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丁墨]美人為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81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38:53
第五十九章 他的面目(上)

    夜色瀰漫。

    坐落在CBD附近的酒吧街,彷彿也沾染著幾分金貴矜持的氣質。道路兩旁的霓虹不會太刺眼,音樂也不會太喧囂。周遭樹影掩映,像個繁華的幻境。

    嘮叨、冷面、小篆都坐在韓沉的車裡,望著不遠處最高的那座「晶都私人會所」。與周圍的酒吧相比,方方正正的會所顯得更靜謐和低調。唯有一樓大堂燈光璀璨,不斷有車在會所門口停下,下車的大多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偶爾也有女人。

    嘮叨盯著會所門口的停車場,嘖嘖有聲:「好傢伙,都是好車啊,卡宴、寶馬、克萊斯勒……最次最次也是帕薩特。真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啊。」

     今早,在得知三名嫌疑人都與這間會所有關後,警方立刻對會所進行調查,同時扣留了會所的負責人。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經過一番徹查,警方發現會所的經營模式,竟然是合法合規的。沒有坐檯小姐,也沒有淫穢色情活動。這裡真的只是個喝茶、跳舞、聊天的地方,高端大氣上檔次。但是呢,會員的准入門檻很高,男會員必須名下資產三百萬以上,女會員必須高學歷、職業體面、容貌姣好。

    至於男女會員們離開會所之後幹什麼……

    「那我們怎麼能干涉客人的私生活呢?」會所老闆這麼說。

    所以這個社會有些事情,你說它是黑就是黑,你說它是白就是白。而越到高的社會階層,這種渾濁感也許更加冠冕堂皇,也更濃烈。

    為免打草驚蛇,警方的這些調查行動都是秘密的。因此今晚,會所依舊照常營業,甚至照常舉行本月的會員日活動。而根據會所的預約記錄,金蘭亨、蔣子懌、司徒熠三人都會來。

    幾個人又等了一會兒,小篆嘀咕:「小白怎麼還沒來啊?」

    嘮叨低笑:「她不得好好打扮一番,換條裙子什麼的。要不就平時那樣混進會所裡,一看就是個女漢子。」

    其他幾人都笑了。韓沉也微微一笑,手搭在車門上,望著窗外。

    忽然,他的目光被路旁的一個女人吸引住了。

    女人剛下出租車,穿著條寶藍色的齊膝裙子,外面是件白色短外套。穿著高跟鞋,露出骨肉均勻的小腿。略捲的長髮披落肩頭,臉上戴著副墨鏡。

    韓沉的手在車門上一下下敲著,看著她走近。

    嘮叨坐在後座窗邊,也看到了女人,不由得感嘆:「瞧這女的,打扮得跟明星似的,真好看。」

    冷面和小篆也望過去,冷面點點頭,小篆也附和:「氣質真好啊!」

    韓沉嘴角微微一彎。

    然後四個人就一起看著女人娉娉婷婷走過車前,繞到副駕,一把拉開門,將精緻的手提包往裡隨便一丟,貓腰坐進來,摘下墨鏡,轉頭笑瞇瞇望著他們:「呦,不會沒認出來吧?」

     嘮叨、冷面、小篆:「……」

     錦曦又轉頭看著韓沉:「你認出來沒?」

     韓沉側眸看她一眼。

    「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輕淡的嗓音。

    錦曦抿了抿嘴,臉上若無其事。

    後座三人,都假裝沒聽出什麼端倪。尤其是嘮叨,自覺肩負著替他倆保守和掩飾秘密的責任,於是馬上岔開話題:「小白,你從哪兒借來這麼套好衣服,沒見你穿過啊。」

     錦曦「切」了一聲:「借?嘮叨,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身為女人,好歹也是有幾套「戰服」的,參加同學婚禮、應付重要場合,撐門面啊。」

     這話一出,其他幾人全笑了。

    今天的任務,是以VIP會員身份,潛入會所。查清楚會所裡是否有什麼貓膩,同時近距離觀察三名嫌疑人。因為會所分為男賓和女賓部,所以需要一男一女兩個人參加。

    女賓當然不讓就是白錦曦了。而男賓人選……

     本來是不該韓沉這個組長出動的,但用錦曦的話說:冷面一看就是個忠肝義膽生人勿近,只差在額頭刻一個「包青天」了;嘮叨長得太秀氣像個大學生。

    「小篆更不必說……他一講話就犯二,估計會被人丟出來吧。」錦曦感嘆。

    這話令小篆悲憤不已,但是又無言以對。

    所以最後,看來看去,還是只能韓沉去。

    「時間差不多了。」嘮叨說。

    錦曦點點頭,又檢查了一下領口上的針扣攝像頭和監聽器,然後看向韓沉。韓沉脫了夾克,他身上也安裝了同樣的設備,推門下車:「走吧。」

     錦曦走到他身旁,又打量了他幾眼。還真是……她盛裝打扮了半天,而他就把外套一脫,穿著平時的暗色襯衣和休閒長褲,手往褲兜里一插,簡簡單單。卻怎麼看怎麼像公子哥。

    哦,他本來就是公子哥。

    兩人是從男賓和女賓通道,分別進入會所的。

    錦曦一進女賓部,就看得眼花繚亂。這裡的環境非常好,雕廊畫壁、綠植噴泉,人走在其中,倒像是誤入了古時的庭院。沿著白色浮雕牆面往前走,很快到了休憩區。人不多,統共也就二十來個年輕女人,全都打扮入時,坐在小方桌前,喝著紅茶聊著天。看到錦曦走來,只是抬抬眼,打量一番。而周圍是很多開放的衣櫥和鞋櫃,掛的全是名牌,女人們可以隨意挑選服飾搭配,然後出去「見客」。

    看到這一幕,錦曦默然。

    能把拉皮條幹得這麼有格調有檔次,這間會所的老闆也是個人才啊。

    而之前的三位女受害者,也是這裡的會員。眼前這些衣香鬢影的「優質女人」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成為變態殺人魔的備選目標。

    很快就到了九點,外間響起音樂聲。女人們三三兩兩言笑晏晏都走了出去,錦曦也混在其中。

    一出來,就是大廳。

    燈光絢爛,舞池裡只有四五對男女在跳舞。周圍的雅座裡,許多人分散坐著。看起來倒與普通酒吧沒什麼差別,只不過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歐洲宮廷式的座椅、白絲絨地毯……還有每桌上放著的酒,無一處不奢華,無一處不精緻。

    因為人太多,光線又在閃爍,錦曦一時沒看到韓沉在哪兒,便在中央的吧台旁找了個位子,點了杯飲料,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就找到了韓沉。

    他坐在角落的一處卡座裡,不過,身邊隔著兩個位置,還坐了個女人。

    錦曦便咬著吸管,遠遠看著他們。只見那女人望著韓沉,笑得很溫婉,正在說話。而韓沉單手搭在沙發扶手上,那模樣要多酷有多酷,要多帥有多帥。也難怪這麼短的時間,就有女人貼上去。

    他抬眸看向女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女人就笑笑,起身走了。

    然後像是若有所覺,他抬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錦曦微微一笑。看來他對於拒絕別的女人這種事,已經非常駕輕就熟了啊。

    他低頭拿出手機。

    錦曦很快收到短信,只有兩個字:「過來。」

    今天他們的任務只是伺機觀察,又不需要「融入」這些互相狩獵的男男女女。錦曦當然樂意跟他待在一塊。端起飲料剛要起身,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道略為耳熟的聲音:「我好像沒見過你。賞臉一起喝杯酒嗎?」

    錦曦一口水就嗆在喉嚨裡,連咳幾聲,這才擦了擦嘴,有些無奈地轉頭。

    來人滿臉笑意,手撐在吧台上看著她,手腕上的金錶閃閃發光。

    正是第一名嫌疑人,金蘭亨。
匿名
狀態︰ 離線
82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39:11
第六十章 他的面目(下)

     白錦曦眨了眨眼。

     既然人送上門了,她哪裡還有避開的道理。胳膊往吧台上一搭,衝著他笑了:「好啊。」

     會所之外、路虎車裡,小篆三人望著監控畫面裡,金蘭亨放大的笑臉,全都提高了警惕。而會所之內,與錦曦相隔不遠的韓沉,看著這一幕,靜坐不動。

     金蘭亨在錦曦身旁坐下,還伸手解開了襯衫頂端的釦子,敞開領口。同樣的動作,平時錦曦看韓沉做,那叫一個風情萬種。可現在看著金蘭亨略黑的皮膚和不太長的脖子……

     她默默地端起飲料又喝了一口。

     「我姓金,金蘭亨。在金氏建材管一些事情。」金蘭亨雲淡風輕地說,然後看著錦曦,似乎在等她受寵若驚的反應。

     而錦曦也沒辜負他的期待,伸手略略擋了一下自己的嘴表示驚訝:「你就是金氏建材的金少?」

     這讓金蘭亨很受用,又將錦曦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更覺滿意,問:「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哦。」錦曦又咬住吸管,「我叫周小篆。」

     路虎車裡,周小篆一口水噴了出來,只噴得滿屏幕都是:「她為什麼說我的名字!」冷面莞爾,嘮叨哈哈大笑,只見那金蘭亨微一沉吟,綻開笑容:「小篆……小篆……真是個乖巧動聽的好名字。」

     錦曦也樂了,點點頭:「過獎。」

     兩人都想著打蛇隨棍上,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聊得更加熱絡。不過跟他瞎扯之餘,錦曦倒是注意到前方不遠處舞池裡,一個熟悉的身影滑了進去。

     正是第二名嫌疑人蔣子懌。錦曦目光流轉,跟角落裡靜守不動的韓沉交換了個眼神。

     「小篆,能請你跳支舞嗎?」金蘭亨問。

     錦曦感覺跟他周旋得也差不多了,於是懶懶地伸手托住下巴,笑望著他:「金少,你剛才不是說要請我喝酒嗎?酒還沒喝,就跳舞啊?」

     「哦當然當然,來,小篆想喝什麼,隨便點吧。」他打了個響指,叫來調酒師。

     調酒師遞來張非常精緻的素白色酒水單,上面沒有標價格。不過錦曦之前有看過會所資料,這裡酒水大多在百元到上千元一杯,開瓶則更貴。她慢慢地看著,就聽金蘭亨笑道:「要不來兩杯瑪格麗特?」

     這酒錦曦有印象,好像是兩百一杯。錦曦把心一橫,指著酒水單最下方的「夢幻嘉年華」說:「金少,你要真想跟我喝酒,就喝這個。喝了我才跟你跳舞。」

     金蘭亨似乎有些意外,望著錦曦笑了笑,一時竟沒答話。

     錦曦依舊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要知道所謂「夢幻嘉年華」,並非一種酒,而是將此刻全場人喝的酒全部買單。一輪下來,少說也得上萬,多的動輒數十萬。聽說之前也屢屢有大佬在這裡,為搏紅顏一笑而耍這種闊氣。錦曦如果是愛慕虛榮、想要釣大方金主的女人,提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

     只不過……她讓金蘭亨明顯為了難。

     他看著她半晌,笑了:「小篆,咱何必燒錢給別人花呢?你金哥哥我可不是亂花錢的冤大頭,一分錢一分貨,不幹那虛張聲勢還沒好處的事。你要真想喝好酒,先陪哥哥跳幾支舞。等咱們真有了深入接觸,關係熟了,還不什麼錢都給你花?」

     這話說得很明白了,小姐,我還什麼甜頭都沒拿到呢,想要我砸錢,你也得先表示點誠意。

     錦曦也笑了,但是那種帶著譏諷地笑,不冷不熱地說:「金少,我也跟你直說。打腫臉充胖子的男人我見得多了,要是一輪嘉年華都請不起,這樣的男人,我瞧不上。你要請不起,也別勉強啊。你當女人都想倒貼你啊?你當女人都喜歡你啊?說實在的,畏畏縮縮,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看久了,都讓女人噁心!」

     這一番尖酸刻薄甚至帶著明顯侮辱性的話,來得實在有些突然。金蘭亨一下子都愣住了。

     會所之外,小篆三人也是一怔。嘮叨小聲嘀咕:「小白想幹嘛啊?撩虎鬚啊這是!」

     白錦曦的確就是在撩虎鬚。罵完這一通後,她看似優雅端坐,實則全身戒備。萬一金蘭亨拿飲料潑她,甚至直接大打出手,她都做好了立馬跑路的準備。

     誰知金蘭亨靜默半晌,嘆了口氣,不僅沒生氣,反而云淡風輕地搖了搖頭,說:「小篆,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要在這個圈子玩的男人,大多有錢,但是像我這樣有真心的,沒幾個。我不肯請你嘉年華,又有什麼不對呢?我們還不熟,我就跟個傻逼似的為你亂撒錢,換你,你願意嗎?將心比心啊妹妹。我當然要看到你對我也有心,才能為你花錢,對不對?」

     這一番語重心長,把錦曦都說得無言以對。見她還是不說話,金蘭亨大概也是自尊心有些受傷,起身站起來:「既然談不來,我也只能惋惜我們倆的緣分了。祝你今晚玩得開心。」見白錦曦還不挽留,他只得往繼續往別處走了。

     錦曦看著杯中晃動的液體,微微一笑,轉頭叫住他:「等等,金蘭亨,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金蘭亨依舊很有風度,笑了:「小篆儘管問。」

     「你喜不喜歡蹦極、跳傘?」

     金蘭亨微愣,搖頭:「不喜歡。我更喜歡高爾夫、游泳,這樣穩重又健康的運動。」

     錦曦沖他甜甜一笑,揮揮手:「好,再見。」

     金蘭亨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捨,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錦曦見他走遠,才從吧台的高腳椅跳下來,端起飲料,朝韓沉走去。

     韓沉已經等很久了。

     燈光閃爍,會所裡有些熱,她已將白色外套脫下,露出整條寶藍色的裙子。身體曲線清晰柔滑。烏黑長髮披在肩上,襯得臉越發楚楚動人。而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映著燈光,帶著點點笑意,顯得又聰明又得意。

     韓沉看著她走近,慢慢笑了。

     錦曦也笑。等到了卡座外,眼珠一轉,看看周圍還有人,便不緊不慢開口:「帥哥,我可以坐這裡嗎?」

     「可以。」

     錦曦對周遭這種看似清雅高貴、實則渾濁不堪的環境,早已有些抵觸和反感。於是一屁股直接坐進他懷裡,渾身一鬆。

     韓沉看她一眼,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

     兩人都沒出聲,這麼坐了一會兒,錦曦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壞了……她忘了兩人身上都有攝像頭,而畫面另一端,除了知情的冷面和小篆,還有嘮叨呢!

     而畫面另一端……

     小篆和冷面看到兩人那麼自然地相擁而坐,都沒出聲。嘮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嗯……老大和小白,掩飾得真好,太敬業了。」

     冷面:「……嗯。」

     小篆:「是啊是啊。」

     會所內。

     燈光依然在閃動,滑入舞池的男男女女越來越多,而音樂彷彿隨著人的情緒,也變得搖滾激烈了不少。錦曦放眼望去,許多雅座裡,一對對男女坐在一起,低頭竊竊私語。還有極漂亮的女人,坐在幾個男人中間,巧笑倩兮地聊著天。但是絕沒有任何污穢不堪的畫面出現,所有人都衣冠楚楚、風度翩翩。

     「有收穫嗎?」韓沉在她耳邊輕聲問。

     「嗯,剛才聊得很有收穫。」

     人多耳雜,韓沉就不再問了。

     「所以……」錦曦輕聲開口,「你若當這裡是個聊天喝酒的地方,它就是個酒吧;你若當它是獵豔的場所,就能在這裡獵豔;你若當它是為富豪提供新鮮女人的地方,它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嗯。」

     「你以前在北京去過這種地方嗎?韓少?」錦曦笑看著身旁的男人。

     韓沉也側眸看著她,瞳仁漆黑幽沉。

     結果就感覺到他的手忽然滑落到她腰間,在外人看不到的角落,重重掐了一把。

     她吃痛,可又不能叫喚,只得瞪著他。

     「你說呢?我以前的女朋友,會不會讓我去?」他嗓音輕慢。

     錦曦唇角一彎,低聲道:「去你的。」

     前方舞池傳來一陣喧囂聲,兩人都抬頭望去。

     這時,就聽旁邊有女人笑著說:「呦,是蔣瘋子。」另外一個男人也笑得鄙夷:「他還真是瘋啊,真把這里當酒吧了。」

     旋轉的燈光下,舞池裡播放的正是一首快節奏的舞曲。而韓沉和錦曦昨天見到的、文質彬彬的蔣子懌,此刻正在舞池裡,搖頭晃腦快速扭動身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光錦曦,外面的嘮叨等人,看著這樣一個蔣子懌,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因為他真的跳得很瘋狂,也很專業。領帶解開了,只穿件襯衣,下身是條窄腳長褲,顯得很潮。眼鏡也摘下了,露出清俊白皙的臉。他隨著音樂聲,肆無忌憚地扭動著,動作相當大膽和性感,頭重重地一點一點,又頹又拽。

     在場的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這一晚上都是端著,哪會像他這麼放肆。許多人就跟看笑話似的看著他,可他全不在意,跳得更加投入。很快,倒是有女人進入舞池,跟他跳起了極其挑逗的貼身舞,贏來了一片起哄聲和叫好聲。

     「他還真是……放得開啊。」錦曦感嘆。

     韓沉也盯著蔣子懌,臉上沒什麼表情。

     這時,原本快節奏的歡快舞曲結束,換成了一首較為悲愴激昂的歌曲。跟蔣子懌跳舞的女人走開了,留下他一人,低下頭,靜靜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頗有興致的看著他。

     「又要瘋了。」剛才旁邊笑話他的男人開口。

     音樂聲變得越來越激昂,越來越悲壯。

     蔣子懌忽然抬頭,臉上竟然呈現十分悲傷的神色,眼神也顯得很空洞。眾目睽睽下,他突然大聲開口:

     「我在這裡等待日出;

     我在這裡等待黎明;

     我的前方一片寂靜;

     我的夢裡沒有聲音。

     我想要得到你的一次擁抱,

     卻抓不住你最後的幻影。

     啊!

     這一切如此可笑。

     可笑的是我;

     被放逐在,沒有你的世界裡!」

     全場一片嘩然。緊接著,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好!蔣瘋子!」

     「才子啊這是!又寫詩了!」

     很多人都在笑,可蔣子懌卻盯著天花板,慢慢流下了淚水。轉身,在一片嘈雜聲中,身影很快沒入灰影中不見。

     錦曦一怔,轉頭跟韓沉對視一眼。

     別說,這詩若是蔣子懌寫的,寫得還真不錯。加之他剛才念得感情豐沛,那悲傷的情緒彷彿浸入了每一個詞眼裡,竟叫錦曦心中也有些戚戚。

     她暗暗地想,今天晚上的收穫,還真是一個接著一個啊。

     這時,忽然感覺韓沉捏了一下她的手。

     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結果就看到第三名嫌疑人司徒熠,正從另一處雅座裡起身,身旁,是一位身材窈窕的清秀女子。

     女人挽著他的胳膊,而他低頭朝她一笑,那容顏俊朗得叫人眼前一晃。

     兩人相攜往出口走去。

     走出一段,像是忽然察覺到什麼,司徒熠擁著女人的腰,轉過頭,朝韓沉和錦曦的方向看過來。

     韓沉神色平靜地與他對視,錦曦坦坦蕩盪地盯著他,慢慢笑了。

     他唇角笑意還未褪,像是什麼也沒看到,表情沒什麼變化,又轉過臉去,擁著女人走了出去。

     十分鐘後。

     韓沉和錦曦回到了路虎車裡。

     「怎樣怎樣?有什麼發現?」嘮叨問,「現在我們怎麼做?繼續跟蹤監視麼?」

     韓沉轉頭看著錦曦。

     錦曦「嗯哼」一聲清了清嗓子,又故意瞥了韓沉一眼。

     「以犯罪心理學的名義。」她​​朗聲說,「我們可以排除其中兩人的嫌疑。嫌疑犯,目前只剩下一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83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39:40
第六十一章 誰在變態(上)

    「金蘭亨不是兇手。

    他與變態殺手最顯著的差別是:當我試圖用言語激怒他時,他表現出的只有錯愕,以及耐心的解釋。他並沒有太多情緒化的衝動,甚至可以說,心態特別好,自我調節能力很強。

    如果是我們的兇手,對女人充滿怨恨和憤怒,當被女人侮辱時,是絕不可能這麼平靜的。此外,金蘭亨既不喜歡刺激的活動,還捨不得為女人花錢。你見過哪個變態殺手狩獵的時候,還跟女人斤斤計較、反覆講道理、非要得到甜頭才肯砸錢?」

     路虎在夜色裡奔馳,白錦曦洋洋灑灑說了一堆,引得車上眾人全笑了。

    小篆想了想問:「可是,這一切會不會是他的偽裝呢?」

     錦曦答:「不可能。一是我們的偵查行動,他們根本不知道,偽裝的可能性很小;第二,有些事可以偽裝:譬如我問他是否喜歡跳傘蹦極時,他可以出於戒備心理回答不喜歡。但剛才說的最關鍵一點:當他突然受到情緒刺激時,如果他是心理變態,那麼他的情緒反應、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是他自己根本無法控制、也藏不住的。但是剛剛金蘭亨身上,我們完全沒看到這樣的反應。」

     小篆冷面等人都點了點頭。嘮叨笑道:「小白,以前只當你是個犯罪心理熟練工種,沒想到你獨獨對變態這麼有研究啊!」

    大夥兒都笑,錦曦也笑,眼睛卻看著窗外流逝的霓虹燈,若有所思。

    韓沉側眸看她一眼,沒說話。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繼續往前開去。

    「第二個被排除的人是誰呢?」小篆又問,「我猜是司馬熠!他看起來還是很有風度,給人印像很不錯。那個蔣子懌一看就很扭曲變態,瘋瘋癲癲的,在人前卻是一本正經。跟精神病似的,肯定是他!」

     嘮叨點頭附和:「對,小篆小姐都覺得司馬熠很有風度了,那一定不是他!」

     「噗……」錦曦笑出聲,韓沉和冷面也莞爾。周小篆氣死了,先給了嘮叨一拳,又怒視副駕的錦曦:「小白!都是你!」

     錦曦雙手合十,朝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但主要是我不能說自己叫韓沉啊,這名字太爺們兒了。嘮叨和冷面的名字我到現在也沒記住啊。」

     冷面、嘮叨:「……」

     小篆:「……哦,原來是這樣。」

     「但是你說錯了,第二被排除的人,恰恰是蔣子懌。」錦曦說,「他是否表現得瘋瘋癲癲暫時不論,但他最大的特點,是在跳舞、吟詩過程中表現出的豐沛、細膩的感情。雖然現在不知道,他為什麼懷有這樣的情緒,但那情緒是非常濃烈的,也是真摯的,所以具有感染力。那首詩的前後邏輯也很清楚。

    而我之前說過,真正的心理變態,他的情感是非常淺薄的,因為他其實感覺不到人類的正常情感,所以才會麻木不仁、缺乏同情心。他平時或許可以偽裝得很有同情心,譬如去做做慈善、表達一下悲傷哀思什麼的,但是你要他表現出蔣子懌這麼強烈、個性化的情感,他根本做不到。他會變得很僵硬,也很痛苦。

    而且根據現場其他人的言語推斷,蔣子懌一直都是這樣。一個變態殺手要長時間偽裝出本身不具備的濃烈情感,難於登天,也根本沒必要。此外,你見過哪個變態殺手,喜歡在公眾面前像個瘋子一樣表現自己?因為察覺到自己跟旁人不一樣,他們在情感方面大多是內斂的,擅長掩飾自己。所以,如果真要說瘋,蔣子懌是假瘋,而變態殺手,才是真正的扭曲。」

     「那司馬熠呢?」冷面問。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司馬熠完全符合這宗案件嫌疑人的所有條件:英俊、風度翩翩、單身、多金,年少時家庭有變故,並且曾與警方起過衝突。他還擅長非常低調地尋找獵物,今晚幾乎是不引任何人注意,就帶了一個女人離場。而他的感覺也非常敏銳,能夠察覺到我和韓沉的不同。」錦曦說,「他是否就是我們要找的兇手,還需要進一步驗證。但現在的客觀情況是,整個嵐市,符合畫像條件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就像柯南道爾說過的那句話……」

     她轉頭看著韓沉,而他的唇畔露出微笑。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的真相。」車內五個人一起說道。

    ——

    這晚,三名嫌疑人再次被帶回警局。

    金蘭亨是在獨自一人步出會所時,被警方攔住的。他今天遊蕩全場,卻一無所獲。看到突然出現的警察,吃了一驚,無奈又沮喪地跟他們走了。

    蔣子懌是跟一個女人在車上鬼混時,被警察敲了車窗帶走的。

    而司馬熠……警方到他家別墅敲門時,他正在跟女人喝著紅酒跳華爾茲。

    凌晨一點,審訊室內。

    第一個接受盤問的,依舊是金蘭亨。

    隔著玻璃望著他,錦曦就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歉意,對韓沉說:「我跟你一塊審訊他吧。」

    韓沉看她一眼:「好。」

    兩人一塊步入審訊室,就見金蘭亨瞪著白錦曦,表情變了又變。

    錦曦噗嗤一笑,說:「對不起啊金少。剛才在會所是偵查需要。」

    金蘭亨的臉有點紅,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答:「沒關係,我們市民,肯定是要對警察同志的工作支持的。」

    「開始吧。」韓沉的聲音插進來,「姓名?」

    這次對金蘭亨的審訊十分簡短,也直奔主題。韓沉直接向他道明,這次偵查與一宗殺人案有關。加之韓沉神色冰冷氣場強大,金蘭亨幾乎沒怎麼掙扎,就對他們吐露,自己上次為什麼表現得遮遮掩掩:

    「這位警花同志也看到了嘛,那個會所是吧,我經常在那裡交朋友。但這個圈子的人,約定俗成都要低調,免得惹麻煩。你們說的9月11日那天晚上,我就跟會所認識的女朋友在一起,所以當時能不提就不提了。」

    韓沉和錦曦對視一眼。

    韓沉:「對方的姓名?」

    金蘭亨輕咳一聲,報出了兩個女人的名字。

    審訊室外,嘮叨等人看著這一幕,全都很無語。嘮叨小聲說:「這小子,真不要臉!」

    對金蘭亨的審訊很快結束了。

    韓沉說:「出去辦個手續,會有警車送你回家。」

    金蘭亨趕緊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一會兒自己打車。」起身又瞄一眼錦曦。

    「哪個……警花同志,我能不能再問個問題?」

    錦曦微笑看著他,對他格外溫柔:「什麼問題,金少儘管問。」

    「嘿嘿,你有沒有男朋友?」

    錦曦一怔,笑了,剛要回答,眼角餘光卻瞥見身旁韓沉將手裡的筆一丟。

    然後他抬頭看著金蘭亨:「你說呢?」

    錦曦:「……」

    金蘭亨:「啊?」

    他看看韓沉,又看看她,眼中終於閃過了然和尷尬,訕訕地推門出去,跟著另一名警員走了。

    燈光明亮,室內恢復寂靜。錦曦用手扶著額,擋住隔壁嘮叨等人的視線,轉頭瞪著韓沉,小聲說:「你幹嘛那麼說啊?!」

     韓沉正低頭翻著手裡的筆錄本,聞言也不抬頭,長腿交疊坐著。

     「我說什麼了?」

     他的確是什麼都沒說,但是……

     錦曦:「混蛋啊!」

     她不想再跟他交談了!

    而監控室內,三個人沉默半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嘮叨毅然決然最先開口:「好吧,你們大概也看出來了。既然這件事今天終於被你們知道了,我也沒辦法了。作為黑盾組的一份子,我嚴肅地提出要求:這件事絕不可以告訴別人!」

     ——

    相對於金蘭亨來說,蔣子懌顯得沉默很多,情緒也顯得很暴躁和陰鬱——畢竟是被人從車上叫出來的。

    但是,在韓沉和錦曦道明緣由後,他露出譏諷的笑:「不在場證明?即使我說了那晚在幹什麼,也沒有不在場證明。因為能給我作證的人,她根本不願意出來露面,我也不想你們打擾她。所以說與不說,又有什麼意義?」

    錦曦看著他,靜默片刻。

    「我在這裡等待日出;我在這裡等待黎明;我的前方一片寂靜……」

    蔣子懌霍然抬頭看著她,聽她把那首詩一字不漏背了出來。

    「寫得很好。」錦曦輕聲說,此外,再無別的讚美之詞。

    然而蔣子懌聽她背完詩,沉默許久,開口了:「9月11日,是我女朋友的生辰。她今年應該有28歲了,我們的兒子也該有3歲了。我一整晚都在家,跟她在一起。」

     ——

     儘管蔣子懌沒有旁人為他作證,但經查實,他的女友三年前車禍身亡,那天的確是她的生日。所以黑盾組眾人選擇相信他的話。

    但白錦曦對蔣子懌也有了新的評價:「他現在雖然只是瘋瘋癲癲,但從他的話語言行來看,很可能已經出現精神分裂和妄想症。」

     小篆:「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離變態不遠了。」

     眾人默然。

    繁華的城市,空虛的靈魂。我們都以為一生終將這樣過去。結果有人活得庸庸碌碌,有人活得放肆而沉淪。但最終殊途同歸,我們都失去了自己。

    ——

    審訊室外。

    黑盾組五人,隔著玻璃,望著獨坐在屋內的司馬熠。

    考究的西裝、稍稍挽起的襯衫袖口,還有平靜而英俊的面容。即使是半夜被警察從家中帶來,並且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他看起來依然沒有一絲凌亂和焦躁。

    比起上一次,錦曦開始更加仔細地打量他。

    他的臉很乾淨,皮膚白皙而緊繃。一看就是長期做面部護理,才會有這麼好的皮膚;襯衫領口沒有一點污漬,西裝也熨燙得筆挺極了。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Prada皮鞋裡,穿的是質地極好的黑色襪子。整個人看起來,都顯得精緻而一絲不苟。

    而他面前桌上,放著小篆剛剛泡的一杯立頓紅茶。茶已經冷了,但他一口也沒喝。

    現在,獲得了那兩個人的不在場證明。本案的最大嫌疑人,就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了。

    「老大,現在怎麼辦?」嘮叨問。

    韓沉盯著司馬熠,答:「再晾他一段時間。」
匿名
狀態︰ 離線
84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39:59
第六十二章 誰在變態(下)

    夜色寧靜。

    錦曦等人忙著資料和口供的整理,韓沉一個人從辦公室走出來,站在走廊裡,望著天空中的星辰,和城市裡點綴的燈光。

    靜默片刻,他拿出手機。

    手機裡,有季白今晚發來的一條短信。

    季白,正是他之前拜託,幫忙調查五年前北京所發生謀殺案資料的朋友。

    「詳細資料已發送至你郵箱。

    無論你想做什麼,謹慎,以及保護好你和你身邊的人。

    季白。」

     韓沉打開郵箱。

    郵件最開始,是季白寫的一段話:「當年1至12月間,北京及其周邊地區,共有64宗死亡案件,未被計入當年公安部的犯罪統計報告。對外公開的資料上,這些案件的起因不明、兇手不明。但公安部內部一份資料顯示,這些謀殺案已經按照「結案」封存處理,受害者家屬也已得到官方出面安撫。具體結案報告被列為機密,以我的權限,也看不到。」

     韓沉望著這段話,久久地沉寂著。

    再往下翻,就是64名受害者的詳細資料、法醫鑑定的死亡原因等。

    看完後,韓沉將手機放回兜里,雙手交握搭在欄杆上。靜了一會兒,伸手到懷裡摸煙。

    摸了個空。

    於是他的神色變得更加沉寂。

    直至,身後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白錦曦走到他身旁,跟他一起倚著欄杆,眺望遠方。

    「在想什麼?」她問。

    韓沉沒答,只伸出手,將她肩膀摟住。

    錦曦立刻回頭看了眼,發現眾人全都低頭幹活,也懶得管了。夜色清冷,她往他懷裡一靠,蹭了蹭他的下巴。

    靜了一會兒,她開口:「韓沉,我覺得挺奇怪的。為什麼我對變態連環殺手的感觸這麼多?」

    「也許你以前,就是了不起的專家。」低沉的嗓音,在夜色裡溫軟無比,就像是在哄她。

    錦曦彎了彎嘴角,像是自言自語般說:「感覺的確蠻不同的,就好像自己熟悉的東西,正在一點點恢復。腦子裡模模糊糊的一些東西,正慢慢變得清晰。」

    「我也有過這種感覺。」韓沉答,「四年前剛醒來時,接觸一些大案,感覺也是陌生又熟悉的。但是幾個案子後,一切就順了。」

    「恢復?」錦曦嘴裡跳出這個詞。

    韓沉側眸看她一眼。

    「你一直待在官湖派出所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每天就掃掃黃、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這幾年過得懵懵懂懂,恢復得慢,也是正常。」

    錦曦樂了:「去你的!我們所才不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呢!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韓沉也笑,抬頭看著前方。

    過了一會兒,錦曦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淡去了。

    韓沉剛才的話,像是一顆小石子,輕輕攪亂了她原本沉靜的心湖。

    你一直待在官湖派出所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恢復得慢,也是正常。

    可如果正是因為在基層派出所,令她所謂的「恢復」變慢了。那麼她曾經的對變態殺人案的敏感和相關知識,又是在哪裡培養出來的?

    在全國都排不上名的沙湖警校?

    這不正是韓沉平時所說的「邏輯悖論」?

    異樣的疑惑感湧上心頭。可錦曦一時又理不清楚端倪。只能抬頭,望著韓沉。

    而韓沉也看著懷中的女人。

    星光隱約映照著她的臉,而他掌中的長髮,如同綢緞般柔軟。她的眉目是這樣清晰,清澈的眼烏黑沉湛,像是蘊藏著千言萬語。

    而她還穿著去會所的那身衣服,寶藍色的裙子勾勒出順滑的曲線,襯得她的臉更加白皙生動。

    韓沉靜默片刻。

    「親一下。」

     錦曦倒是笑了:「你搞清楚我們在哪兒啊?還親。」

     韓沉回頭看了一眼,結果果然看到辦公室裡,有人飛快把頭縮了回去。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臉來,將她的手一拉,就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去哪兒啊?」錦曦嘀咕。

    「找個沒人的地方。」他答得乾脆。

    錦曦聞言扭頭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拽進懷裡,兩人閃身就到了昏暗無人的樓梯拐角。錦曦低聲笑了,韓沉自己背靠著牆,抱著她,低頭就親下來。

    「咱倆都不是小孩子了,幹嘛做這種事!」她含糊說道。

    結果他含住她的唇,重重吸了口,然後耳語道:「我們的約定還沒有兌現。」

    錦曦心頭一跳,過了一會兒輕聲答:「我沒忘。可是……那天沒兌現,不是因為你體力不足嗎?」

    韓沉的唇立刻移開,盯著她。

    錦曦也笑瞇瞇地望著他。

    然後臀上又被他重重掐了一把。

    「絲……」錦曦抽氣,「你幹嘛呀!」

    「體力好不好……」他低頭咬她的耳朵,「你不試就知道?」

    這話講得實在露骨,錦曦臉上一熱。他卻已再次封堵住她的唇,不叫她再胡說八道。

    樓梯裡一片昏暗,頭頂的天空星光稀疏。兩人就這麼親著,卻彷彿怎麼親近也不夠。恍恍惚惚間,都只感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曾經多少個日出日落的時分,他們也是這樣,躲開旁人的打擾,熱烈而放肆的擁吻著。他們同樣驕傲,也同樣為愛癡狂。那麼熾烈的青春,沒有一絲徬徨,也沒有半點猶豫,只知非你不可,只知要跟眼前這個人,白頭到老。

    被喚醒的深埋心底的情緒太過強烈,吻著吻著,錦曦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韓沉……我們當初怎麼就分開了?」

    韓沉的手指輕撫過她臉頰的淚,也停止了親吻,而是將她抱在懷裡。兩個人就這樣,長久地依偎著,一動不動。

    直至,樓梯下方的燈忽然亮起。

    腳步聲響起,有人走了上來。

    韓沉放開她,但依舊牽著她的手。而因為眼睛有些難受,錦曦便沒有轉身,背對著來人,看著韓沉的胸口。

    一身休閒的許楠柏,拾階而上。抬頭看到他倆,微微一怔,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一停,笑了:「韓組長,小師妹。」

     錦曦把手抽回來,轉身看著他,神色不變地笑了笑:「師兄,你怎麼大半夜來了?」

     許楠柏像是什麼也沒看到,微笑走到兩人身旁,答:「今天白天一直在忙學校的事,聽說你們鎖定了嫌疑犯,我估計肯定連夜審訊,所以就趕過來了。」

    韓沉和錦曦將他帶到審訊室,隔著玻璃看著依舊被「晾著」的司徒熠。

    「所以說……」許楠柏問道,「現在只是利用畫像確定了嫌疑人,但他的犯罪證據,還需要收集?」

    錦曦點點頭。

    許楠柏微微一笑,看他倆一眼,說:「那就先讓我為你們提供一項間接證據吧。」

    韓沉眉目不動,錦曦卻笑了:「好。」

    許楠柏轉頭再次看著司徒熠:「等你們審訊完之後,我就對他進行一次測謊。」
匿名
狀態︰ 離線
85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0:17
第六十三章 生為怪物

     凌晨四點,對司徒熠的審訊正式開始。

     對於韓沉選擇的這個時間點,錦曦認為:很無恥也很合理,符合優秀刑警的一貫作風。因為晾了人家一晚上,這正是人睏乏到極點的時刻。

     然而,司徒熠還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燈光明亮的房間裡,韓沉和白錦曦在他面前坐下。而他微微一笑,儘管神色有些疲憊,但眼神卻很清亮,整個人看起來依舊風度翩翩、精神防線完全沒有鬆動的痕跡。

     「你們好。」他甚至還率先跟他們打招呼。

     錦曦一抬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雋黑、含笑,眉梢眼底都是湛湛的溫柔。加之容貌確實漂亮,被這樣的男人注視著,連錦曦都難免心頭一跳。

     真是……妖孽啊。

     韓沉的審問開始了。

     「姓名?」

     「司徒熠。」他答,「複姓司徒,單名火羽白,熠。」

     韓沉又循慣例問了些基本情況,他都一一作答,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

     「葉想晴、周似錦分別於上月7號、本月11日被人殺害。你的手機通訊錄裡有她們兩人。你跟她們是什麼關係?」

     司徒熠微怔。這個表情看起來著實相當自然,眉頭微蹙,瞳仁里也有剎那的失神。更令人覺得他這個人溫柔如春風一般。

     「只是普通朋友。」他答,「不知道她們是什麼原因被人殺的?兇手抓到了嗎?」

     韓沉沒有搭理他的話,笑了笑,往椅子裡一靠,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我們懷疑是你殺了她們。」

     錦曦哪想到韓沉的審訊風格這麼峰迴路轉,一下子直入主題。

     但這個方式居然是有效的,因為司徒熠的表情變得很值得人玩味。

     他的表情很平靜。片刻的沉默後,甚至還笑了。

     那笑依舊英俊動人,但錦曦分明看到他眼睛裡,極快地閃過有些得意的神色。就好像自己掩藏許久的秘密,終於被人發現。可他不僅不緊張,反而因為他們的反應,樂在其中。

     這樣一個狡猾的、甚至帶著幾分惡作劇意味的笑,跟他之前表現出的溫文爾雅成熟穩重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然而錦曦心裡很清楚,這樣細微的表情,才是一個心理變態者藏不住的情緒反應。

     他答:「我知道你們這麼懷疑,否則不會把我連夜帶回警局審問。但是我確實無法理解,你們為什麼把這件事跟我聯繫在一起?與我有過露水情緣的女人的確有一些,但是交往都不深。我甚至不記得她們倆具體的樣貌。我今天對警方的行為非常失望,因為你們懷疑了一個無辜的人。今晚跟我一起的小姐她怎麼樣?你們沒有把她帶回來吧?一定嚇到她了。總之,我跟這兩宗謀殺案沒關係,清者自清,你們隨便調查,反正我跟這件事沒關係。」

     韓沉看一眼錦曦,錦曦會意,淺淺笑了笑,開口:「司徒先生,如果不是你殺的。你認為,是什麼樣的兇手,殺了她們呢?」

     司徒熠看著她,也慢慢笑了。

     「我不清楚。但是我想,殺人無外乎幾種原因:仇殺、情殺、經濟糾紛。我建議你們可以從這些角度調查。說不定會找到她們共同的債主。」

     錦曦笑意更深:「你還漏了一樣。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以折磨他人、掠奪生命為樂。說不准她們是被這樣的人殺的。你認為呢?」

     司徒熠放在桌面上的雙手輕輕交握,那眼睛更加含笑地望著錦曦,竟顯得含情脈脈。

     「是啊,說不准。」他答,「雖然說,不同的人追求的人生價值不同。但我認為,生命是用來愛惜的,而不是用來殺戮的。尤其是女人。無法理解那個人為什麼要殺她們,真的非常可惜。」

     審訊室隔間裡,嘮叨等人和許楠柏一起看著整個過程。這時嘮叨感嘆:「真是要瘋了,他倆居然跟一個變態聊得這麼心平氣和。」

     小篆也點點頭。

     許楠柏卻笑了,說:「師妹很快就不會讓他心平氣和了。」

     嘮叨等人都是一怔。

     像是要印證他的話,錦曦盯著司徒熠的眼睛,話鋒一轉:「豈止是可惜。反覆虐待她們的身體、長時間的折磨,這樣的兇手,內心必然極度混亂。他憎恨女人,可是對男女關係又感到自卑,才會變得這麼變態。那些女人,死之前一定也非常憎恨他,覺得他禽獸不如,你說是不是?」

     這話有些尖刻,可司徒熠安靜了一會兒,並沒有被激怒,反而還是笑了。

     「我平時看書很雜,也讀過心理學方面的書。其實這個問題要兩分地看。任何人的情感,本身都是複雜的,愛和恨,本來就分得沒那麼清楚。尤其是女人。我們看變態殺手,會覺得他很骯髒。可對於他本人來說,也許他並沒有骯髒的念頭,他只是出於內心的某種渴望。他這麼做,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錯的。也許用正常的社會倫常道德觀,我們應該批判他。但在他的世界裡,他又有什麼錯呢?」

     這話一出,嘮叨等人盡皆嘩然。

     「我靠!」嘮叨喃喃,「總算知道了,這人的想法也太變態了吧?居然就這麼說出來,真是狂妄啊。」

     小篆也說:「許教授不愧是專家,錦曦打算採取什麼審訊策略,你都能提前預知!」

     許楠柏笑了笑,眼睛卻盯著司徒熠,沉寂不語。

     就在這時,錦曦卻笑了,是那種非常冷漠非常鄙夷的笑:

     「你說錯了,他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他根本就意識到自己的錯,也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並不像你說的那樣無辜。我幾乎可以想像出他應該有的樣子日常生活裡,他小心翼翼掩飾著自己的慾望,他在殺人時表現得有多張狂,平時就有多畏縮和膽小如鼠;他在人群中不斷尋找獵物,但卻只能靠著一張臉、金錢財富吸引女人,但他清楚,他永遠也無法得到女人真正的愛。因為女人一旦跟他接觸久了,就會發現他怎麼這麼扭曲呢?他怎麼像個神經病一樣喜怒無常?原來他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光鮮,他的內心就是一團骯髒而齷齪的慾念!所以他總是被交往深入的女人拋棄,對不對?有再多金錢也沒用!或許女人被折磨臨死前,會苦苦求饒。但是你其實看得很清楚對不對,她們的眼睛裡,除了恐懼,還充滿了憎恨,充滿了噁心感,她們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怪物,對不對!」

     審訊室內外,同時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徒熠身上。

     而他靜坐不動,他的嘴角甚至還在笑。但那張英俊的臉,終於變得又紅又白。他輕輕哼了一聲,動了動嘴唇,但是又沒講出任何話。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無法掩飾的怒氣。而他放在桌上的雙手,用力握了又握,指關節都開始發白。

     最終,他的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了。表情很安靜,但是卻透著種陰鷙感。

     「你才是怪物!」他朝錦曦吼道,「講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神經病一樣的女人!我沒有殺她們!有證據就抓我,沒證據就給我滾蛋!」

     從審訊室出來後,錦曦沒有立刻跟韓沉回辦公室,而是一個人站在走廊裡,望著天邊的晨色。

     她覺得心理變態者,尤其是精神病態,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就像司徒熠。

     表面看起來,就是一位完美先生:優雅、溫柔、成熟,獲得身邊所有人的讚美。

     但當這層面具被戳破,露出的卻是這樣一個真實的他:幼稚、狡猾、衝動、猙獰。

     就像個孩子。

     也許分辨所有的精神病態者,都不是難事,不管他們的智商多高。因為這些特點,就像宿命注定一樣,刻在他們的人格特徵裡,他們無法磨滅,也無法抵抗。

     那麼過去,她是否跟精神病態者,有過更激烈的對戰?

     才令現在的她,即使失去了一切記憶,卻依舊感同身受。

     走回辦公室時,就見韓沉一個人在裡頭,正靠在桌邊打電話。

     錦曦在自己座位坐下,到底有些疲憊,趴在桌上,睜著眼望著他。

     「好,我知道了。」察覺到她的注視,韓沉很快掛了電話,走過來,低頭看著她。

     「有什麼結論?」他問。

     錦曦答:「極度的心理變態。符合一切典型特徵:侃侃而談卻又邏輯混亂;喜歡惡作劇;甚至能跟我們討論犯罪心理學,卻毫無悔改之意;衝動易怒情緒難以控制……而且當談及兩名受害者時,他表現得很鎮定,也很興奮。他要不是變態殺手,我把腦袋割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最後一句話完全就是男刑警們的豪放之語,她講得理所當然,韓沉卻看她一眼,手從褲兜里抽出來,懲罰似地捏了一下她的後頸。

     「怎麼說話的?」

     錦曦懶懶看他一眼:「管太寬。」

     韓沉拉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將她肩膀輕輕一摟,低聲問:「睏了?」

     「還好。」錦曦臉枕在手臂裡,側頭望著他,「司徒熠的家可以搜了嗎?」

     「還在等搜查令。」

     錦曦點頭,又往他那邊挪了挪,兩個人靠得極近,她眨了眨眼說:「搜他的家,一定會有收穫的。話說今天的審訊這麼有價值,如果找到證據給他定了罪,是不是算我贏?」

     韓沉也看著她,手指在她肩頭敲了敲。

     「是嗎?」他不緊不慢地說,「我剛才接到冷面的電話,已經蒐集到兩樣新的證據;一是經銷那種護士服的某家商店的監控拍到,今年6月,司徒熠曾經去買過一套護士服。二是裝修公司的線索已經查到,司徒熠位於白雲山郊區的別墅,曾經做過非常嚴密的隔音裝修,裝修公司的負責人印象非常深刻。」

     錦曦一怔,驚喜瞬間沒過心頭。

     「這樣他還有什麼話說!」

     韓沉眼中也露出笑意:「這兩樣只是間接證據,不能給他定罪。只能說,他是兇手的機率,大大增加了。」

     錦曦笑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太好了。」

     「嗯……太好了。」韓沉一把抓住她的手,重複她的話。那雙漆黑的眼,就這麼沉沉地望著她:「人是你審的,證據是我找的。最後如果抓了人,算你贏還是我贏?」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軟,帶著這些日子慣有的誘惑意味。錦曦微赧,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聽他又低聲哄道:「或者,算我們倆一起贏的?」

     忙裡偷閒的短暫廝磨後,韓沉依舊神色淡然地回到自己座位,錦曦卻是臉頰微紅眉眼含笑,盈盈如水。

     很快嘮叨等人就回來了。

     嘮叨報告了另一個重要信息:「跟司徒熠相關的人:他的公司同事、他以前正式交往承認過的女朋友,上次被他打的那小子,還有他在那家會所比較熟悉的朋友,都請回來了。另外,許教授的測謊也快準備好了,說下午就可以開始。」

     包括錦曦在內,大家都很振奮。因為對司徒熠身邊人的詢問,可以進一步驗證他的特點,並且很有可能找到更多更直接的證據,從而給他定罪。而測謊對他們來說也是個新事物,許楠柏的測謊在國內也非常出名,據說準確率非常高。他們也很期待看到結果。

     韓沉點頭:「先跟他們聊聊。」
匿名
狀態︰ 離線
86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0:39
第六十四章 君子守禮

    首先接受訊問的,是司徒懿的幾個同事。

    「司徒先生是我見過最和氣,也最勤奮的人。部門員工都非常喜歡和尊敬他。」

    「謀殺案?這不可能。司徒總監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跟案件有關呢?」

    「雖然我不清楚警方是怎麼做事的。但我敢以人格擔保,司徒不會有問題。」

     ……

     所有的供述,如出一轍。「好好先生」司徒熠,在日常工作裡,挑不出任何明顯瑕疵。

    負責訊問他們的,是嘮叨。從審訊室走出來時,他的神色頗有些無奈。而錦曦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大多數人認為正確的事,難道一定就是對的?司徒熠跟他們在工作里肯定不會有太深的交往,維持住完美面具也在情理之中。」她微微一笑:「不過這更加印證了,他的變態程度之深啊……」

    第二批訊問的,是司徒熠在會所的幾個朋友。他們同樣是頂級VIP客戶,同樣是這個城市的富二代或者金領人士。

    但他們的供述,也沒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新信息。

    「其實跟司徒只是認識,一起喝過幾次酒,沒有深交過。不過他這個人還是不錯的。」

    「大方、風趣、有品位,也很招女人喜歡。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缺點?有時候太較真了吧,襯衫袖口弄髒一點點,都要立刻離場,回家去換;再漂亮的女人,衣服搭配和妝扮要是出了錯,他就看不上。」

    「跟司徒關係最近的人?這個不太清楚,好像還真沒有。沒看到他跟誰走得特別近。」

    最後訊問的兩個人,是黑盾組重點關注的對象。

    一個,就是四個月前跟司徒熠打架,還鬧到警局的男人。也是這宗記錄在檔的小插曲,才令警方將司徒熠從人群中篩選出來。這個男人叫邵綸。

    另一個,是司徒熠去年公開交往了大半年、後來分手的女朋友,叫甄妮婭。她來頭不小,是某上市集團董事長的千金。

    對邵綸的訊問,由韓沉和冷面負責。

    隔著深色玻璃,錦曦、小篆和嘮叨都注視著他們。那邵綸是某個研究院的小職員,長得也是其貌不揚。穿著普通的襯衣和長褲,拿著個土氣的公文包,沉默寡言的樣子,很難想像他怎麼會跟司徒熠這樣的人有了交集。

    但是韓沉的訊問,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當時的民警記錄,你們起衝突是因為感情糾紛,沒有寫更深入的原因。」韓沉問,「我們現在想知道,為什麼?」

    邵綸沉默了一會兒。

    抬頭看著韓沉:「我說了,警察就會信嗎?他還不是照樣被保釋出去?」頓了頓,他又低聲說:「照樣是個有錢又有勢、沒有問題的「好人」。」

    周小篆倏地睜大眼,韓沉臉色沉靜。而審訊室外的三人,也都精神一振。

    有料!

    「我們對司徒熠,已經有了一些判斷。」韓沉說,「否則不會請你回來協助調查。說與不說在你,但我們警方一定會還原事情的真相。」

    邵綸又安靜了一會兒,放在桌上的雙手緊緊交握。

    「我覺得司徒熠是個隱藏很深的殺人犯。我失蹤的女朋友,就是被他殺的。」

    邵綸終於向他們講述了曾經發生的一切。原來他和女友阮少雙,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他進了研究院,阮少雙則進了企業做普通職員。

    他也不知道阮少雙是怎麼跟司徒熠認識的,反正短短一個月間,她對他的態度就有了變化。變得敷衍,變得不耐煩,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直至某次週末,他專門坐了幾個小時的公交車,到公司樓下去接她,卻看到她上了司徒熠的車。

    「黑色的卡宴。」他說,「我從來沒見她打扮得那麼漂亮,笑得那麼開心過。」

     這本來不過是個懷揣美夢的草根女孩,被富家花花公子迷得暈頭轉向,最後拋棄了同為草根的前男友的故事。然後在分手兩個多月後,某個深夜裡,邵綸忽然接到了她的電話。

    「阿綸……」她的聲音很小,還有些顫抖,聽起來似乎很壓抑也很恐懼,「我們能不能見個面?我覺得司徒熠好像有點問題……」

     那晚,他照舊因為失戀,喝得銘仃大醉。聽到她的聲音,身為男人的屈辱和痛苦湧上心口。他只記得自己狠狠罵了她一通,然後就掛了電話。

    醒來後,追悔不已,但也拉不下臉面去找她。

    從大學時代起,他就愛她逾生命。她和有錢新男友出了問題,他怎麼能去聽她傾訴?

    可那時他卻忽視了,阮少雙跟他一樣,是理工科優秀畢業生出身。雖然虛榮,她的思維和觀察力卻比一般女孩更敏銳,也更驕傲和堅強。如果不是發現了司徒熠身上不可言說的秘密,又怎麼會嚇得戰戰兢兢,怎麼會半夜給多年來習慣依賴的他、已經分手的他打電話?

    再後來,一直沒有聯繫。

    直至某一天接到她父母心急如焚的電話,說她失蹤已有一個月之久。

    「她的工作早辭了,聽說是自己在做一些生意。」邵綸說,「警方查出來,她失蹤前買了張去杭州的火車票,後來在垃圾堆裡找到了她的衣物和錢包,但是人一直沒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兇手也一直沒抓到。」

     他抬頭看著韓沉和小篆,眼眶已經有些紅了。

    「杭州警方認為她是被當地罪犯綁架或者殺害了,可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一定跟司徒熠有關!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事,被他滅口了。」

     後來,邵綸去司徒熠的公司樓下堵人,司徒熠的車裡卻已坐了新的女孩。他甚至溫和地告訴邵綸,自己早與阮少雙分手。

    「她失蹤了?」他表現得很吃驚,「怎麼回事?雖說分手了,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邵綸不信。

    新仇舊恨,他越發痛恨和懷疑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

    於是就打了架。

    於是他被保安們丟了出去,還被司徒熠公司走出的男男女女質疑和譏諷。

    「這人神經病啊,跑來我們公司找女朋友。」

    「是啊,還說司徒總監把他女朋友藏起來了。司徒總監多好的人啊,這人是來訛錢的吧?」

    「不要臉!自己看不住女朋友,還來怪別人。瞧他那樣,真土。」有女人小聲說。

    ……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果你有錢,或者有權,或者長得招人喜歡,那你一分的好,總是會被放大成好幾分。而你講的話,總是更容易被別人接受。

    相反,如果你只是個不起眼的普通人,即使你講的才是事情的真相,也不見得會有人傾聽。

    對他的訊問結束後,黑盾組眾人都有些沉默。

    如果司徒熠的確就是他們要找的殺手,現在終於清楚,他為什麼會在三個月前改變作案模式——因為他的罪行終於被人察覺,有被暴露的風險。並且還被帶到了警局,當時邵綸也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值勤民警,只是沒有被採納和相信而已。但當時,民警肯定也曾詢問過邵綸關於阮少雙的失蹤,說不定也用懷疑的眼神看過他。

    所以司徒熠的世界不再平靜。

    你們懷疑我,我就偏要把屍體丟在你們能看到的地方。

    這就是我的邏輯。

    送邵綸離開警局時,嘮叨忍不住又感嘆了句:「這史上最苦的,還是我們這樣的屌絲男啊。」

     ——

    這天訊問的最後一個人,是司徒熠的前女友之一、富家千金甄妮婭。

    她今年26歲,長得也很漂亮,一身穿著打扮更顯奢華精緻。被警方請回來調查,她顯得有些驚訝。但聽錦曦和嘮叨介紹,是要調查司徒熠的事,她的表情反應則有些令人玩味了。

    因為她在短暫的怔忪之後,沉默下來,目光還顯得有些游移。

    「他這個人挺好的啊。」她說,「我們後來就是性格不合分手,不知道你們想調查什麼?」

    錦曦和小篆對視一眼。

    「甄小姐,不瞞你說,我們正在調查的,是多起年輕女性的謀殺案。」錦曦說,「所以我們希望更全面的了解一切有關的人和事的信息。我們今天的聊天內容也是保密的。我想知道,你與司徒熠交往期間,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呢?今天不是可有可無的調查,關乎多條人命。」

    甄妮婭聽到是命案,顯得很驚訝。

    但是她再次沉默下來。

    「什麼樣的事,算是異常呢?」她忽然問。

    錦曦看著她答:「譬如……忽然的易怒,就像變了一個人;譬如偶爾展現的暴力傾向;譬如你發覺他心中,其實懷著對女人的憎恨和自卑?到最後,你跟他在一起,都會感到很壓抑,沒辦法繼續再交往下去。」

    她說一條,甄妮婭的神色就變了一分。

    「你怎麼會知道……」

     ——

    案件調查到這一步,這些人的供述,無論好壞,全部都成了司徒熠就是變態連環殺手的間接佐證。

    他在人前和人後的性格差異,是巨大的,極其符合罪犯的畫像;

    他除了與這三起案件有關,很可能還與阮少雙的失蹤案有關;並且因為阮少雙案,讓警方大致了解了他以前潛伏時期的作案模式。

    邵綸和甄妮婭的話,將來也可以作為呈堂證供之一。

    ……

    「在想什麼?」低沉的嗓音。

    錦曦轉頭,看著對面辦公桌後的韓沉。

    臨近中午,嘮叨三個去處理剛才那些人證的後續事宜了,就他倆在辦公室。

    錦曦望著窗外發呆已有半晌,聽到他的問話,往椅子裡一靠,兩條修長的美腿交疊起來,答:「太順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當然,事實就是這樣也說不準。儘管他們只花了兩天不到時間就鎖定了司徒熠,但其實司徒熠依舊是個隱藏得很好的精神病態。如果不是她的畫像,和韓沉的精密推理,要找出他,就如同大海撈針般艱難。

    韓沉跟她以同樣的姿勢,靠在椅子裡,手搭在扶手上。一晝夜的辛勞後,他的短髮有些凌亂,外套敞開著,襯衫的領子也有了些褶皺。

    可錦曦依然覺得他帥得不像話。

    見他沉默,錦曦起身走過去,側身靠在他桌旁,抄手看著他:「你有沒有相同感覺?」

     「這就是傳統刑偵與犯罪心理的不同。」他看著她答,「我們不談感覺,只認證據。現在最多的證據指向司徒熠,他就是最大嫌疑人。但還沒有找到關鍵定罪證據,所以我不會把他當成唯一的嫌疑人,不會排除其他可能性——直至,找到無法推翻的那個證據為止。」

    錦曦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輕輕哼了一聲。

    韓沉倏地笑了,伸手去牽她的手,錦曦卻眼明手快躲開,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又「哼」了一聲。

    「我會向你證明,對於這種連環殺手,犯罪心理才是最厲害的。」

    說話的空檔,他又捉她的手,這次錦曦卻沒能避開——或者也沒打算真的避開,被他一下子拉到面前。

    她站著,他坐著。他握著她的手,抬頭看著她。

    「對,犯罪心理是最厲害的。傳統刑偵早已甘拜下風。」

    錦曦抿嘴笑了。

    「去你的。韓沉,我發現你越來越沒有節操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錦曦推開他:「你手上還有事,我去打飯。」

    韓沉點頭。等她走出幾步,忽然又叫住她:「把這身衣服換了再去。」

    錦曦低頭,她還穿著去會所那身衣服呢。

    「為什麼呀?」她轉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抬起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她:「我怕一會兒食堂擁堵。」

    錦曦:「……」

    這話實在太讓女人受用了,她的心裡甜得就跟灌了蜜似的。很想笑,又假裝出一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麼」的淡定模樣,說:「可是現在哪有地方換啊,我懶得再回一趟宿舍了。」

    女廁她又不想去——戰服這麼重要的裝備,怎麼能在廁所蹭來蹭去呢?

    這時韓沉已經推開電腦,站了起來。

    「就在這兒換。」

    錦曦的臉一下子熱了:「你想得美!」

    韓沉的本意是自己出去,在門口守著,她在裡頭換衣服。哪裡知道她自己先想偏了。

    看著她嬌羞的表情,他靜默片刻,走到門口,直接打了個反鎖,又走回來坐下。

    「他們一會兒該回來了,抓緊時間。」

    錦曦被他漆黑的眼睛盯得又尷尬又好笑,但她以前時間緊迫,也曾在辦公室換過衣服,叫小篆把風。現在這一身衣服在身上穿了一天一夜,汗黏黏的很不舒服,而且行動也不方便。於是她說:「那你轉過去,不許轉過來。」

     韓沉看她一眼,聽話地轉動椅子,面朝牆不動了。

    錦曦便從抽屜裡拿出套運動服,也背轉身去,動作麻利地開始脫衣服。至於背後的韓沉……其實該看的他也看過了,她只是很不好意思而已。而且他雖然有時候對她耍混蛋,但基本還是個說一不二、十分守禮的人,所以還是值得信任的。

    韓沉看著牆,靜靜等候著。

    然後就聽到她喊道:「還沒好啊,別轉過來。」

    韓沉沒答,想了想,兀自低頭笑了,直接將椅子緩慢又無聲地轉了回來。

    然後抬起頭。

    錦曦很快把衣服換好了,上下打量一番沒有不妥,這才轉身:「好了你可以……」!!

    韓沉的雙手依舊枕在腦後,姿態有些慵懶。而那雙漂亮又濃郁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四目凝視,他慢慢笑了。

    錦曦又好氣又好笑,臉頰也被他撩得發燙,抓起桌上的一本書就砸向他:「混蛋哪!」

    錦曦去食堂打飯了,韓沉坐著繼續工作了一會兒,忽然手機響了。

    他拿起看了眼,靜默片刻,接起:「媽。」
匿名
狀態︰ 離線
87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0:59
第六十五章 真實謊言

    韓母打電話來,照舊是一番噓寒問暖。

    韓沉拿著電話起身,進了裡間會議室,虛掩上屋門。

    「最近嵐市降溫了,你要注意穿衣,別跟你爸似的,整天以為自己身體好。昨天他還凍感冒了。」

    韓沉笑笑,靠在會議桌旁,望著窗外的藍天:「您多照顧他,兒子不在身邊,就靠您了。」

    韓母也笑了,話鋒一轉:「昨天我給辛佳打電話,她好像情緒很低落。怎麼回事兒?」

    「她的事兒我不關心,不知道。」

    他答得乾脆,韓母卻有些生氣:「人家為了你,從北京跑到嵐市,多大的犧牲?嵐市怎麼跟北京比?你這小子,怎麼就不開竅呢?」

     見韓沉不答,她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昨天她說,以後不能替我照顧你了,很委屈的樣子,怎麼回事?」

     韓沉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答:「媽,這是好事。」

     「什麼好事?」

     「她開竅了。」

     「……你!」韓母又好氣又好笑,可她知道自己兒子有多執拗,一時竟也無話可說。

    白錦曦拎著幾盒飯菜,走回辦公室,卻沒看到韓沉的身影。

    把飯盒往桌上一放,透過會議室虛掩的門,看到他的背影。錦曦笑了笑,推開會議室的門,剛要開口,卻聽到他說道:「媽,你就別操這份心了。我是絕對不會跟辛佳在一起的。」

    錦曦一怔。

    韓沉已經察覺到動靜,拿著電話轉過身來。

    四目凝視,他的眼眸漆黑而沉亮。

    錦曦退了出去,帶上了屋門。

    電話那頭,韓母還在抱怨:「你真不喜歡辛佳,不想娶她也行。反正韓家也不是非要跟辛家當親家。但你也二十好幾了,總得帶個女朋友回來啊,整天查案查案查案,我和你爸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韓沉腦海中浮現剛才錦曦的樣子,靜默片刻,問:「媽,這幾年你一直告訴我,那個女孩不存在,我以前從沒跟別人好過。」

    韓母也安靜下來。

    「現在兒子想再問你一次,她真的不存在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響,像是韓母將電話放下又拿起,呼吸聲也顯得有些不平靜。

    「不存在。」她的聲音裡有了些許怒意,「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擰呢?放著好好的辛佳不要,跟魔怔了似的,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媽的話也不信?」

    韓沉沒說話。

    他抬起手,看著手指上那個戒指。過了一會兒,又放下來,恢復了有些懶散的語氣:「成,您就別操心了。明年我直接會把您孫子領回來。還有事,掛了。」

    「啊?」韓母丈二摸不著頭腦,韓沉已經掛斷電話,轉身走了出去。

    錦曦正站在一張空辦公桌旁,將飯菜一盒盒拿出來,放到鋪好的報紙上。聽到身後傳來開門聲和腳步聲,她也沒回頭,繼續低頭拾掇。

    韓沉看她一眼,走到她身旁,手撐在桌面上,低頭瞧著她。

    錦曦繼續眼觀鼻鼻觀心,抽出兩雙筷子放好。

    「吃醋了?」他低聲問。

    錦曦「切」了一聲,答:「我吃醋什麼,不就是個童養媳麼?」

    韓沉倏地笑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腦海中,卻想起母親剛才的話:她不存在……你這孩子,怎麼跟魔怔了似的?

    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胸口隱隱泛起疼痛感。這疼痛已牽扯他多年,只為眼前這個女人。

    「錦曦,大多數人所說的正確的事,也許反而是錯誤的。」

    錦曦微怔。

    這是今天詢問證人時,她安撫嘮叨的話。

    而此刻,她卻彷彿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靜默片刻,她伸手回抱住他。兩人安靜地抱在一起,都沒有說話。

    過了半陣,他才鬆開她:「吃飯。」

    錦曦點點頭,但想起辛佳深受他母親青睞,到底是有些不舒服,坐下端起盒飯,懶懶開口:「那辛佳的事,你媽那邊你搞得定嗎?」

    韓沉本來也在對面坐下了,聞言抬眸看她一眼,那目光有些幽深。

    然後他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回辦公桌後坐下。錦曦咬著筷子,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的舉動。

    結果就看到他摸出鑰匙,打開個上鎖的抽屜,翻了翻,取出個藍色的什麼本子,然後又瞥她一眼,徑直走了過來。

    「什麼東西?」她問。

    韓沉也沒答,直接在她跟前坐下,伸手拿起她的手提包,打開拉鍊,把那藍本子丟了進去。錦曦好奇地湊過去,結果就瞥見藍本子赫然印著行字一一

    「居民戶口薄。」

    錦曦瞪大眼:「幹嘛把戶口扔我包裡?!」

    韓沉看她一眼:「私定終身。」

    錦曦失笑:「我不要,誰稀罕你的戶口。」

    韓沉根本不搭理,端起飯盒,不緊不慢吃了起來。

    錦曦又推他一把,他卻紋絲不動。

    「拿回去啊!哪有這樣就私定終身的啊,硬把戶口塞給人家……聽到沒有韓沉!」

    下午兩點。

    偌大的審訊室裡,司徒熠一人獨坐著。手掌、腕部、胸部,分別連接了傳感器。而他神色極為平靜,偶爾眼中還閃過意味不明的笑意。

    「司徒熠已經簽署了聲明,同意接受測謊。」許楠柏坐在電腦顯示屏後,白色襯衫衣袖挽起一截,帶著細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溫文爾雅。

    而秦文瀧和黑盾組眾人,都跟他一起坐在這個隔間裡。秦文瀧顯得很有興致,問道:「許教授,聽說測謊儀的準確度很高,你是專家,認為測試結果可信嗎?」

    許楠柏微笑點了點頭:「雖然測謊結果不能作為定罪證據,只能作為參考。但我個人認為,測謊結果是非常有價值的,可信的。」見小篆嘮叨幾個還有些懵懂地翻著手裡的測試題,他便解釋道:「人說謊的時候,身體會有很多方面的變化和反應:肢體語言、表情、語言、呼吸、血壓、脈搏、汗液分泌、皮膚電阻變化……等等。有些是可以控制的,譬如肢體語言和表情,但有些即使是心理素質過硬的罪犯,也無法控制的,因為是無意識的反應,譬如血壓、脈搏、皮電變化……」

    「所以這台測謊儀就是檢測這些數據的變化?」小篆有些興奮地探頭望去。

    「是的。」

    「那這司馬熠肯定跑不掉咯!」嘮叨嘿嘿笑了,「這小子還挺自以為是,他肯定以為自己能掩飾住。」

    錦曦卻沒有笑,側頭看一眼身旁的韓沉。

    韓沉的臉色也很沉靜。

    測謊正式開始。

    許楠柏:「下面我問五個問題,無論真實答案如何,都請回答「是」。」

    司徒熠坐得筆直,眼睛看著前方,笑了笑:「好。」

    「你叫司徒熠嗎?」

    「是。」

    屏幕數據顯示正常,說明他的身體各項反應都正常,側面印證他說的是真話。

    「今天是星期六嗎?」

    「是。」數據正常。

    「你今年三十二歲嗎?」

    「是。」數據正常。

    「你是女人嗎?」

    「是。」

    屏幕數據線出現大幅波動。

    監控室內,許楠柏專注端坐,韓沉和錦曦還很平靜。小篆和嘮叨的眼睛卻都看直了,冷面的表情也有一絲鬆動。

    「真神了……」嘮叨小聲嘀咕。

    「下面我會再問你一系列問題。」許楠柏說,「請你根據實際情況作答。」

    司徒熠又笑了笑,朝深色屏幕這邊看了一眼:「沒問題。」

    許楠柏:「今天天氣好嗎?」

    「不知道,我昨晚就被警方抓來了。」略帶嘲諷的語氣,各項數據正常。

    「你擔任的是市場部總監職位嗎?」

    「是。」

    「你是司徒承旭的親生兒子嗎?」

    短暫的沉默。

    「不是。」

    「你是「晶都會所」的會員嗎?」

    「是。」

    「你與該會所的多名女子都發生過關係嗎?」

    「呵……是。」

    許楠柏又問了一系列無關緊要的問題,司徒熠一一作答,而屏幕上的數據線,始終維持在平靜的狀態。

    「你是否認識韓莎嗎?」許楠柏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錦曦等人卻全都精神一振,緊盯著司徒熠的臉。因為韓莎正是三個月前,第一名受害者的姓名。

    司徒熠的眼睛眨了眨。

    「是。」數據正常。

    「你是否認識葉想晴?」第二名受害者。

    「是。」

    「你是否認識周似錦?」

    「是。」

    這時許楠柏也抬頭,看著玻璃後的司徒熠。

    「你是否綁架了她們三人?」

    相鄰的兩個房間裡,同時寂靜無聲。司徒熠沉默了至少有十秒鐘,忽然緩緩笑了:「不是。」

    這邊,幾乎是所有人,都同時看向電腦屏幕!

    ……

    嘮叨低喃:「怎麼可能……」

    「不是他綁架的?」小篆困惑。

    秦文瀧:「操。」

    因為屏幕上,多條數據線,依舊維持平靜的狀態。很平靜,沒有一絲起伏,代表他的情緒反應沒有任何波動,他沒有遭受到任何因為說謊而帶來的壓力,沒有任何細微的生理反應。

    代表,他說的是真話。

    而錦曦緊盯著屏幕,跟韓沉一樣,始終沉默不語。

    許楠柏只稍作停頓,又繼續問了下去。

    「你是否策劃了對她們的謀殺?」

    「不是。」

    數據正常。

    「你是否長時間囚禁、折磨她們?」

    「不是。」

    數據正常。

    「你是否拿走了她們的手提包?」

    「不是。」

    「你是否給她們換上了護士服?」

    「不是。」

    「你是否用刀殺害了她們?」

    「不是。」

    「你是否將她們的屍體丟棄到郊區樹林中?」

    「不是。」

     ……

    監控室內,陷入了極端的沉寂中。只有許柏和司徒熠一問一答的聲音。而當司徒熠連續多次回答「不是」時,屏幕上的數據線,始終是平靜的。

    到最後,所有問題都問完了。黑盾組眾人的臉色都相當難看,一時都沒說話。結果這時,又聽到許楠柏開口,問了一個原本的測試試卷上沒有的問題。

    「你是否指使、誘導或夥同他人,實施了對她們的謀殺?」

    司徒熠沉默下來。

    然後他轉頭,望向了這邊。就像隔著深色玻璃,與他們對視著。

    然後他眼中,再次飛快閃過錦曦曾經捕捉到的、惡作劇般的笑意。

    「不是。」

    數據……正常。

    測謊結束。

    司徒熠被警察從審訊室中帶走了。

    許楠柏站起來,遺憾地望著眾人:「要令你們失望了。我可以肯定,司徒熠不是本案的兇手。」

    大夥兒都沒說話。

    而錦曦腦海裡,始終閃過司徒熠剛才最後的那個表情,這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冷面忽然開口:「許教授,我聽說有少數人可以控制身體反應,控制測謊結果。司徒熠是否就是這種人?」

    這個說法其他人也聽過,全都望著許柏。

    許柏卻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測試過數百名罪犯,你說的這種人我還沒遇到過,所以我個人無法給你確切答覆。但就司徒熠而言是否存在這種可能……」他微微一笑,看向錦曦:「師妹,你說呢?」

    錦曦靜默片刻,答:「不可能。他不是冷面說的這種人。」

    他當然不是。無論是昨晚審訊時,他衝動的情緒反應;還是邵綸、甄妮婭的供詞,都證明了他易於波動的情緒,
尤其是後兩者的供詞,來源於日常生活中,所以更加真實可信。

    所以,他的測謊結果具有極高的可信度。

    所以……

    她抬頭,與許楠柏對視著。

    她用犯罪心理畫像,抓住了唯一的司徒熠。

    但現在,同樣是犯罪心理學告訴她,司徒熠不是兇手。
匿名
狀態︰ 離線
88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1:14
第六十六章 典型案件(上)

    暮色低垂。

    黑盾組的幾個男人,正從審訊室走回辦公室。

    韓沉走在最前面,神色平靜。身後跟著的嘮叨,卻在感嘆:「唉!本來有了一堆間接證據,現在又出來個權威測謊結果,肯定申請不到對司徒熠的逮捕令了,滿48小時就得把他放了。」

    「繼續監視 ​​。」冷面言簡意賅。

    小篆卻探頭四處看了看,念叨:「小白去哪兒了?剛才就沒見人影。」

    韓沉抬起頭,目光也在走廊裡掃了一圈。

    不見蹤跡。

    四人走進辦公室,一眼卻看到里間會議室的門虛掩著,白錦曦那窈窕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坐在桌子上。她的雙手撐在桌上,頭微微抬著,不知在看天花板呢,還是在看窗外的風景。會議室裡沒開燈,顯得很陰暗,而她身後桌面上,散落著卷宗和照片。

    這一幕如此壓抑和落寞,嘮叨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自然而然全看向韓沉。

    他們心裡想的都是:測謊結果一出,對於主導這一次犯罪心理畫像的小白,必然是一個沉重打擊。此刻她一定很需要人安慰。這種時候,他們當然不能上啊,得男朋友上啊。

    韓沉倒沒看他們幾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錦曦。靜默片刻,走進會議室,當著眾人的面,反手關上了門。

    「在想什麼?」

    錦曦抬頭看著他。

    她在想……

    一些瞬間,一些畫面,和一些表情。

    郊區公路旁的樹林裡,女屍色彩斑駁,如同被人蹂躪丟棄後的花朵。如果折磨虐待的手段也有高低之分,那麼那些女屍,無疑是連環殺手眼中的藝術品。而屍體的這種氣質,跟司徒熠給人的感覺,是如此的「合拍」;

    深夜的會所裡,他那麼敏銳地轉頭,注意到她和韓沉。那眼神並不自然,也沒有笑意,只有警惕;

    還有整個審訊過程,他眼中偶爾閃過的惡作劇般的笑意;測謊時,他的有恃無恐和隱隱的興奮……

    錦曦心頭一震,忽然從桌上跳下來,轉身在那些散落的照片中翻找。韓沉不發一言看著她的舉動。

    直至她找出了十餘張照片,全是屍體的近距離高清特寫,畫面最為猙獰血腥,還有好幾站拍到了受害者的臉。她將照片往口袋裡一揣,看一眼韓沉,就往門外走去。

    韓沉看著她果斷利落的樣子,反而微微笑了,手往褲兜里一插,跟了上去。

    門外三人,先是看到錦曦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又見韓沉面無表情地跟隨,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最後小篆站起來:「我去看看。」

    走廊裡。

    錦曦看一眼身旁的韓沉,問:「他還在之前的審訊室?」

    韓沉點了點頭。

    小篆湊上來:「小白,你想幹嘛呀?」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三人很快走到審訊室外。隔著玻璃,看到司徒熠坐在張方桌後。一天一夜的審訊,終於令他也顯出幾分疲憊之色。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襯衫也有些亂了。眼神卻依舊清澈透亮。

    看起來完全不像個變態。

    「如果憑許教授的測謊,就可以斷定他不是兇手。」錦曦盯著他,緩緩地說,「那我有個更簡單更直接的方法,只需要一秒鐘,就測試他是否要對這幾起案件負責!」

    她推開門就走了進去,司徒熠聞聲抬頭。而韓沉和小篆停步,站在門外看著他們。

    司徒坐著,她站著。

    她看著他,不說話。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

    錦曦卻忽然從口袋裡抽出那疊照片,一把丟在他面前!

    撕裂的傷口、刺目的鮮血、凝滯的眼睛……這些畫面出現得如此突然,司徒臉上還在笑,可目光就像是不受控似的,落在照片上。

    錦曦緊盯著他的表情。

    在這個瞬間,他的眼中沒有惡意,沒有自得,也沒有憤怒。黑白分明的眼球裡,只有安靜的專注和……著迷?

    錦曦的胸口堵得就像要著了火。

    他怎麼可能跟這起案件沒有關係?

    剎那的失神後,司徒大概也意識到白錦曦在觀察自己。他垂下眼眸,慢慢笑了。錦曦冷冷掃他一眼,將那疊照片一收,雙手撐在桌上,逼近他。

    「我一定會抓住你。」

    只有兩個人的聲音。

    司徒靜默片刻。

    「是嗎?拭目以待。」

    她推門出去,卻看到除了韓沉和小篆,許楠柏也站在門外,手裡拎著個公文包,大概是要離開省廳。

    剛才那一幕,顯然也被他看到了。

    錦曦便直視著他:「師兄,你在就好。我還是認為司徒熠跟這起案件脫不了關係,不能就這麼把他放了。」

    韓沉和周小篆都沒說話。

    許楠柏微蹙了一下眉頭,低頭,伸手扶了扶眼鏡。

    「你的意思是,測謊結果有問題?」

    錦曦搖頭:「這個我不能確定。但一定是哪裡還存在問題,或者是我們不知道的隱情。」

    許楠柏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她:「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他的眼神。」錦曦答,「他眼中的東西,是無法掩蓋的。」

    同為犯罪心理學從業者,加之許楠柏之前一直對她讚賞有加,錦曦以為他一定能領會她的意思,並且支持她的看法。

    誰知許楠柏靜默片刻,抬頭看了看別處,笑了。

    「師妹。」他的嗓音依舊溫和,但溫和中也帶著一絲明顯的不耐,「這只是你不確定的直覺。而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測謊結果。測謊結果告訴我們,司徒熠跟這起謀殺沒關係。你還想怎麼樣呢?」

    錦曦微怔。

    「我希望你重新對他進行測謊,或者換別的心理測試模式。從更多的角度去驗證。」

    「我看沒這個必要。」許楠柏拒絕得異常乾脆。大概是因為受到質疑而動了氣,他的臉色也顯得淡淡的。

    一時兩人都沒再說話,氣氛也顯得有些僵持。

    而圍觀的周小篆看到他倆起了衝突,不由得有些著急。偷偷瞧一眼韓沉,卻見他很平靜淡定的樣子,靠在樓道的欄杆旁,看著他們。既沒有開口相幫白錦曦,也沒從中調和勸說。彷彿這就是一次正常的同事間的意見衝突,他不打算插手。

    小篆看著他的樣子,也淡定下來,心中暗想:也對,小白又不是個軟蛋,什麼時候需要依仗別人贏得戰鬥了?他還真是關心則亂啊。

    不過,這要換別的男人,說不定早開口維護女朋友了。

    可老大不同。

    他發覺,老大是真的很懂小白。

    她什麼時候需要被呵護;

    什麼時候,只需要你安靜注視她就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89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1:28
第六十七章 典型案件(下)

    這天晚上,韓沉的車開到家樓下,已經是八點多。

    錦曦一路都沒說話,韓沉也由著她。等車停穩了,她推開門就跳下去:「我去買點東西,你先上去啊。」

    韓沉用尾指勾著車鑰匙,走到她身旁,低頭看著她:「去哪兒?」

    錦曦抬頭笑笑:「就去前邊小超市。」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錦曦嗔怪道,「我去買女性用品,你跟去幹嘛?我不自在。別去啊,趕緊回家洗澡。」

    韓沉停步,看著她步伐輕快地走遠。

    雙手插進褲兜里,笑了。

    才在他這裡住了幾天,就已把「女性用品」到處亂丟。現在去買,倒是靦腆起來了?

    錦曦一走進小超市,就直奔菸酒櫃檯。售貨員殷勤地招呼:「要點什麼?」

    錦曦看著櫃檯裡的煙,眼睛都發光了,暗自咽了嚥口水,抬手指了指:「來盒玉溪。」今天要抽盒好的。

    剛要掏錢,旁邊忽然伸出來一隻手,捉住了她的手。

    「她不要了,謝謝。」

    錦曦嚇了一大跳,轉頭望著悄無聲息走到她背後的韓沉。而他眸光微沉,還扣著她的手腕不放,另一隻手則撐在櫃檯上,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打量著她。

    錦曦被抓了個現行,也有些心虛。被他牽著手,從超市走了出去。

    「韓沉,我就抽一根,成嗎?」她搖搖他的手。

    「不成。」他頭也不回,答得乾脆。

    「哼!」

    過了一會兒,兩人走到小區的花園裡,韓沉拉著她在一張長椅坐下來,側頭看著她。

    錦曦也抄手盯著他:「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抽?沒有背著我偷偷抽過?」他的煙癮可比她大多了。可這些日子,她偶爾看別的刑警抽煙,饞得撓心撓肺,他卻跟沒事兒人似的。

    夜色中,韓沉的眼睛漆黑無比。

    「想。」他答,「但是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這話倒讓錦曦慚愧起來,那慾念倒是立刻被滅了幾分。可心裡還是很煩,抬手往後擼了一下長髮,有些委屈地看著他:「可是真的很鬱悶啊。」

    韓沉盯著她,反而笑了,伸手將她摟進懷裡。

    錦曦:「你笑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只是偶爾抬頭,就發現你的一顰一笑太生動,終不是夢中的幻影。

    錦曦想了想,又說:「你聽說過兩年前北京大欣區的連環滅門案嗎?」

    韓沉的手搭在她肩上,往椅子裡一靠:「聽過。」

    大欣滅門案,兇手為一名嚴重精神病患者。一夜之間連續犯下兩起滅門案,案件現場呈現混亂、血腥、毫無邏輯的特點。

    錦曦說:「當時負責這個案件的薄靳言教授,只花一天一夜就抓到了罪犯。因為罪犯是一位非常典型的「無組織能力」連環殺手:精神錯亂、智商偏低、無能力駕駛機動車、隨意丟棄屍體。我看報告上,薄教授也將這個案件評價為「教科書一樣簡單的典型案例」。」

    她側頭看著韓沉:「如果說那個案子是無組織能力的典型案例,那麼我們現在遇到的案子,表面看起來,就是「有組織能力」的典型案例。犯罪現場和嫌疑人呈現的所有特徵,簡直就跟教科書一樣:高智商、有魅力、對受害者長時間的虐待和折磨、缺少中央組織者、衝動易怒、情感淺薄……」她又煩躁地用手撐住額頭:「可是,同樣是這麼典型的犯罪心理畫像,咱們遇到的情況卻明顯複雜得多……」

    正念叨著,手卻被韓沉一拉,站了起來。

    「走吧。」

    「去哪兒?」

    「出去走走。」

    錦曦沒想到,韓沉會帶她來省警官大學「散心」。

    這裡離省廳和韓沉的住所都不遠,兩人開車過來只花了十幾分鐘。校園在夜色中顯得很寂靜,樓舍中只有稀疏的燈火。韓沉出示了警官證,門衛就放他們進來了。看樣子,他似乎經常來這裡。

    沿著樹影斑駁的林蔭道,兩人慢慢地並肩走著。也許是景色太寧靜,錦曦的心也慢慢沉靜下來。總覺得對於這個案子,腦海裡有了個模糊的念頭,但又暫時無法將真相拼湊出來。

    沉默了半天,才發現身旁的韓沉,也一直沒說話。路燈照亮他的輪廓,清晰如畫。錦曦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

    韓沉側頭看她一眼。

    「想以後。」

    「以後?」

    韓沉看著前方陰暗的路,語氣很淡:「以後我們老了,就來警校當老師。你教犯罪心理,我教刑偵。倒也不錯。」

    錦曦停住腳步。

    韓沉回頭看著她。

    四目凝視,卻都沒說話。

    錦曦咬著下唇,慢慢笑了。

    「韓沉,你背我吧。」

    她的思維跳躍如此之快,令韓沉也微怔了一下,旋即笑了。雙手從褲兜里抽出來,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上來。」

    錦曦笑瞇瞇地趴上去,摟住他的脖子。韓沉穩穩站了起來,背著她繼續往前走。

    錦曦在他脖子上呵氣,他偏頭躲開。錦曦從背後也能看出他笑了。然後臀上就挨了他一下,她立馬不敢再造次了。

    「喂韓沉。」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手在他肩膀上敲啊敲,「你說你以前有沒有背過我?」

    「肯定背過。」

    她奇道:「為什麼?」

    他慢慢地答:「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錦曦噗嗤笑了,小聲湊到他耳邊:「你說誰呢?說你呢,還是說我呢?」

    「說我們兩個。」

    天上星光閃爍,地上只有一道長影。錦曦趴在他的肩頭,感覺到他脖子上清晰的脈搏,慢慢閉上眼睛。

    「錦曦。」

    「嗯?」

    「如果你相信自己是對的,就放手去證明它。不用害怕。」

    低沉的嗓音,就像這夜色中的風,送入她心中。錦曦抿嘴笑了:「我才沒怕呢。喂,你這麼說,是相信我的判斷了?」

    「我只相信證據。你錯了也沒關係,有我。」

    「……有這麼鼓勵人的嗎?我要下來,不背了……鬆手啊你……」

    同樣的晚上,這裡是清風沉醉。別處,卻是夜色迷離。

    司徒熠的別墅,位於城市東郊。依山臨湖,周圍還有一些民居,環境十分優雅安靜。

    現在已經是夜裡一點多,兩名警察打著哈欠,坐在輛黑色轎車裡,望著不遠處的司徒熠的家。

    「從警局出來,就一直待在裡頭。」一名警察說,「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都已經測謊不是兇手了,韓沉幹嘛還要求24小時監視?」另一人說。

    「嘿,許教授雖然有名,咱俏韓沉那也是出了名的神探。你知道誰的判斷才是對的?有備無患嘛。」

    兩人又待了一會兒。到底是這些天太過勞累,都有些疲憊,也覺腹中飢餓。其中一人便道:「我去弄點吃的。剛才看門口有兩家農家菜館,不知道還能不能炒菜。」

    他很快走出別墅區,門口的農家還開著門,老闆還沒睡,答道:「炒菜沒了,還有些自家的臘肉和米飯,蒸好了給你們送過去。」

    「行。隨便弄點就成。」

    過了半個多小時,就有一名戴著鴨舌帽的青年,提著兩盒飯菜出現在他們車旁。天色漆黑,兩名刑警也沒在意,接過說了聲謝,低頭三下五除二就把飯菜給吃完了。

    長夜寂靜。

    別墅區內外一片寂靜。

    黑色轎車裡也很靜。兩名刑警靠在椅子裡,呼呼大睡,直至天明,才大驚失色,望著被丟棄在車旁垃圾桶裡的白色飯盒,面面相覷。

    而同一個清晨,韓沉和錦曦被電話從睡夢中驚醒:

    「又發現了一具屍體!」
匿名
狀態︰ 離線
90
匿名  發表於 2015-3-9 23:41:58
第六十八章 畫中之畫(上)

     路虎奔馳在駛往郊區的公路上。

     韓沉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看著前方。從今早得知又一名女性遇害後,他的臉色就不太好。白錦曦抄手坐在副駕,神色也有些淡。過了一會兒,眼角餘光卻瞥見韓沉有動靜。

     側眸望去,就見他依舊沉著臉,一隻手搭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卻放下來,伸進了褲兜里。摸了摸,動作一頓。

     然後又把手放回了方向盤上。

     看到他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錦曦倒是微微一笑,暫時把案情的煩惱丟到一旁,斜瞥著他問:「想抽了?」心中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結果他看她一眼,答:「想,不過沒你那麼想。」

     錦曦:「……哼。」

     她低頭,在包裡翻了翻,眼睛亮了——掏出了一袋檳榔。這還是前幾天小篆買給她的,幫助她抵抗煙癮。

     含了一顆在嘴裡,美美地嚼了起來。雖然不如香煙解饞,好歹能緩解緩解。

     車廂內很快縈繞著檳榔的香味。

     「給我一顆。」韓沉開口。

     錦曦把檳榔袋緊緊攥在手裡,翹起二郎腿:「想得美。昨天繳我的煙,今天還想吃我的檳榔?」

     韓沉看著她的模樣,倒是笑了,也沒再堅持。

     又開了一會兒,他忽然說:「幫我看下後視鏡,是不是歪了?」

     錦曦一聽就認真起來,先探頭看了看右側後視鏡:「沒歪啊。」

     「這邊呢?」

     這時前方是個紅燈,車緩緩停穩。錦曦立刻朝他那邊探頭過去,臉也跟他靠得很近:「我看看啊……」

     話音未落,韓沉已低頭吻下來,沒有半點停頓,舌頭直接撬進她嘴裡,重重吸吮著她嘴裡的味道。

     「唔……」錦曦也明白過來,笑著想要推開他,「哪有這樣的,不給就搶啊……」腰卻被他摟得更緊,唇也躲不開,被他吃得更深。

     「好好開車!」她嗔道。

     「沒關係……」他不緊不慢咬著她的唇,「我不是十三郎嗎?這種路,閉著眼也能開。」

     「我錯了我錯了!」錦曦哭笑不得,「檳榔都給你!」

     韓沉這才鬆開她,雙手重新回到方向盤上,看向前方。恰好綠燈亮起,車子徐徐前行。錦曦重重地「哼」了一聲,他卻兀自笑了。

     錦曦剝了顆檳榔,塞進他嘴裡。兩人一起安靜地嚼著檳榔,原本車內沉悶的氣氛,倒是輕鬆了不少。

     這時,韓沉的手機響了。

     錦曦拿起一看:「是冷面。」

     「你接吧。」

     冷面打電話來,是通報已經查明的、昨晚案發的一些情況 ​​:原來負責監視司徒熠的兩名刑警,飯菜中被人下了安眠藥,一覺到天明,所以司徒熠擁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同時被證實的是,當時農家飯館送外賣的小伙子,在走出飯館後不久,就被人在陰暗處打暈,這才給了罪犯下藥、頂替送飯的機會;而當時夜色很暗,他又戴著鴨舌帽,步伐匆匆,所以幾處監控都只拍到個背影。

     掛了電話,韓沉面無表情,錦曦陷入沉思。

     黑盾組現在面臨著這樣的狀況:

     符合畫像的嫌疑人,依然只有司徒熠一人。並且他的言行舉止,也表現得相當可疑。

     可他卻通過了權威人士的測謊。

     而在他被釋放的當夜,新案件就再次發生了。條條線索彷彿又重新指向了他。

     ……

     真相,好像已經呼之欲出。警方只差決定性的證據,似乎就能給司徒熠定罪破案了。

     可又好像,跟真相還隔著重重迷霧。有更深的隱情,藏在其中。

     靜默片刻,錦曦又往嘴裡丟了顆檳榔,開口:「你說的,讓我堅定判斷,放手去求證。今天勘探完現場,我要把整個案件和畫像重新梳理一遍。不信找不出真相。」

     ——

     第四起案件拋屍現場。

     依舊是郊區公路旁的樹林,只不過這一次,屍體離道路更近。車輛駛過時,輕易就能看到樹叢中躺著的人影。所以一大早,屍體就被人發現了。

     黑盾組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小篆翻著剛拿到的資料,正在對眾人說明:「死者叫趙好好,25歲,同樣是CBD白領。根據她身上的證件,已經跟工作單位聯繫過,證實她三天沒去上班了。」

     「也就是說,她是四天前失蹤的。」嘮叨恨恨地說,「正是我們逮捕司徒熠的前一天。所以他還是有作案時間。」

     徐司白戴著口罩手套,正在檢查屍體。錦曦蹲在他身旁,盯著屍體,一動不動。

     這具屍體,看起來跟前幾具並沒有差別。傷痕如出一轍:渾身青紫、棒擊、割傷,以及胸腹的致命刀傷;死者的隨身衣物照舊被放在黑塑料袋裡,照舊少了女士手提袋;被換上了護士服,只不過趙好好的身材較為高挑,同樣型號的護士服穿在她身上就顯得略緊;高跟鞋依然穿著她自己的。

     「她的傷勢是否比前幾個人更重?」錦曦問。

     徐司白低頭看著她:「表面看來沒有差別。屍體內部傷害程度,需要解剖後才能決定。」

     錦曦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聽到身後傳來人聲。她轉頭一看,是秦文瀧和許湳柏來了。

     錦曦自覺跟許湳柏是學術之爭,並沒往心裡去,所以看到他倒是神色如常地打招呼。許湳柏也笑笑,清清朗朗喊了聲「師妹」,又問了她幾句現場的狀況,看起來跟平時一樣溫雅有風度。

     「來,徐法醫,我給你介紹下。」秦文瀧笑著對蹲在地上的徐司白說,「這位是北京的許湳柏教授。許教授,這是我省最著名的法醫——徐司白。」

     許湳柏面露微笑。

     徐司白站了起來,摘下手套,兩人簡單握手打了招呼。

     秦文瀧很得意地開口:「現在我們的黑盾組,既有全省的刑偵精英,又有最好的法醫,還有最好的犯罪心理學教授坐鎮,總算是周全了!這樣,案子要查,人也得吃飯。上次想給徐法醫辦的接風宴還沒辦呢,這次許教授也來了,今天中午,就在省廳食堂開個包間,我請客,大家一起吃一頓,吃完再破案!」

     他說得意氣風發,周圍的人聽了都露出笑容。嘮叨立刻就嘮叨起來:「好啊好啊,秦隊請客,早知道就不吃早飯了!」

     許湳柏也笑著點點頭:「恭敬不如從命。」

     「我就不去了。」清潤平靜的嗓音。

     錦曦一怔,跟眾人一樣,抬頭望去。就見徐司白已經摘下口罩,看向秦文瀧:「我手頭的事比較多,先走了。」看向錦曦:「驗屍報告晚點發給你們。」

     錦曦:「哦好的。」

     他性格一向孤僻,秦文瀧也不好強求,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有時間還是盡量參與一下。」

     「嗯。」徐司白應了聲,帶著小姚轉身走了。

     現場恢復了平靜和忙碌,許湳柏和秦文瀧站在一旁還在說話;刑警們走來走去。錦曦凝望著徐司白漸行漸遠的背影。她很清楚,他所謂的「忙」只是藉口。以前在江城,不管多忙,他都能抽出時間,親自做飯給她送過來。

     望著望著,錦曦腦海裡卻浮現另一幕。那是在曾經的江城,她在追查陳離江案。徐司白頂著烈日,來給她送冰飲和水果。然後也是這樣,一個人身影孤直地離開。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6:1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