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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美人為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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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6 22:51:31
第四十章 他一個人

      對於霞子來說,去年10月發生的那件事,就像是一團小小的刺,埋在她心裡。她不會經常想起,但是當腦海中偶爾閃過「顧然」這個名字,她的感覺會有些愧疚,有些害怕。當然,也有暗藏著某個大秘密的刺激和興奮感。

  她清楚記得,那是去年的10月11日,第二屆K省CS野戰生存極限賽的第3天。她和張慕涵、顧然、孫教授,都是第四隊的成員。而柯凡、方緒、顏耳、李明玥是另一個隊的主力。

  儘管每個小隊的行進路線和任務都不一樣,那次參加比賽的人數也眾多。但是顧然這個漂亮女孩,從比賽第一天開始,就吸引了很多男選手的目光。霞子記得,頭兩天每晚結束任務後,都有陌生男孩,跑來找顧然搭訕。而顧然這個人,怎麼說呢?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好像有些羞澀,但又言談舉止大方,跟每個人好像都聊得來。

  她這種長相和性格,在男人眼中就是完美女神。但在跟她同帳篷的霞子眼裡,多少有點犯賤和做作。甚至連張慕涵過來找霞子時,看到顧然,都一副被驚艷到的模樣。三人聊天時,他還一反常態,變得特別主動健談,像是要刻意表現。

  這讓霞子徹底把顧然恨上了,總想找機會整整她。可是顧然處事特別周到,挑不出任何錯。偶爾霞子冷言冷語挑釁,她也只是一笑置之。這反而讓霞子心中的怨氣越積越深。

  後來終於讓她找到了機會。

  那天早上,她故意從顧然的包裡,拿走了指南針和地圖。山區地形非常複雜,沒有這兩樣,根本走不出來。其實她只是想讓顧然吃點苦頭,譬如摔個幾跤、多餓幾個小時,或者被蛇咬一口。誰知到了傍晚,所有人都歸隊了,她還是沒回來。

  當時張慕涵和隊裡其他幾個男孩都急​​了,說:「這里地形很複雜,而且山里還有泥石流,去年聽說就有個人掉溪里死了。顧然如果迷了路,就會很危險。」

  霞子這才慌了,但也不敢說出自己偷地圖和指南針的事,只能跟著眾人,連夜一起尋找。到底是心存愧疚,她找得比誰都盡心,比誰都遠。

  她和張慕涵,是在後山一片極為偏僻的樹林裡,看到柯凡、顏耳和方緒三個,輪姦顧然的。

  那天的月亮很亮,繁星遍布。星辰的光芒照在林畔小溪中,就像破碎的玉在流動。照在顧然白皙柔弱的身體上,反射出某種皎潔而昏暗的光芒。

  張慕涵和霞子看得大氣也不敢出,一顆心彷彿要從胸口跳出來,也不知是因為緊張、恐懼還是刺激。

  正在強暴她的是柯凡。他將她抵在樹上,雙手搬起她兩條腿。而方緒、顏耳,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令她動彈不得。

  顧然身上被剝光了,柯凡卻只把褲子褪到膝蓋,強悍地衝撞著。而方緒和顏耳的臉色和眼睛都很暗,手在顧然身上一直摸。而她一直在哭,低聲地哭。

  ……

  看到第二個人方緒完事,換顏耳上時,躲在灌木叢後的張慕涵把霞子的手一拉,低聲說:「走。」霞子也不敢做聲,兩人勾著腰往外走,誰知霞子一腳就踩在段枯枝上,發出脆響。

  兩人都嚇了一大跳,張慕涵回頭望去,就見他們三個停止了動作,抬頭望過來。他趕緊拉著霞子,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樹林。

  ……

  回到營地帳篷躺下時,兩人都是氣喘吁籲,心跳如雷,半陣沒說話。

  後來霞子問:「他們怎麼這樣啊?」

  張慕涵卻不以為然地答:「你不知道,我聽說他們經常一起玩女人的。柯凡他爸是個官,方緒家裡有錢,顏耳是個混混,三教九流都認識。也有很多女孩喜歡跟他們一起玩。說不定顧然是自己樂意的呢。」

  霞子想說,看起來不太像,但是又忍住了。她知道顧然就是個私企小文員,家裡條件也不怎麼樣。就算被他們玩了,估計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

  「他們估計還會玩很久。」張慕涵又說,言語間竟透出一絲興奮,「剛才我要是不拉你走,說不定你也跑不掉。」

  「去你的!」霞子推他一把。

  「記住啊,這事兒誰也別說。」

  「嗯。」

  後來兩人就沒再討論這個話題。只是霞子記得,那天晚上,張慕涵在帳篷裡就跟她做了,還做了好幾次,似乎格外興奮、格外賣力。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兩個人的預料。柯凡三個,天亮的時候,就回來了。有人問他們看到顧然沒有,他們答沒有。然後柯凡就一個人來了霞子和張慕涵的帳篷,他也很直接,只笑笑說:「你們倆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霞子還有點發楞,張慕涵已經飛快答道:「我們哪兒也沒去!就在帳篷裡。」

  柯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結果顧然連著幾天都沒回來。直至後來,在溪流下游的泥潭,發現了她被泥水浸泡得不成樣子的屍體。

  ……

  此刻,再想起這些往事,還有剛才,柯凡、方緒和張慕涵那陰暗扭曲的臉,霞子心中,終於只剩下兔死狐悲的恐懼。

  前方依舊是一片無邊的黑暗,身後,似乎有數不清的腳步聲。霞子都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奔跑。

  「霞子!」她聽到有人喊,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小遊的聲音。她知道剛才小遊跟著自己一起跑出來了,並且也是柯凡他們的殺戮目標之一。

  所以她稍稍鬆了口氣,回頭望去,就見小遊和孫教授,一起跑了過來。

  「來的時候,我注意到前面有個山洞。我們先去躲一躲。」小遊低聲說,他的面目在黑暗裡看不分明,但是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孫教授開口:「好,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拜託了,小遊。」霞子已經六神無主,連忙點頭附和:「我們靠你了,小遊。」

  小遊打開了微弱的手電光芒照路,他倆跟在他身後。

  這時,霞子突然注意到,從來沒有太多表情的小遊,忽然嘴角微勾,露出了一絲笑意。

  霞子下意識開口:「小遊,你、你為什麼笑?」

  「沒什麼。」他低聲答,「我笑人生,它太可笑。」

  ——

  韓沉和錦曦跑出來一段後,遠遠就見柯凡三人依然跟著。而前方洞黑一片,暫時還沒看到小遊他們的身影。

  跑至一片山坡前時,韓沉將她的手一拉,彎腰躲入山坡背後的樹叢裡。

  很快就聽到腳步聲漸進,稍作停頓,然後繼續往前方去了。

  錦曦鬆了口氣。她偎在他身旁,忽然就摸到他褲腿上黏黏濕濕一片。

  錦曦驟然反應過來,在昏暗中轉頭看著他。

  他的腿上還有傷,奔跑必然會再次撕裂傷口流血,帶來劇烈疼痛。

  但他剛才一直保持著速度,跟沒事兒人似的。

  這傢伙……

  錦曦心頭軟了一下,握了握他的手:「腿沒事吧?」

  「斷不了。」他在黑暗中輕聲答。

  錦曦忍不住微笑,又問:「接下來怎麼走……」突然就感覺胸中一陣氣血翻滾,一小口腥甜的鮮血已經衝出嗓子眼。她不由自主低喘一聲,張口將血吐了出來。

  腰間一緊,被韓沉摟住了,他低下了頭,側臉幾乎貼著她。

  「怎麼回事?」

  錦曦本就腦袋暈沉發燙,現在五臟六肺疼得都像要裂開。被他這樣抱著,真的只想就此在他懷裡睡過去。但她深呼吸了幾次,將胸中的翻騰感生生壓了下去。她知道韓沉看不清她剛才吐血的動作,小聲答:「沒事,可能因為感冒,有點噁心,吐了。我們接著走吧。」

  韓沉靜默片刻,牽著她的手站起來。

  「跟著我,別鬆手。」

  錦曦輕聲答:「好。」

  她抬頭看了看天。依舊沒有月亮和星光,只有厚重的雲層,層層堆積籠罩。

  這樣大一座深山,對別人來說,尋找幾個人,或許很困難。但對於擅長追蹤的韓沉來說,卻如同探囊取物一樣簡單。

  大家跑出來的時間沒差太多,小遊他們離他們的距離,必然不會很遠。很快,韓沉就在附近一片鬆軟的泥土上,找到了他們的足跡。兩人循著足跡,一路找過去,在森林裡越走越深,地勢越走越高。而柯凡等人也被他們成功甩開,很久沒有聽到動靜。

  然而當他們走到快山頂時,幾乎是一眼就在樹林外的空地上,看到了小遊他們三個。

  因為那裡,燃著一堆火。

  一堆巨大的、熱烈的火。

  劇烈的濃煙,從火堆升起,一直上升到高空中。劈裡啪啦的燃燒聲,劃破寂靜四野。而熊熊火焰,映亮了周圍的一切。

  遊川,小遊。

  或者應該稱之為T。他就坐在距離火堆三四米遠的一段倒下的樹幹上。他還穿著迷彩,雙手搭在膝蓋上,低著頭,身後背著把長槍,一動不動。

  而他身後的兩棵大樹上,分別用繩索綁著霞子和孫教授。兩人全耷拉著頭,動靜全無,也不知是死是活。

  隔著百餘米的距離,韓沉和錦曦,靜靜看著這一幕。

  錦曦的手扶在一棵大樹上。她覺得腦袋更沉了,腳步也開始不穩。她明白自己正在發高燒。而胸腹中的疼痛湧動感,也變得更強烈。

  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你留在這裡。」低沉如同這夜色​​一般的聲音。韓沉偏頭看著她。火光映照下,他的臉半明半暗。

  看著他的眼睛,錦曦感覺到心臟部位輕輕的抽痛。

  「好。」

  兩人沉默對視了幾秒鐘。韓沉忽然伸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錦曦看著他白皙的側臉,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他卻將她整個人舉起,放在了粗粗的樹杈上。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抬頭凝視著她。

  「會爬樹嗎?」

  錦曦無法告訴他,此刻她有多想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就這麼抱緊他。她只低聲答:「當然會。」

  韓沉看著她,居然還笑了笑,雙手離開樹幹,往後退了一步。

  錦曦深吸口氣,轉身,抱著樹幹,開始往上爬。

  「不准下來。」他的聲音再次傳來,「無論發生什麼事。」

  錦曦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拉扯著,就這麼掉下去。她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雙手,抓在樹幹上。樹皮粗糙堅硬,磨得她的掌心隱隱疼痛。

  也不知是被什麼心理驅使,又或許根本就是她內心的渴求和期望。她伸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項鍊,轉身。

  「拿著。」

  她不說任何緣由,只是將它遞給了他。

  韓沉看她一眼,伸手接過。

  他看過她戴這項鍊,看著有點舊的鉑金鍊,吊墜黑乎乎一團,看不出任何形狀,古古怪怪。兩人在強奸案現場第一次正面碰上,她做推理時,手裡就摸著這條項鍊。

  是隨身的、極珍貴的東西。

  他伸手將項鍊插入褲兜里,抬頭看著她。

  「上去。」

  「嗯。」錦曦最後看一眼他的眼睛,轉頭就爬了上去。

  那是她的幸運項鍊,她誰也沒告訴過。

  四年前,事故後餘生,她孑然一身。只有這項鍊,據說被昏迷的她死死拽在掌心,醫生怎麼弄也弄不出來,直至她甦醒。

  現在讓他拿著,就好像是把寄託,交到他的手裡。

  韓沉見她爬到了枝葉繁密的高處,已經看不見身影,便轉過身,朝T的方向筆直走去。

  火光越來越亮,背後越來越遠。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黑夜和山野。

  T緩緩抬頭,朝他看過來。

  韓沉將手伸進褲兜里,摸出那項鍊,送到唇邊,輕輕一吻,放入胸口的口袋裡。

  ——

  錦曦爬到了樹枝的最高端,抱著樹幹,靠坐下來。

  透過枝葉,恰好看到韓沉走出了樹林,走到了T和他的火堆面前。

  錦曦靜靜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烏黑的短髮、白皙的後頸,還有褲子上已經被鮮血浸得濕黑一片的痕跡,眼淚終於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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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T的刑堂

      在白錦曦僅有的那些記憶裡,並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畫面——

  她留在原地,而他轉身離去,身赴險境。

  可此刻,當她望著他的背影,卻彷彿看到曾經的某年某月某天,另一個白錦曦,淚流滿面,最終卻只能沉默站在原地。

  韓沉,韓沉。

  為什麼這個已經叫過了千萬遍的名字,簡單而清晰的名字,此時在心中默念,卻有刻骨相思般濃烈的味道?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某個模糊而詭異的念頭,快速閃過腦海深處。但她還來不及捕捉,它便一閃而逝。

  而她也來不及細想了。因為韓沉已經走近了T的身邊,火堆旁的空地上,投下兩人一長一短的影子。就在這時,T的動作快如閃電,從背上卸槍、端起、瞄準!槍口對準了韓沉的額頭。

  「好久不見,韓沉。」

  四野寂靜得彷彿萬里無人,所以T的聲音,錦曦也聽得清清楚楚。她頓時一愣。

  韓沉倏地抬眸,看著T。

  T卻明顯不打算解釋,用槍口指了指跟自己相距大概兩米多遠的另一段橫木,笑了笑,說:「即使是我,也不敢讓你近身。先坐,人還沒有到齊。」

  韓沉看他一眼,轉身走至那段粗木前,坐了下來。

  「她呢?」T又開口,將槍背回背上,「捨不得讓她一起出來?」

  韓沉的雙手搭在腿上,神色淡漠地答:「嗯,捨不得。」

  遠處的錦曦,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心頭一陣酸澀。

  T卻又露出了微笑。他長得本就清秀,這一笑,竟顯出幾分溫和可愛。

  「你還是老樣子,半點沒變。」他說。

  韓沉看著他,不說話。

  這時,兩人身後卻傳出呻吟的聲音。竟然是霞子和孫教授,緩緩抬頭,醒轉過來。

  韓沉抬頭朝他們望去,T卻依舊背對著他們,靜坐不動。

  「韓沉,如果人的心被骯髒的東西蒙蔽,要怎麼做,才能讓它恢復乾淨?」他彷彿自言自語般問道。

  「沒有人的心是徹底乾淨的。但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不是你選的方式。」韓沉慢慢地答。

  T抬頭看著漆黑的前方,沒說話。

  「怎麼回事?你們、你們想幹什麼?」霞子已經徹底恢復意識,開始慌亂而恐懼地掙扎繩索。

  孫教授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用力掙扎,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

  T低著頭,從靴中拔出匕首,站了起來。像是能察覺到背後韓沉的視線,他低笑著說:「你大概不記得了,兩米之內,我的槍沒有你的身手快​​。但是兩米之外,我可以輕易殺了你。所以,待在原地不要動。除非你現在就想為他們陪葬。」

  韓沉的手慢慢緊握成拳,臉上卻露出輕笑:「你確定?五年後的韓沉,身手跟之前一樣慢?」

  這話令T身形一頓,但他沒有再回頭,而是走到了霞子和孫教授跟前,右手飛快地玩著匕首,肉眼只能看到道道白光,在他掌心閃爍。

  霞子都嚇傻了,哽咽著問:「小遊……你想幹什麼?難道你跟柯凡他們一樣?」

  孫教授雖然沒說話,表情也很驚恐。

  T先在霞子麵前站定。

  「樂落霞,李明玥,張慕涵。」他念出這三個名字,「看到顧然被人強暴,卻見死不救,甚至還為他們遮掩罪行。該死。」

  當他說出「顧然」這個名字時,霞子和孫教授臉色同時一變。

  「你……你……是什麼人?」霞子顫聲道。

  T卻沒答,又走到孫教授面前:「顧然被他們三個強暴後,遇到了你,請求你帶她回營地。但是你拒絕了,理由是不能耽誤完成野戰任務。你該不該死?」

  孫教授語塞:「我當時不知道她被人……」

  韓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而相隔數米的白錦曦,也是第一次聽到「顧然」這個名字。但是T的話,已經讓她大致猜出,當年發生了什麼。

  她一個人躺在樹上,周圍森黑一片。濃濃的倦意襲上心頭,但如此環境下,高度緊繃的精神,根本不可能睡著,於是意識有些迷迷糊糊,但眼睛始終睜著,望著韓沉的方向,聽著他們說話。而許是躺下休息了,胸腹中的疼痛,不那麼激烈了。她知道一定是柯凡之前那一棍子,將她打得內出血。

  好在韓沉還不知道。

  這時,聽到韓沉忽然開口:「我有兩個疑問。」

  錦曦知道,韓沉這也許是為了轉移T的注意力,尋找機會救下霞子二人。

  果然,T轉身看向了他。

  韓沉慢慢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褲兜里,看一眼霞子二人,神色平淡地開口:「第一,殺顏耳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用槍,用刀?第二,你打電話到警局時,告訴我們,已經提前殺了一個人。那個人是誰?」

  話音未落,T還沒答,霞子就哭喊起來:「警察?你是警察?那還不趕緊救我們!快抓他啊!」

  樹上的錦曦聽得想皺眉,而站在現場的韓沉,的確也是皺起了眉頭,看她一眼:「你閉嘴。」

  霞子呆了呆,張了張嘴,安靜了。

  T譏諷地笑了笑,看向韓沉,答:「第一個問題,我不用槍,是因為他們……」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冷:「還不配我動槍。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他靜靜盯著韓沉:「我想你肯定已經猜到了。」

  韓沉沒說話,算是默認。

  而後方的錦曦聽得分明,腦海裡模糊閃過些猜測。可這猜測如此恐怖,她只覺得後背都驚出了冷汗。

  腳步聲。

  由遠及近,凌亂細碎的腳步聲。

  「在那邊,有火光。」有人在黑暗的外圍低聲道。

  聽聲音,正是方緒。

  錦曦趴在樹上,遠遠看著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林子裡,每人手中依舊拿著把匕首,臉色比之前更加陰沉和急躁,跑向了T和韓沉的方向。

  錦曦腦海中忽然閃過T剛才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人的心被骯髒蒙蔽,要怎麼做,才能讓它恢復乾淨?

  她冷冷地想,現在需要擔心​​的,不是韓沉和她的安危,而是他們三個自己的命!

  韓沉和T當然也看到了他們三人的出現。

  而霞子和孫教授,遭遇的則是雙重恐懼,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火光映亮了韓沉的臉,白皙而冷峻。而他漆黑的眼中,有跳動的火苗。

  「不想死的話別過來!」他低喝道。

  柯凡三人互相交換個眼神,卻走得更近。

  T也開口了:「大柯,霞子和教授我幫你抓到了,剩下這個韓沉搞不定。你們過來,我們一起對付他。」

  柯凡眼睛明顯一亮,目光狠毒地看了韓沉一眼,繞過他,三人慢慢往T靠近。

  「小遊,幹得漂亮。」他低聲說,「咱們四個一塊,把他們的屍體埋了,你也不用死。」

  「他是連環殺手。」韓沉的聲音再次響起,目光冷冽地望著他們,「我是警察,就是為了追查他而來。之前本市的幾起連環槍擊案,就是他製造的。你們過去,就只有死!別過去!」

  柯凡三人都是一愣,一起看著T。

  T什麼也沒說,只對柯凡搖了搖頭。

  柯凡彷彿突然下定了什麼決心,看著韓沉,狠狠地說:「就算是警察也得死!」方緒面無表情,張慕涵也附和道:「你蒙誰呢?誰信啊?」

  遠處的錦曦,聽得都想冷笑了。

  活該,真是活該啊。

  韓沉站在原地,也沒有再說話。目光卻始終追著他們和T。

  柯凡走到了T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四個人一起看著韓沉。

  「上!弄死他。」柯凡下令。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滿心戾氣的柯凡,突然感覺到右手手腕傳來不可思議的劇痛,他霍然低頭,卻聽到「喀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他看到自己的手,已經被人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形狀,手裡的匕首,卻已經不知所蹤。而眼角餘光,卻瞥見正前方的韓沉,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衝過來!

  下一秒,站在他身後的T,提起了匕首,飛快插入他的背,然後一刀筆直地剖了下來。

  血肉和白骨同時猙獰地突顯在所有人面前,兩旁的方緒和張慕涵嚇得同時倒退一步。而完全看不到背後情形的柯凡,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T收手很快,瞬間拔出匕首。而幾乎被剖成兩半的柯凡,重重倒在地上,開始掙扎哭喊。T轉頭剛要提刀刺向張慕涵,半空中的手已被人牢牢擒住。韓沉冷著臉,對准他的腹部「嘭嘭嘭」就是三拳,打得他瞬間彎下了腰,半陣不能動彈。

  就在這時。

  張慕涵一刀刺了過來。

  他原本在T背後,又一副被嚇傻的模樣,所以誰都沒注意到他。突然出刀,竟然被他得手,一刀刺中了T的後腰。

  T悶哼了一聲,竟似已直不起腰來。韓沉眉頭猛地一蹙,眼中寒光迫人,一腳就踢在張慕涵身上,將他踹翻在地上。

  這時縮在一旁的方緒,忽然挺刀朝韓沉刺來!韓沉單手還擒著T,側身靈巧避開方緒的攻擊。誰知這時就感覺到手中突然一滑,竟然被T趁機掙脫了出去。哪知那張慕涵,也從地上爬起來,提刀朝韓沉刺過來。韓沉左右被夾擊,伸手順勢一把反勒住張慕涵的咽喉,令他動彈不得,同時一腿踢在方緒的腰上,令他跌坐在地。制服了這兩人,再抬頭望去,卻只見一地鮮血蜿蜒進入林子裡,哪裡還有T的身影?

  韓沉只覺得心頭火起,將他倆一個二個全反扣在樹上,用地上T留下的繩索結結實實綁住。然後轉頭,往錦曦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眾人一連串的打鬥,只看得錦曦心驚肉跳。此刻見他遙遙望過來,整顆心彷彿已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起起落落,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一直不敢做聲的霞子,這時開口了:「警察同志,你太厲害了!快把我們放了。這兩個畜生就是活該!呸!」她還吐了口口水,在張慕涵的臉上。

  方緒面色鐵青,而張慕涵的臉色又紅又白,他像是終於相信了韓沉的身份,拼命轉頭,哀求地看著韓沉:「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是不得已!不得已!我不想殺人的!不這樣,我們也得死!」

  韓沉冷冷地看著他。霞子卻在旁喊道:「警察同志,你別聽他的!判死他!判他們死刑!是他們強奸了顧然,又殺了她!死刑!」

  「殺顧然的不是我們!」方緒突然吼了一聲,「我們是玩了她,但當時不至於殺人!」

  張慕涵轉身,竟然一下子朝韓沉跪了下來:「警察同志,我們快跑!救救我們!是柯凡認出了那些人,說當年顧然被玩過後,在森林裡迷了路,就被那些人帶走。他們很可怕,完全沒有人性!柯凡後來在山里撞見他們殺了顧然,都不敢聲張,偷偷跑了!是柯凡!他說殺顏耳的一定是那些人!他們一定是要為當年的事滅口。所以柯凡今晚跑去跟他們求饒,最後跟他們談好條件,只要、只要……」

  韓沉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只要什麼?」

  「只要把三個女的給他們,還有所有的錢,我們就不用死。」方緒在旁啞著嗓子吼道。

  韓沉猛地鬆開張慕涵的衣領,令他跌回地上。

  「那些人?那些人是誰?」霞子顫聲問道,「難道是……」

  韓沉低著頭,遠遠的,錦曦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某些瑣碎的畫面和聲音,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在她腦海裡穿梭組織……

  T意在懲罰,卻偏偏挑了這座有幾戶農家居住的孤山。

  昨晚,農家老漢的兩個兒子進門時,柯凡那瞬間凝滯的表情!

  半夜,老漢離開堂屋,進入後院。柯凡和方緒以上廁所為由,​​跟了出去!

  李明玥死亡的地點,不是在她的被子那裡,而是已經被人拖到了門口,差一點就拖了出去!

  還有,老漢和另外兒子的交談:

  「老三去打漁還沒回來?」

  「沒,八成是又跑去城裡玩了。」

  ……

  T說:「哦,對了,因為今天差點被你們抓到。所以,我已經提前殺了一個人,作為回敬。」

  「那個人是誰?」

  「你肯定已經猜到了。」

  ……

  心中最可怕的猜測,終於得到印證。錦曦猛地抬頭望去,只見那裡的火焰越來越旺,與其他四人的驚惶害怕不同,韓沉的臉清冷如雪,一如既往的英俊,一如既往的沉靜動人。

  所以他說,不准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

  就在這時,像是要印證所有人​​的猜測和恐懼,林子周圍,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越來越密集,越來越近。

  韓沉走到霞子和孫教授面前,劃開他們的繩索,丟了兩把刀給他們。可孫教授面無人色,霞子更是嚇得刀都拿不穩。張慕涵連忙喊道:「也給我一把,給我一把!」

  韓沉冷冷道:「給你一把,刺的是他們,還是我?」

  張慕涵說不出話來。

  人已經逼近了。

  火光燒到最旺,照亮了整片樹林,任何人,再無任何遮掩和秘密。

  老漢、他剛才的兩個兒子,還有其他五六個沒見過的農家漢。手裡全拿著鐮刀、斧子、菜刀,將韓沉幾人團團圍住。

  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張張臉呢?麻木、冷淡,那一雙雙近乎枯涸的眼睛裡,看起來似乎只剩下一樣東西——慾望。

  錦曦慢慢地深吸口氣,將頭靠在了樹幹上。

  冰涼的​​樹幹,浸潤了她的皮膚,很冷,但是也能讓人稍稍清醒。

  剛才她同意韓沉不一起過去,只因怕自己成為他的累贅。但是現在,對手不是T,是這些農家漢。

  胸腹已經不那麼疼了。或者說,已經疼麻木了。一個兩個,她豁出去,總是能幫他解決的。

  她抽出靴子裡的匕首,滑下了大樹,一步一步,咬著牙,朝韓沉的方向走去。

  ——

  相隔數十公里外,武警森林部隊營地。

  此刻剛半夜三點,偌大的營地,卻是燈火通明。全副武裝的特警隊、武警部隊、以及荷槍實彈的刑警們,正在做最後的集結。

  幾架直升飛機,已經旋轉起螺旋槳。周小篆、冷面、嘮叨三人,跟隨特警隊,跳上了其中一架直升機。

  周小篆正在接秦文瀧的電話:「對、我們已經上直升機了!目標已經鎖定,T就是遊川——只有他沒參加當年的那次CS比賽。

  剛掛電話,手機卻再次響了。這一次,是徐司白。

  周小篆立馬接起:「徐法醫!顧然的死亡鑑定報告有結論了嗎?」

  那邊喇叭聲響起,徐司白似乎正在開車。可他卻沒有馬上回答小篆的問題,而是用一種極冷的、隱隱透著焦急的語氣問道:「小篆,你先告訴我——錦曦在哪裡?她是不是進山了?!去抓那個連環狙擊手?」

  周小篆一滯。

  這是個大案,雖然警方未對外公開。但徐司白如果從系統內聽說了這件事,也是遲早的事。

  「嗯。」小篆澀澀地答,「她和韓沉都去了。但是我們馬上出動,去救她!」

  那頭的徐司白安靜了幾秒鐘。

  「我在路上,馬上到嵐市,跟你們一起去。」他似乎深呼吸了幾次,平復自己的氣息,「另外,你讓我看的報告,已經有了結論。我同時對比了那段區域,之前兩年發生的四起意外事故,有個意外的發現。」

  「什麼發現?」

  「四名死者,包括顧然在內,三女一男,都是失足落水。但是,一般來說,同樣是落水,大多數人是溺死的。還有較小的比例,是水流過激被水中浮木或岩石撞擊而死;或者​​是水溫太低、被冷死的。但這四起的受害者,全部是被冷死的。這太反常。」

  「我不明白……」

  「小篆,普通人落水,如果不會游泳,6分鐘就會溺死;如果泡在溫度低的冷水里,則需要半小時以上或幾個小時才會死亡。是什麼讓四名死者,落水後沒有很快被溺死,反而是長時間泡在溪水里,最後被冷死呢?」

  小篆驟然睜大眼:「你的、你的意思是……這四起,不是意外,是連環殺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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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知己紅顏(一)

      對於方緒來說,當年的事,就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興奮、齷齪、驚悚、噁心,還有某種徹骨的快感。

  夜色的迷離,美女的幽香,還有她的哭泣和抵抗,像一支興奮劑,足以喚起每個男人心中的獸性。爽,真的好爽。連柯凡都說,這是他搞過的,最刺激的一次。

  「過幾天還來找你。」臨走時,顏耳還摸了一下顧然的臉,將衣服丟還給她。三人走出樹林時,方緒回頭,就見顧然滑坐在地上,林中傳出低低的啜泣聲,她撿起衣服在穿。

  「大柯,她不會報警吧?」方緒問。

  大柯點了根煙,答:「她有那膽子嗎?剛才不是跟她說了,工作不想要了?臉面不想要了?我們要出事,她跟她那窮光蛋爸媽也別想活。」

  顏耳也笑:「放心,她絕對沒那膽子。」說完又狹促地笑:「方緒,回頭你再給她砸點錢。軟硬兼施,搞不好她以後心甘情願就從了。」

  方緒想到今後都有這麼個女人,供兄弟幾個快活,也是怦然心動。點頭:「好,這事兒我去辦。」

  沒人知道,顧然是在哪裡遇到了那群農民,又被他們擄走的。但有些事,冥冥中彷彿自有註定。第二天,他們三個也加入對顧然的搜救團。跟別人不同,他們知道顧然昨晚大致的位置,於是就找了過去。想要在眾人找到她之前,再威逼利誘一番,以防萬一她生事。

  結果,直至半夜,才在相距幾公里的一條溪流旁,看到了顧然,和那群農民。

  顧然在水里,凍得瑟瑟發抖。而農民們,在岸上。

  他們三個大氣也不敢出,躲在相距數十米的草叢裡,看著這一幕。已經十月,半夜山上的水冷得像冰。顧然不知道已經泡了多久,臉色發青、嘴唇烏紫,人看著像是恍惚了,也沒有哭,就是發著抖站在齊脖子的水里。

  她不敢上岸。因為有兩個農民拿著柴刀和木棍,守在岸邊。她稍稍靠近,「當!」一聲就有刀砸在岸邊岩石上,把她嚇退。

  「還得多長時間?」有個農民問。

  「差不多了,這個比之前那個身體差一些咯。」另一個農民答。

  「皮膚好滑吶,就是奶小了點。」

  「那你今天晌午還弄了兩次?」

  「哈哈哈——」

  農民們都笑了,那憨厚的表情就像是在談論天氣和收成。

  「臥槽……」顏耳低低罵了一句,「他們這是要弄死顧然啊。」

  方緒聽得心頭一跳,下意識開口:「要不要報警?」

  柯凡和顏耳都沉默了幾秒鐘。

  「走。」柯凡低聲說。

  方緒也就沒吭聲,三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片溪谷。

  有些事,不用說,誰都心知肚明。如果現在報警,救了顧然,他們三個強姦她的事,一定會被查出來。但如果死了,死的也只有顧然而已。

  而且那些農民,看著都讓人害怕。

  他們,也怕。

  走出很長一段後,三人忍不住都回頭。這時就見樹影掩映的溪流中,顧然已經漂了起來。而岸邊的農民都站了起來。其中一個用手裡的木棍,撥了撥顧然的屍體:「死透了。」

  ……

  後來,就是有當地農民報警,發現了女人的屍體。他們三個始終保持沉默,也沒有去看屍體打撈的現場。據說屍體被水沖到了特別偏僻的溪流裡,那里地形非常險峻,不僅車開不進去,普通人也走不過去。後來又聽說顧然的家屬,花了幾萬塊錢,周圍的農民才肯冒險,幫他們把屍體打撈了上來。

  ……

  如果知道,會在這裡遇到那群農民,獎金再高,方緒也不會來。

  但顧然的死,是在另一座山上。誰知道他們會挪了窩,換了地方?大概是之前作惡太多,也怕警察發現?

  可偏偏這麼巧,比賽的地點,就設置在他們新的老巢裡。

  他清楚記得,之前在農舍中,看到那幾個農民時,內心湧起的驚恐和噁心。

  也記得跟柯凡跑到院子里後,柯凡近乎氣急敗壞的話:「肯定是他們!要不顏耳怎麼會被人割斷喉嚨死了。他們要殺我們滅口!這山里又沒有其他人!」

  「那怎麼辦?」他問。

  張慕涵也跟著他們,雖然他還不知道當年緣由,但是也猜出事態緊急。三人沉默了很久,最終柯凡抬起頭,狠狠地說:「沒辦法了,反正我不想死。先下手為強!這些農民就是要女人,要錢。我們去跟他們談判,他們可以把三個女的都抓走,我們不阻攔!也會對所有的事保密。」

  跟他們出來的張慕涵當時就呆了:「不行!霞子……」

  柯凡出聲打斷他:「你是要女朋友,還是要活命?」

  張慕涵說不出話來。

  方緒開口:「但……那她們三個,只怕都活不了。」

  柯凡冷冷說:「死三個好,還是全死好?你還記得顏耳死的樣子嗎?」

  張慕涵和方緒都沒說話。因為顏耳死那一幕實在太觸目驚心。前一刻還活蹦亂跳一個人,轉眼就被放走了全身的血。

  柯凡繼續說著他的計劃:「……告訴這些農民,這場比賽很多人知道。如果我們都被殺了,肯定會查到他們頭上。如果死她們三個,就可以偽裝成跟顧然一樣的意外,到時候我們可以幫他們作證,就說她們三個走丟了,警察不會想到,我們會跟農民串通的!」

  後來,柯凡就進了小屋,跟那個老漢談判了。

  沒過多久,他就出來了,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陰森。他說:「他同意了。但是要求我們自己動手,把三個女人綁了,送給他們。」

  張慕涵當時一聽就軟了:「這是要拉我們下水!這老東西好陰!」

  柯凡又說:「事到如今,不下也得下!難道你想死?小遊信得過,孫教授肯定不會多話。就那個韓沉,肯定捨不得女朋友,也不太好對付,一會兒先把他幹掉。」

  張慕涵想了想,說:「李明玥病了,先、先抓她!」表情有點想哭,又有點陰暗的樣子:「霞子……最後抓吧!」

  柯凡和方緒都沒有異議。

  ……

  後來發生的一切,方緒現在回想起來,就如同做夢一樣。根本不受他們控制,卻比預想的更加可怕和血腥。

  柯凡摸黑去解決韓沉了,他和張慕涵去抓李明玥……電燈突然亮起,他手一滑,看到李明玥已經血流如注……然後他就發現,他們必須不斷地殺更多人,殺韓沉、殺白錦曦,還要殺孫教授和小遊,才能掩蓋這件事……然後就循著火光,追到了這裡。小遊突然殺了柯凡,張慕涵又捅了小遊一刀……

  直至現在,他和張慕涵被韓沉牢牢綁住,小遊不知所蹤。周圍,卻已經被那群喪心病狂的農民圍住。

  從他們進山開始,無形中就好像有一隻手,始終推動著這一切。而他們,只能越走越遠、越陷越深,最終誰也無法逃脫。

  ……

  火光搖曳,倏地一陣風吹過,火苗瞬間竄上半空,就像一條金色的蛇,遊曳在眾人頭頂。

  方緒沉默著,一旁的張慕涵卻忽然喊了起來:「老鄉!老鄉!我們在這裡!快把他們抓了,我們是幫你們的啊!」

  話音落下,方緒面無表情。前方的韓沉,也沒有回頭。孫教授忽然轉頭,冷冷吼道:「閉嘴!你還有沒有人性!」

  霞子拿了刀之後,就始終對背著張慕涵,沒有看他。就在這時,她突然轉身,一刀刺進張慕涵的胸口裡。

  韓沉、孫教授、方緒,全都霍然轉頭。卻見張慕涵張了張嘴,卻已經發不出聲音。胸口汩汩冒出鮮血。而霞子忽然就哭了,顫抖著鬆開匕首,往後退了兩步。

  「張慕涵。」她說,「現在我們都要死了。」

  而不遠處,農民們已經慢慢圍了過來。

  ——

  錦曦站著一人多高的草叢後,望著人群中,韓沉的身影。

  這樣命懸一線的時分,他看起來卻半點不慌。左手插在褲兜里,右手垂在身側,握著匕首。漆黑的眼睛,只靜靜掃視過那些農民的臉。

  錦曦很清楚,他是在觀察,在計算。計算如何靠自己一人,制服對方9個人。

  她忽然笑了。

  低頭,又伸手用力掐了掐眉心和太陽穴,讓自己更清醒一點。然後拿著匕首,撥開草叢,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一出現,對面的農民們最先望過來。她看到他們眼中那噁心的光芒,冷冷地回瞪過去。

  然後是孫教授和方緒,轉頭看著她,沒說話。

  最後,是韓沉。

  他緩緩回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眼睛深黑得就像無底洞,只令錦曦心頭一顫。

  她走到他身邊,眼睛看著前方,卻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掌。

  「我休息好了,真的。」她小聲說,「對付這種小毛賊,正是用我的時候啊老大。」

  韓沉看著她的側臉。

  忽然慢慢笑了。

  錦曦的手一緊,被他反握住。

  「好。」他輕聲說。

  明明只有簡單的一個字,卻偏偏令錦曦覺得,已經回應了她心中的千言萬語。

  她轉過頭,目光淡然滑過那些農民,清脆的嗓音陡然提高:「他們一共9個人。我3個,你6個。沒意見吧?」

  「沒意見。」韓沉嗓音輕慢。

  身後的方緒、霞子和孫教授,看著他倆的做派,沒出聲。

  農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繼續往前。

  這時錦曦卻低頭看了看,往地上柯凡那猙獰的屍體一指,揚聲道:「哦,對了,這個人,就是剛才企圖反抗,被他順手殺了的。」她指了指韓沉,然後又朝他們招招手:「誰想做下一個?來啊。」

  對於農民來說,哪裡有什麼心理戰的概念。此刻聽她這麼說,又看到屍體,頓時都是一怔,腳步卻不約而同停住了。

  錦曦心頭一喜。她知道現在說什麼,他們都不會收手。但是擾亂他們的意志,她跟韓沉打敗他們的機率才更大。剛要繼續開口,卻聽那老漢冷冷說道:「他們就4個人,還有2個女的。我們9個人!上!」

  話音剛落,其他八個農家漢,全都舉起手裡的鐮刀、斧子、木棒,「啊啊」喊著朝他們衝了過來!

  霞子、孫教授同時往後退了幾步。錦曦站在韓沉身側不動,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已經做好了搏擊準備。

  「白錦曦。」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這才是我韓沉的紅顏知己。」他淡淡地說。

  錦曦的心彷彿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倏地轉頭看著他。

  就在這時,只聽「砰砰砰砰砰——」數聲槍響,突如其來就破空而來!錦曦只看到前方的農民一個個全身俱顫,嘭然倒下。下一秒,韓沉已經一把摟住她的肩膀,撲在了地上。而霞子尖叫著,跟孫教授連忙也倒地閃躲。

  「啊——啊——」農民們的慘叫聲響成一片。但那子彈聲來得快,去得也快。錦曦被韓沉壓在身下,隱隱聽得一共十多發槍響。

  待槍聲平息,兩人同時抬頭,首先看到的,就是農民們全都倒在地上,面容因疼痛而劇烈扭曲,動彈不得。而每個人的膝蓋上,都有個血洞。

  9個人,18發子彈,彈無虛發,瞬間廢了他們的雙腿。

  火堆側面,響起腳步聲。

  韓沉拉著錦曦站起來,就見去而復返的T,端著把Ak47,從樹林中,慢慢走了出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之前被張慕涵插刀的腹部,已經纏好了繃帶,但是隱隱依然可以看到有血跡在往外滲。

  而他的槍口對準了那些農民,儘管腳步很慢,槍口卻異常的穩。

  韓沉和錦曦看著他,都沒說話。

  突然,一個離他最近的農民,也就是那老漢,爬在地上,舉起刀突然往他的腿上砍去!然而刀鋒還沒接近T的腿,就見T臉上閃過極其冷漠的笑。

  「砰砰砰砰——」又是數聲連響。霞子「啊」的一聲尖叫,甚至連錦曦都睜大眼。韓沉則面無表情。

  因為他剛才十來發子彈,幾乎全打在老漢的腦袋上,一發挨著一發,瞬間就把他的頭打得稀巴爛,嘭然倒地,那模樣相當地不堪入目。

  這下,那些農民全都傻眼了,甚至連哭喊都不敢了,呆呆地看著T。T卻端著槍,笑了笑:「人終於到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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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紅顏知己(二)

      滿地都是扭動的人,T卻將槍背在身後,如同在無人之境穿行。

      他又走回了之前的那段橫木前,坐下。

      「韓沉,請你審判他們。」他說。

      韓沉看一眼那些農民,沒說話。

      T卻又抬頭,看向白錦曦:「你也坐。」頓了頓又說:「柯凡,已經得到了懲罰。」

      錦曦看一眼地上的屍體,忽的明白過來。為什麼T之前要切開柯凡的背,用這樣一種殘忍的方式殺他。

      因為柯凡給了她背上一棍子,T看到了。這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這讓錦曦的感覺有些複雜,靜默片刻,在另一段橫木前坐了下來。

      韓沉開口:「我審判可以,結束後把他們交給我。他們會受到法律的製裁,而不是你的私刑。」

      T眼睛看著前方,安靜了幾秒鐘。

      「好。」

      韓沉走到錦曦身旁,也坐了下來。

      兩人的氣息再次隔得這麼近,錦曦的心頭大定。她看著他的側臉,而他也側眸看向了她。視線交匯間,都看到對方眼中映著的火焰,也看到彼此漆黑深湛的瞳仁。

      韓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會兒,才轉頭看著前方。

      「你們一共殺了多少人?」

      隨著他開口,T就重新端起槍,槍口對準了農民中,年齡最長的那人。他遠遠看到槍眼對著自己的方向,渾身一抖,結結巴巴開口:「殺了……殺了……4個。」

      韓沉的眸光變得更加冰冷,剛要說話,就聽「砰」一聲槍響,那人慘叫一聲,又摀住了自己的右肩。

      韓沉和錦曦同時轉頭看向T,卻見他端著槍,眼眸中冰寒一片:「再給你一次機會,幾個?」

      那農民的聲音都帶了哭腔:「7個、 7個!」

      韓沉和錦曦都沒說話,T這才放下槍。

      「他們都是什麼人?」韓沉又問。

      「6個是城裡來的年輕背包客,還有1個、還有1個……」農民吞吞吐吐答,「是俺爺爺。」

      韓沉和錦曦都是一怔。而身後霞子等人早嚇得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只怕T懲罰完農民們,就來懲罰自己。

      「6個戶外運動者,4個被發現,判定為意外死亡。還有2個,身體傷痕太明顯,被他們丟進山谷了,你們警察沒發現。」T說道。

      那農民一副見鬼的表情:「你、你怎麼知道?」

      T卻只冷冷一笑,沒答。

      韓沉看T一眼,繼續問:「為什麼殺他們?」

      農民答:「落單的背包客,身上有很多好東西;女的,我們就一起睡。不殺他們就會報案。俺爺爺一直不許我們幹這個,有一次說要去報案,爹就讓我們把他殺了。」

      他說的爹,自然就是躺在地上那隻剩半邊腦袋的老漢了。

      這時,沉默很久的方緒忽然開口:「他們還賺死人錢。顧然死了,屍體被丟進泥潭里,他們幫家屬打撈屍體,敲了幾萬塊竹槓。」

      T神色淡漠,沒說話。錦曦聽得一陣噁心,她看著眼前一張張看似淳樸木訥的臉,他們還是人嗎?人性一旦泯滅,真的只剩下令人髮指的陰暗。

     「豬狗不如的東西!」韓沉緩緩罵道,咬字很重。

     「畜生!」錦曦也罵道。

     那些農民沒一個人說話,好像也沒有太多表情變化。

     「你們,是怎麼殺死受害者的?」韓沉又問。

     「讓他們先進溪里,冷幾個小時,就死了。」農民答。

      錦曦懂一些法醫學,她沒想到山里農民還會用這樣隱蔽性極好的方式殺人,問道:「你們怎麼知道,這樣可以殺人?」

      另一個看著年紀小一些的農民答:「俺、俺小時候掉到山洪裡,沒被淹死,但是大夫說只差一點就凍死了,他說人在冷一點的水里待幾個小時就會死。那些背包客都會游泳,直接丟溪里淹不死。所以俺們就這麼弄,警察也發現不了。」

      真相,幾乎已經坦露在眾人面前。被掩埋在大山深處多年的死亡和秘密,終於再也無所遁形。

      錦曦幾乎可以想像,他們作案的整個過程。想像受害者們受盡折磨,最終被丟進冷水里。而兇手們,就在岸邊,一分一秒守著她死亡。最後,被溪流沖走的屍體,佈滿岩石撞擊的傷痕,並且因為長時間浸泡,形成浮腫猙獰的巨人觀。負責案件的都是山區基層警察和法醫,單起案件只會判定是水溫過低冷死。從而讓他們成功逃過法眼,繼續如野獸般蟄伏在深山中,平時過著普通農民的清苦生活。直至下一個受害者送上門,又是一輪新的發洩和一筆飛來橫財。

       ……

      「審判結束。」T站了起來。

      韓沉和錦曦交換個眼神,也站了起來。

      「T,遵守承諾。」韓沉慢慢上前一步,「把他們交給我。」

      T的臉很平靜,看不出什麼表情。錦曦卻注意到,他腰上的繃帶,已經被浸出的血跡染成鮮紅。

      「好。」他輕聲答。

      突然間,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一把將槍抓起來,就朝前方的農民們射去!韓沉和錦曦一左一右,同時朝他撲去!

      「砰砰砰砰砰——」一連數發槍響,卻因韓沉抓住了他的槍管、錦曦擒住了他的手腕,而射上了天空。但T是多麼機變的人物?猛然間再開數槍,韓沉不得不立刻鬆開高熱的槍管、側身躲開子彈的射程。而T身體一斜,撞在錦曦身上。錦曦吃痛,瞬間又感覺到胸腹中氣血翻湧,鬆開了他的胳膊。她不甘心,抬拳就向他擊去!誰知T在這時舉槍就對準了她!

      錦曦望著槍口,心頭猛地一寒。

      之前T的確不想殺他們倆。但是現在他們阻止他殺那些農民,他真的有可能開槍。

      然而這個念頭剛滑過腦海裡,一道身影就閃了過來,完全擋在她面前,擋住了T的槍口。

      韓沉。

      錦曦望著他的後背,心口倏地一疼。

      韓沉,我不用你替我擋子彈。你捨不得,難道我就捨得?

      T看著韓沉的舉動,竟然有了一瞬間的遲疑。然而高手過招,毫釐之差,就能決定勝負。這一次,兩人的距離本就更近,幾乎是近身搏鬥。只見韓沉如同黑色獵豹前,伏身往前一沖,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手法,錯手就將槍從T的手里奪了過來!

      韓沉換手、轉向、舉槍!一系列動作幾乎就是在一眨眼間完成!

      但T竟跟他一樣快,拔槍、上膛、瞄準!又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短手槍。

      兩人靜靜用槍瞄準對方,一時間誰也沒有動。

      錦曦站在兩人側面,也不敢動。因為這個時候誰一動,就是一觸即發。

      整座山頂,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全都看著他倆持槍對峙。只有火焰,依舊在燃燒,發出劈啪的輕響。

      「T,你不可以開槍。」錦曦輕輕地、慢慢地說,「他抓了多少罪犯、救過多少人?他才是真正守護著公平正義的人。如果你對他開槍,你還談什麼正義?談什麼懲罰?你再殺多少罪犯,都抵不上他一個人。」

      韓沉和T都沒說話。但錦曦知道,如果剛才T有一時衝動,聽到這番話,也絕對能冷靜不少。

      螺旋槳聲。

      隱隱的螺旋槳聲,突然從山谷深處傳來。

      韓沉、錦曦和T三人都是一怔。而其他人則紛紛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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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知己紅顏(三)

      那聲響很快就變得密集,變得劇烈。聽著有不止一架直升機,在向山頂包圍。而與此同時,數道探照燈,照亮了天空,並且迅速朝山頭射過來。

  「你說得對。」T忽然再次開口了,「你的身手,的確比五年前更厲害了。」

  韓沉剛要說話,眼角餘光瞥見錦曦一個踉蹌,竟是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模樣。他心頭一緊,單手端槍不動,另一隻手臂伸過去,將她拉過來,直接就扣進了懷裡。

  或許是剛才跟T的打鬥,又牽動了體內的傷口,錦曦說完剛才那番話,就感覺氣血翻湧得比之前更厲害,胸腹也疼得像是要裂開。感覺到韓沉的手緊緊摟住腰,她趴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的氣息,意識竟有片刻的迷失。她用力咬著下唇,又讓自己清醒過來。

  「內出血。」T又開口了,「她替你擋了柯凡的一棍。」

  韓沉沒說話。

  錦曦卻忽然感覺到他摟在她腰間的手,陡然收得更緊。她一抬頭,就撞上他的眼睛。

  那漆黑的眼神令錦曦的心一顫,朝他笑了笑,輕聲說:「我沒事。」

  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沒說話。兩人再次抬頭,看向T。

  這時,三架直升機已經飛到了山頂上空盤旋,數道探照燈,照亮了平坦山頂上的一切。一切彷彿即將塵埃落定,數道軟梯,從直升機上丟下來,全副武裝的特警武警們,開始快速下降。而直升機上,無數支槍,也堪堪瞄準了與韓沉對峙的T。

  「放下武器!馬上放下武器!」秦文瀧的聲音從喇叭里傳來,「否則馬上開槍!」

  「從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那是我第一次作案。」T看著他們,探照燈照亮了他的身軀,映出一種刺眼而慘淡的白。他卻忽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靜笑容:「我是五年前的連環殺手之一。對不起。」

  錦曦和韓沉同時一怔。

  突然就見T極快地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左胸。韓沉圈在她腰間的手驟然鬆開,撲了過去!

  來不及!

  「砰!」

  T的胸口瞬間爆出血漬,子彈已經射穿。韓沉只來得及抓住他的衣領,而他手裡的槍,已經掉落在地上。

  錦曦失去支撐,一下子也摔倒在地上,眼前陣陣發黑。可她依舊看到,韓沉的臉色變得從未有過的鐵青,他揪著奄奄一息的T的衣領,厲聲吼道:「她在哪裡?我的未婚妻在哪裡?」

  她在哪裡?

  我的未婚妻,她在哪裡?

  我苦苦尋找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的她,到底在哪裡?

  「我不能說。」T只說了這四個字,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而錦曦望著韓沉瞬間僵直的身軀,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疼痛,緩緩襲上心頭。那翻湧的熱流再難抑制,再難迴轉。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可韓沉剛才那執拗至極的表情,卻如同火烙般印在她的腦海中。

  淚水慢慢沒過她的眼眶,帶著某種深沉的哀痛,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再次摔在地上。

  四面八方已經響起很多腳步聲,有很多人在朝他們跑來。錦曦再次爬起來,勉強站穩,「哇」的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周小篆跑在人群裡,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白錦曦背對著韓沉在往前走,樣子有點恍惚,胸前一大塊血跡。周小篆嚇得魂飛魄散:「小白!」三步並做兩步跑過來,趕緊抱住了她。

  「小篆……」錦曦的眼淚一下掉了下來,伸手抱緊了。

  這時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雙更有力的手,將她牢牢抱住,像是要讓她回到那個熟悉的懷抱裡。錦曦一把推開那雙手:「別碰我!」已經混亂的大腦,瞬間如同鬼魅尖嘯般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和聲音——他坐在素色夜總會的屏風後,滿屋的香煙味、壓抑而空靈的《Hunger》;他在黑暗中逼視著她,刀鋒逼上她的脖子;他站在燈火闌珊的江邊,含著煙,看著她笑;他將她抱到樹上,告訴她無論如何,不要下來;還有他站在她身邊,低聲說:這才是我韓沉的紅顏知己……

  巨大的哀慟,瞬間吞沒她的所有意志。她的嘴角露出個無比嘲諷的笑,眼前一黑,倒在周小篆懷裡。

  ——

  這一夜,錦曦的意識,始終模模糊糊。

  隱約間,她聽到了螺旋槳的聲音,感覺到身邊一直有人走來走去。她被人放到了平坦的地方,但是耳邊始終有風聲,和顛簸聲。

  胸腹間的疼痛連綿不絕,令她無法徹底進入深眠。可又睜不開眼。

  「疼……」她輕聲說,「小篆,我好疼。」

  迷迷糊糊間,感覺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有什麼軟軟的溫熱的東西,一直貼在她的手背上。

  她感覺到有人在凝視著自己。

  「小篆……」她意識恍惚地再次開口,「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爸媽死了,剩下我一個人。沒有一個……親戚朋友……」

  那人一動不動,似乎一直在聽她說話。

  「我那麼喜歡以前的男朋友……」她的眼淚掉了下來,「他卻丟下我,跟別人結婚了……現在、現在我喜歡他,他卻有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小篆,我要回江城……我要回江城,我不要再見到他……不要了……」

  「我怎麼一直這麼……倒霉……我再也不要了……」

  「不喜歡他了……嗚嗚……再也不喜歡他了……」

  ……

  「不喜歡我?」低沉的,略啞的男人嗓音。似乎帶著從未有過的濃烈澀意,卻也帶著前所未有的眷戀和溫柔。

  突然間,她就感覺到原本貼在手背上那柔軟溫熱的觸感消失了。

  下一秒,卻重重壓在了她的嘴上。

  帶著她熟悉的蘇煙的香味,帶著某種壓抑而決絕的氣息。他吻得很急,很用力。舌頭毫不留情就撬開她乾涸冰涼的唇,幾乎是瘋狂地追逐著她的舌,纏繞著、吮吸著,不留給她一點喘息的空間。

  她的嘴裡還有殘餘的血腥氣息,那氣息跟他的味道糾葛在一起,混雜成某種甘冽而苦澀的滋味。她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然後就感覺到他吻得更兇,幾乎含住她整個唇舌,吻得越來越深。

  錦曦也只感覺到心中壓抑許久的某種情緒,瞬間就像要爆炸。她恍恍惚惚地睜眼,看到他模糊的英俊的臉,心頭越發的委屈越發的痛,伸手想要推他,卻被他抱得更緊、親得更用力。

  ……

  「幹什麼?」她聽到有人在旁邊喊道,「警察同志,你不能​​親她!她受傷了!」

  然後就感覺到身子晃了晃,韓沉抱著她的雙手忽然鬆開,但瞬間又抱了回來。

  「拉都拉不開!」有人喊道。

  ……

  韓沉,韓沉。

  為什麼單單念這個名字,就有種纏綿刻骨的味道?

  為什麼我無法拒絕你的吻?

  就像無法拒絕掩埋於我身體深處,那已經迷失了年年月月的渴望與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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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番外之我不回頭(一)

      謝陸第一次摸槍,是在10歲的夏天。

  學校放暑假了,爸爸整天忙著店裡的事,媽媽從早到晚不知所蹤,他照例被送到鄉下的爺爺家,到開學才會有人來接他。

  但這卻是謝陸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光。鄉下有小魚小蝦,有數不清的鳥蛋,還有爺爺,從早到晚陪伴著他。鄉間貧瘠,可謝陸每頓吃得比城裡都飽都好,晚上,爺孫倆就躺在竹床上,謝陸給爺爺複述書本上的自己最喜歡的英雄故事,爺爺聽得眉開眼笑,直誇他記性好、聰明、有志氣。

  只除了偶爾,鄰里間的閒言閒語,讓他不痛快。

  「謝陸,謝陸。爸爸姓謝,媽媽姓陸。可惜啊,當爹的沒本事賺錢,當媽的聽說每天在外面偷人呢。」

  「難怪一放假就丟到鄉里來。」

  ……

  某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謝陸被爺爺叫起來:「陸陸,爺爺今天帶你去打獵。」

  謝陸平時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一聽這話,一骨碌爬起來:「是用真槍嗎?」

  看著他無比明亮的眼神,爺爺笑了:「傻小子,哪裡有真槍,氣槍就差不多咯!」

  但這也足以令謝陸興奮不已。以前總看著爺爺背著槍去打獵,但說他年紀小,從來不帶他。今天終於可以嘗試一把。

  這次狩獵的結果,是令爺爺大大驚訝的。

  山頂,野鳥們的盤旋聚集地。

  除了開頭幾槍打的全無章法,槍槍落空。爺爺稍一點撥,謝陸就儼然一副老獵手的姿態——

  十槍起碼能命中七八槍。

  「我家陸陸,竟然是個天生的神槍手!」爺爺非常非常高興,他本​​就是個出色的老獵手,也不管謝陸年紀小還是第一次摸槍、能不能聽懂,一股腦就把自己的經驗訣竅,全跟他說了一遍。

  謝陸就一直安靜地聽著。

  到下山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槍槍打中野鳥的頭了。

  這晚,爺孫倆照舊躺在竹床上,爺爺非常認真,也非常欣慰地對他說:「陸陸,這次爺爺送你回去,就跟你爸媽說,讓他們送你去練射擊。村頭的老趙家,就有個孫子在體校練射擊特長生,以後練好了,可以進部隊、當警察、參加奧運會,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謝陸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爺爺,真的?你會跟他們說?」

  「當然是真的,爺爺跟你保證。」

  那晚,謝陸失眠了。腦子裡全是自己拿著槍,站在奧運金牌領獎台上的畫面。

  十歲的少年,其實還很難說有明確的人生目標。但若一旦有了個驚天動地的夢想,那就足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燃燒他所有的熱血和渴望——

  直至這個夢想,輕而易舉被無情的現實擊碎。

  爺爺的保證落空了。

  他送謝陸回城裡時,爸爸正在那個人丁稀落的小飯館裡,臉色難看地算賬。爺爺讓謝陸坐在一邊,自己去跟他說。

  結果過了不久,就聽到爸爸吼爺爺的聲音傳來:「我哪裡有錢送他去學特長?有書讀就不錯了!我還指望著他高中畢業馬上來店裡幫忙呢!」

  「但是陸陸是個天生的……」

  「爸,你就別管了,他是我兒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兒子,這是孩子一輩子的事!」

  「爸,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你趕緊走吧,晚了沒車了。」

  ……

  那天謝陸最後的印象,就是趴在小店二樓那狹窄閣樓的窗口,看著爺爺在暮色裡,越走也遠。他的背影很佝僂,來的時候左手牽著謝陸、右手提著一隻雞和很多菜。現在雙手空空,一直低著頭,謝陸莫名就覺得爺爺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爺爺走到了公交站台,一直在等車。他等了快一個小時,謝陸就在窗口望著他一個小時。

  站台上的人越來越多,公交車終於來了。謝陸看著爺爺快步走向車門,卻被一群人擠到了最後。然後,他就跟溪流夾縫中的一條魚似的,拼命往前擠。最後他終於上了車,滿滿的車廂,謝陸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之後幾年的寒暑假,謝陸依舊去鄉里跟爺爺一起過。但是學射擊的事,爺孫倆誰也沒有再提。只有一次,謝陸在燒灶煮飯時,看到爺爺最珍愛的那支老汽槍,被劈成了兩半,跟柴火丟在一起。

  謝陸望著槍的「屍體」很久,最後把它丟進灶膛裡,燒了。

  謝陸並沒有停止對槍的熱愛。

  爺爺賣雞蛋攢下給他的零花錢,他一分錢也捨不得花;爸爸給的少得可憐的午餐錢,他也不花,餓著,就喝水。

  攢夠四五十塊,就去市場,買最便宜的仿真玩具槍。打的是一粒粒的塑料子彈。但謝陸天生對槍敏銳,能挑出一大堆仿真槍裡,做工最好的、瞄準最精確的。

  然後就窩在家里二樓的閣樓裡,每天打對面樓宇上,鄰居家掛的臘肉、辣椒、艾草……到了周末,就拿著槍上山,塑料子彈打不了動物,就打樹葉、打螞蟻、打樹葉上的七星瓢蟲。

  有一次,他自己拿了張「設計圖」,去找鐵匠鋪,要打一把真槍。師傅一看,當即就擺手拒絕:「你這孩子,膽子真大。誰敢給你打真槍?這圖哪兒偷來的?趕緊走!」

  第二次,謝陸就學了乖。他把槍的零件,拆成好幾個圖,到好幾個鐵匠鋪去打。這花了他將近一年的積蓄。幾個月後,他終於擁有了自己的第一把槍。子彈用的是鉛彈,打不死人,但足以致殘,打飛鳥走獸更是不在話下。當他第一次開槍,打中了山上一隻野雞,終於感覺到,某種壓抑在身體深處很久的衝動和喜悅,得到了解脫和釋放。

  這支槍是他的秘密,他誰也沒告訴,甚至都沒告訴爺爺。他只是每天回家越來越晚,他頻繁逃課,有時候甚至週末兩天都住在山上——反正也沒人注意到。他把打來的野味兒,賣給市區的餐館,換來的錢足夠應付自己的日常開銷。

  十四、五歲的少年,卻活得像個十足的獵手,甚至漸漸在周邊山區小有名氣。因為他的獵物,總是眼睛被射中。

  這只有萬里挑一的神槍手,才能辦到。

  謝陸也有一種感覺。

  每當他從山里出來,回到城市,回到家中,回到學校。他只覺得自己跟這一切格格不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靠打獵活一輩子,父親那間半死不活的小店,還指望著他去賣命。

  可前路在哪裡,他也不知道。

  十四歲那年,爺爺死了。是病死的。大概是怕他傷心,直至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動不了,才讓人通知他和爸爸。

  父子倆連夜趕到鄉里,望著病榻上的爺爺,都哭了。爺爺卻在笑,先握了握謝陸的手,說:「孩子,要好好過這一輩子,爺爺會在天上看你。」

  謝陸哭得說不出話來。

  爺爺又把爸爸叫到跟前,指著旁邊的櫃子:「那裡有我攢下的一萬塊錢,你答應我,讓陸陸去考射擊特長生,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走過去,把錢拿出來,點了點,流著眼淚點頭:「好。」

  遵照爺爺的遺願,他的屍體在三天後火化。

  鄉里人都崇尚土葬,謝家的老人成了多年來唯一一個例外。沒人告訴謝陸,但是他明白,爺爺執意火化,就是為了把錢省下來,給他去讀射擊特長。

  半個月後,謝陸初中畢業,省體校同時發布了公開招生公告,其中射擊特長生3個名額。

  謝陸跟爸爸提了報名的事,但那段時間爸爸正為了下個季度的店租焦頭爛額,每次他開口,爸爸就不太耐煩地擺擺手:「等我有空再說。」

  謝陸怕耽誤了,就自己去報名、體檢、參加筆試……直至最後的射擊選拔考試那天。

  省體校在全國也是名列前茅,所以考試這天,幾乎是人山人海。謝陸坐在考生中,身邊不是市體校的尖子生,就是全國少年射擊比賽的冠軍。唯獨他一個,當老師叫到他的名字時,表情有些疑惑:「謝陸?沒有任何射擊訓練經歷和成績?」

  「沒有。」他答,平生第一次,手心出汗,感覺到怯場。

  謝陸參加考試的那短短幾十分鐘,吸引了體校射擊系全體老師前來圍觀。據說甚至連正在上班的校長,都聞訊趕到射擊場,看這個相貌清秀、寂寂無名的少年的槍法。

  「靶位再往後移動30米!考生開始自由射擊。」

  「10環、10環、10環……」

  「後移30米!」

  「10環、9。97環、10環……」

  「換移動靶位!」

  「10環、10環、10環……」

  當考試終於結束,謝陸放下槍轉身、考官報出成績時,全場寂靜無聲。校長當場拍板:「把錄取通知書給他,這心理素質、這槍法……這個小子我一定得要!」

  謝陸懷揣著熱乎乎的錄取通知,回到了家裡。路上他就按照老師講的金額,大致算了算,爺爺留的錢,剛好夠兩年的學費,生活費、剩下一年的學費,還有其他費用,他可以自己再想辦法。

  十五歲的謝陸,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接近他的夢想。

  也是,爺爺的夢想。

  也是這一天,他第一次感覺到夢想被人撕碎的刻骨之痛。

  當他把通知書遞到父親面前,父親卻長久地沉默著。

  謝陸開口:「那是爺爺留給我學射擊的錢,我必須拿回來。」

  父親突然就抓狂了。

  他抓起通知書一把撕碎,謝陸驚得一下子撲過去,卻只搶下一堆碎片。然後,他看到了父親無比憤怒、無比鄙夷,卻還帶著幾分窘迫的表情。他冷冷地拍著桌子站起來:「我早就說過了,你高中畢業就要到店裡來幫老子。你爺爺臨死糊里糊塗,你也跟著異想天開?你知不知道養一個特長生要花多少錢?老子哪裡去找那麼多錢?你爺爺的錢,早拿來交房租了,老子養你不要錢嗎?學射擊?你沒看到新聞說,那些奧運冠軍都沒飯吃,去澡堂給人搓澡?想到不要想!」

  謝陸不明白,父親這滔天的憤怒,到底從哪裡來?他恨他的兒子嗎?

  不,他一直生活得這麼憤怒,生活令他對任何事任何人都充滿憤怒——從謝陸懂事的那天起。

  謝陸撿起一地的碎紙屑,站了起來:「你不給錢,我就自己打工,去上體校。從今後跟你沒有關係。」

  「上你媽的體校!」父親一腳踹在他身上,直把他踹翻在地,「老子不准!還敢跟老子斷絕關係?你的戶口本都在老子手裡,你讀什麼學校是老子說了算。老子不讓你去讀,哪個學校能收你?他們敢?還沒聽說過敢逼人把孩子送去的!」

  謝陸沉默了很久,從地上爬起來,上樓了。父親以為他被打怕了,也就不再管他,繼續坐下算賬。

  過了一會兒,就見謝陸背了個包下來,還戴著頂鴨​​舌帽。

  父親沒理他。

  父親不知道的是,這一次離開,兒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

  謝陸是在山里生活的第三個月,見到那個男人的。

  那是個陽光清朗的午後,他坐在溪流邊,正在清理剛打的一隻錦雞。旁邊還有一堆剛摘的筍——這是他今天的晚餐。

  那個男人就這麼從林子裡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

  只是,與身後隨從的冷峻精壯不同,男人穿著白色襯衣、深色休閒褲,出乎意料的年輕。他的臉上掛著笑,倒像是富家公子出遊踏青。

  他在謝陸跟前蹲下,用無比修長白皙的手指,撥了撥那隻死透了的錦雞,然後問:「你就是謝陸?在省體校選拔考試裡技驚四座卻突然消失、現在活在山里走投無路的謝陸?」

  謝陸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又看了看謝陸背後的槍:「讓我看看你的槍法。」

  謝陸靜默片刻,左手還拿著錦雞,突然就將後背的氣槍一掄,槍口抬起、手指扣到扳機上。這些動作他做得一氣呵成、速度極快,眼角餘光瞥見那男人蹲在原地、半點不慌,他身後站著的兩個男人卻瞬間色變,快速從腰間掏出槍,對準了謝陸。

  那是謝陸從未見過的、漆黑沉亮的槍身。

  那是真槍。

  謝陸就跟沒看到兩把真正的勃朗寧正對著自己的腦袋,仰頭看了眼天,一抬手,扣動扳機。

  一隻剛從頭頂飛過的翠鳥,掉了下來。正好掉在男人和謝陸中間。

  謝陸將槍背回去,繼續處理錦雞。那兩個隨從見狀,也緩緩將槍收起。

  男人卻站了起來,雙手插入褲兜。

  「謝陸,跟我走。」

  謝陸抬頭:「你是誰?為什麼?」

  男人卻再次笑了,朝一名隨從伸手,隨從便將腰間的手槍拔出來,遞給他。他一揚手,沉甸甸的勃朗寧就落在謝陸懷裡。

  「你背上的,根本不能稱之為槍。你現在過的,也不是你應該過的生活。」他說,「有天賦的人,有他注定的命運和生活方式。我能帶給你這樣的生活。」

  謝陸也站起來:「我憑什麼相信你?」

  男人靜默片刻,慢慢笑了:「因為我能理解你,那種與這個世界的平庸,格格不入的宿命感;那種不惜燃燒一切、也要追尋自我的衝動。因為我始終在燃燒,並且被其中的魅力深深折服。

  跟我走,謝陸。因為只有在我這裡,你才會被容納、被接受,並且永遠不會再被人辜負。現在你十五歲,我向你承諾,五年之內,會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偉大的射手。

  當然,也是專屬於我一個人的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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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6 22:54:14
T番外之我不回頭(二)

      「以後就叫你T吧。」

  「這個名字,有什麼含義?」

  「你可以給它賦予很多種含義,但它也可以不代表其他任何含義。因為它就是你,T。」

  謝陸——或者現在應該稱之為T。他覺得,那個男人的思想,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深邃,也都要清澈。

  他跟T印像中窮凶極惡的罪犯完全不同。

  所以即使跟著他殺人,你也覺得天經地義。

  從十五歲到二十三歲,T跟了他八年。

  但只有頭三年,在他身邊。

  因為就在第三個年頭,那宗案子發生了。

  那時恰好,也是T第一次作案。他是那人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作案時延續了那人的風格:計劃周密、擅察人心、心狠手辣、天衣無縫。

  8個人,一周內隕命,沒有一點痕跡,被警方稱之為「完美犯罪」。但T很清楚,自己根本只學得了那人的一點皮毛而已。

  而他從不問那人,為什麼要殺這些人。

  他說殺,就殺。

  只是在慶功的那個晚上,有人挑釁他:「T,你槍法雖然厲害,但其實啊,你是我們當中殺得最無聊的。趴在相隔幾百米的遠處,一槍幹掉一個,有什麼意思?我就喜歡跟要殺的人待在一起,跟她聊天,給她洗澡,聞她每一寸身體的味道,看她眼睛裡出現越來越多、多得數不清的恐懼!然後,就在這種恐懼裡,一點點的熬她,一點點的殺掉她——這才是真正的殺人。小子,要試試嗎?」

  T想都沒想,答道:「不要!」

  旁邊有人低笑出聲,這時,T就看到那人站在不遠處的燈光下,靜靜地望著他。

  T一時看不清,他的目光到底是惋惜,還是不悅,還是憐憫。

  只是T很清楚,每天晚上困擾自己的那一雙雙沾血的手,從此,大概會跟隨一生了。

  沒人想到,就在這一年,這個季節,他們這個團隊,差點就被人揭露在陽光之下,一敗塗地。

  而T也因為自己的第一次犯罪,遭到警方的堵截追擊。

  明明是完美犯罪,卻終於遇到了對手。

  也就是在那時,T第一次見到了那兩個人。那對同樣年輕得出乎意料的神探,聽說他們還是相愛摯深的情侶。

  而後來再見到時,他們幾乎成了一雙屍體,只剩最後一口氣。

  ……

  這個案子過後,被T視為兄長、視為神明那人,解散了整個團隊,就此銷聲匿跡。

  而包括T在內的所有人,只要活著的,都開始自己過活。

  「對不起,T。」那人說,「承諾你五年,卻只帶了你三年。」

  T卻只是笑:「我的一生,聽你調遣。」

  那人只點點頭,就不再看他。一個人望著窗外的火燒般的落日。T很清楚,那個案子,燃燒最多的,不僅是韓沉和他的女友,還有眼前這個男人。

  離開他之後,T沒有其他的事可做,只有殺人。

  於是開始接受一些僱傭和委託,迅速積累名氣和財富。只是,雖然已經脫離了那人,T仍然每次會把佣金的一半,都寄給他。他相信,其他人也是這麼做的。

  只是,殺的人越來越多,價格越來越高。夢中那些撕扯著他的手,也越來越劇烈。有時候半夜都會驚醒,抓起身旁的槍,卻不知射向哪裡。

  他也回去看過父親。昔日的店面蕩然無存,只有一個明明才四十餘歲,卻老邁如六旬的男人,拖著掃帚,在大街上掃地。只是依然憤怒而無能,有行人在剛掃過的地面,丟了張廢紙,都會令他橫眉冷對。但也只是橫眉冷對著空氣,不敢跟任何人抗爭。

  T走到他的面前。

  殺手職業,令他擅長偽裝。此刻他戴著壓得很低的鴨舌帽,蓄著濃濃的鬍子,膚色也做了改變。只是如果仔細看,眉宇間依稀能辨認出,當年那個清秀的少年。

  但是父親沒認出他。他只抬頭看了T一眼,然後小聲嚷嚷:「讓一讓,掃地呢!」

  T退讓到一旁。

  看著他佝僂掃地的樣子,竟與爺爺的背影,有幾分神似。

  T丟了個沉甸甸的包,在他腳邊,裡面是足以讓他富貴養老的現金。

  他這才驚訝抬頭:「先生,你的包……」

  T轉身離去。剛走出一小段,就聽到身後傳來遲疑的、激動、沙啞的聲音:「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家的陸陸?!」

  T加快步伐,沒有再回頭。

  父親,我的人生,已不再是你能理解的人生。

  從你放棄理解我的那一天起。

  最後一年,T的失眠越來越嚴重。經常睜眼一直到天亮,然後睡了兩個小時,就會在固定的一個時刻醒來,每天如此。

  他看了書,自己的這種狀況,叫抑鬱症。

  但他的心情其實很平靜。他想,就像那人說的,人活著,就是要燃燒自己。而他,大概殺了太多人,燒得太快,而積澱在心上的灰塵,也越來越厚,厚得撥不開。他已看不清這個世界。

  最後一次出任務,他終於失手了。

  大約是精神太過恍惚,又或者是看到目標人物身邊,還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他三次扣上扳機,卻三次又放下。

  最後,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高樓,卻被監控拍到了模樣。雖然是偽裝後的模樣,卻足以令他遭到警方的嚴密封殺和追捕。最終身中兩槍,逃入了森林。

  叢林,是他最熟悉也最自在的地方。他用刀和火,自己剜出了子彈。然後在深山里跑了11天。

  終於甩開了身後的警察,而他也已精疲力盡,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K省邊界,地勢最為險惡的一段山嶺和叢林。

  第二天的夜裡,他失足掉下一段山崖,昏迷不醒,隨身的數把槍也掉進了奔騰的溪流裡。

  高燒,伴隨著腿部的劇痛。他一直渾渾噩噩,夢中,無數雙手,從懸崖下伸出來,把他往下拉。

  他想,就這麼死了,也好。

  因為那人說過,我們這樣的人,即使能夠構築一個全新的世界,也終將在庸人的平凡世界裡,寂寂無名的死去。

  醒來時,卻看到一盞燈。

  農村的普通木屋,宛如他幼時所居,簡陋卻整潔。而一個老人,背對著他,坐在燈下,正在縫補他身上脫下來的衣衫。

  T看到這一幕,差點掉下淚來。

  「爺爺……爺爺……」他​​喊道。

  老人轉過臉。

  卻不是他熟悉的面容,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人。比記憶中的爺爺更瘦弱,更佝僂,更老邁。

  笑容,卻那麼相似,就像是同一個人。

  「孩子……」老人走到他面前,「你掉到山谷裡啦,腿斷了,爺爺把你背了回來。別擔心,已經上了草藥,會養好的。」

  T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為什麼幫我?」

  老人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沒回答。

  「我姓郭。你叫我郭爺爺就好了。」他說。

  郭爺爺每天都很忙。雞一打鳴就起床,去屋後的半畝田地裡澆水、施肥,然後回來做早飯。他要做的是一大家子的早飯。T從窗口望出去,這幢小屋周圍,還有幾棟紅磚房,據郭爺爺說,住的是他的兒子,和幾個孫子。

  現在多了個T,郭爺爺每天還要多做一個人的分量。然而老山中何其貧瘠,有時候米往往不夠吃,這時候郭爺爺就會把剩下的飯,全裝給T,自己則端起一碗菜粥,笑笑說:「我這麼老啦,吃不下太多東西。你要養病,多吃點。」

  T也不拒絕,低頭大口吃光。身為一個殺手,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戰鬥力為零,這令他強烈地缺乏安全感。如果不快點恢復體力,他的命就像始終懸在半空中一樣。

  但住了幾天,T就發現這個家族的異樣。

  譬如,郭爺爺的那些正值壯年的孫子,都沒娶妻!

  譬如郭爺爺始終沒讓他們知道,T的存在。像是害怕著什麼,或者更像是執意保護他。郭爺爺就將他藏在這小屋裡。偶爾有人過來,立刻拿起草垛和席子,將他躺的那張木板床蓋住。等人走了,才拿開。

  他不說,T就不問。

  平時,一老一小,兩人也很少說話。郭爺爺似乎也不太愛說話,到了夜裡,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望著山溝裡的一輪明月,長久的發呆。而T也望著那久未看到過的,最清澈的月亮,然後進入睡眠。

  他的失眠症好了。每天一覺到天亮,有時候甚至要郭爺爺叫他,才會醒。一睜眼,就看到他淳樸的笑臉,然後將一碗熱騰騰的粥遞過來。

  偶爾,也會聊天。郭爺爺問:「孩子,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T答:「我做IT。」

  見郭爺爺不說話,他只得又開口解釋:「就是計算機。」

  這下郭爺爺明白了:「哦哦哦——我以前聽人說過。真厲害。」頓了頓又說,「我們這山里,豺狼野獸多。你也是玩那個「戶外」,到這裡來的吧?以後不要來了,去點山明水秀的地方吧。」

  T看著他,想起白天看到的,走過窗口那些木訥的農家漢,沒說話。

  殺手,對於某些事情,是有敏銳直覺的。

  T的腿骨遲遲未能癒合,有一天,郭爺爺端了碗雞湯來給他,裡面還有幾塊肉。一看就是雞身上最不好的部位:雞頭、雞屁股、雞脖子……但T還是接過,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第一次對郭爺爺,說了聲:「謝謝。」

  郭爺爺又笑了。

  結果這天夜裡,T一個人躺在小屋裡,就聽到外頭有個男人在罵:「老東西!就那一隻會下蛋的雞,你還把它宰了!腦殼有病吧你!老糊塗了!」

  然後就聽到郭爺爺的聲音答:「我是看老六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想給他補一補……啊……」

  然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的聲音:「老東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想自己吃吧,雞頭呢?雞屁股呢?是不是你吃了?」

  郭爺爺喘息的聲音傳來:「我吃了、我吃了……」

  T垂在床邊的手,緊握成拳,然後又慢慢鬆開。

  這晚郭爺爺躺在小屋裡,一直在咳嗽,聽得T心煩。天亮的時候,才聽他緩了過來。

  「他們不是你的兒子孫子嗎?」T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這樣對你?」

  郭爺爺沉默了好久,才說:「孩子,你說人的心,如果被髒東西蒙住了,有什麼辦法,才能把那髒東西撕開?」

  T沒答。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等我傷好了,你跟我回城裡吧。我給你買個房子,找個人伺候你,讓你好好養老。」

  郭爺爺搖搖頭:「我就該死在這裡。」

  那個叫顧然的女孩,是幾天後,被他們抓回來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從早晨落到天黑。T這時已經能坐起,只是不能走路。他就坐在單薄的木板床上,聽著隔壁傳來的,農家們連綿不斷的哄笑聲。

  而郭爺爺,一直在做飯,一直在熱酒。老三回來的時候,扔過來一堆米肉酒菜,大概是用女孩身上的錢,在山腳買的。

  可當飯菜全做好、送過去後,郭爺爺累得精疲力盡,坐在門檻上,忽然就老淚縱橫。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娃。」他對T說,「造孽啊!」

  T沉默片刻,問:「他們會怎麼做?」

  郭爺爺的聲音,頭一回有點抖:「會把她丟到水里,冷死,然後等有人來了,再打撈屍體。」

  T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關竅,不再開口。

  殺手生涯,早令他視人命如草芥。夢裡的一切或許揪心,醒來,他依舊是冷漠無情的T。那個女人既然落到這群人手裡,就是她的命。與他何干?

  這時,郭爺爺忽然起身,走到灶邊,拿起壺酒,就一個人喝了起來。

  T看著他醉得通紅的臉,沒說話。如果這樣能讓老人好受點,那就喝吧。

  誰知喝了一半,郭爺爺忽然站了起來。

  「我去找他們!」郭爺爺含著淚說,「不能讓他們再把這個女娃殺了。他們如果不放人,我就下山去報告派出所!」

  T倏地抬眸看著他:「你不能去!」

  郭爺爺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T想要站起來,動作太急,一下子從床上摔到地上:「郭爺爺!去了你就回不來了!」他低吼道。

  老人已經走了。

  這天,從上午直到天黑,老人也沒回來。

  T一直坐在床上等。

  直到夜里八九點鐘,才聽到屋外有腳步聲。然後是什麼沉重的東西,「撲通」落水的聲音。然後有人含著醉意罵了句:「老東西,終於死了。」

  T坐著,繼續等。

  到了半夜三點,這是普通人一天裡睡得最沉的時刻。他拿起床邊的一支木棍,作為拐杖,緩緩起身。

  他知道這裡不能再待下去,郭爺爺已死,明天那幫人就會來把屋裡的東西搜刮一空,或者一把火燒個乾淨。

  雖然腿傷未癒,身上的槍傷也沒好利落,走路時全身都痛。但殺手的基本身手依然在。他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走入了隔壁的農舍。

  院子裡一團狼藉,大部分人橫七豎八,全都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前院,還有兩個人醒著,坐著在抽菸商量,是郭爺爺的兒子和大孫子。

  「明天把這女娃丟去哪兒?」

  「後山的猴子溪吧。那里水涼,這兩天還滑坡了。」

  「好。」

  ……

  T繞開了他們,沒花多少力氣,就在一間柴房,找到了被鍊子鎖住的女人。

  女人的確很年輕,也很漂亮,皮膚白皙。只是已經如同一具木偶,趴在地上,沒什麼人氣。看到T進來,她只抬了抬眼,又閉上了眼睛。

  看到她,T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差點被燃燒殆盡的自己。

  T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

  「今天有個人,為你而死。」

  顧然重新睜開眼,表情有些恍惚:「是那個老爺爺……」

  T緩緩地說:「我今天救不了你。你如果有什麼願望,說出來,我替他為你完成。」

  我欠他一條命。現在他為了救你,賠上了自己的命。

  那麼我也會為你,赴湯蹈火,不在話下。

  顧然的聲音很弱很輕:「你能給我報仇嗎?」

  「能。你只需要給我名字。」

  顧然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T保持沉默。

  陰暗的柴房中,潮濕的空氣裡。兩個原本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人,因為這世間最大的罪惡和最弱小的良善,達成了協議。

  「樂落霞。」顧然輕聲開口,「她偷了我的指南針和地圖。」

  「柯凡、方緒、顏耳……他們輪姦我。」

  「李明玥、張慕涵、樂落霞……他們在草叢裡。」

  「孫教授……拒絕帶我回營地。」

  「最後……還有這裡的這些人。我希望他們全部死掉,一個,都不要剩。」

  ……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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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6 22:54:52
第四十三章 也許是你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

  螺旋槳在頭頂盤旋,許多人在停機坪上跑動忙碌。周小篆跳下一架直升機,一眼就看到久未碰面的徐司白,站在不遠處。

  小篆立刻跑了過去。

  「徐法醫!」

  徐司白穿著件卡其色的外套,輪廓在晨色中越發顯得清俊白皙。

  「她呢?」他的眼睛依舊盯著那些起起落落的直升機。

  「上直升機了。」小篆答,「應該馬上就到。就是……人受傷昏迷了。」說完就偷偷看著徐司白的臉色。卻發現看不出任何表情。

  又一輛直升機緩緩降下。

  車門「嘩」一聲打開,兩名特警率先跳了下來。

  徐司白和小篆看清機上的一幕,同時一怔。

  白錦曦躺在一副擔架上,眼眸緊閉,顯然已昏迷過去,可臉上還掛著清晰的淚痕。韓沉就趴在她的擔架上,頭靠在她的臉旁邊,眼睛也閉著,一動不動。

  「男的也昏迷了!」有人喊道。

  「擔架擔架!」

  立刻有人把韓沉從白錦曦身上扶起來,抬上另一副擔架。小篆立馬朝他們跑去,結果身旁的徐法醫比他更快,三兩步就搶到了白錦曦的擔架旁,寸步不離的跟著。小篆望著他這副樣子,心中暗嘆口氣,也跟了上去。

  ——

  急診室外。

  白錦曦和韓沉一前一後被推了進去,一干警務人員則被攔在門外。

  小篆和嘮叨、冷面,一起坐下來等。過了一會兒,嘮叨撞撞小篆的胳膊,小聲說:「法醫對咱小白是真愛啊。」

  小篆抬眸望去,就見徐司白依舊一個人站在急診室門口,隔著玻璃,目光專注地望著裡頭。

  這時,走廊裡響起急促清脆的高跟鞋聲,大家全都轉頭望去。

  辛佳。

  她穿著件寬寬的毛衣、湖藍色長裙,長髮披散肩頭,氣質越發顯得溫婉秀麗。眼神卻很焦急,在嘮叨面前站定:「韓沉怎麼樣?」

  嘮叨輕咳一聲,站起來答:「老大送進急診室了,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

  辛佳緊咬下唇,只咬得沒有一絲血色。

  這時,一名醫生走了出來,越過眾人就朝外走去。辛佳立刻拉住他:「醫生!韓沉他怎麼樣啊?」

  那醫生也上了年紀,眉目間頗為威嚴,沒好氣地答:「怎麼樣?是那個男傷者吧?失血過多、體力嚴重透支、炎症、高燒!鐵打的人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可是人受罪啊!」

  辛佳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醫生,那白錦曦呢?」徐司白上前一步。

  辛佳看他一眼,沒說話。

  老醫生轉頭看到徐司白,答:「女傷者情況好一些,雖然有吐血現象,但是沒傷到主要內臟。已經用藥止住內出血了,好好養幾個星期就沒事。」

  ——

  入夜。

  韓沉和白錦曦分別被推入了各自的病房,只是都還沒醒。

  他倆既然確定沒有危險,黑盾組眾人就要立刻趕回省廳,繼續T案件的後續事宜。

  離開醫院前,小篆還是有些牽掛,想去兩人的病房再看一眼。結果走到白錦曦的門外,就見徐司白坐在床畔,握著白錦曦的一隻手,看著她,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而錦曦睡得很沉,面目安詳。

  小篆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到了韓沉的病房門口,就見大美人辛佳,靠在床畔的沙發里,蜷成一團,已經睡著了。相隔不遠的病床上,韓沉也陷入了沉睡​​。

  小篆腦子裡突然就冒出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

  白錦曦背對著韓沉,流著淚往前走。而韓沉用那樣的眼神望著她。

  再看到剛才看到的這些,小篆心里莫名就有些不是滋味,又嘆了口氣,轉身下樓。

  ——

  韓沉一直在做夢,腦子裡渾渾噩噩,也閃過許多模糊的念頭。

  他又夢見了那個模糊而捕捉不到的女人。她抬臉望著他笑,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等你畢業就結婚,我這輩子,非你不娶。」

  他還夢見了白錦曦,真真切切的她。夢裡他就如剛才在直升機上一樣,抱著她反覆親吻。她的髮間有令他感覺到溫暖的馨香,她的唇舌如神秘的蜜源深深吸引著他,只令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她。

  ……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女人。

  但一直也很清楚,自己應該恪守的準則在哪裡——

  那就是不管你韓沉有多喜歡她,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然後這一路走來,已是越來越喜歡,越來越壓抑。這些年來第一次,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

  及至今天到了飛機上,聽她迷迷糊糊哭著說心中的委屈,聽她說要放棄對他的感情,一種前所未有的巨慟和深深的憐惜,瞬間就沒過心頭、衝破理智。那感覺就像是從他血脈骨骼深處洶湧而出,他根本無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一低頭,就吻住了她。

  甚至,就想從此再也不放手。

  ……

  他破案一向遵循理性思維。

  但在有些事上,卻始終堅定地忠於自己的直覺。

  譬如四年之前他醒來,所有人異口同聲否定「她」的存在,他卻堅定地相信著,她一定存在。只因為他心中,對她那份纏綿刻骨的感覺,勝過了一切證據。

  然而……

  他韓沉從來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可現在,為什麼對另一個女人,產生了同樣強烈的感覺和情意?甚至都令他無法控制自己,如此熱切地想要得到她?

  ……

  困惑、甜蜜、愧疚、渴望……許許多多的強烈情緒交織心頭,令他的大腦再次陷入混亂中。

  而記憶中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面和聲音,也接連不斷地閃現在夢境中——

  他坐在官湖派出所的檔案室裡,翻看著白錦曦的資料。24歲,土生土長的江城人,沙湖警校畢業。他心想,這個女人,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他擁著她,騎著摩托車,穿行在江城的小巷中。感覺她的髮絲輕拂在他的臉上,感覺到懷中那柔軟而溫熱的嬌軀,他神差鬼使地竟然不想放手!

  警局食堂裡,人聲嘈雜,他站得很遠,看到辛佳望著白錦曦,神色複雜;

  還有他和​​白錦曦站在黑盾組辦公室裡,聽到T的宣言:「我指定韓沉、白錦曦參加這次比賽。」

  「從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五年前是我第一次作案,對不起。」

  ……

  「白錦曦……錦曦……」他低喃著她的名字,想要睜開眼,卻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裡。

  病房裡,並不止他一個人。

  沒有開燈,走廊的微光,從玻璃透射進來,屋內昏暗得猶如暮色降臨。

  辛佳靠在沙發里,已經睜開了眼,有些呆呆地望著床上的韓沉。

  看著他英俊的眉眼在夢中緊蹙著,聽著他反覆低喃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這麼看了他很久,辛佳的眼淚再次掉了下來。

  她起身走到他床畔,蹲了下來。

  然後輕輕地拿起他的一隻手,雙手緊握住。

  「韓沉……」她低聲說,「你永遠也得不到她的,韓沉。」

  她用手擦了擦眼淚,慢慢地說:「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一次、兩次,結果都不會有差別。」

  ——

  深夜,黑盾組辦公室。

  秦文瀧帶著幾名資深刑警,正與嘮叨等人,對T案件進行最終的梳理。

  嘮叨提出疑問:「如果說T的終極目的,是為顧然報仇,同時懲治山里隱藏的這一群連環殺手。那他之前狙殺的那5個人,用意何在呢?」

  一名刑警說:「都是懲奸除惡,先殺小魚,再殺大魚。」

  秦文瀧卻說:「我認為不僅僅是這樣。你們打開電腦看看,因為前面的幾起案子,現在網絡和媒體對T案件的關注度有多高?現在我們還沒有公佈案情,但遲早是要公佈的。我們可以想像出,這起案子的影響力,必然是舉國震撼。」

  小篆若有所思地點頭:「就像小白之前說過的,T如果單純只是要殺這些人,很容易。但他的目的,是要他們恐慌,是要將他們高高釘在恥辱架上。所以他不僅一步步計劃嚴密地懲治了這些人,還將民眾的情緒,一步步推到高潮。如果他只是單純地捅出烏臨山這一個案子,很可能引不起什麼關注。」

  嘮叨翻了翻手裡的口供本,說:「樂落霞和方緒等人都提到,T說了一句話:「人的心如果被骯髒的東西蒙蔽,要怎麼樣才能恢復乾淨?」」

  其餘人都是一靜。

  所以,這才是T的目的嗎?

  揭開這世上,最骯髒的人心。

  「還有個疑問。」始終沉默的冷面,突然開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T最後提到:「他是五年前的連環殺手之一」。並且向韓沉致歉。五年前,有什麼大案?」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都落到現場最大的領導秦文瀧身上。

  秦文瀧卻搖搖頭:「五年前韓沉還在北京,他經手了什麼案子,我怎麼知道?」

  「明天等他醒了,問問就知道了。」嘮叨說。

  眾人點頭。

  小篆忽然開口:「這不對啊。如果說T指定人選參加,就是為了五年前的案子道歉。那為什麼叫小白參加呢?小白五年前還在警校呢,又不可能跟韓沉在同一個案子裡。」

  眾人都陷入沉思。

  是啊,為什麼?

  ——

  次日上午。

  韓沉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護士。她正在給他量體溫,微笑著說:「警察同志,燒已經退了,炎症也在消退。感覺怎麼樣?頭應該不沉了,舒服多了吧?」

  韓沉沒說話。

  眸光偏轉,就見嘮叨和冷面,站在床畔,看到他睜眼,都露出笑容。

  而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在。

  她不在這裡。

  不過看他們的表情,她應該跟他一樣,沒有大礙。

  心頭一陣無聲激盪。他收回目光,繼續看著天花板。

  嘮叨給冷面遞個眼色​​,小聲說:「老大不會是燒糊塗了吧?怎麼一直發楞呢?」

  冷面答得斬釘截鐵:「不可能!」

  韓沉這才又看他們一眼。

  「在想一些事。」他淡淡地說。

  「哦……」嘮叨放心了。

  忽然間,就看他手撐著床坐了起來,竟然是打算下床的樣子。護士一下子呆住了,連忙將他攔住:「你還不能下床呢!」嘮叨和冷面也趕緊圍過去,嘮叨開口:「老大你要幹嘛?躺下吧,有什麼事兒您吩咐?」

  韓沉將手上的針頭一扯,丟在一旁:「帶我去見白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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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忠狼覺醒(一)

      白錦曦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窗外的陽光。

  素白的病房,她的手背還掛著點滴。

  一個男人,坐在床畔。

  外套脫了,只穿著白色襯衣、咖啡色長褲。手肘撐在床上,雙手交握,臉靠在掌心裡,顯然是睡著了。

  錦曦看著他,露出微笑。

  再慢慢轉頭,環顧一周。房間裡沒有別人。門開著,不斷有醫生護士走過。

  他呢?

  「醒了?」溫涼中帶著一絲沙啞的嗓音。

  錦曦轉頭。

  徐司白將手放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她。陽光照在他臉上,顯得輪廓越發白皙清秀,眼睛裡卻有隱隱血絲。

  錦曦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

  「你來多久了?」

  「聽說你進山的消息,我就來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神色一鬆,「燒退了。」

  錦曦便笑笑:「我沒事的,小傷。」

  他看她一眼,起身倒了杯熱水,又拿了個小湯匙,重新坐下,開始一勺勺地餵她。

  錦曦喝了幾口,眼睛又瞟向門口,問:「小篆呢?」

  剛說完,盛滿水的湯匙又已遞到她嘴邊。她張口喝了,又問:「跟我一起受傷的韓沉呢?他怎麼樣?」

  半陣卻沒聽到回答。

  錦曦這才轉頭看向他,卻見他放下了湯匙,端著杯子,低著頭,一動不動。

  錦曦:「……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

  「白錦曦,我不關心別人在哪裡。我只知道,昨天我看著你全身是血被人從直升機上抬下來!」

  錦曦倏地一怔。

  他卻將杯子一放,清俊的眉目間一片冷意,起身往門外走去。

  「等等!」錦曦叫住他。

  徐司白這是……

  生氣了啊。

  「對不起。」她小聲說。

  徐司白站在原地不動。

  「讓你們擔心了。」錦曦又說,「案情緊急,沒人想到會受傷啊。以後一定注意。你別生氣。」

  徐司白靜默片刻,轉頭走回床邊坐下。

  錦曦的嘴角彎了彎。

  「答應我。」他一字一句地說,「以後不要再受傷。」

  錦曦心頭又好笑又感動,鄭重點頭:「我一定盡量不受傷。」

  四目凝視。

  他的眼睛如同溪流下的岩石,烏黑清澈

  然後……他再次端起水杯,又給她餵了起來。

  錦曦心中湧起陣陣暖意,老老實實讓他伺候著喝水、吃藥。

  「小白!你醒啦!」喜悅的呼喊從門口傳來,周小篆一臉關切地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個飯盒。

  「嗯。」錦曦含了口水,望著他也笑了。

  小篆樂呵呵地在另一側床邊坐下:「我估摸著你也快醒了,就給你打醫院的營養餐去了。快吃吧快吃吧,躺了一天一夜,肯定餓壞了。」

  徐司白也點頭:「吃點東西。」

  錦曦卻一愣,看著小篆:「我睡了這麼久?那韓沉呢?」

  小篆微愣,答:「老大……我剛剛去看過,他還沒醒呢。醫生說,他的情況比你嚴重一些。不過……」

  ——不過沒有生命危險。小篆的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見白錦曦手撐著床,竟然自己坐了起來。

  小篆嚇了一跳,剛要伸手扶她,徐司白比他更快,握住了錦曦的胳膊。

  「你幹什麼?」兩人同時問。

  錦曦看著他們:「帶我去看看韓沉。」

  徐司白和小篆同時一靜。

  小篆先開口:「不行不行!醫生說了,你要臥床一周。剛醒哪能下床啊,趕緊躺下啊!」

  徐司白則盯著她,嗓音清冷:「你剛才答應我什麼?」

  「老徐,別擔心,我沒那麼脆弱。小篆,扶我起來。」她眼睛看著門口,「要做什麼,我心裡很清楚。」

  話音剛落,忽然就見門口慢慢出現個人影。

  韓沉。

  他穿著跟她一樣的病號服,短髮有些凌亂,臉色很蒼白。左腿還纏著厚厚的繃帶。就這麼扶著牆,腳步遲滯地走入她的視線裡。

  身後,跟著一臉無奈的嘮叨,和神色關切的冷面。

  錦曦頓時怔住了。身旁的徐司白和小篆也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同時愣住。

  三人就這麼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頓住了——她已半坐起來,一副要下床的姿態。而他倆攙扶著她。

  韓沉看到她,腳步也是一頓。

  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也穿著病號服,原本就纖細的身材顯得更加不盈一握。長髮散落肩頭,襯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看到他的瞬間,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彷彿閃過很多情緒。她的表情,令韓沉突然就想起了在飛機上那個吻。那時她的眼睛跟現在一樣,像是含著千言萬語,看得他的心隱隱發疼。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對視著,旁邊的人則有點面面相覷。

  「老徐,小篆。」錦曦忽然鬆開小篆和徐司白的胳膊,重新躺了下來,「把這個人給我轟出去!」

  眾人都是一愣。

  韓沉看著她,沒說話。

  小篆:「小白你剛剛不是還要……」

  「你閉嘴!」錦曦斷然封堵住他的話。

  「哦……」

  徐司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韓沉,也重新在床畔坐了下來,神色平靜。

  除了小篆知道點端倪,冷面和嘮叨都是不明所以。但見白錦曦臉色冰冷,就都沒說話,偷偷看向韓沉。

  韓沉的手慢慢鬆開了牆,站直了,眼睛只看著白錦曦。

  「你要轟誰出去?」依舊是低沉輕慢的嗓音。

  錦曦「哼」了一聲:「你!」

  誰知韓沉看她一眼,居然徑自走到對面椅子裡,緩緩坐了下來。

  「說個理由,我就出去。」

  錦曦一呆。

  旋即臉上就是一陣火辣。

  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耍混蛋——她怎麼能說,轟他走是因為被他強吻了?

  光線明亮,他就這麼坐在不遠處,臉顯得越發的白皙,五官清晰英俊。錦曦腦子裡驟然就冒出那晚的種種畫面:

  他用那樣的眼神凝視著她,彷彿從此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他抱著她,唇舌一遍又一遍地糾纏肆虐,不給她半點喘息退避的自由;

  他扣住她的雙手,身軀完全將她籠罩住,那一刻她的天地間,彷彿只有他存在和主宰。

  ……

  可是,他卻有一個未婚妻。

  錦曦心頭瞬間針扎般的疼痛,索性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屋內氣氛古怪地安靜了一會兒。

  「咳……小白,你好點沒?」嘮叨問。

  「很好。」白錦曦乾脆利落地答。

  嘮叨給小篆遞個眼色,小篆會意,也接著活躍氣氛:「老大,你呢?」

  「我也很好。」韓沉答。

  於是屋內再次陷入沉寂。

  好在,很快有人來救場了。

  「都在啊!正好。」一道宏亮的聲音插了進來。秦文瀧單手插在褲兜,提著袋蘋果,笑著走了進來。

  把水果丟給嘮叨去洗,他先走到韓沉身邊,彎腰看了看他的腿,又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樣?」

  「沒事,小傷。」韓沉輕描淡寫地答,眼角餘光卻注意到,白錦曦依然扭頭看著一旁,臉色冷若冰霜。

  秦文瀧點點頭,又走到白錦曦床邊:「小白同志!傷好點了嗎?這次真是受累了,也立功了!局領導對你們的表現很滿意,好好養傷,早日回崗位繼續奮鬥!」

  他嗓音粗獷,談笑熱情。錦曦抬頭,甜甜笑道:「謝謝領導!我沒事!很快就能回去上班!」

  秦文瀧滿意地點頭。

  兩人說話的同時,錦曦就感覺到韓沉的目光,始終停在自己臉上,銳利逼人。

  秦文瀧安撫了一圈,這時嘮叨也把蘋果洗出來了。秦文瀧拿了一個,坐了下來,說:「既然黑盾組人都齊,那就簡單說一下T案件的事。」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徐司白站了起來,也沒看秦文瀧,只望著白錦曦:「我下午再來看你。」

  「嗯。」

  他又伸手輕揉了一下她的頭髮,動作極其自然。錦曦沖他笑了笑,而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過眾人,朝門外走去。

  韓沉看著他們,沒說話。

  等徐司白走到門口了,秦文瀧忽然露出了然表情:「等等!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法醫徐司白?」

  錦曦和小篆都被「傳說中」三個字震了一下。轉頭望去,徐司白停步,神色平靜地看著秦文瀧:「我是徐司白。」

  然而秦文瀧下一句話,卻叫所有人大跌眼鏡。他將手裡的蘋果核一扔,走到徐司白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來黑盾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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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6 22:56:05
第四十四章 忠狼覺醒(二)

      錦曦和小篆都是一愣。嘮叨和冷面的神色也有些意外,韓沉坐在原地,依舊沒什麼表情。

  錦曦覺得,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問,沒有懸念。因為徐司白向來討厭熱鬧、視名利如糞土。他只喜歡待在江城安靜的屍檢所裡,過他想要的生活。

  誰知,在短暫的沉默後,徐司白點點頭:「我考慮一下。」轉身走了。

  徐司白沒有直接拒絕,顯然已經令秦文瀧很滿意。他轉頭看著眾人,大手一揮:「開會!」

  ——

  錦曦和韓沉身上都有傷,秦文瀧的會也沒開太久。大家就案情通了一下氣,又問了他倆當晚的一些情況。後續的工作,依舊會由嘮叨等人來完成。

  講得差不多了,秦文瀧低頭看了看錶:「我回廳裡了。」抬頭看著​​嘮叨等人:「你們坐我的車回去?」

  三人都點頭,秦文瀧就先下樓了,去停車場發動車子。嘮叨看著韓沉:「老大,我們先扶你回去?」

  錦曦依舊轉頭看著窗外。結果就聽到韓沉那低沉輕淡的嗓音響起:「不用。我還有話問她,你們先走。」

  錦曦的手抓住被子,不吭聲。

  他們三人迅速走了。

  屋內重新恢復寧靜。

  午後的陽光更加熾烈,照在人身上,莫名就有種灼人的感覺。錦曦眼觀鼻鼻觀心,餘光瞥見他扶著牆,緩緩起身,全然不顧她的冷漠,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感覺到床鋪隨著他往下一沉,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在身畔,錦曦突然就有些惱怒:「韓沉,你有完沒完?」

  「沒完。」他輕聲答。

  錦曦一時竟拿他沒辦法,心中的怨埋和委屈卻是更濃。

  韓沉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到底壓抑住低頭吻她的強烈衝動,開口:「我有事問你。」

  錦曦不吭聲。

  「T臨死前,提到五年前的案子,並且為之道歉。」他盯著她,緩緩地說,「我想,這才是他指定人選參加這次比賽的原因。否則隨便找個警察,都能作為他「審判」的見證。白錦曦,五年前的案子,跟你有什麼關係?」

  錦曦心頭突地一跳。

  當時事發突然,她又傷病纏身,根本來不及細想。現在清醒過來,她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看韓沉的樣子,似乎對五年前的案子有所了解,可是T為什麼還要她參加呢?

  她想了想,搖頭:「我不知道。五年前我還上沙湖警校呢,怎可能參與案件?而且聽T的語氣,還是大案。」

  話一出口,就見韓沉盯著她,目光幽沉。

  一看他的眼睛,錦曦心裡的火又躥了起來,冷淡地說:「沒其他問題就請回吧。別坐我床上!」伸手就推他,誰知手一動,就被他扣住,壓在了床上。

  錦曦:「你!」

  韓沉扣著她的手不放,另一隻手乾脆也撐在她身側,整個人將她籠罩住,低頭看著她:「再亂動,我就親你。」

  錦曦身子一僵,臉上也熱了起來,狠狠瞪他一眼,不出聲了。

  「T計劃周密,他不會做沒有必要的事。如果五年前你沒有直接參與案件,那就詳詳細細告訴我,那一年,你都做了什麼?去過哪裡?見過什麼人?一點都不可以遺漏。」他說。

  這下錦曦答不出來了。

  但看韓沉今天的樣子,不說清楚,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她輕哼一聲,又扭頭看著一邊,答:「不好意思,我還真的答不出來。因為我失憶過,以前的事,早忘得一乾二淨。」

  話一出口,突然就有種奇怪的感覺。

  感覺韓沉停在她臉上的目光,變得更加深沉迫人。

  感覺明明只有兩個人的屋子,氣氛卻一下子凝重起來。

  「是嗎?」他慢慢地說,「這麼巧,我也是。」

  錦曦一怔,抬頭看著他。

  「我五年前也失憶過。」他的眼睛就像深不見底的海,「以前的事,也記不清了。」

  這話令錦曦心頭一凜。

  五年前的案件?兩個人都失憶?

  她陷入沉思,但一時確實也想不清其中關聯,和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只是……

  她能很清晰地感覺到,韓沉自從醒來後,踏入這間屋子,對她的態度,就跟以前不同了。

  他這個人性子淡漠,雖然骨子裡有股橫勁兒,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內斂的。

  可今天,儘管語氣依舊淡淡的,可跟她說的每句話、看她的每個眼神,都帶著莫名的橫勁兒。

  「說個理由,我就出去。」

  「沒完。」

  「再亂動,我就親你。」

  「是嗎?這麼巧,我也是。」

  ……

  就像狼,不動聲色,盯著她,在靠近。

  ——

  而韓沉看著她沉思的臉,心情卻有些無聲激盪。

  在烏臨山時,時間倉促,他又受傷,T自殺時留的一番話,根本無暇細想。但今天醒來,大腦也恢復清醒,種種跡象自然​​而然就在他腦海融會貫通。

  他擅長邏輯。辛佳第一次看到白錦曦的反應、T的話,種種邏輯上的悖論,都至少指向了一點:白錦曦跟當年的案件有關。

  但嚴格地說,也只能說明她跟案件有關。

  他們都對當年的案件毫無了解,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斷定,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反而有無數側面資料和證據,證明她不可能是他的未婚妻。

  可是,這個可能性一旦在心中滋生,就開始瘋狂在他心頭纏繞生長,再也壓抑不住。

  是她嗎?

  他曾經愛逾生命的那個女人,就是眼前這個讓他再次情難自抑的女人嗎?

  ……

  但如果不是她呢?如果她只是當年的參與者或者受害者之一呢?

  這個可能性一旦閃過腦海,又像一把鈍鈍的刀,緩緩劃過他的心。

  也令他的情緒前所未有的焦躁陰鬱起來。

  ——

  錦曦正發楞,忽然就看到韓沉的低下了頭,離她更近。

  他的靠近頓時令錦曦有些不自在,冷冷道:「你幹什麼?」

  「你對我的吻,是否有感覺?」他盯著她,低聲問。

  錦曦的心突地一跳。卻聽他低沉略啞的嗓音響起:「我很有感覺。」

  白錦曦心口瞬間湧起一股又甜又痛的情緒。她轉頭看著一側,沉默良久,用一種近乎乾澀地聲音開口:「韓沉,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走吧,我們兩個到此為止。」

  講完這句話,她甚至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哪知他靜默片刻,語氣很平靜地開口:「白錦曦,這件事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我還需要點時間,確定一些事。我們再來討論這件事。」

  錦曦呆了呆。他卻看她一眼,起身,往門外走去。

  錦曦望著他的背影,終於忍不住脫口罵道:「……韓沉!你神經病吧你!」

  他卻根本不理會她的話,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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