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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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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角鬥

  我們走到嶺頂附近的天池時,周圍已經紮起了幾百隻華麗的帳篷。五彩繽紛,色澤鮮豔,仿佛盛開的異花奇葩。

  因為長春會為時兩天,所以會在這裡過一夜。早來的門派已經找好地方,忙著搭帳篷。即使是只住一晚的帳篷,各派也極盡精緻美觀。比如牽機派的帳篷,形狀像一隻青色的大喇叭,帛帳上沾滿了閃閃發光的彩粉;大光明境的帳篷類似一座尖塔,雪白聳立,表面織滿了太陽;風雷池的帳篷則四四方方,篷布看似輕薄晶瑩,但在嶺風中晃都不晃一下,顯然材質特殊。我還看到了風雷池的掌門呼延重,眉骨崢嶸,牽著猙獰的窮奇,挺立得如同一柄精鐵鑄的槍。只是這個鐵漢模樣的人,此時也不得不粉彩修飾,遮蓋他黝黑的肌膚。

  上次見到呼延重,還是在赤練火的小樓前,當時海姬在我身邊。想到這裡,我心裡不由得一絲酸楚,又是一陣甜蜜。難怪海姬老愛給我買衣服,原來是羅生天的行風。

  影流的人搭起了十多個墨黑色的帳篷。這裡是一片異常廣闊的突崖,足可容納近萬人。崖勢好像起伏的波浪,形成天然隔斷,將各個名門的帳篷分開。崖中心,踞陷著一個碧綠色的大石池,也就是天池。池沿長滿青綠苔蘚,雪白的水浪噴湧翻滾,騰騰轟鳴,激起煙水迷蒙,愈發顯得苔肥石潤。再往上,則是一段陡直的削頂,瀑布就從上面飛流直下,撞入天池,再往下傾瀉。

  幾個熟悉的人影忽然闖入眼簾,最前頭的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華服滾光,背著手左顧右盼,氣派十足。後面是一個束馬尾的高大少女,昂首闊步,牽著一個雪白粉嫩的男童。少女身後,緊緊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把一根黑鐵管舉到眼前,東張西望。穩穩走在最後面的,則是個禿頭老漢。

  「林大哥!」男童一眼就看見了我,興奮地大叫一聲,掙開少女的手,向我撲來。

  「花生果!」我大喜過望,一把抱住了他。把他高高拋起,剛要伸手去接,花生果呼地吹出吹氣風,在半空悠悠一轉,穩穩落下來。

  「好小子!練得不錯嘛。」我摸了摸花生果的沖天小辮,開懷大笑,和白光光、花生皮他們親熱地招呼。無一例外,這些人全都抹脂塗粉,衣著光鮮,笑得我肚子也痛了。

  「小白臉,你笑個屁啊。」花生殼乜斜了我一眼,雙手叉腰:「幾天不見,人模狗樣了嘛。」

  花生皮狠狠瞪了瞪花生殼:「林公子是我們的大恩人。你再對他不敬,別怪爺爺家法懲治。」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我一打聽,原來他們回到羅生天後,就被隱無邪招攬,並許下承諾,答應幫他們重現過去的風光。

  白光光沾沾自喜地道:「多虧了隱掌門大恩大德,我們兵器甲禦派才能一登龍門,成為羅生天的十大名門之一。前些天我碰上柳翠羽,他連個屁都不敢放,兵器甲禦派到了老夫手裡,真是發揚光大啊。」

  我下意識地向遠處的隱無邪望去,他沖我點點頭。我暗暗歎了口氣,兵器甲禦派被他控制在手裡,還不知會生出什麼事來呢。

  花生皮直皺眉:「師兄,十大名門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瞎嚷嚷。再說了,如果沒有林公子為我們找回本派秘笈,哪有今天?」

  白光光訕訕一笑,嘴裡嘟囔著有隱掌門撐腰,什麼也不用擔心之類的話。我問起他們住在哪裡時,白光光又趾高氣揚地搶答:「在風光秀美、資源豐富的桃源島,離影流的一線峽只有半天的路程。」

  這時候,隱無邪知趣地派人為我們搭起了幾個單獨的帳篷。我鑽進帳篷,和鳩丹媚、鼠公公、花生果一家聊得興高采烈。只有和他們在一起,我才覺得溫暖自在。花生果很快喜歡上了絞殺,老愛摟著她,因為他的碧眼水雲獸早被白光光送出去,打點羅生天的關係了。花生殼則對龍眼雞十分感興趣,不過滿口髒話讓龍眼雞直翻白眼。而鼠公公在看過大虎的望遠鏡後,立刻虛心向對方求教,有什麼東西能幫他逃跑得再快一些。

  至於我,一會兒和花生皮、白光光閒聊,一會和鳩丹媚調情,再對甘檸真叫幾聲「小真真」,忙得不亦樂乎,渾然不覺時間流逝。

  到了晌午,長春會就將正式開始。我們走出帳篷時,十大名門除了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都已經到齊了。白光光他們和我暫時分開,站到另一邊,甘檸真、鳩丹媚等人照舊戴著垂紗笠帽,混夾在影流門人裡。

  各大名門的人圍成涇渭分明的一簇簇,掌教們站在最前頭。

  「好大的架子哦,要我們八大名門一起等他們。」開口的是一個嬌滴滴的聲音,不過是個男人發出來的,身份是牽機派掌門牛郎。他騎在一頭青牛上,面色蒼白,長長的水晶耳墜一搖一晃。

  離牛郎最近的,是一個羽衣星冠的頎長男子。十大名門這麼多塗脂粉的男人中,只有他,不但不讓人覺得噁心,還更增幾分儒雅風流。我在隱無邪處見過他的圖像,知道是乾坤潭的掌門屈原。

  聽到牛郎的抱怨,屈原微微一笑:「連第一名門的珠大掌教也在等,牛兄又何必急躁?」聲音清朗悅耳。

  我暗道此人是個挑撥離間的高手。果然,大光明境的掌教珠穆朗瑪面色微沉,漠然道:「沙盤靜地的架子,向來大得很。」這位羅生天的第一人面貌高古,身材魁梧,氣宇森然,雙目似不可測的深淵。一襲華貴的寬大銀袍隨風輕揚,袍上嵌鏤晶瑩剔透的絲紋,在陽光下璀璨流爍。

  「我說呀,也只有我們的珠大掌門心胸開闊能忍,我可受不了。」牛郎從袖裡抽出一方香熏絲帕,點了點額角。姿勢嫵媚,還翹著蘭花指,尖滑的長指甲上塗了銀粉丹蔲。

  琅森瞥了我一眼,突然開口:「我看沙盤靜地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我悄悄對琅森眨眨眼,隱無邪呵呵笑道:「他們也快來了吧。大概沙盤靜地和脈經海殿商量著怎麼辦喜事,把時間也忘了。」

  屈原介面道:「兩家將要合為一家,也算是羅生天曠世難逢的第一盛事了。」

  兩人都是挑撥高手,你一言我一句,再加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大光明境,令珠穆朗瑪的神色越來越冷。

  一道燦爛的金光驀地閃過天際。

  「脈經海殿來了!」慕容玉樹仰頭喝道。

  我心中一顫,渾身血液沸騰。碧空中,那道金光向蝴蝶嶺飛速接近。隱隱的,有呼嘯的風雷聲傳來。

  一個金光燦燦的猙獰頭顱,在視野裡不斷放大,幾乎蓋去了太陽的光芒。

  那是一條龐大無匹的異種金蛟,巨頭獨角,雙目凸出,渾身密佈閃閃發亮的鱗甲。背生十對狹長的翅膀,轟然扇動,腹下四隻嶙峋利爪,舞動時撩起一片片雲霧。金蛟飛到我們頭頂上時,身軀遮住了整個天空。

  蛟頭上,當先傲立著一個金袍美女。風姿雍容,金袍波浪般起伏,光華閃耀,宛若天上的女神下凡。

  她就是脈經海殿的殿主海妃!我的心忍不住怦怦亂跳,在海妃身後,赫然站著一群金甲金靴的女子,其中一個高挑白膩,美豔動人,正是海姬!

  金蛟向下飛落時,身軀不斷縮小,等落到崖上,只剩下一個碩大的蛟頭,身子變成了細小的一條,靈巧扭動,有點像一隻蝌蚪。

  「有勞各位掌門久等,海妃先行告罪。」海妃優雅地走下蛟頭,目光緩緩掠過四周,湛藍色的眼睛像閃閃發光的寶石,具有極強的穿透力。燦爛的金髮挽成了一個高髻,斜插著一枝波浪鏤紋的金步搖,一步一搖爍,顯得華貴雍容。

  眾掌門堆起笑臉,紛紛客套問好。珠穆朗瑪也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和海妃寒暄了幾句。只有牛郎撅起嘴:「我們哪敢怪罪殿主呢?唉。我們等得腿也酸了,花兒也謝了。」

  海妃淡淡一哂。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們開始忙碌著搭帳篷,只有海姬屹立不動,表情冷漠,眼神木然,仿佛是一具毫無生氣的雕像。我運轉鏡瞳秘道術,仔細向她瞧去,沒發現什麼異樣。

  甘檸真在身後低聲道:「她被脈經線捆住了雙臂,可能還被下了其它禁制,限制了法力。」

  我恍然大悟,到底是天生的蓮心眼,比我半吊子的鏡瞳秘道術強多了。想了想,我的神識延伸出去,觸到海姬,突然遇上了一層無形的阻力。海姬似有所感,向我的方向望來,我記起隱無邪的囑咐,趕緊收回神識,垂下頭,沒有呼叫海姬。按照事先的計畫,我的出現一定要讓脈經海殿猝不及防,不能給海妃應變的時間。

  「沙盤靜地也到了,真是巧。」牛郎鼻子裡哼了一聲,來時的山路上,傳來一片悠揚悅耳的絲竹聲。

  綺靡綿綿的弦樂中,又夾雜著少女纏綿的歌聲,猶如醺醺春風,令人不飲自醉。一行人從山下洋洋灑灑走來,最前面的是十幾個嬌豔少女,長髮櫻簪,白襪晶鞋,天鵝絨的藍色裙袂飄飄,雪藕似的手臂輕柔揚起,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英俊少年,邊舞邊歌而來。

  不用問,我也知道這個少年是沙盤靜地的繼承人——無顏。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我死死盯著無顏,恨不得把他剁碎了喂狗。

  「嗯,讓我好好看看,你們兩個誰更俊俏一點。」鳩丹媚在背後咯咯地偷笑。

  龍眼雞搶答:「當然是我。」

  「閉嘴!不然扁你。」我沒好氣地道,目光在無顏身上掃來掃去,竭力想挑出一點毛病。

  和別人不同,無顏沒有塗脂抹粉,因為原本就已經面如傅粉,唇似朱丹。他始終掛著淡淡的,懶洋洋的笑意,唇角微揚,眉梢淺挑,步履輕飄,整個人仿佛帶著一種彎彎的美妙弧度。

  他被美少女們簇擁著,就像一隻被百鳥簇擁的鳳凰。他的衣衫也是最華麗的百鳥朝鳳繡圖,繁密的彩霞紋中,色彩斑斕的群鳥在四周飛舞,當中的鳳凰紅豔似火,昂著金色的脖頸,張開絢麗的雙翅。

  「這個人笑起來像個白癡。」龍眼雞嘀咕道:「幹嘛老笑啊,天上掉寶貝了?臉抽筋了?」

  我滿意地摸摸龍眼雞的鼻子:「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聽到這麼富有判斷,富有哲理,富有內涵的話。」

  無顏身後,一大幫少女手捧各式樂器,揚揚吹奏。再後面,四個黃衣人擁著一個華服老者,老者相貌清奇,雙目半閉半睜,長長的雙耳垂肩,正是沙盤靜地的掌門無痕,也是格格巫要我除掉的物件。

  在隊伍的最後,我看到了柳翠羽,不免為花生皮他們擔心起來。擺明瞭,沙盤靜地要力捧眉門作為第十名門。

  「終於都來了。」珠穆朗瑪淡淡地道,不冷不熱地和無痕招呼。不出所料,沙盤靜地的人和脈經海殿並排站在一起,仿佛向各門無言預示著什麼。無顏則像個癩皮狗一樣,粘在海姬身邊。我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竊笑。

  甘檸真奇怪地道:「你還有心情笑麼?」

  「無顏無顏,不就是不要臉嘛。」我洋洋得意地道。

  珠穆朗瑪擺擺手,肅然道:「既然各派掌門都已到齊,本屆長春會正式開始。」

  「蓬」的一聲,一束花炮沖天而起,在碧空炸開。璀璨奪目的光焰四射,化作一輪綻放的太陽。

  蝴蝶嶺上下,湧出重重彩霧。大光明境的弟子們施展浮光掠影身法,流星般沖向半空,手裡捧著一隻只銀白色的葫蘆。打開葫蘆口,裡面射出千萬道燦爛的光芒,透過瑰麗的彩霧,變幻出鮮豔繽紛的圖樣。

  「大光明境,沙盤靜地,脈經海殿,乾坤潭,登峰造極閣,風雷池,影流,反斗門,牽機派。」光霧交織處,羅生天九大名門的字樣一一浮現出來。從排名先後,便可瞧出各派的強弱。

  整座蝴蝶嶺籠罩在眩目的迷光霞霧中,無數彩帶鮮花飄飛,水鳥珍禽鳴叫,如同一重重豔光漣漣的波浪,從四面八方湧出來。

  四下裡響起隆重的鼓樂。早有人擺好香案、瓜果供品。案前的鮮紅地毯上,躺著一對特別雄壯美麗的麒麟,四肢被粗長的黃金鎖鏈捆住,苦苦掙扎哀吼。

  「獻祭。」隨著珠穆朗瑪的低喝,兩個盛裝美女款款走出,優雅地脫卸掉一層層華美的鏤紋羅衣,波浪似地堆在腳下,露出凝脂白霜的皎潔胴體。然後她們半跪在麒麟前,一動不動,美女的雪玉膚光和麒麟的彩色鱗甲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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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2:54:42 |只看該作者
  有人呈上金盤,刀光一閃,兩個美女抓起金盤上的銀刀,刺向地上的麒麟。慘吼聲中,銀刀割開麒麟的喉管,鮮血泉水似的噴湧出來。兩個美女並不停手,一刀又一刀,紮向麒麟,血水噴濺在雪白高聳的乳房、渾圓修長的大腿上,綻出豔麗的血花。

  十大名門的人放聲歡呼,深紅的地毯上血流成河,麒麟的殘肢碎肉飛濺,白嫩的裸女瘋狂揮刀……眼前一切勾勒出香豔而血腥的刺激畫面。我看傻了眼,長春會的祭禮還真是別具一格啊。

  九大掌教在案前齊齊跪下,雙掌合十,向上蒼膜拜。

  我不屑一顧,甲禦術既然是改造天地,又何必向天地叩拜?

  良久,九大掌門才起身。珠穆朗瑪環視四周,說了一大堆長春會是羅生天光榮傳統,友情橋樑之類的廢話,聽得我急不可耐。好不容易,珠穆朗瑪才步入正題:「本屆長春會的主要決議,是關於羅生天第十名門的空缺。影流的隱無邪掌門已經正式舉薦,由兵器甲禦派補選第十名門,各位掌門有何高見?」

  白光光得意洋洋地走出來,向各位掌教施禮。

  第一個開口的是海妃:「兵器甲禦派,在羅生天不過是一個平庸小派。如果讓他們擔任第十名門,恐怕羅生天裡的幾萬個門派都不會信服。」

  隱無邪笑了笑,也不出言反駁。會場上沉默了一會,響起無痕枯澀的聲音:「老夫舉薦眉門擔任第十名門。」

  柳翠羽躍眾而出,站到了白光光邊上。他無論氣宇儀錶,都勝過白光光一籌。隱無邪還是不露聲色,一句異議也不提。

  海妃欣然附和:「眉門是近年來羅生天興起的傑出門派,新任掌門柳翠羽,更是法術高強,雄才大略,堪稱後起之秀中的風雲人物。由眉門擔任第十名門,最合適不過。」

  兩個人一搭一唱,白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隱無邪忽然開口:「後起之秀?既然是晚輩,那麼資歷尚淺,還不足以擔此重任。據我所知,柳翠羽是剛剛才接任眉門掌教的吧?」

  我暗叫薑還是老的辣。隱無邪一開始悶聲不響,貌似懦弱,直到在海妃的話裡挑出骨頭,才冷不丁地反擊,這等沉穩功夫,值得老子好好學習。

  海妃豔燦一笑:「俗話說後浪推前浪,代有才人出。只要有真才實料,後起之秀一樣可以擔當大任。至於資歷,也是磨練出來的。我擔當脈經海殿掌教的時候,也和柳翠羽差不多年紀。」

  「柳翠羽好像是個孤兒,出身貧賤,怎能和海殿主的高貴身份相比?」

  「出身並不代表什麼,十大名門的掌教也並非全是世襲。」

  雙方開始了唇槍舌戰,其餘掌門則冷眼旁觀。隱無邪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海殿主欣賞的是有真才實幹的後起之秀,不在乎門第出身。」

  海妃猶豫了一下,道:「沒錯。」

  我幾乎要拍手叫絕。隱無邪真是厲害,幾句話騙得海妃自掘墳墓。這麼一來,一旦我和無顏爭奪海姬,海妃就不能指責我的門第出身了,否則等於自己刮自己的耳光。

  「兵器甲禦派源遠流長,足有百萬年歷史。」隱無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海妃打斷:「可惜昔日的風光早已蕩然無存,怎能和現在如日中天的眉門相比?過去再輝煌有什麼用?現在不行了,就得讓賢退位。」美目顧盼,看似不經意地掠過珠穆朗瑪。

  隱無邪道:「若是論起對羅生天的貢獻,眉門恐怕還差一點。前些日子,相信各派掌門也收到了兵器甲禦派呈獻的望遠鏡、皮鳥飛車。這兩件東西非同小可,一旦推廣,將大大增加我們羅生天的作戰能力。」

  慕容玉樹插口道:「那皮鳥飛車的確新奇,居然能載人飛上大半個時辰。我陪小妾乘坐了一回,倒也飛得穩當。」

  我心知,這一定是大虎研製出來的玩意,不由心中一動。比起我來,大虎似乎更適合當南宮平的徒弟。

  隱無邪還在不緊不慢地和海妃辯駁,雙方你來我往,爭執不下。屈原忽然打斷了雙方的話:「既然兩位掌門各執一詞,不如按照老規矩,由大家表決吧。」

  「好,就按照規矩,由各大掌門表決。」海妃毫不猶豫地道,美目中閃動著莫測的光芒。

  我心中一緊,難道海妃這麼有信心?哇靠,她不會暗地裡和幾大門派勾結好了吧?我越想越不對勁,海妃應該早料到,最終會以表決的方式解決,除非她有絕對的把握獲勝。

  我望望隱無邪,心裡有點忐忑不安。

  會場議論紛紛,繼而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沉默。在珠穆朗瑪點頭同意後,第一個表決的,是反斗門的慕容玉樹。

  「老夫棄權。」這個超齡花花太歲笑嘻嘻地道,顯然是個老油子,誰也不得罪。隱無邪似乎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玉樹。

  我開始留意每一派掌門的神色,捕捉他們眼神的細微變化。其中,無痕最是高深莫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而海妃最是變幻不定,眼神宛如大海,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波濤洶湧,時而嫻雅多情,時而又顯得精明冷銳,讓人反而捉摸不透她的真正心意。

  呼延重跨前一步,目光一掃四周,語聲如精鐵般硬煉:「眉門。」

  接下來是隱無邪和海妃,當然各自選擇了兵器甲禦派和眉門。

  剩下的幾個掌門像是在猶豫,誰也沒有表態,場上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我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手心沁出了汗珠。再看白光光和柳翠羽,前者瞪大了老眼,胡亂地搓著長須。後者神色從容,似乎成竹在胸。

  等了一會,還是沒人說話,無痕終於開口:「眉門。」聲音就像枯枝瑟瑟摩擦。

  白光光的臉色都變了,幸好牽機派的牛郎選擇了兵器甲禦派:「我就是覺得這位小弟弟可愛。」蘭花指嬌滴滴地指向花生果,弄得兵器甲禦派的眾人哭笑不得。

  「兵器甲禦派。」珠穆朗瑪沉吟了一會,毅然道。羅生天第一名門,終於開始是和沙盤靜地、脈經海殿的正面交鋒。

  雙方的票數三比三,打成平手,剩下來的乾坤潭和登峰造極閣至關重要。我的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最後的結果不僅決定了兵器甲禦派的命運,也關係著我和海姬的命運。

  「好像該我了。」屈原施施然道,山風吹得他羽衣飄飄,似要乘風飛去,摘取天上星辰。據說他的袖裡乾坤甲禦術,是遠古仙人遺傳下來的法術,練到化境還真能摘星攬月。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隱無邪暗暗對我一笑,示意我不用擔心。

  屈原的目光從柳翠羽轉到白光光,又從白光光投回柳翠羽,弄得所有人跟著他的目光轉來轉去。

  「兩位誰的法力更強一些,我就選擇誰。」屈原的表態出人意料,霎時,兩隻大袖像風帆呼呼鼓起。袖口張開,一倍、兩倍、十倍……廣袖不斷漲大,變成了兩個無底大洞,分別罩向白光光和柳翠羽。

  剎那間,白光光、柳翠羽消失了,視野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袖口,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廣袖劇烈抖動,忽陷忽鼓,像是裡面有無數隻鳥兒在拍翅。「轟」的一聲,白光光、柳翠羽從袖子裡跌出來,前者一屁股摔倒在地,狼狽爬起;後者晃了晃,總算站穩了。

  雙方高下立判。

  「我覺得還是眉門更合適一些。」屈原從容道。他這一手看似十分公平,誰也沒話可說。

  隱無邪當場色變,白光光神色頹然,珠穆朗瑪面沉似水,無痕的眼睛還是半睜半閉,像是在打瞌睡。

  海妃眼含笑意,而柳翠羽已經在笑了,眉門的一幫人歡呼雀躍,似乎準備慶祝了。比起兵器甲禦派的寥寥幾人,他們人多勢眾多了。我駭然發現,海妃投向琅森的眼神,有一些奇怪。再看登峰造極閣的幾個護法,正向無痕悄悄點頭。

  他們一定早有了協議!我驀地醒悟過來,聽到隱無邪的冷哼聲。

  琅森神色冷漠,久久不語。

  「琅掌門,該你了。」珠穆朗瑪森然道:「琅掌門可要鄭重選擇啊。」

  海妃笑道:「琅掌門,別再讓大家久等了。」笑聲充滿自信。

  我心中暗忖,早在長春會前,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一定算清了每個門派的立場。事先的謀劃、秘密聯絡、私底協議,遠比我和隱無邪來得周全嚴密。既然他們想要謀奪羅生天的首席寶座,那麼應該在很久以前,就著手準備了。

  隱無邪吃虧在準備太遲,畢竟兵器甲禦派重返羅生天,脈經海殿、沙盤靜地透露聯姻的風聲,不過是個把月前的事。

  琅森儼然成為了眾人的焦點,這不僅僅是第十名門的空選,還關係著各大名門之間的激烈暗鬥,今後羅生天的勢力對比。

  琅森低下頭,遲遲不開口。我的一顆心揪了起來,我在賭,賭黃巾的價值在琅森心中到底有多大。既然他把兩個女兒都賠進去了,沒道理會中途放棄。

  關鍵看利益秤的另一端,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許給他的好處有多大。

  「琅掌門,大家都在等你。」無痕驀地睜開眼,眼眶內赫然沒有瞳孔,只是閃爍著一粒粒奇特的黃色光點。

  琅森抬起頭,避開了無痕的目光,眼神與我一觸,又移開,嘴角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我的心驟然一沉。

  「兵器甲禦派。」琅森一字一頓地道。

  四周一片寂靜,隨即哄然。海妃愣住了,登峰造極閣的護法們也一臉驚異地看著琅森,隱無邪對我投來一個讚歎的眼神。

  我仰天長長松了一口氣,攥緊拳頭。交換!果然是不變的真理!但也只有琅森這樣只重利益的人,才會遵循這個真理。在秤的另一端,黃巾的利益壓過了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許諾給琅森的利益。

  「票數相等,那麼按照羅生天千萬年來的規矩,尊崇的第一名門將擁有決定權。」慕容玉樹趕快表態,老傢伙完全是牆頭草的性子。

  珠穆朗瑪微微一笑:「我宣佈,兵器甲禦派成為羅生天的第十名門。恭喜你,白掌門。」

  白光光歡喜得屁顛屁顛,忙不迭地和珠穆朗瑪握手,又跑到各大掌門面前套近乎,舌燦蓮花,唾沫飛濺。大有保十爭九,趕超前三的氣勢。

  兩行熱淚,緩緩從花生皮老眼裡流出。花生果開心地大叫大嚷,花生殼咕噥道:「媽的,搞得老娘忽上忽下的!」

  不等海妃再說,珠穆朗瑪宣佈道:「天色已晚,今天的長春會到此為止,明日繼續。」頭也不回地離開,硬生生地把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的聯姻拖到了第二天。

  幾百個美貌侍女翩翩而來,手捧五彩繽紛的琉璃雙耳大瓶,瓶口緊塞,裡面盛滿了瓊漿玉液、丹草芝果。她們走到天池邊,彎下柳腰,把琉璃雙耳大瓶放入池水,大瓶頃刻便順著瀑泉,一隻只向下急速傾瀉。

  沿著瀑泉,各大門派的人紛紛在蝴蝶嶺上下散開,三五聚做一堆,施展千奇百怪的甲禦術,從瀑泉裡撈出琉璃巨瓶,暢懷飲食。一時人聲鼎沸,歌舞綺麗,弦樂飛揚,各種甲禦術花枝招展,看得人目不暇接。

  「呼」,一個乾坤潭的門人面對瀑泉,袍袖飄飄張開,一隻琉璃瓶從湍急的瀑布裡自動跳出,射向袍袖。誰料半途一塊旋轉的黃巾斜裡飛出,黃巾裡鑽出一隻毛茸茸的獸頭,張嘴咬住了琉璃瓶。得手的登峰造極閣弟子歡呼一聲,剛要炫耀,一縷眩目的白光射過,琉璃瓶已經落到了一個大光明境的門人手中。

  我心中雪亮,這雖然是一種狂歡儀式,但也暗含各派較量法術之意。

  「這是長春會最風雅的一項——流觴曲水。」隱無邪向我走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相信我,你會成為北境最璀璨的一顆星星!」

  我微微一笑,感到壓力驟然消失後的輕鬆。這是一場沒有刀劍的戰鬥,但那看不見的烽火,卻燒得比任何一場刀劍相拼還要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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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誰敢動我的老婆

  直到半夜,流觴曲水的歡娛聲還沒有停止。

  侍女們不斷地向天池投放琉璃巨耳大瓶,十大名門的人在瀑泉邊或躺或坐,談笑風生。每次取出一個琉璃瓶,飲食完後,便在絹絲上寫下一句詩詞或者對聯中的上闕,隨後把絹絲塞入瓶中,重新封好瓶口,丟入瀑泉,讓它順流而下。

  下方接到琉璃瓶的人,便在絹絲上續寫詩詞,或是答出對聯,再把琉璃瓶重新丟回瀑泉,像流水接龍一般。我對這套附庸風雅的遊戲沒什麼興趣,吃光瓶子裡的東西,乾脆扔掉。

  一個人斜靠在天池邊,我叉開雙腿,眼前不斷浮現出海姬木然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沖入脈經海殿的帳篷,把海姬搶出來。

  深藍的夜空中,一輪金蟾高掛,如同嵌在藍冰裡的彎刀。從天池到下方的另八個水池,同時映出了九個朗朗皎皎的月影。隨著池水激蕩,光影閃爍,月影忽而碎裂,忽而聚合。

  人生是否也同樣如此?我反手拋掉手裡的瓶子,「嘭」,琉璃瓶在夜色中劃過一道明亮的弧線,掉入瀑泉,跌宕蹦跳著,順水流向下沖去。

  一個長長的黑影映在了池水上,幽靈般搖曳,隱無邪像是從地裡鑽出來似的,出現在我身側。

  「睡不著嗎?」他的臉影在轟鳴的浪沫中碎裂:「還有決定勝負的一戰,你要沉住氣。」

  「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海姬。」

  「慕容玉樹這個老滑頭,選擇棄權倒不出我的意料。但屈原的倒戈讓我很吃驚,本來我已和他談妥了。現在看來,他只是在敷衍我。」隱無邪發出森冷的笑聲,很難把白天那個笑呵呵的老好人,和現在這個面目陰霾的人聯繫起來。

  「這樣也好,至少分清了誰才是我們的敵人,我也有些大意了。若不是你拉攏了琅森,今天就糟了。」

  我坦言道:「我向琅森許諾,給他九疑寶窟裡的黃巾,所以他倒向了我們這一邊。」這件小事,沒必要對隱無邪隱瞞,我們還要繼續合作下去。

  隱無邪滿意地嗯了一聲:「跟我來。」一朵陰影之花從指尖綻出,迅速綻開,把我和他包裹進去。

  眼前驟然一黑,下一刻,花苞層層綻開,我已置身在一個金光閃閃的帳篷內。

  「把生米煮成熟飯。」隱無邪詭異地看了我一眼,隨著陰影之花鑽入地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渾身一震,在昏暗的光線下,瞥見了躺在帳角的海姬。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低垂,像一個精美的木偶,閃耀的黃金盔甲映得臉頰更顯蒼白。

  「海姬!」我顫聲道,旋即噤聲。這是脈經海殿的帳篷!哇靠!隱無邪居然把我弄到了這裡!我屏住呼吸,神識向帳外延伸,四周靜悄悄的,大約在兩丈開外的地方,有來回走動的金屬扣地聲,應該是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們巡邏視察的金靴步聲。

  我的手心沁出熱汗,作賊般地悄悄走向海姬,懷裡像揣了一隻受驚的兔子怦怦亂跳。

  「海姬,海姬。」我貼近她,握住溫涼的玉手,在她耳畔輕輕呼喚,聲音乾澀得像抹布。

  海姬閉著眼,毫無反應,只有胸脯微微起伏,像是陷入了昏睡。我擰了一下她的臉,沒有醒。再用力捏捏大腿,還是沒動靜。

  我的神識探向海姬,立刻遇到一層無形的壁障,這像是受了某種精神禁制的結果。我強行把神識擠入壁障,神識裡的那顆內丹猛地旋轉起來。頃刻間,壁障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消融,被內丹吸噬得一乾二淨。

  「嚶嚀」一聲,海姬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們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凝固了。海姬湛藍色的美目像一汪湖水,倒映出我興奮的眼睛。

  「我在做夢麼?」許久,海姬輕輕地道:「我一定又在做夢。每一次夢見你,就會很快醒過來,為什麼不讓我夢得時間長一些呢?」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喉頭哽咽,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小無賴,你答應我一聲好嗎?小無賴,為什麼你總是不答應我?在夢裡,也請你答應我一聲好嗎?」她癡癡地看著我,一遍又一遍叫我。

  我心中一酸,忍不住用力抱住她,緊緊抱住她:「不是夢,這不是夢!是我,我來了!海姬,是我啊!我在抱著你,你感覺到了嗎?」

  她霎時全身僵硬,驀地,美目中閃耀出驚人的異彩,剛要張口喊,被我機警地一把捂住櫻唇。

  「噓,我們在脈經海殿的帳篷裡。今天是長春會的第一晚,我是偷偷潛進來看你的。」我壓低聲音,片刻後,才慢慢鬆開手掌。

  「真的不是夢。小無賴,真的是你。」在海姬顫抖的聲音裡,我感覺到了那份顫抖的刻骨銘心。她像是在笑,卻又流出了眼淚。珍珠般晶瑩的淚珠掛在蒼白的臉頰上,閃閃發亮。

  我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她抱緊,再抱緊,感覺著兩顆心臟相貼時劇烈的跳動。

  又過了一會,海姬悄聲道:「姐姐給我下了神識禁制,是你解開的嗎?」

  我點點頭,說起來還得感謝螭弄來的內丹。

  海姬對我深情的微笑:「我的小無賴現在這麼厲害了,連神識禁制也解得開了。」

  我得意洋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連夜流冰也奈何不了老子。」在喜歡的美女面前吹噓,實在是一件很爽的事。

  海姬粲然一笑:「嗯,現在我能掙開捆住我的脈經線了。」凝神運息了一會,「噌噌」幾聲猶如弦斷的輕響,她坐了起來,把頭埋在我的懷裡,緊緊摟住我的腰。

  「我不會嫁給無顏的。」她的聲音柔情而堅定:「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嫁給他。」

  我嘻嘻一笑:「就那個滿臉賤笑的兔崽子,還想娶我的海武神?日他奶奶的白日夢吧!對啦,我們說好的,每天親一次,抱一次,現在分別了無數天,我可要好好過把癮啦。」不等海姬說話,深深吻住了豐潤的朱唇。

  好久,我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嘴。海姬臉頰羞紅,低下頭:「才一次啊。」

  我一呆,火熱的櫻唇已經印了過來,軟舌滑游,丁香吐哺,讓我銷魂蝕骨。一時心熱如火,我忍不住伸手,在海姬細長的腰肢上撫摸。慢慢向上移去,按上急促起伏的酥胸。我越來越激動,得寸進尺,探手入甲,撫摸著高聳的雙乳,大力揉搓,驚人的彈力讓我從手酥到心酥。

  海姬嚶嚀一聲,臉頰滾燙,軟倒在我的懷裡。我情欲高漲,撥開海姬的胸甲,一把扯掉絲薄的內衣。「呲啦」,清晰的帛裂聲,刺激得我欲火熊熊升騰。

  雪白的雙乳顫巍巍地彈跳出來,堅挺聳立。盯著粉紅的兩點,我撲上去,熱烈親吻著,雙手揉捏豐滿的乳峰,滑膩白嫩的胸脯讓我近乎瘋狂。我的手不停遊走,從椒乳滑到小腹,再到腰肢,繼續向下滑去,摸上那一小片濕潤。

  「小無賴,要了我吧。」海姬星眸噴火,像蛇一般顫慄扭動,呻吟聲令人銷魂。

  這句話就像一滴水濺進油鍋,轟然炸開。我再也受不了了,粗暴地扯掉她的金甲。暗淡的光線下,纖細柔軟的腰肢,豐滿修長的雙腿,渾圓隆起的豐臀,濃密濕亮的水草……像花瓣一樣向我綻開,白膩豐潤,光滑如絲,我的手在曼妙起伏的胴體上漫遊。很快,雪膚上泛出了嬌豔的玟瑰色。

  帳外瀑聲隱隱,衝擊水池。帳內嬌喘連連,春光濃暖,我深深地進入海姬,迷失在滔天的情浪欲海中。波濤滾滾,重重撞濺,汗水濕透了火熱交纏的身體。在海姬強自壓抑的尖叫聲中,我猛烈爆發了。

  許久,我們才平靜下來,體會著高潮過後的甜蜜恬寧。我一邊擦去海姬白嫩的肌膚上密密滲出的晶瑩汗珠,一邊和她訴說這段時間的經歷。

  又過了很久,海姬穿好衣甲,輕輕擁住了我,耀眼的金髮貼住我的耳畔,柔聲道:「小無賴。」

  「嗯。」

  「小無賴。」

  「嗯,怎麼啦?」

  「聽得見我叫你嗎?」

  「嗯。」

  「真的聽得見嗎?」

  「嗯。」

  「可是在夢裡,你總是聽不見。」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替我系好發帶,披上衣服。

  「我能聽見。」

  「無論在哪裡,都能聽見嗎?」

  「聽得見。無論在哪裡,都能聽見。」

  「那我能聽到你嗎?」

  「聽得見。無論在哪裡,都能聽得見。」我顫聲道,用力閉了一下眼,眼眶仿佛有些發熱。

  「嘭」的一聲,帳篷外猝然傳來悶響,黑影晃動,像有人摔倒了。

  我心中一凜,趕緊整理一下衣衫,匆匆站起。外面接連響起了人聲,幾個女武神急速沖入帳篷,瞧見我,個個楞在當場。

  我把心一橫,拉著海姬的手,昂然走出帳篷,和趕來的海妃撞了個面對面。

  「你是誰?」海妃厲聲喝問。

  海姬依偎在我懷裡,目光和海妃直直對視:「他是林飛,是我要嫁的人!」

  海妃又驚又怒,月光照在她美豔的臉上,神色十分難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除了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們,還有幾個其它門派的弟子。

  「把生米煮成熟飯。」我倏地想起隱無邪的話,什麼都明白了。

  人影憧憧,聽到動靜趕來的人越來越多。最後,連珠穆朗瑪、無痕、琅森等掌教也聞訊到了。在人群裡,我一眼見到了無顏。這小子倒很鎮定,不驚不怒,臉上始終浮著慵懶的笑容。

  海妃腦筋動得很快,先發制人:「林飛,你好大的膽子!這裡是羅生天十大名門的聚會,你偷偷潛入,是何居心?」金閃閃的脈經刀呼地劈出,刀氣在夜色中像一根纖長的弦,劇烈顫動,化出了無數根弦影。

  一片濃重的陰影無聲冒出,擋住了刀氣。金色的刀氣在高速顫動中,把陰影割成碎片,但速度、氣勁都慢了下來,被海姬劈出一記脈經刀震散。

  「林供奉,你怎麼在這裡?」隱無邪的解圍來得出奇及時。我笑了笑,既然他戲已開鑼,那麼我就好好配合,把這場夜半私會的鬧劇演下去。

  「我和海武神兩情相悅,深夜幽會,哪裡談得上什麼居心?海殿主嚴重了。」我從容不迫地道,慢慢系上墨玉腰帶,摟住了海姬的腰肢。甘檸真說得沒錯,這是一局勾心鬥角的棋,陷入局中的棋子,誰也無法脫身。

  隱無邪笑眯眯地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林飛是我影流的供奉長老,早和海武神海誓山盟,暗定終身。海殿主,什麼時候發喜帖?老夫可等不及了。」

  海妃面色急劇變幻,隱無邪這一手太毒辣,利用我和海姬私會,故意驚醒守衛的女武神,然後引來各大門派的人,讓他們親眼目睹這一幕,從而在海妃宣佈和無痕聯姻前,搶先一步,打了海妃一個措手不及。

  就像一條匿伏在陰影裡的毒蛇,突然撲出,一口咬中了獵物的咽喉。

  珠穆朗瑪瞧了瞧無痕,再看看海妃,目中閃過一絲深沉的笑意:「這也算是一段英雄美女的佳話了。不如由我做個媒人,替影流和脈經海殿結為親家?」

  海姬福至心靈,拉著我盈盈半拜:「多謝珠掌教賜婚,海姬感激不盡。」

  「做夢!」海妃聲色俱厲:「林飛此人,來歷不明,出身低賤,又和魔剎天的妖怪牽扯不清,恕我脈經海殿拒絕珠掌門的好意了。」

  隱無邪搖搖頭:「我記得殿主親口承認,欣賞的是有真才實幹的後起之秀,不在乎門第出身。難道我聽錯了?」

  琅森介面道:「堂堂羅生天第三名門的殿主,怎能出爾反爾?」

  「就是嘛,我看這位林長老俊俏得很,和海武神情投意合,正是傳說中的天仙配呀。至於和魔剎天的牽扯,這裡可沒有外人,大家心知肚明。」牛郎一抖香帕,沖我擠擠眼,冷得我直打哆嗦。

  白光光也嘮叨開來:「雖說呢,小林飛比不上老夫當年的風采,不過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和海武神天造一對,地生一雙。」

  慕容玉樹立刻錦上添花:「林長老英俊神武,就連夜流冰也不是他的對手。我要是有個女兒,恨不得也嫁給他呢。可惜啊,我天生是生兒子的命。」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擠兌得海妃面色越來越寒,美目似要噴出火來:「這是脈經海殿的家事,各位管得太寬了吧?」

  眾人一時語塞,只要不損害羅生天的利益,就算是第一名門的大光明境,也無權干涉別派的私事。海妃這一句反擊,倒是切中要害。

  海姬凜然駁斥:「這是我的私事,姐姐你也管得太寬了吧?」

  一對豔麗的姐妹花冷冷對峙著,似是兩朵爭奇鬥豔的黃金花。氣氛越來越僵硬,夜色中,雪白沖瀉的瀑泉亮得眩目。

  「林飛長老,在下沙盤靜地無顏,早已向海武神求親。」聲音懶洋洋的,像是帶著彎彎的弧度。

  海妃欣然道:「不錯,脈經海殿已經收下了沙盤靜地的聘禮。」

  海姬冷笑:「乾脆姐姐你嫁給他吧,我對這個皮笑肉不笑的小子沒興趣。」

  海妃氣得嘴唇發白,周圍的各派子弟七嘴八舌,看熱鬧看得起勁。

  「林長老,我有個提議。」月光下,無顏懶洋洋地淺笑,懶洋洋地站著,帶著逼人的銳氣:「與其讓姐妹反目,不如你我兩個男人一決高下。」

  「不要!」海姬斷然拒絕,卻被我搖頭阻止,我甚至避開了隱無邪勸阻的目光。

  「沒問題,你想怎麼一決高下?」我冷靜地看著無顏,心中生出了殺機。只有幹掉他,才能斷絕海妃的退路。既然我註定要和沙盤靜地結仇,不如從這個繼承人開刀。先除根,再斬草!

  無顏笑得漫不經心,向海妃優雅一揖:「還請海殿主定奪。」

  我的心驀地一沉,覺得不安起來。但既然答應了無顏,眾目睽睽下,我怎麼能耍無賴?想起月魂、螭,我心中湧起了強大的信心。

  「請海殿主定奪。」我毅然道。這麼一來也有好處,不管海妃在決鬥上耍什麼花招,只要我贏了無顏,她再也沒有理由阻止我和海姬。

  海妃沉吟了半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兩位都是英雄年少,一次對決未免難以盡展才能,不如五場對決,誰勝的場次多,誰就算最終贏了,脈經海殿也將把海姬許配給他。」

  我和無顏同時答應。摟緊海姬,我心中冷笑,對決還能玩什麼花樣?老子螭槍一出,包他屁滾尿流,第一場就能要了無顏的狗命。

  「放心吧,我一定能贏!」看到海姬憂慮的神態,我連忙安慰她,語氣曖昧:「我現在已經變成男人了嘛。」

  「我,我已經是林飛的人了。」海姬咬咬銀牙,不顧一切地叫道,臉紅得像火燒雲。

  四下一片轟然,海妃仿佛沒有聽見:「第一場。」她的聲音宛如波浪震顫,雖然不響亮,卻把嘈雜的議論聲全部壓了下去。

  「——鑒定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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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冊 龍爭虎鬥 第一章 一個好漢三個幫

  「鑒定寶物?」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海妃。對決不就是打架嘛,怎麼變成了鑒定寶物?這個臭娘們到底耍什麼花樣?

  隱無邪率先反對:「這恐怕不合適吧。我們羅生天是憑藉甲禦術名揚北境,又不是買賣古董寶貝的商販,還要弄什麼鑒定?海殿主這第一場比試的內容,有些不倫不類了。」

  海妃鳳眉一挑,臉頰映著月色,如同半透明的玉瓷,輝映出冷冷的光:「隱掌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十大名門之所以成為名門,憑藉的不僅僅是精妙的甲禦術,文采、教養、見識、眼力、高貴的血統這些東西才是構築名門高閥的底蘊。只會打鬥的鄉巴佬,有什麼資格列入名門?脈經海殿為海姬挑選夫婿,當然要選擇各方面都出色的人。」

  隱無邪一時語塞,海妃接著道:「各門派鬥法時,常會使用法寶,沒有鑒定寶貝的眼力怎麼應付?何況飛升時,也需要極強的鑒寶能力。何來不倫不類一說?」瞥了我一眼:「林長老出身低微,大概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麼寶貝,所以不敢應戰?」

  海姬忿然道:「林飛就算再低微,我也一樣喜歡他。無顏再出身高貴,在我眼裡只是一堆草芥。」

  我哈哈大笑,扭頭「嘖」的一聲,響亮地親了親海姬的臉頰:「說得好!」同時對海妃投去一個耀武揚威的眼神。我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像無顏這樣的名門子弟,家世優貴,從小受到的各類素養薰陶和深厚的個人底蘊是我沒法比的。海妃用鑒定寶物作為比試內容,明顯對無顏有利。

  抬頭直視海妃,我傲然道:「說實話,我根本不用理你這一套比試。因為這是我和海姬兩個人的事,和脈經海殿沒有關係,和羅生天也沒有關係。在我和海姬心裡,她早就是我的老婆了。」

  海姬笑靨如花,海妃不住地冷笑。十大名門掌教聽到我的話,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屈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林長老大概還不清楚羅生天的名門規矩。出身十大名門,個人的情愛就不僅僅是個人的事了。」

  名門規矩?目光緩緩掃過四周,我在心裡冷笑。所謂的規矩,不過是犧牲自己,成全門派的利益罷了。然而,誰又有權利讓別人作出犧牲?

  「我愛海姬,她也愛我,而愛是不需要任何規矩的。今天我林飛站在這裡,答應和無顏較量,是為了讓所有的人看清楚,海姬的選擇沒有錯!他的丈夫,可以堂堂正正地接受任何挑戰!」我大聲喝道。

  海姬感動得淚花盈盈,海妃冷冷一哂:「林長老說得比唱得還動聽,難怪會迷得一些人魂不守舍。既然你如此豪氣,那就開始第一場比試吧。」

  眾人紛紛向外退開,幾十個大光明境的弟子飛掠而出,手捧葫蘆,對準天上明月。片刻後,從葫蘆口裡傾倒出清朗如霜的月光,四處流淌,映得場上亮如白晝。

  海妃拍了拍手,身後的女武神捧出了一個古色斑斕的沉香木匣,打開匣蓋,裡面有一株顏色烏黑的古怪植物。只有兩片渾圓的葉子,細長的莖上結著一隻鱗紋毬果,形狀有點像鐵錘。

  「等一下。」我忽然道:「海殿主是想讓我們辨別這株植物嗎?」

  「不錯,誰能說出它的名稱、來歷和用途,就算勝出。怎麼,林長老想反悔?」

  「海殿主不要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我林飛向來君子,說一不二,不過只鑒定一件寶物有點不公平。不如請各大名門都取出一件寶貝來,讓我和無顏鑒定。誰鑒定出來的東西多,誰才算贏家。」我可不是傻瓜,萬一海妃和無顏串通,後者早就識得這株植物的話,我豈不是白白被坑?

  隱無邪當即贊成,珠穆朗瑪也點點頭:「如此甚好。由海殿主出題,我們負責提供寶物,才算公正。」

  除了兵器甲禦派一窮二白,沒什麼寶貝可以拿出來鑒定,只好主動退出外,其他掌門都沒什麼異議。海妃也沒有過分刁難,略一沉吟後,欣然應允,並道:「這五場比試,兩位可以使用隨身的寶貝,作為臂助。」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海妃無疑是認為無顏家世顯赫,身上法寶多,所以才刻意加了這麼一條。孰不知老子前幾天剛作了一回暴發戶,幾乎把九疑寶窟裡的精品都帶在了身上。跟老子比寶貝?簡直是魯班門前弄大斧——自不量力!

  鑒別就從脈經海殿的這一株植物開始。無顏故作風度,請我先說。

  「螭、月魂,看你們的啦!」有這兩個老而不死的傢伙當幫手,我信心十足。挑釁地沖無顏揚了揚下巴,還故意貼緊海姬,在她曲線玲瓏的身上蹭啊蹭,一直蹭到無顏不得不別過臉。嘿嘿,打擊對手,要從心靈開始啊。

  湊到植物前,我伸手摸摸,鼻子聞聞,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故作思考狀,心裡一個勁地催月魂、螭:「你們兩個見多識廣,快點認認。」

  「是靈寶天的真言草,化作灰我也認識。」螭不屑地道:「它能辨認出真話假話,算是一件通靈的寶貝。」

  我心中大喜,迎上海妃的目光,趾高氣揚地嚷道:「拜託,請你拿出點有技術含量的寶貝來考我行不行?不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真言草嘛,化作灰我也認得出來。」

  海妃面色微變,我洋洋得意地重複螭的話:「真言草,十萬年發芽,十萬年長葉,十萬年結出草籽。各位請看,這就是它的草籽。」撥了撥圓溜溜的毬果,道:「別看它不起眼,卻是一件能辨識謊言的通靈寶物。」

  根據螭的指點,我咬破手指,把一滴血融入毬果,烏黑色的草籽慢慢裂開,從裡面鑽出一對小耳朵,輕輕顫動著,十分可愛。

  「各位掌門看仔細了。」對著真言草,我大聲道:「我是個女人。」

  毬果上的小耳朵抖了抖。「砰」,毬果猛地探出,如同鐵錘敲釘,狠狠砸了一下我的腦門。捂著腦袋,我悻悻地道:「大家看清楚了吧?如果我說謊,真言草便會砸人。如果說的是真話,草籽裡會開出一朵小白花。哪位掌門想試試?」

  慕容玉樹好奇地繞著真言草,來回細看,說道:「多年前,我曾聽本門一位前輩提及過真言草,當時還不相信世上有這麼通靈的寶物。今日一見,果然奇妙。」

  隱無邪道:「我也是頭回見到。只是這樣的寶物,沒有多少人會喜歡。試問,誰又能總說真話?」

  眾人相視而笑,牛郎袖子遮住了嘴,一個勁地低頭竊笑:「還是老隱說話實在。」

  「林長老果然見識不凡,連真言草這樣傳說中的寶物也能認得。恭喜林長老,先拔一籌。」無顏笑得渾不在意。

  海妃默然了一會,道:「的確是真言草。接下來,請各位掌門亮寶。」

  海姬喜笑顏開,輕輕捏了捏我的手,以示嘉獎。

  屈原曼聲道:「我先獻醜吧。」取下腕間的一個手鐲,在我和無顏面前晃了晃:「請兩位鑒別一下這件寶物。」

  這只手鐲顏色發黃,像一條軟肉,不停地蠕動,分明是一個活的東西。月魂已經叫開了:「脈望,是脈望!」

  然而這一次,輪到無顏先說。我緊張地盯著他,最好這傢伙認不出來,老子便可出一次風頭。

  「蛀蟲吞食了寫有『神仙』二字的紙片,化為脈望,形如肉鐲。以金玉餵養,變色如血泥。吞服後,可以洗髓易經。」無顏懶洋洋地道:「脈望的神效還不止於此。據古本《搜奇拾遺志》記載,深夜子時,手握脈望,施展咒術,能令星辰墜落成金丹,煉製服用後法力大進,堪稱煉丹者的寶貝。可惜北境擅長咒術的,不超過十個人。」

  屈原欣然道:「無顏公子家學淵源,說得半分不差。脈望雖然珍稀難得,但不會咒術,留在手上也沒什麼大用處。」把脈望重新套回手腕。

  哇靠,你不能用老子能用啊!我貪婪地盯了一眼脈望。要是把它弄到手,配合千千結咒,說不定真能把天上的星星也搞下來,美美地體驗一下,被金丹砸下活埋的滋味。

  不等其他掌門拿出寶物,隱無邪已經搶先一步,從懷裡掏出一株淡黃色的草,交由我辨別。我強忍住笑,這不正是我送給他的隱形草嘛。當下裝模作樣地擺弄一番,說出了答案。

  隨後,沙盤靜地取出來的一塊萬年玄武雪紋殼,也讓無顏輕鬆過關。

  「我們牽機派嘛,沒什麼了不起的寶貝。」牛郎翹著蘭花指,指尖輕輕勾了勾身旁青牛的碧玉鼻環,嬌聲道:「請林飛兄弟辨認一下我的這頭坐騎吧。」

  這頭青牛看起來很普通,月魂和螭一時也說不上來,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是拖延時間。

  「這頭牛是有點古怪,作為歷任牽機派掌門的信物,它已經傳承了幾十代。」

  螭叫嚷道:「讓我割下一塊牛肉嘗嘗,說不定能認出來。」

  海妃等得不耐煩了:「如果林長老鑒別不出這頭神獸,不如讓賢無顏公子。」

  「它是一頭牛!」眼看不妙,我乾脆豁出去,胡亂叫道:「一頭青色的神牛。」

  周圍各派的人哄然大笑,牛郎也笑得耳墜亂顫:「林長老真是風趣,不過這麼回答,倒也沒錯。」

  望著牛郎拋來的媚眼,我渾身泛起雞皮疙瘩。不過心裡也知道,牛郎這麼說,明顯是偏向我了。海妃和各大掌門聞言一愣,想要指責牛郎放水,但連他們自己也認不出青牛的來歷。

  無顏走到青牛跟前,沉思了片刻,忽然摘下束髮紫金冠,戴在了青牛頭上,又脫下華麗的外袍,披罩在牛身上。青牛發出「咩」的一聲,緩緩伸出肥厚的舌頭。舌苔五顏六色,像是染上了豔麗的彩汁。

  「彩色的舌頭?難道是藥獸?」我剛剛聽到月魂驚訝的叫聲,無顏就說出了青牛的來歷:「穿衣戴帽,品嘗百草。牛掌門,你這頭可不是牛,而是能分辨各類藥草的藥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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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一片譁然。慕容玉樹吃驚地道:「真的是嘗百草、辨萬毒,還能自行配藥的藥獸?據傳北境最好的大夫,也比不上藥獸的診治本事。牛掌門,你瞞得我們緊。有這麼一頭罕見的寶貝,卻從來沒露過一絲口風。」

  牛郎訕訕一笑,對無顏道:「無公子好眼力。只是藥獸在北境絕跡多年,公子是怎麼認出來的?」

  無顏道:「我隱隱聞到它身上有一股草藥味,想起上古奇書《北境廣錄》記載,藥獸形似牛,舌染彩。雖然是獸,但有個怪癖,只有為它穿衣戴帽,才肯伸舌嘗百草,一試果然如此。藥獸的舌色彩鮮豔,便是經常品嘗百草,染上藥草汁的緣故。」

  海妃笑道:「早聽聞無顏博覽群書,精通六藝,果然盛名無虛。林長老,你可要加把勁了。」

  我雖然受挫,並不氣餒,長笑一聲:「海殿主對我還真是青睞有加,我一定不會讓姐姐你失望的。」拍了拍海姬的臉頰,示意她不用擔心。

  接下來,琅森取出的攝魂鈴被無顏鑒出。而在螭的幫助下,我也辨別出了呼延重的卻邪鞭。這輪過後,只剩下兩大名門還沒有亮出寶物。只要無顏鑒定出一個,我就輸了這一場。

  下一輪變得至關重要。

  「老夫先獻拙了。」珠穆朗瑪有意無意地瞥了無痕一眼,手指輕扣腰帶懸系的一隻碧玉小葫蘆,葫蘆裡噴出一點耀眼的靈光,繞著周身飛舞。靈光又小又亮,飛得極快,根本無法讓人仔細分辨。顯然,珠穆朗瑪不想讓無顏那麼容易過關。

  無顏盯著靈光瞧了半天,我也緊張了半天,盼望著從他的表情裡找到一絲失望的痕跡。周圍一片寂靜,只有瀑泉的隆隆轟鳴聲。

  「第一名門的寶貝果然不同凡響。在下眼拙,還是請林長老鑒別吧。」過了許久,無顏終於放棄了。

  我頓時松了口氣,胸口的石頭暫時落地。運轉鏡瞳秘道術,我緊緊盯著靈光。然而靈光飛動的速度太快,在半空只留下一圈圈的殘影,還沒看清,就已擦過視線。

  海妃眼中閃過一絲譏嘲之色:「林長老,如果鑒定不出就別勉強了,反正還有下一輪。」

  海姬不滿地道:「他正在鑒別呢,姐姐你不要故意打岔。」

  「看來我這件寶貝,把兩位都難倒了。」珠穆朗瑪深深地凝視了我一眼,剎那間,我在他的眼球內看到一片光影一閃而逝,像是一隻浮動著青山綠水的琉璃球。與此同時,月魂大聲叫道:「山河地理球!是山河地理球!」

  我心頭一陣狂喜,脫口叫了出來。珠穆朗瑪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靈光停了下來,落在他的手心,慢慢化作一隻晶亮通透的圓球。球面繚繞著乳白色的雲霧,雲霧中,隱隱約約有山色水光浮動。我心知肚明,剛才是珠穆朗瑪暗中相助,我才看清了它。

  「山河地理球,相傳是天降甘霖,落入龍潭所化,可以顯示紅塵天、魔剎天、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這五重天任何一處的景致。山河地理球的缺憾在於——一年只能使用一次。」我侃侃而談,把月魂的最後一句話咽進了肚子:「號稱北境最佳的偷窺法寶」。

  各大門派掌門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透過山河地理球,可以查看各派駐地,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當然瞞不過大光明境的耳目。珠穆朗瑪眼下公然亮出這個法寶,暗含警告脈經海殿、沙盤靜地的意思。

  我和無顏爭奪海姬的情場角鬥,儼然變成了十大名門暗中較量的戰場。

  「兩位都是見多識廣的鑒寶高手,看來最後的勝負,要靠我這件壓箱底的寶貝了。」慕容玉樹慢條斯理地道。

  我的一顆心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最後一輪,我一定要贏!

  「先前八輪鑒別,兩位各占了四先。為了以示公平,這最後一輪,不分前後,兩位可以搶答。」慕容玉樹左顧右盼,磨磨蹭蹭,直到眾人等得心焦,才慢慢脫下手指上的青色扳指,嘴湊上扳指,輕輕一吻。

  扳指立刻化作了一具美人石雕像,一尺長,色澤青亮,婀娜多姿。美人雙手托腮,楊柳般的細腰向前微傾,一根束身的圓弧腰帶恰好是扳環所化。整尊石像雕功精美,栩栩如生,特別是美人的一雙眼睛,活靈活現。嬌媚顧盼,仿佛正向人眉目傳情。

  「請兩位看看,這尊美人像出自何人之手?所用的是何種材質?又有什麼奧妙之處?」慕容玉樹輕薄地捏了一下美人的臉,恍惚中,美人似是微微皺眉。

  我一愣,難道這尊石像是活的?

  「這具石像採用了線刻、圓雕、透雕、淺浮雕等多種工藝,如此複雜精美的雕工,只有出自北境第一巧匠南宮平大師的那雙巧手。」無顏的輕笑聲讓我如墮冰窖,渾身涼透。完了,被這傢伙搶先了一步。早知道是南宮平的手藝,當初在九疑寶窟,我就多和他聊聊了。

  海姬已經開始柔聲安慰我了。

  無顏指了指美人像高聳的雲鬢,解釋道:「髮髻微微偏左,髮絲前密後疏,正是南宮平雕刻的習慣。」又指指美人像托腮的雙手:「女子中指尤其修長,小拇指彎成半弧,也是南宮平慣用的手法。」

  慕容玉樹擊節讚歎:「公子的眼力真是厲害,這具美人雕像的確是南宮平贈送先父的壽誕禮物。」

  隱無邪乾笑幾聲:「無顏公子還沒有說出是何種材料所制,以及雕像的奧妙之處。」

  無顏笑道:「我雖然不清楚這具石像有什麼奧妙,不過觸手溫潤,質地細膩,應該是上好的青田玉雕刻而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慕容玉樹搖搖頭:「公子說錯了,這是石雕,不是玉雕。林長老,我的三個問題,無顏公子只說出了一個,如果你能答出另兩個,這一輪就是你勝出了。」

  我仿佛在茫茫黑夜中,瞧見了一絲曙光。當下心情大振,急忙催促月魂和螭,無奈這兩個傢伙對雕刻材質一竅不通,只能幹瞪眼。

  海妃這臭娘們又開始風言冷語:「林長老,你可要爭取反敗為勝。如果一個也答不出,那麼這場可得算你輸了。」

  我哈哈一笑:「既然姐姐對我寄予厚望,我只好獻醜,把壓箱底的玩意掏出來試試啦!幸好姐姐說過,可以使用法寶相助。現在看來,姐姐你還真向著我這個妹夫呢。」

  眾目睽睽下,我從懷裡掏出小火爐,加入大魚小魚送的燃料粉,點著了火爐。妖異的紅光照得火爐亮堂堂的,指望不了月魂和螭,我只有看空空玄的了。至於天劫,反正老子騎過吉量馬,就當互相抵消了。

  燃料燒盡,火焰漸漸微弱,爐口猛地噴出一縷青煙,竄動幾圈,化作空空玄。在半空連翻了幾個筋斗,落在爐頂上,神氣活現地看著我:「又是你?老兄啊,你難道一點不把天劫當回事?」

  我不客氣地猛敲火爐:「廢話少說,你不是上識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嘛。快替我瞧瞧,這具石雕是什麼材質,藏了什麼奧妙?」

  空空玄瞅了瞅美女像,突然吐了口唾沫,噴在雕像上。奇兆出現了,一絲絲深黛色的花紋泛出,佈滿石像全身。空空玄看見花紋,敏捷地跳起來,一把將美女像抱在懷裡,笑嘻嘻地親了一口,道:「美女,你好啊。」

  石像居然輕啟芳唇,嬌媚地回答:「你好,你好。」

  我驚異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空空玄搖頭晃腦地道:「我當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寶貝呢,原來是紋石雕刻的像啊。只要吐口唾沫在紋石上,就會顯露花紋,石像也會變得輕如羽毛。紋石產自色欲天的天縫中,尋常人、妖一生難得一見。用紋石雕成的美女和真人差不多,會說話,也會動,但不會呼吸。」

  我好奇地把手指湊到美女像的口鼻前,果然沒有一點氣息。空空玄兀自摟著美女像,上下其手,摸來摸去,嘴裡還問道:「美女,摸得舒服嗎?」

  美女像露出嬌羞之色:「舒服舒服,多摸多舒服。」

  慕容玉樹趕緊搶過美女像,忙不迭地道:「好了好了,你說得都對。我宣佈,這一輪林長老獲勝。」

  我和海姬齊聲歡呼,眉花眼笑。

  終於拿下了第一場!

  各大名門的人盯著空空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羨慕。無顏對我懶洋洋地一笑,毫無受挫的表情:「林長老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這傢伙倒會裝風度,我也裝得漫不經心:「小意思。不拿出點絕活,怎能抱得美人歸呢?」和海姬摟摟抱抱,顧盼得意。戰勝情敵,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恭喜林長老旗開得勝。」海妃瞬間恢復了鎮靜,淡然道:「第二場比試,可要再接再厲啊。」

  「姐姐請說,妹夫越戰越勇。」

  「蝴蝶嶺向東三十裡開外,有一座迷空島,煩請兩位去島上的火山內取一件火浣衣。誰先得手返回此地,誰就贏得第二場比試。」

  這時,天色已經破曉,月亮仿佛一輪淡白色的剪紙,掛在嶺頂。雪亮的瀑泉奔騰轟鳴,似是吹響了新一輪戰鬥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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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2:56: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肚子裡的蛔蟲

  「迷空島?」四下一片譁然,各大名門的掌門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海姬花容變色:「姐姐你瘋了嗎?竟然讓他們去迷空島?」對我急急解釋:「迷空島是羅生天的三大死亡禁地之一,凡是涉足那裡的人,全都猶如石沉大海,離奇失蹤了。千萬年來,羅生天十大名門派遣了無數高手探島,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

  隱無邪也阻止道:「這場比試不太妥當吧?雖然盛傳迷空島的火山內藏有上古奇珍——火浣衣,但誰也不知道真假。為了一件莫須有的東西去冒險,未免得不償失。」

  「隱掌門多慮了,我們會通過山河地理球,察看他們兩人的動向。一旦不妥,會全力援救。」珠穆朗瑪突然打斷了隱無邪:「探闖迷空島是有些兇險,不過可以測出他們的膽色、智勇,的確是別出心裁的比試方式,本座十分贊成。」

  珠穆朗瑪支持海妃,讓我有些吃驚,但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沙盤靜地的繼承人如果死在迷空島,無疑對大光明境有利。至於我的安危,在珠穆朗瑪心中根本無足輕重,充其量只是打擊沙盤靜地的工具。

  海妃對珠穆朗瑪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兩位有誰不願意去的,大可棄權認輸,決不勉強你們。」

  無顏輕笑一聲:「能為美女冒險,是男人的福份,我是不在乎的。」

  我眼角的餘光一掃無顏,再瞧瞧海妃,心裡不覺納悶:迷空島既然有去無回,為什麼海妃還敢讓無顏去冒險?月魂勸道:「這一場你最好認輸。迷空島是連魅也不敢踏足的地方,無顏敢隻身犯險,一定有所依仗。而你對那裡一無所知,擺明瞭會吃虧。要是你在迷空島喪命或者受傷,那後面幾場也不必比了。」

  螭嚷道:「認輸?我堅決反對!螭槍的擁有者從不認輸!小子,別讓我跟著你丟人。」

  「反對無效。」月魂哼道:「認輸是策略,懂嗎?真是個沒腦子的暴力傢伙,只知道硬碰硬。保存實力,留到後三場一決勝負,才是明智的選擇。」

  螭暴怒地咆哮:「沒腦子的暴力傢伙?你在說我嗎?你這個狡猾囂張的膽小鬼,我要把你刺得渾身窟窿!」

  我被兩個傢伙吵得頭都大了。月魂的意見夠理智,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沒必要為了一場勝負去拼命。

  放棄,有時是最好的選擇。

  「林飛公子,我們在等你的答覆。」海妃瀲灩的目光中,輕蔑之色一閃而逝。

  「你等著瞧,林飛一定會選擇退出,他可不像你這麼沒腦子。」月魂還在和螭爭論不休。

  我忽然覺得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段在龍鯨體內的日子。在師父的神識中,有兩條路通向不同的遠方,我必須選擇一條。

  「放棄吧,沒必要冒險,我們還有三場機會。」海姬深情地凝視著我。霎時,我醒悟到,一個人很難像師父說的那樣,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本心去選擇。大多數時候,我們的選擇背負了其他人的願望。

  嶺風清涼,拂曉的天空有白色的翅膀掠過。下意識地握住海姬的柔荑,我又輕輕鬆開。曾幾何時,我蜷縮在洛陽的巷角,仰頭望著天空發呆。

  飛鳥的翅膀離我遙不可及。

  如果我還是一個乞丐,那麼運氣好的話,我會找到一份苦工的活,有幾個粗硬的幹饃果腹。甚至用大半生,去掙得一間茅屋,一口薄田和一個和我同樣貧苦的妻子。

  那一條道路如今已恍若隔世。

  「我願意一試。」我一字一頓地道。

  因為我已不再甘願平淡。

  因為我已經選擇了一條危機重重,但卻多姿多彩的命運道路。早在和雲大郎決戰的一刻,早在龍鯨體內,早在龍蝶洞府,早在接受巫卡的提議時,我已經選擇了。

  這是一條與十六年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道路。

  所以今天的林飛才會站在這裡,夠資格和沙盤靜地的繼承人叫板。

  「兩位果然都是膽色過人的俊傑!」珠穆朗瑪長笑一聲,山河地理球在掌心飛速旋轉,光芒閃耀,繚繞的雲霧漸漸散去。晶瑩的琉璃球內,景色移動,最後慢慢浮現出一座暗紅色的島嶼。

  這座島非常大,但看不清島上的景物,仿佛披上了一層迷幻的霧紗,朦朦朧朧。即使山河地理球不斷變大,將迷空島附近的地形一一清晰呈現,島上還是一片模糊。

  「島上的火山,每隔三個時辰便會噴發一次,兩位要小心了。」海妃不容隱無邪再說,斷然宣佈:「第二場,開始!」

  話音剛落,我立刻吹出吹氣風,駕風飛上半空。俯視無顏,他似乎並不著急,一動不動,一粒粒黃色的細沙從他全身冒出,整個人迅速被沙堆淹沒。

  地上的沙堆簌簌滾動,就像水一樣,飛快滲透入地,消失得無影無蹤,無顏也隨之消失了。

  「沙遁!」月魂急聲道:「你如果真想拿下這一場,就要抓緊時間了。沙遁甲禦術是沙盤靜地的絕學之一,短距離內的移動比飛還快,無顏一定會比你早到迷空島。」

  我暗叫失策,本以為自己會飛,可以在這場比試中贏得一點時間,誰料無顏比我更快。當下辨清方位,向迷空島全速飛去。

  大約一盞茶後,我在迷空島邊緣落下。

  巧得很,島上正值火山噴發,四周熱浪滾滾撲來,夾雜著嗆人的氣味。黑煙翻騰,天空被耀眼的紅光籠罩。一座座圓錐形的火山若隱若現,仿佛怒吼的巨人噴出一道道火紅的岩漿,鋪天蓋地流淌。

  「你來得很快嘛。」斜對面的一座玉橋上,傳來無顏懶洋洋的聲音。他坐在橋邊,手肘支地,兩腿悠閒地蕩來蕩去。玉橋的橋尾離迷空島,還有十多丈的空距。四周沒有橋能直接通到島上,也看不見人煙。附近的水色是淡紅的,河面劇烈顫動,散發著溫熱的白汽。幾百條花斑魚上下蹦跳,濺得水花「啪啪」作響。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松了一口氣,大大咧咧地走到無顏跟前,不客氣地坐下:「看來我們要等到火山噴發完後,才能上島了。」心裡打定主意,不管迷空島有什麼古怪,只要我牢牢跟住無顏,就不會有大危險。

  當下,我悄悄施展一種叫做子母連環的妖術,指尖輕彈,空氣中凝結出兩隻透明的小蟲,一隻母蟲飛到我手上,另一隻子蟲無聲無息地從背後接近無顏。到時候,憑藉子母雙蟲的感應,只要無顏在我百丈內,我就能找到他。

  「撲通」一聲,就在子蟲即將沾到無顏後背的一刻,他突然輕靈彈起,跳下河,探手抓住了兩條跳出水面的花斑魚,魚尾甩動,濺起的水花恰好震開了子蟲。

  我心頭一凜,這個小白臉很厲害嘛。分明是察覺了我的子母連環妖術,所以借助跳河抓魚,避開子蟲沾身,又巧妙地用魚尾濺起的水花除掉了子蟲。整套動作自然流暢,不帶一絲刻意的痕跡。

  「這裡的花斑魚肉質結實,特別是魚背上的一根筋,彈性十足,滋味鮮美絕倫,和水晶蝦、珍珠魚、金毛蟹、芙蓉蚌等並稱為羅生天三十六美味水產。不過花斑魚一旦離水,必須在一個時辰內烹調食用,否則魚筋會變得腥臭。」無顏看著手裡的兩尾魚,津津樂道,像是什麼也沒察覺。他的足底生出一層薄薄的白沙,聚成兩隻鞋子的模樣,隨著水流載沉載浮。

  「無公子,你這一跳的時機大有學問啊。」我扔掉了手裡的母蟲。既然把戲被他拆穿,再隱瞞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無顏微微一笑:「據《魔剎妖術綜述》記載,子母連環妖術失傳了多年,想不到你居然擅長這門妖術。不過你用錯了對象,這門妖術應該用在你的海美人身上,便可緊緊盯牢她,不至於被其他男人搶走。」

  「搶?海姬的心早在我身上了,別人搶得去嗎?」我示威般地哼道。要不是知道此刻正被山河地理球監測,我一定悄悄射出螭槍,結果了無顏的狗命。

  「被監視的滋味不太舒服吧?」無顏抬頭瞥了一眼天空,翹起拇指,忽地按在兩條水淋淋的花斑魚身上。

  霎時,他的拇指不再是血肉,化作了閃耀奇異光澤的沙粒之指!

  兩條活蹦亂跳的魚像沾上瘟疫一樣,頃刻被沙粒覆蓋,變成兩條沙魚「噗」地竄起,在空氣裡急速遊動。一蓬蓬細沙從魚嘴裡噴出,濛濛彌漫開來,將四方遮住。沙影如水晃動,千變萬幻,似煙似霧,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沙漏。

  而我們就置身在沙漏的中心,與外界完全隔絕。周圍的沙粒像是倒懸的河水,窸窸窣窣地流下,繞過完美的弧度,再向上流動,如同迴圈不息的圓。

  「點物成沙指!沙漏結界!」月魂駭然道:「他小小年紀,居然把沙盤靜地的絕技練成了!你要小心,無顏的法力絕對不會比你差!」

  我警覺地站起,螭槍在神識內呼之欲出。難不成這小子把我困在結界裡,想玩陰的暗算老子?

  無顏從容地擺擺手:「不要這樣臉紅脖子粗的好不好?即使對情敵,也該有點風度。我只是用結界隔絕了山河地理球的窺探,不是要和你動手。」

  「動手也沒關係,反正你我遲早要打,不如現在一決勝負,省得麻煩。」我心中的殺機越來越強烈。既然現在十大名門的人看不到我們,老子便可放開手腳。

  無顏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意:「你一定在想,沒有山河地理球在邊上礙手礙腳,你就能放手殺掉我了。」快速變幻,整個沙漏猛地倒轉,狂風大作,沙粒飛旋,無顏的身影時而隱沒,時而出現,在沙漏中不斷變幻位置,令我難以攻擊。

  我暗叫厲害,乾笑道:「無顏老弟,你可真會開玩笑。羅生天各大名門親如一家人,哪能要死要活呢,你我最多也就是切磋一下。友誼第一,比試第二。當然,一時失手也是難免。」

  「你裝腔作勢的功夫也不錯嘛。」無顏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無論是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實際都一樣。你我就像這兩條魚,被人操控,不能自主。」拇指淩空虛點,兩條沙魚「噗哧」一聲,灰飛煙滅,而我耳邊卻清楚聽見了「撲通撲通」的入水聲,好像兩條沙魚又變回了花斑魚,跳出結界回到了河裡。其中的玄妙,難以言表。

  本來我對幹掉無顏信心十足,但他露了這麼幾手,讓我有點猶豫起來。沙盤靜地的繼承人,又怎麼會是省油的燈?

  無顏道:「你現在在想,能有幾成把握殺死我。嗯,你又在想,我是不是故意結出沙漏結界,為你設下一個圈套,一旦你動手,就立刻撤除結界,讓十大名門的人從山河地理球內看到你試圖行兇的一幕。」

  我心頭驀地一寒,他怎麼會知道我想什麼?難道這小子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無顏臉上似笑非笑:「我可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我目瞪口呆,月魂不安地道:「莫非他擅長讀心咒?只有這門邪異的上古咒術,才能探測對方的想法。」

  讀心咒?我一愣,無顏也會咒術?北境擅長咒術的可是寥寥無幾啊。

  無顏顯得有點詫異:「原來你也知道讀心咒。以你的年紀,本該對讀心咒一無所知。」

  我渾身僵硬,好像脫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曝光在無顏面前,不敢轉動任何念頭。哇靠,這小子真的能探測別人的想法啊!

  無顏一笑:「我的確擅長讀心咒,但我沒有探究別人隱私的愛好。施展讀心咒極耗精血,得不償失。何況知道別人的想法,有時是一件痛苦的事。」

  痛苦?能知道別人想什麼還叫痛苦?我眼紅地道:「要不你把讀心咒的秘訣告訴我,讓我也嘗嘗這種痛苦?」

  「因為你會看到人心裡太多醜陋的東西。當你發現那些一直愛護你、尊崇你、圍繞你的人,原來只是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不免覺得掃興,倒還不如不知道真相的好。」

  我微微一愕,無顏話鋒一轉,平靜地道:「就算殺了我,你也不過是影流手中的一件工具罷了,你我都是羅生天名門互鬥的工具。即使貴為珠穆朗瑪、海妃和家父,也只是權勢的工具。」

  我從他話中嗅出了一點其它的味道,不由心中一動:「你想對我說什麼?」

  「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還是半年前。飄香河畔與雲大郎一戰,你如同彗星般崛起於北境。那時,我就對你很感興趣。」無顏深深地凝視著我,身形倏地化作一片沙粒飛散。一眨眼,周遭流動的沙粒重新凝聚成無顏的模樣。距離我不到一尺,神出鬼沒得讓人膽戰心跳。

  月魂突然道:「這是什麼法術?明顯超出了沙漏結界的力量!奇怪,太奇怪了,沙盤靜地不可能有這樣的甲禦術!這也不像是甲禦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月魂的語氣如此不安。

  「這些天來,你的名頭已經越來越響,據說連夜流冰也被你打傷了。你勾起了我的好奇,生平第一次,我生出了渴望和人一較高下的念頭。」無顏道:「我希望你明白,我和你比試,不是為了海姬,也不是為了沙盤靜地,只是為了我自己,只因為我想和你較量。」

  「有什麼不同嗎?不管為了什麼,你我都得拼個你死我活。」

  「有不同。對我來說,結果並不重要,關鍵在為了什麼而做。」無顏雙目中閃動著莫測的光芒:「所以我給你公平較量的機會。這一場,你本來沒有一點機會。實話告訴你,只有在火山噴發的時刻進入迷空島,才是唯一的生機。一旦火山噴發停止,上島就是有去無回!」

  我駭然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如果我不知道,海妃和家父怎會放心讓我來迷空島?」

  我將信將疑:「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並不想贏得比試,討海姬當老婆?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比試?為什麼第一場不爽快認輸?」

  無顏搖搖頭,閑淡的語氣裡有不容置疑的堅決:「任何事都有規則。如果任由自己的喜好肆意破壞,豈不是亂套了?既然比試,就要遵守比試的規則,決不因私舞弊。我渴望和你較量,但這場較量必須公平,這也是我心中的規則。至於海姬,」他笑了笑,風姿灑脫慵懶:「我喜歡美女,是因為我喜歡追求時的刺激和動人感受,而不僅僅在於結果的佔有。」

  我聽得直翻白眼,對老子來說,結果才最重要。我接著問道:「你去過迷空島?火山內真有什麼火浣衣嗎?」

  無顏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陷入了沉思。默然了一會,他道:「我可以保證帶著你平安出入迷空島,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奸笑幾聲,並不急於承諾什麼。這小子分明有求於我,老子得好好利用一下。不過聽他遮遮掩掩的口氣,迷空島好像充滿了神秘,不僅僅是死亡禁地那麼簡單。

  「《北境羅奇》記載:有精怪,貌似人,居火爐,廣聞博見,自由來去色欲天,名曰空空玄。應該就是你先前拿出來的寶貝吧?一旦上島,我要你把空空玄借給我用一次。」

  「就這個條件?」我心裡的疑雲越來越盛。空空玄和迷空島有什麼關係?他想要空空玄做什麼?

  「不錯。不用懷疑,沒有我,即使你法力通天,也休想安然從島上脫身。」

  「那可不一定,我可以選擇不上迷空島。大不了輸一場,大家扯平。」

  「你不會,否則你根本不會來。世上有一種人,即使溺水,也會死死抓住水裡漂浮的一根稻草,爭取一線縹緲的生機,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哼道:「你好像吃定了老子嘛。」

  無顏點頭:「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我看著他明淨如玉的面容,忽然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來北境那麼久,認識了那麼多人妖精怪,眼前的情敵反倒像最瞭解我的人。考慮許久,我終於點頭答應。心底裡也很好奇,想看看他到底要空空玄做什麼。

  「很好,你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無顏沖我眨眨眼:「歡迎踏上迷空島。」

  隨著他的話音,整個沙漏猛地抖動了一下,沙粒像冰水一樣消融,震耳欲聾的轟鳴沖入耳膜。四周火光熊熊,地動山搖,鮮紅的岩漿洶湧流淌。

  我們竟然已經置身在迷空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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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2:5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物不迷人人自迷

  視野被一片鋪天蓋地的紅光淹沒,灼熱的氣浪滾滾撲來。

  我急忙施展羽道術,飛掠而起。下方火舌噴吐,地表凹凸不平,裂開一條條深深的溝壑和一個個巨大的豁口,岩漿順著溝壑瘋狂竄動,如同兇狠撲食的火蟒。

  先前在橋上看時,迷空島不過十多畝大小,但上了島之後,卻發現整座島無邊無際,半空更是濃煙黑雲翻騰,遮住了湛藍的天空。不但望不見環繞島嶼的河水,就連嘩嘩的流水聲,也聽不見了。

  月魂澀聲道:「無顏的法術真是讓人看不透。結界向來都是固定不動的,他卻能自如移動,這已經不是沙盤靜地的甲禦術能夠解釋的了。還有遠古的讀心咒,他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

  「難道是妖術或者秘道術?」我居高臨下細察無顏,他在火海中從容邁步,雙手拇指翹起,向外虛按。烈焰一接近他的周遭,立刻化作沙粒飛散,沒有一絲火星能夠沾身。

  「不像妖術,也不是秘道術或甲禦術,這小子的身手很怪異啊。」不等月魂開口,螭搶白道。我不由大為吃驚,連這兩個老怪物都搞不清的法術,可見有多麼奇特。

  「轟」的一聲,我眼前一花,失去了無顏的蹤影。下方的火海驟然消失了,而在我的周圍,噴湧出火紅的岩漿,如同怒濤狂浪,呼嘯撲來。

  整座迷空島仿佛被施了妖法,詭異地翻轉過來,倒懸頭頂。我的腳下變成了滾滾煙霧的虛空,而上空則被火海籠罩,迷空島以泰山壓頂之勢,向我罩下。沒來得及躲閃,十幾道岩漿就噴中了我。幸好我穿著水火不侵的蓮衣,加上息壤護體,所以沒有被灼傷。儘管如此,嗆人的熱浪沖入口鼻,喉嚨像火燒一樣燥痛。

  心中一驚,我立刻俯衝,鑽入下方的濃煙。誰料一轉眼,煙霧又化作奔湧的岩漿海洋。迷空島像通靈的魔物一般,再次翻轉,出現在我的腳下。

  我怪叫一聲,沖天掠起。一團團岩漿在後背猛然炸開,痛得我齜牙咧嘴。現在就算想逃離迷空島,也不可能了。無論我左沖右突,上飛下竄,始終被熊熊火海包圍。至於無顏,早就沒影了。

  到處是觸目驚心的紅焰黑煙,再這麼折騰下去,我不被燒死也得累死。隆隆的怒吼聲中,一座座火山仿佛復活了的惡魔,向我狠狠撞來,不斷噴出滾滾焰煙。生死懸於一線,我的心境倏地平靜下來,猶如焰尖上一點不化的冰雪。

  迷空島真的會動嗎?又或者一切只是我的幻覺?我腦中意念飛快轉動。頭髮「滋滋」作響,被火燒了個精光。

  「我們是以精神來認知這個天地的。萬物的本質,源自你我的意識。」忽地,我想起龍眼雀的這句話,心有所悟。

  神識運轉,仿佛一根根無形的精神觸手,穿過肆虐的焰煙,向整座迷空島延伸。

  「真正的精神大法,就是精神意識的改變。一切客觀的存在屬於內心,又超越內心。」我不斷回憶龍眼雀的話,試著將精神大法的精髓與神識結合。熊熊岩漿、滾滾濃煙在神識、肉眼中交替閃現、泯滅。神識忽而一片光亮,忽而黑暗,忽而暴亂狂躁,忽而空寂清靜。

  猛地,腦中轟然巨響,神識收縮成一束竄高的焰光,不斷躍升。仿佛是另一個我,超然於肉體之外,冷靜審視著周圍的世界。不再恐懼,不再患得患失。剎那間,我排斥了所有的情緒,排斥了肉體的感受。

  周圍的一切倏地消失了。

  我感到自己隨著神識向上攀升,化作一隻神秘莫測的眼睛,居高臨下,俯視整座迷空島。這時候,肉體和神識驟然分離開來,如同兩個完全獨立的我,一個我實實在在,仍然置身在迷空島,另一個我空幻靈動,高高在上,超越了這個天地,有點像靈魂出竅的感受。

  「轟」,神識內的那顆內丹陡然炸開,化作無數旋轉的光點。剎那間,神識一片閃耀白熾,仿佛數不清的太陽迸射開來,神識以驚人的高速一次次暴漲暴縮,不斷躍升。附近的一座座島嶼,一片片水域,一座座玉橋映現在神識中,神識觸摸它們,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勃勃生機。草木的綠色如此鮮亮,流水的光影如此豐富變幻,就連白玉橋,也透勒出某種和諧平衡的美妙線條。

  曾經熟悉的景物,一下子脫胎換骨,面貌一新。我恍然明白了龍眼雀所說「以全新的視角認知一切」的意思。即使是一根普通的野草,從不同的角度看,也會有不同的感受。

  再次內察神識,我發現它比原先小了近乎一倍,裡面形成了千萬個旋渦,每一個漩渦大小不等,都有獨特的旋轉速度和軌跡,還在不停地吸噬神識。如此一來,神識縮小的速度大大加快,估計十年左右,整個神識都會被漩渦吸噬乾淨,濃縮成一個點。

  神識重新投回迷空島,霎時,島上的景物猶如水中倒影,清晰地映在神識中:全島不到二十畝大小,共有七百三十六座火山冒吐濃煙。地面上岩漿噴湧,裂開的豁口裡,還潛伏著許多火焰狀的怪物。它們在火海中爬竄,吞入岩漿,又吐出一簇簇火團。

  全島各處,密集分佈著千絲萬縷的奇異波動,交織在一起,組成千奇百怪的圖案,酷似陣法。這些陣法似乎蘊含了十分古怪的力量,一刻不停地振盪,有的平平展開,有的高聳入雲,有的斜斜由上而下……要不是神識結合了精神大法,再加上那顆古怪的內丹,煉出屬於我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神識大法,我根本看不到它們。

  神識大法不斷聚焦,映出了半空中的我,正上躍下竄。奇特的是,肉體雖然時刻被火海包圍。但從神識的角度望去,我四周一丁點火星都沒有,只是陷入了一座扭曲騰起的螺旋狀波動陣。身體隨著螺旋來回滑動,時而被拋上螺旋頂端,時而一落到底,周而復始地升降。無論我怎麼飛行,始終被螺旋波動死死纏住,困在了陣內。

  我突然想到,剛才出現全島翻轉的異像,莫非和自己陷入這座波動陣有關?

  一念及此,我立刻劈出脈經刀,斬向螺旋陣。「轟」,耀眼的金光閃過,螺旋陣毫髮無損,四周反倒噴出一道道灼熱的烈焰。因為我貿然出手,再也不能保持神識的玄妙狀態,仿佛一下子從天上墮下地獄。神識返回肉體,熊熊火海噴薄而出,瘋狂淹沒了視野。

  我暗叫不妙,趕緊運轉神識大法,精神和肉體再次分割開來。四周的岩漿頃刻消失了,全島景物一一重映在神識中。

  一定要想辦法擺脫這個螺旋陣!既然肉體攻擊不行。我索性將神識伸入螺旋陣,神識劇烈動盪,猶如怒海激流中的小舟,隨著螺旋上下滑動,起伏不定。我赫然發現,螺旋陣的振盪竟然有一定的規律。

  「它也有節奏!」月魂的聲音猛地在神識中響起。我腦中靈光一現,神識纏繞住螺旋陣,嘗試著融入它的節奏。

  漸漸的,神識和每一縷微小的波動緊緊纏繞,完全融入了節奏。過去,我只是用意念感應萬物節奏。現在用更玄妙的神識大法取代,不但速度快,還能反客為主,隱隱有了控制螺旋波動節奏的趨勢。

  一陣劇晃之後,螺旋波動被神識強行拉直,化作一條直線。我渾身一松,隨即掙脫了螺旋陣,向前掠去。

  剛剛沖出一丈多遠,我又陷入了一座筒狀的波動陣,只覺得眼前一暗,四下裡頃刻變得一片漆黑,好像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不停地向下墜落。四周時不時地探出一根根黑魆魆的觸手,向我纏來。我心知肚明,這些異像又是波動陣在搞鬼。有了剛才的經驗,我並不慌張,神識先感應波動的節奏,再慢慢融合控制。沒過多久,筒狀的波動陣被神識硬生生地扯開一個缺口,一道亮光從缺口外透射進來,四周的黑暗立刻煙消雲散。我也順勢從這個缺口處,沖出了筒狀波動陣。

  整座迷空島的波動陣無窮無盡,借助神識大法,我沖過一個個波動陣,神識的運轉也越來越老練,到後來,已經駕輕就熟,神識大法宛如電光石火,瞬息千里,破開一個波動陣只是一息的時間。

  轟然一聲,我穿過一個六角波動陣,赫然發現前方是火山最密集的區域,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狹谷。谷內沒有任何異常的波動,但站在谷口,會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狹谷內透出。而谷內的岩漿也和外面不同,剛從火山口噴出,就在同時變冷,凝固成灰黑色的石礫,沿著山勢一路滾落到山腳,因此地上完全沒有肆虐的火焰。

  在一座錐形火山前,無顏長身玉立,靜靜凝視著我。

  「原來你早到了。」我心頭駭然,緩緩將神識收回。無顏應該也煉出了神識,否則單憑肉體的力量,不可能闖過密佈全島的波動陣。

  「我也想不到,你這麼快就來了,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實力。」無顏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我是憑藉沙漏結界的轉換之力,避開島上那些古怪的玩意,才來到這裡。原本以為你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不想居然毫髮無損。」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老子的法力變幻莫測,區區一個小島怎麼難得倒我?看到我平安無事,你很失望吧?」

  無顏啞然失笑:「我早已說過,我保證你的安全,你則借空空玄給我一用。你若是真有生命危險,我不會見死不救的。不過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闖過那些怪玩意的?」

  我打了個哈哈,趁勢打探道:「那些古怪的玩意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生出各種幻象?」

  「你倒是精得很,避開我的問題,先來套我的話。」無顏似笑非笑,沉吟了一會,反問道:「你可知什麼叫宇?」

  「這還不簡單,天地四方曰宇。」

  「不錯,宇就是你我所在的天地空間。宇有大有小,羅生天是一個宇,靈寶天是一個宇,北境又是一個宇。而那些古怪的玩意,就是一個個宇。所以你口中的幻象,其實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並非虛幻。」

  「你在開玩笑?」我吃驚地叫起來:「那些波動陣就是一個個獨立的小天地?也就是說,它們和靈寶天、紅塵天一樣?」

  「波動陣?」無顏眼神一亮:「何出此言?即使是擁有神識的人,也無法弄清楚那些宇的本質,你又是如何看穿的?」

  我乾笑一聲,並不打算在情敵面前透露自己的底。看來,無顏自己也沒搞明白那些波動陣。只是靠著奇特的法術,避開波動陣而已,比老子強行破陣可差得遠啦。

  無顏也算有點小風度,見我不願說,就不再追問,又道:「在這座迷空島上,就分佈了無數個宇。一旦陷入,可能一輩子也出不去了。這就是為什麼許多高手在迷空島失蹤的原因了。而火山停歇的時候,這些宇會彼此聯通,將整座迷空島構成一個具有超強吸噬力量的宇,即使你法力再高,也難以脫困。經過我再三研究,發現島上的宇有一個奇怪的特徵,能令鐵器產生磁性。」

  頓了頓,無顏接著道:「記得清虛天的晏采子曾經說過『大千世界是一個宇,一粒沙也是一個宇。』如果能自由穿行各個不同的宇,便可長生不老,成為神仙。」

  我默默思索無顏的話,想起佛經關於須彌納於芥子的說法。陷入螺旋陣時,無論我怎麼飛,飛多遠,就是無法掙脫這個看似很小的宇。再想深一層,如果北境是一個宇。那麼自在天是否就是破開這個宇,到達另一個宇的橋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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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2:57:19 |只看該作者
  在世上,是否存在了一個個數不清的宇,像大唐,像北境……在那一個個宇裡,是否也有滄海桑田,人事變幻呢?在某個宇內消失的生命,是否又會在另一個宇內重生呢?這是否就代表了生命的迴圈不息,代表了成住壞空?

  而現在北境的我,是大唐的林飛,又或者是某個宇內的另一個人?我起源於哪一宇,終結於哪一個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一時間,我仿佛窺視到了一個未知的嶄新天地,一種玄之又玄的「道」。

  沉醉在自己的想像中,好一會,我才清醒過來。無顏忽然道:「剛才你陷入險境時,難道沒有懷疑過是我故意陷害你,趁火山爆發時騙你上島嗎?」

  我微微一愣:「我倒沒這麼想過。」心裡也覺得奇怪,不知為什麼,我對無顏還挺信任的。

  「該走了。」無顏深深地盯了我一眼,向火山環繞的狹谷走去,道:「火浣衣就藏在最裡面的一座火山內。別管我沒提醒你,沿途還有風險。」

  跟著無顏穿過谷口,我驀地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就好像是兩個朋友結伴,前去探險一樣。搖搖頭,我暗覺可笑,為了弄清龍蝶轉世的秘密,我一定要想辦法幹掉無痕,遲早會和無顏變成勢不兩立的仇人。我和無顏之間,決不可能成為朋友。

  沒走多遠,地裡突然鑽出了一朵朵巨碩的奇花,足有一人多高,長勢瘋快,轉眼鋪成了一片起伏的花海,阻塞了通路。花瓣大如桌面,花蕊向外探出,渾圓的蕊頭上佈滿鮮豔的花紋,像一張張鬼臉。它們密密麻麻地圍繞住火山,猶如妖豔的花環,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熏得我鼻子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一個噴嚏過後,眼前忽然失去了無顏的身影。風吹過,花海搖擺,一朵奇花的花蕊緩緩蠕動,爬伸到我的面前,蕊頭上浮出了一張異常清晰的人臉。

  「林飛。」人臉殷紅的嘴唇從蕊頭慢慢凸出,一張一合,聲音嘶啞而帶有磁性,透著強烈的蠱惑力。聽了它的聲音,使人情不自禁的沉醉,想再聽下去。

  我直呼邪門,警覺地後退一步。人臉如影隨形,也向前湊了過來:「林飛。」它繼續說道。

  「叫老子幹嗎?退後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我舉起拳頭,作勢欲擊。也不知是什麼怪物,竟然還知道我的名字。

  「林飛,你有願望嗎?」

  「什麼意思?」

  「我可以實現你心中的願望。」

  我一呆,耳畔反復回蕩著人臉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人臉的語聲仿佛滲入我的魂魄,讓我生出一種醉醺醺的滋味,只覺得渾身舒適,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來吧,讓我滿足你的願望。」人臉不緊不慢地道,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我腦子忽然一陣迷糊,沉迷於人臉的笑容中,無法自拔。恍恍惚惚,我高坐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裡,殿上僕從美婢如雲,金銀財寶堆積成山。我穿著最華貴的衣袍,享用最精美的食物。海姬、甘檸真和鳩丹媚依偎在我身邊,和我打情罵俏。

  宮殿忽地斂去。我又騎上了一匹神駿的異獸,四周是無窮無盡的原野,黑壓壓地跪倒了無數人,我高舉著手中的利劍,威風凜凜,一呼百應。我隨便說的一句話,就令所有的人膽戰心驚。

  一轉眼,我又奔跑在洛陽的街道上。我看見了王大小姐,看見了老爸,看見了除夕之夜,燦爛的煙花照耀了天空……

  「臭小子,快點醒過來!」月魂的聲音猶如晴天霹靂,把我驚醒。所有的場景像摔碎的鏡子,裂成一片片。定睛一看,我仍然站在花海中,對面的人臉笑得如此詭秘。一見到它的笑容,我忍不住又迷糊起來。

  我心知不妙。一口三昧真火向它噴去,在火焰的「滋滋」燃燒中,人臉毫髮無損,反顯得容光煥發。我手不停頓,左掌化刀斬向人臉,鋒銳的手刀劈過人臉時,如同劈中了一團虛幻的霧氣,連一絲傷痕都沒有留下。它似乎是個打不死、弄不傷的怪物,我一口氣連換了幾十種法術攻擊,不但沒有效果,反倒眼前發花,神智更恍惚了。

  人臉的笑容在眼前不斷放大。

  我猛咬舌尖,疼痛讓自己暫時清醒,急忙全力運轉神識大法。神識和肉體剝離開來,腦子頓時一片清明。神識反守為攻,向人臉延伸,試圖把握它的節奏。

  人臉一動不動,但我的神識清晰捕捉到一縷縷奇詭的精神波動,正從人臉內散發出來。我猛然領悟到,精神雖然無色無形,也是有節奏的。

  想通這一點,我對龍眼雀所說「精神大法,就是改變對方的精神意識,令對手的認知顛覆,從而產生錯覺的一種妖術。」有了自己的感悟。說到底,就是控制對方精神波動的節奏,再轉變成自己想要的節奏。只要對方的精神力量沒有我強大,我就可以隨意操控,讓對方神智錯亂,營造出一幕幕幻覺。

  面前的人臉,立刻成為我神識大法的試驗品。我小心翼翼地運轉神識,和人臉的精神節奏慢慢融合,再加以控制。

  人臉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臉皮蠕動,仿佛要剝落下來。我的神識內千萬個小旋渦同時高速轉動,將人臉的精神節奏完全控制,繼而攪亂,鬧了個亂七八糟,天翻地覆。

  人臉淒厲地大叫,臉上爬出一條條皺紋,如同風乾的核桃。皺紋慢慢裂開,風一吹,化作細碎的花瓣飄散。

  牛刀小試下,神識大法果然威力無窮。我一時欣喜若狂,只要操控對手的精神節奏,即使他是一個人,也會認為自己是一頭豬,或者產生其它我想要的錯覺。

  「美夢醒來的滋味怎麼樣?」不知何時,無顏出現在我身後,戲謔地看著我。

  我哼道:「只是讓人產生幻覺的小玩意罷了,還難不倒我林飛。」心裡盤計著,何時找個機會,用神識大法暗算一下無顏這小子。

  無顏彎下腰,拇指按在身邊的一片花瓣上,花瓣立刻沙化。簌簌滾落在手心。片刻後,又重新化作一片鮮豔的花瓣:「這種花十分奧妙,名叫解語花,最能瞭解人的心思。不但可與人對話,還會替人實現心中的願望,堪稱是北境的奇葩了。」

  「什麼狗屁願望,不過是虛假的荒唐夢罷了。」我嘴裡雖然這麼說,但想起剛才的一幕幕,也頗覺享受。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七情六欲鏡,我心中暗忖,這些幻象,莫非都是深藏在我內心的欲望嗎?

  「夢也是一個宇啊。」無顏意味深長地道:「醒又是另一個宇,何來虛假,何來真實呢?如果不是你定力深厚,便會在解語花營造的宇中沉迷下去,直到老死。這也未嘗不是一種真實。」

  我沉吟了一會,道:「話說回來,真正使我產生幻覺的並不是解語花,而是我自己。」

  迎著無顏不解的目光,我欣然道:「昔日有一位高僧,對風吹旗動有這麼一個解釋:不是風在動,也不是旗在動,而是旁觀者的心在動。對了,心也算是一個宇吧。」

  無顏微微一笑:「你這個見解倒也獨特。」凝視手中的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問道:「但你可知為何解語花能讓你心動呢?」言辭裡,透著考較之意。

  我略一沉思,目光與無顏針鋒相對:「它的香氣很古怪。」

  無顏讚賞地點點頭:「不愧是我無顏挑中的對手。解語花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它的香氣。吸入花香的人,會與解語花產生奇妙的精神聯繫,達到一種共鳴,從而被它引誘入宇。之所以會看到花蕊變成人臉,會說話,都是精神共鳴的結果。對付解語花也很簡單,只要屏住呼吸,就不會有事。」

  解語花借助花香,引人沉醉在幻境中,也算是一種精神大法了。一念及此,我對精神大法又生出一層新的體會:即使是精神大法,施展時也需要一點實際存在的誘因,連龍眼雀這樣的絕頂精神高手也不例外。但我的神識大法卻高出一籌,不需要借助任何誘因,直接攻擊對手的精神本源——節奏。

  施展神識大法,我肆無忌憚地穿過解語花海,神識運轉下,當者披靡,解語花紛紛碎裂。無顏驚訝地盯著我,過了一會,才道:「辣手摧花,你倒是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心。」

  我沒好氣地道:「這種話只有你這種公子哥才會說。老子要是憐香惜玉,早活不到現在了。」

  在我的無情摧殘下,解語花似乎知道了畏懼,紛紛縮入地下,再也看不見了。我瞥了一眼無顏,看似隨意地道:「你的法力很強嘛,居然一點不受解語花的迷惑。」

  無顏摸摸鼻子:「因為我的鼻子天生就有毛病,聞不到任何氣味。你就算放個屁,我也不知道是臭的。」

  我呆了呆,忍不住大笑:「你不是名門子弟嗎,怎麼說話也粗魯直白?」

  無顏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無奈:「眾人面前,當然要裝得高雅一些了。唉,名門弟子,我倒是羨慕你的自由自在。」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還羨慕你呢。要是我有你的顯赫家世背景,做什麼事都會容易得多了。」我苦笑一聲,道:「想要自由自在還不容易,拍拍屁股走人,天涯海角的流浪就是了。」

  無顏沉默了一會,道:「也許會有這麼一天吧。」摘下束髮玉冠,一把扯掉百鳥朝鳳袍,遠遠拋開,愜意地長歎一聲:「這下舒服多了。你不知道,穿這麼一身繁瑣的行頭有多累人。」

  一時間,我和無顏有說有笑,覺得這個情敵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了。很快,我們接近了狹谷的最深處,那股無形的壓力也越來越強大,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到了。」無顏停下腳步。

  一座奇形怪狀的火山映入眼簾。

  確切地說,那不太像是一座山,而是一個扭曲得毫無規則的龐然大物。灰白色的山體千瘡百孔,有的地方高高隆起,像結了瘤子,有的地方佈滿褶皺和裂紋。山頂上沒有火山口,只是在山腰處,有一條險峻的溝壑,縱深通向火山內。

  「火浣衣就在裡面。」凝望著那條深不見底的溝壑,無顏臉上第一次露出鄭重的神色:「是時候把空空玄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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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外來客

  「天啊,又是你!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你的腦子有問題?」剛剛把空空玄弄出來,他就指著我的鼻子,一連串的話夾著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還從來沒有人這麼三天兩頭地召喚我,你一定是瘋了。你知不知道點燃火爐就是點燃你的生命之火?就算你騎過吉量馬,也抵不住這麼折騰。告訴你,你的天劫不遠了!」

  我野蠻地對準火爐一陣狂敲,空空玄才老實了一點,捂住耳朵,叫苦連天:「好了好了,別敲了。天啊,我遭了什麼孽啊,竟然碰到一個這樣的主人。」

  「碰上老子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我奇道:「你怎麼知道我騎過吉量馬?」

  空空玄聳聳鼻子,神氣活現地道:「你身上有一絲吉量馬的氣味。就算隔了幾萬年,我也能聞出來。我空空玄的耳、目、口、鼻之靈,在北境都是數得著的。不過請你以後不要把我當作廉價勞動力,頻繁點燃火爐好不好?老讓我做些雞毛蒜皮的事,我都沒時間修煉了,對你更沒好處。咦,這是哪裡?」

  他目光亂竄,最後落到那座怪異的火山上,深深吸了幾口氣,驟然變色:「不對啊。」

  「有什麼不對?」一直靜靜注視空空玄的無顏眼神一亮,追問道。

  空空玄瞪了無顏一眼:「你算老幾啊,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回答他。」在我的催促下,空空玄才吞吞吐吐地道:「我聞到了一點,一點異味。好像是,是守護者的氣息。」

  「守護者?」我不能置信地嚷道:「這怎麼可能?只有色欲天才有守護者吧。你是不是傷風感冒,鼻子失靈了?」

  空空玄委屈地一撇嘴:「我也覺得荒誕,但我確實聞到了。」

  無顏道:「按理說,色欲天和羅生天是兩個完全隔斷的宇,絕對沒有可能相連。所以在羅生天,不應該出現色欲天的守護者。」

  空空玄搶白道:「廢話,就算是魔剎天,也不可能出現守護者。你們人妖通過修煉,可以飛升色欲天、靈寶天,但那裡的生物精怪卻無法到你們這裡來。當然,我神通廣大的空空玄除外。」搖頭晃腦,揚揚自得。

  「為什麼?」無顏眼中閃動著深邃的光芒:「為什麼我們可以去靈寶天、色欲天,那裡的精怪卻來不了這裡?既然我們可以借助修煉,通往另一個宇。為什麼它們就不可以?」

  空空玄一愣:「哪有為什麼?這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常識。億萬年來,北境不都是這樣嘛。」

  我突然冒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忍不住叫道:「無顏,你不會告訴我火山裡有一個色欲天的守護者吧?」看著無顏沉思的表情,我目瞪口呆:「日他奶奶的,難道真是守護者?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讓我叫出空空玄?」

  無顏曼聲道:「《北境廣錄》裡記載:『萬物有缺,天亦有縫。』如果記載屬實,那麼即使是兩個隔斷的宇,也能利用天縫互通。靈寶天、色欲天的精怪出現在我們這裡,並非完全不可能。」

  我心中一動,魅不是可以在七重天自由來去嘛,難道它們就是從天縫裡穿行的?當下追問月魂,這小子卻變成了悶嘴葫蘆,一聲不吭,半晌才道:「你的法力還很弱,告訴你天縫的秘密,只會為你帶來殺身之禍。就像是,像是……」聲音裡甚至有了一絲恐懼。

  「像是什麼?」

  「像是當年的魅一樣。」霎時,月魂心中的哀傷和憤怒淹沒了我的神識。

  難道魅是被人幹掉的?我身軀猛地一震,以月魂的力量,為什麼要在暗無天日的龍鯨裡待這麼多年?難道它是在躲逃?我不由頭皮發麻,殺光魅這樣力量高深的族群,逼得月魂亡命天涯的角色,該有多恐怖?

  「我要進火山看看!」空空玄興奮的尖叫打斷了我的思路,他一個筋斗跳上我的肩頭,討好地用觸角撓撓我的臉:「主人,我不得不承認,你這次把我叫出來是無比英明的決定。我們去火山裡面瞧一瞧吧,我可不信色欲天的守護者能來羅生天。要真是這樣,北境一定天下大亂了。」

  我詫異地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熱心。」瞥見他尷尬的神色,立刻明白,這小子一定是想弄清天縫的秘密,好方便他偷盜。當下心中了然:「這麼說來,《北境廣錄》裡的記載是真的了!」

  空空玄訕訕一笑:「色欲天是有天縫,不過我也只有靠火爐才能穿過天縫。否則一靠近,便會粉身碎骨。至於其它重天有沒有天縫,我就不清楚了。」

  「一定有!」我脫口而出。黃泉天的幽冥河漲潮時,與紅塵天的飄香河相通形成的秘密水道,不正是一種變相的天縫嗎?

  無顏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率先向火山走去。剛到山腳,山上的岩礫就簌簌滾動,整座山如同蘇醒的怪獸,震顫個不停。每走一步,便覺得無形的壓力重了一分。

  到了溝壑處,四周的壓力狂湧如潮,空氣仿佛都被壓迫成了凝固的實質。我很快覺得渾身骨骼酸痛,喉頭發甜,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像是要從胸口蹦出來。

  我心知這是自己法力不足的緣故。雖然和人打鬥時,我可以憑藉五花八門的法術取巧克敵,但一旦遇到硬碰硬的境況,必然會吃虧,今後一定要想辦法增強法力才行。

  比起我的窘狀,無顏顯得輕鬆多了,依舊談笑風生,步履輕盈,就連空空玄也比我強上不少,激動地跳來跳去,嘴裡不時地嚷道:「是守護者的氣味,一點沒錯!」

  陡然,深邃的溝壑向外裂開了將近一倍,如同張開的大嘴,一口把我們吞入。霎時,我感到自己在一條黑黝黝的隧道內穿梭,速度快得難以想像。身軀仿佛被分解成無數碎片,就連意識也猛烈動盪起來,似要魂飛魄散。

  轟的一聲,我重重摔落在地,骨頭痛得像是要散架了。這一回,無顏比我也好不到哪去,灰頭土臉,長髮散亂。空空玄則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呆呆地站著,雙目圓睜,嘴巴張大得能吞進一個雞蛋。

  我們現在的位置正是火山腹內,四周光芒閃耀,岩石突兀險峻,參差峭拔,構成了千姿百態的地貌。熾熱的岩漿從石縫裡噴出,形成一簇簇豔麗的火焰噴泉,愈發襯得上空一片幽黑。

  紅彤彤的火光下,地底的岩石被照得近乎透明。岩石裡竟有一隻只雪白的老鼠,個個肥嘟嘟、圓滾滾,瞪著紅瑪瑙般的眼睛,像人一樣直立行走。走路的姿勢還十分優雅,抬頭挺胸,腰背挺得筆直。它們在堅硬的岩石群之間自如穿行,像穿過豆腐那麼簡單。滾燙的岩漿噴在身上,不但沒有灼傷,反顯得皮毛更加光亮。

  「是火浣鼠。」無顏道:「火浣衣就是它們織出來的。」

  這些火浣鼠見到生人,也不害怕,反倒鑽出岩石,圍攏了過來,好奇地打量我們。

  有的火浣鼠還把上肢伸進火漿噴泉裡,鼠爪捏捏抓抓一番,搓成一個個小火球,向我們扔過來。

  小火球紛紛炸開,火星濺得我們滿頭滿臉。火浣鼠齊齊發出「嘎嘎」尖笑,興奮得手舞足蹈。

  「哇靠,這些老鼠還會捉弄人啊。它們聽得懂人話嗎?不如抓個老鼠頭子拷問一下,直接把火浣衣搶過來。」我話剛出口,火浣鼠個個齜牙咧嘴,惡狠狠地瞪著我,嘴裡嘰哩咕嚕,像是在罵人。有的火浣鼠甚至沖過來,對我吐唾沫,然後以飛快的速度逃進岩石。

  我呆了呆,道:「原來它們真能聽得懂人話。」

  火浣鼠不屑一顧地看著我,下巴翹得老高,似乎在說:「聽懂人話還不是小菜一碟。」

  無顏苦笑一聲:「火浣鼠早已通靈,你剛才的話惹怒了它們,別指望它們乖乖交出火浣衣了。」

  我哼道:「這些畜生敬酒不吃吃罰酒,給它們吃點苦頭就會識相了。」施展兵器甲禦術,左掌化作鐵鍊,倏地纏向一頭火浣鼠。

  「不可!」無顏輕喝道,伸出大拇指,按住了我的鐵鍊,道:「火浣鼠性子倔強,吃軟不吃硬。你要是用強的話,它們就算死也不會屈服。」

  火浣鼠們紛紛點頭,同時對我怒目相視,嘰哩呱啦的鼠語髒話伴著唾沫滔滔不絕。

  「還有這樣的事?」我緩緩收回鐵鍊。心裡暗想,無顏的功夫真有點深不可測。剛才我的出手快似閃電,剛中帶柔,暗藏連綿的後勁。一旦遇阻,鐵鍊會反彈而起,像毒蛇般纏上目標。誰料被無顏舉重若輕地按住,連後勁都消除得無影無蹤。

  「沒錯。」月魂忽然介面道:「火浣鼠性子剛硬,你剛才觸怒了它們,別想得到火浣衣了。除非……」

  「除非什麼?」

  「火浣鼠的毛孔裡寄生著一種水蚤,是它們的天敵。水蚤不但奇癢難當,還會吸噬火浣鼠的精血。除非你替火浣鼠捉水蚤,來討好它們。火浣鼠一高興,說不定會賞你一件火浣衣。」

  我哭笑不得,難不成老子堂堂九尺男兒,還要拍這些老鼠的鼠屁?

  無顏好整以暇地道:「林兄,我倒是可以為你取得火浣衣。不過作為交換,你要把空空玄送給我。」

  「哇靠,你真會趁火打劫!不管你來迷空島是什麼目的,取得火浣衣是你我之間的比試,我可不想認輸。」我一口拒絕,向火浣鼠緩緩靠近,嬉皮笑臉地道:「嘿,可愛漂亮、聰明伶俐的火浣鼠兄弟姐妹,覺得身上癢癢嗎?討厭那些該死的水蚤嗎?我就是特意來這裡,為你們解除痛苦的。」

  火浣鼠的尖腦袋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一番,懷疑地盯著我。無顏訝然道:「我還以為你對火浣鼠一無所知,想不到也是個行家,你真有辦法消除水蚤嗎?這些東西肉眼難辨,尋常的法子可捉不到它們。」

  「捉幾個小跳蚤,還不是三個指頭捏田螺——十拿九穩。」我對火浣鼠招招手,熱情四溢地道:「哪一個先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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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2:58:23 |只看該作者
  火浣鼠遲疑了一陣。一頭左耳朵缺了一塊的火浣鼠率先跑到我跟前,慢吞吞地躺下,指了指自己,眼神充滿了不信任。

  「缺耳朵老兄是吧,你倒蠻會擺姿勢的,冒充睡美人嗎?閉上眼睛,放鬆,別這麼緊張,深呼吸。不就是一些跳蚤嘛,包在我身上。」我一邊胡扯,一邊運轉鏡瞳秘道術,目光穿過濃密的鼠毛,窺視到了近百隻暗灰色的小蟲子。它們潛匿在毛孔處,嘴比針尖還細,纖長的雙足牢牢粘在了火浣鼠的皮肉上。看准一隻水蚤,我探手捉去,水蚤敏捷地跳開了。

  周圍的火浣鼠齊齊發出噓聲,我老臉一紅,嚷道:「亂叫什麼,我先試探一下這些水蚤的反應。一共九十七隻跳蚤,老子全看見了。」

  我默念千千結咒,九十七根咒絲倏地射出,準確刺中每一隻水蚤。咒絲收回時,地上多出了一堆水蚤的屍體。我洋洋得意地對無顏一瞥,水蚤再厲害,還能是千千結咒的對手?不過吐魯番泉下有知,一定啼笑皆非。用咒術對付水蚤,可算是殺雞用牛刀了。

  缺耳朵老兄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一骨碌爬起來,沖我頻頻點頭。又舉起鼠腳,狠狠踩在水蚤屍體上,歡喜地尖叫。緊接著,火浣鼠潮水般向我撲過來,個個熱情似火,兩眼放光,就像餓狗看見了噴香的肉骨頭一樣。

  我靈機一動,故意裝作痛苦之色,捂住胸口,喘著粗氣:「唉,為了給你們抓跳蚤,我消耗了大量的法力,吃不消了,我太累了。但是——我林飛向來捨己為人,為了替你們解除痛苦,我豁出去了。」

  火浣鼠對我又作揖,又擁抱,感激的目光迅速昇華到了感動,通紅眨巴的小眼睛分明在說:「多好的人啊,多麼善良純潔的心靈啊。」

  在披靡無敵的咒術下,幾千隻火浣鼠身上的水蚤被殺了個乾淨。而我做戲做全套,不時地喘幾口粗氣,咳嗽幾聲,還手扶額頭,擺了個搖搖欲墜,體力不支的造型。

  無顏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林兄獲吐魯番真傳一事,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只會一點皮毛罷了。你看把我累的,法力都快耗盡了。」我心口不一地道,本想在無顏面前藏拙,但為了拿到火浣衣,只能稍稍暴露一下自己的實力了。

  無顏灑然一笑:「林兄好強的防範之心。無論你是否只會皮毛,都是我無顏心中的勁敵。」

  原以為無顏這樣的世家子弟心高氣傲,眼睛長在了頭頂上。只要我不顯山露水,便可用示敵以弱的戰略麻痹對方,在接下來的比試中擊敗他。不料這小子沉穩得很,讓我的一點花花腸子完全落空。

  火浣鼠們圍著我嘰喳亂叫,神態十分親熱。幾頭火浣鼠在我身上比劃著,摸摸我的腿,捏捏我的脖子,弄得我大感吃不消。

  月魂笑道:「它們要給你量體裁衣呢。火浣鼠的制衣手藝天下無雙,隨便弄出來一件火浣衣已是價值連城。現在專門為你特製,也算是罕見的殊榮了。」

  果然如月魂說的那樣,火浣鼠紛紛跑到火焰噴泉邊,雙手舞動,扯出一根根燃燒的火線。隨後對著火線吐唾沫,火線隨即凝固成亮晶晶的紅絲。幾千頭火浣鼠一齊動手,把紅絲纏結成布,牙齒和趾爪並用,裁布成衣。半頓飯的功夫,一件晶瑩剔透,大小合身的火浣衣就捧到了我的面前。

  「噗」,為首的火浣鼠張開嘴,一口鮮血噴在了火浣衣上。頓時,火浣衣熠熠生輝,燦若彩霞流爍。穿在身上,仿佛被一道道流動的火焰環繞,渾身暖洋洋的。

  月魂輕歎一聲:「融入火浣鼠精血的火浣衣,百毒不侵,還能在危急時刻化作火傀儡,替主人抵擋敵人的攻擊。整個北境恐怕只有你這一件了。」

  這時,噴出精血的火浣鼠「撲通」倒地,口鼻呼吸全無,竟然死了。我這才發現,它是那頭缺耳朵老兄。其餘的火浣鼠默默抬起它的屍體,放進了岩漿裡。「蓬」,屍體化作一團火焰,沖天飛起,在半空散作了點點火星。

  無顏道:「火浣鼠也算是知恩圖報了。明知噴出精血後必死無疑,仍然義無反顧。想必是覺得你耗盡法力捉蚤,犧牲頗大,所以一死來報答你。」

  我木然而立,心裡既是感激,又是愧疚。早知火浣鼠這樣淳樸仗義,我就不該玩弄心計。無顏欣然道:「有生就有死,你無需自責。」對兀自發愣的空空玄道:「不想見見守護者嗎?」

  空空玄猶如受了刺激一般,猛地跳起來:「一定是守護者!天啊,它真的來到了羅生天!」發狂似地揪住我,嚷道:「剛才掉入火山時的境況,和我利用火爐穿越色欲天時一模一樣啊!」

  無顏神色一震:「你的意思是,這座火山類似天縫?」

  空空玄道:「至少接近了天縫。」鼻子聳動,目光直直盯向遠處。

  那裡的岩體已經開裂,向四周縱橫生出幾百道罅口,中心有一個極深的洞穴,幽暗無光。洞穴附近,半點岩漿沫子都沒有。我瞧了瞧無顏和空空玄的神色,問道:「裡面就是守護者?」

  無顏猶豫了一下,道:「我也不清楚。」

  我皮笑肉不笑:「你不清楚?迷空島存在守護者的秘密,你和海妃、無痕都一清二楚吧?」如果我所料沒錯,海妃直到看見空空玄後,才決定把迷空島作為第二場比試的地點,利用最熟悉色欲天的空空玄察探守護者的虛實。

  無顏直言不諱地承認:「林兄冰雪聰明。我也不瞞你,迷空島的怪異之處,早就引起家父和海殿主的關注。但我們不是妖怪,從來沒有見過色欲天的守護者,所以始終無法確認島上守護者的真假。」頓了頓,補充道:「即便是妖怪,對守護者也是一知半解。」

  「一旦確認島上的守護者,等於找到了一條羅生天與色欲天連接的秘道。通過秘道,也許不用飛升就能到達色欲天。即使是人類,也能在色欲天來去自如,簡直是創造北境歷史的奇跡啊。這個發現足以令沙盤靜的名聲大振,成為人類的大功臣,羅生天第一名門的位置唾手可得。」我嘖嘖道:「你們不會讓我這個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大概離島之後,還要玩殺人滅口這一招吧?」

  無顏笑了笑:「海殿主雖然沒有明言,但差不多便是這個意思。你喪生迷空島,正好讓海姬死心,空空玄也從此易主,可謂一石二鳥之計。只可惜,我讓海殿主失望了——因為我要和你公平地比試五場,堂堂正正地擊敗你,或者被你擊敗。」

  我翻了個白眼:「想不到你還挺有性格的,嗯,我喜歡。」

  無顏道:「林兄取得火浣衣,全憑自身實力,這一場我已是敗了。如果林兄對守護者不感興趣,大可現在就離開迷空島,無顏決無怨言。」

  我哼道:「你少來這一套,我既然答應借給你空空玄,就會遵守承諾。你吃准了老子千金一諾,便故意放些話出來顯示風度,實在狡猾。」

  無顏眨眨眼:「名門弟子,必要時顯示風度是應該的。」

  對視一眼,我和無顏同時哈哈大笑。空空玄早等得不耐煩了,一個勁地催促。眼看我們向洞穴走去,火浣鼠趕緊攔在身前,又搖頭又吱吱叫喚,鼠眼裡透著懼怕的目光。

  「沒事的,不用擔心。」我寬慰地拍拍這些火浣鼠,它們也能察覺出洞裡的危險,所以善意地勸阻我入內。只是我心中實在好奇,急於一窺這個從色欲天千里迢迢來這裡的守護者的面目。

  沿著洞口,我們慢慢深入。四壁裂紋叢生,碎石遍地,仿佛經歷過一次毀滅性的爆炸。越往裡走,越感到氣流的異常,在視線盡頭,我望見了一個透明的橢圓物體,閃爍著奇異的光澤。它像是一個巨大的蛋,蛋殼極薄,遍佈細密的小孔,殼膜覆蓋著一層亮晶晶的液體。

  蛋裡面,沉睡著一個身穿紅色鎧甲的男子。男子身材雄偉,露出鎧甲的膚色一片漆黑。雷公臉,短硬發,粗寬的濃眉顯得威武兇悍,突兀的鷹鉤鼻又增添了幾分陰鷙,額頭突起一根赤紅的螺旋獨角,一對寬大的翅膀收攏在背的兩側,微微顫動。在男子後方的虛空中,有一道不停流動的黑色裂縫,仿佛是空間被撕開的一個口子。我們根本沒法接近那道裂縫,稍一走近,身軀像被無形的利刃劃過,要硬生生地撕裂開。

  「他就是守護者?」我小聲地問道,卻駭然發現,一點也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我又大聲重複了一遍,還是聽不到。

  無顏指了指耳朵,搖搖頭,又對我開口說了幾句。從口型判斷,他是在告訴我這裡聽不到任何聲音。

  空空玄的臉完全色變,指著男子,嘴唇顫抖個不停。「阿修羅島,守護者。」我清楚讀出了他的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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