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碧落傾夕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十七] 千年之殤 <原名:鬼差>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2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5-3-14 21:20:55 |只看該作者
莫非妖孽

  自從做了鬼差後,我對自己樣貌如何變得越來越不在意,一來活人反正都看不清,二來眾鬼差的相貌皆平凡得可以,自也不用考慮如何去鶴立雞群。若要矮子裡面拔長子,只能越來越醜,恐怕很難越來越美。
  直到小倩對著蘇毓驚呼“這才是穿越必遇的美男!”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蘇毓和我一貫交往的朋友,無論是生前死後,都是不同的類型。
  我身邊的人,大都是和我一樣的人,不是那麼出色,不是那麼聰明,本著自知愚笨的本分,在那殘酷的社會上謀求生存的機會,永遠都不是鎂光燈下的大人物。
  可是蘇毓不同,他長得溫潤剔透,宜男宜女,精緻異常,何況他現今出口成章,能文能醫,不過短短兩年工夫,就成為這小縣城的風雲人物,廟會中觀音娘娘旁的童子,學堂上公認的神童。
  小倩知道蘇毓這號人,已有一段時日,偶爾她問起我最近消失到哪時,我便直接回答,“去看我那小朋友,蘇毓。”
  連鬼頭大哥都知道蘇毓,知道他是那餓死女孩的哥哥,認為我愧疚心理,因此便不再理會我。
  沒想到小倩第一次見到蘇毓,居然會驚為天人。
  我不由得嗤笑她,轉眼就忘了她那書生,再看到旁邊嫻淑害羞的樣子,不禁無語,都什麼鬼差啊,定力不足。
  林城則臉色不好,自從我向小倩和嫻淑解釋了對他的誤解,並介紹他們認識後,他對嫻淑一見鍾情,最近走得較近,他喜歡嫻淑的女人味十足,這實在是女鬼差中少有的。
  我曾問鬼頭大哥,“鬼差和鬼差能在一起嗎?”
  鬼頭大哥無所謂地回答,“無所謂啊,反正鬧不出人命。”因為鬼差雖容貌身體有男女之別,但並無可能有後代。
  我唾棄他一聲,真粗俗。
  鬼頭大哥補充,“對他們的法術修行可能會有些阻礙罷了。”法術最講究心靜,靜不下來的躁動自然困難重重。
  此話稍後再提,且看這小倩遇到蘇毓,真的是像吃了興奮劑似地,趴在我專屬的茶館樓台上死死盯著正在上課的蘇毓。
  蘇毓已從原來的“初級班”,轉到“中級班”了,離開了原來的課堂,也告別了對他拳打腳踢的同窗,雖然偶爾在路上被堵到,照樣是一頓好打。
  不過誰都架不住他這樣的念書法,聽了三遍的課文就能背誦,老師課堂上的講課他晚上能默默在床上小聲複述一遍,增強理解,下午則是一遍一遍地看書練字。
  他這是鼓足了勁要出人頭地的。
  我笑意盎然,人生有目標,總歸是好的。
  “七七,你這個小朋友,未免也太粉雕玉琢了吧。”小倩不甘地回頭看我,“我的書生咋的就沒這種潛力吶?”
  “不過是個娃兒,我對他可沒你對書生的那種邪念。”我調侃她,兩年時間我們變得親近不少。
  “那叫邪念嗎?那是在他身上投注了我美好的憧憬。”
  還憧憬吶!這回嫻淑也笑了,“七七,蘇毓長得真好看,我在世那麼久,還沒見過比他更漂亮的男孩。”
  我一愣,被她們一說,感覺他難道是妖孽轉世?
  林城心中吃味,不懷好意地恐嚇,“小心變成那王爺的孌童,男孩還是不要那麼漂亮的好。”
  說起孌童,不由得想起那一具具屍體,我噁心欲吐。
  小倩顯然也心有餘悸,白了林城一眼,轉頭繼續看小美男,口中嘖嘖有聲,“這種啊,才是穿越必遇的美男,那麼溫文爾雅,那麼善良可敬,那麼天賦異稟,那麼……”
  我聽了幾個“那麼”就有點想笑,蘇毓是我見過最執拗,最驕傲,最自我,心機最深沉的小孩了,他變相地在課堂上打擊那些男孩早就不是一回兩回了,整天像個花公雞一樣,一天沒讓人誇他,他就渾身不舒服,琢磨著到處整人。
  不是陷害那些揍他的同窗,就是裝作無意地向先生打小報告,再來就是拿醫館裡的瀉藥去下藥,一刻不得消停。最恐怖的是,表面上還假裝他不過是文質彬彬的十二歲男孩。
  觀察了他兩年,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孩子已經被他的聰穎天賦給寵壞了、慣壞了。假以時日,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這報復心,不是一般二般的重。
  “小倩,什麼叫‘穿越’啊?”這個新興名詞對於嫻淑來說,實在陌生。
  “‘穿越’就是從我們死的那個二十一世紀,通過各種方式穿越時空,來到古代。”我解釋,“從你的角度來看,就是你從你那個時代,突然回到唐代的意思。”
  “那有什麼好?你們不是說,二十一世紀什麼都有嗎?”嫻淑時常聽我們描述二十一世紀,早就想下次就到那裡去定魂了。
  小倩沉痛地說,“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帥哥。有書為證,一旦穿越到古代,帥哥就會如雨後春筍,一個一個冒出來。”
  嫻淑不解,“只有古代有帥哥嗎?”
  “現代的帥哥,剛出生就被有心人士訂去了,所以只能往古代發展,而且古代帥哥特別好騙,隨便露兩手現代詩詞,就引上勾了。”小倩那個口水啊,快沿著樓台滴下去了。
  我不參與她那漫無邊際的幼稚言論,來了古代就知道,找帥哥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飛越五湖四海,也不過遇到了一個蘇毓。況且,我來明朝可不是穿越來的,我這是工作出差。
  突然小倩興奮地拉我的手,“七七,你看,那男孩是不是在看我?”
  我轉頭看向對面的蘇毓,午膳時間,今早的課已經上完了,別的孩子魚貫而出,他卻站在窗台,疑惑地抬頭看小倩,或者說是在小倩和我之間游移。
  午後的陽光照到他白皙的臉龐上,散髮柔和的光芒。這兩年,他身材抽高了不少,人也自信多了,和鹽城初遇的那個男孩不可同日而語。距離那麼遠,他聽不清我們的聲音,也搞不清楚,哪個才是一直纏著他的那個“妖怪”。
  我這才想起,我還從未對任何一個鬼差提過蘇毓真正的“天賦異稟”。這當說不當說,我還在猶豫。幸而他也就是看一會,接著就走了,小倩她們並沒有當作一回事,只當他抬頭觀察一下天氣罷了。
  我松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鬼差被活人記住會怎麼樣,但想來不會是“盡忠職守”的一種表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丁師傅的小醫館門面不大,前後就兩間,由於床鋪不大,只能丁師傅一人睡裡間,蘇毓則睡在外間的木板上,這木板白天則是給病人躺的。我總覺得這不怎麼衛生,但古人哪裡懂得講究衛生,有的睡就不錯了。
  晚上為了省燈油錢,一般不點香燭,蘇毓不習慣早睡,就著單衣盤腿坐在木板上,天氣有些炎熱,他一手搖著蒲扇,閉目回想白天所學。丁師傅一心指望他考取功名,從不教他醫術,但白天就診時蘇毓就在一旁,久而久之,也學會了些“望聞問切”中除“切”以外的知識。丁師傅拿他沒辦法,雖不主動教,但他若有疑問,必盡心竭力解答,當他比親生兒子還親。
  我悄然坐在他身旁,準備嚇他一下。
  不料他卻突然低聲開口,“今天坐在富貴茶館二樓的,哪個是你?”

Rank: 2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5-3-14 21:21:20 |只看該作者
飯糰故事

  聽了他的問話,我知道他果然不能在眾鬼差之中,分辨出哪個是我。這雖是意料之中,但我還是頗有些失望,畢竟都纏了他兩年了。
  說是纏,也不算。
  只是像個旁觀者一樣,在旁邊注視著他,雖然我的注視有些高調,早已被他察覺。
  看他如何成長,如何活得精彩,活得有滋味,即便沒那麼精彩,只要是活著,能呼吸,能疼,能痛,也是好的,更何況,他活得那麼陰險狡詐,那麼狂妄自大。
  第一次在晚上出現,是一年半以前,那時沒從皇城裡回來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我的遺憾到底是什麼。後來我想通了,我的遺憾,就是寂寞。
  在我那二十九年的生命裡,除了和老母相依以外,我一直是寂寞孤獨的,極其的寂寞。那是迫不得已的寂寞,因為我不能引起別人接近的興趣,也沒有接近別人的勇氣,即便如此,我生前也沒有盡全力去改變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浪費生命。
  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我可能是後悔,後悔自己那麼懦弱,那麼自卑。
  因此我也要像其他鬼差一樣,通過這個職業,來彌補自己的遺憾,這才應該是我選擇鬼差的最終理由。
  蘇毓是個活人,他沒辦法瞬間移動,下一秒便消失在我眼前,他也不會百無聊賴,隨便打發時間,他很頑強地活著。於是我無恥地接近他,在無人時出現在他身邊,他被迫接受我的存在,雖然他不一定要理會我。
  剛開始,他的確不理我,只管默誦自己的課文,在腦中復習功課,我自在地來,默默地走。
  後來,他會在挨揍時和我聊聊天,想借此轉移注意力,不再覺得那麼痛,我也樂得和他東拉西扯,從那些孩子出拳的角度,到先生上課時的小動作,聊些有的沒的,在他進入夢鄉後,我便離開。
  有一次,我嘲笑他那麼容易被打,簡直就是個“沙包”,在詳細跟他解釋了何謂“沙包”後,他惱了,自尊心嚴重受創,第二天迂迴地向先生告了狀,自此走上了“成為惡魔”的不歸路。
  再後來,他會將第二天要如何惡整別人的點子先告訴我,我和他一起分析可行性,推演最完美的計劃,然後他再囑咐我,要記得看他的好戲。
  漸漸地,我和蘇毓之間有了一種微妙的聯繫,他是我三十一年在世時間中,唯一一個天天見面的朋友,我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有多惡劣的“人”。
  然而,他還是不知道我的模樣和姓名,在蕓蕓眾生中,若我不開口,他不會也不可能認出我。
  這讓我覺得有些悲哀。
  ××××
  “到底哪個是你?”蘇毓重問一次,這次他睜開眼睛。
  我也把腳盤在木板上,“你猜呢?”
  “反正一定不是那個死盯著我的。”他撇撇嘴。
  他居然能感受到小倩的目光,果然是太炙熱了。
  我露出一絲笑容,雖然他看不到,“嗯,我是坐在她對面的那個。”
  “你們‘妖怪’還成幫結隊出來招搖。”
  由於我一直沒透露關於鬼差的分毫信息,所以蘇小朋友還是用最簡單,他最能理解的“妖怪”來定義我。
  我從來不置可否。“偶爾會一起喝茶。”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忍不住追問。
  我沉默,裝作他沒問。
  他也不再多問了,只是臉上卻有些不快。
  “我同伴誇你漂亮。”應該說是極其漂亮,她簡直迷死了。
  他臉更黑了。
  男孩長得漂亮,也可算是紅顏禍水,導致他經常被同窗取笑。而這點讓他又愛又恨,因為偶爾美貌也能讓他逃過責罰,即使他還小,但天生優勢卻懂得充分發揮。
  不過他還沒有感覺到這容貌能給他帶來的真正威脅。
  “小心一點,沒事弄點泥巴在臉上,別老頂著一張臉在那裡招搖。”我好心提醒。
  他反問我,“你呢,你長得到底怎麼樣?”
  “不告訴你,反正你也看不到。”
  “是因為你長得像醜八怪,所以才不敢讓人看清吧。”
  “哼。”要是我再中他的激將法,那這兩年算是白混了。
  他見沒起作用,聳聳肩,繼續閉眼背書。
  我則縮在木板上,看著這小小斗室。古代的夜很安靜,多數人都早早入睡,街上也是一片漆黑,只剩打更的人巡邏走動。小倩在這時就受不了,每每躲回地府,寧願是昏黃天空,也好過如此寂靜。
  我卻很是喜歡,覺得很久很久都沒有那麼平靜了。
  “蘇毓。”
  “幹什麼?”
  “我以前有一次,我背書背不出,被老師……就是先生罰站在走廊。”
  “果然是蠢人,背書竟然會背不出。”
  我氣結,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最多小學五年級的小鬼而已。
  “是洋文,很難的!”我強調。
  “什麼洋文?”他感興趣了,只要是他不懂的,他都想弄懂。
  “那不是重點。”又開始模糊焦點了。“重點是,我獨自站在走廊,沒有一個人和我說話,其他同學下課了,也只是在我身邊走來走去。”
  他偏著頭,表示他在聽。
  自從他發現他永遠無法看清我的臉,索性就再也不面對我了。
  “這就好像,誰也看不見我,誰也沒發現我。”我深吸一口氣,“我被隔絕了。”
  我仿佛又看見,那個矮小黝黑的小學五年級女生,在走廊上六神無主,想得到同伴的一個眼神,卻發現沒有人注意她,她被遺忘在那個走廊上,罰站到放學,老師才終於想起她,讓她收拾書包回家。
  “我以前看過本書,書里幾個孩子玩一個叫‘水果籃子’的遊戲。在那個遊戲中,每個孩子都有一種水果當代號,有蘋果,有橘子,可是有一個孩子,大家都叫她‘飯糰’。‘飯糰’起初很開心,以為自己有名字了,可以參加遊戲。但開始玩遊戲後,她才發現,她是‘飯糰’,她不是水果,這個遊戲裡,誰也不會叫她的名字。”她坐在板凳上,傻傻等了很久,一如站在走廊的我。
  “你就是那個‘飯糰’?”他揣摩我的意有所指。
  我點頭,“嗯,我就是那個‘飯糰’。”當時看那本漫畫時,我哭了很久。而現在,我還是那個“飯糰”,在活人眼中,我格格不入,跟隱形般的同樣被隔離了。
  我認真地告訴蘇毓,雖然他還小,可能並不懂十二歲的我的悲哀。
  “謝謝你,發現我這個‘飯糰’。”
  “不客氣,我很榮幸。”
  夜色中,蘇毓十二歲的眼眸,此刻流光溢彩。

Rank: 2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5-3-14 21:21:46 |只看該作者
化妝晚會

  在地府的鬼官每日都形色匆匆,工作不是很繁重,卻一板一眼,缺乏技術含量又沒多大樂趣,所以地府定期會舉行一些活動,比如棋牌比賽、聯誼舞會之類,來調劑“員工”生活。棋牌我是不行了,這種完全靠先天智力的比賽,看我生前的學歷就知道我會一敗塗地。至於舞會,我也沒什麼興趣參加,據鬼頭大哥描述,這是一項極其耗費法力的活動。
  地府舞會每月一次,每次都有一個主題,這次我被“舞會迷”白曉筱纏住,隨便怎麼樣也要捨命陪她一次,我這才了解到為什麼舞會耗費法力。
  本月主題是假面舞會,各種道具服飾都靠各人法術變換,舞會設在地府的中央廣場,屆時買票入場,門票上也會攝取一定法力。但最耗費法力的,還是容貌的改變。長期變幻形貌是相當耗費法力的法術,但是在限定時間內變幻,倒也無所謂,尤其是付了代價才能入場的舞會,誰不想漂漂亮亮的。
  鬼官中有回覆成生前相貌的,不過更多的,是借鑒見過的美男美女的容貌,白曉筱曾經在同一個舞會上見過八個張曼玉,六個鞏俐和十個林青霞,可見二十世紀美女的影響力。古代四大美女的影響力也不凡,可惜我就是看到,也認不出。
  舞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眾鬼官花枝招展,帶著面具自由邀舞,下個階段則是根據門票的數字,找到配對的另一方,摘下面具,對方不一定是異性,舞會的宗旨只是讓鬼官互相認識,交個朋友而已。
  白曉筱的法術修行一般,直接限制了她參加舞會的次數,我為此慶幸不已。說到法術修煉,我的法力倒是突飛猛進,這都是藉助於每晚在蘇毓旁邊打坐的功勞,比起同輩的白曉筱、湯琪,應是高了不少。
  從曉筱的時裝雜誌上,我們各選了一套禮服,她的是紅色的露背低領,金色羽毛面具,身材變得前突後翹,我則是黑色的高腰束胸,包裹住一成不變的平板身材,白色天鵝絨面具。
  我們倆戴上面具後進場,我才發覺原來地府有那麼多鬼官,且多數身材完美,要高度有高度,要風度有風度。我並不怎麼會跳舞,但可能是因為戴著面具的緣故,總覺得多了層保護。
  白曉筱顯然對這種舞會已經游刃有餘,沒多久就拐得一位一米九零的男士去跳舞。我自得其樂地喝著飲料,欣賞舞池中的男男女女。
  “你好。”低沉的聲音入耳,我轉頭看來人。
  銀色面具,白色阿瑪尼西裝。
  “你好。”白曉筱曾評論,阿瑪尼基本是歷屆舞會男士的首選品牌,廉價而庸俗。
  “第一次來舞會?”他問。
  “嗯,看得出來?”
  “你看來有些緊張,”見我有些尷尬,他繼續說,“我也是第一次。”
  我猜想他和我差不多,該是沒來地府多久,因為舞會實在流行,沒參加過的都是新人。我回答,“我剛做了三年鬼差。”
  “三年也不算短了,你生前一定不是個愛熱鬧的人。”
  “不是不愛熱鬧,只是熱鬧不青睞我罷了。”
  他玩味了一會,發出邀請,“要不和我跳舞,咱們也熱鬧一下?”
  我失笑,“好啊。”將手交到他手中,進入舞池。
  我倆和周圍華麗的舞姿不同,只是簡單的慢三步。
  “到這裡才發現,原來阿瑪尼和民工工作服沒多大區別。”他自嘲道。
  我並不這麼認為,“民工並不代表廉價或庸俗,他們畢生勤懇。”比起在工作崗位上摸魚的白領,他們的汗水確實在創造價值。
  “對不起,我失言了。”他聲音嚴肅起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老毛病又來了,“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
  “你的鬼差工作還順利嗎?”
  “現在已經習慣了,比起以前工作謀生的種種無奈,鬼差的工作簡直就和度假一樣。”我打趣。
  “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在廠房裡貼標籤。”我描述,“就是在藥罐上纏上一圈標籤,要端正整齊。”
  “這工作聽上去滿技術的。”
  我當他開玩笑,“是啊,尋常人絕對做不來。”
  他低低笑出聲,聲線的確好聽,像大提琴般。
  “你呢,以前是做什麼的?”我對他也有些好奇。
  “政客。”他答道。
  我崇敬,就是翻來覆去都有理的政客?“好厲害。”
  “一般一般,混口飯罷了。”
  我也笑了。
  可能是面具讓我暢所欲言起來,難怪設計出假面舞會,的確有點意思。
  跳了一會,坐了一會,他突然問我,“你門票號碼是多少?”
  我掏出看了下,“八十二。”
  “巧了,”他也掏出他的,“我的也是八十二。”
  這也太巧了,我長那麼大,還沒和別人那麼有緣過,沒想到在地府倒是一償夙願。
  舞會的音樂關了,大家開始通過法術,尋找另一個同樣的號碼。
  白曉筱氣憤地拖了個小孩過來,沒好氣地對我抱怨,“這年頭,連孩子都來參加舞會。”顯然她的有緣人是個孩子。
  周圍人開始摘下面具,我看向面前的銀色面具,一鼓作氣摘下自己的面具。
  他看到我的樣貌明顯遲疑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面具下的容貌是這樣的。
  我暗自對自己做鬼臉,告訴他,“這是我生前的樣子,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自己的臉,用著才踏實。”不管這容貌是不是很平凡,至少它在這世上獨一無二,我不用怕一揭面具,發現周圍人和我同一張臉。
  我相信,這滋味絕對不會太好。
  “沒想到我們想一塊去了。”他也摘下了面具,臉上映襯著笑容,劍眉星目,極有男人魅力的一張臉。
  我鬱悶,忍不住抱怨,憑什麼人家生前就是那麼丰神駿朗,這倒顯得我不改變容貌是自命清高,對不起觀眾了。
  好吧,我暗自承認,我的確自命清高。
  白曉筱找了一張她定魂那個年代的明星的臉,清純得很,此刻正小鳥依人地向我這邊蹭來,顯然目標是銀色面具。
  “帥哥,你的名字是什麼啊?”她插嘴。
  我一愣,倒是忘了問他名字。
  他答道,“席德,你們呢?”看向我們。
  “她叫七七,聶七七,我姓白,叫白曉筱,我們都是鬼差來著。”小妮子精神來了,活躍得很,“你呢,席大哥,你做什麼鬼官的?”
  “我啊,”他嘴角上揚,突然顯得邪肆得很,“我在中央地府工作,職位是地府事務總代理。”
  好長的名號,聽起來至少比我的鬼差強。“那是做什麼職務?”
  白曉筱卻聽成了個石頭人,“你難道是……”
  他解釋,“通俗來說,就是閻王。”

Rank: 2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5-3-14 21:22:07 |只看該作者
權力慾望

  若說遇到閻王讓我大吃一驚的話,那玄燁的臉更是讓我說不出話來。原來和白曉筱配對的小孩就是玄燁,而他的臉,那眉目,那容顏,分明和蘇毓一模一樣。
  這又是唱哪出?
  等我回過神,四圍已經擠滿鬼官。
  大部分是對席德好奇的,欲一睹其真面目。
  曾聽鬼頭大哥說過,在地府的鬼官十之八九沒有見過閻王,實在是他任期太久,久到大部分參加他就職典禮的老鬼官都去投胎去了。
  其中也不乏對玄燁那妖魅容貌感興趣的,確切來說,那應該是十三歲的蘇毓。
  “玄燁,你見過蘇毓?”雖是這麼問,但我想定是見過的。
  “見過,就是那小縣城裡的讀書郎嘛。”玄燁神情有些得意,顯然是早料到了會引起騷動。
  “你怎麼知道的?”那個東方的小縣城,有那麼出名嗎?
  “那是當然,”他拍掉一旁伸來摸他臉蛋的鹹豬手,“我可是在消息四通八達的京城。”
  “京城?”我不太明白蘇毓和南京能扯上什麼關係,就算是皇上,也不至於無所不知。
  “剛開始我只是在朝堂上聽到,”他皺眉從包圍中擠出,太受關注讓他也開始不能適應。 “淮安府府尹上報欽差,欽差再上報皇帝,說他們清河縣出了個神童。”
  神童?
  “據說有過目不忘之才,欽差私下尋訪民間,發現確屬事實。”
  記性好倒是真的。“因此你就去看看?”
  “不止如此,我還聽一個管事太監悄悄給向來好男色的谷王報告,此童長得天仙下凡似的,和一般孌童有天壤之別。”
  谷王?孌童?那王爺!
  沒發現我煞白的臉色,他擺擺手,“我飛過去一見之下,就借他臉皮來用用了。”
  腦中轉過千般念頭,沒有一個是好的預感,我匆匆道別,那廂卻瞄到那席德看著我,沒顧得上多想,就離開了舞會。
  對於蘇毓的容貌,我一直隱隱覺得擔心。我不是沒有見過長得漂亮的,在現代,環肥燕瘦的明星,比比皆是,但確實是沒有見過那麼絕色的,絕色得好似不應存在於這塵世間。他周圍的人,別說那些懷有惡意的男人了,就是丁師傅,偶爾都會看著他失神。這種情況,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是極其不祥的預兆。但這麻煩來得那麼快,實在在我的意料之外。
  在地府中禁止使用瞬間移動,我花了不少時間,從中央廣場跑到地府與人間的交界處。
  正待通過,卻聽背後有那大提琴般的聲音冷冷響起。
  “聶七七,我以閻王的立場提醒你,不要妄圖做任何逾矩之事。”
  我回頭,不解地看向席德,他認為我想做什麼?
  他口氣緩和些道,“我也以朋友的身份勸告你,靜待事態發展是你唯一能做的。”
  我不清楚他指什麼,但他的警告只會讓我更慌亂。
  當我以最快速度回到明朝時,等待我的不是滿目瘡痍,而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我在熟睡的蘇毓旁看到嫻淑,她手執扇子,正萬分抱歉地看著我。
  我心下一沉,她是來定魂的。
  ××××
  清晨的街道,昏暗的晨光點點灑落,我拉著蘇毓不停歇地奔跑。他臉上混合著驚嚇與悲傷,六神無主,只能隨我倉皇逃離。
  丁師傅死了,在和官兵搏鬥中被砍死。
  當時,官兵一衝進醫館就要抓蘇毓,連解釋說明的機會都沒給,霸道蠻橫到讓丁師傅察覺不對勁,於是反抗中被砍死,拖了些許時間讓蘇毓逃命。
  我不知道心裡是否有些慶幸死的不是蘇毓,論親厚,丁師傅自然不及蘇毓,但同樣是條人命,況且我對他並不陌生,他是個老實人,從不多占窮人家的診療費,一心一意撫養蘇毓。不可否認,他是這炎涼世態中僅存的好人之一。他大概早就察覺到了些風聲,以他的資歷和經驗,自然知道蘇毓若是落到權勢人的手中,會是個怎樣的下場,這才拼死抵抗的吧。
  “我們……這是去哪?”他喘著氣問我,臉頰猶有淚痕。
  坦白說,我不知道。從來都沒有落荒而逃、亡命天涯的經驗,我怎麼知道該往哪裡去?
  “有通往城外的暗道嗎?”我問他。
  “我聽大毛說城墻西面有破損,他們經常從那裡溜出去玩。”
  感謝這個貧窮而多戰的年代,城墻永遠都是年久而失修。從一個小狗洞中,蘇毓逃出生天,至少暫時躲入叢林,如未被野獸抓住當飯吃的話,他能多存活一段時間。
  還能往哪裡逃呢?我在林中辨別不了方向,不敢再往深處走,於是靠著塊大岩石休憩。
  “他們為什麼要抓我?”,這場災難來得太突如其來,他不明所以。
  “許是因為某個性好孌童的王爺。”
  蘇毓又問,“是為了我的容貌?”
  即使傾國傾城,也只能背負紅顏禍水。
  “是我害死丁師傅的。”他的眼眶更紅了。
  我搖頭,“不是,是權力與慾望。”
  “誰的權力?誰的慾望?”說時,他咬牙切齒。
  “你想報復?”
  他默然,早熟的眼中第一次閃爍出冰冷。
  我笑他天真,“別傻了,民哪能與官鬥,何況你現在如何溫飽都有問題。”
  恐怕又得回到顛沛流離的乞丐生活。
  “難道就讓他們草菅人命?”
  果然是個理想主義者,還生嫩著。
  “凡事量力而為。”他報復成功的機率比地府出現晴天的幾率還小。
  “蘇毓,你還記得你娘親嗎?”為轉移話題,我問他。
  “記得,娘親很美,很寵我和妹妹。”
  “那你爹呢?”
  “爹很嚴肅,不太和我們閒話。”
  “他們過世了嗎?”
  他黯然點頭,“爹科舉後在朝為官,因得罪權貴,被陷害下獄。家中牽連倒不大,但畢竟家道中落,維持了沒多久,就分家了。我娘是三房,沒分得多少家產,在奔波中得了風寒,撒手人寰。”
  在古代,這類事屢見不鮮,我聽著也不覺得同情他。畢竟在這種人吃人的社會,要生存本身就是件難事。
  蘇毓要的也不是我的同情,對他而言,一年多的乞丐生活,早已讓他了解到人間冷暖,而今天的一切,更讓他渴望權利,妄圖報復。
  “我要考取功名。”
  進入官場,死得更快嗎?“你要行醫救人。”
  “行醫?”他轉頭看我,“為什麼?”
  為了你的小命著想,你還是遠離官場為妙。“丁師傅或許希望你繼承他衣缽。”
  他默然不語。嚴格來說,古人比看慣美國大片的現代人更容易拋棄不切實際的幻想,因為他們生存的環境從來都不允許幻想英雄主義的存在。
  “螻蟻尚且偷生,”我循循善誘,怕他小小年紀,就誤入歧途。“更何況,丁師傅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
  “那又如何?我羽翼未豐,連師傅的皮毛都未學到。”
  我看著此時的蘇毓,這恐怕是他人生中第二個低谷,再一次的一無所有。
  十三歲的他已經和我一般高矮,按現代人來看,也有一米六零。
  不是怎麼高大威猛的肩膀上卻壓著重重的生活重擔,他才十三歲,臉龐猶顯稚氣。封建社會似乎永遠逼著窮孩子早熟,更何況是這種曲折不公的際遇,也難怪他憋著一股氣妄圖報復。
  “只要活著,就會有機會的。”我挖空心思想了半天,終於冒出這麼一句安慰。
  “不錯,會有機會的。”他的臉上,第一次染上嗜血的神情。
  後來,我無數次後悔,為何沒在那時,徹底打消他剛萌芽的念頭。

Rank: 2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5-3-14 21:22:35 |只看該作者
本草綱目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大太陽底下,這詩才能反應我的心情,應該是蘇毓的心情。
  他原本白皙俊俏的臉,現今涂上黑泥不說,還被曬得黑一塊,白一塊,跟個小花貓似的。一雙腳也因為走了太多路而起了很多水泡,挑掉後漸漸變得血肉模糊。
  我不禁感嘆,古人真是太可憐了,沒有交通設施的年代,簡直不是人過的,怎麼會有人還要穿越到古代呢?從清河縣,渡過黃河往西,途徑桃源、虹縣、靈壁,走了半年多,才剛走到鳳陽府,一路上風餐露宿自不在話下,奔波的勞累讓小個子蘇毓抽高並消瘦,似根竹竿,且愈發搖搖欲墜。
  看著比我高一個頭卻更為倔強的蘇毓,暗自搖頭。
  他也算號人物,剛滿十四歲,如此顛沛流離,至少應該學會屈服於現實吧,看他大爺放個碗在面前的架勢,哪有半點乞丐樣?若說十歲那會,他流落街頭還像模像樣,那這四年的咬文嚼字後,他文人酸氣倒是學了個十足十,板著冰塊臉,一副你愛給不給的樣子。
  “蘇毓,你這樣不行,今晚你又要餓肚子了。”
  “那又怎樣?”真拽。
  “你應該低著頭,裝凄慘,這樣人家才會給你銀子。”
  他別過頭,嫌我囉唆。
  “難不成,你還想吃樹皮?”那可憐的樹,他可憐的肚皮,不知哪邊更慘?
  他的肚子配合地咕嚕叫了下,昨天好歹有個包子,今日可是顆粒無收。
  “只是餬口罷了,繼續。”
  繼續什麼?我愣了下,才恍然看著手上的《本草綱目? 蟲部》,接著往下念,“九香蟲;氣味:鹹、溫、無毒。主治:膈脘滯氣,脾腎虧損,元陽不足。用九香蟲一兩(半生焙),車前子(微炒)、陳桔皮各四錢,白術(焙)五錢,杜仲(酥炙)八錢,人研為末,加煉蜜做成丸子,如梧子大。每服一錢五分,以鹽開水或鹽酒磅下,早晚各服一次。”
  念完,停了半晌,看蘇毓垂下眼,暗記了一遍,再道,“有圖嗎?”老規矩,我手上的書本在他看來,是一片空白。
  “有,兩個觸角,六隻腳,有點像金龜子。”
  “知道了,繼續。”
  我認命地念下一個,不知道從何時起,我變成了蘇毓的念書僮。
  剛從清河縣逃出那會,蘇毓不分晝夜走了三天三夜,腳上水泡浮腫一片。我在一旁看著,卻是半點忙也幫不上,一來我不是做醫生的料,二來他對於草藥原型也不甚清楚。丁師傅上山采藥都在他上課時候,他對於草藥原來長啥樣子,半點知識都沒有。
  萬般無奈下,我用法術變來一本該是一百年後才出現的《本草綱目》,對著書本細細研究。 但我畢竟資質有限,對於醫學方面又只通了七竅,漸漸變成我照著書讀,他來分辨草藥。
  後來一路上,他假借各種名義,什麼走路煩悶無聊,又或分辨哪些草藥無毒來餬口等藉口,誑我讀完《本草綱目?草部》。等我回過神,發現他的陰謀時,已經讀到《本草綱目?果部》了。
  算他狠,充分利用我的同情心。
  “蘇毓,你真的想學醫?”不讀書了?
  “你不是一直勸我完成丁師傅的遺願?”他斜睨我,只有這時,他的丹鳳眼才顯出幾分原有的清麗。
  “你變黑變醜了。”真是糟蹋。
  他笑了,敢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那本書,還有多少頁剩下?”
  我翻了翻,“沒多少了。”
  “等我都記住了,我就去尋份差事。”
  “你能做什麼?”書生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況且才十四歲稚齡。
  “我能做的事情多著。”他指指左邊的草堂,“他們讀的書,我都念過。”
  “你那麼小,哪能做先生。”當老師,他省省吧。
  他搖頭,“是做大富人家的書僮。”
  那倒是可以,“那不是把自己給賣了,指不定一賣二三十年的,出來都成老頭子了。”
  蘇毓一愣,在封建觀念中,奴婢能賣給主人家二三十年是件好事,最好賣斷終生,就一輩子 有了依靠。他雖性子傲氣,但終究在世上浸染多時,或多或少也有些奴性思想。
  在我的觀念中,如此賣斷一生,對於資質平常的我,或是個好去處,但對於聰明絕頂的蘇毓,我竊以為是種糟蹋,越和他相處,越覺得他非池中之物,或許就因如此,才對他特別寬容。我開始思索,是不是對蘇毓太過望子成龍了?
  “若是做醫生郎中,此生便不再作另想。”歷來在古代,醫生地位就並不怎麼高,且有曆法規定,一旦從醫,便無法再從事其他職業。
  果然是思想觀念不同,在我這個現代人眼中,醫生一職可是肥缺。
  “濟世救人,也沒甚壞處。”多積累點功德,沒準能在地府還能謀個差事,到時我們就能共事了。我吐吐舌頭,居然已經想到蘇毓死後了,看來近來和他廝混太久,不務正業。
  “這世道有什麼可救的。”他冷諷。“還不是權勢壓人,能活下來的都是達官貴人。”
  又來了,總覺得這半年來的蘇毓,越變越冷漠,越變越孤僻,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叛逆期?
  “世上當然還是好人多。”我昨日定魂的,就是個為救落水老人而死的年輕人。“你的醫術能造福很多人,救回他們的親人。”
  “說的你好像已經看到我救人了。”對於醫術,他並沒有對於學業的那種自信,畢竟他還未曾親手救過病人。
  那倒是沒有看到他救人,我只是希望以後定魂的,不是被他醫死的人就好。
  “你那麼聰明,一旦學成,定是個揚名四方的名醫,屆時什麼達官貴人,還不是要請你來幫他們看診,操控他們的生老病死。”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蘇毓認真開始考慮這個可能性。
  “蘇毓,我有事要走了。”也是時候回地府走走了。
  他抬頭看向我站的方向,“你還會回來嗎?”
  就是這種倔強又寂寞的眼神,讓我這半年都丟不下他,別說去地府了,就是去定魂也是速戰速決,就怕丟下他一個人孤單。
  我狠狠心,用法術將自己隱身,讓他再說不出輓留的話。
  蘇毓見我消失在空中,也並不驚訝。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用隱身術,陪著他而不用讀這讀那,倒也不錯。突然有點好奇,不曉得他獨處時是什麼樣子。
  我坐回剛剛的位置,細細觀察他的側面。
  蘇毓眉目有神,尤其睫毛很長,顴骨不高,鼻梁相當挺直,薄脣緊抿,略顯無情,此刻的他有些寂寞,歸咎到底,在這朝代,他再無其他親人或相熟的人。被隔離在人群之外的他,警惕地觀察著往來人群,這就是他沒讓我看到的一面嗎?
  對於十四歲的少年來說,他老成得過分。慢慢我才發現,這是古人通病,辛勞過度造成早熟的孩子到處都是,他倒也不算是例外,尤其他要在外求生,為掙扎求存,我不懷疑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會拿起武器,這也是古代犯罪率奇高的原因,我今日定魂的,有五個是謀殺。
  古人大概平均壽命五十歲左右,很少長壽,實在是生活艱辛,意外叢生,要長命也難,我會看著蘇毓死去嗎?這個念頭震懾了我,很難想象他垂垂老矣,牙齒脫落的樣子,但想必還蠻有趣的。
  不過那還要多少年吶?
  半晌,我見蘇毓慢慢抬起長著細小粗繭的手,五指伸張,喃喃道,“操控生老病死。”嘴角揚起,竟是笑了。

Rank: 2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5-3-14 21:23:06 |只看該作者
師承鬼差

  我發現,雖沒辦法解決蘇毓的飯食問題,倒是能解決他的住宿問題。於是日日用一兩銀子租下“福來客棧”的天字一號房,床由他睡,我則端坐一旁。
  剛一開始,他還不樂意,說是要打地鋪,在我費了幾番口舌,解釋清我根本就不需要睡眠以後,他這小大爺就踏踏實實地睡在了床上,每日睡得死沉死沉的,很是心安理得。
  自此打蛇棍上,我顯然沒有吸取《本草綱目》的教訓,這一縱容,他就順桿而上,越發差使起我來。
  他讓我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打探鳳陽縣中哪家醫館,最適合他做學徒。
  鳳陽城中除了個別小醫館以外,有五家大醫館,我用了幾天,晃東晃西查看,倒是發現各有千秋,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城東張家醫館,張大夫年過五十,不再有餘力收徒弟,三個徒弟雖已出師,但技藝只繼承了五成,日漸門客稀少;城南王家醫館,王大夫醫術雖好,但收費昂貴,且從不收徒弟,怕青出於藍甚於藍;城中李家世襲醫術,只傳李家子孫,很久不收外徒了;城西吳家醫館,吳大夫收了兩個十餘歲的孩童為徒,平日卻不見他傳授醫術,兩個孩子多是打雜;城北韋家醫館義診最多,韋大夫濟世為懷,整日忙於為窮苦人家看病,沒空收徒弟。”
  總而言之,就是都不適合,在古代想找份工作,果然很難。
  蘇毓皺眉,也煩惱起來,看來鳳陽城未必有名醫可拜師。他會的,不是讀書,就是醫術。以他的經濟實力,是很難重返私塾,他日考取功名。唯有繼續從醫,至少這在我看來,比為奴為婢要好的多。
  客棧隔壁傳來呻吟聲,隨即人聲喧嘩,我和蘇毓出門查看,是隔壁的住客突然發了急診,性命垂危。他趴倒在地上,臉部神經抽勒,一手捂著心臟部位,虛汗直下,應是心臟病之類的疾病。
  蘇毓想上前把脈,我拉住他,小聲說,“他是心病,沒得救的。”再說了,別人也不會讓個小毛孩來救人。
  我已看到一位鬼差站在旁邊,不過他並沒看到我。
  沒多久,住客就咽氣了,鬼差定魂後閃身離去,住客的妻子趴在屍體上哭嚎,其情可悲。他們夫妻是路過鳳陽,可能是一路趕路太過勞累,才會病發的。
  再等下去,估計鬼吏也要來了,我示意蘇毓回房。
  剛關上房門,他便問我,“你怎麼知道他是心疾?”
  “他手捂著的地方是心臟。”我隨口回答,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水。這茶水,蘇毓喝了等於沒喝,因為是用我的銀兩買的,不能進胃。
  “他捂的地方是心臟?”他奇道。
  我覺得他大驚小怪,“心臟在胸口偏左,你不知道嗎?”
  他還是瞪著我坐著的方向,瞪得古怪莫名。
  我的茶水在喉口嗆到了。
  我醒悟到,雖然在現代,這些人體結構不過是常識,可古代沒有解剖學,蘇毓小小年紀,怎懂得心臟位置。
  我是雞同鴨講了,難怪他聽不懂。
  “嗯,這是我們那邊的基本常識。”至於是哪邊?我不道明,這麼解釋要沒完沒了了。
  蘇毓一聲不響,默默思考著什麼,他坐在窗台下,月光灑在他背後,銀白的光暈,打亮了刻意造成的黝黑膚色。
  我則趴在桌旁,想象這茶水是酒。好想念地府的啤酒,要不用法術變一杯?
  當我還在掙扎著要不要浪費法術時,背光下,蘇毓的眼神卻越來越亮,神情越來越興奮。
  我擔憂地看著他,這孩子不會吃興奮劑、吸可卡因了吧。
  他嘴脣微動,很含糊地說了一句。
  “我想,我不需要再拜師學醫了。”
  ××××
  什麼叫不用拜師學醫?還不是靠我二十一世紀的醫學科技。
  當蘇毓發現我除了《本草綱目》以外,還知道其他醫學知識後,他就索性讓我教他醫術,日日照本宣科,從人體結構到各類脈象,反正他學習欲旺盛,要樣樣精通。
  在我教給他一些查來的把脈手法後,他竟開始初試身手,著手救人,第一批的對象就是久住在破廟的身患頑疾的乞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他挨個把脈診斷,望聞問切後暗自沉吟。
  我忍不住問他,“你診出什麼端倪沒?”
  他點頭,“可惜還不能肯定。我缺銀兩,沒法買藥草熬制給他們吃,這才能驗證我的推斷。”
  這也是,但若他真能診治他們,這些乞丐可就有救了。
  “人的脈象在寸關尺三部,脈應不浮不沉,和緩有力。”
  蘇毓將食指中指搭在另一隻手腕上,感覺自己的脈象。
  “常見脈象有二十八脈。”我細細解說了二十八種脈象後,便問他,“你是什麼脈?”
  “氣血不順,應是虛脈。”吃得那麼少,能不虛嗎?真懷疑他在減肥。
  “難怪臉色那麼差。”
  他往我坐的方向瞥一眼,無言地將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想看我的脈象。
  沒多時,他的臉色變得差。
  我自然明白原因,我是不可能有任何脈象的。
  “你為什麼沒有脈象?”
  “沒有就沒有羅。”他的手指搭在我手腕,別說觸感,我連基本的手指冷熱都毫無知覺,怎麼可能有脈搏。我早就是個死人了。
  “即使妖魔,也是狐蛇等所變,應有脈象,難道你的脈象不在手腕?”
  我故作輕鬆道,“沒有就沒有,你早知道我不是常人。”常人,即正常人。
  “難不成你是鬼?”
  我搖頭,鬼就是死魂,我是鬼差,照鬼頭大哥說來,和低級死魂可是有很大差距的,雖然他說對了一半。
  我反問他,“你不怕我害你?”在街尾巷聞中,鬼怪皆為吸人精血、魂魄之輩,我明顯是怪物中的怪物,精怪中的精怪。
  “不怕。”他眼神流轉,閃爍光芒。
  “哦?真的?”那是他對我的信任?
  “忘了我們怎麼認識的?世上沒那麼蠢笨的,給孩子吃饅頭的鬼怪。”
  我氣結,“那叫善良,好不好?”根本和蠢笨無關。
  他不在意地擺擺手,“況且就算是鬼怪,也是我一人的鬼怪?”充滿占有欲的宣言,突然出自他口中,倨傲而自豪。
  “你一人的?”我心中怪怪的,啥時我有標籤了?
  “老天派給我的,獨一無二的,只幫我的鬼怪。”他咧開嘴笑了,笑靨絕美無比,襯著青澀的臉龐一片光明。此刻,他才像放下陰郁的十四歲少年。
  我有些惶恐,那麼多形容詞,是指我嗎?我這個,只是因為寂寞,才賴在他身邊的鬼差?何時被他誤認為是上天特地派來幫他的使者?“我不是吧。”
  “你是。”蘇毓回憶,“剛流落街頭時,因為娘親的美貌,經常會惹很多事端,沒多久,娘就心力交瘁,病死了,後來妹妹餓死後,只剩我一人。可是,我遇見了你。”
  父母、兄妹、養父個個離他而去,對他而言,人世一片昏暗,從無公平可言。他所見的,多的是和他同樣年幼的乞丐孤兒,他們或是餓死,或是凍死,或是被打死,他曾以為他也會是這種命運。但他遇見了我,就好比灰姑娘遇見了仙女,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周圍的孩子不同了,命運賦予他幸運,而他的幸運就是遇見了我。”
  因為我的自私妄為,我的玩忽職守,利用他良好的記憶力和鬼差唯一的聲音漏洞,闖入他的人生,寄予了他原本不切實際的希望。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我的出現和他的命運緊緊相連,且深信不移。對我的期許,對身世的不平,不斷撕扯著他的慾望,叫囂復仇。

Rank: 2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5-3-14 21:23:29 |只看該作者
義診之約

  在穿越小說中,每每那些女主角能在眾人中鶴立雞群,我自以為,都是心理年齡在作祟,再加上十幾年的現代教育,自然與眾不同。在這荒蕪年代,沒有什麼比博學多識更引人注目了。
  不知從何時起,住在破廟中的乞丐漸漸開始相信那個古怪的,老是在他們脈搏上摸來摸去的小男孩。他們在商量後,湊足了錢,照著蘇毓的交代,去藥房買了幾包藥給病得尤其重的一個孩子。
  幾日後,那孩子明顯好轉了,燒也退了,人也不說胡話了,蘇毓醫治好了他生平第一個患者。孩子八歲,叫阿毛,沒有全名,三歲被惡徒欺侮,打折了右腿,簡單包紮後留下了長短腿的殘疾。
  這幾日,蘇毓一直坐在阿毛身邊,觀察他的情況。當他臉色變好,漸漸醒來時,蘇毓呆愣一會後站起來,俯視著阿毛那對他感激涕零的模樣。
  此時的他,不知心裡在想什麼,卻讓我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阿毛醒了,我也大大松了口氣,真怕蘇毓誤人子弟,把人家孩子給耽誤了。幸虧天才加上勤奮的效果,古往今來都不會太差。
  沒多久,這個嘴上沒毛,身高剛到一米七的男孩居然也成了小有名氣的郎中。遠近的乞丐都知曉他的名聲,讓他來診治。病輕的,他便說些個需注意的地方,讓病人自行調理;病重的,他就口述藥方,讓病人籌錢去。
  幾天下來,我發現他看診時,竟沒帶半點一貫的倨傲,平淡無波得讓人心下琢磨不出,到底是死疾還是小病,開起藥方,用起藥來也是半點不猶豫。
  我奇怪,“你難道不怕開錯藥嗎?”
  他擦擦手,這表示他要休息了,今日不再看診。“開錯又如何?哪個大夫能保證不開錯?與其畏首畏尾,還不如照著自個心思來開。”
  “開錯不是就誤了人家?”他就不急的嗎?
  蘇毓眼神卻很清冷,“人貧命賤,除了我,他們難道還能指望別人來救嗎?”
  世態炎涼得很,除非是自個身子骨硬,否則就是病死的份。
  “若是救不活呢?”我猶不死心,追問。
  “那是他們的命數。”他並沒有醫者憐憫之心,可能那些病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實驗中的小白鼠。
  我很失望,我開始覺得在蘇毓身上,少了一些我想在他身上看到的東西,還是那東西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我果然對他寄託過大,或許我也是一個隱藏的完美主義者。
  ××××
  “七七,你最近怎麼不去陪你的小朋友了?”小倩本月第四次在餓死酒樓中遇到了我,萬分驚訝,想當年我可以拋棄他們半年不見人影。
  我喝著餓死酒樓提供的香檳,不得不承認,對於鬼官來說,節省法力的天性的確是不可抗拒的。
  “他最近比較忙。”算一算,我已經月余沒有出現在蘇毓面前了。
  自從那日發現他對於患者的心態後,我有些心涼,不自覺地疏遠他,對原本覺得自己教了個聰明徒弟的心態有些懷疑,或許我這個不屬於活人範疇之內的鬼差不應該頻繁打擾他的生活,過早教給他那些他應是循序漸進學習的醫學知識。
  若說半年以前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話,現在就是若即若離,偶爾報到一下。況且,他也很忙。
  “我的書生下月要參加科舉了。”小倩嘆了口氣,
  “這不是好事嘛,求取功名可是他們頭等大事。”
  她對此並不抱希望,“他肯定會名落孫山。”
  “那麼悲觀?”
  小倩重重點了點頭,“他的文采不是一般的爛,此次能參加應試,全是托親戚舉薦。”
  那結果的確是很懸。
  “既然朝中有親戚,他應該可以買官。”對於這個朝代的當官制度,我略有耳聞。
  “只是遠房親戚,若真要買官,他家還沒那個實力。”
  我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那你為什麼喜歡他?”又沒有才,又沒有貌。
  她搖頭不語,既然她不願說,那我也不再多問。
  “你的小朋友在忙啥?”
  蘇毓嗎?“他去了家藥鋪當藥童。”不是普通的藥鋪,是鳳陽縣最大的一家。而他之所以能當上藥童,是因為他隨便掃了一眼,就將一面墻上所有抽屜的藥名和位置都記下了,比起原來那個手忙腳亂的藥童,他實在機靈太多。
  “藥童?看來他是決定要從醫了。”
  我搖頭,他只是想更清楚藥材藥性,醫術他都在我這裡學了。
  “小倩,我發覺在這亂世生存,難道真要有點心機?”
  “你指誰?”
  “蘇毓。”我告訴小倩,即使他過目不忘,也沒有如斯厲害,去見藥鋪店主之前,他讓我先打探,把那墻的藥名與位置細細轉述於他,讓他有十足把握。
  他的心機的確越發深沉,把我特殊身份也用了個十足。想到這,我心情更沉重了,他似乎真的把我當成救星了。
  “想蠻深遠的。”小倩不在意地笑了,“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再被人欺負。”
  “我不覺得這是好事。”總想著,他不過才初中罷了,應該是摸爬打科的年紀。
  “人無完人,我的書生也有兩房妻妾了。”小倩喜歡喝可樂,半點不怕那甜膩。“一個時代的人,做一個時代的事。”
  小倩是我朋友中唯一一個知道我和蘇毓能語言交流的。她第一次知曉後,還特地跑去找她的書生聊天,結果被書生當成花痴,不屑一顧。幾次下來,書生竟再納一房小妾,以擺脫這個連面容都不清不楚的女人糾纏。
  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我想,蘇毓之所以能那麼快接受,應該是因為他妹妹的死,留給他太多疑惑不解。
  “小倩,大夫不是應該有仁者之心嗎?”
  小倩長大嘴笑我,“七七,你怎麼還那麼天真?”
  我一聽之下,極度鬱悶。
  “醫生不過是正常人,當然也有好有壞,有貪慾,有雜念。”她用酒杯敲我的頭,“你總不能指望所有醫生都無私奉獻,那這世界就大同了。”
  想想也是,是我太固步自封了,這麼大人了,還那麼理想化。
  “蘇毓只要醫術好,管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一想就想到我在煩惱什麼,“你別總把蘇毓當成孩子,他一個行差踏錯,你就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覺得哪裡出了問題。一樣米養百樣人,你控制不了,只要他不害人就成。”
  我點頭,終於釋然。
  ××××
  初更時分,我回到客棧,
  蘇毓倒是半點沒受我來去不定的影響,在床上徑自酣睡。
  我坐到他床沿旁,看他臉朝內蜷縮著,不過月余,他的身子似乎抽長了些。我的彆扭也鬧完了,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彆扭,就躲得不見人影的性格。
  以前人緣不好,倒是沒什麼彆扭的機會。
  我想了半天,自言自語,“蘇毓,你不用做我想讓你做的大夫,做你自己就好。”
  半晌,床裡那邊傳來悶聲。
  “我,蘇毓,答應你,只要是有生之年,就會幫窮人開義診。”
  之後,他也的確在有生之年履行了這個承諾。

Rank: 2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5-3-14 21:2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藥童

  “張大爺,這是你藥方上寫的生石亭脂一兩、生川烏頭一兩、無名異二兩。回去放在一起,碾磨成末,再用蔥白搗汁和藥做成丸子。每次服一錢,記得要空心服,配以淡茶加生蔥送下。”
  自從蘇毓來到藥鋪做藥童,藥鋪的生意漸漸好了許多。且不說他抓藥手腳麻利,從不出錯,他還能就著藥方,囑咐患者更多大夫不屑於交代的細節。當然他這麼做也是有意圖的,他對於每個來抓藥的患者,都借機把脈,以此研究城中所有醫館大夫的醫術。
  畢竟書本上的知識還是死的,世上疑難雜症很多,因此經驗更為重要,什麼樣的病症配上什麼樣的體質,該配多大劑量的藥量,都需酌情處理。現在蘇毓乖乖窩在這藥鋪,就是打著這個小算盤。
  我不由感嘆,這小子已經比我這個現代人,還要更奸詐許多。
  近日我基本駐紮在藥鋪之中,藥鋪開門做生意,自然不好攆客出門,再來我也不過就是占領一個椅子方寸之地,掌事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蘇毓也不大來理睬我,對於源源不斷上門的患者,我瞧他是深感“老鼠掉在了米缸裡”,偷著樂。尤其是當他把脈後,發現藥房和他心中所計量的出入不大時,就更為得意了。
  這都什麼人呢?總覺得他在玩一個甚為感興趣的智力問答,越答到後面,他越是有信心。我怎麼就教了這麼個妖孽,假以時日,他該有多深沉的心機,不是把人都當猴耍了嗎?
  藥鋪老闆就是一鮮明例證,拿蘇毓當手心裡的寶,但凡他的薪資夥食補貼,都比同職位的其他夥計好的多,那些夥計自然恨得牙癢,尤其是被蘇毓頂替了職位的那個,卻又是無可奈何。而蘇毓對他們的態度,居然也是蔑視、輕視、無視,一點都不曉得尊重前輩,那些可都是大他七八歲的“大人”。
  我敢斷定,他必有一日因此而死於非命。
  蘇毓感覺到我的視線,對我的方向掃了一眼,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他匆匆取過張紙條,寫了個藥方,遞給我。
  “甘草二兩,蜜水灸過,加水二升,煮成一升半。每服五合,一天服兩次。”
  我查了一下甘草藥性,甘草湯?是去我的火嗎?
  ××××
  同樣是餓死酒樓,同樣和小倩對飲,這次卻還有第三者興衝衝地加入。
  “在聊什麼?”一旁有人落座。
  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你好,我叫席德。”一張平凡的臉,若不是聲音特別,還真的會以為不過是尋常鬼差。什麼時候我也和蘇毓一般,對聲音如此敏感了?
  小倩並不清楚來龍去脈,以為席德是我新認識的鬼差,笑著打招呼,“你好,我叫聶小倩。”
  席德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反應,明顯不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人。
  “我們在聊明朝生存法則。”
  “哦?”他笑了,平凡的臉龐竟然也能散髮柔和親近的氣質,“什麼法則?”
  “庸庸碌碌,隨波逐流。”小倩回答。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補充。
  “聽起來不是很樂觀。”
  “把握利用每個機會,踐踏著別人往上爬,憑藉天賦藐視凡人,那是神,還是魔?”我自問自答,“那是魔。”
  我說的嚴重了,蘇毓現在還沒到這個地步。但那個朝代位高權重的人呢?何嘗不是這麼爬上去的。
  “當然,封建主義社會是吃人的社會。”
  席德若有所思,“你們生存的世界不是吃人的社會嗎?”
  “當然不是,”小倩滔滔不絕地大大誇讚了社會主義社會一番,“活著的時候不覺得,咱們黨的光輝真的是照耀到咱每一個老百姓,人人如沐春風。”
  我倒是沒那麼深刻的感想,“我覺得比起明朝的百姓,我們太幸運了,即使還只是發展中國家。”
  沒有平等的社會很扭曲,人命如草芥。
  在我定魂的過程中,碰到的無頭冤案、錯案多得很,人命存亡只握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手中。平樂縣有個地紳,三個兒子都是紈褲子弟,日日輪番調戲良家婦女,官府照樣不管不顧,幾次入公堂都是些替罪羔羊被問斬。林城大哥對他們是恨得牙癢癢的,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大兒子得結核病死了,在地府狠揍了他的死魂一頓才解氣。
  當時我問他,“難道當香港警察時,也是這麼對犯人濫用私刑?”
  他很遺憾地搖頭否認,“在香港,警察動手的話會遭到市民投訴。”於是緊接一句,“還是在地府打得痛快。”
  當然痛快,那死魂痛得半死,卻沒有半點傷痕浮現,讓他下手不知輕重,足足修理了兩個小時,哀號響徹枉死城。
  嫻淑跟著湊熱鬧,補了兩個耳刮子,她最恨壞女子閨譽的下流男人了。
  自此兩人含情脈脈,益發和樂美滿。
  “我生前是奴隸制社會,那時的人,光是生存就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回憶起往事,“早起,打獵,處理獵物,烤熟,之後就是休息,日復一日。”
  沒想到還有奴隸社會來的鬼官,小倩驚詫這地府真是奇人百出。“那你到了我們現代,一定第一時間發瘋。”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遠古而來的死魂,不愧是任期千年的閻王,資歷就是比我們深。
  席德被小倩的誇張逗樂了,“是啊,我至今只能接受到唐朝。”
  所以這地府才從上到下,唐裝素裹嗎?
  “聽說林城要跳槽當判官了。”鬼頭大哥前幾日就在哀嘆,又損失一個鬼差。
  “這事還懸著,過幾日面試了才看有沒有譜。”面試的是高級鬼頭。
  “那嫻淑不是孤單單在人間定魂了?”
  小倩答道,“這事還是她提議的,她覺得男人大丈夫,應該有自己的事業,若不是在地府必要為官,她沒準也不當鬼差,在家相夫教子了。”
  在地府有事業有家庭,我覺得這事當真怪異之極。
  席德覺得有趣,便打聽,“你說那要當判官的鬼差叫什麼?”
  “林城。”我回答,難不成他要舉薦一下,開個後門?
  他明白我的疑問,搖頭道,“這不是我職責範圍,我只是好奇罷了。”
  我雖大驚小怪,但其實這樣的情況在地府很常見,住在我房子旁邊的,便是個三口之家,男主人朱醒之是現代人,女主人顧諾言是清朝人,孩子莫墨十三歲,生前是個法官,三人過家家一般在一起,互相陪伴。
  相信不久以後,林城和嫻淑就會成親,屆時必能看到一場古色古香的婚禮。

Rank: 2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5-3-14 21:24:19 |只看該作者
法定假日

  “今日放假一日。”
  凌晨打開扇子,我便看到這麼一句話,頓時有些茫然,完全沒有放假的喜悅,反而覺得,這年頭的日子,是越來越難打發了,連鬼差這種閑差,居然還有放假,簡直不知所謂。而且,到底還有多少福利和詭異制度,是我不知道的?改天要好好和鬼頭大哥交流交流。
  看向一旁的蘇毓,他已經被地府至高無上的法術給定格了,應是要這麼躺著一天。於是,我開始猜想這放假應該不是鬼差獨有的,而是整個地府天府都給休假了,那得多少人被定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法定假日?
  等了四年才有那麼一次法定假日,跟奧運會一樣,不知應是喜還是憂。
  昏暗中一旁浮現三個人影,是小倩、嫻淑和林城,“七七,就知道你在這裡發呆,今天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容不得你浪費時間。”
  做事?不是放假來著?
  我疑惑中想問清楚,小倩卻一聲歡呼撲到動彈不得的蘇毓身上,又是捏來,又是揉的,對他的俊臉進行了慘無人道的糟蹋,我不忍目睹。
  “小倩,快下來,這成何體統!”嫻淑小聲責問,上前拉扯她。
  “花痴。”林城唾棄。
  我也看不下去了,幫嫻淑拉她下來,人是下來了,巴掌還貼著那臉。
  “那個……小倩,你不是說趕時間的嗎?”沒轍了,我趕緊問那個吃豆腐吃得渾然忘我的人。
  她回頭,呆愣半分鐘後才回神,“對哦,今天是公休日。”
  我瀑布汗。
  “這是要去哪裡?”從明朝通向地府的路上,我問他們。
  “去地府調遣中心。”林城走在嫻淑旁,“我們要選定下次的工作地點和時間。”
  “下次?”我是不是在培訓班的時候又漏聽了些什麼?
  還是嫻淑好心,向我細細解釋,“鬼差每五年就要重新選擇一次工作地點和時間,你上任的鬼差乾了一年,就投胎去了,所以你是補他的空缺,現在你也做了四年,加上前任的一年,五年的時限到了,要換工作地點和時間了。”
  換?為什麼要換?我有點心慌,記掛著那定格著的某人。
  “每五年就有一次休假,很多工作地點調動,時間調動,都是在這個時候選定的。”小倩補充。
  我躊躇著問他們,“那我能選繼續下去呆在明朝五年嗎?”
  “當然可以啦,”小倩攬住我,親熱異常,“太好了,你能陪我了。”
  我轉向嫻淑,“嫻淑,你不繼續留在明朝嗎?”
  嫻淑搖頭,“城哥說明朝太封建保守,他希望我能到其他空間的現代去定魂,我也想去香港看看城哥工作過的地方。”
  果然是還未成親已經以夫為天了,我和小倩心有靈犀地偷笑,她總算打算去現代定魂了,就不知道看到現代女性的生活方式後,她會被嚇成怎麼樣。
  不經意瞄到路旁有個穿著龍袍的男子對我含笑點頭,似乎是認識我,我小聲問一旁的小倩。 “他是誰?”
  “我們這批鬼差的鬼使小蔣,你不會沒見過吧?”嫻淑瞪著我。
  我這才恍然,原來就是那個和鬼頭大哥打賭後,每次我通過都躲在一旁閣樓上,等著我去找他的鬼使。本人果然長得獐頭鼠目,即使面貌平凡還莫名惹人厭惡,他是我在地府知道的第一個賭鬼,鬼頭大哥權充第二個。
  鬼使小蔣上前兩步,躬身拂袖,作謙卑狀,“百聞不如一見,你就是鬼差七七?”
  “你是鬼使小蔣?”我回他,兩人都是相見恨晚。
  “敝人正是蔣介石。”他隆起袖子的樣子讓我想到太監。
  我還孫中山,地府的人都愛拿名字開玩笑,因為在這裡,名字已經變成一個代號中的代號,全沒有一絲意義。
  果然他忽地一笑,“開玩笑的,其實我叫蔣蔣。”
  我咬牙,心下不禁懷疑他指的哪個才是玩笑,此人真是極度的不正經,眼神斜睨著我,配著那一身龍袍,那眼鼻朝天的架勢,還真有皇家驕傲跋扈的風範。
  “七七,別理他,他就叫小蔣。”小倩和他混得比較熟,一腳把他踢回原型,還是踢重點部位。他當然不會覺得任何疼痛,卻硬是捂住那裡直跳腳,逗得我和小倩都笑了出來,嫻淑臉上暈紅一片。
  “小倩幽魂,為啥你能叫聶小倩,敝人就不能是蔣介石吶?”
  小倩沒理會他,拉著我繼續往地府方向走,“別理他,咱們還要見他五年吶,現在關鍵的是去調遣中心,我怕晚了,就申請不到了。”
  “會申請不到?”以前有這種事情嗎?
  “明朝雖然不像唐朝盛世或者現代那麼搶手,但明朝初期還是個優差,這一向是先到先得的,如果這五年的鬼差人數滿了,就沒我們的份了。”小倩的神色有些嚴肅。
  我也暗自加快了腳步,琢磨著到底是小倩對她那書生依賴深,還是我對於蘇毓的不捨多?還是一旦和人世有所牽扯,總有一些是放不下的。
  鬼頭大哥和我提過,曾有個鬼差,母性很強,愛上一個嬰兒,默默守護在他身邊,直至他老死,親自陪他去投胎,並且用盡所有法術向天府祈求下輩子能在世間見他一面。至於最後天府有沒有達成她的祈求,鬼頭大哥也不清楚,安排命運之類的事情,向來都不是地府管的。
  ××××
  調遣中心果然是鬼差成群,當然還有其他職業,比如林城之類的判官,就提出只接黑社會的,或者只接貪污受賄、姦淫擄掠的,煞是有趣。鬼頭大哥也是第三次申請提升職位了,老是招聘跳槽率那麼高的鬼差職業,的確也沒啥意思。
  我仔細填好申請表格,再三確認年號和空間號,在“申請理由”那一欄,我猶豫了很久,才填上兩個字“蘇毓”,這是我唯一的理由,最誠實的理由。
  小倩那張理由寫的也是那書生的名字,據她說,審批的鬼官從來都不看理由的,只看提交時間,先到先得。
  聽到這,我趕緊把表格交了上去,生怕其他窗口的哪個鬼差比我早了幾秒。拜託,我還想看到蘇毓長大成人吶。
  結果在下午四點出來,沒有提交申請表格或申請沒被批准的鬼差,就按照哪裡有空缺哪裡補的原則,進行隨機分配。
  我們三個鬼差、一個判官准備在餓死酒樓等結果,到了酒樓才發現,那真是人山人海,擠都擠不進。酒樓的小二認識我,溜出來抱歉地對我說,“七七,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實在太多,老闆規定,只有真的餓死的死魂,才能進來消費。”
  我顯然和餓死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一行人也沒有,只能摸摸鼻子退出來,找個廣場打坐築“長城”去了。
  不知從何時起,地府開始流行搓麻將,而且越演越烈,基本上我是在第三批掃盲中被掃到才學會的,後來想想,四年地府生活,好歹也學習了點技能,心下也有些安慰,但即使學會了,牌技一般的我也不太上場,基本就是在旁下法術的。
  為了防止牌友用法術作弊,在麻將牌上要請第三方下一個禁止使用法術的法術,我就是專門負責這項工作的。我剛默默設下法術,鬼頭大哥就犯規被抓出來。他在地府待的時間雖然長,但一直疏於練習法術,且不斷揮霍法力。
  嫻淑也是因為輸多贏少,不太喜愛這項運動,就陪在林城旁,於是牌桌上再加了個湯琪。自從湯琪經歷了幾年的文化大革命後,完全變了個人,時而自高自大,時而謹小慎微,整個心理狀態偏差,連帶出牌也是飄忽不定,讓做他上家的鬼頭大哥摸不著頭腦。
  “曉筱,你這次申請什麼年代?”我問坐在鬼頭大哥旁邊的白曉筱。
  “我還是繼續下去,暫時沒有什麼年代特別想去的。”
  湯琪則不用問,自然還是混七?年初的中國。
  麻將搓到一半,我的扇面上已顯示申請成功,嘴角上揚,看來還可陪蘇毓同學五年吶。

Rank: 2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5-3-14 21:24:44 |只看該作者
自立門戶

  明朝永樂年間。
  “蘇大哥!”大街上,一女子驚喜地叫喚身旁經過的男孩。
  十七歲的蘇毓,一身月白色長衫,黑布長靴,雖是簡單樸素,但在人群中卻很是引人注目,卻不再是幾年以前那種陰柔面相的撩人。一方面是年齡的見長,身材拔高許多,另一方面是被曬黑的膚色,也不再顯得像以前那麼俊美而少男人味。
  雖是被叫住,他卻只是閒閒地轉過半個身子,問道,“什麼事?”
  女子臉上羞紅一片,“那個……蘇大哥,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
  她是隔壁菜場顧大娘的女兒顧芬,年方十五,窮人家的孩子不比大戶人家,年紀小小就跟著娘親出來賣菜,對於她來說,在藥鋪謀事的藥童蘇毓一表人才,又有精湛醫術,是社會底層人群中的最理想夫婿。
  對哦,明天是七夕,七夕晚上邀約,很明顯的“暗示”啦。
  蘇毓佯做為難,“今晚師傅安排我在藥鋪守夜,恐怕沒空去了。”藥鋪裡有些珍貴藥材,夥計們會輪番守夜,睡在鋪中。
  顧芬小臉上堆滿黯淡之色,不止是失望於今晚他的無法赴約,更覺得自己以後恐怕沒有第二次邀約的勇氣,於是默默離去。
  “真無情,又拒絕了一顆少女心。”我幾步追上蘇毓,側著抬頭調侃他。
  他照樣無視我的臉龐,“我現今無心男女之事。”
  “高傲。”沒想到他也蠻現代的,大概要到三十好幾,才會考慮這種“男女之事”。
  隨著他步入一家酒樓二樓的包房,包房中坐著的正是藥鋪的老闆鄒大衝。
  鄒老闆對於我的出現並沒有什麼異議,在他眼中,我估計就是一個莫名其妙,老是出現在藥鋪,不是蘇毓的姐姐就是蘇毓的妹妹的路人甲,可以自動忽略的那種。
  “鄒老闆。”蘇毓扶桌坐下,我自動自發坐在一旁,今日定魂都在凌晨,任務已經完成,聽說蘇毓有個“大計劃”,就跟來看看。
  “說吧,你找我談何事?”
  “鄒老闆,下個月我的用工期到期,我打算在街尾開醫館。”
  鄒老闆儘管是藥鋪的老闆,其實只是對於藥材在行,對於醫術是半點不懂,他也不是很瞧得起大夫。
  “這樣啊,就算你是我們這裡最得力的夥計,但你既然決定了要走,我也不會輓留。”鄒老闆抿口茶水,以為蘇毓拿喬,以辭職威脅他。
  “鄒老闆,我不是要您輓留,我是想和您合作。”
  “合作?”鄒老闆嘴巴張得很大,很難想象手下夥計會跟他的生意有聯繫。
  “不錯,我想開一家醫館,而這醫館內病人所有的藥方,都會指定到您藥鋪買藥。”
  “這很好啊。”生意越多自然越好。
  “但同樣的,我希望藥鋪也只能為我的藥方抓藥。”
  我看著他,他一定是瘋了……
  果然,鄒老闆覺得不可思議,“只為你的醫館抓藥?你是想我關門大吉嗎?”
  “當然不會,短期來看,可能醫館是藉助藥鋪的百年名聲,但若醫館生意興隆的話,反而是讓藥鋪更加獨霸一方。”
  “你痴人做夢!”他的手不小心碰到茶杯,茶水濺出了一些。
  蘇毓搖頭,“鄒老闆務須今日答覆我,兩個月後的今天,我們再約於此,到時,鄒老闆再給我答案不遲。只是在這兩個月之中,我醫館的藥方,將決不會在貴藥鋪抓藥,蘇毓在此先行致歉,敬請見諒。”
  果然是宴無好宴,鄒老闆惱羞而去,留下一室冷清。
  蘇毓也不慌,隨手拂去檯面上的茶水,竟是顯得漫不經心,可見鄒老闆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
  我也不出聲,習慣性趴在窗台,看著夜色將近,收拾細軟回家的商販,看上去很忙很狼狽,但我喜歡這樣的真實,每一天的生活都被記錄在地府的檔案上。
  “你不問?”他重新沏了壺茶水,先前那壺涼了。
  問什麼?原來是我指導蘇毓做這個,教他做那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變得我在一旁看著他做這個、做那個,好像是看一部電視劇,幸虧他長得人模人樣,倒也還賞心悅目。
  “你不問,是因為你在旁邊,總能看到結局?”蘇毓果然是蘇毓,我不老不死地七年在他身邊,他自然也明白了幾分。
  其實說到底,我最多的,不過是時間罷了。
  “城東郭府尹的獨子已久病一年,城內城外所有的大夫都請遍了,還是沒有起色。”他將倒好茶的杯子遞給我。
  “就是你讓我前天晚上去看的那個男孩?”看看他是不是面色蠟黃,手指甲呈現灰色。
  “不錯。”
  “難道他們會來找你看病?”他是藥童,又不是大夫。
  “我只是猜測,狗急了總會跳墻的。”
  人家狗也是有尊嚴的,別老拿來做比喻。我放下茶杯,這茶總覺得不夠味,還是酒好。
  蘇毓瞥了一眼茶杯,招來小二,“拿一壺二窩頭。”
  還是他了解我。
  “你有把握治好?”問完就自我唾棄了一次,又問白痴問題,明知道他是不可能放過任何機遇,一定做好完全準備了。
  “只要他的確是面黃甲灰,我就有七成把握。”
  在太陽完全落下西山後,我和蘇毓一起走出酒樓。
  剛走出沒多久,幾個家僕打扮的人就從街尾遠遠追來,手裡提著燈籠,模樣急切。
  “請問這位是蘇毓蘇公子嗎?”為首的家丁恭敬地問道。
  蘇毓轉身打量了一下來人,露出一抹笑容,“在下蘇毓,請問何事?”
  “我家公子病急,我家郭大人派小人來,煩請蘇公子過府為我家公子看診。”說著,鞠躬作揖。
  “蘇毓不才,只是小小藥童,恐怕難當大任。”他說的自然,我在一旁聽得欲嘔,虛偽,虛偽,太虛偽了……
  “蘇公子雖是藥童,但一直以來都為鳳陽城中的窮苦老幼義診,診治好很多疑難雜症,醫術自是不在話下。請蘇公子念在我家大人薄面上,醫治我家公子。”
  “承蒙郭大人抬愛,那就麻煩幾位大哥帶路了。”
  “這位是?”那家丁剛發覺我的存在,一時琢磨不定我的身份。
  蘇毓拉過我,“這是舍妹,略通醫術,如不麻煩的話,讓她一起過去幫我可妥?”
  家丁怕的就是沒有大夫可請,現在管我到底是真會醫術還是假會醫術,多帶一個是一個,不再多問,就帶路走在前面了。
  “你現在得意啦?”我小聲問他,目前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不答,嘴角卻悄悄上揚。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2:0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