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1
發表於 2015-4-4 16:03: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冊 笑看生死 第一章 化作春泥更護花

  十一月初三,晨時。

  「穿過這座古鎮,向南一裡,就是補天門的駐地——簪衣巷。」拓拔峰站在鎮口的牌樓下,敞開衣襟,任由濛濛細雨撲滿健壯的胸膛。

  晚秋的小雨,寒涼清婉,像一片朦朦朧朧濕濕漉漉的水粉,在風中飄來蕩去,把古鎮染成一團團水墨暈。

  「系——思——鎮。」我把頭頂上的殘荷葉往腦後一撥,望著深褐色的牌樓頂,慢慢念出上面模糊的字跡。牌樓不算高,由六根三丈長的石柱撐起,重脊翹簷,斗拱古雅,最特別的是石柱上分別題寫了三幅殘聯,都是只有上聯,沒有下聯。

  最前頭的左側柱聯上題寫:「青山不舍雲辭去」,中間的左柱上聯為「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後端則是「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而三根右柱上空無一字。

  「怪了,怎麼都沒有下聯?」我好奇地問道。

  拓拔峰道:「這和補天門有關了。補天門是清一色的女子門派,個個美女,才藝又佳,引來許多男人追求,搞得簪衣巷人山人海,雞飛狗跳,天天上演求愛癡情大戲。補天門不勝煩擾,索性立下規矩,在牌樓柱上題寫三幅上聯,能對出令她們滿意的下聯,才有資格進入簪衣巷,不然連這座系思鎮也進不去。」

  「聽說系思鎮上,駐紮了一個叫做『護花流』的秘道術小門派,和補天門交情菲淺,多年來為她們擋了不少狂蜂浪蝶的騷擾,也算是簪衣巷的一道門戶屏障了。」楚度手執竹傘,立在淒迷煙雨中,青衣淡得像暮秋的最後一縷碧色。

  這把竹傘,是楚度折下路邊的篁竹,用竹衣竹片隨手編制出來的。傘形清雅流暢,渾然天成,細看,又好像不是傘,依然是那一根迎風展葉,生機勃勃的翠竹。

  再普通的一草一木,經過楚度之手,也化腐朽為神奇,充滿了清玄美妙的氣韻。在邁入天人感應前,我根本看不出其中的道道。現在看明白了,反而有些茫然若失。好比一條大江日夜奔騰,因不斷匯入的河流而變得壯闊時,突然望見了無邊無際的大海。

  我們漫步走進鎮子。古鎮裡十分寧靜,路上人煙稀少,石板路水淋淋地發光。兩旁遍植楊柳,院落毗連,屋頂一排排黝黑的瓦片被雨打得淅淅瀝瀝。

  「知音大叔,這些院子裡住的都是修煉門派?」我靠近宅院門,眼睛貼住門縫向內瞧。滿目蕭索,沒看到人,雜亂的黃葉堆積庭院。

  拓拔峰道:「原本有兩、三個小門派,風聞魔主大駕光臨,大概都跑光了。」

  我對楚度嘲弄地擠擠眼:「魔主威名赫赫,人家虛宅以待嘛。」

  拐過彎,一座彎月形的石拱橋出現在前方,橋下流水悠悠,濛濛雨絲蕩出一個個漣漪。

  「三位止步。」淒風細雨裡,遠遠走來一個藍袍散發的青年男子,攔住了我們。他面目英俊,氣宇軒昂,一條雪白的絲巾環系額頭,更添幾分風流。

  拓拔峰豪笑一聲,迎向青年男子:「原來是護花流的小許掌門,有什麼事嗎?」

  小許向拓拔峰一禮,朗聲道:「請三位按照慣例,對出楹聯,才能進入系思鎮。否則,請你們繞道而行。」

  拓拔峰道:「小許掌門說笑了。十大名門早已聯名告示,魔主拜會清虛天期間,任何人不得阻撓。你難道不清楚嗎?」

  小許神色昂然:「昔日,護花流的開派祖師深受補天門大恩,所以立誓為她們世代守護。多年來,我護花流弟子恪守誓言,不敢絲毫違背。縱然是號令清虛天的十大名門,也不能更改,還望拓拔掌門見諒了。」

  拓拔峰歎息:「若是補天門的掌教丁香愁在此,也會讓你們退下。這原本就是清虛天十大名門的共同決定,補天門並沒有任何異議。」

  「這和補天門無關。」小許不為所動:「守護此鎮,是護花流的事,請三位對出楹聯。」

  我看出來了,這個護花流掌門是故意找茬,阻攔楚度入鎮。楚老妖何等地位,怎會聽從一個小掌門擺佈,老老實實地對對子?雙方勢必動手惡戰。小許這麼做,多半是想報恩,為補天門拼死一擊楚度了。

  拓拔峰面色微沉:「護花流打算被趕出清虛天嗎?」

  「拓拔掌門是在威脅我嗎?」小許放聲大笑,笑聲充滿悲愴:「百萬年前,清虛天本來就沒什麼護花流,百萬年後,誰知護花流又在哪裡?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安身?北境之廣,何處不可埋骨?」

  拓拔峰默然一會,道:「小許掌門和丁香愁掌門情分不淺吧,我想她也不願你做些無謂的事。你這份心意,她自然明白。」

  「無謂?為了清虛天這三個字,為了大部分人可以苟且偷生,就要讓另一些人去送死,這才是無謂吧?音煞派的柳掌門死了,神通教的閻羅死了,步鬥派的浮舟真人死了,白雲澗的司馬子淩也死了。明天,又要輪到丁掌門。比起清虛天數萬門派,千萬弟子,這些送死的人只是九牛一毛吧?但對他們的親人、朋友來說,失去的卻不僅僅是一條命,而是無法承重的生活!」

  「這是四位掌門自己的選擇,楚度也是光明正大將他們擊敗。十大名門的每一位掌門,都可以隨時為清虛天去死,這是我們的責任。」

  「我護花流的責任就是守護補天門。」小許冷冷地道:「大丈夫行事,只求無愧於心。轟轟烈烈地一戰,死便死了,總勝過了忍辱偷生!」厲視楚度,一字一頓:「請三位對出楹聯。」

  拓拔峰默然無語,我心想小許一定和丁香愁有一腿,所以寧可不要命,也要保護自己的女人。不錯,很有老子的風範。

  楚度淡淡一哂:「小小對聯,不值一提。只是楚某生平,不喜被人勉強。既然你想為補天門盡一份心意,我就成全你。」執傘向小許走去。

  「楚兄且慢。」拓拔峰身形一閃,擋在楚度身前。兩人氣勢甫接,身軀都微微一震。楚度手中的竹傘滴溜溜一轉,雨絲飛濺,靈幻閃爍,逼得拓拔峰向旁讓開。

  一抹翠綠的傘影,映上楚度白潔的高額,他似笑非笑:「拓拔兄邁入知微之境,想一試身手麼?」

  我瞧瞧拓拔峰為難的神情,靈機一動:「殺雞不用宰牛刀,老楚,讓我替你打發這傻小子。」不等楚度開口,飛速沖向小許,一拳擊出,在半空陀螺般旋轉。

  拳頭忽圓忽尖忽鈍忽扁,在半空不斷變化形狀、軌跡。「砰」的一聲,落在小許左肩,打得他一個趔趄。我笑嘻嘻地道:「你連我也打不過,還想螳臂當車,和老楚交手嗎?」暗示他快快躲開,別再做無謂的犧牲了。

  小許木然而立,拓拔峰對我使了個嘉許的眼色,道:「楚兄,這一拳像是出自你的手筆啊。」

  楚度微微一笑:「學得倒快,只是欠了幾分渾樸。」

  我正色道:「老楚你和我性子不同,使出來的法術自然有差異。你說我差了渾樸,我還說你差了一點靈動呢。」

  「說得好!」拓拔峰大聲喝彩:「道本是不拘一格,因人而異,小兄弟這幾句話深得其中三昧。」

  小許忽然清嘯一聲,雙掌展開,猶如繽紛落英,眼花繚亂地拍向我。

  日他奶奶的,不識好歹的小子。我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像一泓流水傾瀉。隨著對方的掌勢曼妙變幻,雖然只劈出一刀,卻似從不同的角度劈出了無數刀,把脈經刀的精要和我對水流的感悟完美互融。

  小許被迫後閃,脈經刀勢眼看將盡,倏然峰迴路轉,以一個圓悠悠劃過,斜斜劈出。這一刀,像是重重疊浪,永無盡頭。劈得小許連連閃躲,要不是不想傷他,早把他打殘了。

  楚度贊道:「短短兩個月,你已脫胎換骨,真正邁入一流高手的境界。」

  我心道這些天來,老子每晚加練,只睡兩、三個時辰,就連拉屎的時候,也在琢磨各種法術精要如何融會貫通,再加上拓拔峰這個知微高手的指點,不進步才怪。

  眼下,小許正好當我的試招物件,各種玄妙靈動的法術如同潮湧,奔流不息,把小許完全壓在了下風。無論是甲禦術、秘道術還是妖術,都融入了我對道的領悟,和原先的法術似是似非。等到日後把所有的秘訣熔於一爐,我使出來的法術就會煥然一新,徹底擺脫秘笈的窠臼。就好比一團麵粉,楚度用它捏大餅,老子則可以做糕點,因人而異,靈活使用。

  打得興起,我左掌生出剛硬的衝勁,右掌生出柔和的吸力,正是白雲澗的控鶴驅龍秘道術。那日在白雲澗,拓拔峰忙著埋葬司馬子淩一干人,我則摸上山頂,去找色胖子口中的春宮圖,無意中發現了白雲澗的秘道術秘笈。幾天修煉下來,也有點心得。

  小許被控鶴驅龍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道拉扯,立刻失去平衡,左搖右晃。我越打越興奮,仰天長嘯一聲,腦海閃過楚度編做竹傘的手法,一拳翩然擊出,擊到半途,拳頭倏然打開,十指曼妙顫動,敲碎漫天掌影,一指接著一指彈上小許頸部動脈,硬生生將他彈得酸軟倒地,再飛起一腳,把他遠遠踢飛,嘴裡嚷道:「不知死活的蠢貨,滾遠點!」

  小許憤然躍起,又向這裡撲來,拓拔峰一個大步,已搶到他面前,手掌按在小許肩上,重如千鈞,壓得他動彈不得,側首對楚度道:「小許自不量力,讓楚兄見笑了。」

  楚度搖頭:「拓拔兄這話說錯了。人之一生,總要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方有意義。」

  拓拔峰訝然道:「想不到楚兄也有一份輕狂衝動的少年情懷。」鬆開小許,後者僵立不動,如同泥塑木偶一般,圓瞪的雙目充滿了怒火。

  「拓拔兄的破壞六字真訣果然奧妙無窮。」楚度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許,信步走上前方的石拱橋。

  橋中央,擺著一個小攤,攤主是一個滿面風霜的老頭,蹲在地上,眯眼打盹,手裡拿了一根長長的草棒,上面插滿了一串串紅豔豔的糖葫蘆。我心中一動,目光暗暗四下裡一掃,頗有深意地問道:「知音大叔,清虛天怎麼也有小攤販?」

  拓拔峰不露聲色:「清虛天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怎麼少得了衣食住行?許多小門派為了生存下去,也得做點買賣,何況這也算是一種修行。」

  楚度立在橋上,望著河中心一條漁船緩緩劃來,似看出了神。恰好此時,橋對面走來五個挑擔的粗布漢子,擔子裡的糯米棗泥糕香氣四溢。

  漁舟慢悠悠地駛近半月形的橋洞。

  拓拔峰面色微變,楚度忽地長笑:「護花流今日滅門於此!」左腳抬起,往下踏去。

  橋面轟地崩碎,裂開一個大洞。與此同時,兩柄長槍如同兩條毒蛇從橋下向上刺來,槍尖閃爍著綠油油的暗光,剛好與楚度左腳相觸。一記沉鬱的悶雷聲響起,兩柄長槍寸寸斷碎,橋下傳來短促的慘叫,大片血花浮出水面。

  挑擔的漢子們向楚度疾沖,扁擔舞得像旋風。賣糖葫蘆的老頭雙目精光四射,草棒脫手擲向楚度。糖葫蘆炸開,飛出一隻只碧綠色的怪蟲,宛如點點磷火,籠罩了石橋。

  楚度倏然身軀下沉,穿過橋面的裂洞,雙足踏上橋下漁舟的烏蓬。一張銀光閃閃的大網從蓬內抖出,撒向楚度。「嘶」,楚度左掌化刀,切開漁網,右拳眼花繚亂地擊出。「砰砰砰砰」,四條人影從舟內拋飛,摔進水裡,已變成了幾攤血肉模糊的爛泥。

  楚度並不罷手,掠上河面,雙拳不停頓地擊向河水。慘叫聲尖銳,短促,此起彼伏,仿佛剛冒頭,又被人用力按了下去。一團團鮮血從河裡炸開,不一會,近百具身穿水靠的屍體陸續浮上來。

  整個過程猶如兔起鶻落,快得讓人透不過氣。一眨眼功夫,楚度便殺掉了百來個人。青袍飄飄,楚度倒飛回石拱橋。渾身冒出純青爐火,將碧綠的怪蟲燒成灰燼。

  厲嘯聲從身後響起,小許飛撲而來,雙掌拍出繚繞青氣,遙遙擊向楚度。

  我一愣,這小子不是被拓拔峰制住了嗎,以他的實力,怎能這麼容易脫困?再看他身法,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掌勁沉渾柔和,遠勝和我交手的時候,顯然剛才故意藏起了大部分實力,連拓拔峰都被他瞞過了。

  楚度看也不看不斷逼近的小許,步伐忽曲忽彎,將五個挑擔的漢子一口氣擊斃,右袖拂出,卷住賣糖葫蘆的老頭咽喉,向外一抖,老頭喉頭標出一道血水,「撲通」掉河。

  小許的雙掌距離楚度不足半尺。

  「心機倒是不小。」楚度冷笑一聲,從容轉身,一拳擊向小許。後者坦然迎上,任由楚度一拳擊中他的胸膛,炸開淋淋血水,濺得滿橋鮮紅斑斑。

  血水浸灑石橋,竟然變成了怪異的墨綠色,硬梆梆的石頭橋突然發軟、冒泡、膨脹,化作了粘糊糊,厚稠稠,濕膩膩的爛泥橋。剎那間,我的雙腳像是被橋黏住了,動也動不了。碧綠的泥橋像一隻巨掌急速合攏,小許臉上露出奇詭的笑容,身軀也化成一團濕軟的泥漿,纏上了楚度。

  「這是護花流的春泥護花秘道術,也是與敵偕亡,玉石俱焚的一擊。」拓拔峰歎道,雙足震開捲動的綠泥漿,輕鬆躍起,落向對岸。

  眼看泥橋要將我包裹,我忽地瞥見水面上自己的影子,心中靈光一閃,霎時,虛實互易,河上的倒影轉換成了真實的我!泥橋上只剩下一個暗淡的影子,一晃而逝。「啪啪」,我背仰在水面上,濺起漣漣水花,足尖一踩河面,我向前挺起腰,直沖上岸。

  「你終於領悟了幾分依通。」拓拔峰欣慰地拍了拍我,望著滿河屍體,歎道:「這些都是護花流的弟子。」

  「護花流這一局暗殺佈置得漏洞百出,死了沒什麼好奇怪的。」我不屑地道:「下著雨,老頭連糖葫蘆也不用紗布遮擋一下,哪裡像是做生意的?挑糕的漢子一步步走得如臨大敵,擺明心中有鬼。橋下埋伏的人殺氣外泄,根本是心浮氣躁。漁舟劃過來的時機不免巧了一些,河面上冒出的水泡也稍稍大了一點。這種爛透的殺局,連我也瞞不過,更別提楚度了。不過小許的心計深沉,故意和我打鬥,裝作弱手糊弄老楚,暗裡蓄勢發出致命一擊。」

  「他們本來就不諳暗殺之道,只是拼死一搏罷了。護花流的秘道術過於方正,並不適合用來暗殺。清虛天中,只有補天門的補天秘道術合『暗』字的精意,是真正屬於刺客的秘道術。」

  「護花流的春泥護花秘道術倒是奇詭,居然把石橋變成了爛泥。」遙望楚度,墨綠色的泥漿漸漸將他淹沒。

  「賣糖葫蘆的老頭放出的綠蟲叫化石蟲,叮咬在石頭上,可以令石頭變軟,再配合春泥護花秘道術,確實威力奇特,防不勝防,可惜對楚度毫無用處。」

  這時,泥漿巨掌伸展到楚度上空,再也無法合攏,像是被另一隻無形的巨掌扳住了。

  「你可以攔住他們的,為什麼還讓這些人白白送死?」

  「也許小許說得對。」拓拔峰沉默了一會,道:「轟轟烈烈地一戰,死便死了,總勝過了忍辱偷生。我們可以顧全大局,可以丟卒保帥,但他們不可以,他們有權自己選擇。」

  拓拔峰的眼睛映在水波裡,仿佛閃著光:「這是慷慨的氣血。清虛天可以亡,這股氣血不能斷。小兄弟,你我都是機變油滑的人,也許會覺得他們很傻。但我們不能,也沒有資格瞧不起他們。」

  「只要是熱血,就永遠高貴,絕不容任何人踐踏!」

  我瞧著神色索寞的拓拔峰,在他內心深處,被苦苦壓抑的氣血,恐怕翻滾得更加洶湧激烈吧。

  「嘩啦」一聲巨響,楚度一拳擊出,混沌甲禦術!泥掌倒卷而回,緩緩鋪開,竟然重新化作了一座彎彎的石拱橋。一攤綠泥「啪嗒」摔落在橋上,變回了小許的模樣。他面色慘綠,身軀支離破碎,慢慢蠕動。

  拓拔峰掠到小許身邊,輕輕握住他稀爛一團的手:「你有什麼遺願?」

  小許嘴唇不停地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拓拔峰沉聲道:「我會將你今日之事,轉告丁掌門。」

  「不……不必了。」小許勉強擠出幾個字:「她……只把我當作弟弟。」頭一歪,淚水滾滾,氣絕而亡。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2
發表於 2015-4-4 16:04: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只如初見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做聲,徑直來到簪衣巷。

  雨漸漸停了,一輪月牙初上柳梢,水氣淋淋,照得地上的青石板路映出了清晰的樹影。

  入口的巷道很窄,很長,彎彎的望不見出口。楚度收起竹傘,仿佛一個探幽的閑客,融入了滿巷的月色。巷子裡梧桐挺拔,枝葉鬱鬱,一條條支巷向四周延展,曲折交繞,猶如一幅繁密的刺繡。兩邊是黑壓壓的屋牆,牆磚很厚,爬滿墨綠的苔蘚。屋牆高處,向外撐出一扇扇清碧的竹窗,用柳條斜支著,視窗透著絳紅的燭光,裡面傳來織布機的「咣當咣當」聲,依稀有嬌影浮動。

  「補天門平日裡以織布繡花為生。」瞧見我詫異的神情,拓拔峰解釋道。

  「織布可以鍛煉眼力,繡花可以控制手勁。」楚度沉吟道:「補天門的補天秘道術必然講究出手的精確細膩,所謂靜如處之,動若脫兔。一擊不中,飄然遠逝。」

  「補天門的美女們怎麼不出來亮亮相啊。」我遺憾地瞪了一眼楚度,都怪楚老妖,害得美女們都躲在閨房裡。細聽美女們的織布聲,有些縈亂,想來是心緒不寧的緣故。

  巷道內月光斑駁,仿佛幽深泛光的眼睛。楚度忽然凝目,向巷子深處望去。與此同時,一盞銀色的宮燈在遠方的高樓上亮起,照得樓旁的梧桐樹銀光閃閃,柯葉耀目。

  我暗暗叫絕,楚度的這種感應力太厲害了,對方在點燈的一剎那,已被他察覺,知微的境界就是牛啊。

  楚度徐徐走向高樓,樓窗的珠簾上,映出了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枝柔美探出的丁香花。

  我走到樓門口,剛要跨過門檻進去,一顆冰涼的水珠從梧桐梢上滑落,滴在額角,心突如其來地一跳。

  「補天門丁香愁,恭迎楚先生。」高樓裡的女子道,聲音纖弱,柔軟,仿佛花瓣輕輕顫動,有暗香襲來。

  我心中驀地一陣茫然。霎時,眼前閃出無數模糊的場景,又倏然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走進樓,淡紫色的門扉,淡紫色的樓柱,淡紫色的廳閣……像一卷昔日的舊畫緩緩展開,抖落歲月的濛濛塵埃,重新浮現。

  一切是那樣熟悉,卻又分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我有些驚異,有點迷惑,還有一絲絲慌亂,眉心的龍蝶內丹莫名其妙地顫動起來。

  真他奶奶的怪了,怎麼一下子心神不定,難道老子中邪了?我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排去腦海中混亂的雜念。

  踩著「嘎吱嘎吱」的竹梯,楚度扶梯而上。二樓的視窗,一個紫衣女子手執宮燈,背對我們而立,淺紫色的長髮在月色下迷離,宛如嫋嫋紫煙。

  夜風吹得宮燈晃蕩,光影搖曳,瑩白的珠簾簌簌響動。女子用羅帕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纖長的柳腰似不勝風重,微微顫慄。

  楚度看著女子的倩影,道:「丁掌門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妥,可要擇日再戰?」

  「久病之身,楚先生不必掛懷。今日一戰,勢在必行。」丁香愁轉過身,平靜地道:「拓拔掌門安好,還有這一位林飛朋友,你……」

  我腦子轟的一聲,看著容顏宛如淒迷煙雨,身姿弱不勝衣的丁香愁,鬼上身一般脫口叫出:「青山不舍雲辭去,閨妾尤盼君歸來。」

  「啪」的一聲,丁香愁手上的宮燈掉落在地,一滑而過的燈光,映得她臉色蒼白如霜。

  「你,你怎麼會……?」丁香愁吃驚地盯著我,朱唇微微抖索:「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

  我呆若木雞,完全搞不懂剛才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句話,那應該是系思鎮牌樓上的殘聯啊!愣愣地看著丁香愁,我仿佛望見了濛濛細雨,幽深小巷裡,一對並肩佇立的身影,我心頭不禁一震,掠過一絲濃烈的悲傷。

  「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幾縷芳魂,嫣紅姹紫,樓上竹花香氣幽。」就像是埋在心深處的一段記憶,憑地冒了出來。我忍不住嘶聲叫道,抱住頭,眉心內丹劇烈跳動,一幅幅破碎的畫面蹦跳出來,在眼前亂晃。

  日他奶奶的,活見鬼了!我又驚又駭,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腦子亂成一鍋粥。

  丁香愁踉蹌後退,細腰顫抖得仿佛要折斷,左手攥緊珠簾,顫聲道:「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眼中閃出美麗的異彩,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楚度和拓拔峰驚異地看著我們,我額頭直冒冷汗,龍蝶內丹狂跳不止,像要從眉心硬生生地鑽出來。一個飄渺不定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停地在說:「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我竭力抗拒這個聲音的誘惑,死死咬緊牙關,強守心神,神識大法運轉,清心守篤,冥冥浩浩,萬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終於將奇異的聲音化作煙消雲散。

  「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迎著丁香愁充滿期盼的目光,我毅然道:「鰥夫爬牆,寡婦上床。嘿嘿,我林飛對出的這三幅下聯,丁掌門還滿意嗎?」

  丁香愁木然而立,神色空洞。「嘩啦」,手鬆開了珠簾,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暗下去,顯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下聯。我大大松了一口氣,繼續胡說八道:「你們簪衣巷不是立下規矩,如果男人答出讓你們滿意的對聯,可以贏得美女嗎?嘻嘻,我林飛的下聯對得不錯吧,夠資格追求補天門的美女嗎?」

  「不是他。」丁香愁幽幽低語,淒婉的神情讓我惘然若失。我故作驚歎:「丁掌門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老子很像你過去的熟人?」轉頭對拓拔峰聳聳肩:「日他奶奶的,北境難道還有一個像我這樣英俊灑脫,聰明勇武的青年才俊嗎?」

  拓拔峰莞爾:「除了我之外,絕無僅有。」看了我和丁香愁幾眼,沉聲道:「丁掌門,楚兄已邁入知微之境,你要小心應戰。」點醒丁香愁,大戰在即,不可分神。

  丁香愁目光漸漸清明,遙望窗外夜色,輕咳了幾聲:「林公子的對聯讓我思及故人,一時失態,還望公子見諒。」

  「好說好說,美女失態,老子失魂。哈哈!說實話,我也覺得和丁美人你似曾相識,前世有緣哩。」我裝出一副色迷迷的嘴臉,心裡重複了一遍「前世有緣」這四個字,猛地醒悟。

  「你還用裝色迷迷?本來就是。」神識裡,月魂嘀咕了一句。

  「有勞楚先生久候了,開始吧。」丁香愁飄然閃出窗外,掠入巷子。臨去時,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這淒迷幽涼的一眼,弄得我眉心內丹又跳起來。

  楚度立刻跟上,等他落在巷子裡時,丁香愁杳然消失,仿佛被濃濃的夜色吞沒了。靜靜地立在巷中,楚度左手兀自拿著竹傘,右掌似動非動,目光熠熠生輝,鏡瞳秘道術延伸向周圍的每一條巷道。

  滿巷的織布聲也默默停下來,天地一片寂靜。

  「咦?丁美人怎麼不見了?」我避開拓拔峰的灼灼目光,心裡雪亮,就算我和丁香愁再怎麼掩飾,楚度和拓拔峰也一定發現了其中的古怪。

  「補天秘道術原本如此,講究的是以暗擊明。」拓拔峰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不會真和丁香愁有一腿吧?」

  「大叔你別取笑我啦,這是我第一次來清虛天!要麼老子在春夢裡和她有過一腿。」心裡陰晴不定,和丁香愁有過一腿的,恐怕是前世的龍蝶啊。聽到我的前兩個下聯,丁香愁驚喜交加,哀怨深情的眼神就像看見了舊情人。而我說這兩個下聯時,如同前世的記憶突然浮現,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加上反常的龍蝶內丹,那個奇異響起的聲音,更讓我確定,這兩幅下聯是龍蝶的意識說出來的。

  龍蝶沒有死,他一定還活著!他躲在一個幽深的角落,企圖操控我的神智。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背脊上仿佛遊動著一條陰森森的毒蛇。

  「你小子有不少秘密。」

  「大叔,窺人隱私不是高手作風哦。不過你想知道也不難,把破壞島的其餘五字真訣交出來,我考慮一下。」我隨口道,心裡暗忖,從轉世踏上北境開始,我就走入了龍蝶設下的陷局。龍蝶內丹一定有問題,但我現在還缺不了它。日他奶奶的,頭痛啊。

  拓拔峰微微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張破舊的黃紙:「看在閻羅的神通秘道術有了傳人的份上,賞你『卷』字真訣,一盞茶內看完還我。」

  我趕緊搶過真訣默背。深巷內,忽地閃出銀色的光芒,宛如一道曲曲折折的流星,射向楚度。

  丁香愁依然沒有現身。

  楚度斜跨一步,閃過流星勢頭,右掌翩然切下,斬中長長拖曳的尾芒,粲然的銀光被頃刻吸盡。這一招控鶴驅龍秘道術,施展得羚羊掛角,妙到毫巔。楚度同時左肘反向後擊,「轟」,背後的巷牆破開一個大洞,牆後空空如也。

  楚度毫不猶豫,穿牆沖過,揮拳再擊破一面巷牆,向巷尾直掠。銀光點點閃爍,巷子盡頭仿佛飛舞出無數隻螢火蟲,撲向楚度。後者雙袖拂出,卷起細碎銀點,反甩出去,打得牆上千瘡百孔。楚度緊接著飛起,掠過兩道屋牆,一拳擊向巷角的梧桐樹,強橫無匹的氣勢剎那籠罩了方圓十丈。

  「嘩啦」,粗壯的梧桐粉碎,木屑飛揚,夾雜著零星的紫色布末。

  丁香愁還是渺無蹤影。

  「丁美女閃得真快。」我把卷字真訣遞還給拓拔峰。

  「簪衣巷曲折幽深的地勢,最容易發揮補天秘道術的長處。」拓拔峰道:「可惜丁香愁病體抱恙,狀態不佳,否則衣衫不會被拳風殃及。」

  「反正丁美人遲早是死,沒什麼區別。」我冷冷地道。心裡隱隱預感,這個女人對我是一種禍害。只有儘量抹去前世的一切痕跡,我才能在和龍蝶這一場兇險無比的意識暗戰中活下來。

  楚度佇立在巷角,漸漸地,他周遭的月光越來越明亮,凝聚成一片璀璨耀眼的異芒,向四下裡滾滾傾瀉。月光的浪濤激烈翻湧,如同一條條銀色巨龍撲向每一道小巷。

  我對拓拔峰道:「楚度和你一樣,都能引動天象。」

  拓拔峰似笑非笑:「你是想問我,怎樣才能以法術引動天象吧?這也不難,只要你的法力夠深,再配合天人合一的精神氣勢即可。」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3
發表於 2015-4-4 16:04:49 |只看該作者
  我訕訕一笑,法力是老子的弱項啊。看來只有儘快找齊丹鼎流秘道術,才能大幅躍升妖力。

  下方,鋪天蓋地的月光大潮驀地凝聚,將南面的一道深巷重重圍住。楚度高速掠去,長笑不絕。笑聲宛如刀光劍影,摧壓得人氣血浮動,心驚膽戰。

  一束豔麗的五色光芒從月光裡破出,猶如旭日初升,驅散月華。金色、黃色、紅色、青色、黑色的五彩光芒吞吐流爍,直射楚度。

  「魂器五彩石!」楚度輕喝一聲,左手的竹傘倏地打開,滴溜溜旋轉。燦爛逼人的五色彩芒落在傘面上,紛紛滑過,如同輕盈濺開的雨絲。

  「傳說五彩石是仙人補天時用過的法寶,想不到被楚度一柄普通竹傘接下。」拓拔峰感慨道:「楚度的妖力,已經到達了至柔蘊於至剛的程度。」

  我深知,這是璿璣秘道術另出窠臼,至柔化作至剛的結果。只聽到楚度一聲厲喝:「與其補天,不如換天!」拋出竹傘,傘面在半空飛速旋轉,將五色彩芒不斷地罩入。

  彩芒驟然一收,緊接著一顆鵝卵大的五色石頭破巷射出,在空中劃過千萬道五色斑斕的彩線,猶如繡花一般,繞著楚度來回穿梭,織出一幅幅精美細膩的花案。

  楚度身後的虛空驟然裂開,蕩漾搖曳,化作一片晶瑩剔透的瀑布。五彩石織出的花案紛紛陷入瀑布,被一個個黏住,如同懸掛在水晶牆上的刺繡圖。

  望著千姿百態的繡花圖,我心中一動,目光轉向樓閣北角。在那裡,密密的珠簾低垂,閃爍著一簾誘惑的瑩光。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亂跳,隱隱覺得,珠簾後藏著一個秘密。

  「出來!」楚度驀地暴喝,瀑布頃刻化作一面菱鏡,鏡子裡的手向外一探,將飛旋的五色石抓住,拽進了鏡內。水法和鏡法的轉換猶如水過無痕,銜接得沒有一絲空隙。

  「這就是水法。」拓拔峰喃喃自語,出神地盯著楚度。後者閃電般踏出一步,縮地成寸,貼近深巷,一掌接一掌拍向巷牆,摧枯拉朽的勁氣宛如實質,灌滿了整個小巷。腳步聲踉蹌,一個紫色的身影從巷子裡跌出,清寒的月光照在丁香愁臉上,花容慘澹,嘴角溢血,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

  我胸口忽然一陣刺痛,眉心內丹發了瘋似地躥跳。我知道不能再看丁香愁,急忙運轉神識大法,寧靜心神。猶豫了一下,我扭過頭,向樓閣北角走去。

  就像走近一個遺失的夢境,我慢慢走過去,撩開珠簾,一幅色彩淡雅的刺繡圖映入眼簾。圖上,用銀灰色的絲線繡出濛濛細雨,右角上一朵纖柔的紫色丁香花,幽幽開在雨中。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慢慢揭下繡圖。在竹圖後面,赫然掛著另一幅繡像。

  這是一個妖怪的繡像,繡工精美,栩栩如生。他頭生雙角,面目冷厲,背生雙翅,肋下七爪,高大魁梧的身軀密佈彩色鱗甲。赤紅的雙眼仿佛兩團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燒。

  這是龍蝶的繡像!

  丁香愁和龍蝶一定有一腿!否則一個沒成婚的女人,怎會藏著陌生男人的繡圖?

  我緊緊盯著龍蝶,他仿佛也在盯著我,眼神似地獄裡冒出來的熾炎灼熱,又閃爍著徹骨的冰寒。我知道,我一定要殺了他,而他也想殺了我。我們是分裂的,也是交聯的。我們曾經是一個「我」,現在卻成為彼此最大的敵人。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的,往往是同根生。

  我一把扯下繡像,攥在手裡,龍蝶的臉被揉成了皺褶。「就算你能回來,我也會毀滅一切證明你存在的痕跡。」我的五指深深掐入繡像,轉身向拓拔峰走去,腦海中閃過丁香愁淒迷的姿容。

  樓外響起楚度的清嘯聲。

  「丁美人死了嗎?」距離拓拔峰幾尺遠,我停下腳步,目光掠過他,落到空空蕩蕩的巷子裡。

  一轉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還沒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雖然受了傷,但還是借助補天秘道術驚險脫身。」

  我吃了一驚:「還沒死?楚度剛才不是已經占盡優勢了嗎?」

  「只要楚度的法術還有漏洞,丁香愁就能與之周旋。」拓拔峰解釋道:「補天秘道術號稱補天,最擅長死中求活。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天地間存在一絲縫隙,即使是細微的牆縫、地縫,或者是對手法術的一絲空隙,補天秘道術就能從那絲縫隙裡遁逃、移動、潛匿。」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在一棵梧桐樹梢上,雙目猶如虛室生電,掃過四周。夜風吹得他青袍飛揚,像一隻展開羽翼的獵鷹。

  「所以楚度擊敗丁香愁不難,殺死她卻不容易。」我恍然道。想起龍蝶能在幽冥河漲潮時,潛入飄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補天秘道術。即使是黃泉天的水,在漲潮氾濫之際,也會存在一閃而逝的空隙吧。以龍蝶和丁香愁的曖昧關係,學會補天秘道術不足為奇。

  楚度突然沖天飛起,梧桐樹幹裡暴閃出一道淩厲的銀光,將樹劈成兩半。身在半空,楚度揮掌遙遙拍向梧桐,純青爐火噴出掌心,將樹燒得連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個焦黑的大凹坑。

  「剛才丁香愁一定潛入樹皮的裂縫,襲擊楚度,又借助地縫遁走。」拓拔峰道:「只要丁香愁不和楚度正面交鋒,這一戰就有的打了。」

  我的心緒陰晴不定,這個女人活著,龍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於傳承了下來。天知道,龍蝶在轉世前和她說過什麼,也許還牽涉了我的秘密。

  她一定得死!我心中冒出一絲強烈的殺機。正想著,內丹猛地跳動,胸口一陣抽搐,仿佛有一種痛苦的情緒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為如此,更堅定了我的殺心。運轉神識,我將雜念一掃而光,心境清寂,無喜無憂,如同烈焰上的一點不化冰雪。

  殺了丁香愁!殺了她!這個念頭終於壓倒了一切,我全面展開神識大法,精神的觸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蹤跡。

  楚度屹立在巷中,龐大無匹的氣勢不斷膨脹,籠罩了方圓幾百丈。一重重的氣浪無聲湧動,連綿不絕,似將簪衣巷變成海潮裡跌宕飄搖的小舟。

  丁香愁依然無影無蹤,我用神識大法搜尋了片刻,也沒什麼進展。補天秘道術果然有兩下子,連施術者的精神波動都能隱藏。

  「等等,你的神識和過去不同了!」螭忽然興奮地大喊,又連連怪叫:「別轉了,別轉!我頭暈!」

  我也發現了,達到天人感應以後,神識內的千萬個漩渦發生了變化。一旦運轉神識大法,漩渦會劇烈振盪,轉速加倍。而精神的觸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渦狀,向外旋轉時,會產生一縷縷起伏的振盪波。

  我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霍地抖開繡圖,在拓拔峰眼前一亮:「你看,這是什麼?」

  「龍蝶?紅塵天的龍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繡像吸引的一剎那,我耗盡心力,把神識大法施展到極限,千萬個精神漩渦滲透一條條巷道,在漩渦的瘋狂急轉下,大肆振盪。只要丁香愁還在簪衣巷,她的精神必然會被我的精神振盪波帶及,出現暫時的波動。

  楚度受到感應,抬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這幅繡像似乎是丁香愁親手所繡。奇怪,她怎麼會和龍蝶扯上關係?」拓拔峰仔細看了看繡像,有些不解。

  「這是我在那裡找到的,還被藏得十分隱秘哩。」順著我的手指,拓拔峰的目光投向珠簾後,再次被我引誘得分神。

  驀地,在一道巷牆的磚縫裡,我的精神振盪波觸及到了一絲異樣。剎那間,神識大法迅猛貫入,在對方心中幻出龍蝶的身影,緊接著,又讓龍蝶的幻影徘徊在巷子裡,念出:「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空寂的巷子裡,隱約響起一聲泣呼。楚度霎時掠至,轟地一拳,將巷牆擊得粉碎。丁香愁應拳飛出,神色淒豔,鮮血溢紅了半個身子。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動聲色地收回神識,嘴上道:「她還是逃不過楚老妖的魔掌啊。」

  楚度背後的虛空裂開,水法運轉,波光漣漣的瀑布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楚度猶如陀螺般繞著丁香愁高速旋轉,無數隻拳影探出來,霍霍擊向對方。

  丁香愁避無可避,十根纖指交叉纏動撥弄,猶如紡線一般,揚起一道道萬紫千紅的光線,在夜色中交織出淒美的繡圖,迎向重重拳影。

  「絕地逢生,憾天可補。」五光十色的繡圖占滿視野,如同在我記憶中亮起璀璨的煙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這一句話。心神被猛地觸動,我展開龍蝶的繡像,手指摸到龍蝶犄角上繡針的起始處,撚住線頭,慢慢抽出了絲線。

  這張龍蝶繡像,融入了補天秘道術!

  我盯著夜色裡繽紛閃爍的繡圖,心神沉醉在手上繡像的針法裡。勾、挑、引、拉……各種針法走勢,脈絡清晰,軌跡分明。五顏六色的絲線隨著我挑動的手指,不斷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補天秘道術口訣,在澄澈的心境流過。

  龍蝶的繡像漸漸消失。

  樓下,一幅幅繡圖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煙花般消逝在夜色裡。

  我抽出最後一根黃色的絲線,手裡只剩下空白的絹布。「啪」,楚度的拳頭擊上丁香愁的胸膛,濺起豔麗的血泉。

  「我想起來了,龍蝶曾經來清虛天拜訪過碧落賦,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和丁香愁相識。」拓拔峰望著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屍體,澀聲道。

  「無論他們發生過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了。這段情愛的存在,已經徹底消亡。」我把手裡的絹布扔出窗外,眉心的內丹徹底沉寂下來。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龍蝶,那麼,他就是不存在了。

  「小子,你幫楚度暗算丁香愁,有點不上道啊。」月魂不滿地咕噥。

  「有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我無奈地歎息,目光與楚度相遇。強如魔主,為了完成胸中抱負,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深巷月色籠煙,蒼白的絹布在夜空中緩緩飄過,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顏。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4
發表於 2015-4-4 16:0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暗流

  六天後,我們來到了黃家村。

  大名鼎鼎的璿璣宗,就在這座不起眼的村莊裡。一路田地阡陌縱橫,磚屋茅舍林立。兩旁的田野上,零星立著稻草人,在風中擺舞乾瘦的手臂。乳白色的炊煙從村子裡嫋嫋升起,融入淡藍色的暮靄。

  「璿璣宗是一個家族門派,世代定居黃家村,過著普通的農耕生活。」拓拔峰站在田壟上,向我介紹道。幾個農夫挑著滿曬好的稻籽,從他身旁悠然走過。這些農夫粗布短褂,黝黑的臉上閃著健康的紅光。扁擔前後的兩個筐雖然一搖一晃,但仔細分辨,卻發覺在依循圓的軌跡晃動。

  楚度目送農夫們的背影,道:「千萬年來,璿璣宗在清虛天的排名一直穩居第五,既不越前,也不會落後。如果不是歷代宗主的法力遊刃有餘,深藏不露,斷斷做不到這一點。本代宗主黃真,聽說更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

  我嘿嘿一笑:「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你對璿璣秘道術瞭若指掌,擊敗黃真不過小菜一碟。」

  楚度不做聲,自從殺了丁香愁,他對我一直有些回避。畢竟借助我的力量斃敵,並不光彩。無形中,我在楚度心中製造了一絲無法抹去的陰影。

  「明日就要決戰,楚兄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失去了前幾戰的銳氣。」拓拔峰目光一閃,宛如電光石火,似要射穿楚度內心,逼出對方的心靈破綻。

  「楚某的心在何處,不是拓拔兄可以料知的。」楚度淡淡一笑,負手走上壟邊的稻田。剛剛收割過的稻田留下一截截金黃的短茬,硬直地翹起,像一根根陽光的手指。不遠處,堆著幾個厚實的草垛,散發著陣陣乾燥的清香。

  拓拔峰撿起一根稻穗,放在嘴裡咀嚼,含糊不清地道:「可我始終覺得楚兄心緒不寧啊。有什麼心事,說來聽聽,也好打發漫漫長夜。」

  我暗自好笑,拓拔峰這傢伙夠惡毒,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要讓楚度心浮氣躁。

  楚度哼了一聲,靠著一堆草垛坐下,閉目調息。無論拓拔峰如何言語相激,就是不理。

  我也安靜地坐下來,思索補天秘道術的奧妙。這幾個月,我的法術一路猛進,加上有楚度、拓拔峰兩個知微高手做伴,天天耳濡目染,不恥下問,對道也有了煥然一新的感悟。以前許多困擾心中的難題,也一一迎刃而解。而因為靈犀脈的功效,妖力臻至了意態的最後階段,只差一步,便可突破飛升。

  夜幕漸臨,村子裡傳來一陣陣喧鬧聲。打谷場上人影湧動,像是有什麼集會。

  我笑道:「他們不會是在商議怎麼對付老楚吧?」

  拓拔峰一拍腦門,恍然道:「十一月初九,是璿璣宗每年慶祝秋收的豐登祭。走,老子帶你去見識一下。」一把拉住我,向村子裡掠去。

  我不用回頭瞧楚度,就知道他的氣機遙遙鎖住了我。其實現在我也不急著逃跑,一路觀看楚度與高手們的決戰,獲益匪淺,順便還能撈點死人的外快,實在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美事。我早盤算好了,明年一月的最後一天,楚度與公子櫻的決戰一刻,才是我逃走的最佳時機。

  走近村子中心的打谷場,幾個鶴髮童顏的老頭迎向我們,和拓拔峰寒暄作禮。他們都是璿璣宗的長老,個個農夫打扮,精神矍鑠。一層層無形的氣圈在他們四周散開,渾厚圓轉,頗見功力。

  「黃真宗主呢?」拓拔峰目光掃過眾人,問道。

  一個眉毛耷拉到耳根的長老道:「宗主剛用過飯,多半是一個人散步去了。」

  拓拔峰欣然道:「也好,大戰在即,我就不打擾他了。」

  一個禿頭長老湊近拓拔峰,聲音壓得極低:「各派傳來消息,至今沒有發現四大妖王的行蹤,紅塵天、魔剎天的妖怪也沒什麼大動向。」

  我心中一動,看來清虛天的人早已滲透北境各地,做好了開戰的準備。楚度和各大掌門的決戰,不過是雙方互相試探較量的前戲。

  拓拔峰道:「四大妖王如果刻意躲藏的話,很難找到他們。據我這些天的暗察,楚度和他們應該保持了一種十分隱秘的聯絡方式。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密切監視羅生天的一舉一動。」

  禿頭長老憤然道:「羅生天這幫兔崽子,遲早養虎為患。」

  拓拔峰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羅生天的野心不小,怕是楚度也在他們的算計裡。」

  這時,村子裡各家各戶的門口,點起一堆堆篝火,通紅的火光照得屋簷下懸掛的一串串瓜果蔬菜色彩鮮豔,五光十色。農夫打扮的璿璣宗門人手持一束束飽滿的稻穗,肅立在篝火前,神色莊穆。

  一個相貌敦厚的中年漢子站在打谷場中心,手握熊熊燃燒的松明火把,身前聳立著一個高高的谷堆。夜風雖大,但他手上的火把焰苗搖都沒搖一下,凝聚成一個明亮的大火球。

  禿頭長老自豪地望著中年漢子,道:「這是黃宗主的小兒子黃亮,也是璿璣宗下一代的宗主,一身法力已經不在我們之下了。今年的豐登祭,就由他主持。」

  黃亮高高舉直了火把,在頭頂上慢慢劃過一個圓,四下裡頃刻安靜下來。

  「豐登祭。」黃亮蒼涼雄渾的喊聲響徹夜空,眾人齊齊爆發出一聲吶喊,高舉起手裡的稻穗,繞著篝火遊走一圈。

  黃亮在谷堆前,緩緩跪下,抓起了滿滿一把谷子,激昂念道:「昔有谷神兮,巍巍然。禦山河以馳騁,摘日月為輿輪。推閭闔,淪自在,窮極豐登盈滿之道……」

  我像聽天書一樣,直翻白眼。拓拔峰笑道:「黃亮說的是清虛天的一個傳說故事。最早的時候,世上是沒有谷粟的。後來有一位清虛天的勇士,尋找到了自在天,並在那裡殺死了一頭鷹頭羊身的金色怪獸。從怪獸的囊裡,得到了一粒谷種,這位勇士也被尊稱為谷神。豐登祭便是感謝谷神賜予,慶賀豐收的節日。」

  「日他奶奶的,谷種明明是前人耕耘收穫的,怎麼變成神仙給的了?」我小聲嘀咕,引來幾個璿璣宗長老不滿的眼神。

  拓拔峰正色道:「萬物皆是天賜神授,你我追尋的不也是天之道嗎?」

  我在心裡歎息,要是換了楚度,一定不會這樣說。天道在楚老妖心中,不過是追求自我之道過程中的一個小迴圈罷了。

  「谷種不斷!」黃亮驀地一聲大喝,火把上的焰苗竄躍,燃燒成一束稻穗的形狀。眾人揮動稻穗,擊打篝火,一顆顆迸濺的金黃色稻籽宛如點點星光。

  「火種不斷!」黃亮手上的火把竄出千百蓬閃耀的火星。

  「心種不斷!」黃亮將火把拋向天空,猶如一顆急速的流星,照亮了眾人仰視的眼睛。

  璿璣宗的門人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紛紛圍坐在篝火旁,三五一堆,一邊把稻穗烤熟了大嚼,一邊高聲談笑,全然沒有決戰前的緊張氣氛。一群孩子爬上谷堆,嬉鬧玩耍,手上撒出一片片金沙般的稻籽。

  「一顆平常心。」拓拔峰拍了拍我,道:「璿璣秘道術的精藝是反璞歸真,所以他們用最平凡的農家生活,來進行修煉。」

  黃亮徑直走到拓拔峰跟前,瞥了我一眼,像是有所顧忌,拓拔峰笑道:「林飛小兄弟是自己人,不必瞞他。」

  猶豫了一下,黃亮道:「我們的人已經動手了。」

  拓拔峰點點頭,對我道:「清虛天各派選拔出了不少精英,匿伏北境,暗地剷除那些與魔剎天、羅生天勾結的人類。過了今晚,紅塵天的朱家就要在北境消失了。」

  「朱家?」我吃了一驚:「清虛天對朱家下手?」

  拓拔峰道:「朱家富甲北境,財雄勢大,人脈廣博,向來和羅生天各大名門關係密切。一旦北境燎起戰火,他們必然成為羅生天的堅強後盾。與其等到那時讓他們支援羅生天,不如先殺了乾淨。」

  黃亮沉聲道:「這既是警告那些暗中勾結的敵對勢力,也是我們對楚度的一個還擊。各大名門的掌門,可不能這樣白死。」

  拓拔峰微微一笑:「公子櫻親自出馬,想來朱家是不會有活口了。」

  哇靠,我又嚇了一大跳,居然連公子櫻也出動了?「你在開玩笑吧?」我瞪大了眼睛:「他也會幹屠門這樣的事?」在我的印象裡,那個豐神皎潔,風姿如仙的貴公子和血腥狠辣是完全不沾邊的。

  「公子櫻以弱冠之年執掌碧落賦,清虛天第一名門始終盛名不衰。你以為他應該是什麼樣的?你以為清虛天第一名門的掌教應該是什麼樣的?」拓拔峰神態平靜:「無論是誰,只要坐上了清虛天第一人的位置,都已身不由己。」

  我默然沉思了一會。楚度挑戰清虛天,羅生天無疑是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念頭,最好魔剎天和清虛天全面交戰,他們可以審勢而動,收漁人之利。現在朱家突然滅門,羅生天就算想翻臉,也會暫時隱忍,否則只會白白便宜了魔剎天,反讓自己先當了炮灰。而且羅生天和魔剎天的結盟只是相互利用,雙方都有防範之心,誰都不願先和清虛天大肆火拼。否則楚度就不會單槍匹馬來挑戰,而是直接率領大軍入侵了。

  所以在這個當口滅了朱家,絕對是最好的時機。有公子櫻出手,朱家連一隻老鼠也別想逃出去,也就證明不了是清虛天干的。而朱家庫藏的靈丹妙藥,自然被掃蕩一空,成為清虛天將來救死扶傷的豐富資源。

  「夠狠!」我嘖嘖道:「我還以為你們一直忍氣吞聲,想不到一旦幹起來,也決不手軟。」

  拓拔峰笑了笑:「楚度和清虛天各大掌門的對決,看似激烈,其實只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罷了。真正的較量,是隱藏在海下的。」

  「這樣的機密大事,為什麼要告訴我?」盯著拓拔峰,我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你們打來打去,和老子無關,別想把我也拖下水。老子法力低微,無權無勢,沒資格攙合進來。」

  拓拔峰狡黠地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羅生天和魔剎天滅了清虛天,你還跑得了?就算楚度放過你,海妃、無痕他們能放過你嗎?你本事練得再大,羅生天的名門也只把你當作草根賤民,影流長老這種虛銜根本沒屁用。加上還有不少小道消息,說你是半人半妖,更不會被人瞧得起。」

  他深深地望著我:「你沒有選擇。」

  我狠狠瞪了一眼拓拔峰,這傢伙,擺明瞭是要把我拉進這趟混水裡。不過他說得沒錯,真要讓楚度滅了清虛天,我也沒什麼好果子吃。「等你把破壞六字真訣都傳了我再說吧。」我打了個哈哈,趕緊開溜。再不走,多半要和他們歃血為盟,成為對付羅生天、魔剎天的烈士了。

  遠離人群火光,我走在黑沉沉的稻田裡,覺得有些茫然。在北境,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而我更像是一個過客。雖然自由,卻沒有根。如同散落在田野上的孤單的稻穗,離開了土地,也被農人遺忘。

  也許可以考慮一下拓拔峰的建議,前提當然是要有足夠的油水。我跳上一堆高高的草垛,任由鬆軟的乾草陷沒身軀。空氣裡浮動著稻香的芬芳,我想起了三個美女,想起了龍眼雞、鼠公公,想起了來到北境的第一天。

  「爸爸,我肚子餓啦。」絞殺從我的耳孔裡爬出來,悄聲道。

  「記住啊,毀屍滅跡,別讓人發現。」我提醒道。這些天,絞殺一直躲在我的耳朵裡,半夜偷偷出去找東西吃。乖女兒太嗜血,非活物不歡,也不知有多少清虛天的人、獸被它噬光了血肉。

  絞殺出去沒一會,就慌亂逃竄回來,鑽進我的耳孔叫嚷:「爸爸,有一個很好吃,但是吃不下去的怪人!呶,就在那裡!」

  我心頭一凜,能把絞殺嚇得逃回來的人,絕對是高手。順勢望去,半畝之外,一個老農站在稻田中,後背微駝,投向我的目光如同夜色般沉凝溫和。

  哇靠,先前我怎麼沒發現有人?他就像是一個空空洞洞的存在,泯滅了所有氣息。

  高手!而且高到了「空」的境界!我頭皮發麻,想不到乖女兒居然看上這樣一份「美食」。無奈,我只好跳下草垛,迎上去一禮:「老伯是璿璣宗的高手吧?果然相貌堂堂,老當益壯。在下林飛,楚度的一個階下囚。」

  老農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在夜色中分外悅目:「我有這麼老嗎?」話一出口,空茫虛幻的感覺消失了,眼前分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夫。膚色黝黑粗糙,如同田地裡一塊不起眼的泥巴,一身粗布短衫洗得發白,褲管高高卷起,赤腳上沾滿草屑。

  「不老不老,您年富力強,小荷才露尖尖角哩。」我飛快盤算著:「不知您高姓大名?除了名滿清虛,威震北境的璿璣宗宗主,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位高人,能有如此照人風采。」在這個地頭出現,法力還這麼強,十有八九是黃真了。

  「你倒是會說話。嗯,我是黃真。」他定睛看了看我:「你是近來聲名鵲起的林飛?」

  「與宗主相比,我好比螢火遇上皓月,蚊子撞見龍鯨,差遠啦。」我連拍帶捧,要把絞殺襲擊他的事蒙混過去。不等黃真開口,我又道:「宗主怎麼一個人待在這裡?難道對明天的決戰忐忑不安?」

  「有生就有死,有勝就有敗,沒什麼好不安的。能和楚度這樣的高手一戰,我的心裡只有歡喜。」

  「歡喜?」我一愣,想不到外表老實巴交的黃真,竟然是一個好戰狂人。

  「世上本就充滿了歡喜。」黃真彎下腰,緩緩撿起地上的一根麥穗:「你看,它雖然被收割,生命終結,但也有一份豐收的歡喜。」

  我若有所悟,黃真眯起眼,粗布衫在夜風中輕輕飛揚:「靜下心來,靜靜地感受:星星在夜空閃耀的歡喜,風吹過田野的歡喜,你可以自由地站在這裡,聆聽的歡喜……你總能夠找到許多生命裡最簡單最平凡的歡喜,哪怕是在最悲哀的結局面前。」

  他對我笑了笑:「修煉不就是為了尋找生命中的歡喜嗎?這也是璿璣秘道術返璞歸真的意義。聽說楚度和你都會璿璣秘道術,如果璿璣秘道術能在你們手中發揚光大,我只會覺得歡喜。」

  我怔怔地看著黃真,不禁肅然起敬。這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看淡爭鬥的人。在他淳樸的笑臉上,感覺不到任何世俗的東西,只有對生命的享受。

  「黃掌門,璿璣秘道術我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教教我嗎?」我恭敬地問道。

  黃真微微一笑,氣流湧動,整座稻田仿佛變成了一個無形的漩渦……甚至連黃真本人,也變成了漩渦的一部分。

  「璿璣秘道術的奧妙,不在於形成一個圓滿的氣圈,而是要忘記圓。」

  「忘記?」

  「世上沒有真正圓滿的東西,有缺憾的圓滿,才是真正的圓滿。」隨著黃真低沉的聲音,漩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5
發表於 2015-4-4 16:06: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勢如破竹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穿透雲層,照亮稻田。

  楚度倏地出現在田壟上,仿佛踏著曙光而來,身影在朦朧的光線中飄忽不定,目光宛如雲霧中的閃電,直射黃真。

  拓拔峰一把拽住我,笑問:「你這小子,怎麼和黃宗主待了一夜?一定又是騙到了什麼好處!」

  我親熱地和他把臂私語:「知我者,莫如大叔也。」經過黃真一夜提點,我對璿璣秘道術的領悟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歡迎楚兄光臨璿璣宗。」黃真對楚度微笑點頭。

  楚度短短一步,就跨到了黃真對面。盯著他看了許久,長歎:「直到今日,楚某才遇上一個份量相當的決戰對手,心中既喜又悲。喜的是能夠放開手腳,與黃宗主痛快地較量一番;悲的是今日過後,清虛天又有一位高手隕落。」

  黃真絲毫沒有因為楚度的話流露出不悅,道:「楚兄只需忘記悲的,記住喜的。」

  「想不到黃宗主為人如此灑脫,倒是楚某有點婆婆媽媽了。就讓我以同樣的璿璣秘道術,和宗主切磋一番。」楚度一掌拍出,龐大的氣圈宛如層層漣漪,沿手掌向外蕩出。

  黃真似乎虛不勝力,被氣圈帶動起來,在漩渦中輕盈遊轉,恍若化成了氣流的一部分。楚度的氣圈再渾厚,轉速再快,也傷不了他半根汗毛。

  楚度沉喝一聲,璿璣氣圈剎那間凝固,氣流像一圈圈渾凝的堡壘,壓向黃真。

  黃真的身影變得空空洞洞,仿佛隨時會消失。楚度的璿璣氣圈如同穿過一個虛影,從「空」中透過。向左一步,黃真輕鬆邁出了璿璣氣圈,身形一轉,劃過一個美妙的圓弧,轉守為攻,左掌拍向楚度。

  這一掌在空中轉動,竟然確定不了它的具體方位,四周的空氣隨著這一掌出現了一個凹陷的漩渦。

  「好!」楚度喝彩道,同樣生成一個璿璣漩渦,瘋狂湧動的氣流聲勢比黃真強了幾十倍,將對方的漩渦一口吞噬。

  黃真手掌輕輕一拐、一繞,倏然變向,不但消解了楚度的氣圈,還趁勢反擊,直取楚度胸膛。我不由大聲叫妙,這一擊將璿璣秘道術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表面看,攻擊楚度中路,但如果楚度迎上封擋,必然撲個空。這一掌永遠都在以圓的方式流轉不定,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轉瞬間,這一掌已變幻了無數次方位。逼得楚度連連晃動,以九曲十八彎的步法靈動閃避。

  這還是楚度進入清虛天以來,第一次被迫轉攻為守。

  拓拔峰看得神采飛揚:「這個黃老頭,平時不顯山露水的,想不到法力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他娘的,連我們也被他瞞過了。」

  我屏息盯著黃真的動作,生怕漏過一點。

  黃真的手掌如影隨形,緊隨楚度轉動,雙方在稻田中兔起鶻落,瞬息閃動。楚度終於不耐煩了,一拳轟然擊出,拳眼爆出一重重璿璣氣圈,宛如驚濤駭浪,氣流嘶嘶作響。

  狂風大作,剛暴的璿璣氣圈卷起泥土、碎石、地裡的稻茬,把它們碾得粉碎。披靡縱橫的氣勁壓得黃真不得不抽身後退,再次採取守勢。

  「楚兄真是天縱之材,居然別出蹊徑,將璿璣秘道術變化出了至剛的境界。」黃真的語聲透著欣喜,身形轉動,整個人化作一個流轉的氣圈。這個氣圈似圓非圓,不帶一絲鋒芒,氣圈內始終有一處空隙,空隙也在不停地流動,將楚度狂風暴雨般的璿璣氣圈紛紛吸入。

  楚度面色微變。幻出漫天拳影,一眨眼至少擊出了近百拳。每一拳帶起強橫無匹的氣圈,剛硬似鐵,猛烈砸向黃真。

  與此同時,黃真氣圈中的空隙也以驚人的速度移動,把楚度的近百拳全部接下。我清楚知道,黃真的肉身就藏在那個空隙裡。黃真說「過滿則溢」,空隙看似是璿璣圓的缺口,其實正是不圓滿的精意所在。

  見強攻沒什麼用處,楚度果斷收拳,後退,澀聲道:「黃宗主的璿璣秘道術造詣,還在楚某之上。」

  我竊笑不止,楚老妖總覺得自己很牛,學什麼都比別人強,現在總算吃癟了。但以璿璣秘道術而論,黃真淡泊平和的性子,比楚度更適合修煉這門絕學。

  璿璣氣圈內回蕩著黃真的聲音:「楚兄過謙了,我也奈何不了楚兄,只能算是平手。」

  楚兄目光一冷,再次出手時,已施展了水法,晶瑩的瀑布仿佛銀河倒垂,遮淹稻田,將黃真的璿璣氣圈圍得水泄不通。

  璿璣氣圈也在頃刻漲大,向稻田四周漫延。輕微的「滋滋」聲不斷響起,田地裡鑽出一棵棵嫩綠的秧苗,飛速生長、結穗。空中散發著濃郁的稻香,千萬棵稻穗生機勃勃,展示著生命的飽滿和喜悅。

  稻穗刺穿瀑布,後者變得千瘡百孔,被金黃色的稻浪徹底淹沒。

  楚度的水法瞬間被破!

  「流水無情,生命有情。」拓拔峰臉上露出激動之色:「以有情破無情,真虧黃老頭想得出來!」

  我興奮得摩拳擦掌:「難怪黃宗主說,璿璣秘道術以生命迴圈為本,可以令枯木逢春。」

  楚度仰天大笑,冷漠的眼神變得熱烈起來:「好一個生生不息,滋養萬物的璿璣秘道術。今日一戰,楚某獲益良多。」徐徐向前邁步,背後的虛空驟然裂開,探出一根花枝。

  花枝似曲似直,乾枯光禿,淡褐色的枝端生著一隻萎縮的小花苞,像是已經謝敗。

  「花法!」我和拓拔峰異口同聲地道。黃真的強大實力,逼得楚度不得不施展從未出手的花法。

  花枝輕輕一抖,刺向璿璣氣圈。

  剎那間,枯敗的花枝重新煥發出了生氣,乾涸的精血又開始在枝間流動,生出纖長的葉子。萎謝的花苞曼妙綻開,仿佛一個美輪美奐的驚豔佳人,光華流麗,燦爛耀目。

  花枝在空中閃過一個玄妙的軌跡,不偏不倚,投入了璿璣氣圈中的空隙處。即使是螭槍,也不過那樣的速度。

  花枝填滿了空隙,隨著氣圈流轉,使不圓滿的璿璣氣圈變得圓滿。

  我的心驟然一沉,過滿則溢,圓滿的璿璣氣圈意味著落了下乘,再也無法維持生生不息的狀態。

  楚度輕笑一聲。花瓣層層疊疊地盛放,色如凝脂,香似幽蘭。璿璣氣圈轟地一聲巨震,氣流亂竄。半晌,一件鮮血斑斑的粗布衫出現在半空,像一隻斷線的風箏,從半空無力飄落。

  黃真杳然無蹤。

  「花法之下,屍骨無存。」楚度面帶憾色。

  我一個箭步搶前,拾起地上的粗布衫,雙手劇烈顫抖。扭頭望著拓拔峰,我心存一絲僥倖,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出黃真沒有死的結論。

  拓拔峰指了指稻田,黯然搖頭。四周稻穗紛紛枯萎,化成飛散的黑灰。正因為黃真生機已滅,先前被他法術控制的稻穗才會被打回原形。

  「他不會死的,他一定還在!」我呆了呆,一時接受不了黃真被殺的事實,激動地嚷道:「黃宗主,你在哪裡,出來吧!」倉惶四顧,想起黃真的音容笑貌,心裡亂糟糟的。

  「他死了。」拓拔峰歎了口氣,用力抓住我:「小子,冷靜點。」

  我木然而立,雖然只有短短一夜的傳授,但我仿佛和黃真相處了很久,瞭解這個不起眼的老人,瞭解這個淡泊而淳樸的靈魂。

  楚度收回了花法,縮入虛空時,花枝重新變得乾枯。它像是一個可怕的惡魔,轉瞬間,就奪去了一個高手的性命。最可怕的是,花法雖然殺了黃真,卻不損他的衣衫一絲一毫,力度控制得不多不少,將知微的境界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紅著眼,怒瞪楚度:「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殺死他?」

  楚度淡淡地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嘶聲道:「你的道是改變北境所有人、妖的命運,但你想過嗎,他們是否願意接受這樣的改變?每一個人的命運,只能由自己決定,你太自以為是了!」

  楚度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世上有什麼是不變的嗎?絕大多數人能做的不是抵抗,而是適應。」

  「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改變,不會適應的。」我慢慢跪下,抓滿黃土,把黃真的粗布衫一點點掩埋。

  稻田荒肅,秋風卷起陌上塵土,迷亂了眼睛。我閉上眼,靜靜地感受,風吹過原野的歡喜。

  即使是在黃泉天,即使再淒暗慘澹,黃真也會感受到一份獨特的歡喜吧。

  那樣的人,是不會改變的。

  十二月,丹青山頂,楚度擊斃爐火峰掌門無涯子。這一仗毫無懸念,楚度以火對火,靠技壓一籌的純青爐火活活燒死了無涯子。

  大雪紛飛,落滿山徑。夜色下,大地一片瑩白。

  今天是十二月冬至,楚度挑戰第三名門星谷的日子。短短幾十天,楚度勢如破竹,當者披靡,清虛天七個名門掌教落敗身死。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精神抖擻地站在星谷谷口。就在半個月前,我再次進化,邁入神態,在色欲天吞食了一個肉芝小人,大補精元。又從拓拔峰手裡軟磨硬纏地搞到了破壞六字真訣中的《裂》、《斷》二字真訣。一時意氣風發,大有和世上任何高手都敢幹上一架的豪情。

  「瞧你雙目賊光熠熠,是不是又快飛升了?」拓拔峰摟住我的肩頭,打趣道。當著他的面神態進化,我是人妖的身份自然瞞不過去了。好在他沒什麼種族歧視,對我親厚依舊。

  「知音大叔啊,你以為飛升像吃豆子那麼容易?再說老子這是神光熠熠。」我沒好氣地推開他,驚奇地打量星谷。雖然是隆冬,谷裡依然花木繁茂,千萬點嫣紅碧綠透出積雪,散發清香。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修煉的功法十分奇特,因此才能飛速進化。」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6
發表於 2015-4-4 16:06:08 |只看該作者
  聽楚度這麼說,我反倒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只要他對我修煉的丹鼎流法術有覬覦之心,就不會急於要我的小命。

  楚度走入谷中,忽地目泛異彩。前方幾百個水井星羅棋佈,隱現在蔥蘢佳木中。井水澄幽,倒映漫天霜白星光。

  楚度在井前停下腳步,沉吟道:「久聞星谷掌教莊夢深諳星相蓍蔔、天人玄學之道,與羅生天沙盤靜地的無痕、魔剎天血戮林的格格巫並稱為北境三大玄師。今日楚某親臨星谷,果見盛名無虛。」

  我微微一愣,想不到格格巫的名頭這麼響亮,能和無痕、莊夢並肩。

  拓拔峰目光一閃:「楚兄何出此言?」

  楚度微微一笑:「這百來口水井分佈玄妙,暗合天相,內藏深澀的數理陣法。尋常高手一旦陷入,就會被它們生生困住。即使是我,也要費一番周折才能進谷。」

  拓拔峰狡黠地眨眨眼:「所以,你要想進谷和莊夢一戰,不得不耗損一點點的妖力。」

  「怕不是一點點吧。」楚度一哂:「由此看來,莊夢此人行事靈通不羈,不受條規常理約束,法術多半也是走靈活多變的路子。」

  我心中生出一絲莫名的寒意。以莊夢清虛天第三名門掌教的身份,要借助陣法,在決戰前消耗楚度妖力,未免有失風度。但此人毫不在乎,可見是一個灑脫機變,做事肆無忌憚,講究利益的人。

  在洛陽當乞丐混了那麼多年,我深知,最厲害的就是這類角色。

  長笑一聲,楚度昂然走進水井陣法中,轉瞬失去了蹤影。

  我和拓拔峰對視一眼,臉上同時露出奸詐的笑容。過於自信,太講氣度,無疑是楚度性格上的弱點。

  「你要是現在逃跑,楚度一定追不上。」拓拔峰道:「星谷內,共有三百六十五口水井,結成星宿大陣,步步玄妙撲朔,交織天人感應,沒有半天功夫,楚度休想破陣。」

  看到我懷疑的表情,他又道:「老子怎會騙你?我和公子櫻早就親身試過了,足足用了六個時辰才破陣!怎麼樣,逃不逃?眼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我被他說得心癢癢的,轉念一想,不由直呼拓拔峰陰險。「大叔,你的如意算盤打得真精!我逃走,等於給楚度出了一個大難題。等他破陣後,已經過了大半夜。這時如果想追上我,勢必還要花上半夜。這麼一來,就來不及在今日決戰莊夢。堂堂魔主,從此背上了一個不守信的臭名。只要再造造聲勢,潑潑污水,楚度的威信定會在北境一落千丈。」

  拓拔峰哈哈大笑:「楚度主動投下戰帖,如果不能按期赴戰,當然要被天下恥笑。他既然可以任意更改決戰日期,我們也可以如法炮製,自己選擇迎戰日期,好處實在太多了!」

  「如果楚度不追我,任由老子逃走,勢必耿耿於懷,大大影響決戰莊夢時的心情,從而減少勝算。事後你們還可大肆宣揚,說楚度連一個俘虜都看不住。」我哼道:「所以無論楚度怎麼選擇,都沒什麼好結果。」

  拓拔峰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似要把我的內心看透:「那你到底逃還是不逃?」

  我目光毫不退讓地迎向他:「一旦我逃走,不管楚度怎麼選擇,將來都會對我全力追殺,雙方再也沒有緩轉的餘地。不殺了我,魔主的威名何存?所以老子就算要逃,也不會選擇此時此刻!」

  「說得好!」驀地,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像是從某一口水井深處發出的,帶著清冽的寒意。順著語聲尋找,卻發現餘音嫋嫋不定,在幾百口水井裡同時回蕩。

  我向拓拔峰投去詢問的眼神,後者聳聳肩,也不告訴我說話的是誰,遞來一頁秘笈,咕噥道:「算你小子過關了,拿去吧,破壞六字真訣中的『封』字訣。」

  「過關?」捏緊手裡的秘笈,我一時沒明白過來。

  「拓拔兄問你要不要逃,是想試試你的定力。只有放下一時的得失,才能清楚計算將來,才有資格接受他破壞六字真訣的衣缽。」陌生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變得猶如融融溫泉,洋洋春風,帶著一種魔力般的誘惑,吸引著我要向水井走去。

  「跟他去吧!」拓拔峰突然從背後重重地推了我一把,一步跨出,清冽之氣撲面而來,整個天地仿佛變成了水中的倒影,恍惚了一下,不知不覺,我已經站在了一口水井邊。

  拓拔峰消失了,星谷消失了,連漫天大雪也消失了。天地空空渺渺,只剩下身旁的一口水井。

  我驚呼一聲,忍不住向井中望去。乍一看,井水清澈,映出我驚異的面孔。再過一瞬,井水赫然變得幽邃無比,我的倒影也怪異地消失了。

  井水像夜空一樣深藍,深得沒有底,沒有一絲水波的動盪。又過了一瞬,我竟然在井裡了,不停地往下沉,周圍沒有水,如同凝凍的夜露,涼颼颼,藍汪汪。

  這種感覺十分妖異,明明身體是在向下沉,偏偏覺得像是飛上了天。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顆顆燦爛的星辰在視野裡陸續亮起,光輝閃耀,四周變成了浩瀚的虛空。繁星時而炸開眩目的光環;時而碎裂,雨點般紛紛墜落;時而又燃燒成一團急速的流星,呼嘯著飛入深邃的遠方……

  「如果沒有楚度,我一定會殺了你。」陌生的聲音又一次從背後傳來,冷得如同閃爍的冰棱。

  我猛然回頭,星辰煙花般向四周迸射,光芒激濺,托出一個羽扇綸巾,頷下三綹清須的中年文士,靜靜地站在虛空中。

  「莊夢?」我心中一動,試探著道:「這裡是哪兒?」

  中年文士點點頭:「本人莊夢,你此刻正處於星宿大陣的陣眼中。」語聲平淡,不帶一絲感情色彩。他的聲音一直都在變化,時而冷,時而熱,時而清雅動人,時而血腥無情,讓人捉摸不透。

  我有點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這個星谷掌門幹嘛要殺我?難道老子搶了你的女人,殺了你老爸?

  中年文士目光一瞥我狐疑的表情,道:「你的面相是大亂大禍之相,為人又狡詐機變,北境動盪,必由你起。殺了你,北境可保安寧。」

  我差點沒沖他吐口水:「哇靠,莊掌門有沒有搞錯啊?雖然你很會看相,號稱什麼玄師,但也不能睜著眼說瞎話,誣衊北境有為青年啊。北境動盪明明是楚老妖興風作浪,關老子屁事!」

  莊夢神色平靜:「這也是我迷惑不解的地方。但你的面相,我決不會看錯。」

  我心頭火起:「想殺我?也要看你殺不殺得了啊!」日他奶奶的,居然碰上一個無理取鬧的貨。

  莊夢淡淡地道:「想殺一個人,有很多辦法。比如說,我可以請公子櫻出手,或者叫人給你下點毒,搞些暗殺;又或是敗壞你的名聲,栽贓嫁禍,讓你成為北境眾矢之的。」

  語聲如同一條毒蛇在嘶嘶舔信,聽得我一陣惡寒。這麼陰險的手段,虧他說得面不改色,完全不顧忌名門掌教的身份。

  「只是眼下卻不得不放過你。」莊夢不緊不慢地道:「一來,楚度和你的面相相生相剋,有你在,如同為楚度種下禍根,遲早生變;二來,拓拔峰很喜歡你,我要給他幾分薄面;三來,我心中有個疑問,想請你回答。」

  我越聽越稀奇,忍不住大笑:「你為了什麼狗屁面相,就想殺我,還指望老子為你解疑答題?見過白癡,沒見過這麼潔白無瑕的白癡。」

  莊夢倒沒有發怒,輕搖羽扇,好整以暇:「作為交換,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哦?」我心中一個激靈,他倒是摸准了我的性子,知道老子不幹沒好處的事。想了想,我慎重地問道:「你想問什麼?」

  「先說你的條件,看我能否答應。」

  「嘿嘿,你倒是謹慎。我的條件很簡單,你把星谷的絕學傳授給老子。」我漫天要價,惡毒地道:「反正過了今晚,你也用不著了,何必把它帶進棺材呢?」

  莊夢笑了笑:「看相問卜的本事,你一定沒興趣學,不如讓你一窺星谷四大絕學之一——星羅棋佈秘道術的奧妙吧。」

  我一愣:「你真肯教?」我覺得這個星谷掌門的腦子有點問題,一會說想殺我,一會又願意教我秘道術。

  莊夢微微一哂:「你還是不明白,殺人並不一定需要法術。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但你能學到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伸手一招,漫天星辰變幻,如同一顆顆棋子,閃耀在虛空的棋盤上。

  「星羅棋佈秘道術,以天地為盤,法術為棋,精髓是一個『弈』字。」隨著莊夢幽深的語聲,星辰迸射出一條條燦爛的光線,縱橫交錯,如同經緯分明的棋盤。每一顆星斗光華流爍,不停地變換方位,組合成一幅幅玄妙無比的圖案。

  我目眩神迷,仿佛也化作了其中的一顆星辰,在蒼茫虛空中飛舞……

  「斗轉參橫!」也不知過了多久,莊夢一聲高喝,星辰紛紛隕落,四周變得混沌黑暗,仿佛回到宇宙初生的起點。無形無相,無聲無色。「怦——怦——」我忽然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剎那間,天地巨震,明耀的光彩從頭頂傾瀉而下,灑滿混沌,一顆又一顆星斗亮起,繁爍滿天,瞬息萬變。

  我仿佛從一場離奇的夢中醒來,渾身被汗水濕透,喃喃地道:「以死為盤,以生為棋,星羅棋佈秘道術原來是生死轉換,妙化天地的絕學。」

  莊夢冷冷地看著我,半晌道:「短短七個多時辰,你就領悟了星羅棋佈的精髓,難怪拓拔峰也誇你資質絕佳。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我暗暗琢磨莊夢的話意,難道他真對我動了殺機?就為了該死的面相?日他奶奶的,只是在楚度手裡,他逃得了一死嗎?哪還有機會對付老子?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見過格格巫?」

  莊夢的話讓我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我見過他?」要知道,在世人眼裡,格格巫早死了。

  「他果然還活著!」莊夢手中的羽扇不經意地抖了一下,目光璀璨如星:「你去過血戮林。如果沒有那裡的土著妖怪相助,根本逃不出夜流冰的手心。假設格格巫還活著,一定不會放過你這樣的人才,想必和你做了某種交易。」

  我暗叫厲害,莊夢從我逃出血戮林一事,便可把我和格格巫之間的關係推測出個大概,可謂智計絕倫。只是,他怎麼知道格格巫還活著?

  莊夢觀色知言,道:「多年前,我和格格巫見過一面。他眉紋從中而斷,本是應劫而死之相,然而他中間的額紋過長,恰好續補上了這條斷紋,形成死而復生之相。我就知道,他不會死於那場天劫。」

  此時,他的語聲帶著一種玄奧高深的意韻,如同高高的上蒼,俯視腳下的芻狗。一時間,我竟然被他的聲音壓得透不過氣來。

  莊夢羽扇指了指我的臉:「他的面相和你也有些類似,只是你的面相更奇怪,按理說,你只有十六年的陽壽,但井紋生於額上,應該是有貴人相助,才逃過此劫。」

  哇靠,世上還有這樣的人!我頭皮發麻,僅憑面相,就能推斷生死,還說得一點不差,莊夢真是相術如神了。但我想來想去想不通,老子怎麼會是他口中北境禍亂的根源呢?

  莊夢默默沉思,自語道:「格格巫有一門輪回奇術,莫非憑此才逃脫了劫數?他為何選中你和他交易?莫非和你們都是死而復生之相有關?」

  我越聽越心寒,再推測下去,恐怕老子的底褲顏色都會被他算出來。幸好這傢伙馬上要被楚度幹掉,否則北境有這麼一個人在,太可怕了。

  這時,遠處的一顆星辰猛地搖晃起來,光輝漸漸黯淡。莊夢溫文一笑:「楚度要破陣出來了,了不起,八個時辰才破陣。」

  望著我不解的神色,莊夢欣然解釋:「我這個星宿大陣,闖陣的人法力越強,破陣的時間就越久,一點法力沒有的人反倒能頃刻出陣。」

  我恍然道:「是否法力越深,心中的執著也越深呢?破除星宿大陣的關鍵,在於無執無礙吧?」

  「說得好。」莊夢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輕歎一聲:「若不是你的面相,我定會不顧一切地將你收為關門弟子,傳承星谷所有絕學。可惜。」

  我心中茫然,難道老子真是大禍之相?莊夢不露聲色地看著我:「命也,奈何。」

  「哈哈哈!」聽到這句話,我忽然醒悟,傲然長笑:「事在人為,天命由心。莊掌門怎能憑藉區區面相,就判斷我林飛一生的禍福?」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莊夢輕輕搖動羽扇,目光投向遠處那顆越來越暗的星辰。

  轟然一聲,星辰碎滅,卷起驚天動地的風暴,將周圍的星斗瘋狂捲入。虛空晃悠了一下,閃過楚度的身影。眼前景物變化,我又站在了星谷中。渾身濕漉漉的,浸透了寒涼的井水。

  楚度立在對面,青衫濕了下擺,胸膛微微起伏,漠然望著我身邊的莊夢。拓拔峰從一棵青松後現出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7
發表於 2015-4-4 16:07: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心腹大患

  「一時興起,和這位小兄弟多聊了幾句,還望楚兄恕我怠慢之罪。」莊夢笑容和煦,眼神充滿了對我的欣賞。

  我的一顆心向下沉去,莊夢這句話分明是想挑起楚度對我的猜忌。

  拓拔峰皺了皺眉,欲言又止。楚度淡淡地道:「莊掌教的星宿大陣的確神奇,你我可以動手了吧?」

  莊夢訝然道:「楚兄好豪氣,竟然不願稍作休憩麼?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戰吧。」五指如鉤探出,到半途忽地暴長,瞬息遞到楚度面前。

  「星谷四大絕藝之一的摘星手?」楚度目射奇光,不閃不退,五指挑動宛如鮮花盛開,以蝶戀花秘道術迎上。

  拓拔峰拉住我,退出兩人戰圈,悄聲道:「他沒為難你吧?」

  我哼道:「你說呢?」

  拓拔峰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莊夢的相術從未失算過。他要對付的人,也從來沒有一個能逃出掌心的。我雖然不贊成他的意思,但也勸阻不了他,你今後——小心了。」

  「今後?」我心頭一震,莊夢還有今後嗎?聽拓拔峰的口氣,似乎莊夢今晚死不了?

  拓拔峰憑什麼這麼有信心?就算他自己,對上楚度也是凶多吉少。而莊夢的法術雖然奧妙無窮,但還沒有邁入知微的境界,又如何從楚度手上逃命?

  我越想越不對勁,一個快死的人,怎麼還有心情問我格格巫的事?甚至不惜用星羅棋佈秘道術來交換?莊夢又不是那種朝聞道,夕可死的人。

  「啪啪」,清亮的交擊聲響徹山谷。莊夢和楚度硬拼數下,連連後退,髮髻也散開。

  莊夢在示弱!我陡然冒出這個念頭。只有白癡,才會和楚度硬拼法力。身為清虛天第三名門掌教,又怎麼會犯傻?

  楚度如影隨形,廣袖流雲般卷向莊夢。

  「星羅棋佈。」莊夢清嘯一聲,手指在空中虛劃,一道道星光縱橫成廣闊無垠的棋盤,困住楚度,仿佛將他變成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楚度飄然躍起,雙拳連環擊出,將幾十道燦爛的星光擊滅,欲破盤沖出。莊夢輕靈遊走,掌心吐出一團團璀璨的星芒,紛紛落在楚度周遭。星芒和星芒之間彼此交錯,形成一盤盤千變萬幻的棋局。楚度剛剛破盤,又陷入新的棋盤,一時間,竟被層出不窮的棋盤死死纏住。

  「看情形,莊夢是在消耗楚老妖的法力。」我刻意大聲道,暗盼楚度能除掉對方。我隱隱有一種預感,如果莊夢不死,定會成為我的心腹大患。

  拓拔峰又好笑又好氣地瞪了我一眼:「闖過星宿大陣,楚度至少耗費了兩成法力。如果莊夢能再設法消耗他一成法力,就有取勝的機會。」

  我不服氣地道:「楚度早已達到精氣神合一的地步,只要一息不滅,消耗再多的法力也會很快恢復。」

  拓拔峰搖搖頭:「莊夢又怎會給他喘息的時間?」

  楚度在棋盤中騰挪飛躍,一口氣連換四十多種法術。法術和法術之間轉換流暢,不帶一點滯塞。饒是如此,他還是無法脫困,身影被越來越盛的星光淹沒。

  我瞧得入神,對星羅棋佈秘道術中的「弈」字有了更深的體會。對手一旦陷入棋盤,就變成棋盤上的棋子,在被動中苦苦掙扎。而掌控棋盤的莊夢可以步步先機,自如調動、變幻棋局。換作三個月前的我,恐怕也會被星羅棋佈秘道術活活困死。但如今憑藉神通秘道術中的依通,或是補天秘道術,大可逃出棋盤。

  楚度的身形忽然凝立不動。剎那間,無數個拳影呼嘯擊出,時快時慢,忽曲忽直,如同大海咆哮肆虐,連本體也消失在驚濤駭浪般的拳影中。

  轟然巨震,地面抖動了一下,縱橫的星光棋盤被拳影擊得粉碎。莊夢面色蒼白,腳步踉蹌。

  「哇靠,兩千七百多拳!」我倒抽一口涼氣:「短短一息,楚老妖竟然擊出了兩千多拳。」

  「你錯了,是三千拳。不多不少,剛好三千拳。每一拳都到了雄渾古樸,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只是——」拓拔峰的眼神慢慢亮起來:「眼下他又少了一成法力。」

  「砰」,楚度拳不停頓,運用時間差的快慢轉換,狠狠一記砸中莊夢左肋,將他擊飛出去,鮮血狂噴。

  縮地成寸,楚度倏然逼近莊夢身前,又一拳擊向對方胸膛。

  莊夢不躲不閃,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神色:「鬥——轉——參——橫。」充滿詭異節奏的語聲,像一句從幽冥地獄的最深處冒出來的詛咒。

  奇變突生!星谷霍然一片黑暗,充滿了冥冥沉沉的死氣,天空的星辰仿佛也被吞噬了。楚度的拳頭遞到莊夢胸口,無法再進一寸,被死氣硬生生地定錮住了。

  轉瞬間,死氣又化作生氣,從三百六十五口水井裡迸射出一束束輝煌的星光,如同三百六十五根光索,經緯縱橫,鎖住楚度渾身上下。

  雙方形勢陡然互易,莊夢出其不意地發動陣法,反將楚度壓制。

  拓拔峰嘿嘿一笑:「星宿大陣其實是一個連環陣。一陣主生,一陣主死。生陣在明,死陣在暗。莊夢先前並沒有發動死陣,任由楚度破除生陣,麻痹對方。再等到楚度認為大局已定,精神鬆懈的機會,突然發動死陣,拋出決戰的勝負手。」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先前莊夢只發動了一半的星宿大陣,而留了一半作為後手。此人不但機智絕倫,而且隱忍深沉,真是太可怕了。

  莊夢手中的羽扇猛力一抖,變得大如風帆。再一抖,羽扇急劇擴大,連夜空也遮住半邊。

  「這是什麼?」我盯著羽扇,扇面隱隱環繞著電閃雷鳴,帶起氣流急促湧動,聽起來像鬼哭狼嚎。

  「魂器黃泉扇。」拓拔峰道:「這件魂器很邪門,聽說被莊夢用黃泉天幽冥河的河水淬煉過。」

  我吃了一驚:「活人也能搞到幽冥河的水?」

  「據傳北境三大玄師都有這個本事,借助部分魂魄離體的奇淫巧技,短暫來回黃泉天,只是誰也沒有親眼見過。」

  「部分魂魄離體。」我不由得心情激蕩,這無疑是操控意識的奇術,要是能深悉其中的奧妙,對我應付龍蝶大有好處。

  呼的一聲,風雲變色。莊夢手執黃泉扇,對準楚度遙遙扇去。後者被三百六十五道光索緊緊纏住,暫時無法動彈。只好施展水法,虛空中裂開一匹晶瑩的瀑布,護住楚度全身。

  「嘩啦」,一扇過後,瀑布支離破碎。莊夢緊接著又是一扇,把瀑布扇得倒卷而回,強行破除了水法。

  「好!」楚度氣度從容,不見絲毫驚慌,雙目閃過異樣的神采,龐大的氣勢透體而出,狂潮般沖向三百六十五口水井。

  「斗轉參橫!」隨著莊夢的低吟聲,幾百口水井噴出陰慘的死氣,直沖雲霄,與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輝映,形成生氣、死氣互為倚助,生轉死,死轉生。不但化解了楚度的氣勢,還將它反彈出去,令楚度臉上紅光一現,身軀微顫。

  我心中一動,想不到星羅棋佈秘道術也可用於陣法,先前莊夢卻沒有告訴我,無疑是留了一手。

  莊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黃泉扇再次揮向楚度。

  虛空裂開,一根乾枯的花枝探了出來。

  花開,花謝……花枝在半空劃過曼妙的線條,不停地盛開、謝敗,忽枯,忽榮。時而明豔照人,充滿了攝魂蕩魄的魔力,時而頹敗成乾癟的枝條,平淡無奇。

  短短一瞬間,花枝仿佛經歷了無數回季節的更換,千萬次的開謝。

  三百六十五道星索同時斷裂,三百六十五口水井同時炸開。花枝不徐不疾,輕輕擊在黃泉扇上,握扇的莊夢口中鮮血狂噴,身子也向後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掉進一口炸裂的水井裡。

  拓拔峰仰天長歎:「以花開化解星羅棋佈的死氣,以花謝消融星羅棋佈的生氣。以生對死,以死對生,實在是妙!莊夢也算死得不冤了。」

  我沖到井邊一看,井中水波激蕩,莊夢已經屍骨無存。

  楚度輕輕舒了一口氣,從懷中抽出一塊雪白的絲巾,捂住嘴。拋掉絲巾時,上面滲染了一團鮮紅的血。

  「幾千年來,這還是楚某第一次受傷。」楚度默然片刻,向谷外走去。

  「等等,井裡怎麼找不到黃泉扇?」我狐疑地嘀咕,沒看到莊夢的屍體,我始終有點放心不下。

  「這一次我已將花法施展到了極限,力量連我自己也無法控制。」楚度頭也不回,飄然出谷:「無論莊夢拿了什麼寶物,都和他一起被毀滅了。」

  我欲言又止,我當然相信楚度的本事,但不知怎的,總有些惴惴不安。拓拔峰出神地注視著楚度的背影,從他臉上,也瞧不出一絲端倪。

  「下一戰就是老子了。」拓拔峰豪笑一聲,大步出谷。我猶豫了一下,再朝井裡仔細看了看,還是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但願莊夢真的死了。否則,一個讓楚度都差點陰溝裡翻船的角色活在世上,還視我為敵,老子一定寢食難安了。壓下心中忐忑的情緒,我跟上拓拔峰的腳步。

  前方,驀地傳出楚度的厲嘯聲,在夜空中久久回蕩。我心中一驚,飛速掠去。

  星谷外,幽靈般立著三十來個白袍蒙面的人,仿佛和冷耀的雪光融為一體,把楚度團團圍住。楚度腳邊上,還躺著兩具白袍人的屍體。

  我驚駭地張大了嘴,我見過他們!在夜流冰的夢境中,就是這些白袍蒙面打扮的人把龍蝶逼入了黃泉天!

  拓拔峰也吃了一驚,稍作思索,主動向後退去:「楚兄,這些人和清虛天絕無瓜葛。」擺明態度,不會落井下石,也不會相助。

  為首的白袍蒙面人掃了我和拓拔峰一眼,澀聲道:「這是我們和楚度的恩怨,不相干的人不要插手。」

  「沒人愛管閒事。」我也退出了幾丈外。這些白袍蒙面人全是高手,加上楚度又受了內傷,栽在他們手裡也不是不可能。

  楚度仰天狂笑:「你們也配和楚某有恩怨?」青袍飄飄,沖天飛起。他不是笨蛋,不會傻得和對方硬拼,多半是想用飛行的絕技採取遊鬥,個個擊破。

  幾十個白袍蒙面人各自翻了個筋斗,腳下生出五顏六色的彩雲,踏雲沖向楚度。

  筋斗雲!他們難道是吉祥天的人?我正要開口,拓拔峰卻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會意地閉上嘴。喝破這些人的身份沒什麼好處,搞不好還會惹來殺人滅口。只是吉祥天為什麼非殺楚度不可呢?他們此時出動,確實選擇了一個絕佳的機會。這莫非又和莊夢有關?

  楚度臉上露出一絲異色,在半空倏然變向,向遠處疾飛。白袍蒙面人緊追不放,腳下的筋斗雲光華氤氳,激蕩得雪片簌簌四散。

  筋斗雲被老太婆師父稱作飛行之冠,速度遠勝羽道術和吹氣風。幾息間,白袍蒙面人就追上楚度,裡三層、外三層,將楚度遠遠地合圍堵截。看他們在空中分佈的位置,頗有章法層次,疏密有間,人多而不亂。

  青衫呼地貼身,楚度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驟停動作,從容頓在半空,眼神閃過淡淡的嘲弄:「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吉祥天,也會對楚某感興趣。」

  白袍蒙面人一言不發,紛紛撲上。楚度淩空踏出一步,看似上前迎戰,身軀陡然下沉,一腳似快似慢,踩上一個白袍蒙面人的頭頂,腳立刻化作一柄尖銳的匕首,插入對方天靈蓋。

  「這麼快就殺了一個?」我又驚又佩。只見楚度身法奇幻,氣勢如虹,拳頭快似奔雷,眨眼又殺了一人。

  「這是最耗力的打法。瞬間斃敵,表面上很威風,但消耗的法力要比遊鬥多得多。」拓拔峰目不轉睛地望著半空:「可惜楚度只有這個選擇。時間拖得越久,和莊蝶決戰時受的內傷就越加劇。」

  清嘯一聲,楚度沖向人數最稀疏的西面,白袍蒙面人立刻分出十多個趕來堵截。眼看雙方正面交鋒,楚度忽地倒退,看似向左飛出的弧線倏然變向,直直沖向正東方的六個白袍蒙面人,令趕到西面的一批人撲了個空。

  一拳擊出,凶厲披靡,生出千軍萬馬般的龐大殺氣。「砰」,只聽到一聲悶響,六個白袍蒙面人胸膛同時中拳,炸開血花。赫然是六丁甲禦術練到極致,連拳影也消失的結果。

  眼看前方被殺出了缺口,楚度不進反退,一腿反向撩出,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背後追襲的一個白袍蒙面人猝不及防,慘叫聲中捂住下體,從高空直墜。不等他落地,一輪純青爐火從上噴下,把他燒成一團焦炭。

  「好豪氣!好神勇!」拓拔峰呆呆地望著楚度,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原來他不是想逃走,而是要全殲對方。」

  大笑三聲,拓拔峰喝道:「這樣的傷,這樣的劣勢,竟然還有君臨一切的氣勢!楚度,楚度,我拓拔峰從不服人,今日也要對你說一聲——老子服了!」

  我看得熱血沸騰,也忘了和楚度是敵非友,興奮地嚷道:「這才是魔主啊!」

  「轟」!又是摧枯拉朽的一拳,重若千鈞,打得一個白袍蒙面人筋骨寸斷。楚度在半空中,以微乎其微的軌跡飛速移動,瞬息變向,屢屢沖出白袍蒙面人的合圍,再反客為主,倒戈一擊。每次出拳,必死一人。半炷香下來,白袍蒙面人只剩下十多個了。

  夜空下,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一片也沾不到楚度身上。

  「砰」,楚度聲勢驚人的左拳,被一個白袍蒙面人的雙掌穩穩接下。楚度的拳頭立即化刀,誰料到,對方的雙掌也同時化刀。楚度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手刀變回輕柔五指,曼妙彈出。

  對方的手掌就像是一面鏡子,手刀也在這一刻變回靈巧十指,盈盈彈出,蝶戀花秘道術的出手姿勢被他模仿得絲毫不差。

  趁楚度被此人纏住的當口,幾個白袍蒙面人從後方飛至,襲向楚度。後者頭也不回,右手廣袖向後拂出,猶如一片連綿的流雲罩向對方。同時欲抽回左手,然而怪事出現了,左手就像和對面的白袍蒙面人的雙掌粘在了一起,竟然抽不回去。

  「是天刑宮九大鎮宮絕技之一的鏡像手。只要和對手的拳掌接實,就能摹擬出敵人的攻擊法術。而且會生出一股奇特的粘纏力量,讓對方難以掙脫。」拓拔峰虎目灼灼生輝:「此人的身份比其他人高得多了,應該是天刑宮的長老。」

  「天人?」我不由想起甘檸真的話。看來吉祥天這一次圍剿楚度下了血本,連天刑宮的長老也出動了。

  「嗯,居然是難得一見的鏡像手。」楚度饒有興趣地盯著天刑宮長老的一雙手,左手連換十幾種法術,而對方也依樣畫葫蘆地變換法術,牢牢控制住楚度的左手,讓他只能靠右手應付後方層出不窮的攻擊。

  「呲啦」一聲,楚度的廣袖撕裂開來。身後,一個白袍蒙面人的手臂化成了蠕動的白蟻群,咬破衣袖,還要向楚度手上爬去。適才,楚度以變幻不定的方位瞬息移動,對方往往來不及施展絕學,就被擊殺。現在他被鏡像手纏住,這些白袍蒙面人終於得到了一展所長的機會。

  淡碧色的純青爐火「蓬」地閃出,白蟻群灰飛煙滅。純青爐火順勢暴漲,卷向幾個白袍蒙面人。其中一個瘦小的白袍人不慌不忙,空手插入純青爐火。火焰由青轉藍,由藍轉紫,由紫轉紅,最後轉變成一團普普通通的火焰,被輕鬆撲滅。

  另一個白袍蒙面人旋風般沖了上去,無視楚度向後撩出的一腳。「噗哧」,鮮血噴濺,楚度的腳深深踹入對方小腹,卻面色微變。

  這個白袍蒙面人小腹裡噴出的血,竟然是純白色的,比雪還要慘白上幾分。白血濺在楚度左腳上,像詭異的活物一般,急速向肌肉內滲透。純青爐火頓時從楚度腳面上冒出,但被瘦小的白袍蒙面人空手抓住,再次把它轉換成普通的火團。

  其餘的白袍蒙面人趁勢夾擊,各種稀奇古怪的拳風、電光、勁氣、光焰劈頭蓋臉地砸向楚度。後者右掌輕拍,空中飛舞的一片片雪花變成一個個胖乎乎的傀儡雪人,將對方密集的攻勢擋住。然而一眨眼,傀儡雪人被打得破碎四濺。

  長笑一聲,楚度雙目閃過凜冽的殺機:「就讓你們吉祥天的人,見識一下什麼叫阿賴耶態吧!」

  楚度的左手、左腳應聲炸開。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8
發表於 2015-4-4 16:08: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四大妖王

  「自殘?」我和拓拔峰不可思議地對視一眼,楚度不會是靠自殘肢體來脫困?

  相應的,施展鏡像手的長老左手也不得不炸開,滲透肌肉的白血也在爆炸中,隨著楚度炸毀的左腳蕩然無存。

  「砰」,楚度轉身一拳,將能轉變純青爐火的瘦小白袍蒙面人擊得頭頸斷折。

  他用的是左拳!

  修長的手指、晶瑩的指甲、光潤的肌膚,滑嫩得就像是初生的嬰兒,炸毀的左手赫然奇跡般地再生了!

  我和拓拔峰瞪圓了眼,變成了兩隻呆呆的木雞。

  「可惜沒功夫研究你的鏡像手了。」楚度淡淡地道,重生的左腳向後退出一步,右腿橫掃,將背後的長老踢飛出去,標出的鮮血在半空劃過一道豔麗的紅泉。

  瞬息移動,楚度再殺兩人。雪花紛紛飄落在他身上,眉發沾了瑩白。我清楚,楚度的速度、力量不如剛才了。沒有喘息的連番劇鬥,使他的法力接近強弩之末。剩下的白袍蒙面人也察覺出來了,悍不畏死地撲上,與楚度硬抗。

  楚度擊出的一拳突然被另一隻拳頭頂住,拳鋒交擊,楚度和對方同時一晃。

  這個白袍蒙面人就像是蠻荒巨漢,足足比楚度高出兩個頭,拳頭大如酒甕,泛出灰濛濛的光澤。雖然楚度的法力只剩下兩三成,但此人能和他硬拼一拳,抵住其中暗蓄的龍虎秘道術,同樣是力量驚人。

  「砰砰砰」,空中仿佛響起一連串的炸雷。沒有片刻停頓,楚度和巨漢硬拼了十多拳,身軀劇震,青袍怒浪般鼓蕩。巨漢拳頭周圍的十丈之內,空氣凝固,片雪不存,隱隱呈現出一條黑龍、一隻白象的光影。

  「龍象般若拳。」拓拔峰苦笑一聲:「這也是天刑宮九大鎮宮絕技之一。奶奶的,天刑宮居然動用了兩名長老。」

  「不用鏡花水月大法,楚老妖是混不過去了。」我斷然道,龍象般若拳的威勢控制了方圓十丈,凝固的勁氣猶如實質,逼得楚度不得不耗費妖力,和他硬拼。

  「再施展鏡花水月大法,楚度的妖力就將近油盡燈枯的地步了。」拓拔峰沉吟道:「再怎麼樣,他也會留一點妖力防身,誰知道吉祥天還有沒有後援?」

  激戰中,兩團彩光瀲灩的筋斗雲分別從楚度兩側飛近,上面的白袍蒙面人被雲氣包裹,身形若隱若現。也不見他們出手,楚度突然身軀急速晃動,「嗖」的一聲,楚度青袍左肩裂開一道口子。對面的巨漢緊跟上去一拳,震得楚度向後飛退。

  兩團彩光瀲灩的筋斗雲又飛了過來,一左一右,同時起伏,劃過的軌跡也一模一樣,像一雙對稱的鳥兒翅膀。

  兩團筋斗雲掠過來的一刻,楚度如避蛇蠍,迅疾下沉。「嘶」,一縷烏黑的髮絲從楚度飄散的長髮上斷落。下方幾個白袍蒙面人齊齊出手,攻向楚度,而巨漢的龍象般若拳又在此時追至。

  「砰」,龍象般若拳結結實實地轟中楚度,如擊腐木。巨漢盯著忽然變成一段爛木頭的對手,一時反應不過來。剎那間,楚度的身影出現在下方,左晃右閃,揮拳再次擊殺三人。

  李代桃僵的妖術,讓楚度爭取到了一點寶貴的時間,將白袍蒙面人的數量減少到了五個,但也中了一人臨死反撲的重擊,背部衣衫盡裂。

  兩團光彩氤氳的筋斗雲又飛了過來,左右對稱,將楚度夾在中間。這一次,楚度不再躲閃,凝立如山嶽巋然。虛空驟然裂開,浮出菱形明鏡,一隻潔白如玉的手向外伸出,恰好抓在兩團筋斗雲的中間空處,不偏不倚,恰好是對稱的中心一點。

  兩聲尖銳的慘叫同時從筋斗雲內傳出,鮮血噴濺,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從筋斗雲裡翻落下來。

  下一刻,明鏡消失,鏡法轉換成花法。一根乾枯的花枝輕靈探出,迎向巨漢不斷逼近的龍象般若拳。

  驚豔綻放的花瓣輕輕碰上拳頭。

  一時悄寂無聲,巨漢兩眼發直,一動不動。偌大的拳頭一點點消失,再到手臂、肩膀、軀幹、大腿直到整個人消失在空中。

  收回花法,楚度負手停在半空,平靜地望著最後剩下的兩個人。天色漸亮,襯得積雪耀眼,幾十具殘破的屍體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潔白的雪地宛如紅梅綻放,鮮血斑斑。

  「此時無論你我誰出手,都有斬殺楚度,名揚北境的機會。」拓拔峰的眼神銳利如電,在接連施展鏡法、花法後,楚度實已到了力竭的邊緣。

  我心頭一熱,殺了楚度,我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殺了楚度,就能為師父和黃真報仇。殺了楚度,從此天高任鳥飛,我大有希望成為北境的第一高手。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拓拔峰不露聲色地道。

  仰望楚度孤傲的身影,我忽然心頭一凜,我林飛怎麼能做這麼不要臉的事?

  念頭轉過幾回,我長歎一聲,還是堅定搖頭:「即使我要殺楚度,也要堂堂正正地擊敗他。大叔,還是你來動手吧,我為你搖旗吶喊。」

  拓拔峰哈哈大笑:「老子難道連你還不如?」

  我像是放下了一個重包袱,輕鬆地做了個鬼臉:「我們是聰明人,但也是傻子。」相視一笑,彼此莫逆於心。我和拓拔峰雖然都是機變不羈,會耍花樣的性子,但在內心深處,始終保留一點堅守的底線。

  兩個白袍蒙面人全身冒出異光,勁氣鼓蕩,如同垂死掙扎的困獸。楚度如同未見,淩空踏步,向對方徐徐走去。

  對視一眼,兩個白袍蒙面人一個往西,一個向東,猝然向外飛逃,終於喪失了再戰的勇氣。

  楚度從容飄落,也不追趕對方,目光在我和拓拔峰臉上掃過,微微一笑。我不由意動,雖然老子不殺楚度,但腳底抹油,趁勢逃跑未嘗不可。

  正在猶豫,一記驚栗的吼叫從東方傳來,筋斗雲上,白袍蒙面人像發狂的野獸,雙手撕扯頭臉,把自己的眼珠、鼻子、耳朵……血淋淋地抓下來,塞進嘴裡大嚼。

  「嚇瘋了?」我瞠目結舌。

  「龍眼雀拜見魔主。」隨著嬌滴滴的語聲,一個肥胖的美女手抓油膩膩的雞腿,從東面款款而來。

  「嘶」的一聲,向西飛逃的筋斗雲陡然一分為二,披靡的刀氣縱橫直上,鮮血濺開,一顆頭顱沖天飛起,筋斗雲上,僵立著一具無頭屍體。

  頭顱從高空直掉,落在一個白衣如雪,雄偉如山的男子手中。望向我的狹長鳳目裡,閃動著溫暖的光。

  「碧大哥!」我激動地大力揮手。

  「小飛。」碧潮戈大步走來,冰雕般輪廓分明的臉上,露出春風笑容。

  「夜流冰拜見魔主。」

  「悲喜和尚拜見魔主。」

  北面、南面,陸續走出了夜流冰和一個蓬頭垢面的邋遢和尚。

  四大妖王竟然齊齊而至!

  和拓拔峰判斷的完全一樣,失蹤的四大妖王潛伏在了清虛天!

  楚度果然留了後手!

  我頓時感到一陣後怕,還好老子仁義,沒對楚度落井下石,否則現在已經死翹翹了,真是善有善報啊。

  拓拔峰目光閃動,豪笑道:「先前楚兄連綿不絕的長嘯聲,應該是通知座下的四位妖王吧?有他們在,再來幾個吉祥天的長老也不必擔心啦。」

  楚度坦然相告:「他們早我一步,先行潛入清虛天。平日裡自有一套暗中聯絡的方式,用以預防意外。」嘴角露出一絲神秘莫測的笑意,他當然知道拓拔峰也有一種傳遞消息的秘密法子。關於楚度此行的任何音訊,都會被清虛天各派瞭若指掌。

  拓拔峰故意扮了個苦臉:「好險,幸虧老子剛才沒對你下黑手。」

  楚度正色道:「沒有他們,拓拔兄也不會對我動手。就算有他們,又怎能擋得住拓拔兄的神威?楚某深悉你的為人,沒有一定的胸襟氣度,怎能達到知微?」

  拓拔峰肩頭微顫,避開楚度的目光,仰天打了個哈哈:「老楚你再這麼說,來年你我可就打不起來了。」

  楚度默然一會,道:「其實我已不願和你生死決戰。然而楚某知道,就此放棄的話,反倒小瞧了拓拔兄,拓拔兄也是斷然不肯。」

  拓拔峰仰頭看天,衣衫激烈抖動:「嘿,你倒是瞭解老子。」

  「所以來年一戰,我必將全力以赴。」楚度長歎一聲,對拓拔峰彎腰一揖:「閻羅之死,還望拓拔兄見諒。」

  拓拔峰木然而立,神色黯然,終於受了楚度一禮。

  龍眼雀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扔掉手裡的雞腿骨,嘴裡含糊不清地道:「我等護救不力,累及魔主受傷,請魔主降罪。」

  楚度淡淡一笑:「是我不讓你們出手的,何罪之有?何況今日一戰也有好處,終令我清楚了自身的極限。」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染得衣襟深紅一片。

  「魔主大人,以後萬萬不能這樣冒險。」夜流冰跪伏在地,面色蒼白,露出又驚又痛的神情。四大妖王中,似乎他對楚度最虔誠忠心。

  楚度擺擺手:「流冰,你若事事謀求萬全之法,此生休想再做突破。」話沒說完,又「噗哧」吐出大口鮮血。打鬥時他強行壓制傷勢,現在放鬆了,內傷也大肆發作起來。

  楚度盤膝坐下,緩緩閉上眼睛,調息療傷。四大妖王分散四角,呈方陣將他護在當中,以防再有外敵來襲。我興高采烈地走到碧潮戈邊上,剛想和他聊聊,突然發現他眼中閃過一抹震驚之色。

  白色的光影倏地一晃。

  「小心!」四大妖王齊聲驚呼。雪地上的一具屍體突然躍起,掠向楚度,速度快得像一抹寒冽的白光。

  屍體的位置本來就距離楚度不足三尺,猝起發動下,瞬息到了楚度身側。四大妖王別說救援,連施術阻攔的時間都沒有。

  我恍然大悟。

  這才是吉祥天圍殺楚度最精彩,最致命的殺招!也是楚度徹底鬆懈,完全失去防備,精氣神最弱的時刻!這個人無疑法力卓絕,但故意假死在楚度手裡,偽裝成屍體,耐心等候最好的時機。

  先前所有的慘烈廝殺,仿佛都成了陪襯,在這一擊下黯然失色。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9
發表於 2015-4-4 16:09:04 |只看該作者
  楚度倏地睜開雙目,正要所動。

  「倒!」白袍蒙面人攤開左手,掌心赫然印著一個金光閃閃的符咒——「倒」字。楚度身軀一僵,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沒有多餘的動作,白袍蒙面人揮動右掌,掌心印著一個「銳」字的符咒,一道尖銳的氣流呼嘯著噴出掌心,直射楚度心臟。

  「符咒掌!」拓拔峰面色一變:「天刑宮九大鎮宮絕技之一,他們居然出動了三名長老!」

  楚度連施展李代桃僵妖術的時間都沒有。

  「轟」!一個震耳欲聾的霹靂平地炸開。楚度暴喝一聲,震得尖銳氣流微微一偏,從心臟邊上擦過,直沒胸口,帶起一蓬血雨。

  白袍蒙面人也被蓄滿攝魂音秘道術的暴喝震得一呆,等他反應過來。龍眼雀的精神大法又使他身形一滯,一道淩厲無匹的刀氣從後掠至,將他雙腿斬斷。「噗」,一朵黑色的冰花閃爍著寒光,嵌入他的額頭,從後腦勺穿出。

  三大妖王同時出手,威力駭人,將一名吉祥天的長老瞬間斬殺。

  拓拔峰仔細看了看屍體,沉吟道:「這個人一定會龜息秘法,能斂閉渾身所有氣息。」他和楚度都邁入知微境界,對各種生命的氣息、動向都有微妙的感應,尋常高手裝屍體根本瞞不過他們。

  「絕對是萬中挑一的高手。」楚度神色淡定,手扶胸口,緩緩跌坐。這一道尖銳的氣流殺傷力十分恐怖,傷口血流不停,胸口附近的肌肉盡毀,白骨都裸露出來。過了許久,楚度才止住了血,傷口開始癒合,慢慢生出嬌嫩的新肉。

  「吉祥天若是多安排一個長老伏擊,我必死無疑。」楚度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呼吸變得綿密穩定。

  「魔主大人天命所定,豈是區區吉祥天可以暗殺得了的?」夜流冰敬慕地看著楚度,目光忽又陰冷:「只是今日的血債,一定要從吉祥天討回來。」指尖彈動,一朵朵冰魄花激射出去,洞穿滿地屍體。

  我努努嘴,挑釁地看著夜流冰:「葬花淵那些女人的血債,又找誰去要?」

  夜流冰冷森森地盯著我:「你要想找死,本王一定成全。」

  碧潮戈哼了一聲,茫茫刀氣透體而出,劈向夜流冰。後者面色一變,全身冒出色彩繽紛的氣泡:「海龍王,你又發什麼瘋?」

  刀氣忽而消失得無影無蹤,碧潮戈輕鬆地道:「一不小心,體內的刀氣失控了,不會傷了你吧?」

  我哈哈大笑,龍眼雀咬著一根香噴噴的臘腸,興致昂然地盯著我們,沒有一點勸架的意思。

  楚度眉頭微微一皺,頓時四下噤聲。

  悲喜和尚慢悠悠地走到一具屍體前,剛剛揭開蒙面紗,一股青煙「滋」地冒出,屍體的臉迅速腐爛,很快,軀身也爛成了一灘稀泥。

  「哦,原來面紗上還附了秘法,揭開後就會毀去面容,來個死無對證。」悲喜和尚咧開大嘴,發出沙啞的笑聲。

  我悄悄打量著這個冒牌貨,禿頂圓臉,枯眉亮目,一襲破爛骯髒的袈裟鬆鬆垮垮地裹住瘦弱的身軀,脖子上,還套著一圈怪獸頭骨雕刻的骷髏珠。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悲喜和尚?像是察覺到我注視的眼神,悲喜和尚沖我一呲牙,「桀桀」地嚎笑幾聲,聽得我汗毛倒豎。

  「既然這些屍體沒用了,不如留給本王。」夜流冰冷酷地一笑,冰魄花猶如利刃,在每一具屍體上快速切割,血肉內臟橫飛,白骨斷裂的「咯吱」聲令人牙酸。

  半個多時辰後,一具具形狀各異、造型奇特的白骨出現在眾人眼前。有的像森森槍戟,尖銳叢立,反射出明亮的冰光;有的似玉樹瓊枝,妖嬈多姿,斑斑點點的血暈如同枝柯上盛開的紅梅;還有的根本看不出像什麼,古怪得很。

  割雕完畢,夜流冰欣賞地望著白骨:「從此清虛天又添一處名勝了。」

  我看得只想吐,夜流冰真是太變態了,屍首也拿來亂搞。

  「呸。」龍眼雀一口吐掉嘴裡的臘腸,厭惡地直皺鼻:「夜流冰,你惡不噁心啊?盡弄這些醜陋骯髒的玩意!還讓不讓老娘吃東西了?」

  夜流冰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懂什麼?」

  楚度微微一笑:「昔日,魔剎天曾有一位叫波德來的巧匠,自創一門『惡之花』的雕刻絕學,擅長從醜惡中發現美。流冰的骨雕倒和他有些類似,不但深具天馬行空的想像,而且線條流暢,意韻奇妙,給人無限啟迪。」

  「魔主大人真是流冰生平的唯一知己。」看夜流冰感動的樣子,恨不得跪下來吻楚度的腳了:「波德來正是我的師叔祖,魔主大人見識淵博,流冰欽佩萬分。」

  楚度續道:「過去你是以美入法,如今以醜入法,醜中見美,可見你的妖術又有長進了,是否和上次被林飛大鬧葬花淵有關?」

  「正是拜這小子所賜。毀去了我大半的夫人藏品,倒讓流冰有些感悟了。」夜流冰眼中含著刻骨的恨意:「魔主大人,能否讓我好好感謝一下這個小子呢?」

  「我自有主張。」楚度沉思了一會,道:「流冰,你的心胸需放得寬廣一些,才能再有所突破。」

  頓了頓,楚度目光投向龍眼雀:「雀兒,你不可被表像誤導,而忽略了流冰骨雕中的獨特真意。」

  「是。」龍眼雀恭恭敬敬地道。

  聽到楚度稱呼龍眼雀為雀兒,再看看渾圓肥大的龍眼雀,我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是啊,夜流冰不算噁心,因為還有一個更噁心的!雀兒,赫赫!笑死我了!」

  夜流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龍眼雀似笑非笑,一縷精神波動倏地襲來。霎時,眼前的龍眼雀變得嬌小玲瓏。我趕緊運轉神識大法,驅除幻象,卻不管用,龍眼雀還是一副苗條婀娜的體態,眼波盈盈流動,看得我直發愣。

  「假作真時真亦假。」碧潮戈頗有深意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立刻醒悟:「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容!我想呢,你和龍眼雞一母所生,怎麼體形差那麼多。」

  龍眼雀白了碧潮戈一眼:「就你多事,我還想耍耍這小子呢。有你這個結拜大哥撐腰,這小子還不知要惹出多少禍呢。」

  「再大的禍我也替他擔著。」碧潮戈淡淡地道,兩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瞄向楚度。我心頭一暖,終於明白了他們這番話的用意,是希望楚度能看在他們的份上,對我手下留情。

  楚度莞爾:「潮戈,你是想求我放過他麼?」

  碧潮戈默然片刻,道:「是。」

  楚度淡淡一笑:「我記得你從不求人。」

  碧潮戈緩緩地道:「潮戈孤獨一生,只有這麼一個兄弟,當然在意他的安危。何況小飛和我們魔剎天並沒有不可化解的深仇,魔主有什麼非殺他的理由嗎?」

  「大哥,你何必求他?」我又焦急又感動。

  「若我一定要殺他呢?」楚度平靜的語聲充滿了攝人心魄的威壓,龐大的氣勢海潮般壓向碧潮戈。短短一個時辰,他的傷勢居然好了大半。

  碧潮戈鳳目中爆出凜冽的光芒,澎湃的刀氣與楚度分庭抗禮,毫不退讓。

  「碧大哥!」我心情激蕩,眼都紅了。替他擔心,也為他高興。因為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楚度的手下,不再是一個俯首聽命的妖王,一個順從的追隨者,他是海龍王碧潮戈!他是傲立在琅玕崖上,白衣如雪,風采凜冽的天神!是一柄孤峭不折的刀!

  「大膽!」夜流冰變色道:「海龍王,你竟然對魔主大人不敬!」

  看到碧潮戈正面衝撞楚度,龍眼雀也嚇了一跳。悲喜和尚似乎幸災樂禍,滴溜溜地轉著眼珠,也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碧潮戈仰天長笑:「魔主,昔日潮戈跟隨你,是為了追求刀道的極致。如今我已經明白,在這個世上,還有比刀更重要的東西。」

  出乎眾人的意料,楚度沒有發怒,反而流露出讚賞的神色:「好!」頓了頓,又道:「但還不夠好。」驚人的氣勢倏然消散。

  除了悲喜和尚,其他三個妖王一臉迷惑,猜不透楚度的意思。拓拔峰大笑:「楚兄說好,是因為碧兄不再把刀道看得最重,從而擺脫了人為刀役的下乘境界。說不夠好,是因為你還不能把刀道徹底忘記。聽說碧兄捨棄了魂器無量刀,但你心裡的刀,還沒有完全捨棄哩!否則,你又何必刻意丟掉無量刀呢?」

  碧潮戈身軀一震,閉目沉思,一言不發。

  楚度和拓拔峰相視一笑,前者緩緩地道:「先得後忘,忘而再得,此謂真空生妙有。」

  見楚度沒有怪罪碧潮戈,我總算松了口氣。仔細咀嚼兩個知微高手的話意,我不由暗暗稱妙。目光一瞥,發現龍眼雀和夜流冰也在低頭深思,只有悲喜和尚專心致志地用手指挖鼻屎,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不由疑心大起,楚度和拓拔峰的一番話,絕對是金玉良言,道法真諦。一般的人想聽還沒機會,怎麼這個假貨一點不在意?要麼他妖力沒到這個層次,聽不懂;要麼就是超越了這個層次。而前者的可能性極小,沒有強大的妖力根本冒充不了一代妖王。

  難道他也達到了知微的境界?想到這裡,我心頭駭然。

  半晌,碧潮戈霍地睜開雙目,對楚度深深一禮,又對拓拔峰一禮,鄭重地道:「多謝魔主成全,多謝拓拔兄提點。」

  拓拔峰嬉皮笑臉地道:「別謝我,老子也是從別人那裡照搬來的。公子櫻學藝有成後,就把魂器一點黛眉刀沉入了碧落賦的瀑潭,然後閉關潛修十年,重新把一點黛眉刀撈了出來。」

  楚度輕歎一聲:「公子櫻驚才絕羨,名不虛傳。」

  碧潮戈也露出神往之色,龍眼雀津津有味地舔著一塊奶糕:「真想見見這個北境第一美男子呢。」色咪咪的眼神,似乎嘴裡舔的不是奶糕,而是公子櫻了。

  我滿不是滋味地哼道:「沉來撈去,也不怕麻煩,多半在裝模作樣。」

  「是啦是啦!既然撈了,又何必沉?既然沉了,又何必撈?還是放不下嘛!」悲喜和尚忽然嚎啕大哭,捶胸頓足:「可憐了這把刀啊!」

  我瞠目結舌,這個冒牌貨的演技不錯,裝瘋賣傻的確不會引人生疑。龍眼雀沒好氣地道:「死驢子又發癡了,整天瘋瘋癲癲,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楚度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精芒,一拂青袍,飄然而起:「你們都散了吧。」

  夜流冰不安地道:「魔主大人的傷?」

  「他的傷應該好了七、八成了。」拓拔峰眨眨眼:「剛才楚兄和我們交談時,語調抑揚頓挫,節奏與呼吸相合,分明是一種借助話音來療傷的奇術。」

  「還是拓拔兄厲害。」楚度微微一笑,目光掃過猶自遲疑的碧潮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多謝魔主。」深深地凝視了我一眼,不作任何兒女之態,碧潮戈大步而去,和其他三大妖王消失在茫茫遠方。

  雪停了。站在一棵銀妝素裹的樹下,我怔怔地望著碧潮戈離去的方向。寒風吹過,枝柯的冰雪簌簌落下,恍惚又聽見琅玕果清脆鳴響的聲音。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0
發表於 2015-4-4 16:0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破壞六字真訣

  一月初十,午時,破壞島。

  紅日當頭,蔚藍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最後一批破壞島的門人登上小舟,停泊在海上,遠遠觀望。幾百艘雪白的舟船在海水中載浮載沉,如同藍天裡的朵朵白雲。

  楚度負手立在淺灘上,青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十丈外,亂礁林立,怪石崢嶸。拓拔峰高高地站在一座懸崖頂上,衣襟敞開了,露出堅實雄壯,被冷冽海風吹得發紅的胸膛。

  兩人一高一低,目光隔空緊緊相鎖。一個如大海深不可測,一個似崇山高不可攀。

  摸了摸懷中的破壞第六字——「化」字真訣,我向後退了一步,站在岬角的邊緣上,心情一陣激動。

  這是曠古絕今的一戰,也是我一生絕佳的機緣。可以親眼目睹兩大知微高手決戰,對我日後法術的修行好處多多。

  浪潮澎湃,卷起千堆雪。雙方氣勢遙遙相應,誰也沒有先動。

  「楚度,有什麼遺言趁早說出來!有私生子也快點告訴俺,老子替你照顧!」拓拔峰喝道,雄渾的聲音壓倒了波濤聲。

  楚度微微一笑:「拓拔峰,你有何未了的心願,儘管開口,我替你完成。」相處多日,兩人終於開始直呼對方的名字。聽起來,卻比「楚兄,拓拔兄」來得親切。

  「哈哈哈哈!」拓拔峰仰天長笑:「我早就交代好徒子徒孫了,我死了以後,他們會把老子的屍骨扔進大海,省得埋來埋去地添麻煩。」

  楚度的目光竟然投向了我,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溫柔神色:「告訴她,只要挖出龍鯨的內丹,混合沙羅鐵樹的樹根服下,便可解開毒咒。」

  我心中一震,驚異地看著楚度,半晌沒回過神來。

  「但你恐怕不會有這個機會。」那一絲溫柔,就像是曇花一現,轉瞬消失在楚度淡定的臉上,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一刻,他又是冷漠無情,高高在上,君臨北境,胸懷大道的魔主。

  「屁話說完,老子要動手啦!」拓拔峰大吼一聲,沖天躍起。他的身影越拔越高,一直沖向天上的太陽。

  向上望去,拓拔峰仿佛嵌入了一輪耀眼的紅日中,渾身放射出燦爛的光輝。這一刻是正午,也是陽光最強烈的一刻。

  「轟」!他一拳挾著千萬道太陽的光芒,俯衝下來,擊向楚度。

  這一拳似烈日流光閃耀,熾熱的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這一拳「轟」字訣,轟出的是太陽!是天象!

  觀戰的破壞島門人喝彩聲如同雷動,楚度一動不動。雙目低垂,宛如入定。四周的淺灘被拓拔峰的拳勢波及,泥沙猛烈炸開,灰飛煙滅。

  直到拓拔峰接近頭頂,楚度目光倏地一閃,向後飛退,宛如一縷青煙無聲滑入了大海。碧浪瀲灩,起伏跌宕,楚度似已變成了千萬波浪中的一朵,清嘯一聲,揮拳迎向拓拔峰。

  無數拳影帶起重重疊疊的波濤,沖向轟下的千萬道光芒。遠遠看去,就像是大海敞開了懷抱,迎接輝煌的落日。

  兩隻拳頭終於碰撞在了一起,波光日光交相輝映,燦爛不可方物。

  轟然巨響,耳朵都快要聾了。拓拔峰被震得直飛出去,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跟頭,不偏不倚,落在崖頂上。「砰」,他腳下懸崖裂開,岩石迸濺,雙足深深沒入石下三尺。

  楚度也好不到哪裡去,半個身子被壓入海下。渾身濕透,還在海中飛速旋轉,一直轉了幾十個圈,才化去拓拔峰這一拳的餘勢。

  「他娘的,敢正面接下我這一拳轟字訣,楚度你還是第一個。」拓拔峰不停地揮動拳頭,似是十分疼痛的樣子。

  「半條命被你轟掉了。」楚度苦笑道:「破壞六字真訣不愧是北境威力最剛猛的法術,如果不借助海潮,我也不敢硬接。」

  「再試試老子的斷字訣!」狂笑聲中,拓拔峰雙臂一振,大鳥般俯衝向楚度。

  雙方身影不斷接近,拓拔峰一拳擊出,大海斷流!

  在斷字訣下,湧動的海水竟然凝固了!截斷一切的拳威壓得楚度身影僵直,難以動彈,眼睜睜地看著拓拔峰的拳頭由遠而近。

  楚度背後的虛空驟然裂開,現出晶瑩剔透的瀑布,在海中高速攪動,硬生生地驅使海水流動,形成聲勢浩蕩的漩渦,終於使海水複流,波濤滾動。楚度的身形也在同一刻展開,腳踏奇步,在水面上瞬息移動,繞著拓拔峰展開眼花繚亂的法術,進行反擊。

  「卷!」拓拔峰的拳勢又化作「卷」字訣。大海咆哮,巨浪翻騰,白花花的波浪如同千萬頭發狂的凶獸,排山倒海般卷向楚度。先前楚度製造的流動旋渦,反倒成了拓拔峰的利器,要把他捲入吞噬。

  楚度突然直直沉入海中,急速下潛,避開巨浪席捲的鋒芒。深海下,海水的流動遠比海上平靜,卷字訣的威力無法深達海下。

  「楚度你這個老滑頭,看老子把你逼出來!」拓拔峰狂笑一聲,左拳卷字訣不變,右拳擊出轟字訣,直插海水。

  「轟」,海下仿佛炸開了鍋,無數道暗流激蕩奔騰,形成一條條沖出海面的怒嘯巨龍,翻江倒海,上天入地,似要把海床也轟穿。

  整個大海變成了沸騰的滾粥,沒有一處是安寧的。海面上,巨浪牆立而起,呼嘯席捲。海下,深洞漩渦無數,雪玉似的浪頭紛紛炸開,轟然崩濺。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在波濤中,陀螺般急旋,數千拳影頃刻間向外擊出。每一拳速度不同,軌跡不同,法術不同,如同幾千個門派不同的高手同時施術,眼花繚亂,變幻無窮。

  不斷化去海潮的「卷」、「轟」之力,楚度在旋轉中越拔越高,沖出巨浪的包圍,向天空飛去。

  「再卷!」拓拔峰一拳擊向上空,風起雲湧。

  明朗燦爛的晴空,忽然變得一片昏暗。黑壓壓的烏雲密佈,完全遮住了上空。狂風大作,雷聲隆隆,厚重的雲層像翻滾的怒濤卷向楚度。拓拔峰也順勢讓烏雲卷起自己,藏入濃密的雲團,蓄勢待發。

  對照拓拔峰傳授的破壞六字真訣,我看得心醉神迷,領悟良多。破壞六字真訣,最大的特點就是引動天象,以強悍猛烈的天威橫掃一切。

  它是自然力量的極致!

  楚度直沖天空,眼看要陷入重重雲層,突然以一個超出常理的勢子,緩緩向下飄落。急速拔高和緩慢下落這兩種矛盾的節奏,被楚度不可思議地結合在一起。

  「他娘的,沒陰到!」拓拔峰剛好從雲團裡撲出,拳頭從楚度頭頂上空擦過,落了個空。

  雙拳輪番擊出,拓拔峰不斷催動卷字訣,雲層如同滾滾彌漫的濃霧,劇烈翻騰,與下方席捲的海潮形成交擊之勢,把楚度活動的空間壓縮得越來越小。

  眼看楚度要被雲浪卷噬,一根乾枯的花枝倏然探出。花開花謝,枝枯枝榮,似是道盡了自然的滄桑變化。

  霎時,雲滅、浪平,風靜。花法所至,一切灰飛煙滅。

  花枝向拓拔峰掠去,帶著某種玄妙難明的時間韻律。這一枝花仿佛豆蔻梢頭,初沾雨露;又似繁華落盡,斯人憔悴,只剩幾瓣凋零的歎息;卻又像隨時會破繭化蝶,來年重生,開出爛漫的姹紫嫣紅。

  光陰流年,花事來去。我赫然醒悟,花法中,已不僅僅包含了宇,還有宙!

  昂然佇立,凝視著曼妙變幻的花法,拓拔峰的神色變得十分複雜。歡喜、期待、激動……然後所有的表情歸於無。我從來沒有在拓拔峰臉上,看到這樣冷漠無情的神態。

  拓拔峰一拳擊出,封字訣!

  花枝忽然靜止下來,不再變化,仿佛一段被塵封的光陰,靜靜地擱置在某一個點上。這一拳封字訣,無聲無色,絕情絕性,封住了光陰流動,封住了繁華興衰,滄桑變更。

  這一拳的天威,是無情!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威是漠視一切喜怒哀樂。花開花謝,不過是自然規律。盛衰繁敗,只是天地迴圈。天若有情天亦老,花開有意,天卻無情。

  「好一個以無情破有情!」楚度身在半空,仰天狂笑,熱淚滾滾:「花法終於被破,我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哀。」花枝緩緩縮入了虛空。

  「什麼是無情,什麼是有情,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度你是有情之人,為何要行無情之事?我真想以一條命,來換取清虛天的安寧。」拓拔峰低歎一聲,收拳於背後,雄壯的身軀如同海中岩礁,巋然不動。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楚度神色轉為平靜,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為謀。今日一戰,只求打個痛快罷了!」

  拓拔峰哈哈大笑,像一枚激射的花炮射向楚度,拳頭頻頻擊出,巧妙轉換破壞各字真訣。短短一剎那,雙方在空中交擊了無數下,一時天昏地暗,風生水起。

  「砰」的一聲巨響,兩人分開,齊齊噴出一口鮮血。楚度從高空墜向海灘,拓拔峰淩空倒翻,重新落到懸崖上。

  雙方的目光淩厲糾纏,氣機緊緊相鎖,強大無匹的氣勢讓整座島嶼都在微微發抖。

  相視許久,拓拔峰鬚髮眉張,一拳擊向天空,裂字訣!

  天崩地裂,電閃雷鳴,風雲變色。一道道雪亮的閃電破空穿出,淩厲劈向楚度,似要將他活生生地撕裂開。

  「啪啪啪!」閃電宛如暴雨擊下,無數銀蛇狂舞,曲曲折折地閃耀在半空。島上的岩石險峰一塊接一塊迸裂,破壞島猛烈震顫。「轟」的一聲,一道狂暴的閃電擊過,全島裂開一條深深的壑溝,海水從深壑內噴湧而出,島竟然被切成了兩半!

  楚度背後的虛空裂開,施展鏡法。鏡子裡的手抓住每一道擊來的閃電,拽入鏡中。

  「轟!裂!」拓拔峰狂吼一聲,撲向楚度。炸雷為轟,閃電為裂,狂雷怒電擊向鏡法。即使以我的法力,也聽得受不了了,耳膜像要被撕裂開,趕緊退得遠遠的。

  滾雷厲電也不知轟擊了多久,「鏘」的一聲,菱形明鏡裂開幾百道細縫。猛然炸開,鏡子裡的手也炸得粉碎。

  楚度踉蹌後退,青衣破爛,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變成了大花臉。拓拔峰搖搖晃晃,背靠住坍塌一大半的懸崖,不住地喘粗氣。

  饒是如此,雙方龐大的氣勢還是在瞬間交擊了幾十下。

  「他娘的,為了打破你那塊破鏡子,老子都快散架了!」拓拔峰胸膛起伏,半晌,噴出一口鮮血。

  楚度鼻血長流,咳道:「看來你我不得不使出全力,一決生死了。」

  拓拔峰黯然一笑:「來吧,反正你我只能活一個。」

  楚度輕輕歎息:「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和你坐在三人亭時的情景。」

  「那時老子一心想著怎麼悄悄幹掉你哩!」

  兩人哈哈大笑,同時深吸了一口氣,交擊的目光似有電光石火迸濺。

  「化!」拓拔峰沉聲道,慢悠悠地擊出一拳。這一拳同前五字真訣不同,出拳柔和,拳勢平淡,速度也慢得像老牛拉破車。

  楚度臉上露出莊重之色,身後的虛空緩緩裂開。

  拓拔峰的拳頭一點點逼近楚度,霎時,無數天象湧現:仿佛風和日麗,雲淡風輕;又好像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時而變得烈日炎炎,時而變得和風細雨,時而又化成繁星點點的浩瀚夜空。讓人目不暇接,心神沉醉在無窮無盡,千變萬化的天象中。

  這一拳化字訣,轉化所有天象為己用。第六字的真訣不再一味剛猛,而是邁入了返璞歸真,剛柔兼備的境界。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氣象萬千。

  一輪金黃色的滿月浮現在楚度身後,月光繚繞,楚度似也化成了一縷流瀉的清輝。楚度清嘯一聲,滿月光影斑駁,變幻陰晴圓缺。

  鏡花水月中最強的月法,對破壞六字真訣中最強的「化」字!

  四周一下子靜得出奇,拓拔峰變化無數天象的拳頭擊上了月亮。然而,他擊中的仿佛只是一個虛幻的月影,沒有碰到任何實質。而他也像是奔月的嫦娥,硬生生地嵌入了月亮,成為其中的一道風景。

  霎時,月亮變得一片漆黑,如同月食一般,吞噬了拓拔峰。

  片刻,黑色的月亮消失了,虛空仿佛裂開了一個洞,拓拔峰跌跌撞撞地奔出來,與楚度面對面而立。

  海風吹得兩人鬚髮飛揚。

  「這就是月法?」沉默了許久,拓拔峰喃喃地問道。

  「是。」楚度的聲音十分虛弱,鮮血從嘴角緩緩滲出:「施展月法,化解你包羅萬象的化字訣,我已拼盡了全力。」又噴出大口的鮮血,劇烈咳嗽著。

  「原來月法的真意是道。」又沉思了一會,拓拔峰的眼神一點點明亮起來:「人追求道,但也會在道中迷失,變成道的附庸品,我明白了。也許,我早已迷失在清虛天中,失去了一些東西。」

  他狂笑著流淚:「換作多年前的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閻羅送死的。」

  楚度神情一震,隔了片刻,喘息著道:「可惜。」

  「可惜什麼?」拓拔峰瞪著楚度,嚷道,鮮血從全身激濺而出:「打得痛快,還有什麼狗屁可惜的?」

  他不停地笑:「痛快,他娘的痛快!」笑聲越來越輕,漸悄不聞,只有臉上還掛著一絲凝結的笑意。

  「拓拔兄一路走好。」楚度輕輕伸手,扶住了拓拔峰倒下的屍身。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5:5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