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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糖拌飯]阿黛[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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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6 09:02:10
第一百四十章 中秋拜月

  清晨,微雨。

  難得的細雨,減去了秋天的一絲燥氣。

  阿黛自不曉得高家居然還在打著王九娘的注意。此時,她在廳上同大哥說話。

  自王九娘爆出京城王家的過往後,王成託了辛豹的關係,算是把高家瞭解了個透。

  高家,跟王家差不了,祖上也曾風光過,但到得後來漸漸落敗,成了京城破落戶中的一員,而後藉著王家的東風崛起,後來又跟京城大戶阮家攀上了親戚,再加上生意做的好,短短十多年,就積累下了傾天的財富,成為如今京城的高半城。

  幾年前,皇帝要修登天台,高半城捐資百萬,最後高家搖身一變就成了皇商。

  雖然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但事實上,地位最低的永遠是農工。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嚷嚷,皆為利往。

  大體上只要有錢,再捨得砸,那多少也算得一張通往上層的通行證。

  再加上高家祖上也曾位例過三公,於是,高家搖身一變也就成了京中大家。

  於是近年來,京城人便流行起了西域淘金夢。

  如今王成是被高家刺激了,也起了去西域淘金的想法,畢竟西域那一塊生意曾經也是王家在走動的,豈能叫高家這等白眼狠獨佔。

  而關於西域淘金夢,在去年,又出了一個傳奇。

  說到這個傳奇,王成一臉的興奮:「去年,京城袁家,老平王病重,三妹這些日子想來也聽說了,平王府如今全靠老平王撐著,一但老平王身故,怕也就是平王府破落之時,可當時百藥用盡,老平王的身體都不見起色,有太醫說,天山雪蓮可救命。

  天山雪蓮乃十大仙草之一,傳言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這等仙藥,又豈是想求就能求到的。

  於是袁家三子袁致和便隻身去塞外天山,上雪山,尋雪蓮,只是整整一個月,未有一絲一毫的收穫,而這邊老平王的身體卻是快到了油盡燈枯了。

  袁致和心中焦急,一日求雪蓮不得之後,下得雪山,便在雪山下的莫干寺掃塔祈求。掃了一夜的塔,清晨,掃到塔頂,袁致和直起腰,從塔上往對面的雪山望,剛剛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便落在對面雪山的山腰間,一朵雪蓮在那金燦燦的陽光下顯現,袁致和驚喜,就沿著那陽光的方面登上了雪山,到得山腰,果然尋得一朵雪蓮,用玉匣裝好,然後快馬回京。

  到家時,老平王還有一口氣,服下雪蓮,便藥到病除了,這事被傳為美談。」

  王成說完,也拍著巴掌:「我跟辛豹和葛慶都說好了,我們走一趟西域,也順便爬爬雪山。」

  王成本就是喜歡神異這事,當年,為著尋訪高人,他可是花盡了孟氏的嫁妝。

  如今,天山雪蓮,江湖上傳言,吃一株便能有一甲子的功力,百姓傳言,些藥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總之,是寶貝。

  阿黛是曉得自家大哥脾性的,他本來就是最好這等傳奇,如今到得京裡,又有幾個相約的,這一趟西域肯定是要跑的了。

  不過,說到雪蓮。

  阿黛倒是想起以前看《閱微堂草記》中曾記錄過。這種傳說中的天山雪蓮,是雙生的,雄者大,雌者小,然而它們雖然雙生,但並不是並生,也不是同根,雌雄兩株,相去有一兩丈的距離。

  上面說:「見其一,再覓其一,無不得者。」

  只不過,仙草有知,一但一株被采,另一株必然沉入雪中,非要等到第二天太陽出來後,才會浮出雪面,也因此,一般人基本上一次只能采到一株,不會曉得會有第二株。

  「大哥,你若真去西域,那路過莫干寺時,可跟據傳說,在那袁家人得雪蓮的同一個地方再尋尋,這種雪蓮一般是雙生的。」阿黛說著,又解釋了一下雪蓮的雙生特性。

  「如此,那定是要走一趟的。」一聽阿黛這麼說,王成一臉興奮,只恨不能現在就動身。

  只是西域之行,路途遙遠,又兼馬賊橫行,因此動身之前實是要做萬全準備的。

  畢竟那處還有沒有雪蓮並不能肯定。

  另外也要等到阿黛成了親之後才能動身。

  阿黛這時倒不由的想起如今尚在姑蘇的許仙,白素貞,也不知如今,那盜仙草的段子還會不會再發生,畢竟,如今的許仙是知曉白素貞是蛇妖的。

  話題到這裡也就結束。

  「明天就是中秋了,卻下起了雨,怕是賞不了月了。」門外,胡家大嫂和胡家二嫂嘀咕著。

  「放心,明天月亮明著呢。」阿黛衝著她們道。

  京城這邊也跟錢塘那邊一樣,流行拜月和走月亮,中秋夜晚全城歡度,女子和孩子盛裝出行,大家成群結隊的,提著燈籠在各家園子裡遊玩,可以直到天亮,這一晚最是瀟灑恣意。

  如此,一夜無話。

  第二天,果然是一個晴天。到得傍晚,夕陽西下,宮燈初上之時。

  眾家女子,都已穿上盛裝,三三兩兩的從家裡出來。

  阿黛自也是一身新衣,又穿了披風,同王九娘一起從家裡出來,王九娘牽著正官兒,身後跟著胡家大嫂和胡家二嫂。

  幾人坐著馬車,一路行來,入目是萬家燈火。

  「好熱鬧。」正官兒眨巴著眼睛。

  「自然是熱鬧的。」阿黛笑mimi的應了一句,一邊王九娘則拍了拍正官兒的腦袋。

  「那盞燈漂亮。」正官兒又指著不遠處一盞燈籠,那上面一幅吳剛伐桂圖,許許如生。

  此時天上,已是入夜,月朗星稀。

  而人流也漸漸的越來越擁擠,尤其前往桂園的路。

  桂園就在太月湖的邊,而太月湖邊有各家園林以及城隍廟,天橋等,實是京城最熱鬧的所在。

  此時,城中大半的人流都往這邊來了,馬車行到路口,便是再也進不去了。

  於是一眾人下來步行,不一會兒,到得桂園,阿黛遞了帖子,便有侍女領著她們一行進去,穿過前面的廳堂,入得後面園林。

  京城這邊很多的園林都是防照姑蘇那邊來的,跟錢塘的一些園林景緻大同小異。

  阿黛身處其中,倒彷彿像是回了錢塘一般,只是抬頭看月亮,許是風沙的原故,阿黛總覺得那月亮沒有錢塘的明。

  突然阿黛便想起那句詩:「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只是阿黛那心中感嘆的也不知是錢塘的月還是那個後世的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阿黛如今到是今人見到古時月了,只是心中的滋味卻是五味俱全。

  如此,思想裡跑著火車之即,幾人便到了琵琶亭邊,亭的四周都是空場子,用屏風隔成一個個坐席,此時,各席上雖未坐滿,但三三兩兩的,人也不少了。

  再邊上便是太月湖。

  坐在此間,看戲,聽曲,賞月,賞江風,快樂似神仙。

  「姑娘,這邊請。」那侍女領著眾人到得一邊的席上,這邊席上多是各家姑娘,阿黛一過來,先是看到了李晴嵐,李晴嵐正衝著阿黛招手,阿黛拉了九娘和正官兒過去,胡家大嫂等人就退到邊上的次席,那邊多是各家管事娘子和丫頭。

  隨後侍女上了茶點方才退下。

  阿黛一坐下,便感到數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轉眼過去,便看到阮秀,阮秀邊上就是上回見過的阮彤。

  還有幾個姑娘,心裡猜測大體應該是阮家姐妹或者親戚。

  看到阿黛的目光,阮秀便衝著阿黛點了點頭,阿黛亦點個頭。不管怎麼說,她若入得恭王府,那以後跟阮家倒成了親戚了。

  只不過親戚亦有交不交心,往不往來之說。於阮秀,因著自家二姐的關係,阿黛於她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此時,亭上,不知哪家樓裡的姑娘正唱著曲兒。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蘇學士此詞已成中秋詩詞之絕唱。

  另一邊的桂樓上,傳來一陣陣叫好聲,今天女子拜月,而男子們自也是有文會的,此定然是不曉得誰做出了好詩來。

  阿黛不由的想起了趙昱,這廝在錢塘時也做了一首詩,還藉著她的藉口耍了別人一把,如今倒是不曉得他要怎麼胡弄人。

  想想,也挺有趣。

  今夜也不過就是看看戲,聽聽曲,熟識的人聚一聚罷了,之後,席上的姑娘便有三三兩兩起身,顯然是去給別的席上的長輩請安。

  阿黛卻是安之若素,實是京城她本就是不熟的,至於公主和恭王妃,今天來不來且不說,就算來了,阿黛也不會冒然上去請安。她們若想見自己定會差人來告之的。

  總之,阿黛今天是真正來玩的。

  此間的曲,戲,雜耍也甚是吸引人。

  「請問兩位可是王家三姐姐和九娘姐姐?」這時,一位姑娘上前,正是跟阮家姐姐坐一起的。

  「正是,不知姑娘是……」阿黛問道。

  「這是高家二姑娘,叫高雲仙。」邊上有姑娘為阿黛介紹。

  阿黛便點點頭。

  此時那高雲仙便上前福了一禮然後道:「給兩位姐姐陪個不是,一切都是我二哥的錯,他本也是一片好心,再加上傾慕九娘姐姐,又受了奸人的蒙弊,這才做出讓兩位姐姐不高興的事情,還請兩位姐姐原諒則個。」

  一聽她說這話,阿黛眯了眼,一邊的王九娘臉色也沉了下來。

  阿黛看著那高雲仙,十五六歲的樣子,身形雖不高挑,但卻纖秾合度,說話和和氣氣,溫溫潤潤的,能讓人一看之下就有好感。

  只是,這位姐兒會挖坑啊,她這道歉,阿黛如果接受的話,那等於是打了趙昱的臉,趙昱前不久才出手呢,連著賭場帶高家一起,誰都沒落下,高家可是丟了臉面的。

  如果阿黛接受了高雲仙這話,那等於同意高家人是無辜,等於說是趙昱不分青紅皂白了。

  而若是不接受,人家客客氣氣的來道歉,你若全然一個冷臉,那明天,她王黛小家子氣的名聲就在京中傳開了。

  京城的姑娘那可比錢塘的姑娘厲害多了,傷人於無形。當然,也可能是阿黛想差了,這位姑娘只是純真,真的是一片好心為她二哥道歉。

  只是,不管何者,阿黛者不會接受的。

  「你說什麼,這位姑娘你是不是道錯歉啦,我才來京城,於高家沒有任何瓜葛,我族姐更是沒見識的,不認得你家的二哥,高姑娘這一通話倒是讓我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或者姑娘跟我細細解釋解釋?」阿黛一臉微笑的看著高雲仙。

  她說不知道高家的事情是完全合理的,畢竟當日想賣九娘的是許天龍,出面的是賭場,高家又沒有露面。

  而高雲仙卻是沒法解釋的,她若是真敢說出她二哥花三倍價錢想從賭場買王九娘,這就是當面打阿黛的臉,那就等於打恭王府的臉。

  到時阿黛怎麼發作都不為過。

  而阿黛這話一說,高雲仙果然一臉悻悻,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好。

  子夜,桂園依然熱鬧,只是正官兒卻是有些倦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今夜來過了,露過臉了,禮也就到了,也該告辭了。阿黛便不理會高雲仙,轉身同李晴嵐告辭,李晴嵐也要走了,於是道:「同回,同回。」

  「正要拜月亮呢,兩位妹妹不拜完月亮再走嗎?」這時,一邊的阮秀卻是上得前來道。

  果然,幾家姑娘正在亭上的香案上拜月。

  而拜月是要留下拜月詩句的。

  於是自然的,便不是人人都會上去拜月的。

  阿黛本也沒打算上去拜月,只是阮秀這麼提了,她若不上去,那就是有些怯了,本來,阿黛也是不在意的,只是九娘姐姐之事,趙昱出手了。

  那她如今要是顯得怯了的話,倒是反而落了趙昱的臉了。

  既然無陰風光在險峰,那自勉不了要並肩攀登。

  何況拜月之事,本就在一個求福求平安求圓滿,既然是求,那豈有不努力的?

  想著,阿黛便點點頭:「小妹初來京城,正該請月宮娘娘祝福小妹萬事順遂。」阿黛說著,便走到那香案前。

  香案上擺了紙筆,有侍女在磨墨。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

  阿黛點了香,對著天上的月亮拜了拜,隨後阿黛便掃了四週一眼。

  亭上,一個女子正彈著琵琶,天上,風吹雲動,湖中,正映著天上圓月半隱半現於雲中的情形。

  阿黛便提起了筆:「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

  這是一個對子。

  拜月詩本就沒有什麼規定,一句詞,半首詩皆可。

  寫完,阿黛衝著眾人點點頭,便同王九娘一人一邊的牽著正官兒的手出了桂園。

  外面依然人流湧動,月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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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水月大師

  「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

  幾個姑娘拿著那對子輕輕吟哦著,這對子感覺挺不錯的。

  又有各家丫頭,在紙上抄著,傳到另外幾席上去,王三姑娘做為恭王府未來的世子妃,那自是被眾人所關注的。

  「什麼不錯,哈。」這時,一個姑娘卻是一臉不屑的搖頭:「原來所勝的詩名,是來自於抄啊。」

  「什麼,抄來的,怎麼回事?」立刻的,便有幾個姑娘圍在那姑娘邊上問道。

  「一彈流水一彈月,這句是出自唐朝詩人盧仝的《風中琴》,而半入江風半入雲,這句則是出自唐朝詩人杜甫的《贈花卿》。」那姑娘道。

  立刻的便有人去查。

  《風中琴》:五音六律十三徽,龍吟鶴響思皰羲。一彈流水一彈月,水月風生松樹枝。

  《贈花卿》: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真的呀,居然是抄來的。」時候的,幾位姑娘一陣鶯鶯雁雁聲。

  ……

  「怎麼看?」此時,另一邊,幾家京城大婦的席位上,眾人看到阿黛這副對子,那神情卻是別有玩味。

  「難得這份心思,不卑不亢,不抑不揚,恬到好處。」有婦人點頭道。

  公主也看著阿黛寫下的這副對子,嘴角便翹了起來,這王家姑娘,倒是沒丟她的臉。

  而此時,便是恭王妃的恭王妃,她雖然從不出席這等遊園會,但也派了元三姑來打聽消息。

  「是一副對子,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分別取自唐朝的兩首詩,卻又應和今夜琵琶亭的景色,聽說桂園的園主打算買下這對子,就貼在琵琶亭上。」元三姑說著。

  「嗯,有這份心思,她足以引起京城大婦的看重,公主這回倒是會挑人。」恭王妃說著,擺擺手,讓元三姑退下。

  「王妃,夜深了,睡了吧?」元三姑勸道。

  「睡不著啊,我再坐坐。」恭王妃說著,彎起手指敲了敲太陽穴,這處緊的很。

  「王妃,你已經好幾夜沒睡好了,要不我再給你點根香。」元三姑又問。

  「不用了,那香聞的我更睡不著,就這樣吧。」王妃擺擺手。

  元三姑無奈退下。

  而這邊,桂園依然熱鬧。

  幾個姑娘笑嘻嘻的取笑著阿黛,卻又被幾個年長的婦人訓斥,實在是這幾個姑娘閱歷淺,沒看出阿黛的心思。

  一邊阮秀倒是看出來了,這王家女一個比一個厲害。

  不錯,阿黛用這副對子,表現的並非詩詞才華,而是心思。一翻巧心思。

  分別取自兩首詩,卻對仗工整,更於景相適宜,這份巧心思頗讓人讚同。

  其實,這拜月詩,阿黛不管是做的出色,還是不出色,都有些兩難的。

  做的出色,雖然讓人看到了她的詩詞才華,但自古女兒家的詩詞才華大多只能算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並不真正為人所關注,反而會給人留下恃才傲物的印象。

  而若是做的差了,那便又要讓人小瞧了。

  如今,這樣一副對子,取自前人之精華,又恰到好處的體現此時之景色,而能夠從詩堆裡面,分別取出這樣兩句,本也並不是容易的事情,才華已不用說了。

  但這種才華卻並不耀眼,不會引起別人的反感。

  總之一切都體現在一個得體和用心之上,更表現了阿黛的誠意。

  各家婦人都是精道之人,又豈能看不出阿黛的良苦用心。

  不管如何,這一幅對聯已經讓大家記住了阿黛。

  不遠處,桂樓上,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趙昱同康王在一起。

  如果說趙昱是錢塘的紈袴,那今年二十歲的康王則是京城最大的紈袴,就是他當年花了六百兩銀子從王成手上買得玉鶉,讓王成淘得第一桶金。

  可以說,兩人在外人眼裡,那正是臭味相投。

  「世子爺,王三姑娘做的拜月詩拿到了。」趙蒼這時過來,將手上的紙遞給趙昱。

  趙昱打開一看,隨後便哈哈的大笑起來,這丫頭莫不是長了個七竅玲瓏心。

  倒是害他白擔心一場了。

  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

  風吹雲動啊。

  「一彈流水一彈水,半入江風半入雲。好對子,更重要的是那股意境。」另一席上,聶紀堂讀著對子。

  「聶大人看的是什麼?」一邊謝老御醫問道。

  謝老御醫今年六十多了,本來這樣的盛會他是懶的來的,只是桂園主盛情難卻,他便來了,同聶紀堂等人正好在一席。

  兩人都不是愛湊熱鬧的,這會兒就坐在一邊邊喝茶邊聊些養生之道。

  這時候,文人大多都會點醫道,如此,一醫一儒,倒也聊得上。

  「一副有意思的對子,是琵琶亭那邊傳來的。」聶紀堂說著,便把對子遞給了謝老御醫。

  「哦,原來是王家三姑娘。」謝老御醫看後微微點頭,一幅碰到熟人的樣子。

  「謝先生認得這王家三姑娘?」聶紀堂有些好奇的問。

  謝老先生正是永和堂謝萬和之父,京中有名的御醫,而宋大民的師傅羅老先生跟謝永年是師兄弟。所以,宋大民曾讓阿黛帶一封信到永和堂給謝萬和,這封信,阿黛早就交給了自家大哥王成,請他交給了謝萬和。

  而關於阿黛其人,謝老先生也從謝萬和嘴裡知曉得。

  錢塘種種傳聞或許不足信,但前不久他家藥堂卻出了一莊事情跟這王家三姑娘有關。

  就是辛豹的事情,當初辛豹就是在永和堂看的病抓的藥,只是當時接診的大夫因為太忙,再加上那幾天正好變天轉冷,便先入為主的開了藥方,結果卻是錯了。

   辛豹痊癒後自去了永和堂發作了一通,謝萬和一調查便明白了始末。

  也正是因為這一調查,永和藥堂也發現了這場由吃冰而引起了內火熱症,並及時宣傳預防,倒是為永和堂賺足了一些聲望。

  再加上當時,阿黛預測辛豹發病的過程頗有些傳奇,倒是讓謝老先生對這個後輩頗有些好奇。(其實這一段在前文辛豹病癒時應該有一段呼應的,結果咱寫著寫著丟了,便在這裡提上一句。)

  「嗯,我的一個師侄在錢塘為醫,跟王和頗有些淵源。」謝老先生道。

  「王家三姑娘的醫道是不錯的。」聶紀堂想著當初阿黛預測他要陞官的事情,這三姑娘,太素之道頗有火候了。

  當然,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自不會太多的議論一個姑娘家。

  也就點到為止。

  隨後繼續喫茶,聽曲兒。

  總之隨著這對子,阿黛就此闖進了京城人的視野裡。

  …………

  轉眼便是零晨,中秋之夜,滿城盡歡。

  此時雖然已是下半夜了,但城中依然熱鬧。

  阿黛此時同王九娘,還有李晴嵐等一起在走月亮。

  順著月亮的方向,在京城的街道上走著。

  對面一女尼和一小沙彌緩步而行。

  那女尼一身月白僧衣,面貌嬌美,肌膚如玉,在夜風中飄然若仙。而那小沙彌,一身灰色僧衣,阿黛卻是眼熟的很,這似乎是法海身邊的那個小沙彌。

  此時,見到阿黛一行過來,那小沙彌有些雀躍,快走兩步上前:「阿彌陀佛,女施主可記得小僧?」

  「自然記得,小師傅何時來的京城?因何而來京城?」阿黛問道。

  一般這樣的小水彌是很少離寺遠行的。

  「昨日方到,師傅說,我自小在寺里長大,不識紅塵,因此便難看破,所以便著我下山遊歷。」小沙彌頗有些老氣橫秋的道。

  「如此,祝小師傅尋得大道。」阿黛笑道,隨後又問:「那法海師傅呢?」

   「我師傅在金山寺掛單。」小沙彌道。

  阿黛聽著點頭。

  姑蘇,許仙,白素貞,法海,金山,這一連串的名字又聚在了一起。

  這是屬於白素貞和許仙的傳奇。

  「這位是水月大師。」這時小沙彌又為阿黛介紹道。

  「水月大師好。」阿黛等人衝著那女尼行禮道。

  「施主好。」那女尼含笑點頭。

  「我們要去琵琶亭。」小沙彌這時衝著阿黛告辭。然後同女尼一起走向阿黛等人來時的路。

  「這女尼曾是京城名ji顧雙雙,傳聞她是趙將軍的紅顏知已,趙將軍斷頭之日,她便當眾削髮為尼,後來有人專門為她建了一座庵堂,名英雄庵,以紀念趙將軍。」李晴嵐這時八卦的道。

  這樣英雄美人的故事,實在是讓人想不八卦都難。

  「趙將軍?趙拓?」阿黛這時不由的又回那水月大師,月光盡處,身影渺渺。

  「可不是,當世,能當得英雄二字的,也只有趙將軍了。」李晴嵐感嘆的道,趙拓一生,那是讓人蕩氣迴腸的。

  阿黛這時看著天邊的月。

  自古英雄美人,英雄背後怎麼會沒美人呢?她之前竟是從未想起這些。

  心神一動之間,阿黛問:「那這位水月大師在京城很有名?」

  「那是自然。」李晴嵐道,隨後嘴巴微翹:「只是,雖然都這麼傳,但我卻覺得這位水月大師未必真的是趙將軍的紅顏知已。」

  「哦,這是為何?」阿黛反問。

  「推己及人,若我是趙將軍的紅顏知己,我自過我的生活,是做尼姑也好,是自贖自身,隱於鬧市也好,這些於他人何干?若一個女人把自己的愛情或者傾慕之情公然暴露於大眾面前,還專門建一座寺廟來紀念,引得萬眾矚目,那麼她的愛情或傾慕之情又有幾分是真的呢?另外,她那庵堂是誰為她建的呢?」李晴嵐反問道。

  阿黛拍掌大笑,李晴嵐果然通透。

  而於阿黛來說,一切自是且行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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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雪夜親致

  中秋之後,一夜復歸平淡。

  而阿黛的婚期也訂下來了,就在臘月十二,本來這婚期一定下,阿黛還要進宮謝恩,畢竟她這婚事是皇帝賜的,只是皇帝一心修那長生之道,哪有心思管這些。

  如此,阿黛自少了進宮這一程序,雖說阿黛並不怕進宮,但進宮終是麻煩事,能省也是好的。

  清晨,有霧,正官兒在院子的井邊打著水。

  京城王家的家訓,男孩子自小時候起,生活起居需的親力親為,所謂的修身,不僅僅是學識人品上的,還有自身瑣事,以及強健體魄,若是沒個好身體,那修身也是不過關的。

  對於這一點阿黛很贊同,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若是自己的一點俗事都打理不好,治國平天下什麼就不說了,便是齊家都難。

  此時,正官兒提了一桶水起來,水桶不大,再加上幾年的苦日子,這些事情,正官兒做的遊刃有餘。

  阿黛坐在一邊看著書。

  院外,許天龍來了,遠遠的站在門口,他身後還有兩個漢子,顯然是辛豹派人看著他的。

  王九娘站在門口,遠遠的同許天龍在說話。

  隨後又看王九娘塞了一個包裹給許天龍,許天龍今天就要離開京城去膠東那邊煮鹽了。

  「九娘對許天龍還是有些放不下啊。」這時,王成出來,從半開的門處,遠遠的也看到了院外的一幕。

  「許家嬸娘對九娘倒底是有恩的,如今許家也就許天龍獨支,如果說完全拋開不管,怕也不是九娘的為人。」阿黛道。

  「也不知九娘心裡怎麼樣的,我看辛豹心裡有九娘。」王成又道,最近九娘在他的酒肆裡說書,辛豹幾乎整日整日都窩在他的酒肆裡,但凡九娘說書時,那是聽得津津有味,而一些慕請神王九娘之名來聽書的浮浪人,有時也有些無禮之舉,最後全被辛豹給打發了。

  如今誰都曉得,請神王九娘,那是辛大官人罩著的人。

  「大哥,你也別盡為那辛豹說話,九娘姐姐一個姑娘家,那位辛大官人這般舉動,落在外人眼裡,到底有瓜田李下之嫌。九娘姐姐若是心裡有辛大官人便罷,若是沒有,這般的舉動,壞的可是九娘姐姐的名聲,最終倒是讓九娘姐姐難為了。」阿黛瞪了自家大哥一眼。

  然後又道:「九娘姐姐既是在大哥的酒肆說書,那有事自該大哥出頭,怎好事事讓辛大官人出頭的?」

   她曉得大哥跟辛豹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今關係不錯,對辛豹喜歡王九娘之事自是樂觀其成,只是王九娘有過許天龍這遭,怕是防人這心會很重,辛豹說到底是大哥的認的兄弟,若是王九娘對辛豹有那心思,那自是皆大歡喜,但若是沒有,這樣的情形絕對會讓九娘姐姐為難的。

  所以,以後再有那些事,還是大哥自己出面的好。

  王成的心思不細,再加上又不是女兒家,不能體會女兒家的處境,因此全沒往這邊想。

  此時,經阿黛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有些疏忽了,只因著辛豹時時都在他的酒肆裡,正好趕上為九娘出頭,他唸著辛豹的好,倒也沒往別的方面想,如今阿黛這麼一說,倒也確實,雖然辛豹是一片好心,但再未確定親事之前,倒是不能再讓人這麼繼續的把王九娘同辛豹想一塊兒去。

  「我省得了。」王成點點頭,有空,他會去找辛豹聊聊。

  阿黛點點頭,便不再多說。

  而至於王九娘是另喜歡辛豹又或者是等許天龍浪子回頭,那就不關她們這邊的事情了,王九娘這樣的人,心中自有決斷,她們雖然是族人,但還是不要太過干涉的好。

  兩人正說著,這時王九娘過來了,同王成見了禮,王成回了禮出去了,這些日子他也很忙,忙著為阿黛操辦嫁妝,雖然有一部份嫁妝是從錢塘一起運來的,但是那些嫁妝倒底還是少了點,王成前段時間屯綠豆賺了一筆,如今那嫁妝自又要添補一些。

  這才是他來京城,重中之重的大事。

  王成走後,王九娘也換了衣服去酒肆說書了。

  二嫗同正官兒嘮嘮叨叨的說著話。

  等到日頭一出來,二嫗便也不見了人影,只正官兒拿著書本搖頭晃腦的讀書。

  阿黛捧著一本醫書陪他一起。

  難得的閒暇悠靜日子。

  轉眼就是臘月初十一。

  這京城的冬天格外的冷,而這兩日天氣更是陰陰的,又是在作雪。

  阿黛這邊出嫁事宜已準備完畢。

  如今便是整條帽子胡同,也被淨了街。

  到得這時,帽子胡同才有人知曉,原來不聲不響住在那大院裡的居然是讓京城人議論紛紛的錢塘王家女。

  到得這時,眾人才曉得那賭場蕭平栽的不冤,開玩笑,堂堂世子妃的族人居然也敢打主意,不弄他弄誰。

  便是牢中的蕭平到得這時也只得嘆氣。

  而這天下午,天便還始下起小雪子。

  「這天,明天定是大雪,雪窩裡娶娘娘,三姑娘以後定會萬事如意的。」屋裡,燒著火盆,自是暖和的很,胡家大嫂在點頭嫁妝,胡家二嫂正幫著阿黛抄嫁妝單子,這會兒兩人便笑嘻嘻的道,錢塘那邊就講究這個。

  「哦,雪窩裡娶娘娘嘍。」正官兒聽得有趣,便也跟著吆喝兩句。

  到得夜裡,雪子果然變成了雪,紛紛揚揚的。

  阿黛早早的眯了一會兒,到得下半夜,她就要起來梳妝打扮,而明天的吉時,恭王府的迎親隊伍便會過來。

  而就在半夢半醒之間,氣機飛揚之間,阿黛就猛的睜開了眼睛。

  外面院子響起了開門聲,隨後便是熟悉的說話聲響起。

  阿黛猛的站了起來,不理屋裡幾個丫頭和胡家大嫂二嫂的驚呼,一陣急跑出了門,到得廳上就看到王爹和劉氏兩人剛屋,兩人身上已經濕透了,頭髮眉毛上亮晶晶,顯然是剛化掉的雪花。

  劉氏幾縷頭髮濕濕的貼在臉上,這會兒進得屋裡,整個人還有些微微和發抖。

  卻是王爹和劉氏從錢塘趕來了。

  阿黛看著爹娘甚是有些狼狽的樣子,眼眶便有些紅了。

  「出來幹什麼,外面風大,小心點,回屋裡,我這換了衣服就過來。」劉氏看著阿黛,卻是瞪著眼,一臉沒好氣的道。

  阿黛曉得這時候的娘親是忤逆不得的,於是紅著眼,卻是笑嘻嘻的從善如流道:「是,娘親,我這就回屋。」

  阿黛說著,卻又沖著邊上人叮囑,先不要馬上用熱水洗,先換了乾爽的衣服,然後擦乾,再活動一下,喝碗薑湯起,等到身子完全回暖了,再洗澡。

  一邊,自有下人去準備了。

  然後阿黛在劉氏的催促中回了屋,坐在那裡發愣,突然便想起剛來那會兒,有事沒事就跟劉氏鬧著彆扭,劉氏拿著掃巴抽她的樣子。

  如今,仿若昨日。

  此時,劉氏進了屋。

  「小杏兒,快讓熱茶。」阿黛說著,只是哪裡需要她的吩咐,小杏兒快手快腳的,叫去準備了,小杏兒是大哥幫她買的丫頭,手腳甚是干淨利落。如今由胡家大嫂帶著。

  屋外,王成陪著老爹喝茶,王繼善細細的問著成親的事宜。

  「娘,說好了不用過來的,這天遙路遠的。」等到小杏兒上了茶退下,阿黛兩條胳膊緊緊的探挽著劉氏的胳膊道。

  這撒嬌的動作以前是王靛的專屬,阿黛是從來不做的,沒想到如今,卻是自然而然的。

  「娘想著,這自家閨女,不親自送嫁總是不甘心的,再說了這哪家閨女成親,娘親不親自送的?」劉氏卻是一臉自當如些的道。

  「娘……」阿黛叫了一聲,便有些哽咽。

  從錢塘到京城,又是這大冬天的趕路,尤其老爹還才回去沒多久,怕是老爹一回去,兩人就計算著來京的事宜。

  而說不得,等她這邊一過門,爹和娘親又得趕緊著回去了,畢竟如今錢塘,只有大嫂帶著一雙侄兒侄女。

  便是請了幾個家人,又哪裡真能放心。

  隨後劉氏又叫了王九娘和正官兒到了跟前,握著九娘的手,也是一陣唏噓啊。

  王九娘見到劉氏,便想起了自己的娘親,也是痛哭了一場。

  這一晚,母女倆說著體己話,劉氏親自為阿黛梳頭。

  「恭王妃雖然惡名在外,但如今她將是你的婆婆,該敬的禮不可少,莫要落人話柄,到那時你就被動……總之,人投之以桃,我報之以李,人投之以匕,我必還之以刀。」劉氏邊為阿黛梳著頭邊道。

  她前面是怕阿黛聽多了恭王妃的惡言,先入為主的惡了恭王妃。

  而後一句也是怕阿黛被人欺,才又告戒她要強硬。

  看著有些矛盾,實則一片良苦用心。

  別說,隨著婚期臨近,阿黛真的在為於恭王妃該如何相處為難。

  據傳言,月華夫人之死於恭王妃有關,而趙拓之死同樣離不開恭王妃的謀劃,而如今的趙昱,實是趙拓,再想著那夜,趙拓於恭王妃攤牌,那接下來說不得就是針尖對麥芒,而這之中,她最難處,是親近恭王妃還是疏遠恭王妃?

  這想來想去的,倒是有些糊塗了。

  如今劉氏這般一說,阿黛倒是通透了,可不正是,她因著知道趙昱就是趙拓,反而走進死胡同了,不管如何,如今活著的就是趙昱。

  而她是趙昱的媳婦兒。

  當然,有些東西成親後,她也要跟趙昱談談。

  「娘,女兒明白了。」阿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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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成婚和暈厥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於將之。瞻望費及,佇立以泣。

  …………

  臘月十二,恭王府。

  趙昱早早起床,而府裡的下人,幾乎都是一夜沒睡,今天是世子妃進門的日子,恭王府上上下下自是忙的腳打跌。

  此時,屋裡,幾個下人邊忙活邊聊著天。

  自寅時起,天便開始下起了雪,如今雪花越大,昱世子是錢塘人,聽說這樣雪天娶的娘娘吉利。

  幾人正說著,趙昱從屋裡出來,後面跟著長春。

  「長春,先去王妃那邊。」趙昱衝著長春道。

  長春應了一聲,便拿了油紙傘跟著趙昱出門,摭著一路的雪。

  「我瞅著世子爺身邊的幾個怕也就是長春最得世子爺的心了。」一邊一個婆子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道。

  「可不是,也怪,不是說這位世子爺是錢塘的紈袴嗎?聽說他進出身後都是一大幫小廝和家丁的,怎麼如今到了京裡,身邊就只有趙蒼和趙長春父子。」另一個丫頭道。

  「你們不曉得,當初昱世子是身邊跟著許多人,可後來昱世子鬧了禍,被公主趕出府,那時,跟著他身邊的那些個小廝和家丁大多都散了,便是最後跟著他的兩個,結果反而跟別人合夥起來坑了昱世子。這世間冷暖,昱世子那也是體會過的,自然曉得身邊跟著一幫人沒什麼用,也只是有蒼叔一家,那是在昱世子最困難的時候跟著他的,那豈有不另眼相看的道理。」這時一個四房那邊的媳婦子道。

  這些事情她是聽四房那邊的人說起的。

  眾人聽說這麼回事,自是點頭啊,又都感嘆,果然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當年錢塘成狗屎一樣的紈袴趙二公子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恭王府的世子。

  如今更是大登科後小登科。

  果然是人生起起落落讓人不可預測。

  而這邊,趙昱同長春進了馨和堂正院,到得正屋門前,長春收了傘,將傘架在外面的花架上。

  馨和堂是恭王妃的住所。

  此時,屋裡元三姑聽到響動,掀了厚厚的布簾子出來:「昱世子來了,快進屋裡,這天,說下雪就下雪了。」

  「可不是,這雪可比錢塘的大多了,對了王妃起來了嗎?」趙昱跟著元三姑進了門,屋裡燒著火盆子,一進屋便十分的暖和。

  「王妃昨夜裡又是一個晚上沒休息好,剛才歇下,我這就去請王妃。」元三姑忙道。

  「是這樣啊,那就不打攪了,讓王妃多休息,府裡的事情我已請了五太爺和幾位叔嬸幫忙照應,三姑你就盡心照顧好王妃,讓她在屋裡休息著,外面的事情別操心了,等到拜堂時我會親自來請。」趙昱一臉誠懇的說著,然後又出了門。

  趙府的五太爺是老恭王的五弟,他當年是跟老恭王上過戰場的,無兒無女,孤單一人,如今掌著趙氏宗祠,平日裡,便是恭王妃也得敬著一點。

  長春忙打著傘,外面雪更大了,入目茫茫一片。

  …………

  趙昱帶著長春回到了王府正廳這邊,找到正忙活著的五太爺。

  「五太爺,王妃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我看還是麻煩你親自走一趟,去把謝老御醫請來。」

   謝老御醫的身份,由五太爺請自請才算是敬重。

  「好的,我這就去。」五太爺一聽,便一臉慎重,今天是新娘進門的日子,王妃是那不能出現什麼問題的。

  五太爺說著,便匆匆的出門了。

  轉眼快到吉時,恭王府這邊準備妥當,迎新的隊伍便出門。

  吉時。

  塑風飛揚,瑞雪飄飄

  此時,帽子胡同王家,卻是一片披紅掛綵,在一片瑞雪之中顯得格外醒目和溫暖。

  廳上,坐滿了賀客和來幫忙的鄰里。

  山珍肉絲麵的蒸氣和香氣迷漫一屋。

  遠遠的胡同口傳來一陣鎖吶聲,是歡快的迎親曲。

  「來了來了,新郎官來了。」巷口,一群小兒嘻鬧。

  轉眼趙昱便進得屋,恭恭敬敬的給王繼善和劉氏見了禮。

  阿黛此時站在門簾處,人生無不散之宴席,散了這場,聚了那場。

  「爹,娘。」阿黛衝著劉氏和王爹行告別禮,再起身時,淚盈於眶。

  「阿成,還不背你三妹上花轎。」劉氏仍是瞪眼沒好氣的,只是眼眶也紅了。

  阿黛看著劉氏,劉氏從來都是這樣,嘴硬心軟。

  想著,嘴角便翹了起來,然後手裡捧著寶瓶由王成背著上了花轎,一路的吹吹打打。

  阿黛坐在花轎裡,風捲起轎簾,氣機飛楊,前面趙昱,紅衣郎官騎白馬,意氣紛發。

  阿黛卻有些撓頭,嫁了,心中終是有些忐忑。

  「快快,前面有口井,拿紅布蓋一蓋。」轎外又傳來喜娘咋咋呼呼的聲音。

  路遇井口蓋紅布,預示著新娘子一生平平安安,不會遇上坎坷。

  花轎在京城各條吉路饒了個大圈,到得傍晚進了恭王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

  相比起外面的熱鬧,新房裡極是安靜,阿黛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時,頭上的喜帕被人挑開,隨後便映著趙昱的臉,兩眼黑幽和深亮。

  一邊有丫頭幫兩人的衣角繫了起來,意為同心結。

  隨後兩人又吃了餃子,阿黛入鄉隨俗,脆聲聲的喊了幾聲:「生。」

  樂的喜婆和丫頭一個勁的抿嘴笑。

  便是趙昱也一臉訝然,王先生家這丫頭,性子其實是有些冷淡的,卻沒成想也有這樣嬌俏的時候。

  其實阿黛這般,只是給自己減減壓,實在是這樣的婚禮,她壓力滿大的。

  許多問題糾結於腦海之間,讓她的心七上八下。

  「你先休息,我出去陪陪客人。」等一切就緒,趙昱衝著阿黛笑道。

  雖然恭王府已經今不如昔,但這場婚禮畢竟是皇帝賜婚,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來恭王府的賀客著實不少。

  阿黛笑著點頭。趙昱又沖著胡家二嫂和杏兒點點頭,示意她們好好陪著阿黛,然後提著衣袍出得新房。

  …………

  內院裡,幾家婦人吃過酒後在花廳裡喫茶。

  側眼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婦人正給恭王妃請安。那年輕婦人面貌嬌好,只是一身衣服卻是有些寒酸。

  幾家婦人便打聽著。

  「你們不曉得啊,那可是落梅小姐。」一家夫人道。

  「落梅?趙落梅?」另一個婦人瞪眼。

  趙落梅是恭王府唯一的庶女,雖說是庶女,但恭王府子嗣一向不繼,因此,便是這庶女那也金貴的很,按理怎麼說也可嫁個好人家的。

  只可惜正好碰上趙拓問斬之事,受了連累,最後這位趙落梅嫁給了五城兵馬指揮史家一一位庶子。

  而這位庶子聽說也因跟趙拓關係不錯連帶著原來衛隊長的職位都丟了,如今只是東城兵馬所的一個小兵,聽說在族裡也頗不如意。

  這些,端看趙落梅那一身打扮就知道了。

  而趙落梅這一嫁也徹底向京城人昭告了恭王府落魄了。

  幾人正說著,一個婆子來報,說外院的要散席了,幾家婦人這也準備告辭了。

  王妃便起身相送。

  只是剛起身之際,王妃整個人卻突然的歪倒了。

  「王妃。」一邊元三姑連忙扶著她。只是王妃此時面色發白,冷汗如雨,意是暈厥了去。

  眾人沒想到這快要散席了卻發生這樣的事情。

  立刻的內院一片混亂。

  新房裡,阿黛幾人還聊著天。

  只是阿黛氣機飛揚之間卻感到外面有些不對勁兒。雜亂的腳步都顯出了各人慌亂的心緒。

  王府裡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我出去看看。」胡二嫂顯然也聽到外面的混亂聲了,胡二嫂說著,便出了門,沒一會兒匆匆回來,卻是沉著一張臉:「王妃突然暈厥了。

  聽到這消息,阿黛的心不由的咯噔一下,她這才剛進門呢,恭王妃來這麼一出,豈不是要讓她背上克婦之名?

  就算不背上克婦之名,那也是不吉利的。

  甚至阿黛心裡在猜測著,王妃是不是故意來這麼一招,給她個下馬威的。畢竟趙昱可是跟王妃攤了牌的,王妃有所動作那是一點也不稀奇。

  只是不管是故意還是碰巧,阿黛終是不能任由事情發展的。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想著,阿黛又在胡二嫂耳邊低語了句,胡二嫂便出門了。

  「杏兒,把禮服給我重新穿起來。」阿黛又沖著一邊的小杏兒道。

  …………

  外院,酒席還未散盡,內院的消息一傳出來,五太爺就瞪了眼:「還不快請有請謝老先生。」

  「謝老先生之前已經回去了。」今天請了謝老先生來本就是預防著恭王妃的身體的,只是今天到底是個雪天,謝老先生歲數大了,等到拜完堂,沒什麼事,他自然要先回去了。

  卻未曾想,在這宴席就要散的時候,恭王妃卻突然暈厥了。

  趙昱終不能事事算盡。

  「那我再去請。」趙昱沉聲的道。好在,他之前防著,讓五太爺請了謝老先生,當時許多人看到也曾打聽過,都曉得恭王妃最近身體不好。

  甚至謝老先生離開時也曾叮囑過他們,恭王妃身體狀況很不好,要小心休養,如此,就算傳出去,於阿黛關係倒是不太大。

  這時,胡二嫂匆匆過來在趙昱耳邊低語了句。

  趙昱一聽,愣了一下,隨後卻衝著五太爺道:「五太爺,阿黛醫術不錯,要不先讓她看看。」

  「胡鬧,今天是什麼日子,是她的大喜之日,今夜裡,她可是不能出來的,不吉利。」五太爺瞪眼。

  「沒事,阿黛就穿喜服出來,蓋著蓋頭出來,她會一手懸絲診脈術。」趙昱微笑著。

  「懸絲診脈?此話當真?」五太爺確認的問道。

  趙昱點點頭,雖然他沒看過,但阿黛他還是瞭解過的,做事一向沉穩,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好。」聽得趙昱這麼說,五太爺也不再阻止,畢竟王妃的身子重要。

  趙昱便去請阿黛去了。

  五太爺終是不太放心,又套了車子,親自去請謝老御醫了。

  ……

   內院裡,元三姑一臉焦急,王妃的身體幾個月前就出了狀況,只是王妃卻是一直熬著,這下終於熬不住了。

  牛氏,章氏,還有阮大奶奶和阮二奶奶也都在屋裡。

  心裡卻是各種心思。

  這時,門吱呀的一聲開了,隨後眾人就看到一身喜服,頭上戴著紅蓋頭的新娘由趙昱扶著進來。

  「今天大雪,郎中怕是不好叫,阿黛懂醫,就先讓她看看。」趙昱衝著眾人道。

  屋裡眾人看著阿黛的一樣,一陣嘀咕,新娘這個模樣,怎麼看病,當然,她們也曉得,今天是阿黛的大喜之日,新娘子今夜是不見外人的,得等到明日正式見禮才附合規矩。

  阿黛這般出來是個禮。

  此時,趙昱拿出一根線子,一端系在恭王妃手上,另一端就握在阿黛的手裡。

  「懸絲診脈。」一看這情形,眾人哪還不明白,這便是傳說中的懸絲診脈。

  真正的懸絲診脈阿黛是不曉得的,她其實只是用氣機察脈。

  恭王妃是氣虛後引起的暈厥,總的來說就是思慮過多,多思,傷神。而神者,氣血生化之根本,因而神傷氣血虛,嚴重後就容易造成暈厥。

  這類病症多以四君子湯加黃芪以益氣,又加酸棗仁,遠志,柏子仁,五味子等美心安神。

  阿黛口述,一邊趙昱記下藥方,然後著下人去抓藥。

  只是恭王妃此時仍暈厥未醒。

  既然她今日出手的,那總是要盡全功的,阿黛想了想,又沖著杏兒低語了句,隨後杏兒便去拿了些艾葉來。

  阿黛將艾葉撮成艾柱,然後點燃艾柱,炙恭王妃百會穴。

  此時,屋裡所有的人都盯著床上的恭王妃。

  不一會兒,恭王妃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眾人看著都一陣訝然。

  之前還有人說,恭王妃突然發病,這新媳婦怕是跟恭王妃犯沖,如今哪裡犯沖,這新媳婦兒倒是個福將。

  這時,謝老御醫也到了,又幫著恭王妃診脈,然後看著阿黛開的藥方,又看著阿黛一手艾炙之術,點了點頭:「照方吃藥,這病主要在養而不在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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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燭夜

  鬧轟轟一場,終歸平靜。

  時不時的幾聲夜鳥的叫聲襯的這雪夜更加的寂靜。

  阿黛回到房裡,一邊杏兒沏了一壺熱茶。

  屋裡燒著火盆,杏兒拔旺了火,將紫金銅壺架在火盆上,火盆裡的無煙炭「吡剝」的爆了兩下火花。

  雪夜圍爐,品著熱茶,倒也有一番閒適。

  阿黛捧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啜著茶水。

  同時,阿黛心裡還在琢磨著王妃今日這暈厥倒底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按理說,心虛之症,平日只要保養,斷不會發生這種突然暈厥之事。

  而一般大戶人家的主母,都有一套養生手段,更何況是王族世家。

  當然,恭王妃的情形又是不一樣的,畢竟先是喪子,再耗盡心計過繼來的繼子卻又是曾經的對頭,這任誰都會有些想不通。

  所以,心虛之症加重也在情理之中。

  阿黛覺得今日之事,或是半真半假。

  此時,就聽門吱呀的一聲,外間便響起胡二嫂的傳話:「世子爺回房了。」

  阿黛便直了直身子看著門處。

  趙昱滿身風雪氣息的進得房來,便迎上阿黛晶亮而幽黑的眼眸。

  趙昱不由的想起還是趙拓之身時,那一次相遇,西湖,小舟,和尚,姑娘,錢塘風光撲面而來。

  而今,這位三姑娘已成了他的妻。

  「二哥,喝茶。」阿黛衝著趙昱笑道。

  錢塘那邊,女子稱呼自己的相公慣於用男子家中的排行來稱呼,所以阿黛稱呼趙昱為二哥。

  趙昱搬了一張小凳坐在阿黛面前,接過茶杯。

  本來阿黛還有些無所適從,可經過王妃婚厥這麼一鬧,如今心中倒是淡定了。

  屋裡,胡二嫂和杏兒都退了出去。

  「可適應?」趙昱彎下腰,雙手在炭火上搓搓暖道,他的聲音有些低啞,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

  「不太適應,但也還行,風光不同,總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角度去欣賞。」阿黛微笑道。

  「嗯,路是有些險的,但也能感受此間,風光不於四時同。」趙昱看著阿黛,眼神灼灼。

  「嗯。」阿黛點頭,心裡琢磨著面前的人,趙拓此人,不管是之前還是如今,其實都是一個弄險之人,是一個胸有猛虎之人。

  想著,阿黛又挺了挺背,今晚她就踩了一回險:「王妃今日暈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

  聽著阿黛的問話,趙昱抬起臉,兩眼看著阿黛,就曉得這阿黛能看出來,趙昱想著,拔了拔炭火道:「二者兼而有之。」

  於王妃他是最瞭解的,那是一個對敵人狠,也能對自己狠的人,自己跟她攤了牌等於下了戰書。

  王妃又豈能沒有手段,王妃有病,可她一直熬著,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場,一是向自己出招,二來也順帶著給阿黛一個下馬威。

  也正是因為看出這些,所以,今日,他藉著王妃身體不好,把婚禮之事全托給了五太爺。硬生生的將王妃困在屋裡一天。

  而他也通過請謝老御醫來,消減了王妃這一招對阿黛的影響。

  畢竟這樣重要的日子,王妃都在屋裡養病,那就算病再加重或什麼的,也在情理之中。

  按理,到得這時,王妃就該收手。

  只是,王妃用的是陽謀,她故意讓自己的病嚴重起來,而病一但嚴重,那發不發作的也就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可以說,王妃這一招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如今,阿黛於她有救命之恩,王妃以後便是有什麼手段也不好衝著阿黛使了。

  否則,那到時,公主便可借由為阿黛說話插手恭王府,那絕不是王妃想要的局面。

  恭王妃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阿黛有這等醫術,還有懸絲診脈之技。當然,這並不是說王妃不知道阿黛懂醫,錢塘阿黛醫術的傳聞她也是打聽過的,只是不信罷了。

  而明日,想來街頭說書的又多了一段可說的佳話。

  懸絲診脈便是一個很好的噱頭。

  本來今日這樣的日子,他是斷不會讓阿黛出來給王妃治的,也是想著,這樣於阿黛有好處。

  阿黛聽著趙昱的回答,果然於她先前猜的那樣,半真半假。

  夜深了,外面又飄起了雪,落在葉間,沙沙沙沙的,時不時的還有雪壓斷枝條的聲音,更顯雪夜深寂。

  「休息了。」趙昱說著,將架在火盆上的紫金銅壺拿了下來,然後拔著火,將邊上的灰蓋在火上。

  如此,這些炭火能煨到天亮。

  而聽到趙昱說休息,阿黛卻是有些不自在,終歸她跟趙昱實不太熟,而此時,那水月大師的影子便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雖說那水月大師並不一定就是趙拓的紅顏知己,但多少應該也是有些關係。

  當然,不管何者,終歸是有些不態熟悉,雖曉得這個時代大多都是盲婚啞嫁,只是終有些不自在。

  此時,趙昱起身抱著一床被縟放在一邊窗下的軟榻上。

  阿黛眼睛不由的瞪了起來,趙昱並沒有同她圓房的打算?

  趙昱此時看著阿黛,卻又低低沉沉的說了:「暫時,咱們不能有孩子。」

  阿黛回過神,明白了,趙昱是過繼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專門來為恭王妃這一嫡支傳宗接代,若是沒有孩子,趙昱和自己自是很重要的,但若是一但有子,恭王妃完全可以以教導孫子為由把孩子抱了去。

  到那時,他們夫妻可就被動了。

  所以,暫時是不能要孩子的。

  當然,不要孩子有很多辦法,趙昱選擇了這一種,也是顧忌到了阿黛的感受。

  阿黛的心中有些異樣。

  只是,軟榻終是太小,那只是中午用來小憩的,睡著又怎麼能舒服。

  阿黛不由的看了看身邊的大床,床挺大的。

  「你不會以為我是柳下穗吧。」趙昱聲音更加低沉,帶著一絲笑意。

  這絲笑意竟似給這冬天的雪夜添了一抹春意。

  阿黛其實只是下意識的想了一下,沒成想,這人心思端是敏銳,這都能感覺到,這說的,好像她急色了似的,終是有些惱了,不由聳了聳鼻尖,然後寬衣悉悉嗦嗦的睡下。

  雪依然下著,屋內紅燭爆著火花,別樣溫馨。

  夜風中,趙昱聞著室內那如梅花般的香氣縈繞。

  小時,母親的記憶有些飄渺。

  到得外祖家,不管外祖父和外祖母如何教導他,但他終是姓趙的,心中終是有一絲惶惶。

  而在趙家,更無讓他有一絲心安之處。

  而今,他只聞著室內這一絲香氣,那心就莫名的安了。

  「明日要見族人,五太爺你未曾見過,他是老恭王的五弟,也是唯一隨著老恭王上過戰場的,如今掌著家裡的宗祠,為人公正,但卻不會多事。

  至於二房和四房,都是分了家的,咱們敬著本分之誼,而至於是否能深交你自處著看看……

  而王妃你是見過的,如今你於她又有救命之恩,她是個聰明人……」

  聽著趙昱說恭王妃是一個聰明人時,阿黛的心神一動,王妃今日暈厥是半真半假,但不管如何,總是有些故意為之,但這並不是什麼聰明之舉。

  雖說趙昱之前攤了牌,恭王妃要給趙昱難堪,但自己終是公主做媒,皇帝賜婚,恭王妃這一出或許能給自己來個下馬威,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於恭王妃並無太大的益處。

  兵法雲,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恭王府以前的事情阿黛不曉得,但是恭王妃謀算趙拓的事情,那一步步是步步為營,步步先機,實非今日之舉可以比擬的。

  又或者,恭王妃此舉實是另有謀算,自己只不過是連帶?

  「王妃是個聰明人,為何會有今日之舉?」阿黛半夢半醒的問道。

  趙昱的眼睛在夜色中晶亮晶亮的:「她今日之舉或是一個連環計,若我猜的不錯的話,接下來她會稱病交家……」

  「交家?」阿黛疑惑,一般人家大婦都是抓著家權不放,更何況恭王府如今情況,恭王妃又怎麼會輕易交家?

  「恭王府外表風光,但實則很窮。一是當年分家之時,其它各房分得不少,再加上這些年,恭王妃稱寡,到底不方便出面打理生意,當然更重要的,也是因為恭王府至今還掌著軍權,若是再富的話,那皇家就容不得恭王府的存在了,這些年,恭王妃不打理恭王府的生計,只是吃著一些田莊的死佃,所以,恭王府並不寬裕。趙頤又是一個紈褲子弟,家裡沒錢,他便仗著恭王府之勢在外面欠了許多的債,再加上當年我換了黑龍魚那一招,得罪了不少人,到時,這討債的就要上門了,想看我笑話的可也不少。」趙昱平靜的道。

  阿黛聽著,不由的皺了眉頭,公主府的趙衡想順利承爵開了黑龍魚宴,請了京中不少豪門子弟去吃黑龍魚,卻偏偏原來的趙昱使壞,偷偷的把黑龍魚換掉了,著實刷了這些豪門子弟一把。

  這事在錢塘那是無人不知的。

  如今趙昱成了恭王府的世子,之前因著還在趙頤的喪期,大家收斂一些,等到得這成婚,恭王妃一交家,那討債的豈有不上門的道理。

  若是一個弄不好,趙昱這臉面就要丟大了。

  「那錢?」阿黛有些擔心的問。

  「放心,沒事,明日帶你看一個地方。」趙昱的聲音略有些傷感的道。而至於有些人,亦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時候。

  阿黛便放心了,隨後心裡大嘆,果然無限風光在險峰。

  雪依然在飄,氣機隨著沁冷的空氣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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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家心思

  子時,阮府,雪依然在下著,阮秀今夜卻無眠。

  本以為,離開錢塘,錢塘的一切便隨風而散。

  沒想到,這王黛卻是戲劇性的成了恭王世子妃。

  如今,王黛來京城了,王家大郎也在京城落腳了,想來王靛和安修之也將來到京城。

  想到這裡,阮秀的拳頭就握緊了。

  寧王府倒,紀家女同靖王的婚事便做罷了,明年,皇家該為靖王另選妃了,而靖王將是未來的皇帝。

  雖然她也沒底能不能成?但終須努力一把。

  …………

  同樣子時,趙家二房的人也沒有歇下,實在是新婚之夜,王妃暈厥,新娘子懸絲診脈,如此種種,讓人不得不無端的猜測。

  趙世民皺著眉頭坐在屋裡。

  一邊丫頭上了兩杯熱茶,低頭之下際,悄悄的打了兩個哈欠,實在是太夜深了。

  一邊的牛氏揮手讓丫頭下去。

  「老爺,你說王妃這鬧的是哪一出啊,是真病還是假病?」牛氏也皺著眉頭道。

  「王妃的心思一向難猜,便是趙昱那小子我也有些摸不透,總之咱們看著就是了。」趙二爺道。

  以前他是曉得趙昱那混小子是個實足的紈袴,只是趙昱成為世子這幾個月,卻是低調的很,老老實實的在家裡,端是讓他有些看不透。

  「對了,明日新人見禮撿家裡最好的頭面出手。」趙二爺又道。

  「不是說看看嗎?」牛氏有些捨不得,他們畢竟不是恭王一系,雖然當年分家,王妃沒有虧待她們,但這些年,做生意虧了一些,為著二爺謀缺以及兩個兒子的差事,也著實花費了不少,那幾套好的頭面,她還想自個兒留著呢。

  「你懂什麼,憑著世子妃新婚夜救醒王妃之事,咱們都得送重禮,不然的話叫人看笑話。」趙二爺說著頓了一下又有些神色莫名的道:「我感覺王妃還有後手。」

  「後手?什麼後手?」牛氏問道。

  「王妃是那樣聰明的人,若是真病還倒罷了,若是假的,卻是有些吃力不討好,這不像是王妃的行事手段,我們這些年跟王妃咱對手戲,可曾得討好沒?」趙二爺衝著自家夫人問。

  牛氏自是搖頭,王妃跟成了精的狐狸似的。

  「是什麼後手?」牛氏問道。

  「不知道,總之看著吧。」趙二爺道。

  牛氏想想也只有這樣。

  總之,因著恭王妃在婚宴上暈厥,如今京城不少人都盯著恭王府。

  便是四房那邊也一樣。

  趙家四爺在錢塘任職,並未來參加婚禮。如今四房這邊由章氏當家。

  「四奶奶,我看王妃還是防著世子和世子妃的,大郎媳婦那邊是不是提醒她不要跟世子妃走的太親近了?」蔣媽媽道。

  蔣媽媽是一直跟著章氏的奶媽,以前章氏出不了頭,她自然也跟著受了不出氣,吃了不少的罪,如今章氏終於揚眉吐氣了,她也跟著得道升天。

  而以前受的罪自然也要找回來,只不過她畢竟是下人,趙珽那裡是不敢找麻煩的。

  但是宋可兒這邊,一來宋可兒這婚成的有些沒臉面,再加上宋可兒在這邊勢單力薄的,因此,蔣媽媽沒少私下裡用些手段為難宋可兒。

  那打心眼裡就不想讓宋可兒借阿黛的勢。

  如今見著世子妃似乎並不得王妃看重,便想借這個由頭,斷了宋可兒同世子妃的聯繫,她也就不怕宋可兒報復她了。

  只是聽著蔣媽媽這話,章氏卻是皺了眉頭,說起來,她能有今日,全是錢塘公主一力支持,便是那阿黛也曾是救過她夫君的,雖說大郎不是她的兒子,但她如今膝下就一女,以後說不得也要靠大郎扶持,更須得世子和世子妃的支持。

  蔣媽媽的心思章氏也是知道的,一開始蔣媽媽為難宋可兒,那也是她默許的,畢竟宋可兒和大郎的事情實在讓她們四房有些抬不起頭來,可再怎麼也不能過火,敲打一翻也就足夠了,她還想藉著宋可兒的關係搭上世子和世子妃的關係呢。

  大郎出了這事情,怕是難有出息了,可她還有雲錦,這馬上也要到說親的年紀,若是能有世子和世子妃出馬,那說不定雲錦還會另有機緣也不好說。

  所謂急難之中見人心,這時候她不支持世子妃什麼時候支持。

  至於王妃那裡,到底是分了家的,再怎麼也就這樣,更何況世子妃今天可是救了王妃的,她便是對阿黛好,王妃又能說什麼呢。

  總之,不管裡外,她都佔著理。

  「蔣媽媽,這話莫要再讓我聽到,世子妃於老爺有著救命之恩,世子妃於大郎媳婦兒更有同鄉之誼,更何況世子妃今夜又救了王妃,於趙家有大恩。以後大郎媳婦那裡,你還須得禮敬有加,說不得以後這個家還是大郎當家,莫斷了自己的後路。」章氏這話說的極是嚴厲。

  蔣媽媽同章氏是共過苦難的,若非不得已,章氏是不會這以嚴厲的跟蔣媽媽說話,但蔣媽媽這回卻是私心太過了點,過去受的罪倒底跟宋可兒是沒有關係的,沒必要把路走絕。

  「是媽媽我錯了。」蔣媽媽難得聽章氏這樣的口氣跟她說話,便也知道這是章氏最後的底限,倒是嚇了一跳,跪了下來,章氏扶起她,並未讓她跪下。

  「去我的嫁妝裡把我最值錢的頭面拿出來,明日認親好出手。」章氏又道。

  「唉。」蔣媽媽應了聲,連忙下去,還心思百轉的想著怎麼跟宋可兒緩和一下關係。

   如此,各家心思且不表。

  阿黛的入夢裡。

  一座小院,頗有些精緻的屋舍,舍前種著桃樹,桃樹前有一口井,井上蓋著井蓋。

  一個年輕的婦人坐在井邊正畫著桃花。

  那畫中桃花有著說不出的仙逸之姿。

  不遠處,一個僕人正帶著一個小男孩做著藏寶的遊戲。

  「宮叔,宮叔,我把寶貝藏在這裡,你來找。」小男孩將手上一堆瓦片埋在桃樹下,衝著那僕人笑的一臉開懷。

  「哈,你都跟我說了,那我不是一下就找到了嗎?來,我們分開藏,過幾天再來找。」那宮叔開懷的笑道。

  「好的,宮叔,我們分開藏。」小男孩點頭。

  然後捧著那一堆堆的瓦片悄然的埋在屋前門後。

  之後,歲月流轉,桃樹幾度花開花落,年輕的婦人已故,小男孩也已無蹤,精緻的屋舍長滿了青苔和爬牆虎,屋前屋後,荒草及膝,那蓋著井蓋的古井已長滿了青苔和菊菊菜。

  整個院落再無一絲人氣。

  唯那屋前的桃樹依然花開花落,在一邊荒涼之中,唯顯得桃花更豔。

  阿黛夢中正欣賞著桃花。

  桃花掉零,小屋變成大宅,只是宅門冷清,一個白髮老婦,坐在門檻上,抬起昏黃的眼睛,看著夕陽落下。

  夢境再度變化。

  邊荒塞外,漫天黃沙。

  駝隊駝著貨物緩步而行,突然的,不遠處,頭紮紅巾的馬賊急馳而來,手中彎刀一揮,立刻的,血染黃沙,屍橫遍地。

  得逞後,馬賊匪首猙獰大笑。

  阿黛猛的驚醒,天微亮。

  她的心還嘣嘣直跳,夢中商隊的旗上是一個斗大的王字,阿黛有一種感覺,那應該是京城王家曾經的商隊,被馬賊給害了。

  再想著那場面,手便握緊了拳頭。

  好一會兒,阿黛才平息了那心情,又想起夢中的年輕婦人,小男孩。

  年輕婦人的面貌有些於老夫人的影子,而那小男孩,那五官又極似曾經的趙拓,想來夢中所見的該是月華夫人和趙拓小時候了。

  而那白髮老婦,竟好似是恭王妃。

  這一場大夢,怕是前世今生糾纏在了一起,端讓人起了世事蒼桑之感。

  「夫人 ,醒了。」門外,杏兒聽到屋裡的響動便進來了

  而一邊軟榻上的趙昱已不見蹤影了,窗外,拳頭破風的聲音傳來,阿黛披衣起床,就看到趙昱一身勁裝的在院外打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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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茶禮?落梅?交家

  雪已經停了,雖然還僅是寅時正,但因為雪映著的關係,天顯得格外的亮。

  恭王妃一早起來,此時正坐在梳妝台前,由元三姑幫她梳著頭。

  一邊一個丫頭舉著一面銅鏡讓恭王妃看著梳頭的情形。

  恭王妃側過臉看向銅鏡,鏡中人花白的頭髮尤其刺眼,恭王妃沉著臉拿過銅鏡,一把扣在梳妝台上。

  丫頭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出去吧。」元三姑衝著那丫頭擺擺手,那丫頭連忙屈膝行禮,急退著下去。

  「明天我讓人去藥堂裡看看,還能不能弄支一百年的何首烏。」元三姑道。

  恭王妃怔了怔,隨後擺擺手:「算了,老終是老了,別瞎折騰了。」恭王妃擺擺手道。

  元三姑應了聲,又繼續梳頭,又問道:「夫人,真要交家?」

  元三姑是恭王妃身邊最體面的女官,恭王妃的打算元三姑也是清楚的。

  「交,為什麼不交?」恭王妃挑著眉道。

  「我怕交了就難拿回來了,世子身後到底是有個公主府,還有皇帝在,些許債務怕是難不倒他。」元三姑道。

  「嗯,他若是靠著公主府和皇家還錢,那這個趙家,他是撐不下去的,到時,我再做些什麼別人就沒有說話的立場了。」恭王妃道。

  「那若是世子靠他自己的能力解決了呢?」雖然在元三姑看來,若是沒有公主府,或者是皇帝的支持,以趙昱紈褲子弟的作風,那是完全沒能力解決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若有能力解決,那也是好事啊,恭王府這些年著實叫人小瞧了,若是世子能漂亮的解決這事情,也須得讓人對恭王府另眼相看。」恭王妃神色有些冷的道。說完,咳了幾聲。

  「可是,這家……」元三姑道,到底是過繼來的,世子跟王妃那心裡肯定不能是一條心,到那時,王妃可就被動了。

  「不急,三姑,你跟我也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不曉得,輸贏不在一時之間,誰笑到最後誰才勝利。當年,趙拓回到恭王府,誰都曉得他是要來奪恭王府之權的,他是要來找我報仇的,多少人都讓我別讓趙拓回府,我偏讓他回了。我還一手成就了他岩城鷹軍中的地位,這才有他岩城屠胡十萬的大捷,可最終他還不是敗在我手下了,說起來當初,我並沒想讓他死,我只想將他捏在手中,畢竟靠頤兒他撐不起整個恭王府,只是沒想到他那樣的烈性……」恭王妃說著,又有些失神了,而今不過是當年的一幕重演。

  「嗯,是三姑眼皮太淺了。」元三姑點點頭。

  說話間,元三姑已經幫王妃梳好了頭。

  齊齊整整的,摸了頭油,整個人看著精神了不少,只是因著多日的病體臉色顯得蒼白,眼皮有些浮腫。

  「王妃,世子和世子妃已經過來了。」這時,有下人的報導。

  恭王妃才點點頭,由元三姑扶著出門。

  一行人先祭了祖。

  然後,恭王妃端坐主位,趙昱陪著阿黛規規矩矩的敬了茶。

  恭王妃拿出一對羊脂白玉的手鐲。

  邊上趙二爺,牛氏,以及章氏等看著,先是訝然,隨後也釋然,訝然是因為這對手鐲是恭王妃最愛的手鐲,而通體的羊脂白玉,實也算得個寶物,如此,可見恭王妃對世子妃很中意,渾不像先前所猜的那樣要給個下馬威的。

  而釋然卻也是明白了,世子妃昨夜可是違了規矩為王妃治病,王妃必然有個態度的。

  這手鐲就是態度。

  而有了恭王府的這態度,那二房和四房送的茶禮雖然貴重,但也在情理之中了。

  阿黛一一謝過。

  「來,這是你們的姐姐落梅。」這時,恭王妃又指著一邊的一個年輕二十左右的婦人介紹道。

  「見過姐姐。」阿黛自又見禮,趙落梅連忙還禮,

   阿黛看著趙落梅,一身衣著,雖然料子看著是好的,只是明顯有些舊了,衣角有些磨損,便是那色彩也暗淡了些,這一點足可見眼前境遇並不好。不過,倒底是恭王府之女出身,該有的氣度並不少。

  雖然一身舊裝,但也落落大方。

  此時趙落梅遞上了見面禮,一隻金釵,釵面上鑲著一塊白玉,精巧別緻。

  阿黛接著謝過,說起來憑著趙落梅如今的境遇,送這樣一支金釵,那禮實不比恭王妃送的輕。阿黛心中自是承情的。

  說起趙落梅,阿黛也是讓自家大哥打聽過的,嫁的是五城兵馬指揮史楊家三郎。

  五城兵馬指揮史楊全虎,是錦衛軍出身,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升到了五城兵馬指揮位置,實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五城兵馬司是京城極為重要的位置,換句話說,就相當於後世京城的警察局。管理著整個京城治安的。算是新興的權貴。

  而楊全虎膝下有三子,長子次子均為嫡出,三郎是庶出。

  長子已經成親,也就是說當時說親的其實應該是楊家的嫡次子楊二郎。

  可沒想到後來趙拓一系列事情風雲突變,雖然趙拓之事有著恭王妃的佈局,但趙拓的處斬不可避免的要波及恭王府的。

  那一段時間,人人都猜測,皇帝會不會借由此事發落恭王府,畢竟異姓王實在是個敏感的所在。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趙落梅的婚事便起了變故。

  那楊夫人和楊二郎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了,可楊全虎到底是朝廷命官,一言九鼎,又豈能出爾反爾。

  據說這事,當初在楊家鬧的不可開交,楊全虎差一點休妻。

  最後卻是楊三郎主動提出,他娶趙落梅。

  而這結親終不能結成仇,楊二郎不同意,趙全虎也不能拿著刀子逼兒子娶,趙全虎沒辦法,於是帶著楊三郎親自上門,跟恭王妃談這婚事,恭王妃自也是大怒,本來婚事要作罷的,只沒想趙落梅卻一口同意嫁給楊三郎。最終這門婚事才結成。

  這便是趙落梅下嫁始末。

  當然,這也成了京城人心中衡量恭王府沒落的證據。

  一翻禮見過之後,眾人落坐。

  「咳。」這時恭王妃咳了一聲,然後看著眾人道:「正好趁著今日,大家都在,有件事我也要交待一下。」

  眾人都叫王妃這話說的有些摸不著底,互想看了看。

  好一會兒,趙二爺咳了一聲恭身問道:「什麼事?嫂嫂請說。」

   這時恭王妃看了看一邊的元三姑,元三姑便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就捧著一疊子賬本來了。

  恭王妃接過賬本放在桌上,那手輕輕的壓在上面,嘆了一口氣,然後道:「我這身體大家也看在眼裡,昨夜裡出事,還差點誤了世子妃的名聲,真那樣可就是我的罪孽了。而我這些年呢,也確實太累了,因此,我今日趁大家都在,想將府裡一干事務,拿給世子和世子妃,大家權當給我做個見證。」

  「王妃,這如何使得?」趙昱心中早就猜到了這一招,但這時該有的表態不會少。

  阿黛自也跟著趙昱一起,做出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實則心裡雲淡風輕。

  本來就是早就料到的事情,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而此時,其他人心中卻是有些驚疑。

  交家!!恭王妃這話可是在眾人的心底一語擊起了千層浪啊。

  趙二爺想到恭王妃有後手,可再也沒想到這後手會是交家呀,不過,恭王府的情形趙二爺是心中有些數的,心裡計較了一下,果然,昨夜的手段只是開胃小菜,今天這個才是主菜。

  若是世子不能很好的解決問題,那麼以後,世子就別想再掌恭王府之權的,唯一的功用就是傳宗接代。

  只是若是世子完美的解決這問題,那王妃就不怕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想想世子的名聲,實是不能讓人看好。

  不過,最後的結果在沒出來前,誰又能真個料得準呢,大房這場戲可是越來越好看了。

  趙二爺恭了恭身體:「一切自是由嫂嫂作主,二弟我做個見證就是。」

  王府這邊的事情,章氏也是有些清楚,自不想阿黛等人落入兩難之中,因此這會兒,章氏悄悄的衝著阿黛使眼色,那意思自然是讓阿黛想辦法推掉這事情。

  阿黛回了個微笑。

  而一邊趙落梅的眉頭擰了起來。

  她這次回府,一是因為趙昱和王黛的婚事,另外也是因為公公楊指揮五十壽辰到了,一來想借點錢籌辦個好一點的壽禮,二呢,也是想王府這邊出面一下,也讓她在家裡有個臉面。

  可沒成想,這新婚第一天王妃就交家。

  而對於這位新任的世子,趙落梅也是皺眉頭的,觀趙昱在錢塘所行的事情,紈袴不說,還盡闖禍,完全就一不是個干正經事的。再加上,王府的情形,她也是清楚的,若是王妃掌家,那總還有點家底,可王妃這轉眼將府裡的事情交給了趙昱和王黛,她同兩人是初見,到底不好開口啊。

  想來這一回,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趙落梅心中滿是失落。

  王妃自不理眾人的心思,只是看著趙昱和阿黛道:「怎麼,你們不願為我分憂?」

  恭王妃既說出這話來,那自是不容趙昱和阿黛拒絕。

  而趙昱打心眼裡就沒有真想拒絕,風險總是於收益成正比的。

  當初,那一場戰場,那樣大的險他都感冒,何況如今區區小事。

  「理當為王妃分憂。」趙昱說著,看了看阿黛。

  「那我們就暫時替王妃管著,等王妃身體好了,再交還於王妃。」阿黛道,以後還不還兩說,但話還是要說的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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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宮夢弼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之後阿黛又為恭王妃把了脈,正如謝老御醫所說,恭王妃這病在養而不在治。

  「王妃還是要放寬些心,如此,病才能好的快些。」阿黛把完脈後笑道。

  做為一個醫者,在面對病患時還是要盡到醫者本份的。

  不過,阿黛思及恭王妃此人,這恭王妃一個人掌控著整個恭王府,又是那種極富心計之人,這種人,必然是個性極強,輕易聽不得別人的勸的,往往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人,這放寬心怕是也極不容易的。

  因此,他也就這麼一提,醫者的本份自當盡道,但聽不聽自在病人,病人若是不聽,那也實非人力所能左右。

  恭王妃聽了只是微微點頭。

  昨夜裡謝老御醫也這麼說,而恭王妃自然也清楚她自己的問題,因此,擺了擺手,然後由著元三姑扶著回房休息了。

  這倒不是她故意冷淡,實是身體撐不住了。

  其他的人便又閒聊了幾句也告辭了。

  心裡各存著心思,看戲也好,擔心也罷。

  恭王妃今日這一出,著實出人預料。

  趙落梅這邊也匆匆告辭了,既然這邊她不好開口,那就只好另想辦法。

  阿黛和趙昱自是一一相送。

  回來時,阿黛看到宋可兒在遊廊邊衝她招手,便走了過去。

  宋可兒拉了阿黛走到一邊悄聲道:「我婆婆讓我跟你說一聲。落梅的公公五十歲壽辰快到了,她這回回府怕有一部份是這個原因,只是今天王妃突然交家。她不好開口,這事你心裡要有個數。」

  宋可兒自個兒嘗著了難處,而她以後在趙家的地位還得靠阿黛撐著,因此自是落力的為阿黛想著。

  原來趙落梅回來還有這事,難怪剛才王妃交家時,趙落梅緊皺著眉頭一臉為難的樣子。阿黛點點頭:「我明白了,多謝弟妹。」

  趙珽比趙昱要小一歲。阿黛便稱呼宋可兒為弟妹。

  隨後兩人閒聊了幾句,宋可兒便匆匆告辭了。家裡小棗兒離不了她。

  阿黛邊沉思邊往回走,說起趙落梅之事,著實是受了趙拓之事的牽連,更何況。楊三郎跟趙拓關係不錯,想來這事情趙昱不會不管,只是楊指揮那也算得是京中重要人物,到時,需得尋訪一件好寶貝才好出手。

  阿黛邊想著,剛過園門時,便看到趙昱站在一株羅漢松邊上等著她。

  「天冷,怎麼站在外面?」阿黛上前道。

  「哪裡冷,此等雪景。恨不能著新泥小火爐,溫上一壺酒吃吃。」趙昱朗笑道。

  「等得過兩日回門,二哥自可陪著我爹和大哥喝上一壺。」阿黛道。

  「你爹啊。定又會給我上課了。」趙昱到,想起當初在書院時,為了給他補課,王訓導陪著他熬了幾個通宵。

  「哈。」阿黛便樂了,老爹就是有這毛病。好為人師。

  隨後兩人便在恭王府裡逛著,主要是讓阿黛熟悉一下環境。

  身後長春和杏兒遠遠的跟著。

  雪後初晴。白雪映著日頭頗有些刺人眼。

  阿黛微眯著眼打量著恭王府。

  整個恭王府被分成三塊,為東院。西院,北院。

  東院為恭王府所在,北院是趙家二房,西院是趙家四房和五太爺的居所,各有大門通向外面,算是獨立的四家。

  恭王府這邊,由大門進府,便是前院,一條由大門直道直通正廳,廳上黑底金字的牌扁透著威嚴。

  過了正廳便是穿堂,穿堂正對著的就恭王妃住的端正院,五間大房,方方正正,簡單卻大方,有一種為將的硬朗之風,兩側便是十幾間耳房,耳房住著下人和侍衛家丁。

  再穿過花廳和遊廊,於端正院相對的便是原來頤世子住的頤園,再隔著一個小花園,就是趙昱和阿黛住的昱和園了。

  整個東院不算小,只是自頤世子死後,王妃遷怒頤世子是被家中一些惡奴教壞的,著實發賣了不少下人,如今,整個東院,許多房間都是空的,顯得特別的清冷。

  地上的積雪有些凍住了,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阿黛同趙昱兩個在院子裡悠悠閒閒的逛著。

  雖然清冷,但卻有一份於鬧市不相和的寧靜,幾隻鵲兒落在雪裡,尋著吃食。

  古槐樹上,雪時不時的掉下來幾塊,驚得鵲兒亂飛。

  陽光透過古槐的樹葉,欲顯晶亮。

  一陣風過,阿黛微有些冷的縮了縮肩,一件披風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阿黛側過臉看著趙昱,卻迎上趙昱有些晶亮的眼神,兩人相視一笑,不管如何,今後的路兩人要相攜走過,如此,不知不覺間,兩人就有了一種相契。

  「那處是哪裡?」已經走到了後院,後院有個小院落,看著像是荒了,那門有些破舊,還落了鎖,阿黛覺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裡見過似的。

  順著阿黛的眼光,趙昱的視線便也落在那小院落上,神色有些傷懷。

  「隨我來。」趙昱說著,便抬步走到門前,手指一扣,那鎖便落了下來,推開門。

  門已很老舊,發出吱呀的一聲,能酸倒人牙。

  阿黛隨著趙昱進門。

  蓋著井蓋的古井,上面滿是青苔和菊菊菜。

  光禿禿的桃樹,顯得有些單調,桃樹後面的正屋門是半開半閉的,牆上的爬牆虎從窗棱處直接爬進了屋裡,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太熟悉了,正是昨夜阿黛入夢裡那棟精緻的小院。

  到此阿黛心裡明了。這裡就是當年月華夫人所住的小院了。

  趙昱有些失神,阿黛看了看他,想著夢中小男孩那歡樂的樣子。再想著趙拓轟轟烈烈的一生,英雄背後是落莫。

  不由的阿黛伸手握著趙昱的手。

  趙昱的手有些冷,但很有力。

  趙昱感受到阿黛動手,反握住了阿黛的手,看著阿黛,有這樣一個女子知他前生,陪他品過錢塘清韻。再一起品嚐京城的高處的旖旎,這種感覺讓他的心十分的柔軟。

  「來。帶你看個東西。」趙昱的神色有些爽朗的道。就是一幅把好寶貝於人分享的樣子。

  「什麼東西?」阿黛好奇。

  趙昱此時扯著阿黛到了門後,門後一堆瓦片,阿黛記得這是夢中,小男孩藏的寶。

  趙昱扒開瓦片堆。裡面露出幾錠金元寶。

  「這……」阿黛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小時候,府裡有一位姓宮的家人,他常帶著我玩藏寶遊戲,這回,我剛回來時,因為懷念吧,便到這院子裡來,然後看著這一堆的瓦片,便想把它們收拾乾淨。沒曾想,曾經埋在瓦片下的石頭全變成了黃金。」說到這裡,趙昱又是一臉神奇的感嘆:「宮叔叔實在是一個奇人。」

  宮叔叔?藏寶遊戲?阿黛記得聊齋裡面有一個宮夢弼的故事。說的就是這麼回事。沒曾想卻讓她真個碰到了,端是神奇的很。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如今,這不就是有錢了,趙頤欠的債也就不算什麼了。阿黛心情大好。

  「這些錢你收好。你初掌府裡事物,該用錢的地方不少。」趙昱衝著阿黛道。

  「那若是那些人真來要債?」阿黛皺著眉問道。

  「王府裡也不是一點還錢的能力都沒有的。至於來討債的,那要看他們是個什麼態度,整件事情不在於還不還錢,有些事情不是錢能解決的。」趙昱有些冷然的道。

  阿黛以前所處的環境畢竟只是市井百姓,於京城之事看的沒有趙昱來的透,只是她本有宿慧,又兼太素秘法,算是能悟得一絲天機。

  因此,這會兒趙昱一說,阿黛也明白了,趙頤欠的錢也不是才欠下的,而古人講究人死債消。

  各家紈袴實也不是那缺錢花的,所以這債隨著趙頤死,也算是人死債消了。

  只不過趙昱繼了恭王世子位,而他當年得罪的人也實在不少,而趙昱別看出身不錯,可他久在錢塘,京城沒他的地位,再加上又是過繼過來的,難免要被人小瞧上幾分。可以說,若是那些人真如預料幫的來要債的話,那就是活生生的打趙昱的臉面。

  恭王妃也就是看準這一點,這才交的家。

  而就算趙昱還錢了,但其實還是沒了面子,雖然說起來,別人來追債,你還錢,那是天經地儀的,只是為什麼以前別人不來要債,偏這時候來要債。

  而若是別人來逼債,你馬上就還,那氣勢就沒了。

  可以說,這接下來的一關就關係著趙昱在京城立足的最關鍵一關。

  所以,不是錢能解決的。

  「那可想好法子了?」阿黛問道。

  「他們是紈袴,難道我就不是紈袴了,也就比一比誰比誰更紈袴罷了。」趙昱曬然一笑道。

  阿黛一拍額頭,她倒是忘了,趙昱本身就是最大的紈袴,一個連免死金牌都能拿出來賭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她有一種感覺,說不得,這些人打臉不成反被打臉。

  「那正好落梅姐姐的公公馬上要五十大壽,咱們也須得準備準備,這些錢,我拿出一部份,物色一件寶貝,到時也給落梅姐姐長長臉。」阿黛道。

  「使得。」趙拓看著阿黛,心裡更是慰貼的很。

  阿黛這是為著他,才格外的重視趙落梅,須知落梅今日實是受了他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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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門和見識

  雪後初晴的日子,最是人們喜歡坐在酒肆茶館裡聊天的日子。

  尤其是喝兩口小酒,那一身便暖洋洋的。

  王家酒肆,生意十分的紅火。

  幾樣滷菜,一兩碗濁酒,邊吃邊聊,著實愜意。

  王九娘一段書說完,便回到後堂,吃了兩碗茶,空閒時也順便幫著招呼客人。

  幾個閒漢吃多了酒,便聊些個東家長西家短的。

  說是城東某家,婆媳大戰,那家大郎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最後一氣之下,便懸了梁,好在發現的早,沒有晾成大禍。

  「這說到婆媳關係的和睦,自要數恭王妃和剛剛進門的世子妃了。」另一個閒漢道。

  「此話怎麼講?」邊上人好奇的問。

  「你們不曉得吧,昨日是恭王府世子的大婚之是,那世子妃剛一入門,卻未成想恭王妃就一頭載倒在地……」說到那裡先頭的閒漢便賣了關子。

  「這豈不是說那新過門的世子妃是掃把星?」邊上人好奇的問。

  他這話一出口,便惹得邊上幾個閒漢呸了幾聲,再怎麼也是世子妃,這等話便是心中有想也是莫要開口說出的好。

  「全不是這麼回事。」先前的閒漢本想賣關子,提提別人的好奇心,卻不成想惹來誤會,那關子也不著緊賣了,連忙正色的道,又解釋的說:「那世子妃可不是掃把星,這活脫脫的是福星啊,王妃這一倒,就看世子妃身上還穿著新嫁衣,頭上戴著紅蓋頭,然後用了懸絲診脈之計便診出了王妃的病,又讓人用艾炙之術,卻是立馬藥到病除,王妃便醒了過來,後來王府還請了謝老御醫,那老御醫對於世子妃的懸絲診脈之技也是讚不絕口啊。」那閒漢說著,便端起碗,咪了一口酒。

  懸絲診脈之技那實是傳說中級別技術,是傳說中神醫才會的東西。

  如今世子妃在新婚夜使出,自為這位剛進恭王府的世子妃添了一絲傳奇色彩。

  說起來,阿黛成為世子妃本就是一個傳奇。

  此時眾人聽得這閒漢說,自也是一個個驚嘆不已。

  如此說來,這世子妃端的是福將。

  「這世間之事,都是有來有往的,這頭天晚上,世子妃救了王妃,今天一早,敬茶禮上,王妃就把家交給了世子妃……」說到這裡,那閒嘆一頓又繼續道:「須知這世間婆媳相爭,大多都在這個管家上面,這做媳婦苦熬多年終成婆,也不過為著內宅的半壁江山,所以才忒多的爭執。而今,新人進門第一天,王妃就交了家,想那世子妃能當家作主,不用受婆婆管制之氣,也是一樁福氣之事。如此,這恭王妃和世子妃豈不正是婆媳的典範嗎?」

  那閒漢一翻話說下來,抑揚頓挫的,意不比王九娘的說書遜色多少,引得周圍人駐足旁聽。

  此時閒漢一翻話說完,眾人自是點頭,果然如此。

  其中卻有那愛抬槓的不服氣的道:「王府之事,你如何曉得?」

  「我自然曉得啊,卻不於你爭辯。」那閒漢擺擺手道。

  於是,真真假假的便傳開了。

  總之,內行人或許能猜到一點門道,而外行的人永遠看熱鬧。

  王九娘在邊上將這些聽得真真切切的,便回了後堂,把這事情跟王成說了說。

  昨夜阿黛救了王妃之事,送嫁回來的人倒是跟王成說了的,王成自也是道了聲好險,好在三妹醫術好,倒是因禍得福了,只是這交家之事,如今不過是正午,等於也就是上午的事情,王成還未曾聽到消息,只是這事情三妹是當事人,王府倒底是有些忌諱的所在,他也不好隨便安排人打聽。

  於是傍晚回到家裡,便把這事情跟王繼善和劉氏說了說。

  王繼善和劉氏琢磨了一下,也弄不清王妃這葫蘆裡賣的是啥藥。

  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也別亂猜,過兩日,便是阿黛回門,到時且問清楚便是。」王繼善勸著劉氏道。

  劉氏想想也是這個理,便也暫時放下。

  兩日後,阿黛回門的日子。

  卻又是小雪。

  辰時剛過,正官兒便窩在帽子胡同口,遠遠的看著恭王府的車馬過來,便歡跳起來,然後點燃了一竄百子千孫炮。

  正官兒捂著耳朵躲到一邊,王九娘過來牽著他的手,然後兩人笑嘻嘻的前頭領路。

  小雪微灑,胡同裡的梧桐樹上的雪還未化盡,此時又添新雪,顯得一片淡白素淨。

  馬車一會兒就停在了王家門。

  王家的門半掩著,王繼善和劉氏坐在屋裡,那眼光穿過前面的小院,透過半開的院門,便能將院門外的一切看在眼裡。

  趙昱先下了馬車,接過長春遞過來的油紙傘,然後一手打傘一手扶著阿黛下的馬車,身後長春和杏兒兩人,一個端著一隻銅爐,一個拿著一壺上好的花彫酒 。

  果然的,趙昱想著阿黛那天的話,這便來跟老丈人雪天煮酒了。

  屋裡,劉氏看著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卻一臉樂滋滋的。

  原來劉氏還擔心著阿黛嫁給趙昱要受委屈,畢竟趙昱這樣的人,便是浪子回頭,那也絕不是那知道疼人的,可未曾想,剛才院外下車的一幕落在了劉氏的眼裡,那趙昱下得馬車,能顧著扶阿黛,便也是那心細的,劉氏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至於另一半,那就不是短時間能放下的,總需有個幾年才能瞭解。

  正應著且行且看那句話。

  也不過眨眼間,兩人就進得院子裡。王爹和劉氏連忙迎了上來,兩人都不是什麼大家,自沒那麼多的規矩。

  趙昱和阿黛給兩人見了禮,一邊長春已經把爐子和酒在廊下的小桌子邊擺開了。

  雖說兩進的小院,但這處原就是王家的祖宅的一部份,長廊甚寬,一桌一椅也多有精緻之處,王爹本也是一片書生性子,這會兒便同趙昱又叫了王成,三人在廊下賞雪,觀桂,吃酒,當然更重要的是瞭解一下成親的情形。

  這邊劉氏也心情大好的拉著阿黛坐在一邊。

  「對了,聽說,王妃今天一大早就交了家,這是個什麼事?」劉氏這時卻是一臉慎重的問阿黛。

  酒肆裡傳言的什麼恭王妃感激阿黛相救,以交家回報什麼的,劉氏是完全不信的。

  一來,一府之家的權利相當於內宅的一家之主,就算是阿黛救了王妃的有功,王妃只消對阿黛好一點,看重一點就是,完全沒必要這樣。

  再說了,阿黛這剛一進府,雖說如今恭王府人口簡單,想來家事並不複雜,但是王府這樣的家庭,外面的關係牽牽扯扯的,又豈是阿黛這一個剛入門的新媳婦能鬧明白的。

  總之,這事情在劉氏看來,於阿黛並無太大的好處。

  阿黛曉得自家娘親精明,一些個表面的話是胡弄不了自家娘親的,便是略略的說了說趙昱推斷的事情。

  「當初過繼之事,恭王妃實是看中趙家四房的趙珽,只是趙珽跟宋可兒的事情鬧得沒了體面,再加上皇家看著明盛身上那一半的皇家血統,所以,最後恭王妃過繼了明盛,但王妃的性子極強的,明盛背後的皇家影子到底是惹得王妃忌諱的,也因此,王妃交家,實是對明盛的一種考驗……」阿黛說著,又將府的裡經濟情況略提了提。

  明盛正是趙昱的字,昱者,光明,盛大也。

  劉氏雖是出生市井,但市井之人,對於大的格局雖看不透,但一些小的算計卻是心如明鏡似的。

  便是普通人家也知道個人死債消,更何況京城大戶。

  「嗯,我看王妃說不得也是要明盛在京城立立威。」劉氏道,她來京城這幾日,那也是著著實實讓王成把恭王府前前後後的事情跟她說過。

  更去找過章氏,瞭解一些王府的私密之事。總之,該打聽的打聽了,不該打聽的也打聽了。

  恭王府如今在京中的情況自也是不太妙的。

  別的且不說,雖然外界傳言,趙頤是墜馬而亡,但京城裡的大家族,誰不曉得趙頤是為了爭風吃醋,被一個酒鬼推下馬而亡的。

  當初跟趙頤一起玩鬧的大多都是京城大家族的紈褲子弟。

  可事情發生後,也就只有那個青樓女和酒鬼被處死了,其它一同玩樂的子弟,在整個事件中也不乏那推波助浪的,可那些個子弟的家中長輩,對恭王府卻沒有任何交待。

  所以,聽阿黛說完王府裡的事情,劉氏做為一個多年的當家人,卻是有了另一方面的認識。

  恭王府現今還需立威。

  阿黛之前,因著趙昱實際上是趙拓的身份,便不免只想著恭王妃借此為難趙昱,而今聽得自家娘親這話,那眼睛一眯,便也明白了,恭王妃此舉竟是一舉兩得之策。

  若是趙昱在接下來的事件中落了下乘,那以後,趙昱便能完全被恭王妃握在手裡,皇帝和公主也不好幹涉。

  但若是趙昱處理的漂亮,那就是恭王府立了威,同樣也達到了王妃的目的,王妃的手段那真是了得。

  不過想來也應該是這樣,趙拓於恭王妃的恩怨且不說,單恭王妃憑著寡居一人,能一直掌控著恭王府,未曾讓趙家其他幾房架了空,甚至連曾經的趙拓都在她手下吃了憋,若說沒點手段,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阿黛釋然。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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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算計

  另一邊,趙昱同王繼善聊天。

  「明年是皇帝的五十大壽,而皇帝修長生之道,要福澤萬民,不但要大赦天下,據說還要加一整科的恩科。」趙昱咪著酒道。

  所謂的一整科,便是頭年秋的鄉試,以及來年春的會試。

  「那如此好,明年修之便參加鄉試,若是中了舉,便可來京參加來年的會試了。」一邊王成高興的道。

  「這中舉又豈是這般簡單的?」王爹搖搖頭,不過,他對安修之的學問那是頂有信心的,

  「修之兄弟的才學是沒有問題的。」趙昱在一邊道。

  安修之在錢塘的文聲如今漸起,可並不比當年趙拓中解元時差多少。

  「那也須得再用心些,舉人沒有問題,只是這會試,均是各地鼎秀,其中運氣又要佔上幾分。」王繼善道。

  王繼善落魄半生,更體味這科舉的艱難,那是千軍萬馬過獨馬木,能過於不能過,更要看一份運氣。

  「爹放心,姐夫說不得這回既中解元又狀元,定是不輸當年那趙解元的風采。」阿黛在一邊探個腦袋笑嘻嘻的道,一邊看挑了眉看了趙拓一眼,這廝當年中解元時也是好風采。

  「那是定然的,這叫長江後浪推前浪。」趙昱笑道,卻是悄悄的抬手朝著阿黛拱了拱,那意思大體是承蒙誇獎。

  王家人自不弄清裡面的底細。但瞧著兩人的互動,卻有著一份默契。

  至此,王爹的心也落下了一大半。

  他曉得自家閨女的本事。當年他中秀才案首時,自家丫頭也是一口說中的,若是真個能如此,那修之也定是出頭了。

  「若個真能如此,那便是修之的造化了,此番回去,我定叮囑修之好生讀書。」王爹道。

  一邊阿黛聽到自家老爹的話。再想著如今年關已近,曉得自家爹娘怕是要動身回錢塘。便問道:「爹娘什麼時候走?」

  「明日就走,家裡東西都收齊整了,你大哥弄了幾匹好馬,又顧了馬車。如今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快馬加鞭的,興許能在過年的時候趕回錢塘。」一邊劉氏道。

  阿黛有心想留著爹娘在京城,卻也曉得爹娘實是放心不在錢塘那邊的事情,再說了,嫂子帶著侄兒侄女在家,也讓人不放心。

  想到嫂子和侄兒侄女,阿黛不由的問道:「那大哥一起回嗎?」

  「自然是一起回,等到過完年。我這便打算走一趟西域了,也得回去跟娘子說說。」王成道。

  西域,漠北等地固然是一條淘金之路。但西域之地,馬賊,盜匪橫行,其中自也是有著萬分的凶險,正所謂富貴險中求。

  聽得王成這麼說,劉氏和王爹也有些擔心。只不過王成既然走在商道上,商道之爭那也決不輸官場爭鬥的凶險。正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王成如今一步步走來,再非以前那浮浪之行,因此,王爹和劉氏也並不多管,只是叮囑著一切小心。

  趙昱在一邊聽著,若有所思,王府如今破落,而他如今既然繼承了王府,不說為了別的,就是為了他和阿黛兩個,他也得為王府找一條生財之道,京城之地,無錢難成事。

  趁著如今,朝廷還沒有安排差事,他正可走它一回。

  當然,這事情還需從長計議。

  「嗯,大舅哥過完年走西域可從京城過?」趙昱問道。

  「自是要的,京城這邊還有許多事情要安排好。」王成回道。

  趙昱便點點頭,也未再說什麼,既然王成要從京城過的,那等到明年王成過來再說不遲。

  冬天,西域,漠北等地甚是苦寒,自是要等到開了春後再啟程為好。

  這時趙昱又解下身上的玉牌遞給王成:「大哥,這一路快馬加鞭的,甚是艱辛,這玉牌拿著,路上的官驛均可休息,馬若累了也可更換。」

  「哈,如此,更好了。」王成自是高興的接過玉牌,有這東西,一路上的官驛全可歇息,那落腳處便寬鬆些了。

  閒閒碎碎的一些家常,轉眼便到了傍晚。

  傍阿黛和趙昱便要告辭,明晨再來相送王家人起啟程。

  王家人自送著兩人出門,其中少不得又是一叮囑。

  門口,辛豹正跟九娘說著話。

  「九娘,你放心,許天龍在我那裡表現還不錯。」辛豹咧著嘴衝著王九娘笑道。

  「謝謝辛大官人。」王九娘福了一禮。

  「不消客氣,不消客氣。」辛豹本是個粗豪的漢子,卻是受不得王九娘忒的多禮,搓了搓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心裡卻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他本是想跟九娘說會兒話的,可只恨他辛豹,那從來也是個言語如刀的,卻不曉得為何,在王九娘面前硬是找不到說話的話題,沒耐何便提了許天龍之事。

  此時,見著王九娘為了許天龍感謝他,那心裡忒不是滋味兒,他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嘛。

  「大官人是來找王成哥的話,他這就出來了,大官人且等一會兒。」王九娘話音剛落,王爹劉氏和王成幾人便送著阿黛和趙昱出門。

  王九娘便退到了後面,躲在了人後,辛豹見得人來,也不好盯著王九娘瞧了,頗有些失落的嘆了口氣。

  兩人的神色落在阿黛的眼裡,心中一樂,哪天倒是要探探九娘姐姐的心思。

  此時小雪已停,天邊出現一抹晚霞,明天是個好天氣。

  阿黛同趙昱同王家人告了辭,上得馬車。

  揮手之間,一路便出得了帽子胡同。車轍壓著路面上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心情頗有些不捨。

  「沒事,等到明年你姐和修之來了。說不得你爹娘也會來京。」趙昱道。

  阿黛點點頭,或許,卻也未必,故士難離啊,王家人已在錢塘紮了根。

  想著,阿黛甩了甩頭,把一些傷懷的情緒拋掉。

  「王妃交家。是不是也想讓你藉著這事在京裡鬧一鬧,好立立威?」這時。阿黛想起娘親的話,便兩眼晶亮的看著趙昱道。

  「有,她算計事情,從來是做到十成十的。」趙昱說著。王妃的心思。他自是心裡明白的。

  只是如今他既然成了恭王府世子,有些事情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比如立威這事情,那也是必須的。

  尤其想著,若是他一開春也打算去一趟西域的話,那立威就更有必要了。

  許多時候,家裡娘子的體面是男人在外面撐起來的。

  如此想著,趙昱暗裡下定決心,一但事情真如所料。那不如就往大裡整,便鬧騰他一場。

  ……

  京城暢和園,乃是有名的消遣所在。

  如今這天正是賞雪的時節。

  吃上一壺酒。再叫上幾個姐兒,自是樂淘淘的。

  只是,總有人不自在。

  「呸,當初錢塘一條快死的泥鰍,如今到了京城,這翻身成龍。竟是攪騰起風浪來了。」暢和園裡,高輝高二公子吃多了酒。重重的一拍桌子,發洩的道。

  他本是快活他自己的,不招誰若誰,偏這趙昱,因著王九娘之事,竟是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害得他足足關在家裡半年多才得自由,如今,又聽得京城傳聞,恭王妃竟是把家都交給了趙昱,那氣自是不打一處來。

  此時拍完桌子,卻衝著另一邊坐位上的一個錦袍青年道:「復年,你這姑姑忒沒本事了,這沒兩下,便被奪了權。」

  復年,阮復年,正是阮家二房長子,也就是阮彤的兄長。

  阮復年叫高輝這麼一指,卻是怒了一拍桌子:「姓高的,你自受了氣,卻來衝著我撒什麼?」

  「行了行了,都是自家兄弟,莫傷和氣。」一邊翁公子翁詠白做著和事佬道。

  這翁詠白是翁家二房的長子,當初翁家被趙昱設計,最後翁二爺回家侍疾,不過,翁詠白卻是京裡太學院的學生,自留在京中。

  高輝剛才也是酒吃多了,被那阮復年一瞪,便一臉悻悻,如今又得翁詠白搭台,便也一拍腦門:「我是氣糊塗了,復年兄莫怪。」

  阮復年見高二服了軟,便也坐了下來。卻是滴咕了句道:「我姑姑那人,誰曉得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當初趙頤死的那會事情,阮復年也是在當場的,為此,恭王妃自也牽怒了阮復年,下令以後阮復年莫要再登恭王府的大門,再加上,趙頤已故,恭王府沒有同阮復年相得的人,因此,這大半年裡,阮復年未曾登過恭王府的大門。

  對於恭王府的事情自也不太清楚。

  「不就是交個家嘛,恭王府那麼破敗,有甚麼家當?」一邊燕國公的燕六卻是一臉不屑的道。

  恭王府如今已入不得他的眼了。

  「說到家當,大家可記得否,那頤世子可還欠著咱們不少錢哪,若是恭王妃當家,那咱們使不得就算了,可如今趙昱當家,這欠債還錢天經地儀啊。」此時,翁詠白道。

  他老爹被逼的回家侍疾,把好好的一個御史台的位置騰給了聶紀堂。他自也是憋了一口氣。

  如今聽得燕六的話,卻是靈光一閃。

  翁詠白的話一落,屋裡幾人立時的靜了下好,沒一會兒卻又是哄堂大笑。

  「欠債還錢,天經地儀,正該去討了這些賬。」高二公子拍著桌子道。

  「些許銀錢,難不到趙昱吧?」一邊阮復年道。

  「便是難不到又怎麼滴,叫人追上門討債總是難看的。」那翁詠白道。

  「哈哈,有趣,有趣,算我一個。「那燕六是唯孔天下不亂的。

  「正是,正是。」高二公子應和著,隨後又沖著一邊阮復年道:「你去不去?」

  「去,幹什麼不去,這親兄弟不是也要明算賬嘛。」阮復年想著當初,因著趙昱,自家老爹老爹在錢塘生生的折了面子。他這也是為老爹出氣,說不得也能為姑姑出口氣,何樂而不為啊。

  「好,就這麼說定了,這幾天,我們各處收羅一下,看看別人手裡還有沒有趙頤欠錢的條子,一併收了來,到時,定要鬧外趙昱沒臉子。」高二公了終於找到出氣的地方了,這會兒格外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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