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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地府
我是一個鬼差。
嚴格來說,我還不是正式的鬼差。
我是一個剛通過培訓,正在試用期的鬼差。培訓了三個月,由於上課時常走神,我對於是否能當個稱職的鬼差,還抱有很大的疑問。幸好鬼頭大哥告訴我,地府每天要接收上萬死魂,如果我不行,還有很多人替補,所以不用有太大壓力。
這個,大概是地府特有的安慰方式吧。
生前的我很是平凡,高中沒有考上,中專畢業就踏上工作崗位,是偌大廠房裡一個小小的螺絲釘。這個螺絲釘,十年如一日,做著貼產品標籤的活,請假的日子屈指可數,單調的兩點一線,相親過幾次,終究還是沒有人看上我。於是,在一次意外中,我結束了剛滿二十九歲的生命,丟下了高堂老母,獨自來到地府。
剛來時真以為是穿越時空了,因為那次意外太過慘烈,把我的魂魄打散,好久沒回過神,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琉璃瓦做屋頂的木屋中,層層疊疊的白紗圍繞,竹椅上放著一套輕紗霓裳,明顯不是和我一個時代的。
在心中幾番思量後,我開始覺得,自己一定是“穿”了,不愧是穿越,越平凡的越容易穿,像我這種平凡到家的,隨便怎麼樣也不應該英年早逝,應該在另一個時空,做一番偉大的事業,讓帥哥靚仔都愛上我,才能輝煌地終老。
所以,當鬼頭大哥走進木屋時,我裝作很茫然地看著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是誰?我好像失去記憶了。”穿越中最俗爛,也是最必須的就是:失憶。
這是一切的開始,可惜不是我的開始,我沒有穿越,我也真的死了。
鬼頭大哥看看我,真的真的很茫然地道:“不會啊,你不是還沒喝孟婆湯嘛?”
“孟婆湯?在人間也能喝到孟婆湯嗎?”我問。
“在人間當然喝不到,可是你在地府啊。”他答得理所當然。
“地府?我不是穿越了嗎?”我一臉詫異。
他終於知道我們之間的“代溝”在哪了,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他答道,“這裡不是古代,你也沒有穿越,你只是死了,按照正常程序,進入地府而已。”
我目瞪口呆。我真的死了?
他不以為意,悠哉地從長衫袖袋中取出一包香煙,用打火機點起煙後對我抱怨,“自從閻王大人迷上唐朝建築風格後,全地府的建築都變成這樣了,我穿長衫也是為了討上司的歡心。”
他還安慰我道,“你放心,你絕對不是第一個以為是‘穿越’的人,這二十一世紀帶來的死魂,三十歲以下的女人,十個有八個以為是‘穿越’了。要不是你剛才提了,我還真忘了你也是二十一世紀來的。”
我真的是死了,雖然當時糗得我連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
××××
換下死時穿的襯衫牛仔褲,我換上一身唐裝,沒有穿那輕紗霓裳,因為看著穿法似乎很繁複,所以讓鬼頭大哥弄了件長衫來穿。
期間,我問鬼頭大哥,“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投胎?”
鬼頭大哥神秘一笑,說,“這個不急,我還有要事和你商量,先逛逛地府再談。”
走出木屋,才發現天空果然是一片灰濛濛的,和平常的那種黃昏不同,鬼頭大哥告訴我,想在地府裡看見晴天,就和在人間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的幾率是一樣的,他還聽說,在天府,日日都是晴天。
我對天府或晴天沒有多大希冀,準確來說,我一直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對任何事物,都沒有太高要求。更何況,我還沒有完全從死亡的震撼中擺脫出來,至少有生之年從未預料會如此乾淨利落地結束了性命,好像不過是出了次遠門,地點是地府罷了。
地府的街道果然與唐朝一般,走出木屋林立的居民區,便是繁忙的街道,各式人來人往,完全和人間無異,我又有了一種穿越到唐朝的感覺,不過那些人手上的手機又提醒我,這裡不是人間。
“不是人人都喜歡手機的。”鬼頭大哥相當厭惡地看著一個男人手上的iphone,“只有從古代來的鄉巴佬死魂才喜歡手機,我們現代的死魂都用法術聯繫,誰用手機!哼!”
我們現代的死魂?看來鬼頭大哥和我的年代不遠,老鄉見老鄉,應該惺惺相惜,我又有些走神了。
“法術是什麼?”我問他,哈利波特擁有的那種嗎?
“就是……”他伸出手,食指朝天,一竄小小的火苗在指尖竄動。“隨心所欲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驚為天人,不用咒語,不用手勢,如此“純天然”,不禁讓我對法術萬分敬仰。鬼頭大哥在我眼中,頓時從一個面貌平凡,身材中等的年輕人升格成身懷法術的絕世高人。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用手機聯繫的,也是通過法術,只是他們從古代來,沒用過手機,覺得新鮮,就用法術造了一個,而這種法術,比鬼頭大哥演示的,要高深得多。換言之,鬼頭大哥對他們的歧視,就如城市人對鄉下人的歧視,是沒有根據,且帶有偏見的。
我隨他在街道上走了一段,發覺這街道還真的不是普通的長,看不見盡頭,偶爾有些酒樓、廣場,基本上沒有商店,可能是因為地府也沒什麼東西需要買賣,最多的就是居民區。
鬼頭大哥帶我進入一家酒樓,酒樓的名字很特別,叫“升棺酒樓”。不過這已經是我看到過的酒樓名字中,比較好聽的了,前面路過的酒樓叫“餓死酒樓”,似乎生意很好。
“‘餓死酒樓’一向客滿,畢竟餓死的人最多了,大家都是一個死法,能聚在一處也是一種緣分。”鬼頭大哥稍稍跟我解釋了一下,“‘升棺酒樓’也不錯,就是有時會遇上上司,你看坐在角落的那個,就是我的頂頭上司。”
我回頭瞄了那人一眼,穿著一席白衣,看上去和鬼頭大哥一樣,很平凡的樣子,沒什麼特別的。
店裡的夥計皆身著麻布衣裳,利落地端上一壺清酒,我暗自松了口氣,還真的怕他端上來的是些什麼蛇蟲鼠蟻之類,電視上面鬼吃的東西。
鬼頭大哥幫我倒了一杯,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好奇地抿了一口,甜甜的,好像果汁。
“這不是酒嗎?”我問他。
“不是,你想喝什麼,它就會變成什麼味道。”他自己一飲而盡,“我的是威士忌。”
我想了想,再喝了一口,果然是葡萄酒的味道。“我需要喝水嗎?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死了嗎?”
“死是死了,水對我們來說沒什麼用處,喝進腸胃也會馬上消失,所以只是一種喝的樂趣而已。”他再為自己倒了一杯,“好像我生前喜歡吸煙喝酒,後來因為病入膏肓,不得不都戒了,現在死了,我什麼顧慮也沒有了。”
這麼說來,死了似乎還挺好的。我剛這麼想著,卻聽他喃喃自語,“早知道死後可以吸個夠,喝個夠,活著的時候就應該早早戒了,沒準還能多活幾年。”
鬼頭大哥在生前應該有放不下的人吧,我不自覺想起我媽,無法想象一直相依為命的女兒一旦去世,對她而言是個多大的打擊,默默地再喝了一口,苦澀的啤酒味。
“不說這個了,”鬼頭大哥一甩手,做了個拋卻煩惱的樣子,興致勃勃地跟我介紹,“這‘升棺酒樓’啊,是我們地府裡面排名第三的酒樓了,一個酒樓好不好,就看他背後老闆的法術高不高,越是高深的法術,做出來的酒菜越是符合客人的胃口。你別看‘餓死酒樓’的人最多,其實酒菜可一點都不如這兒。”
我有些麻木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心裡卻有點糊塗,難道死了的人,都在地府裡過日子,沒有去投胎的?那地府得有多少人?
他看出了我的疑問,“當然,大部分的死魂都去投胎了,而且死魂不止指人的靈魂,還指各種生靈死後的靈魂,應該說每天千萬個死魂中,只有極少數會被留下來,而你,就是被留下來的。”
“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麼?”我發現鬼頭大哥那平凡黝黑的臉上竟然也浮現出了一絲光彩,好像將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樣。
他神秘地湊近我,吐出幾個字,“做-鬼-差。”
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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