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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碧落傾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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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十七] 千年之殤 <原名:鬼差>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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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4 21:43:05 |只看該作者
直面天官

  “七七,為何你總看著對街那神算老頭?” 朱佳琪甚是納悶。
  我還不待回答,宮離便接過話頭,“那老頭就是你日日念著的美男帥哥。”
  “不會吧。”她雙眼瞪得圓溜溜的。
  “教你件事,生前人不可貌相,死後更為如此,”宮離說話間便變了張臉,“容貌是最不靠譜的。”
  “這是什麼法術?我要學。”她倒越發來了興致。
  我便問她,“你想變誰的容貌?”
  她報了幾個我不知道的名字,約莫是我死後才冒出頭的女星。
  “以你的法力,變幻容貌只能維持十幾日。”變回原樣的宮離瞬間撲滅她的熱情。
  “那也就是說,阿八大哥的法力很高強?”
  阿八大哥,我回回聽見這稱呼就好笑,“嗯,應是不弱。”因而至今我也沒見過他本來面目。
  談話間,蘇毓收攤過來一同坐下。
  夏日午後的行人很稀少,生意清淡。
  “那天宮呢?天官長得也和我們一般嗎?”朱佳琪對幾日之後的天府地府聯誼很感興趣,幾乎每個話題都往那上扯。
  我對此也只能搖頭,“我從未沒見過。”
  宮離卻指了指換回蘇毓容貌的某人道,“與他容貌相當,天官都是天姿絕色。”
  “哦?”蘇毓聽聞後轉向我,“原來你幾日後要見的,就是這麼一群天官。”
  我裝傻,可以預見他會很長一段時間不讓我見他死魂的原貌了。
  “天吶,俊男美女!”吞咽口水的聲音很明顯。
  “墨鏡用得如何?”我問陷入臆想狀態的朱佳琪。
  為解決她的怕血,我想出的主意就是戴墨鏡。
  “很酷,很死神。”
  “那就好。”總算解決了這個問題。
  蘇毓遞過來杯酒,是他施法得來的,酒味的確非常醇厚。
  “那聯誼,鬼官能不去嗎?”他不問我,倒去問宮離,笑的不經意又無邪。
  宮離帶著笑意地瞥我一眼,卻板起臉回答他,“地府規定鬼官必須出席。”
  有這規定嗎?原來外表實誠的撒起慌來才可信,蘇毓不疑有他,我暗自偷笑。
  “七七,”宮離提醒我,“定魂時辰到了。”今日她跟我定魂時辰、地點都相同,看來是場血案。
  “嗯,我走了。”我起身對蘇毓說,卻見他略帶鬱悶的模樣,衝動之下,忍不住飛快俯首吻過他的脣。
  他是古人,對這種大庭廣眾的親熱自不敢為之,我則是害羞,不願將親密外道。何況他歷經百年,仍能將喜怒哀樂對我真實流露,此刻不做作、不掩飾的孩子氣,讓我倍感可愛。情到濃時,總會做些平日不做的傻事。
  ××××
  宮離取笑我,“怎麼,這時才覺得臉紅?”
  我們倆人隱去聲音、身形坐在定魂地點旁,我搖頭笑道,“不是,只覺快活。”
  “快樂是一種會上癮的感覺,上了癮便戒不掉,不擇手段也要再得。”她輕嘆一口氣,“你看這些人,都在執著什麼?他們這樣也快活嗎?”
  “不曉得。”我並不了解這種民族仇恨,“天地會”這名詞也只在金庸書中見過,從未如此接近。“等等就有官兵來圍剿?”
  “應該是。”她有些唏噓,“都很年輕啊。”
  他們壓低聲量叫囂著口號,帶頭的是幾個文弱書生,一共也就十二個人,卻都表情嚴肅,仿佛從事著最光榮神聖的事業,儘管這事業很理想。
  我為他們的結局惋惜,我扇面上有四個人,宮離扇面有三個人,剩下的呢?即便是被抓,也不會有更好下場,古代刑罰出了名的慘無人道,沒準到頭來還落在我手上定魂。
  “人總是要有個嚮往的,”她看著官兵蠻橫地衝入這屋子,手起刀落,七條人命便沒了。被捕的也都鮮血淋漓,僅差一口氣罷了。
  我倆各自定完魂後,屋內早已滿目瘡痍。
  “七七,你想過和阿八以後該如何過嗎?”她突然出聲問我。
  我一愣,目光落在她一雙白布鞋上,踏在黏稠血液上仍白得惹眼。
  “我不清楚他與你的警示環是否有關,可你會離開他嗎?”
  “不會離開,”這是對蘇毓的承諾,“四年後,我會繼續留下,直到不能相守時,再一同去投胎。”
  她手指撫摸著屋內的燭火,使得燭火忽閃忽暗,“每五年都膽戰心驚,只怕被分開,這種日子我曾經歷過,很無望。”
  “而投胎呢?”她笑的飄忽,“天下如此多生靈,又有不同時間隔斷,能湊在一起,何其困難,與生生分離又有何區別?”
  “七七,我曾憐憫一個被遺棄的嬰兒,守護他長大、娶妻、生子,足足過了四十一年,其中八次申請,即便趕早交上申請,我也有兩次被迫離開。地府中從無規律可言。”
  原來她就是鬼頭大哥曾跟我提過的,母性很強的鬼差。“你祈求天府,讓你下輩子投胎見他一面,沒有成功?”
  “天府與地府交界處,我得空便去跪著祈求,沒一次遇見天官。”她面容慘淡,“我不過想再見他一面,他死的那年,我不在,是我不聲不響拋下了他。”
  世事若能得結局完滿,便不再會有遺憾懊悔。正如當初若我告訴蘇毓我不會回去,他也不至於等上百年,僅僅差一句未來得及出口的言語。
  “你……生前是否也有個孩子?”
  她有些驚訝,隨即苦笑,“是啊,生前我孩子被拐走了,至死也沒找到。”
  失蹤……比起死亡而言,對母親來說是不相上下的痛。
  “我曾在交界處遇見蔣鬼使,他告訴我,三日後的聯誼是個契機。”她拉住我的手,“七七,我不想見你有朝一日與我相同境遇。讓他做鬼官也好,讓你們一同投胎也好,這是最好的機會。”
  “機會?”她眼中有著破釜沉舟的決心。
  “直面天官的機會,”
  ××××
  “在想什麼?”一雙手環上肩膀,“別告訴我是想那豬鬼差。”
  “不是,她纏我是因為怕血,如今不會了。”
  “我不介意施法讓她渾身染血,以毒攻毒,徹底根治。”
  一絲血腥味飄來,“你別嚇她。”
  蘇毓想起什麼來,低頭悶笑,“七七,你居然在青天白日下如此孟浪,是我小瞧你了嗎?”
  “嗯,你真的小瞧我了,”我點頭,靠入他懷中,“其實我很貪心,很貪心。”
  “有多貪心?”他戲謔。
  “若能得千年相守就好了。”
  “果然貪心。”他俯下身軀。
  心跳亂序,是因為他的深吻,也是因為三日後的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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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4 21:43:28 |只看該作者
嫦娥奔月

  當發現死後仍有輪迴後,原本因死亡而結束的希冀轉而寄託到下一世,但奈何橋上孟婆湯一喝過,誰又記得前世的糾結種種。我低頭注視橋上排著隊的白色飄忽死魂,所謂孟婆湯不過是一道法術的屏障,過了這屏障,前程往事都已不再重要。
  而此地,是我和蘇毓有朝一日總會過的。
  “七七,走啦,來不及了。”小倩急著拉我走。
  這盛會設在天府,據說天府無邊無際,可容納上萬官員,但去的路徑只能由天府委派的天官帶領,以防鬼官擅闖。每一批都有百位鬼官,我、小倩、林城、嫻淑、鬼頭大哥和小蔣是同路的。
  “小蔣說,天府有蔚藍色的天空、水晶宮殿,就和神話中描述的相同。”小蔣是一群人中唯一經歷過幾次百年聯誼的,小倩早已向他打聽過無數迴天府概況。
  “真的?”對於小蔣所言,我總帶有偏見,盤算著要打幾個折扣才能相信。
  “當然是真的。一切都很純淨,純淨得沒有一絲人氣,天官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三個,他們掌控的是天地間所有人的命運。”小蔣插嘴答道。
  二十三人?聽上去目標很小很明確。
  “才二十三個而已,不曉得當初是如何選出來的。”小倩幾日前還在唾棄,此時卻很是羡慕,她情緒的大起大落直白得可愛率真。
  小蔣得意洋洋。“我知道。”
  “你知道?”小倩對小蔣表現得分外崇拜,雙眼中閃亮著“告訴我,告訴我”。
  “就是不告訴你。”小蔣詭笑,“何況已幾百年沒有鬼官符合條件了,你啊,鐵定沒希望的。”
  “死小蔣。”鐵砂掌伺候。
  我在一旁搖頭,這兩人之間的互動趨向小學生級別。
  “七七,聽說你們那個朝代有個叫宮離的鬼差,今日會為了投胎的事找天官理論。”耳邊傳來鬼頭大哥的竊竊私語。
  我感嘆,這地府有什麼事能逃過鬼頭大哥的眼線耳目?
  “我曉得此事。”
  “你可別有樣學樣啊,蘇毓投胎都半年了,不知投在哪個動物身上,你還有九十年的鬼差要當,千萬不要半途而廢。”他的神情竟是如臨大敵。
  我還沒告訴過鬼頭大哥,蘇毓並未投胎。若他知道我和死魂交往過密,恐怕更得繃緊神經,“鬼頭大哥,照理說我做滿百年也只是鬼差一職罷了,跟你應該沒甚干係的啊?”
  “七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又來了,前一秒他還委屈涕零,後一秒便神秘地道,“小蔣說若你能做滿百年,我這鬼頭將成為地府第一鬼頭,屆時會登入天府為天官。”
  我差點昏厥,小蔣說的能信,天官都能生子。
  末了,他還來一句,“我全靠你了,你千萬要爭氣!”
  活寶的表現讓我終於露出一抹笑容,三日來的緊張壓抑稍稍釋放了些許。
  ××××
  天府的天空果然清澈如海,天宮也是水晶般剔透不帶絲毫人氣,整個就是美輪美奐,再加上面無表情卻姿色不凡的天官,讓一干地府鬼官人等相形見絀。
  說是天府地府之間的聯誼,實際上天官皆聚首在一處,唯有膽大皮厚之鬼官才會上前搭訕,比如小蔣,他顯然是認識其中一女天官。
  天官與鬼官向來無所往來,我未聽說過能如此成婚的,小蔣此百年一會,竟比牛郎織女還長。
  “那位天官好美哦。”小倩怔怔說道。
  “嗯。”我翻書細讀,“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
  “你在讀什麼吶?”她回頭好奇地問我。
  “《洛神賦》。”剛用法術變來的。
  “七七,”她噴笑出來,一掃之前的自卑。“你也來惡搞。”
  “神是用來瞻仰的,”我看見宮離了,她正和一位男天官交談,那天官神情冷淡,不知她是否能成功。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走近他們。
  “他去投胎那刻,已不憶前塵。即便你下世知曉他在哪,與他分說緣由,他也不明所以。那又是何必?”說罷便轉身離開,不憐憫宮離的絕望。
  她失敗了,我又能成功嗎?
  踟躕間後背被小倩一推,我擋在了那天官去路之前。
  “你是何鬼官?”
  幸好我長年對著蘇毓那張臉,對這等容顏有免疫力,否則會更慌張,“我……我是鬼差聶七七,我有事求天官。”
  “何事?”他高深莫測地盯得我背脊發涼。
  “有一死魂蘇毓,他生前救人無數,死後成為死魂百年也不曾傷人,能否讓他成為鬼官?”
  “蘇毓,該死而未死,醫術卓絕的死魂?”
  “是他。”
  他依舊是冰封的表情,“讓眾天官耗費四十日,才將前後百年命數規整的那個蘇毓?”
  我聽不出他的語氣起伏,不知是否還應答是。
  “你想他成為鬼官?”他目光掃視我上下。
  我點頭,“是的。”
  “當什麼鬼官?”
  什麼鬼官?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總覺得只要是鬼官,即便是最低微的鬼差,也是好的。
  “當鬼差可以嗎?”
  他居然露出笑容,卻還緩緩搖頭,“可惜他接下去的命運,你問天府無用,他只歸閻王管。”
  “為什麼?”凡事不是都在天府掌控之中嗎?
  “閻王作為地府事務總代理,每千年能改變一人的命運。他選擇了蘇毓,蘇毓便不再為天府掌控。”
  結果繞了一個大圈,還是回到席德身上。
  ××××
  “小蔣,你見著閻王沒?”鬼官成千上萬擁在一處,我來回走了幾圈也沒找著席德,只能去問不知何時坐在角落的小蔣。
  他搖頭,“別找了,席德已經幾百年沒參加這聚會了。”
  我頹然坐到他旁邊,看來要回中央地府才能見到席德。
  “聶七七,你知道‘嫦娥奔月’嗎?”他突然問我。
  嫦娥奔月?
  “我知道,”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神話故事。“羿因射日被天帝所罰,困守凡間,他妻子妄圖重返天庭,於是吞沒了西王母交給大羿的所有長生不老藥,奔月成仙。”
  我不知他提起這做什麼。
  “故事的前半段是虛造的,後半段卻是真的發生過,”他不再嘻嘻哈哈,恢復幾分歷經千年的滄桑,“席德的妻子因緣際會達到了成為天官的條件,一晃已九百年。”
  “她現在是天官?”離開地府有兩種情況,投胎或升作天官,誰能料到她的情況是後者。
  “不錯,可其他天官說她今日不來,你我都見不到她了。”他黯淡了神色。
  “九百年來,席德都不曾踏足天宮一步。”
  “因為她成為天官?”日日可見的夫妻忽然變為百年才見一次。
  小蔣搖頭,“不是,是因為她當時如同嫦娥奔月般的毫不猶豫、迫不及待,她是不告而別。”
  神話中,羿日夜問天,妻在何處?話語凄涼。
  ……
  席德,你那九百年前的新娘,你可曾忍不住去見過她?
  沒有,一次也沒有。
  ……
  宮離由於她被迫的“不告而別”,歉疚地長跪天官。
  蘇毓則因我無意中的“不告而別”,等待百年,求個緣由。
  席德呢?
  原來他才是真正被不告而別、被背棄拋下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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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4 21:43:52 |只看該作者
疑幻疑真

  “我要去投胎。”宮離的語氣雲淡風輕。
  “什麼時候去?” 自從那日聯誼後,我隱約覺得她不會在地府長呆。
  “過了今個春節吧,”她掃視一眼家家戶戶門上的喜氣裝飾,“再世後我便如他們一般活著,熱鬧著。”
  鞭炮聲隆隆,百姓一年中難得能露個笑臉,日子過的是相當的苦,整日擔憂著生老病死、旦夕禍福。
  我看出她的神往,“羡慕?”
  “或許天官說的對,過了奈何橋,忘卻前生其實是福,不被牽絆,重新開始。”白布上可以是點點污跡,又何嘗不會是滿幅彩霞?“我應看開些。”
  她轉頭問我。“蘇毓還是死魂嗎?”
  我點頭。
  蘇毓還不是鬼官,我沒有見到席德,去了中央地府,只吃了個閉門羹。
  “每百年天府地府聯誼之時,閻王都會休假去人間,或者你可在那裡找到他。”地府事務秘書長是個女鬼官,悠閑而懶散。
  “人間?人間哪裡?”會不會是清朝?
  她瞥了我一眼,“生離死別之地。”
  我問多了,她便不再透露,我鎩羽而歸。
  “閻王不會為難你們的,”宮離安慰我,“多個鬼官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我也在琢磨這事該怎麼問蘇毓,當日天官問我蘇毓應做何鬼官時,我只想到鬼差。回頭想想,這是他的抉擇,我是否應將《地府官員詳解》借來給他參詳一下?畢竟地府多的是動腦子的文職。
  “若我法力足夠聯繫到閻王就好了。”心總是吊著,踏實了才好。
  宮離含笑看我,“即便是在地府,你也要有點女性自覺,偶爾靠靠自己的男人,他有充足法力,你可以讓他試試聯絡閻王。”
  自己的男人?蘇毓嗎?
  “許久不見小琪了,她在忙什麼?”我問她。
  宮離無奈道,“這孩子似乎戀上了誰,魂不守舍。”
  “有情人?誰?”
  “我問過她,她不肯說。”
  ××××
  近日神秘成了主流。
  蘇毓也很忙,說是去選擇種植用的種子,然後整天不見人影。
  我看著手上留下的紙條,“欲尋我,來此地。”
  我去了紙上的地址,是一片梅林,白色的梅花點點綻放枝頭,晶瑩雪白。
  “蘇毓,你在嗎?”
  一雙手從後方環住我,熟悉的聲調,“美嗎?”
  “很美,這是哪裡?”
  “這裡是‘蘇氏酒坊’。”他拉我走向梅林中的屋子。
  “蘇氏酒坊原在鳳陽城,但戰火侵襲,我就將美酒移到此深山老林之中。即便有人誤入此地,也會被死魂阿八消去記憶。”他頑皮地對我眨眨眼。
  寬闊的屋子被大鎖鎖著,蘇毓帶我穿門而入。屋子沒有窗戶,一片漆黑,他便點起燭火,映出屋內圈掛著的風鈴。
  風鈴被觸動時,全屋會回響起清脆的鈴聲。
  他取過酒架上的酒,“這一邊是我收集的美酒,另有一些被埋在地下,這壺是我生前親手釀造的酒。”說著,將酒壺遞給我。
  我不用細看酒窖,也知道酒類繁多,各種酒壺都有。
  打開酒壺,我嘗了一小口,酒味辣到喉頭,“好酒,聞著也那麼香嗎?”
  他頗為得意,“這酒聞著酒氣不濃,讓人輕忽,但喝了才知酒烈。”
  什麼人釀什麼酒,這酒像他,表裡不一。
  他突然皺起眉,帶我回到梅林間,“你在這裡喝著,我去去就來。”接著便無影無蹤,越發神出鬼沒了。
  我變了把軟榻,閉目躺著等他,慢慢品味著美酒,百年藏酒微帶著帶著點苦澀,隱約帶著點甜。
  “好喝嗎?”又是蘇毓的聲音,果然是去去就來。
  “恩,我很喜歡,”用心釀造的自然不同,“我方才便想問你,你想當鬼官嗎?”
  “鬼官?”
  “當了鬼官,就能入地府,即便只是鬼差,我們也能……”我的話停住了,因為我一睜開眼,便看見蘇毓的容顏。
  一樣的眉目,一樣的脣,一樣的妖異。
  “也能什麼?”他臉靠近得幾乎鼻碰鼻,“你說啊,我聽著呢。”
  “長相廝守。”我將頭別開。
  “那多好,”他語含深情,“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幹笑。
  “七七,我想當鬼差。”。
  “好啊,”我口上應付著,可手上發出束縛他的法術。
  他措手不及,卻還險險閃過。“你為何攻擊我?”
  “你是誰?你不是他。”這個他,我倆心知肚明。
  他不是蘇毓,眼神是不會變的。
  “穿幫了?”他忽而陰狠一笑,竟施法招幫手。
  我本以為招來的會是其他厲鬼,一看居然是朱佳琪。
  他對著不明所以的朱佳琪,斂起戾氣,偽裝無奈,“小琪,我對她坦白,她不能諒解我們,要致我於死地。”
  坦白?諒解?死地?我莫名其妙,看著朱佳琪臉上的愧疚,“七七,我愛上阿八哥哥了,他也愛我,你能不能成全我們?”
  小琪的戀愛對象就是他?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清朝只放走了一個厲鬼,就是小琪放走的,敢情那時就盯上了她?
  “小琪,他不是鬼差……”
  “我知道阿八哥哥是死魂,宮姐姐提過,但我愛他。”她打斷我,擋在那厲鬼身前,大義凜然。
  叮囑她多少次了,不能看皮相,厲鬼狡詐,她又怎是對手?
  我嘆氣,沒再顧得理睬他們,瞬間回屋拉響了風鈴,讓法力高強人士來收拾厲鬼。
  ××××
  “這厲鬼是你收服的?”鬼卒有些狐疑地打量我。
  “不錯。”我答的有些心虛,蘇毓沒兩下將之解決了,現正避開鬼卒隱身在別處。
  “不是一般的束縛咒,法力很高,你有沒有興趣當鬼卒?”他現場開始挖角,“鬼卒比鬼差舒服,不是日日有任務,假期尤為多。”
  這不是頭回了,有次地府路上偶遇鬼使招人,白曉筱就給招去了。難怪地府鬼差跳槽率如此之高,誰能擋得住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挖角?
  “不了,我當鬼差蠻好。”
  “她怎麼了?”他指指躲在角落抹眼淚的小琪,哭得期期艾艾。“法力太多,所以揮霍一下?”
  真沒同情心。
  “她失戀了。”在用法術釋放眼淚,釋放悲傷。
  “哦……”他也不知感同身受了沒,帶著那團白色渾沌走了。
  “別哭了。”我摸摸那她的頭髮,“鬼官的眼淚與人間的眼淚不同,哭再多也不過是法力的消耗。”
  她抬起頭,淚水充沛,卻不見眼眶紅腫,確是我見猶憐。“這是我第四十一次失戀了,才兩周十四天時間。”
  “你最短的戀愛幾天?”
  她想了想,“三天。”
  “或者……你可以算作是地府的第一次失戀?”
  “第一次……”她竟又大哭起來,“我的初戀沒了。”
  我失笑,真是孩子。
  ××××
  “你明明就在旁邊。”
  真正的蘇毓抱著我靠在軟榻上,笑的得意,揚起的手讓梅花瓣紛紛落下,覆蓋我倆全身,“他法術低微,只能變換容貌騙那小豬,還不至於傷到你。”
  “這算是對我的考驗嗎?”
  “不是。”他不可一世地補充,“我是給你個機會,讓我為你自豪。”
  自豪?原來平凡如我,也有本錢讓他自豪。
  “幸好沒讓你失望的。現在想想,若我沒認出來的話,我就死定了。”
  “會嗎?”他收回笑臉,小鹿斑比似的無辜再現。
  韓劇中總是有“你死定了”之類的話,聽著覺得分外搞笑。但那一瞬間,我真的覺得,對蘇毓而言,我若至今還認不出他的話,等於辜負了他的深情,在他心中就是“死了”。
  人海茫茫,他從來都自信他是我不能被混淆的唯一。
  “蘇毓,你對當鬼卒有沒有興趣?”他一出手就將厲鬼制服,這倒給我個啟示:他不止擅長文職,或許能當抓厲鬼的鬼卒,反正似乎鬼卒也缺人。
  他表情很古怪,“鬼卒?”
  我那日跟天官說,讓蘇毓做鬼差時,天官神情也是一般古怪。
  “就偶爾抓抓厲鬼,對你而言易如反掌。等閻王休假回來,我就去找他提。”我越說越覺得這事有把握。
  他只是應著,略帶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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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契約

  今日大部分定魂任務都是在京城,又是一場浩大的屠殺。
  若說古今最大的區別就是這種不由分說的殺戮,只因一人犯罪,就能牽連眾男女老少。老的是被拖著到法場的,而小的甚至未及睜眼看這世事,便胎死腹中,人的性命等同動物無足輕重。
  我來到郊外的月老廟,除夕過後人潮涌動。多數衝著蘇毓的墓去的,想求個身體安泰,姻緣只成附帶,當然是自個長命最重要。我無奈地被擠到了廟堂角落,索性蜷身坐下,右手帶著法術輕撫地上的字,心情平復了些。
  一下子聽了太多哭嚎,看了太多血腥,即便是我也有些作嘔的不適。一貫嚷著“愛情第一”的聒噪的小琪震驚得安靜下來,清醒面對如此這般的殘酷無情。
  這樣的朝代怎適合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我忽然摸到個不同的字,疑惑地低頭看,居然是個“戀”。它陷在一堆的“恨”中,極不明顯。
  戀?
  我輕笑,原來這才是兩百多年的局。執著的“恨”中怎會不帶有“愛”?然而多少人能看穿自己,又有多少人能如蘇毓般毫不顧忌地刻下來?
  常人眼中,這往往是示弱的表現,當愛情演變為一場角力時,相戀的初衷卻漸漸被遺忘。
  突然很想見蘇毓,我便返回瀑布中的洞穴,洞中空無一人。
  正在納悶時,小倩呼叫我,“七七!”
  “什麼事?”
  “你快來地府,我聽小蔣說閻王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
  “嗯。”
  “我馬上回地府。”
  我環顧四周,想與他商量時,他恰巧又不在,讓我心裡更沒底了。
  ××××
  地府事務秘書長帶我見到了席德,他沒坐在辦公桌前,反而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愜意得很,看來他對現代的沙發還是相當滿意的。
  辦公桌旁還有個陌生的鬼官專注地看公文,頭也不抬。
  “聶七七,你可知曉?已是許久沒有低階鬼官有你這一年中出入這辦公室那麼頻繁。”他嘴角上揚,“若每個鬼官都學你的話,此地豈不客滿?”
  一上來我便碰了個軟釘子,“關於蘇毓,我想和你面談。”
  “談?談什麼?”
  “他……能不能當鬼官?”我直視他的雙眼,堅定不移。
  “怎麼?他當死魂當得不快活?”他頭轉向一邊,似乎在思考,“不會啊,他扮過道士、混過兵營、還唱過戲,最最詭異的是什麼,你猜得到嗎?”
  蘇毓……真能折騰,我自覺猜不到,硬著頭皮問他,“什麼?”
  “他居然還當過妓院頭牌。”
  什麼?“怎麼會?”
  “難得有一年揚州眾妓院選花魁,他混跡其中拿了個魁首,之後又消聲滅跡,成為當地的一大傳說。”他翹起二郎腿,“擾亂一湖春水,卻不管不顧。你說,他當得不快活嗎?”
  快活……可是那“恨”,並不會因這“快活”而放下。
  “我想永遠和他在一起。”我說的略為大聲,都驚擾到了一旁的鬼官。
  “永遠是多遠?”席德靠在沙發上,輕聲呢喃,“曾有一女子也對我說過此話,她的‘永遠’不過百年。”
  “只要我能陪著他,就會陪他。”
  “他若是死魂,你也能陪他的。”
  他逼得我終究坦承,“無關蘇毓是死魂或是其他,是我。”
  “我知道,若我五年後未選到清朝,他仍會過的很好,可能去投胎,可能繼續遊戲人間,他就是個會打發時日的個性。”
  “但是我不是……”我低頭,“他不在身邊,我會想他,會寂寞。我從來不擅長風生水起地度日,只是與多數人一般,很平凡很平凡地渡過每一日。”困守四方之地,只看一處天空。
  當鬼差並不是那麼有趣的工作,它一日將面對生離死別數次。人死前的表情大多猙獰憎恨,忿忿不平,不甘不願,即便他目光不是瞪著你,看著也讓人心驚。
  鬼差猶存著凡人的心,做得時間長了,總會覺惻隱不忍。無怪乎鬼差流失率那麼高?看多了不是麻木不仁地投胎,便是惶恐逃避去跳槽。
  “我希望蘇毓能當鬼官,這樣他才能陪在我身邊,長長久久。”心中溫暖的避風港,即便再投胎也不一定能再遇到。
  席德靜默半晌沒再言語。
  我嘗試地問,“可以嗎?”
  他緩緩開口,“那……你想讓他當什麼鬼官?”
  什麼鬼官?為何到處都問我這個?
  鬼差?鬼吏?鬼使?還是其他鬼官?似乎何種答案都不對勁。
  “我不曉得。”
  “七七,蘇毓是我千年來唯一改變命運的凡人,你可知為何閻王每千年能改變一人命運?”
  我不知他提起這話頭是何用意,惟有搖頭。
  “因為地府事務總代理,也就是閻王,同你的鬼差一職相似,旁人畏之不及。”他淺淺勾起抹笑容,“千年一次的合約,約定了則必要做千年,否則魂飛魄散。”
  “千年?”鬼差因跳槽而人手不足,閻王竟一做便註定千年。
  “地府鬼官中除了小蔣,都不知個中究竟。”他自嘲,“千年啊,若是沒找到繼任者,還有另一個千年,可誰又會貿貿然販賣千年時間?”
  我心底浮現不詳的預感。
  “於是每任閻王每千年都有一次機會,改變一人的命運,以達到尋人繼承其位置的目的。”他閉上雙眼,“千年前,上任閻王以我妻子的命運為脅,讓我入地府為閻王,歷經千年。”
  “蘇毓在哪裡?”
  他不答,“我大可同樣以蘇毓為交換,讓你與我簽下千年契約,以你的個性,自然會為他付出一切,如同千年前的我一樣。”
  席德猛地站起,“幸而有個傻子,他願意自己簽下千年,困住自己。”
  我看著席德走至我面前,“希望他比我幸運,你真能陪他永遠。”
  ……
  有多貪心?
  若能得千年相守就好了。
  ……
  我從沒想過真能得千年相守,而且是在如此情境下。
  “一千年了,我終於可以功成身退去投胎了。”席德繞過我走出門外,漸行漸遠,聲音愈輕,“蘇毓,聶七七,你們可別讓我失望。”
  原本坐在旁邊看文書的鬼官來到呆呆站立著的我身旁,“這是我唯一一次讓你看到我死魂容貌的機會,你真的不抬頭看看嗎?”
  “蘇毓!”我沒抬頭,而是直接撲入他懷中,將他緊緊摟住。
  “好吧,”他嘆氣,“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讓你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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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豪賭

  席德浮在半空中,注視著下方在茂密叢林中奪路狂奔的男女,他們身後是持著火把追逐的人群。很簡單的情節,不同部族之間不被允許的愛戀,逼得他們亡命天涯。
  他曾經自以為是天底下命運最凄慘的戀人,現在才發現,各個空間各個年代這樣的故事反覆上演。
  被包圍後的男子將女子護在懷中,女子也緊抓男子的手臂,淚水流淌成河。最終,他們還是被兩邊的族人強硬地拉開。拆散後的兩人臉上盡是絕望與不甘,等待他們的不是死亡便是酷刑。
  這是每百年席德必要再翻看的記憶,他自己的關於生離死別的記憶,提醒自己,那個辜負了他的女子,也曾如此真心實意緊抓著他,依附著他,他們之間的愛不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幾近自虐的行徑在蘇毓的一句話中揭示緣由,原來他也是個賭輸後不肯下賭桌的賭徒。他不放過的,不是她,是他自己,他竟是無法放下。
  千年前,他先被族人處死,而她面臨的是酷刑。
  “想救她嗎?”上屆閻王容顏妖異,穿著古怪,七彩的頭髮像堆雜草蓋在頭上。
  他吊兒郎當地拋出一句,“我姓閻名王,我能給你這個機會。”
  當時的席德,甚至不知閻王為何物。
  ××××
  “何事勞得閻王大人大駕光臨?”蘇毓瞥了眼端坐在他算命鋪前的席德。
  “在這算命?真是閒情逸致。”
  “這可是門學問。”
  “哦?怎麼說?”席德問他。
  “即便信口胡說,也要能自圓其說,更何況……”他勾起脣角時,便代表算計,“世間無另一行當能如算命般深記人心。”
  “凡人會遺忘他們父母的叮囑,會忽略朋友的誓言,會忘記愛侶的床邊示愛,但相士的三言兩語,他們卻會銘記在心,奉為一生必遵循的金玉良言。”
  席德想到破除迷信也才是幾百年後的事,古代人又如何敢不迷信?
  “因而你選擇相士?”
  “七七作為鬼差,被人忽視是自然,她也不甚在意。”他停頓,緩緩吐出字句,“但我的話,既然說出,就應有人記著。”他的存在感向來強烈張揚,不容旁人漠視。
  “難不成你就永遠在清朝當神算?”席德問他,略帶挑釁,“你甘心?”
  蘇毓不慌不忙反問,“你留下我這兩百年,應絕不是隻讓我見到七七即可,也有你的打算吧?”
  “何以見得?”
  “兩百年來,我有意無意間沒少捅過簍子,你能一忍再忍,必有你的目的。”
  “原來你鬧出事端是為查探我底線?”
  蘇毓並未否認,“你想說的話,直說吧。”
  席德想了想,開門見山問,“我若給你機會入地府做鬼官,你可想去?”
  “什麼鬼官?”他挑眉,“官階低微的我不做。”
  “我想聶七七隻期望你能當鬼官就好,可沒考慮過你的野心不小。”席德有些想笑,性格差異那麼大的情侶確實少見,或者如此互補才成完美。
  蘇毓無所謂地聳肩,“那也成,橫豎我遲早會升上去。”
  “升作什麼?”
  他眯起眼,看著席德,“我看做閻王就不錯。”
  “或者你才是天生適合當閻王的人。”席德若有所思看著眼前的男子。
  “我能給你這個機會。”
  ××××
  席德第二次來找蘇毓時,手上多了個巴掌大的光球。
  “考慮好了嗎?”
  蘇毓將目光落在那七彩變幻的光球上,“那是什麼?”
  他將球遞給他,蘇毓接在手上,感覺不到球的重量。
  “這是你前世交給我保存的記憶球,裡面有你前世想保留的記憶,”席德瞧著蘇毓臉上的細微變化,“為公平起見,你可看過記憶後,再告訴我答覆。”
  蘇毓將球在雙手上把玩了會,“沒想到我前世還有必須要保存的記憶。”
  必須保留,表示留有遺憾。
  “只須驅動法術,就能進入這記憶查看。”
  “不了,”蘇毓將球放入衣袋,“這記憶球倒是漂亮,可給七七看看,但其中的記憶就免了。”
  “或者對你的決定很重要,不看會後悔。”席德忍不住提醒。
  “重要?”他搖頭,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前世是前世,與我無關。”
  今世已多是糾葛,再加上前世,豈不亂套?
  “那你的抉擇?”
  “我會當閻王。”蘇毓補充,“我清楚閻王須簽千年,也明白一旦毀約灰飛煙滅,所以你別廢話了,簽吧。”
  “那麼急?”席德想了想,“你怕我會找上七七?”
  “你找了嗎?”
  “若我說我已經找她了呢?”
  蘇毓盯著他的眼中一閃而過一抹殺意,“若你讓她簽下契約,上天下地,我也會折騰得你不得安生。”
  “你是怕她簽下千年之約?還是怕你自己辜負她?”
  席德突然恍然,“你是對自己對聶七七的愛並無把握?”
  “無關什麼把握,感情本就善變,更勿論這天長地久不是百年,而是千年,”蘇毓斜睨席德,“你當閻王那麼久,見過千年之戀嗎?”
  席德艱澀地開口,“的確曾有戀人允諾千年,最終一方還是離開了。”
  “這很自然。”蘇毓一臉平淡,“即便是七七這個性,我也不能保證真得千年相守。”
  他等過兩百年,知曉時間的漫長枯燥,變數叢生。
  席德轉向蘇毓,“既然你知道,為何還下這個賭注?”
  “若我不簽,你會找七七吧。”而七七必定會毫不猶豫地簽下,“這場豪賭早就開始,如果必會有一方辜負另一方,我寧願屆時被留下的是我,如此而已。”
  他尚能自我排解寂寞,若是被困住、被留下的是七七,不用毀約,她的心已經灰飛煙滅。
  這道理,席德千年間也想過,可不願承認。
  辜負本是註定的,相守才是奇跡。
  蘇毓察覺到席德的黯然,心下了然幾分,別有深意地笑了。
  “更何況,我可不能容忍七七比我的官階還大。”
  男主外,女主內,某方面而言,他還是個很保守的男人,留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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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4 21:45:19 |只看該作者
七情六慾

  蘇毓帶些新奇地看著面前會發光的板,這是不是七七那個時代的產物?
  巴掌大的四方屏幕在蘇毓面前,席德向他解釋,“你只須將右手按上,即可簽成契約。”
  右手?蘇毓將手收了回來,“當上閻王后,就可統管手下所有鬼官?”
  “不錯。”席德當然不會認為他此舉是反悔,只是好奇他又想搞什麼名堂。
  “包括懲罰?”
  “當然。”
  蘇毓將右手伸至席德面前,“那在我當上閻王之前,你先以閻王的身份,讓我嘗嘗警示環的滋味吧。”
  警示環?席德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七七告訴你的?”
  蘇毓微笑著搖頭,“不是。”她若是能坦白告訴她,那他也能光明正大心疼她了,偏偏她就是憋著,憋得他只能賭氣裝傻。
  若不是宮離去投胎之前來找過他,他可能至今仍不明白為何當時她不言不語,分外冷淡。
  “我想經歷下那痛。”蘇毓已經想了很久了。
  會有多痛呢?
  生前曾兩次發覺七七顫抖的手,卻從沒想過當時被認為無所不能的她也會遭受懲罰,有不得已的苦衷。
  “也是,若你當上閻王,恐怕只能找天官來施法了。”懲罰的法術的確僅僅是上級對下級的。
  席德略為施法,蘇毓的手腕上就多了個手環,白玉色的晶瑩透亮,隨時間流逝慢慢轉紅,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咬牙挺著。
  “這痛大概比女子生孩子,更痛一些吧。”席德揚手收回手環,“最糟的是,一旦痛過頭了,靈魂便會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蘇毓左手揉著右手手腕,低頭不見表情。
  宮離當日說過,我已作鬼差五十餘年,這差事太寂寞,戀上凡人也是常有的事,而凡人的生命又總是孱弱不堪,生存得險象環生,鬼差一旦交付感情,就不由自主破戒越矩地幫助他們……不是說仗著身份就能隨便擾亂他人的人生,鬼差付出的代價,從不曾小過,我不知你是蘇毓還是阿八,請善待七七,相守的機會得來不易,勿忘珍惜。
  他會珍惜的。
  “簽約吧。”將右手手掌貼在那屏幕上,蘇毓不帶有絲毫猶豫。
  ××××
  “席德,你做滿了千年的閻王,現今你是選擇上天庭,還是投胎?”
  天官做著例行的詢問,聲音平淡。
  席德看著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神祗般不可侵犯,可惜他不想變成他那樣的,“我選擇去投胎。”
  “若選擇去投胎,按照天府規定可許你個願望,你說吧。”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作答,天官回得流利。
  願望?席德想起上屆閻王的願望,那個胡鬧的男人。
  天官突兀地開口,“你和她千年之前曾在輪迴中相遇數次,每次都是情深緣淺,如此歷劫後累計的緣分才成為‘七世情緣’,”
  這個她,他們心知肚明。
  “本來你當閻王那一世,是你們的最後一劫。但上屆閻王等不及到你們‘七世’開始,便將你們靈魂拉去了地府。”
  “你想說什麼?只因他太心急?而我和她只是情緣未到?”席德搖頭,他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你們下一世若是一同輪迴,可得七世相守。”天官看向遠處的身影,嘆了口氣,“她托我告訴你,她願陪你入輪迴”
  他搖頭,不是被她拋下的恨,而是努力困守自己千年的苦。他的不原諒,他的不釋然,讓自己身陷囹圄。
  而今他只想休息,先休息千年吧,“天官,在下個千年中,我不願再投胎為人。”
  動物也罷,昆蟲也罷,為豬為狗,混沌度日,不再為人。
  當人,有七情六慾,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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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言而肥

  世上從無不透風的墻,尤其是在地府這種不存在工作紀律又八卦的場所,謠言總是比潮汐波浪更洶涌更詭秘。
  “七七,”小倩匆匆趕到餓死酒樓,還沒來得及喝口酒,就迫不及待開口,“我跟你說哦……”
  “地府換了個閻王,是換閻王哦!”鬼頭大哥就在她後面,省略了鋪墊,直奔主題。
  “死老吳,說了讓我來宣布的。”小倩懊惱不已,“早知道就先說了再說,七七大概是地府中唯一一個不曉得這消息的了。”顯然她的八卦成就感沒了。
  “我說她是頭個知曉的,”小蔣閒閒地跟在後頭,他身後還有林城和嫻淑,我認識的鬼官大半都湊齊了。
  “聽說是個狠角色,一上來就有幾百年道行。”鬼頭大哥說的很帶黑幫氣息,引起林城的皺眉,“別瞎說,地府不會讓不三不四的死魂來當閻王的。”
  “這可沒準的,”小蔣高深莫測地奸笑,“又不是沒有過。”
  “什麼意思?”眾人齊問,歷經千年的小蔣總是曉得些內幕。
  “上上任的閻王就是個痞子。”
  我暗暗搖頭,完全插不上嘴。再來蘇毓即便狂傲肆意了些,和痞子也是無關的,他正認真地整理地府文件。
  “根據我生前招聘的經歷,”鬼頭大哥沉吟了會,才繼續道,“新官上任,都是要精簡裁員的。”
  “切!”無鬼官再理會他,以為他說什麼,地府還裁員?本身人手就只是勉強夠用。
  “最新消息!”湯琪與白曉筱魚貫而入。自從湯琪跟隨白曉筱跳槽去當鬼使後,精神好了許多,“新任閻王的性別成謎。”
  “成謎?”我也被嚇了一跳。
  “地府事務秘書長小趙說的,她那時正看言情小說入迷,依稀見著個相貌平凡的男子進辦公室,”白曉筱在地府五年,也建立了不少人脈關係,“然而……”
  “然而什麼?快說啊。”鬼頭大哥最缺耐心,急的搔頭撓耳。
  “然而幾個時辰後,她再進去看,卻是個同樣衣裳的天仙絕色,不辨雌雄。”白曉筱音調也變得顫顫巍巍、飄忽不定。
  “難道地府也有聊齋志異?”小倩靠到我身邊來壯膽。
  “我們是鬼可不是怪。”林城警告一班自己嚇自己的鬼官。
  這以訛傳訛的也太扯了,我不得不提高音量打斷他們,“別猜了,我知道。”其實本來想先告訴小倩的,沒想到她帶來那麼大票鬼官。
  “你知道?”鬼頭大哥臉上掛著明顯懷疑神色。
  “我知道,因為……蘇毓就是新任閻王。”
  “蘇毓!”小倩驚叫。
  “蘇毓?”鬼頭大哥、林城和嫻淑琢磨了會才恍然。
  “蘇毓是誰?”白曉筱和湯琪關注的不是人名,“到底是男?是女?”這才是關鍵。
  “男的。”小倩回答他們,再補充,“妖媚男。”
  “哇哦……”
  “七七,這次你真是過分了。”小倩轉過頭衝著我,“你竟然不是第一個告訴我!”
  冤枉,的確是第一個,只是旁邊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罷了。
  “你居然選這種地方聚會!”鬼頭大哥的言論引起一干店小二的不滿。
  我想提醒他本來是沒有聚會的,莫名其妙才成了八卦會。
  “七七,你可能不知道,”鬼頭大哥一下坐到我面前,臉湊近放大,有些猙獰,“歷屆的閻王都是鶴歸來酒樓的大股東。” 鶴歸來酒樓是地府排名第一的酒樓。
  大股東?
  “就是說以後去鶴歸來酒樓也可免費了。”小倩摩拳擦掌準備出發。
  鬼頭大哥很欣慰地拍拍我的肩。
  “好樣的,你不愧是地府第一鬼才,不過是徒勞無功地貢獻了十個饅頭,就得到了地府兩大酒樓的免費招待,一個是最大的,一個是最貴的。”
  囧……
  ××××
  “一路走好。”大清早,一幫子鬼官來送席德,我對他說。
  席德選擇去投胎在蘇毓意料之中,他研究過史料後告訴我,歷史上當天官的閻王少得可憐,同樣是個不待見的職業。
  “當動物的要訣就是適者生存。”鬼頭大哥語重心長道,“一定要逃得快啊。”
  席德臉上輕鬆了許多,“放心,我會努力投身食肉動物的。”
  “避無可避,就自殺吧,反正轉世輪迴又一春。”小倩也插上一嘴。
  我微微笑了,這種對話真是少見。
  “過了奈何橋就不復前世記憶了,”蘇毓提醒他,“不想將記憶保存嗎?”
  “你說呢?”席德似笑非笑,對小蔣道,“有人告訴我,日復一日的等待只是無人勸解。”
  “蔣江,我已放下,你也該放下了。”
  留下若有所思的小蔣。
  “等,等等。”眾鬼官狐疑地望去,意外地發現出聲的是平日跟席德不怎麼熟的湯琪。
  席德回頭問,“還有何事嗎?”
  湯琪猶疑了會,望望天又看看地,吞吞吐吐,“能不能告訴我,當閻王是以什麼標準鑒定的?”
  一朵可疑地紅暈浮上他臉頰,“我也好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席德表情詭異,“這……倒也不難,沒什麼標準。只是你問得晚了,恐怕這千年間,閻王是不會換了。”
  湯琪哭喪下了臉,與眾鬼官一同目送席德離開。
  “這個湯琪挺有意思的,但恐怕等不了千年來接我的班了。”蘇毓遺憾地搖頭,少了個超級替補。
  “是啊。”他這一鬧,吹散了不少離別氣氛。
  “蘇毓,你為何不能恢復死魂的平凡容貌?”在地府,他依舊是目光聚焦點,讓和他走在一塊的我很不習慣周圍女鬼官的嫉妒。
  “如果我和平常鬼官相同,相貌平平,還會有女鬼官注意到我嗎?”
  “當然不會。”
  他是深謀遠慮,“所以給你點危機意識,讓你看緊我。”
  “那是什麼道理?”
  “愛情需要些不確定才有趣。”他摟我在懷,“我答應你,到九百九十九年,我會讓你看的。”
  九百九十九年,好長……
  “即便在這期間分開了,你腦海中留下的,也是我最好的模樣,”他輕笑,“好吧,我承認我很虛榮。”
  我摟緊他的腰,臉頰磨蹭著他的衣裳。
  千年對我倆來說,都是個考驗。
  “你會等到那天的,是不是?”
  “是,屆時你別食言就好。”我有預感,這位虛榮的同志事到臨頭定會食言而肥。
  見四周鬼官已散的差不多,我想拉他離開,他卻反拉住我。
  “別急著走,今日還有個要送去投胎。”
  “誰?”
  他笑的神秘。
  “你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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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4 21:46:31 |只看該作者
麻將凱子

  而今這世上我最在意的是近在眼前的蘇毓,但最掛念的人呢?在心中被我埋得很深很深,因為潛意識中明白,再牽掛也是無用,直到蘇毓真將她帶至我面前。
  “二十餘歲成婚,丈夫沒幾年就過世了,一生之中最疼愛、最操心的是獨生女兒,可女兒卻在二十九歲時遇意外亡故。”
  眼前的婦女不過五十餘歲,兩鬢已完全斑白,依稀是我離開時的模樣,但目光中卻沒有了神采,永遠帶著莫名傷悲。
  “怕你不認得,我用法術回覆了她生前的樣子,”他輕聲對我說。“你們聊聊吧,她一個時辰後才投胎。”
  “七七。”見著同樣是原貌的我,她衝上前一把抱住我,“我的寶貝女兒。”
  “媽!”在她懷中,我幾乎錯覺到溫熱的體溫。
  即便是到了地府,只要記憶並無缺失,親情便猶在骨肉之間,無法拔除。
  ××××
  “我媽說,車上的司機和乘客都說我是故意留在車上自殺的,”我靠在蘇毓懷中,慢慢平複方才激動的情緒,“所以她沒有拿到多少賠償金。”
  “那她如何生計?”
  “幸好她堅信我不會自殺,不會丟下她,所以依舊積極生活,靠著二十年前分配的房子,住進養老院。”儘管如此,親生女兒離去的痛仍留在她的眉目之間,驅散不去。
  “那些人為何要這樣?”我皺起眉頭,回頭看來活人的世界複雜多了,“我並不怪他們沒有救我。”被卡住不過是我自己運氣不好。
  “你不如想想,或許他們心裡也有愧,寧願認為你是自殺。”
  我長嘆口氣,心下並無怨恨,卻很心疼我媽。
  “知道我為何曉得你娘今日投胎嗎?”他扯開話題。
  “為什麼?”
  他偷笑著拿出張照片給我。
  那麼短的時間就學會高科技了?我狐疑地接過仔細看了看,照片上是個中年男子,頂著個啤酒肚,帶著黑框眼睛,咧開的嘴笑得有些傻。
  “他是誰啊?”
  “你認不出?”
  完全沒印象,世上哪來那麼多我的熟人,“說,別賣關子了。”
  “這就是你小時候暗戀的那個‘長相端正,學業成績拔尖’的同學。”他說得甚是得意,“以我之見,也不過如此。”
  廢話,他都中年人了,能好到哪裡去嗎?
  我回頭瞪他,“你不會就是為了這而去翻看我生前的資料吧。”我知道閻王的身份可以查看任意人的資料。
  他居然痞痞嗤笑,“我可是從小被你看到大的,什麼私隱都沒了,多了解你一些也是應該的。”
  見我仍瞪著他,他只好收下笑討饒,“好吧,小生下回不敢了。”
  想必他已事無巨細全調查清楚了,確定無再查的必要。
  幸虧我對隱私之類的事並不敏感,也就不再追究,卻想起我媽臨走時說的話。
  她說,我看你這男朋友,樣貌生得太好,估計和你日子過不長,七七啊,你別太認死扣,若他有什麼異動,就趁早分了,再找一個就是了,再不行,就投胎再當我女兒,媽一定加倍疼你。
  若是蘇毓知道他一路護送討好的岳母對他評價如斯,定會很哀怨。
  不過……
  “蘇毓,謝謝你,我媽走得很安心。”無論初衷如何,我心頭的一塊大石已被放下。
  能親自送含笑的母親投入新的生命輪迴,我很高興。
  “客氣什麼?”他拉我起來,“走了。”
  “走去哪?”
  “剛那吳鬼頭約咱們過去聚聚。”
  我手抖了一下,“不會又是去鶴歸來酒樓吧。”這都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
  “不是,他說要去研究什麼一百四十四號文件。”
  噢,是這事。
  鬼頭大哥最近法力又用得差不多了,他說要找個不會麻將的凱子敲一筆,敢情這凱子就是蘇毓。
  ××××
  “堅決不允許夫妻檔上下家。”
  鬼頭大哥宣布後,就讓我坐桌子左手邊,蘇毓坐桌子右手邊,一個打得爛,一個不會打,看來他早已做好通吃的準備,況且他找的搭檔,是和他同樣“恬不知‘恥’為何物”的小蔣。
  “七七,這回你應該不會墊底了。”小倩是下禁止作弊法術的第三方旁觀者,她坐在我身旁。
  我苦笑著搖頭,“那可不一定,蘇毓學東西很快。”況且我賭他百分之百會記牌。
  蘇毓的確不是好惹的,邊打牌邊翻看一本《麻將指南》,輸了沒幾局就有了漸漸上手的跡象,打出的牌也不再雜亂無章。
  我猶豫間打出張“紅中”,果然放炮給他,他頭回胡了把不大不小的“混一色”。
  鬼頭大哥在一旁幸災樂禍,“連你老婆的牌也敢胡,不怕回家跪算盤。”
  蘇毓故作柔媚地瞄他一眼,“別急,下回就輪到你了。”
  鬼頭大哥明顯一縮,嚇得夠嗆。
  攻鬼先攻心,蘇毓牌高一著又拿下一局。
  “看來蘇毓回穩了,七七,你要加油啊。”小倩為我鼓氣。
  “恩。”
  然而蘇毓的手氣卻是越來越順,若不是我常放牌給下家的小蔣,幾乎變成他獨贏了。
  “失策啊失策,小蔣,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輸急了,鬼頭大哥鬧起內訌,供出元凶。
  小蔣撇撇嘴,“你老吳什麼都好,就是牌品太差。”
  “原來是你想出來的,”蘇毓瞧小蔣一眼,悠哉游哉道,“地府檔案中記錄了一大堆你的越矩行為,想不想再貢獻點法力?”
  “哼,”小蔣也不示弱,“你有看那麼清楚嗎?”
  “我過目不忘,你說呢?”
  “那九百年前的檔案也必是詳查了?”
  蘇毓收起笑容,不再應答。
  “九百年前怎麼了?”小倩好奇問我。
  “不曉得。”詳情我的確不清楚,九百年前就是席德妻子當天官的時候,儘管我怎麼都想不通,為何閻王千年任期後才能當天官,她不是閻王,又是如何當得天官的吶?
  悶聲不響中,蘇毓又連贏幾局。
  這回小蔣也坐不住了,“閻王大人,這局四家都聽了,不會還是你胡吧。”
  “有何不可?”
  小蔣翻翻白眼,轉頭問我,“聶同志,你真的要當百年鬼差來陪這自大狂嗎?”
  自大狂?我笑了,“不錯。”
  “足足一百年?”
  “嗯。”我點頭,我也答應過鬼頭大哥。
  “胡了!”鬼頭大哥一聲驚叫,抓著蘇毓剛打出的“四筒”手舞足蹈,“我二筒三筒,正等著它吶!”
  “我也胡了!”小蔣翻開他的牌,三筒五筒獨缺四筒。
  我正想把牌推散,小倩早一步抓住我的手,“慢著,七七這邊兩個四筒,也等這‘四筒’胡牌。”
  放水不成,我只好對著蘇毓傻笑,他卻無奈看著我。
  “都怨你。”
  怨我?
  來不及疑惑,另外三人的興奮狂喜已感染了我,蘇毓也不再惱了,就微微笑著。
  此刻這熱鬧溫馨的一幕留在我記憶中,足以持續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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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目以待

  百年多變遷,何況地府事務總代理早已換人。
  如今的地府主人風格較為現代化,尤其偏好二十一世紀。不但照搬了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水晶吊燈的酒樓,還增建了電影院、咖啡廳、中央公園,使地府愛情場所激增。
  而各鬼官為迎合潮流,花樣百出。先是鬼官紛紛脫下唐裝換上襯衫牛仔褲,到後來個別出格的女鬼官竟以比基尼示人,外加法術造成的波霸身材,往往將剛入地府的古代鬼官嚇得投胎不及。
  為何會這樣呢?還不是新一代閻王風騷得很,整天頂著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四處巡視,導致地府眾女鬼官春心盪漾,風氣愈發不正。
  “閻王好帥哦,太養眼了。”鄰桌又是群支持閻王的鐵桿粉絲。
  我聽慣了,無啥特別感覺。
  托蘇毓的福,地府鬼滿為患已一二十年,他成了穩定地府就業率的砝碼,大多女鬼官一待便待上五六十年。
  “看來你當日堅持僅在小範圍內告知你和蘇毓的關係還是正確的。”小倩也見多了這類女鬼官,“否則一早被她們生吞活剝。”
  沒那麼誇張,我只是怕引人無謂的矚目罷了。
  “七七,你那鬼差是不是已經做滿百年了?”另一邊的是三十年前來地府的鬼官燕昕,大大咧咧的個性與我和小倩很是投緣。
  我點頭,百年看似一晃而過,但經歷過才知曉時間的漫長。
  可惜鬼頭大哥一早在七十年前便耐不住寂寞,又投入轉世輪迴之中。臨走事,將他的記憶託付給我,“若是你有朝一日當滿百年,一定要在我轉世輪迴時告訴我,當然,先恢復我的記憶讓我搞清狀況。”
  他去投胎了還想知曉結果,塵心不死。
  另一個則是湯琪,他也將記憶給我寄存,“千年後,我還是要回來競爭當閻王,千萬別忘了考慮我。”
  蘇毓在旁滿臉欣慰,“如你這般品質的優秀人才,正是我地府的棟梁。”
  湯琪得到認同,感激涕零,上奈何橋時還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
  林城與嫻淑不久前雙雙去轉世了,他們想有朝一日若能在世間結緣,就生個寶寶,了卻當鬼官時的遺憾。
  唯一還留下的,只有小倩與小蔣。
  “我記得小蔣今日約你這時候看電影。”我提醒她。
  小倩轉作長計,那是動動筆頭、記錄資料的鬼官,時間彈性了很多。
  “他約我就去嗎?”她下巴一抬,“我就不去。”
  又嘴硬,哪一次不是最後一刻匆忙趕到?不過這是他們的情趣,我就不摻和了。
  “閻王在哪呢?”燕昕問我。
  “可能去其他空間巡視了。”估計又是去整些新鮮玩意回來,有回他搬來了整套的SM器具,我見著後噁心了七天沒再搭理他。
  不過這是個別情況,他多數時候帶回來的都很正常。
  “隔壁街角新開了家遊戲機廳,改天去玩?”燕昕的消息與小倩一樣靈通。
  我皺眉,“閻王又新批准開設的?”再這麼下去,地下賭坊也要合法化了,那地府與人間還有甚區別?
  席德選蘇毓當閻王時,可曾考慮過有這種後果?
  ××××
  天官的臉色很難看。
  我心下疑惑,記得百年前見著他時,還血色甚好。
  “聶七七,今日你已做滿了一百年的鬼差任期,按天府規定,升入天官有兩種方式,”他停頓了下,“做千年閻王或是做鬼差百年,這幾百年來無鬼官能做滿百年任期,因而知曉此事的鬼官不多。”
  “為什麼鬼差能當天官?”閻王是地府最大的鬼官,入籍天官無可厚非,但鬼差僅是地府最小的芝麻綠豆官,花費百年就能升入天府?
  “聶七七,你擔任鬼差期間,見過多少生離死別?”
  生離死別?鬼差的工作本就是見證那生離死別,見過多少,早已數不清了。
  六十年前,情緒終於壓抑到崩潰,腦中不斷重複著死者的絕望怨恨,那段日子,是蘇毓將我眼睛蒙了,抓著我的手替我定魂的。
  “我數不清了。”
  “我告訴你,是1045906次。”他接著說,“鬼差這個職位原是沒有的,設立此職位只是想尋個看淡生死離別,離人世間最近的旁觀者。”
  “這是天官入職最基本的要素。”
  我看向他身旁首次見面的女天官,原來一千年前,也曾有個女子站在此處,她當了天官,席德卻執著了九百年。
  “當上天官後,即使不能完全改變凡人的命運,也能給予他們翻身的機會,你想幫他們嗎?”
  幫那些餓死的、冤死的、窮困潦倒的人?給他們一個微薄的機會,正如我無意中給予蘇毓的?
  七七……你的心很軟……是誰對我說過?
  不記得了,太多人都如是評價我。
  “聶七七,告訴我你的抉擇。”
  天官神情肅穆聖潔,確如仙人。
  我終究搖頭。“不,我不當。”心腸再軟,可也存有私心,蘇毓就是我的私心。死者那絕望無助,我都看在眼裡,然而放下蘇毓?我真的做不到。
  天官長吁一口氣,“那你可以提出一個願望。”
  “我會繼續當鬼官,至於願望?”我想了想,“保留到九百年後,閻王任期滿後再提出吧。”
  跟蘇毓相處幾十年,最大的收穫是,好東西千萬要想清楚了才要,別隨隨便便浪費了。
  ××××
  從天府回地府的路上,我與那女天官同行,她辭去天官職務準備去投胎,而我則回我的地府。
  “你果然沒答應。”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無甚起伏,“我多等一百年,就是為了此事。”
  我想起鬼頭大哥在招我當鬼差時說過,我最大的長處就是“安分守己”,想來也的確如此。
  “若我要答應了呢?”阻止我嗎?
  “那你為何沒答應?”她轉頭看我。
  “我怕,我會後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已後悔過一次的人,總是特別警醒,在那廟宇之中,整整一夜面對著滿地刻痕的我,早就在心上生生刻了個“悔”字,至今仍有隱痛。
  我問她,“當初為何要當天官?”雖過了幾經歲月,我還是有些為席德不值的。
  “九百年前,蔣江說,他喜歡我。”她微微搖頭,“他從小在地府長大,唯一一個天生便是鬼官的死魂,從不固守常規,也不知世事倫常,他說他喜歡我,可他連男女之情為何物,他都不知曉。”
  “然而……”她微微笑了,帶上一絲苦澀,“我察覺我心動了,儘管就那麼一點點。點點薪火足以燎原……我倉皇逃離。”
  小蔣?這算第三者插足嗎?
  蘇毓曾告訴過我,小蔣是千年前一女鬼官的遺腹子,她入地府前已懷胎十月,逆天理在地府生下他,而他既不帶人間生氣,就註定為死魂。
  被天府判為無輪迴可言的他,應是羡慕七世情侶的雋永吧。
  “千年真的很長,”她搖頭,“即便不再愛了,也能以朋友相伴,可惜當時我沒想過這一層,後悔才一點一滴累積成災。”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無一日一夜不在的後悔,僅在一念之差。
  她取出個無色彩妝點的記憶球,“這是你百年前托我保存的記憶。”
  我接過,原來百年前就流行將記憶留下,我記得蘇毓的記憶是五彩的,鬼頭大哥的記憶是熱情的紅色,湯琪的記憶是軍裝般的綠,而我的竟是白色,隱約透露著一絲清寂。
  前世是前世,我不會打開,但會好好保存。
  “我原是希望你能當閻王的,”她加快了腳步,走在前面,“在你的檔案上做改動的是我,百年是暗示給吳鬼頭拉你入地府,千年則是托小蔣提醒席德,你的存在。”
  “我畢竟沒當上閻王。”
  “是席德,他煞費苦心讓你先嘗到了後悔,讓蘇毓嘗到了等待過後的珍惜,”她嘆了口氣,站在前方回頭看我,眼神溫柔期許。
  “席德寄了厚望在你們身上,他要你們能千年相守。”
  留下這句話,她就消失了。
  而她身後天府與地府交界處,正等著一個身影。
  “蘇毓。”
  他抬頭正對著我,露出絕美的笑容,“回來了?”
  “嗯。”我有些惆悵,“她去投胎,也只能遇到不再為人的席德吧。”很遺憾,七世緣分就這麼浪費,若投胎到壽命極短的昆蟲,七世輪迴幾年間就過去了。
  “如果我是她,我會投胎當壽命極長的動物,耐心等待席德的千年過去,再轉世輪迴,還能剩下六世輪迴的情緣。”
  壽命極長?我挑眉看蘇毓,他回看我,心裡想的應是同一種,真是很吃香的爬行類。
  “真決定留在地府?”
  “現在才問我?”我看他那篤定的神情,必定早知道我今日要被召上天府,“半點不擔心?”記得N年以前,某人曾輸過一次麻將,僅有的失手。
  “我相信你,而且……”他伸出食指朝天,“我不是席德,若他們將你拐去,我會效法那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鬧得他們永無寧日。”
  才當了十分之一任期的閻王?他就順桿子往上爬,一步登天?難怪那男天官見我沒答應,仿佛松了口氣,人家都怕了他了。
  “你何時能學會低調?”
  “你又何時能學會囂張些?”他指著身後的探頭探腦的粉絲團。
  我忙縮在他身前,不願成為眾矢之的。
  ××××
  “蘇毓,你說九百年後,我們都會許什麼願望呢?”
  “你說呢?”
  “也許你會許下輩子下下輩子再不要栽在我手上,愛上個平凡的女人;而我會許世世代代都平淡無波,順順利利渡過一生。”
  相對千年,結果造成兩兩相厭。
  “此言差矣,你定會許每個輪迴都能再遇到我,難忘我這丰神俊朗的男子,而我則不屑地於再看你一眼,揮揮手將你甩開。”
  我不服,哪有這樣的?
  “沒準是你死皮賴臉求天官,硬要安排七世情緣……”說完,我也忍不住笑了,很難想象蘇毓會有求人的一朝。
  “屆時我們拭目以待。”
  “嗯。”
  我撲入他懷中窩著。
  無論如何,鬼差聶七七與閻王蘇毓總歸要糾纏到底,“折騰”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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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4 21:56:13 |只看該作者
【番外】天生閻王

    這是一個BL的番外,不適合離開。
    前世今生混合,請注意時間節點。
    人物關係:
    三千年前地府事務總代理:瑤慎
    兩千年前地府事務總代理:閻王
    一千年前地府事務總代理:席德
    現任地府事務總代理:蘇毓

  <某年某月某日 緣起>
  奈何橋旁,閻王蘇毓新辟出塊地,破例允許某鬼官在此開店,店名為七七憶坊。
  坊間所收藏的是百年來無數死魂、鬼官所寄存的記憶,而走過路過的鬼官或死魂如有需要,也可將前世的記憶寄存,留待下一世回味,其中有難忘回憶,也不乏錐心遺憾。
  一時之間,此店在地府名聲鵲起,客似雲來。
  在店的最深處,並排放置著兩個記憶球,一個流光溢彩,一個白色蒼茫,百年來從未被打開過,可終究還是引來了小賊的窺伺。
  此賊姓蘇名毓,正值他無聊當口,於是兩記憶球無端端遭了殃。
  先看哪個呢?
  蘇毓的目光在兩球之間游移,當然想先看白色的,那是七七的前世。但如此一來太過明顯,還是做點表面功夫才好,他的手轉向另一邊的彩球。
  若她問起,那他也是先看了自己的,才“順便”看看她的。
  觸到記憶球那刻,他施展法力,前塵記憶一股腦灌入他腦中,長得遠遠超乎他的預計……
  ×××
  <兩千一百年前 誘拐>
  富貴榮華?他已擁有。
  權力頂端?他也達到了。
  那還要什麼?他甚覺人生無趣。
  “費盡心機,一步一步登上雲端的滋味如何?”一個男聲從背後傳來。
  他回頭,是個陌生男子。
  “你是怎麼進到這裡的?”此處已防備森嚴到鳥雀不入的地步。
  男子搖頭,“我不是凡人,我來自地府。”
  “哦?”他心想這男人莫不是頭腦發熱,便是刺客殺手之流。
  “金錢?名利?”男子的指尖滑過金碧輝煌的裝飾,“沒有想象中有趣,對嗎?”
  他聳聳肩,“是啊,不過如此。”
  阿諛奉承已聽到麻木,有異心的謀反手段又傻得令他泄氣,無敵手的世界真單調。
  “若能讓你入地府為鬼官?你可樂意?”
  “鬼官?”他琢磨了會,很新鮮的詞,“多大的鬼官?”
  “最大的。”
  他看著眼前的男子,平凡相貌,眉宇間透露著一絲詭異,而他也已聞到陰謀的味道,然而不管陰謀陽謀,他的興致都被吊起來了。
  “此職一任千年,統領所有鬼官。”
  一任千年?他挑眉。
  男子露出微笑,灑下誘餌,等著收網,“無法反悔,不能離任。”
  他也笑了,“行啊,”換個環境也好,他已厭倦高高在上,背負上千萬人的命運,他別具深意地對男子說,“只要你別後悔就好。”敢設計他的,歷來都沒有好下場。
  男子失笑,笑他天真,既找到了繼任者,又怎會後悔?這千年的閻王,一來時長,二來寂寞,又豈是好當的?
  ×××
  <一千六百年前 束縛>
  後悔?怎能不後悔?
  當時的閻王,現在的天官瑤慎,悔得腸子都快青了。想當年自作聰明引他入地府,以為是為人間除去一個禍害,卻不知更為地府添了個毒瘤。
  五百年來,新任閻王刷新地府一個又一個紀錄,令天府都瞠目結舌。
  比如百年來從未辦理過一日公務,全扔給已為天官的瑤慎處理,號稱是職能交接失敗,他做不來學不會如何辦公。
  而地府建築風格原來的五百年才變一次,演變為三年變一次,半年變一次。
  同時他勒令地府各鬼官跟上他的潮流,從嘻哈風到視覺系裝扮,搞得地府人人自危,出門前都須打聽清楚,今日著裝是甚風格。
  外加他三不五時地到人間去惹禍,丟下爛攤子來挑戰天府的工作能力。
  就是這個最最不稱職的地府事務總代理,天府居然不能炒他魷魚讓他走人,只能聽憑他瞎鬧騰,這千年的任職合約綁住的到底是誰?天官瑤慎都說不清道不明,真正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的苦澀。
  瑤慎暗暗起誓,下一個繼任的,定逼他找個循規蹈矩的死魂。
  ×××
  <一千五百年前 初遇>
  循規蹈矩?
  這詞向來與他絕緣,自繼任之日起,他便擯棄原來姓名,而今的他順從民間傳說,姓閻名王。
  他勾起脣角,環視墻壁上千奇百怪的塗鴉,近日他迷上塗鴉文化,費了不少時日,終於將地府所有墻壁都添上了他的大作。
  “漂亮嗎?”他隨口問一旁站立的男鬼官。
  男鬼官點點頭,頗為不甘不願。
  閻王轉頭看他,修長身材,平凡的眉目,毫無特色可言,“最近流行朋克風,”他掃了眼他的髮型,“你落伍了。”
  男鬼官無奈地在心中輕嘆,曾聽說閻王古怪,但也不至於就因為他的衣著髮型,就強迫他罰站墻角,浪費一上午光陰吧。“閻王大人,下官要去工作了。”
  “工作?你做什麼差事?”
  “長計。”
  “長計?”閻王隨手變出本筆記,翻閱了會,“你就是那位史上最認真的長計?”長計不過是記錄數據的活,很容易偷懶,但近日聽說有名長計上任才兩年,就抵過別的長計十幾年工作量。
  男鬼官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算認真,僅是盡本分而已。”
  臉皮如此薄,還禁不起誇,有意思,他心裡想著,頂著張法術變來的俊美容顏,逼近他,“我很欣賞你,來做我的秘書長吧,我正缺一個。”
  男鬼官皺眉看著眼前放大的臉,在反覆無常的閻王身邊做事,可不是什麼優差。
  閻王卻當他答應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他一愣,“名字?”人間的?還是地府的?
  “算了,我給你起一個,留魂,叫著順口。”一抹留下的死魄。
  天官瑤慎老讓他找個循規蹈矩的繼任者,那他就先找個一板一眼的鬼官來堵他的口,免得再聽他嘮叨。
  自此,閻王身邊多了個鬼官,走在一塊分外怪異,一個整日衣著前衛,傾國容顏,一個終年白色長袍,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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