是臥室。裝修風格很清雅,收拾得也很整潔。

     他洗完澡出來,已經是一點多。身上只圍一條浴巾,走到了客廳的落地窗前。

     窗外,整個城市彷彿已陷入酣睡。

     辛佳剛才的話又跳進他耳朵裡:那只是你在昏迷的一年裡,產生的幻覺和夢境而已!「她」根本就沒存在過。

     他伸手揉了揉額頭。

     據說是辦案中一次意外事故,他的頭部遭到創傷,導致失憶。而之後這些年,時不時都會頭疼欲裂。

     他倒了兩顆止疼藥,嚥下,然後在椅子裡坐了下來。

     過了一陣,那崩裂般的疼痛終於過去了,他睜開眼,額頭上是一層冷汗。

     突然就想起了白錦曦。

     想起她今晚說的話——求而不得的人那麼多,還不是都得受著。其實一輩子挺一挺也就過去了。

     韓沉慢慢笑了。

     說得好輕巧。

     但也在理,不是嗎?

     求而不得的她,就像一場隱約卻束縛著他的迷夢。沒人告訴他,她的存在;他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想不起來,卻在吃飯、走路、睡覺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走了神亂了心。

     他就是覺得,應該還有一個人,也在這裡。

     在他的身邊,在他的生命裡。

     他點了根煙,靜靜地抽了一會兒。或許是深夜裡的涼意,令他突然又想起,今天跟白錦曦共騎的那一幕。

     夾著煙的手,不知不覺頓住了。

     這些年不是沒有女人,嘗試誘惑糾纏過他。辛佳是最不依不饒的一個,此外他走到哪裡,似乎都會遇到那麼幾個。

     從來不會心動。

     從來都是退避三舍。如果纏得狠了,他拒絕得也更狠。

     可今天……

     他還清晰地記得,跨上摩托車,跟她靠近時的感覺。明明戴著頭盔,他卻聞到了她髮縷的一絲香氣;而女人的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膚,細膩如雪;她的腰很細,線條柔軟。

     他有眼睛,不可能視而不見。

     而當他伸手從後面環住她,握住車把,明明只是為了查案的應急舉措,他心中卻湧出了某種溫暖的感覺。

     兩人返程時,明明已經不需要共騎,他卻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次擁著她,騎了那麼長的時間。

     從始至終,白錦曦沒有誘惑他。

     是他在誘惑她。

     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在她耳邊低聲說話,看著她脖子僵硬但是假裝不知。

     ……

     是一個人太久了嗎?還是對尋不到的她,太過渴望?抑或是心中對於她長久的消失,也有了一絲怨埋?

     竟然鬼迷心竅般的開始貪戀,兩個人相擁那一刻的溫暖。

     韓沉深吸口煙,慢慢闔上眼,靠向了椅背裡。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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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2:26
第二卷 攜手暗相期

第十八章 T的序章

     深夜。

     嵐市的夏夜,是比較涼爽的。長江的風從北面吹來,滋潤著整座城市。很多人已經沉睡,很多人的生活剛剛開始。

     市中心,一個有了些年頭的小區內。

     一個四十餘歲的男人,光著膀子站在自家陽台上,正在喝啤酒。屋子裡,他的老婆在收拾碗筷,同時罵罵咧咧。

     一隻蚊子飛過,男人抬手「啪」一聲扇在自己胳膊上。

     然後他愣了一下。

     因為他覺得剛才好像還聽到了一個聲音。

     就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他疑惑的低頭望去,心裡驚了一下。

     因為他的左胸、心口位置,不知何時多了團紅色痕跡。他立馬伸手一摸——聞著像是紅墨水。

     男人臉色一變,伸長脖子就朝樓宇下方大聲罵了起來:「誰他媽亂打槍啊!把自家孩子管好!再亂打,被我逮著,小心我揍人!」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寂靜。

     十分鐘後,與此相隔不遠的另一個小區內。

     一個青年,坐在家中沙發里,手腳不停地晃著,正在抽煙聽音樂。這是個非常骯髒的家,沙發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桌子上堆滿快餐飯盒和礦泉水瓶,蒼蠅飛來飛去。

     音樂聲很大,青年搖頭晃腦,彷彿完全進入自己的世界裡。

     「啪」。

     他模模糊糊好像聽到了一個什麼很輕的聲音,但是完全沒在意。

     直至他起身去上廁所,突然發現鏡子裡的自己,胸口襯衫上多了一團紅色痕跡。他皺眉伸手摸了摸,發現是某種紅色顏料,也就沒太在意,閉著眼睛,隨著音樂在鏡子前繼續晃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相距甚遠的鑽石王朝夜總會門口。

     一群年輕人,相擁著走了出來。皆是衣冠楚楚、酒氣熏天。其中一個女孩穿著最為暴露,小得不能再小的吊帶,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腳下踩著雙高跟靴。有男孩伸手在她腰間一掐,她伸手一把將他推開:「走開啦!」周圍人哈哈大笑,女孩也笑,一伸手,又把男孩拉了回來,兩人嘴對嘴,舌吻得難解難分,周圍人全都吹起了口哨。

     「啪。」

     沒人聽到這個聲音,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到了燈光比較明亮的停車場,有人「咦」了一聲,指著女孩胸口:「什麼呀?你出血啦?!」

     大家全看過去。女孩低頭,伸手摸了摸,發現是紅墨水。

     「誰弄的?」她佯怒,揚起沾滿墨水的手,往旁邊幾個人臉上抹去,「剛剛誰偷偷往我胸上扔東西?討厭!」

     一群人打打鬧鬧,又笑成一團。最後跳上兩輛顏色鮮豔的跑車,揚長而去。

     ……

     子夜慢慢恢復寂靜。

     這座江畔平原上的都市,此刻靜好得就像一場海市蜃樓。天是深藍的,月亮潔白。許多高樓大廈上都還殘留著幾盞燈光,照耀著人們的夢。

     其中,某一座大廈的頂層,只有一盞燈,長久的亮著。離地面很遠很遠。

     一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

     左手拿著把槍。

     槍口,紅色液體緩緩滴落。而他的手已經染紅。

     這麼站了很久,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玻璃。

     上面用同樣的紅色墨水,寫著一行數字:

     「1、2、3、4、5、6、7。」

     他慢慢抬起手,用沾滿紅墨水的食指,輕輕在每一個數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X」。

     然後他低下了頭。

     一隻胳膊撐在玻璃上,另一隻手在數字右下方,寫了個歪歪曲曲的大寫字母——

     「T」。

     墨水不斷流淌,玻璃上的痕跡漸漸混成一團,最後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而男人垂著頭,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

     江城。

     白錦曦坐在電腦前,咬著筆頭,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

     身為一個沒太多記憶的江城人,她正在認真地做土特產攻略——

     陳記乾貨的水蜜桃乾……網友評價最地道,來個三斤;

     城東幹道口的豆皮……這個她不太喜歡,一袋吧;

     精口醬鴨,這個她覺得最好吃了,五袋夠不夠?

     ……

    寫得差不多了,她將紙一折,塞進口袋裡。周小篆正要起身去吃早飯,看到她,「咦」了一聲:「老大,你今天不是休假嘛?怎麼還沒走。」

     「唔,查點東西,就走了。」她含糊答,也起身。

     兩人走到門口,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樓梯拐角,一個熟悉的身影,跟所長並肩走了上來。

     不正是徐司白。

     周小篆往門上一靠,低聲說:「其實吧,我覺得還是徐法醫合適。雖說對待你的問題,彆扭小氣了一點,但工作起來,那可是乾淨利落、果斷男人。而別的人吧,那句話怎麼說的?遠水救不了近火。」

     白錦曦看他一眼。

     小篆立刻改口:「呃……這麼說好像不太矜持,不合適不合適。嗯……鞭長莫及,對,鞭長莫及!」

     白錦曦懶得理他,又遠遠瞟一眼徐司白,直接轉身,往後門走了。

     小篆看看她的背影,心情有點難以形容。

     老大不知道要去幹什麼,居然開始躲著,不跟徐法醫吃午飯了!

     而相隔數十米樓梯處。

     徐司白正在跟所長說話。主要是所長在說,他話不多,但是聽得很專注。

     然後某個瞬間,他忽然像是若有所覺,轉頭,往那個方向望去。

     然後就看到一抹身影,飛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怔了一下。

     「小徐,那就這樣?」所長說。

     徐司白收回視線,看向所長,笑了笑:「好。」

     ——

     街上比室內炎熱多了。

     白錦曦站在一間鋪子門口,一隻手拿著報紙搧涼,另一隻手拎著幾個滿滿的塑料袋。

     「鴨翅膀5袋,鴨脖子也來5袋。」她豪氣地說。

     「好吶!」老闆笑瞇瞇,「那妹子你是要微辣、中辣還是特辣?」

     白錦曦想了想:「你等等啊。」

     她在店門口坐下,要了杯冰綠豆沙,拿出手機。

     翻到已經被改為「韓沉」的那個號碼。他走了已經有四五天,兩人一直沒聯絡。

     一個字一個字輸入:「吃不吃辣?」

     等了兩分鐘,沒有回覆。

     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這傢伙,不會沒存她的電話號碼吧?

     很有可能。

     於是又打了一條:「我是白錦曦。」想了想,故意加上句:「官湖派出所那個白錦曦。」

     ——

     省局位於嵐市市中心,一幢白色高樓,肅穆又寧靜。

     正值中午,韓沉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是兩個同事,找他問某個案子的事。

     忽然, ​​放在桌上的手機一震。

     他拿起看了一眼,放下,繼續聽同事說話。

     結果才過了兩分鐘,手機再次一震。

     他拿起又看了一眼,笑了笑。

     兩個同事自然也察覺到他連續進短信,於是都停下來。

     韓沉打字非常快,手指躍動幾下,短信發了出去:「吃一點。」

     白錦曦很快回覆,只有一個「OK」的手勢表情。

     過了一會兒,案子講得差不多了,兩個同事開始閒聊。

     韓沉靠在椅子裡,單手拿起手機,在掌心轉了兩圈,停下來,回覆:「謝了。」

     她​​回得依舊很快:「謝什麼,心領啊。」

     韓沉盯著這條短信,慢慢笑了。

     這是記仇了。

     他上次「心領」了她的小籠包。

     旁邊兩同事看他表情,早覺得不對勁。

     韓沉在省局吧,還有個外號,叫得很廣。不過大夥兒只敢私下叫,尤其是廣大女同事,沒人敢當面喊。

     「俏韓沉」。

     取義《隋唐演義》裡,唐代燕王之子、少年英雄「俏羅成」,驍勇善戰,殺人無數,面容俊俏卻不苟言笑,令人難以靠近。

     今天居然看到「俏韓沉」拿著手機發短信,而且還面帶笑容,他們能不驚訝嗎?

     韓沉發完短信,一抬頭,也看到了同事們充滿好奇的目光。

     他面沉如水地站起來,將手機、煙盒往褲兜里一塞,走了。

     ——

     這個時間,樓梯間裡沒什麼人。韓沉找了個有陽光的角落,往欄杆上一靠,點了根煙,靜靜抽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口袋裡的手機再次一震。

     「快遞單號:8794XXX1,應該明天就會到。」

     他單手夾著煙,回覆:「多少錢?」

     這回手機隔了很久,也沒有響。

     韓沉摁滅煙頭,直接撥了過去。

     ——

     白錦曦不回覆,倒不是故意的。因為她站在堆滿物件的快遞店裡,正在自個兒包裝呢。

     正往紙箱子纏膠帶,就聽到手機響了。她騰出隻手,也沒空看號碼,直接用肩膀夾住:「喂你好。」

     「是我。」

     白錦曦動作一頓。

     隔著電話,他的嗓音聽起來跟真人有點不同。似乎要更低一些,但是又很清晰,很有質感。

     「哦。」白錦曦答,「怎麼了?」

     「多少錢?」他問,「我打給你。」

     白錦曦幾乎可以在腦海中想像出,他此刻必然手裡夾著支煙,站在某個地方,神色淡漠地講著電話。

     「不用啦。」白錦曦繼續包裝,嘩啦啦作響,「我下次要是來嵐市,你請我吃飯唄。」

     在周圍嘈雜的聲響裡,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嗯,可以。」

     明明是很普通的幾個字,大約是他的嗓音太清醇動聽,竟令她心尖微顫了一下。

     「好。」她答。

     電話里安靜了一會兒。

     「掛了。」他說。

     「等等!」她開口,「陳離江案的報告,我把你也寫進去了。報告我晚上發給你,你看看有什麼需要改動的。」

     「不用。」他答,「這些我不看。」

     白錦曦「哦」了一聲。想想也是,他是資深神探,這些基本報告他肯定是不看的。

     「你別亂寫就成。」他的聲音有點含糊,似乎含上了煙。

     白錦曦一下子笑了,得意洋洋地說:「太好了,我最擅長亂寫了。爭取讓這個報告成為你的黑歷史啊。」

     ——

     發完快遞,還不到兩點。白錦曦慢悠悠往家走。

     想想周小篆今天的話,遠水救不了近火,還真是胡說八道。

     他就不懂,什麼叫做知己之交淡如水。

     快到樓下,一抬頭,卻看到一輛熟悉的白色雪佛蘭。

     徐司白靠在車門上,遠遠望著她。

     錦曦雙手插褲兜里,笑了笑,朝他走去。

     「你怎麼來了?」她問。

     徐司白微笑:「有人說過,案子破了,要請我吃大餐。」

     白錦曦呆了呆,這話她是說過,說的時候也很有誠意。

     但是……

     她的臉居然有點紅了:「那個老徐……你看今天是二十八號,月底了……」

     這個月她剩的幾百塊,全給韓沉買東西了。

     徐司白倏地笑了,是那種很溫和的笑,眼睛裡全是淺淺的光澤。

     「上車吧。」他替她拉開車門,「我可以先借你,發了工資再還給我。」

     白錦曦:「……這樣也可以?」坐了進去。

     他的手搭在車門上,低頭望著她:「你的話,沒什麼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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