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漠漠煙如織]甄薇的故事[全文完]

　　第二十九章永遠失去

　　甄薇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裡去。如果回媽媽那裡的話，媽媽一定會發現什麼端倪的。她不想讓爸媽跟著操心。

　　天氣很異常，將近十月了，天氣還是又悶又熱。

　　甄薇慢慢走著，走到了二七廣場。

　　二七廣場上的噴泉一直沒見噴過，今日居然在噴水。很多孩子在水裡鑽來鑽去地玩耍，開心極了，尖叫聲歡呼聲震耳欲聾。

　　甄薇索性在廣場旁邊的石墩上坐了下來，看這些孩子在噴泉裡嬉戲。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天上開始落下小雨滴。

　　那些玩水嬉戲的孩子初初沒有察覺，依舊在噴泉裡玩耍嬉戲。漸漸雨越下越大，漸成傾盆之勢，那些孩子的家長趕緊叫走了孩子。

　　噴泉也停止了。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廣場上馬上變得安靜了下來。

　　甄薇還在石墩上坐著。

　　她知道在Z城，這樣的雨是很可怕的。因為排水問題，每年夏秋之間Z城都要經由下水道帶走幾條人命。甄薇去年到西郊去辦事，事情還沒辦完就下起了這樣的雨，她走到鐵路局的時候，積水最深的地方已經淹到了她的胸部，街上成了一片污水的汪洋，汽車、電動車和自行車都淹在了水下。

　　就是這樣一個城市，因為天天修路，道路坑坑窪窪；日日堵車，交通癱瘓；每年的夏季就要發生洪水，奔湧的城市洪水不知毀了多少汽車電動車，帶走了多少條人命。

　　可是，這是甄薇出生、生長、長大並工作的地方。

　　她知道這裡很不盡如人意，可是，她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她曾經想過要為愛情告別自己這個家鄉。可是現在看來，已經用不著了。

　　雨越下越大。

　　雨滴打在甄薇額頭臉上生疼。

　　她的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地下的積水已經漫到了她的膝蓋了。

　　甄薇還是呆呆地坐著。

　　忽然，旁邊似乎有人蹚著水跑了過來。

　　那人到了她身邊，拉著她就要走。

　　甄薇掙扎了幾下，可那人力氣極大，很快便拖著甄薇往天橋那邊走。

　　積水實在太深了，一個人蹚著水走都有些難，更不用說拖著另一個人了。

　　水面上髒兮兮的，漂著破舊的塑料玩具之類的東西，那人也不嫌髒，也沒有把長褲捲起來。

　　他很快便把甄薇拖到了天橋上。

　　甄薇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那人站在甄薇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

　　「你，一定得給我們系裡寫封表揚信，讓我也變成軍民共建典型！」

　　甄薇抬起頭看著他，發現他穿著便服，衣服早已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頭髮也濕了，水順著鬢角往下流，看著一向乾淨漂亮的他這樣的狼狽，她心情再不好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甄薇看著陳佳，苦笑了一下說：

　　「咱們倆到底是什麼緣分啊？怎麼我每次倒霉的時候都能遇到你？」

　　陳佳笑了笑，開口道：

　　「孽緣！」

　　他走到甄薇旁邊挨著她蹲了下來。

　　甄薇不想開口，陳佳也不說話。

　　整個天橋全被玻璃罩罩住了，雨滴打在上面，聲音很大，悶悶的。

　　人群在甄薇和陳佳面前匆匆而過，留下一串串濕漉漉的腳印。

　　時間流逝著，雨絲毫不見變小，天橋上的人越來越少，足音越來越空洞。

　　陳佳起身，用力把甄薇拉了起來，站在天橋的玻璃幕牆邊。

　　「我的甄姐姐，你看看下面路上！」

　　天橋下面的街道上，水位已經相當深了，很多車和行人陷在污水裡面，艱難地移動著。

　　陳佳指著一輛自行車說：

　　「你看，水已經淹到了那輛自行車的後車座了，就算推回家，這車也得好好修修了！」

　　他又指著一輛汽車說：

　　「那輛車很貴吧，可是遇到了這種情況，也只能在水裡熄火！」

　　甄薇沒理解他什麼意思。

　　陳佳又道：

　　「人就像車一樣，無論貴賤，無論是誰，都會遇到難處尷尬處，走過來不就好了！」

　　甄薇心裡雖然還是鬱悶，可是有人陪著畢竟好得多，她強笑著說：

　　「就你愛講道理！」

　　陳佳也掌不住笑了：「我以為你愛聽我講道理！」

　　又說：「我的口頭禪就是『你聽我給你講道理』！」

　　甄薇想起陳佳剛才講道理的樣子，覺得實在可笑又可愛，雖然滿腹愁緒，可還是笑了。

　　饒是陳佳那城牆般厚的臉皮也紅了臉：

　　「姐姐，我實在是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這麼大的水到哪裡去吃東西？」

　　「你跟著我！」

　　陳佳帶著甄薇沿著天橋往前走，拐了一個彎之後，前面果真是一家披薩店。

　　人難過的時候吃點東西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甄薇吃了很多，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

　　等他們從餐廳出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街上的水已經退了些，可是站在天橋往下看，還是到人的膝蓋處。

　　「從這裡往北走，再走沒多遠地勢就高起來，就沒有水了！」陳佳一邊說，一邊看了甄薇一眼，「今晚我到宿舍去住，你去我那裡吧！」

　　甄薇點了點頭，她不願回到那個如同廢墟一樣的家。

　　兩人一起到了下面，甄薇正要下水，陳佳說：

　　「你別踩水了，我背著你吧！」

　　甄薇搖了搖頭。

　　前面的路還很長，她不願意一直都靠別人。

　　甄薇撩起裙擺：「走吧！」

　　陳佳和甄薇並排走著。

　　水還是有些深，有的地方還是有些不平，甄薇差點摔倒的時候，陳佳就伸手扶著她。

　　他們一直互相攙扶著走著，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水，只能這樣互相攙扶著走著。

　　晚上，陳佳做了炸醬麵，兩人吃過飯之後陳佳就去了宿舍，把甄薇一個人留在了家裡。

　　陳佳的房子一看就是軍人的住處，東西極少，很有條理。甄薇躺在書房的小床上，隨手拿了一本書躺在那裡看。

　　她的心中依然難過，她思念溫玉，可是她告訴自己，這次絕對不能妥協，因為即使她妥協，溫媽媽也不會答應他們的婚事。除非溫玉自己做出選擇。

　　這是她和溫媽媽接觸幾次後得到的結論。

　　第二天下午甄薇就離開了。

　　101中學要開學了，開學前有個全體教職工會議，她必須要參加。陳佳開著車把她送到了學校門口，並沒有下車。

　　甄薇臨下車的時候，陳佳看著她，認真地說：

　　「姐，有事情一定要剛給我打電話！」

　　甄薇回頭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對於陳佳，她不是不感激的。

　　十月一一過，甄薇就忙了起來。

　　這學期除了校醫的本職工作之外，學校還給她安排了兩個年級的生理衛生課，另外在政教處負責每天帶領學生會的幹部檢查學校的紀律衛生情況並進行統計。

　　甄薇每天忙得要死，很累很累，可是她喜歡這種忙碌，這種忙碌令她暫時忘了溫玉。

　　可是，無論白天怎麼忙碌，到了夜晚，她還是不可抑制地想溫玉，每次她都是趴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流淚。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她想給溫玉打電話道歉，可是，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溫玉那天離開之後，盛怒之下他開著車就回了J城。他並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回J城之後，他就去了礦上。

　　他家的礦在山裡面。他過去之後連續兩個星期都沒有出來，每天忙完就在礦上的工房裡面隨便找個地睡覺，吃飯也是在大伙上隨便吃點。

　　他家裡誰的電話也不接，包括自己媽媽的。

　　這樣半個月之後，溫媽媽才發現自己的長子是在跟自己賭氣。

　　她依然很自信，她覺得溫玉脾氣雖然倔強，但是一向孝順，最終一定會向自己屈服，乖乖和甄薇分手娶了小寒的。

　　快一個月的時候，溫爸爸吃不住了。溫玉這樣做，還是對生意有一些影響的。

　　溫爸爸和溫媽媽認真地談了一次。

　　溫媽媽做出了讓步。她同意甄薇和溫玉在一起，但提出了三個條件。

　　溫玉在電話裡告訴了溫玉，溫玉開心極了，他既不願意媽媽生氣，也想和甄薇在一起，只好採取這樣的辦法，果然有了效果。

　　他給甄薇打電話，可是她的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溫玉就決定去Z城。

　　十月分開始，110中學各年級陸續都開始開展學生的社會實踐活動。這樣的活動一般是把學生帶到郊區的社會實踐基地去，在那裡呆一周時間，然後再帶回來。

　　進行初一的社會實踐的時候，學校為了鍛煉學生，將近十公里的距離，學生及帶隊的老師都是步行去的。甄薇作為校醫，也得步行跟著去。

　　她還和溫玉只是辦了結婚證，還沒舉行婚禮，所以她一直沒告訴別人她懷孕的事情。

　　再加上她想著自己身體一向健壯，應該沒什麼問題，所以也沒多說，跟著大隊伍就出發了，身上還背著自己的行李。

　　到了社會實踐基地之後，甄薇就覺得小腹隱隱作痛，她盡量減少活動，想著歇歇過來了。

　　誰知道這社會實踐和軍訓一樣，因為從來沒吃過什麼苦，所以這些孩子很容易出狀況，作為校醫，甄薇就一天忙到晚，忙得不可開交。

　　這裡的伙食也很差，天天稀湯寡水的，也沒什麼營養，一周下來，甄薇就帶著點面黃肌瘦起來。

　　從社會實踐基地回學校，還是走著回去的。

　　回到學校之後，剛走到辦公室，甄薇就倒下了。

　　一同過來的是幫她提行李的何方。何方一看她倒下，正要拉她起來，就看到甄薇身下一灘血。

　　「何方，送我去醫院，別驚動別人！」

　　何方大概也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他脫下身上的深藍運動衣，披在了甄薇身上，扶著甄薇起來，然後就去開車了。

　　甄薇肚裡的孩子沒保住。

　　從手術室出來，她只是茫然地坐在病床上。甄薇心裡一片空白。

　　她想自己和溫玉真的是完了，連老天爺都不願意他們在一起。

　　她的心裡覺得難過。

　　這個孩子，是她和溫玉愛情最甜蜜時的結晶，承載了很多很多他們對愛對生活對未來的嚮往。

　　另外，她覺得自己害死了一條人命，一條屬於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給害死了。

　　甄薇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何方一直陪著她。他替她向學校請了一周的假，理由是她胃病犯了。

　　至於其它的，她不說，他也不問。

　　溫玉到Z城之後，沒打通甄薇的電話，就直接回了家。

　　可是，一打開門，一室寂然。

　　甄薇沒在家。

　　他在家裡坐到了晚上九點多，甄薇還沒回去。

　　二天中午，何方拿著飯盒到醫院旁的一個的飯店點了個粥給甄薇帶了回來。

　　他回到病房的時候，發現甄薇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就把飯盒放下，在旁邊坐了下來。

　　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同病房的病人在睡午覺，窗簾被拉了起來，房間裡有點暗。

　　病房裡昏黃的燈光在甄薇的臉上沿著鼻翼打下一道陰影。

　　她瘦多了，以前豐潤白皙的臉變得瘦削蒼白。

　　何方清楚地記得甄薇第一次來學校上班時的情景。

　　那天何方正在政教主任的辦公室，忽然外面傳來敲門聲。

　　他上前開了門，外面站著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女孩子，白皙的鵝蛋臉，細長的眼睛，可是身材極佳。

　　她微笑著對何方說：

　　「我叫甄薇，是來報道的。」

　　何方點了點頭，回身叫了政教主任李玉川一聲：

　　「主任，是來報道的！」

　　他把甄薇讓了進去，自己出去了。

　　後來，他和甄薇因為工作關係，也因為年齡相近，越來越熟悉。他這才發現，甄薇看起來很平靜遇事很鎮定工作很認真負責，可是，和他熟悉起來之後，有時候她像個小女孩子一樣，在他面前還有些任性。

　　一天，幾個男同事在議論學校這些年輕的女同事，有人問何方：

　　「小何，這幾個年輕女孩子你覺得誰最好看？」

　　「甄薇！」何方脫口而出。

　　可是，他們卻一直像兄弟，像哥們，很難再往前進一步。何方一度覺得，自己是甄薇一輩子的兄弟了。

　　甄薇並沒有睡著。

　　她躺在床上在想以後的路。

　　人人心底有一個惡魔。

　　甄薇的心底也有一個。

　　她很害怕這樣的自己，也恨這樣的自己。

　　這次流產，在她的潛意識裡，她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是在懲罰溫玉的一個多月沒有音訊：既然你不愛這個孩子，我就不要他（她）。

　　現在，事情發生了，她恨溫玉，更恨自己。

　　因為這件事，甄薇已經清楚意識到，她和溫玉再也走不下去了。

　　「何方，送我回家好嗎？」

　　何方這才發現甄薇並沒有睡著。

　　他有些慌亂地移開了眼睛：「好，我收拾一下東西!」

　　甄薇拿出手機，發現手機還關著機，她摁了開機鍵。

　　手機剛一開機，短信鈴聲就響個不停，有溫玉的，有陳佳的，甚至還有王璐的。

　　甄薇還沒打開短信，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溫玉。

　　「甄薇，你在哪裡？」

　　甄薇頓了頓，才說：

　　「我在醫院。」

　　溫玉聽到「醫院」，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忙問：

　　「甄薇，你到底怎麼了？」

　　甄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過來問他：

　　「你在哪裡？」

　　「我在家裡。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半個小時之後就到家。」

　　何方已經收拾好東西了，他擔憂地看著甄薇，卻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自家樓下，甄薇對何方說：

　　「何方，我回家處理一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何方知道甄薇一定有事情要處理，就問道：

　　「要不要我幫你把東西拿上去？」

　　甄薇搖了搖頭：「不過是些杯子碗什麼的，我能拿得動。」她從何方手裡手裡接過袋子，說了再見就上樓了。

　　何方站在樓下看著她慢慢走上了樓。

　　何方往後走了一段距離，在一棵大樹後面站了下來，抽出一根煙，開始抽起來。

　　抽完煙，他又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這才離開。

　　甄薇拿出鑰匙打開了防盜門。

　　聽到開門的聲音，在沙發上坐著的溫玉馬上跳了起來，看到甄薇，他開心極了，但是溫玉馬上想到自己有錯，必須先發制人，於是，他眼中的驚喜馬上不見了，冷冰冰道：

　　「一夜沒有回家你到哪裡去了？」

　　甄薇不理他的質問，逕直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把手裡的袋子放在了沙發上。

　　溫玉跟著走了過來。

　　「甄薇，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甄薇仰首看著他，臉上漾出微笑：

　　「我到醫院去了。」

　　溫玉一愣，一股涼意沿著脊柱自下而上：

　　「你，你到醫院做什麼？」

　　甄薇臉上還是帶著笑：

　　「我去做流產啊！」

　　她看著溫玉，臉上還是甜蜜的笑：

　　「孩子沒了，這下你滿意了吧？！你媽滿意了吧？！」

　　溫玉呆呆地站在那裡，他的手有一些顫抖。

　　「甄薇，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他走到甄薇面前蹲了下來，看著她：

　　「甄薇，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媽媽同意我們的事情了！」

　　溫玉一臉開心地望著甄薇，他告訴自己，甄薇剛才說的話都是假的，是在賭氣。

　　甄薇望著他，呵呵笑道：

　　「你媽不會沒有條件吧？！」

　　「嗯。」溫玉自己也覺得有點說不出口，「媽媽說，只要咱倆答應三個條件她就同意我們的婚事。」

　　甄薇臉上帶著諷刺的笑：

　　「什麼條件啊？」

　　溫玉本來覺得比起不能和甄薇在一起，這三個條件還是可以接受的，可是現在一想，覺得還是不妥。

　　看到溫玉有些猶豫的樣子，甄薇不願意再看，把臉扭開了。

　　溫玉決定還是說出來算了，反正他和甄薇都還年輕，兩人同心，一定會讓媽媽改變主意的。

　　「媽媽說，你得辭了工作，專職在家照顧家人；另外，先不要舉行婚禮，等生了男孩子再去補辦婚禮；還有，就是咱倆要和我爸媽住在一起，永遠不要提分家的事情。」

　　溫玉說完，眼巴巴看著甄薇。

　　其實，溫玉媽媽的原話是：

　　「一，讓那姓甄的把工作給辭了，在家裡做飯洗衣打掃衛生；

　　二，你們先不要辦結婚證，也不要舉行婚禮，看那姓甄的有沒有能耐為咱們溫家延續香煙再說；

　　三，姓甄的要寫下保證書，保證和我們住在一起，永遠不提分家的事情。」

　　甄薇知道溫媽媽的原話絕對不會這樣客氣，可是她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溫玉：

　　「姓溫的，我也說說我的回答！」

　　她恨恨看著他：

　　「一，工作我絕對不會辭！

　　二，我已經把肚子裡的孩子給打了，沒有孩子了！無論是男還是女，我都不願意生！

　　三，我要和你離婚！我討厭你！討厭你們一家！」

　　溫玉沒想到甄薇的態度會這樣強硬，他想著甄薇或許不會高興，但她那樣愛自己，只要自己先硬再軟，安慰她幾句，她一定會同意的。誰知道甄薇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最重要的是，甄薇說她已經把孩子給打了！

　　「甄薇，孩子的事，你是騙我的吧？！」溫玉還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打了！」甄薇眼睛裡滿是惡意地看著他，「你快一個月不回來，也沒有電話，我以為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溫玉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他大腦一片空白。

　　溫玉開始做生意的時候才十七歲，這些年來他幾乎是做什麼什麼成，要什麼什麼來，除了在自己媽媽面前，幾乎是沒有辦不成的事，再加上手底下的人對他也儘是奉承，所以，溫玉說話做事一向說一不二，養成了霸道和不知道為他人著想的習慣。

　　他愛甄薇，很愛很愛。

　　可是，在他心目中，甄薇是他的女人，他會養活她，那麼她就要聽他的話，孝順他的爸媽，為他生孩子。

　　溫玉有的是錢，想嫁給他的女人多得是，他愛甄薇，甄薇應該感激涕零屈身以受才對！

　　溫玉二十三歲了。

　　可是，在感情上，他依然沒有成年。

　　所以，對於甄薇的話，他的反應是：

　　「離就離，誰怕誰！」

　　甄薇自從溫玉離開，這一個月內積存的怨氣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誰不離誰不是人！」

　　兩人開始收拾身份證和戶口本。

　　第三十章並非結束

　　沒想到離婚這麼容易。

　　這天又正好是星期三，二七區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日子。

　　兩人排了號，甄薇問民政局的工作人員：

　　「離婚協議是不是得提前寫好？」

　　工作人員很熱心：

　　「不用，出門左拐，有一家複印店，他們有離婚協議的模板，你們往上套就行了！」

　　複印店的小姑娘問溫玉和甄薇：

　　「有孩子沒有？」

　　「沒有！」

　　「有房子沒有？」

　　溫玉正要說話，甄薇已經道：

　　「沒有。」

　　她又說：「房子和錢都是男方的，我什麼都沒有。」

　　離婚協議很快打開了，一式三份，總共四十五塊錢。

　　照片也照好了，總共五塊錢。

　　從複印店出來，溫玉拉住了甄薇，眼中滿是哀求：

　　「甄薇，我們不離了好不好？」

　　甄薇掙脫了他的手，向前走去。

　　溫玉這才意識到甄薇說的是真的。

　　十五分鐘後，溫玉和甄薇出現民政局門前的馬路上，溫玉發動了汽車。他想問一下甄薇要不要一起回去，可是，他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路邊，甄薇上車離開了。

　　溫玉沒有回家。他直接回來J城。在路上，他發了一個短信給甄薇：

　　「咱倆的小家留給你，床櫃裡面的錢也留給你。再見。」

　　甄薇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裡。

　　她又重新變回了單身。

　　四周靜得嚇人，甄薇彷彿能聽到自己淚水在臉頰上流動的聲音。

　　人為什麼也要戀愛要結婚呢？

　　人活著為什麼會這樣痛苦？

　　她的心為什麼會在抽痛？

　　甄薇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都會過去的。

　　第三十一章孤單生活

　　朱珍珍和林明麗給甄薇打電話的時候，甄薇正在家裡洗衣服。

　　「甄薇姐，你快過來一趟吧！」

　　甄薇一邊把洗衣機的蓋子蓋上，一邊問：「幹嗎呢？」

　　「我和明麗在瑞氏吃海鮮，現在才發現錢包裡只有十一塊錢，我記得早上我把錢放進去了啊！」

　　朱珍珍剛一說完，甄薇就有些發愣，這瑞氏也太遠了，再加上這天也夠冷的啊！

　　朱珍珍在那端央求甄薇：

　　「甄薇姐，你快過來吧！求你了！」

　　甄薇搖了搖頭，穿上羽絨服，圍上圍巾，拿起了自己的手套和包就下了樓。

　　朱珍珍和林明麗都是今年八月份才到110中學的大學生，都是二十三歲，家也都在外地，連男朋友也沒有，和同是孤家寡人且年齡接近比她們沒大多少的甄薇經常在一起玩，不知不覺就成了朋友。

　　到了樓下，甄薇到車棚裡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因為穿得太厚，她搖搖晃晃騎上了車。

　　整個十二月，Z城的氣溫幾乎每天都在零下六七度徘徊，可是又不下雪，干冷干冷的。

　　甄薇帶著帽子圍著圍巾，可是寒風還是透過圍巾的縫隙刺在她的臉上，又冷又疼。

　　她的手上帶著的是學校發的薄羊皮手套，冷得她的指尖直發麻。

　　正是中午時分，中午、早上和傍晚在Z城是約定俗成的堵車時分。看著車道上那長長的堵得嚴嚴實實的車流，甄薇饒是再難受也不免會心一笑：有車也不一定好啊，還沒自行車跑的快呢！可是她馬上把眼睛移開，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前面路口停著一輛白色的寶馬。

　　到了大學路口，甄薇放好車就上了二樓。

　　一進瑞氏甄薇就看到朱珍珍和林明麗正坐在一個靠走道的位置，她趕緊走了過去。

　　朱珍珍和林明麗正在等她呢，一看她過來忙起身招呼：

　　「親姐啊，你可來了！」

　　甄薇坐了下來：

　　「咦，沒帶錢你們還有心思吃海鮮火鍋？」

　　林明麗苦笑道：「沒帶錢只好在這裡拖時間了！」

　　看到甄薇，朱珍珍和林明麗懸在半空的心放了下來，朱珍珍忙說：「甄薇姐，你也吃點吧！」

　　甄薇一邊拿錢一邊說：

　　「我早上起得晚，11點才吃的飯，現在還一點都不餓呢！」

　　從瑞氏出來，朱珍珍和林明麗打車走了，甄薇自己騎著車慢慢回家。

　　走過那個路口的時候，甄薇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又看了過去，車如流水馬如龍，哪裡還有那輛白色的寶馬的影子？

　　她歎了口氣，心裡微微抽痛。

　　打開自家的門，屋內和屋外一樣的冷。

　　甄薇脫掉羽絨服，換上家居服和拖鞋，接著洗衣服。

　　把衣服洗完之後，甄薇又開始打掃衛生。她的小家其實很乾淨，可她不願意讓自己閒下來，就又收拾了一遍。

　　把家裡徹底打掃完之後，甄薇看看牆上的掛鐘，發現才下午四點。她歎了口氣，勉強抑制住把這個掛鐘藏起來的衝動——這是他買的，他買的時候沒考慮到她的喜好，掛鐘的色彩和造型都很男性化。

　　甄薇直起身，走到陽台上。

　　陽台外面還是原來的梧桐樹，可是梧桐樹已經沒了濃密深綠的葉子，光禿禿的枝椏探在灰濛濛的空中，僅餘下的一個枯乾的葉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甄薇覺得很冷很冷。

　　她記得那個人在煙癮上來的時候，常常躲在陽台吸煙。那時候，正是夏天吧！

　　現在，如今陽台上只剩下甄薇自己。

　　甄薇用雙臂自己抱緊自己，彷彿這樣會讓自己暖和一點。

　　可是，這是徒勞的。

　　她又回了客廳。

　　再看那掛鐘，才四點二十。

　　甄薇想起一個詞，叫「殺時間」。

　　呵，原來是真的啊！時間真的是用來殺的！

　　甄薇總是忙碌的，只有在她忙碌的時候，時間才會自然地流逝，不然，她得費心巴力地謀殺時間。

　　她殺了多少時間呢？

　　甄薇在心裡默默計算著。

　　半年，一年，一年半，兩年。

　　原來，離婚已經兩年多了。

　　她以為已經很久了，原來才過了兩年嗎？甄薇雙手摀住臉，淚水透過指縫流了出來。愛情的不在，對於一個女人的影響，往往比一個男子大得多，多得超乎她自己的想像。

　　正在這時，甄薇家的門鈴響了。

　　甄薇快步走到客廳，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眼淚，又在客廳的大鏡子上照了照，覺得沒問題了，這才向門口走去。

　　她還沒到門口，門外的人已經在叫她了：「甄姐姐，快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原來是陳佳這個調皮鬼。

　　甄薇把門打開了一條縫，故意板著臉：

　　「陳佳，你怎麼又來了？」

　　陳佳的腦袋擠了進來，笑嘻嘻看著甄薇：

　　「姐姐，今天是冬至，要吃餃子的，可憐我家在外地，獨自一人流落異鄉，孤苦伶仃，形影相吊……」

　　說到最後，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可憐兮兮的，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

　　甄薇忙做手勢：「停！打住！我讓你進來還不行嗎？」甄薇知道這是他的小伎倆，可還是打開了門。

　　陳佳三步兩步跳了進來，甄薇這才發現他提著大包小包的菜。

　　「姐姐，你這裡太冷了，快去把空調打開！」

　　陳佳一邊把菜放到了廚房裡，一邊命令甄薇。

　　甄薇抬頭見他穿得確實很薄，知道他是開著車來的，就過去打開了空調，同時打開了加濕器。

　　陳佳洗了手，在廚房裡洗菜剁肉，甄薇打開飲水機準備給他泡茶，陳佳卻把一個大塑料袋子遞給甄薇：

　　「姐姐，再給我做點柚子茶吧！」

　　甄薇接過沉甸甸的袋子。袋子裡面是兩個大柚子和一瓶蜂蜜。甄薇慣會做各種水果茶，被陳佳發現之後就善加利用。

　　她提著袋子也進了廚房，先接了半鍋水放在灶上開始燒。陳佳在一邊剁餃子餡，甄薇在他旁邊洗柚子。

　　她用絲瓜瓤沾著洗潔精把柚子擦了一遍，然後用水沖乾淨。這時水已經燒成溫水了，甄薇把洗好的柚子放進盆子裡，然後把溫水澆了上去。

　　陳佳在一邊看得有趣，他邊剁餃子餡邊看邊對甄薇說：

　　「別弄太甜了，上次做的有點甜，是冰糖放多了還是蜂蜜放多了？」

　　甄薇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

　　「兄弟，剁餃子餡時專心一點吧！」

　　陳佳伸了伸舌頭，這才專心起來。

　　柚子大約泡了十分鐘左右之後，甄薇開始拿著水果刀分離柚子的果皮、瓤和果肉。

　　陳佳已經把餃子餡剁好了，看甄薇手裡的刀子看上去挺鋒利的，就說：

　　「姐姐，我幫你弄吧！」

　　甄薇鼻子湊到他手上聞了聞，吸吸鼻子一臉嫌棄地說：

　　「我可不想做成餃子味道的柚子茶，你哪邊涼快哪邊去吧！」

　　「我洗洗手還不成？」

　　甄薇撇撇嘴，做了個極度鄙視的表情。

　　陳佳不信這個邪，用洗潔精好好洗了兩遍手，自己聞聞，覺得沒味道了：

　　「真的沒味道了？」

　　「真的？」甄薇拿起他的手放到鼻子上聞了聞，「還有還有！我自己來好了，你去包餃子吧！」

　　陳佳聞聞自己手上的味道，他還是覺得沒有，可是姐姐大人有令，他只好捂緊自己那顆受傷的玻璃心到一邊包餃子順便療傷去了。

　　過了一會兒，甄薇斜睨了他一眼，看到他正低眉斂眼專心地包餃子，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了。

　　離婚後這兩年多，真多虧了陳佳隔三岔五地來看看她，幫她轉移注意力，要不然她真得半瘋了。

　　甄薇把柚子皮切絲，把果肉用攪拌機打成泥狀，她和陳佳都愛喝稍稍帶著點苦味的柚子茶，所以甄薇把果瓤全都留了下來，切成小丁。

　　陳佳邊包餃子邊對甄薇說：

　　「姐姐，你怎麼什麼都會啊，實在是太賢惠了！」

　　甄薇已經把果皮果肉什麼的都放在平底鍋裡了，正往鍋裡加清水，聽到他的誇獎不由抿嘴一笑，誰不喜歡被誇獎呢？

　　可是，陳佳接下來的話卻有些驚悚了：

　　「姐姐，嫁給我吧！我會對你好的！」

　　甄薇的手一顫，水一下子就倒多了。

　　她看著陳佳，陳佳依舊專心地包著餃子，似乎剛才的話不是他說的，可是甄薇看到他那白皙的臉慢慢泛紅，最後，連耳朵也紅了起來。

　　她失笑：這個孩子，想安慰人還真是挖空心思啊！甄薇也故意逗他：

　　「好啊，等我三十歲還沒嫁出去你還沒娶老婆的話我就嫁給你！」

　　陳佳側過臉看著她，大眼睛笑得彎彎的，臉頰上兩個小酒窩時隱時現：

　　「姐姐，說話要算話哦！」

　　對於這樣可愛的的陳佳，甄薇的背脊卻有些發涼。她把火關小了一點，這才過來問陳佳：

　　「小陳佳，你到底多大了？」

　　這是她長久以來都想問的問題，可是每次都被陳佳給忽悠過去了，這次她是鐵了心要問出來的。

　　陳佳拿著一個餃子，兩手用力捏了一下放在了灑了麵粉的高粱稈子紮成的簰子上，慢悠悠地說：

　　「姐姐你多大？」

　　甄薇很老實地回答：「快二十六了。」

　　陳佳又捏好了一個餃子放在了簰子上，這才道：

　　「你要答應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甄薇默默地打開廚房門到客廳去了。

　　這個陳佳！

　　過了一會兒，甄薇良心發現，回廚房去和陳佳一起包餃子。

　　「姐姐，你包的餃子怎麼這麼好看？連邊都捏的像帶著花紋！」

　　甄薇笑著說：「我這人是典型的完美主義者，我的生活美學是——即使是一個餃子，我也要做成藝術品！」

　　（實際上，甄薇能包出這樣精緻漂亮的餃子，是因為那個人被自己媽媽慣得吃餃子也要□致的帶花紋的。

　　當你全心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往往會為他做很多事情，卻不一定讓他知道。）

　　陳佳雙虛放在胸前，做出嘔吐的表情和動作：「姐姐，您老人家真是我的嘔像啊！」

　　「那是！」甄薇做出得意洋洋的樣子。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被陳佳這一攪渾，甄薇本來沉重的心情變得輕鬆起來。她看了陳佳一眼，對於陳佳這種不著痕跡的關懷，她何嘗沒有體會到？

　　甄薇真的很感激陳佳陪著她度過了這一年半難熬的日子。

　　第三十二章打破岑寂

　　甄薇去看鍋裡熬的柚子茶，發現已經呈半透明，拿勺子舀了舀，有點粘稠。她就關了火。

　　「陳佳，等放涼了拌上蜂蜜我再幫你裝起來！」

　　陳佳湊過來看了看：「姐姐，好香！」

　　甄薇看到他鼻尖上沾了點麵粉，忙道：

　　「別動，你鼻子上有麵粉，我幫你擦掉！」

　　陳佳果真老老實實站在那裡，等著甄薇幫他擦掉。

　　甄薇踮起腳伸出右手在陳佳鼻尖上擦了擦，再細細一看，發現還有點痕跡，就又擦了擦，這才擦乾淨。

　　她湊過來的時候，一股淡淡的香味襲了過來，陳佳的心跳得有些快，他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

　　甄薇幫他擦乾淨，又仔細端詳了一下：

　　「咦，陳佳，你眼睫毛怎麼這麼長？」

　　陳佳還沒來得及說話，甄薇的聲音更大了：「呀，陳佳，你的臉上沒有毛孔嗎？怎麼這麼細這麼嫩？」她的手已經揪住他的臉頰了。陳佳睜開眼睛，滿臉黑線，把甄薇推開自己接著包餃子去了。

　　甄薇還跟著他在一邊囉嗦：

　　「親愛的弟弟，告訴我吧！你到底用的什麼保養品？難道是食補？」

　　陳佳面如寒霜：「甄薇，我是天生麗質好不好！」

　　甄薇呆滯，半天方道：「陳佳，你是男的好不好！」

　　陳佳下餃子的時候，甄薇給自己爸媽打了個電話。

　　甄媽媽在電話裡一疊聲地叫甄薇「晚上回家吃餃子」，甄薇忙解釋道：

　　「媽，天太冷了，再說我這裡還有事呢！」

　　甄媽媽看實在不能把甄薇叫不回來了，就說：

　　「那你元旦放假幾天？」

　　甄薇想了想：「帶週六週日的話總共三天。」

　　甄媽媽長長地哦了一聲：

　　「那你元旦得回家來住！」

　　甄爸甄媽的新房子裝修好之後，還沒等晾夠兩個月，甄媽媽就忙不迭地搬了進去。甄薇後來才意識到，甄媽媽因為以前和鄰居炫耀過開寶馬的有錢女婿，太高調了所以沒法下台才急著要搬走的。

　　新房子是兩室一廳的，甄媽媽在裝修的時候還特地給甄薇準備了一個房間，甄薇感於母上大人的心意，每次甄媽媽叫她回去住她都只好無奈地答應。

　　她自我感覺是離了婚的女兒，可是甄媽媽甄爸爸卻把她當成未婚的姑娘。

　　剛離婚的那陣子，甄媽媽還收斂一點，生怕勾起了甄薇的傷心事。這一年來，只要甄媽媽成功地把甄薇給叫回去，等著甄薇的準是一個甄媽媽製造的「不期而遇」式相親。

　　陳佳把餃子盛在盤子裡端了上來，看甄薇拿著電話在發呆，他已經在廚房裡聽到了一些：「姐姐，咱媽又給你安排相親了？」

　　甄薇很鬱悶，點了點頭。

　　陳佳把盤子放在桌子上，來到甄薇面前：「我倒是有一個一勞永逸的主意！」

　　正愁眉苦臉的甄薇來勁了：「咦？真的？說一說吧！」

　　甄薇急著問陳佳到底什麼辦法可以一勞永逸，這時候陳佳倒不肯說了，他招呼甄薇：「先吃餃子吧！」

　　甄薇吃了兩個餃子之後，還是感到好奇，忍不住問道：

　　「陳佳，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法子吧！」

　　陳佳笑：「吃完餃子再說！」

　　吃完飯，甄薇收拾好廚房，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陳佳坐在沙發上看書，甄薇很狗腿地給陳佳端來了一杯熱柚子茶，然後自己拿了一杯坐在陳佳旁邊，諂媚地說：

　　「兄弟，你到底有什麼好主意？」

　　陳佳端起柚子茶喝了一口才道：

　　「方法其實很簡單。」

　　「到底怎麼個簡單法呢！」

　　陳佳笑嘻嘻看著甄薇：

　　「咱媽為什麼老給你安排相親？」

　　甄薇很鬱悶：

　　「想給我找個配偶唄！」

　　「配偶，呃，太難聽了！」陳佳倚在沙發上看著甄薇，「那就找個男的給他們看看不就行了！」

　　甄薇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媽好糊弄麼！」

　　被自己媽媽纏得煩不勝煩的時候，甄薇也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她對媽媽說自己有男朋友了，不用再相親了。甄媽媽馬上追問是誰，甄薇就隨口說是何方。結果甄媽媽就馬上要求和何方通電話，還要甄薇帶何方來家裡吃頓便飯，一下子弄得甄薇舉手投降承認造假。

　　聽完甄薇的講述，陳佳卻很篤定地說：

　　「那是你沒和何方提前溝通好，如果提前說好不就沒問題了！」

　　甄薇卻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說：

　　「何方對我好像……好像有點……那種……那種意思！」

　　陳佳詫異地看了甄薇一眼，他沒想到遲鈍的甄薇居然也看出了何方的心意。

　　「你可以找一個更合適的人啊！」

　　甄薇開始苦思冥想：「找誰呢？找誰呢？找誰呢？」

　　陳佳微笑著看著甄薇，悠哉悠哉地喝著柚子茶。

　　甄薇把大腦記憶庫搜索了一遍，試圖找到一個年齡合適的、和自己很熟悉的、對自己沒企圖的男性。最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

　　「我想到了！」

　　陳佳臉上帶著矜持的笑，等著甄薇開口。

　　甄薇滿臉驚喜地看著陳佳：「秦頌！我怎麼沒想到秦頌呢？！」

　　「秦頌？」陳佳嘴角抽搐。

　　「對啊！我不是告訴過你秦頌嗎？」甄薇很興奮，拿起陳佳的杯子一飲而盡，「秦頌得找個女的掩飾身份，我得找個男的應付我媽，我和秦頌可真是各取所需啊！再加上我們又是老朋友，在QQ上一直聯絡著呢！」

　　陳佳認真地問甄薇：「你難道沒有想過認認真真交個男朋友？」

　　甄薇整個身子縮進了沙發裡，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她才低聲道：

　　「陳佳，我害怕，很怕！我是一個婚姻失敗者，我不願意再重蹈覆轍。」

　　她還有些話沒說出來。

　　她還愛著那個男人。

　　她並沒有徹底走出來。

　　陳佳看著他，眼中滿是憐惜：

　　「甄薇，會過去的。」

　　甄薇仰起頭，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可是始終沒有掉下來。

　　陳佳起身：「姐姐，咱倆在PPS上看《生活大爆炸》吧！」

　　甄薇和陳佳這段時間一起迷上了美劇《生活大爆炸》，互相約好每個週末都聚在一起看，誰也不許先看。

　　陳佳在那邊擺弄電腦，甄薇洗了幾個蘋果梨之類的水果，削皮切好之後放在果盤裡端了過去。

　　這時候陳佳已經打開了《生活大爆炸》，兩人坐在沙發上開始看。這個美劇是在太可笑了，甄薇和陳佳看得哈哈大笑。甄薇邊笑邊問陳佳：

　　「你們理科生都這麼可笑麼？」

　　陳佳也笑：「哪裡有這麼誇張，不過還真是有些像，平常我們自己不覺得可笑的地方，現在在電視裡看了，發現真的很有喜感！」

　　兩個人邊笑邊看，中間還吃著水果討論著劇情。

　　時間過得很快，兩人一起看了五集之後，甄薇有點累了，她跳起來點了暫停鍵：

　　「陳佳，咱們今天就看到這裡吧！」

　　陳佳點了點頭：

　　「你可不許偷看！」

　　「你也是！」

　　兩人約定好，陳佳開始穿外衣，甄薇拿出裝在廣口瓶裡的柚子茶，裝在袋子裡拿了出來，看陳佳穿好衣服就把袋子遞給了陳佳。

　　甄薇把陳佳送到門口，陳佳突然回頭對甄薇說：「先不要找那個秦頌。」

　　甄薇不知道他的意思，迷惑地點了點頭。陳佳這才打開了防盜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好冷！」

　　甄薇忽然想起了陳佳忘在自己家的一件羽絨服：「等一下！」

　　她跑進了臥室，陳佳就關上門等著她。

　　很快甄薇就拿著陳佳的羽絨服過來了：

　　「你上次來忘在這裡了，我已經幫你洗過了！」

　　陳佳眨了眨眼睛，撒嬌：

　　「姐姐，你幫我穿！」

　　甄薇在他背上敲了一下：

　　「真是的，你是小孩子啊？」

　　可是雖然這樣說，她還是展開羽絨服要幫陳佳穿上：「身子矮一點！」

　　陳佳誇張地彎下腰。

　　甄薇身高1米67，個子在女人裡算偏高一點的，陳佳大約是1米78多一點的樣子，甄薇穿著拖鞋給他整理衣服的時候，陳佳心裡想到一個說法——「最佳接吻距離」，他覺得自己和甄薇的身高差異應該屬於最佳的接吻距離。

　　甄薇的發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陳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輕輕吻了一下。

　　甄薇卻毫無察覺，她一邊幫陳佳拉上拉鏈，一邊嘮叨：

　　「開車的時候慢一點，不要超速啊！注意安全！不要搞個『七十碼』，也不要弄個『我爸是李剛』，你爸可不是李剛，沒這能耐！」

　　陳佳偷笑，又親了一下。

　　甄薇覺得頭髮有些怪怪的，可也沒有在意，墊著腳跟幫陳佳把帽子戴上。

　　陳佳暗笑，他一下樓就進了車裡，根本不用這麼全副武裝的。

　　甄薇幫他整理好帽子，又到鞋櫃上拿了自己的手套遞給他：

　　「外面冷，帶著我的手套吧！」

　　陳佳接過她的手套，在自己手上比了比，微笑著看著甄薇。

　　甄薇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和自己明顯小了一點的手套，也笑了：

　　「我真是大傻瓜！」

　　她搶過手套，又伸手要解陳佳的帽子：

　　「你不用戴帽子的，我都忘了！」

　　陳佳笑著躲開，打開門飛快地溜了。

　　甄薇搖頭苦笑：自己真的把陳佳當弟弟照顧了！

　　第二天晚上，甄媽媽又打來電話，提醒甄薇元旦回去的時候打扮得漂亮點。

　　甄薇只好開始想辦法了。

　　上午第四節課，學校沒有課的老師基本上都提前下班了，甄薇正在打掃自己的辦公室，外面有人敲門。

　　「進來！」

　　是何方。

　　何方進來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低著頭似乎在想些什麼。

　　甄薇把拖把放好才過來招呼他：

　　「要不要喝水？」

　　何方沒說話，只是擺弄著手裡的筆。

　　甄薇自顧自給他泡了一杯苦丁茶端了過來：

　　「喝點苦丁茶去去火！」

　　何方接過杯子放在手裡暖著有些冰涼的手指。

　　他抬頭看著甄薇。

　　辦公室內開著空調，甄薇沒穿棉衣，身材窈窕，走來走去整理著東西，看上去很好看，他想到了一個詞——搖曳生姿。

　　何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點燙，有點苦，後味卻帶著點甜。

　　何方上午去高中部的大樓送個書面通知，到了高二的辦公室門口，發現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他正要敲門，裡面傳來說話聲，似乎提到了甄薇，是兩個女的在聊天：

　　「你給甄薇介紹的那個成沒有？」

　　「人家架子大，根本不願意去見！」

　　另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你們不知道麼，這個甄薇呀，嘖！」

　　其餘幾個人都很感興趣，忙著問：

　　「到底怎麼了？」

　　這個很亮的聲音道：

　　「我聽說人說她很風流啊！」

　　「真的？」

　　「可不是麼，跟好幾個男的來往過呢！剛開始是一個開麵包車的男的，後來是一個開寶馬的男的，似乎有一次她在校門口從一輛黑色奧迪裡下來呢！」

　　「咦，她是不是被人包了？」

　　「被好幾個男的包了麼？」

　　「哈哈！」

　　何方怒不可遏，正要闖進去，裡面有一個年輕的聲音道：

　　「怎麼能這麼說甄薇姐？她平常為人怎麼樣大家誰不知道嗎？」

　　何方聽出是林明麗的聲音。

　　屋內的那幾個人似乎都有些訕訕，過了一會兒有人開口扯開了話題。

　　何方扭頭就離開了。

　　杯子裡的水漸漸涼了下來，何方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看著甄薇：

　　「甄薇，我想和你談談！」

　　甄薇聽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叫自己「小甄」，略有些奇怪，拉開椅子在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

　　「談什麼啊？今天你怎麼這麼嚴肅？」

　　何方仔細看著她。甄薇今天似乎化了淡妝，眼睛嫵媚，嘴唇粉嫩，看上去很好看。

　　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才問道：

　　「甄薇，你想不想再好好談一次戀愛，然後結婚？」

　　甄薇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說：

　　「不，我不願意。」

　　何方眼睛逼視著她：

　　「為什麼？」

　　甄薇沒有看何方，眼睛看著門和牆交界的地方，眼中有著深深的悲哀：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妻子，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媽媽！」

　　甄薇的淚水漸漸流了下來。

　　離婚之後，爸爸媽媽關心她，何方關心她，陳佳關心她，都想幫助她走出離婚的陰霾，可是，他們誰都不知道，對於那次婚姻的失敗，甄薇心裡最恨的人是她自己。

　　「何方，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

　　甄薇的眼睛看著白色的牆上。

　　「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應該和溫玉一起面對的，可是我退縮了！」

　　「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因為恨溫玉把我扔下一個月的時間，我怕沒有人想要這個孩子，我對自己的婚姻失望，我讓自己流了產，我明知道自己那樣辛苦很有可能會流產，可是我還是不去注意，都是我的錯！我是殺死我自己孩子的兇手！」

　　甄薇放聲大哭。

　　這些話她一直憋在心裡，她不敢回憶，不敢去想。可是這些卻一直都在她心裡，壓得她快崩潰了。

　　何方站起身，他抽出紙巾想幫甄薇擦眼淚，可是他突然忍不住，他走到甄薇身後，伸出手想抱住她。

　　正在這時，甄薇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甄薇姐，中午一起吃飯吧！」

　　第三十三章尷尬人生

　　林明麗一推開門，就看到甄薇坐在辦公桌後，何方正在她身後站著。

　　她一下子就明白自己好像來錯了。

　　林明麗眨眨眼睛，笑著說：

　　「你們接著聊！接著聊！」

　　她飛快地關上門，溜了。

　　何方的手早已放了下來。

　　他有些尷尬，走回到了沙發上重新坐下。

　　甄薇早已擦乾眼淚。

　　她看著何方，很不好意思地說：

　　「何方，我有點失控了！」

　　何方看著她那紅紅的眼睛，低聲說：

　　「甄薇，有什麼事情不要憋在心裡，還是說出來的好。」

　　他認真地看著她：「甄薇，我願意當你的耳朵。」

　　他的聲音不高，可是卻很堅定。

　　甄薇笑著看著他：「真的嗎？那就請我吃大餐吧！」

　　何方溫柔地看著她：「好吧！」

　　「得叫上小林！」

　　「嗯。」何方起身看了看甄薇，「你收拾一下，我去開車。」

　　甄薇點了點頭。

　　何方開著車在校門口等了沒多久，就看到甄薇和林明麗挎著胳膊走了過來。

　　他悄悄看了甄薇一眼，發現甄薇的眼睛不知道怎麼處理的，眼睛已經消腫了，而且似乎塗了點眼影，很漂亮。

　　吃過午飯回來，何方回自己的辦公室了，林明麗留在甄薇的辦公室玩，她打開了甄薇的電腦，在上QQ聊天，甄薇則歪在沙發上看書。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中間沉靜了許久。忽然，林明麗出聲道：「甄薇姐，你和何方到底……」

　　甄薇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林明麗對何方好像有那麼一點意思。

　　甄薇想了想才道：「我和何方是兄弟。」

　　「真的？」

　　「真的！」甄薇很確定地回答。

　　她看著林明麗，決定還是得提醒她一下：「何方有五個姐姐。」

　　林明麗的反應在甄薇看來有點不可思議，她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真的嗎？真的有五個姐姐？都是親的？」

　　甄薇點了點頭。

　　林明麗笑著說：「那將來嫁給何方的人可有福氣了，每個姐姐都給點錢，那說不定就能買套房子了！」

　　甄薇在心裡感歎：年輕人真有朝氣，真有活力，真樂觀啊！

　　林明麗向甄薇大發嬌嗔：「甄薇姐，我想喝你做的梨膏茶！」

　　甄薇起身給她沖梨膏茶。她正在倒水，那邊林明麗又問了：「何方家裡給他買房子沒有？」

　　「何方已經有房子了，在新區，一百多平方呢！他幾個姐姐多多少少都出了點力！」

　　甄薇的言下之意是人家出了力，將來可是很有可能要干涉弟弟婚姻的，可是林明麗的反應卻是：

　　「呀，何方的姐姐真好！」

　　甄薇無語。她還記得何方姐姐給他買了輛車，可是車的顏色卻是出錢的姐姐喜歡的粉紫色。她想想自己的經歷，想勸勸林明麗考慮考慮這五個姐姐將來對何方婚姻的影響。

　　可是，她不知從何說起。

　　甄薇一向不願意把私生活拿到單位來說的。

　　她想以後找機會再說。

　　晚上陳佳打來了一個電話，他還沒說幾句，甄薇馬上拒絕：「不行！你不行！」

　　陳佳打電話過來，很直接地說：

　　「姐，我陪你去見咱媽吧！」

　　甄薇一口就拒絕了。

　　陳佳還在糾纏，甄薇這才覺出不對勁來：「陳佳，你是不是喝醉了？」

　　「呃，沒，沒醉！」陳佳還在那裡嘴硬。甄薇知道他醉酒後的樣子，忙問：

　　「你現在在哪裡？」

　　陳佳在電話那端笑：「我在你家樓下呢！」

　　大冷的天甄薇背上直冒冷汗：「陳佳，你沒開車吧？」

　　「沒，沒有！我步行來的！」

　　「你就在那裡，別動啊，等著我！我馬上就下去！」

　　甄薇掛斷電話就出了門。

　　她幾乎是衝下樓的。

　　到了樓門口，甄薇四處搜尋，剛開始什麼也沒看到。她正著急，忽然就看到前面大樹下有一團黑影。她趕緊跑過去，就著昏暗的路燈一看，真的是陳佳！

　　陳佳大概真的是喝醉了，身上只穿著軍裝，外面沒有穿羽絨服，顯得很單薄，正縮成一團蹲在大樹底下。

　　甄薇上前用力把他拉了起來。陳佳剛站起身，一股酒氣撲面而來，甄薇忍不住說他：

　　「你怎麼喝這麼多？」

　　陳佳瘦瘦的身子倚在她身上，臉上帶著笑：「陪首長喝的唄！」

　　陳佳的胳膊摟住甄薇，頭幾乎是放在甄薇的肩上。他看起來很瘦，其實還是有點重量的。

　　甄薇有些吃力。

　　一回到家裡，甄薇就把陳佳放到了沙發上，扶著他躺了下去，幫他脫了鞋，然後又起身到臥室給他拿了枕頭和被子。

　　把陳佳安頓下來之後，甄薇蹲在沙發邊看了看陳佳。陳佳白皙的臉有些蒼白，嘴唇的顏色發白，有些暗淡，這會兒正閉著眼睛假寐呢。

　　甄薇看了一會兒，起身給他沖了一杯蜂蜜水端了過來。

　　「陳佳，喝點蜂蜜水吧！」

　　陳佳似乎非常難受，依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甄薇就一手托起他的腦袋，一手端著杯子餵他。

　　陳佳的眼睛雖然沒有睜開，可是配合得還算不錯，一杯水很快就喝完了。

　　甄薇又幫他整理了一下枕頭，掖了掖被子，這才問他：「要不要給你下點面？」

　　陳佳這才睜開眼睛：「姐姐，我想吃素糊湯麵。」

　　「好！」

　　陳佳蒼白的臉和暗淡的唇，襯著漆黑的眉毛，看上去很是淒慘，甄薇不知怎麼的覺得心疼他，忍不住伸手在他短短的頭髮上抿了一下才起身。

　　甄薇正在廚房下面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凳子被踢翻的聲音，她剛打開廚房門就看到陳佳衝向衛生間。

　　很快甄薇就聽到衛生間裡傳來嘔吐聲。

　　她歎了口氣，打開衛生間的門。

　　陳佳想吐卻又吐不出來，正在難受。

　　甄薇上前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

　　陳佳漱完口洗完臉才重新走了出來。

　　他搖搖晃晃走到沙發邊躺了下來。

　　甄薇過去幫他蓋上了被子。

　　糊湯麵做好之後，甄薇給陳佳盛了半碗，放在涼水裡冰了一會兒，待不那麼熱之後才端了過去。

　　她扶著陳佳坐了起來，在陳佳身後墊了兩個沙發墊，然後才把碗和筷子遞給了陳佳。

　　陳佳接過碗的時候，眼皮有些發紅，他悄無聲息地吃著面。

　　甄薇看他快吃完了才問他：「再給你盛一碗吧？」

　　陳佳搖了搖頭。

　　甄薇扶著他躺了下去，幫他蓋好被子，又把燈調暗，這才端著碗離開了。

　　她正要推開廚房門的時候，聽見陳佳低低的聲音：「今天是我的生日。」

　　甄薇回過頭去看他。

　　昏暗的燈光下，陳佳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他不再說話了。

　　甄薇想問陳佳「你的父母呢」，可是她知道事情不會像她看到的那樣簡單，所以她沒有說話。

　　收拾好廚房，甄薇又在衛生間裡卸妝——她白天化了淡妝。

　　在臥室的床上躺了半天，甄薇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索性從床上起來，在睡衣外面披上家居服，想去看看陳佳怎麼樣了。

　　陳佳似乎在安靜地睡著。

　　客廳裡的燈甄薇只是調暗了，並沒有關掉。她走到沙發邊，發現陳佳的被子依然蓋得很嚴，甄薇正準備離開，忽然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這一看她呆住了——陳佳在流淚。

　　甄薇在沙發前蹲了下來，靜靜看著陳佳。

　　她看清楚了。

　　陳佳閉著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在流淚。

　　甄薇忽然覺得心有些疼痛。

　　這一年半來，陳佳插科打諢地陪著她，她一直以為他是真的永遠無憂無慮，沒想到，喝醉後的陳佳會流淚，在甄薇昏暗的客廳裡默默流淚。

　　她想了一會兒，伸手抽了一張紙巾，輕輕擦去了陳佳鬢角的淚水。

　　陳佳依舊閉著眼睛，可是卻發出低低的抽噎聲。

　　甄薇幫他擦著淚。剛擦乾，新的淚水馬上又流了出來。甄薇的鼻子一酸，她的淚水也流了出來。

　　陳佳睜開眼睛：「姐姐！」

　　這一聲「姐姐」，令甄薇在也忍不住，向著陳佳伸出手。

　　陳佳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甄薇。

　　在這寒冷的冬夜，甄薇和陳佳，發現彼此內心深處都有著難以癒合的傷口。

　　這種瞭解，使他們更加接近。

　　天亮的時候，甄薇的手機定的鬧鈴響了三次，第一次是在六點五十，第二次是在七點，第三次是在七點十分。甄薇被叫醒了三次，可是她很快都又睡著了。

　　「甄薇，你是豬啊——」睡在客廳的陳佳忍無可忍大聲叫甄薇，「你得上班可我還要睡呢！」

　　甄薇正在做一個美夢，一下子被陳佳給叫醒了，她把頭鑽進被窩裡，嘟囔了一聲：「別吵，我正夢見和小瀋陽一起闖蕩江湖呢！」

　　陳佳掀開被子起身過來掀開了她的被子：「色女！七點二十了，上班要遲到了！」

　　一聽到已經七點二十了，甄薇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大叫：「要死了！我要遲到了！今天輪到我在校門口執勤！」

　　甄薇跳起來四處找衣服，陳佳順勢鑽進了她的被窩躺了下去。

　　甄薇快要遲到了，根本沒時間理他，拿著衣服到客廳穿好，草草梳了幾下長髮，用涼水洗了把臉就衝下樓去了！

　　陳佳躺在甄薇熱乎乎的被窩裡，舒服得直歎氣：「又香又軟的，真舒服啊！」

　　他很快又睡著了。

　　陳佳鑽進甄薇被窩呼呼大睡的時候，甄薇飛奔到了學校。

　　執勤，上課，收發表格，接待身體不舒服的孩子……又是極其忙碌的一天，好在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了，所以對於甄薇來說，這一天還是值得期待的。

　　上午第三節和第四集甄薇有課，她早就做好了了課件，把有些尷尬的生理衛生課上得還挺生動。

　　第四節課上完，甄薇回到辦公室倒了一杯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端起茶杯剛喝了一口，手機就響了。是甄媽媽。

　　甄媽媽在電話裡問甄薇：「甄薇，下班沒有？」

　　甄薇懶洋洋道：「剛下班。」

　　「今天中午你在哪裡吃飯？」

　　甄薇一聽，馬上坐直了：「媽，幹嗎呢？」

　　「我給你買了點水果，正往你那裡送呢！」

　　聽了甄媽媽的話，甄薇一愣，想到陳佳昨晚喝了那麼多酒，現在還有可能在自己家裡睡著呢，她馬上道：「媽，不用了，我明天就回你那裡，到時候我自己拿回去好了！」

　　這時候甄媽媽乘坐的公交車已經到站了，她邊下公交車邊說：「我是坐公交車來的，正在下車呢！」

　　甄薇一聽，背上冷汗直冒，她知道公交車站台離自己家很近，她馬上說：「媽媽，那你等著我回去給你開門啊！」

　　甄媽媽喜滋滋地說：「不用了，我把你放家裡那把備用鑰匙帶身上了！」

　　甄薇這才明白自己媽媽是有備而來，目的顯然是上自己那裡偵查敵情。

　　她有氣無力地哀歎一聲：「媽——」

　　甄媽媽精神抖擻鬥志昂揚：「我快到了，掛了啊！」

　　甄薇拿起手機開始撥陳佳的手機號，可是響起的卻是中國移動那句刻板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甄薇撥了兩次之後，發現陳佳的手機真的是關了機，她飛快地穿上外套就往家跑。

　　第三十四章離婚之後

　　在路上，甄薇的腦海中出現媽媽進了自己的臥室，發現床上睡著一個年輕男人的畫面。一想到這裡她就不由自主地歎氣。

　　到了自己樓下，甄薇飛奔上樓。

　　拿出鑰匙開門進了自己的家，甄薇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直喘氣，就是不敢進去。

　　甄媽媽從臥室走了出來：「快進來吧，外面多冷啊！空調我已經開了！」

　　甄薇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上大人。怎麼回事，媽媽可是一臉平靜啊？

　　甄媽媽過來把甄薇拉進來，把門關上了。

　　「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第四節有課？」

　　甄薇點了點頭。

　　甄媽媽站在那裡仔細端詳甄薇：

　　「唉，最近又瘦了！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飯。」

　　甄媽媽往廚房那邊走，甄薇趁機躡手躡腳往臥室移動，她都快移動到臥室門口了，甄媽媽突然回身道：「甄薇，我給你燉烏雞湯喝好不好？」

　　甄薇訕笑：「好！」

　　甄媽媽又指著茶几說：「給你買了不少水果，你看看有沒有想吃的！」

　　甄薇看著媽媽撒嬌：「媽，現在吃水果太涼了！」

　　「好吧，隨便你！」

　　甄媽媽不理甄薇，進廚房忙碌去了。

　　甄薇一個箭步跨進臥室。

　　一進臥室，她就呆住了——甄薇的床上空蕩蕩的，床罩被抻得平平整整的，沒有一絲波紋；被子疊得四四方方豆腐塊似的；就連甄薇的枕頭，也被整理好規規矩矩地放著。

　　甄薇從臥室門口往沙發上張望，發現沙發上也整理好了，昨晚給陳佳準備的被子和枕頭也都被收了起來。

　　甄薇撫了撫胸部，一直懸在半空的心這才重新歸了位。

　　甄媽媽把水燒上，從廚房出來問甄薇：

　　「甄薇，你的床怎麼看起來這麼怪啊？我記得你以前從來沒疊過被子的啊？」

　　甄薇笑：「媽，我不是軍訓的時候在部隊學的嘛！這樣看著不是很清爽？」

　　甄媽媽點了點頭：「那是！這習慣多好啊！以後你可要保持下去！」

　　甄薇回頭看看床上的被子，陳佳疊豆腐塊的本事還真不賴！

　　甄薇母女兩個坐在一起喝雞湯。

　　甄媽媽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對甄薇說：「我今天下午先不回去，等你下班了咱倆一塊回家！」

　　甄薇埋著頭喝湯，心裡卻直歎氣。

　　晚上，甄媽媽壓著甄薇回了家。

　　甄媽媽住的小區靠近南三環，本來有些偏僻，可是最近房地產大熱，這裡起了好幾個樓盤，逐漸熱鬧了起來。

　　甄薇一進家門，甄爸爸就開心地忙碌起來，一會兒問甄薇：

　　「甄薇，喝綠茶不喝？」

　　一會兒又給甄薇端來一碗褐色的熱湯：

　　「甄薇，喝點蓮藕荸薺水，爸爸放了冰糖，很去火的！」

　　甄薇剛坐下，甄爸爸又問：

　　「甄薇，看什麼電視，爸爸給你選！」

　　甄薇不由微笑，摟住爸爸，眨眨眼睛：

　　「爸爸，我要看《聰明的一休》！」

　　甄爸爸馬上道：「那我拿遙控器給你搜一遍！」

　　甄薇的眼睛有些酸，她用力摟了爸爸一下：「爸，我都快二十六歲了！」

　　甄爸爸這才明白過來，寶貝甄薇已經快二十六歲了。他呆了呆，好像在一霎那間越過了光陰的荒漠——時間的流逝真的太快了。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甄媽媽在家裡忙碌著，甄爸爸和甄薇拿著甄媽媽列的單子去了菜場。

　　甄爸和甄媽的新家距離一個大型蔬菜批發市場很近，那裡的菜比市場上要便宜一些，尤其是傍晚的時候，有些菜便宜得讓人不敢相信。

　　天已經黑了下來，甄薇和爸爸拎著大袋小袋的滿載而歸。一路上甄薇還一直問爸爸：「咱家就三口人，買那麼多菜做什麼？」

　　甄爸爸但笑不語。甄媽媽可是給他下了封口令的。

　　經過小區健身器材那裡的時候，甄爸爸走在前邊，甄薇眼睛好，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人，是一個挺樸素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甄薇本來還不敢相信，瞇著眼睛又看了看，才開口打招呼：

　　「馬阿姨，你好！」

　　這個馬阿姨大眼雙眼皮的，下巴也挺尖俏，年輕時候應該是一個美人。她一見甄薇，愣了一下，馬上迎了上來，攥著甄薇的手，笑著說：「是甄薇啊！怎麼瘦了這麼多？看起來更好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媽呢？」

　　甄薇也笑著回答了。

　　馬阿姨接下來就說：「我家秦頌也回來了，正在家裡幫他爸修電腦呢！」

　　這時甄爸爸也回過頭來打了個招呼。

　　甄薇和孫阿姨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告辭離去。

　　一直到了電梯裡，甄薇還在疑惑，她直接問自己老爸：「秦頌家怎麼也在這裡？」

　　甄爸爸微微有些尷尬：

　　「你媽不是和你馬阿姨合夥開著那個小店嘛！咱家在這裡買房的時候，他媽媽也聽說了，就過來看了看，覺得滿意，秦頌給她湊了些錢，她家就也在這裡買了一套。我和你媽想著你們的事情沒成，怕你尷尬，就沒告訴你！」

　　甄薇「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她直覺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晚上睡覺的時候，陳佳給甄薇打來一個電話。

　　「姐姐，我們系裡下午還有安排，我睡醒就離開了。」

　　甄薇「嗯」了一聲。

　　房間裡有點熱，甄薇歪在床上，聲音有些懶懶的。

　　「姐姐，元旦三天假你得分給我一天！」

　　「好！」

　　「陪我出去玩吧！」

　　「好！」

　　陳佳沒想到今天晚上甄薇居然這麼好說話，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放下電話的時候還有些疑惑。

　　第二天就是元旦了。甄薇平常上班天天七點半到校，值班的時候還得七點以前到校，最愛假期就是因為假期可以睡懶覺，這下子她昏天黑地睡到了自然醒。

　　她拿過手機摁了開機鍵，手機開機之後她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甄薇又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這才慢慢騰騰地穿上了保暖衣。

　　甄爸甄媽這裡是雙氣，房間裡很暖和，甄薇就隨便披了件上衣，穿著拖鞋就出去了。

　　她出去之後直奔衛生間，路過客廳的時候知道媽媽在那裡坐著，可是因為急著去衛生間，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甄薇的手剛碰上衛生間的門，背後就傳來甄媽媽的聲音：「甄薇——」

　　甄薇回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

　　是秦頌！

　　秦頌好奇地看著甄薇，臉上慢慢漾出微笑：「Hi,甄薇！」

　　甄薇嘴角抽搐，扶著牆進了衛生間。

　　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見到曾經的男友的時候光鮮美麗，以此來證明自己沒了他也活得滋潤又美好？

　　甄薇也是這樣希望的。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

　　如果你問甄薇：「你這一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是誰？」

　　甄薇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秦頌！」

　　秦頌的漂亮，曾經像一道閃電，擊中了甄薇。

　　甄薇知道自己愛的是誰，可是，她也永遠忘不了在那暮春的細雨中，那青翠的松樹，嫩黃的柳條，艷麗的桃花，以及在這個美麗的背景中的那個靜謐的漂亮男子，他曾經照亮了甄薇黯淡無光的生命。

　　甄薇靠在衛生間白色的牆壁上歎了口氣。

　　秦頌，照亮過她的人生，卻也使她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甄薇覺得自己很奇怪，如果秦頌是被一個女人搶走，她頂多會有些失落，有些難過，可是，秦頌是被一個男人搶走的，這個事實讓甄薇覺得鬱悶，而且是極為鬱悶。因為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沒辦法勝過對方，因為性別就不一樣，根本沒法去比較。

　　甄薇覺得自己好像耽美文中的惡毒女配。

　　甄薇呆了一會兒，正要打起精神梳洗，外邊有人敲門。

　　甄媽媽把甄薇要穿的衣服遞了進來。

　　秦頌端坐在沙發上，旁邊坐著他的爸媽。

　　他已經好久沒見過甄薇了，也以為自己會恨甄薇一輩子。誰知道媽媽告訴了他甄薇結婚又離婚的消息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覺得心疼，心疼那個可愛沉靜的甄薇。

　　當時他媽媽還有些擔憂地說：

　　「唉，甄家的甄薇多乖多懂事啊，要是那時候你和甄薇成了，那該多好，也不會有這些波折了！」

　　秦媽媽和甄媽媽雖然是朋友加做生意的夥伴，但是性格不太一樣，秦媽媽是那種溫和寬厚又細心的女性。

　　秦頌聽到甄薇的這些事情，心裡不知為什麼，有些壓抑和鬱悶。

　　梳洗過後的甄薇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秦頌眼睛一亮，看著甄薇，臉上不由自主地微笑：「甄薇——」

　　甄薇板著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旁邊的秦媽媽笑著對甄薇說：「甄薇，阿姨想你了，來看看你！」

　　甄薇看著溫婉美麗的秦頌阿姨，也笑了笑：「阿姨，我也想你了。」

　　秦媽媽起身移到甄薇這邊，挨著甄薇坐了下來，拉著甄薇的手絮絮地和甄薇拉著家常。

　　秦頌坐在甄薇對面，悄悄觀察著甄薇。

　　比起三年前，甄薇瘦了不少，原來圓潤的鵝蛋臉現在變得下巴也有些尖了，以前俏麗嫵媚的眼睛也有些疲憊，一直低垂著眼皮，似乎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他想起方才甄薇從臥室出來的時候，迷迷糊糊搖搖晃晃的樣子，真是可愛。

　　她似乎清瘦了很多。秦頌曾經擁抱過甄薇，感受到過甄薇傲人的曲線。想到這裡，秦頌低下頭，也有些黯然。

　　中午甄媽媽做了好幾個菜，色香味俱全，兩家人圍坐在一起，一直不敢再喝酒的甄爸爸還開了一瓶紅酒。

　　儘管甄媽媽和秦媽媽盡力說話活躍著氣氛，可是，甄薇和秦頌始終不怎麼說話，餐桌上的氣氛就有些凝滯。

　　吃過飯，一家人在客廳裡喝茶聊天，甄媽媽和秦媽媽說起房子的裝修問題，說著說著話題就扯到了為秦頌買房子的事情上。

　　秦媽媽談到自己搬家之後，舊房子已經賣掉了，準備做首付，給秦頌買一套房子做婚房。秦媽媽說起這些的時候，笑瞇瞇的，眼睛不時地看向甄薇。

　　甄媽媽馬上問：「你們準備給你家秦頌買多大的房子啊？」

　　秦媽媽慈愛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現在高層的公攤面積太大了，起碼得買百十平方的才能說得過去吧！」

　　甄媽媽和秦媽媽又說起房子寫誰名下的事情，甄媽媽這才知道，原來秦家爸媽把自己住的房子也寫在了秦頌名下，甄媽媽也笑著說：「我家的房子也在甄薇名下呢！」

　　兩家的媽媽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甄薇在一邊看到了兩個媽媽的神情，什麼都明白了，不由有些頭大，扶著額頭靠在沙發上，更是不想說話了。

　　甄媽媽看甄薇和秦頌都很沉默，就笑著對甄薇說：

　　「甄薇，帶著小秦去看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吧！」甄薇馬上站了起來，準備往自己的房間走。

　　她起身的時候，看了秦頌一眼。秦頌心領神會，馬上也跟著起身。

　　兩人一進房間，甄薇把甄爸爸費了好些工夫才整理好的大相冊拿了出來，攤到床上招呼秦頌過來看。

　　秦頌翻開相冊的第一頁，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大概兩三歲的樣子，隱約有甄薇的輪廓，他正要說話，甄薇已經壓低聲音問道：

　　「你和高林還在一起嗎？」

　　第三十五章甄媽逼婚

　　在路上，甄薇的腦海中出現媽媽進了自己的臥室，發現床上睡著一個年輕男人的畫面。一想到這裡她就不由自主地歎氣。

　　到了自己樓下，甄薇飛奔上樓。

　　拿出鑰匙開門進了自己的家，甄薇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直喘氣，就是不敢進去。

　　甄媽媽從臥室走了出來：「快進來吧，外面多冷啊！空調我已經開了！」

　　甄薇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上大人。怎麼回事，媽媽可是一臉平靜啊？

　　甄媽媽過來把甄薇拉進來，把門關上了。

　　「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第四節有課？」

　　甄薇點了點頭。

　　甄媽媽站在那裡仔細端詳甄薇：

　　「唉，最近又瘦了！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飯。」

　　甄媽媽往廚房那邊走，甄薇趁機躡手躡腳往臥室移動，她都快移動到臥室門口了，甄媽媽突然回身道：「甄薇，我給你燉烏雞湯喝好不好？」

　　甄薇訕笑：「好！」

　　甄媽媽又指著茶几說：「給你買了不少水果，你看看有沒有想吃的！」

　　甄薇看著媽媽撒嬌：「媽，現在吃水果太涼了！」

　　「好吧，隨便你！」

　　甄媽媽不理甄薇，進廚房忙碌去了。

　　甄薇一個箭步跨進臥室。

　　一進臥室，她就呆住了——甄薇的床上空蕩蕩的，床罩被抻得平平整整的，沒有一絲波紋；被子疊得四四方方豆腐塊似的；就連甄薇的枕頭，也被整理好規規矩矩地放著。

　　甄薇從臥室門口往沙發上張望，發現沙發上也整理好了，昨晚給陳佳準備的被子和枕頭也都被收了起來。

　　甄薇撫了撫胸部，一直懸在半空的心這才重新歸了位。

　　甄媽媽把水燒上，從廚房出來問甄薇：

　　「甄薇，你的床怎麼看起來這麼怪啊？我記得你以前從來沒疊過被子的啊？」

　　甄薇笑：「媽，我不是軍訓的時候在部隊學的嘛！這樣看著不是很清爽？」

　　甄媽媽點了點頭：「那是！這習慣多好啊！以後你可要保持下去！」

　　甄薇回頭看看床上的被子，陳佳疊豆腐塊的本事還真不賴！

　　甄薇母女兩個坐在一起喝雞湯。

　　甄媽媽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對甄薇說：「我今天下午先不回去，等你下班了咱倆一塊回家！」

　　甄薇埋著頭喝湯，心裡卻直歎氣。

　　晚上，甄媽媽壓著甄薇回了家。

　　甄媽媽住的小區靠近南三環，本來有些偏僻，可是最近房地產大熱，這裡起了好幾個樓盤，逐漸熱鬧了起來。

　　甄薇一進家門，甄爸爸就開心地忙碌起來，一會兒問甄薇：

　　「甄薇，喝綠茶不喝？」

　　一會兒又給甄薇端來一碗褐色的熱湯：

　　「甄薇，喝點蓮藕荸薺水，爸爸放了冰糖，很去火的！」

　　甄薇剛坐下，甄爸爸又問：

　　「甄薇，看什麼電視，爸爸給你選！」

　　甄薇不由微笑，摟住爸爸，眨眨眼睛：

　　「爸爸，我要看《聰明的一休》！」

　　甄爸爸馬上道：「那我拿遙控器給你搜一遍！」

　　甄薇的眼睛有些酸，她用力摟了爸爸一下：「爸，我都快二十六歲了！」

　　甄爸爸這才明白過來，寶貝甄薇已經快二十六歲了。他呆了呆，好像在一霎那間越過了光陰的荒漠——時間的流逝真的太快了。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甄媽媽在家裡忙碌著，甄爸爸和甄薇拿著甄媽媽列的單子去了菜場。

　　甄爸和甄媽的新家距離一個大型蔬菜批發市場很近，那裡的菜比市場上要便宜一些，尤其是傍晚的時候，有些菜便宜得讓人不敢相信。

　　天已經黑了下來，甄薇和爸爸拎著大袋小袋的滿載而歸。一路上甄薇還一直問爸爸：「咱家就三口人，買那麼多菜做什麼？」

　　甄爸爸但笑不語。甄媽媽可是給他下了封口令的。

　　經過小區健身器材那裡的時候，甄爸爸走在前邊，甄薇眼睛好，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人，是一個挺樸素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甄薇本來還不敢相信，瞇著眼睛又看了看，才開口打招呼：

　　「馬阿姨，你好！」

　　這個馬阿姨大眼雙眼皮的，下巴也挺尖俏，年輕時候應該是一個美人。她一見甄薇，愣了一下，馬上迎了上來，攥著甄薇的手，笑著說：「是甄薇啊！怎麼瘦了這麼多？看起來更好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媽呢？」

　　甄薇也笑著回答了。

　　馬阿姨接下來就說：「我家秦頌也回來了，正在家裡幫他爸修電腦呢！」

　　這時甄爸爸也回過頭來打了個招呼。

　　甄薇和孫阿姨又寒暄了幾句，這才告辭離去。

　　一直到了電梯裡，甄薇還在疑惑，她直接問自己老爸：「秦頌家怎麼也在這裡？」

　　甄爸爸微微有些尷尬：

　　「你媽不是和你馬阿姨合夥開著那個小店嘛！咱家在這裡買房的時候，他媽媽也聽說了，就過來看了看，覺得滿意，秦頌給她湊了些錢，她家就也在這裡買了一套。我和你媽想著你們的事情沒成，怕你尷尬，就沒告訴你！」

　　甄薇「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她直覺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晚上睡覺的時候，陳佳給甄薇打來一個電話。

　　「姐姐，我們系裡下午還有安排，我睡醒就離開了。」

　　甄薇「嗯」了一聲。

　　房間裡有點熱，甄薇歪在床上，聲音有些懶懶的。

　　「姐姐，元旦三天假你得分給我一天！」

　　「好！」

　　「陪我出去玩吧！」

　　「好！」

　　陳佳沒想到今天晚上甄薇居然這麼好說話，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放下電話的時候還有些疑惑。

　　第二天就是元旦了。甄薇平常上班天天七點半到校，值班的時候還得七點以前到校，最愛假期就是因為假期可以睡懶覺，這下子她昏天黑地睡到了自然醒。

　　她拿過手機摁了開機鍵，手機開機之後她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甄薇又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這才慢慢騰騰地穿上了保暖衣。

　　甄爸甄媽這裡是雙氣，房間裡很暖和，甄薇就隨便披了件上衣，穿著拖鞋就出去了。

　　她出去之後直奔衛生間，路過客廳的時候知道媽媽在那裡坐著，可是因為急著去衛生間，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甄薇的手剛碰上衛生間的門，背後就傳來甄媽媽的聲音：「甄薇——」

　　甄薇回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

　　是秦頌！

　　秦頌好奇地看著甄薇，臉上慢慢漾出微笑：「Hi,甄薇！」

　　甄薇嘴角抽搐，扶著牆進了衛生間。

　　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見到曾經的男友的時候光鮮美麗，以此來證明自己沒了他也活得滋潤又美好？

　　甄薇也是這樣希望的。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

　　如果你問甄薇：「你這一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是誰？」

　　甄薇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秦頌！」

　　秦頌的漂亮，曾經像一道閃電，擊中了甄薇。

　　甄薇知道自己愛的是誰，可是，她也永遠忘不了在那暮春的細雨中，那青翠的松樹，嫩黃的柳條，艷麗的桃花，以及在這個美麗的背景中的那個靜謐的漂亮男子，他曾經照亮了甄薇黯淡無光的生命。

　　甄薇靠在衛生間白色的牆壁上歎了口氣。

　　秦頌，照亮過她的人生，卻也使她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甄薇覺得自己很奇怪，如果秦頌是被一個女人搶走，她頂多會有些失落，有些難過，可是，秦頌是被一個男人搶走的，這個事實讓甄薇覺得鬱悶，而且是極為鬱悶。因為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沒辦法勝過對方，因為性別就不一樣，根本沒法去比較。

　　甄薇覺得自己好像耽美文中的惡毒女配。

　　甄薇呆了一會兒，正要打起精神梳洗，外邊有人敲門。

　　甄媽媽把甄薇要穿的衣服遞了進來。

　　秦頌端坐在沙發上，旁邊坐著他的爸媽。

　　他已經好久沒見過甄薇了，也以為自己會恨甄薇一輩子。誰知道媽媽告訴了他甄薇結婚又離婚的消息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覺得心疼，心疼那個可愛沉靜的甄薇。

　　當時他媽媽還有些擔憂地說：

　　「唉，甄家的甄薇多乖多懂事啊，要是那時候你和甄薇成了，那該多好，也不會有這些波折了！」

　　秦媽媽和甄媽媽雖然是朋友加做生意的夥伴，但是性格不太一樣，秦媽媽是那種溫和寬厚又細心的女性。

　　秦頌聽到甄薇的這些事情，心裡不知為什麼，有些壓抑和鬱悶。

　　梳洗過後的甄薇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秦頌眼睛一亮，看著甄薇，臉上不由自主地微笑：「甄薇——」

　　甄薇板著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旁邊的秦媽媽笑著對甄薇說：「甄薇，阿姨想你了，來看看你！」

　　甄薇看著溫婉美麗的秦頌阿姨，也笑了笑：「阿姨，我也想你了。」

　　秦媽媽起身移到甄薇這邊，挨著甄薇坐了下來，拉著甄薇的手絮絮地和甄薇拉著家常。

　　秦頌坐在甄薇對面，悄悄觀察著甄薇。

　　比起三年前，甄薇瘦了不少，原來圓潤的鵝蛋臉現在變得下巴也有些尖了，以前俏麗嫵媚的眼睛也有些疲憊，一直低垂著眼皮，似乎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他想起方才甄薇從臥室出來的時候，迷迷糊糊搖搖晃晃的樣子，真是可愛。

　　她似乎清瘦了很多。秦頌曾經擁抱過甄薇，感受到過甄薇傲人的曲線。想到這裡，秦頌低下頭，也有些黯然。

　　中午甄媽媽做了好幾個菜，色香味俱全，兩家人圍坐在一起，一直不敢再喝酒的甄爸爸還開了一瓶紅酒。

　　儘管甄媽媽和秦媽媽盡力說話活躍著氣氛，可是，甄薇和秦頌始終不怎麼說話，餐桌上的氣氛就有些凝滯。

　　吃過飯，一家人在客廳裡喝茶聊天，甄媽媽和秦媽媽說起房子的裝修問題，說著說著話題就扯到了為秦頌買房子的事情上。

　　秦媽媽談到自己搬家之後，舊房子已經賣掉了，準備做首付，給秦頌買一套房子做婚房。秦媽媽說起這些的時候，笑瞇瞇的，眼睛不時地看向甄薇。

　　甄媽媽馬上問：「你們準備給你家秦頌買多大的房子啊？」

　　秦媽媽慈愛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現在高層的公攤面積太大了，起碼得買百十平方的才能說得過去吧！」

　　甄媽媽和秦媽媽又說起房子寫誰名下的事情，甄媽媽這才知道，原來秦家爸媽把自己住的房子也寫在了秦頌名下，甄媽媽也笑著說：「我家的房子也在甄薇名下呢！」

　　兩家的媽媽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甄薇在一邊看到了兩個媽媽的神情，什麼都明白了，不由有些頭大，扶著額頭靠在沙發上，更是不想說話了。

　　甄媽媽看甄薇和秦頌都很沉默，就笑著對甄薇說：

　　「甄薇，帶著小秦去看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吧！」甄薇馬上站了起來，準備往自己的房間走。

　　她起身的時候，看了秦頌一眼。秦頌心領神會，馬上也跟著起身。

　　兩人一進房間，甄薇把甄爸爸費了好些工夫才整理好的大相冊拿了出來，攤到床上招呼秦頌過來看。

　　秦頌翻開相冊的第一頁，一眼就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大概兩三歲的樣子，隱約有甄薇的輪廓，他正要說話，甄薇已經壓低聲音問道：

　　「你和高林還在一起嗎？」

　　第三十六章溫泉之約

　　秦頌呆了一下才道：「去年同學聚會我們見過一面，後來一直沒見過啊！」

　　這下子輪到甄薇吃驚了：「你們倆，你們倆不是那個嗎？」

　　「哪個呀？」秦頌有點奇怪。

　　甄薇都覺得不好意思說了，最後吭吭哧哧道：「你們倆不是……不是……那個……那個基友？」

　　「基友是什麼？」秦頌一臉無知。

　　這個答案可出乎甄薇的意料，她已經開始明白自己以前可能是誤會了秦頌了。

　　甄薇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看向秦頌的眼神也帶著了點歉意。

　　甄薇抬起頭，和秦頌的眼睛對了個正著，秦頌的眼睛很黑，不像一般的亞洲人種是深褐色的，甄薇被他那深邃如深潭的眼睛看了一眼，不由心跳有點加速，她忙鎮定了一下才小聲說：「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秦頌靜靜地看著她，等著下文。

　　「咱倆的家長看來是想撮合咱倆了，咱倆假裝交往如何？」

　　秦頌直直看著她，冷靜而執拗地說：

　　「我是男人！」

　　甄薇不耐煩地看著他，心裡腹誹：假裝一下又怎麼了？

　　可是，為了未來幾年的平靜生活，她耐住性子勸說他：

　　「假裝交往，咱倆可是互惠互利的，難道你爸媽沒逼著你結婚嗎？」

　　秦頌考慮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好！」

　　甄薇很高興，揚起下巴：「成交！」

　　兩人開始商量細節。

　　吃過晚飯之後，秦頌一家三口才離開。

　　甄媽媽來找甄薇探聽她和秦頌的進度的時候，甄薇故作羞澀地說：「媽，秦頌想和我重新交往。」

　　甄媽媽很是高興：「真的嗎？太好了！」

　　她擦擦眼角的淚，對甄薇說：「甄薇，經過溫玉那件事，媽媽也想開了，結婚這種事，一定得門當戶對，柴門對柴門木門對木門，媽媽以前錯了，害你受那麼多委屈！」

　　聽了媽媽的話，甄薇有些自責，抬頭看著媽媽：「媽，不關你的事，都是我——」

　　甄媽媽打斷甄薇的自責，笑著說：「現在好了，你馬阿姨和我是好朋友，她的性格最是綿軟，為人無可無不可的，最隨和不過了，又喜歡你，你和秦頌在一起的話我也放心了！」

　　甄薇晚上沒有離開，陪著爸爸媽媽看完電視這才去睡覺。

　　她剛躺到床上，就接到了陳佳的電話。

　　陳佳在電話裡問甄薇：「姐姐，今晚回家不回？」

　　甄薇調了調枕頭，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不回了，我想好好陪陪爸媽。」

　　「那我怎麼辦啊？」陳佳居然在手機裡撒嬌。

　　甄薇輕笑一聲：「你沒在宿舍嗎？」

　　「我在實驗室對比數據呢，這會兒只有我自己！姐姐，明天咱們去山裡面泡溫泉怎麼樣？」

　　甄薇的床上被甄媽媽鋪了個電熱毯，睡前媽媽幫她開了半小時，所以現在雖然已經關了，可是被窩裡熱乎乎的，甄薇脫得光溜溜的躺在裡面，舒服得只想哼哼。聽了陳佳的話，她想了想，覺得冬天去泡溫泉應該不錯，就說：「好吧！」

　　又問：「我需要帶什麼東西？」

　　甄薇這麼容易就答應去泡溫泉了，陳佳很開心：「你只要帶上泳衣就可以了！」

　　甄薇正在想自己的泳衣在哪裡放著，陳佳在那邊笑著道：「姐姐，要帶比基尼哦！」

　　「滾——」

　　陳佳輕笑一聲：「我明天早上去接你吧？」

　　「九點太早了一點吧？」

　　「那，十點呢？」

　　「好吧！」甄薇把手機換到了右耳邊，「你十點左右到我家樓下接我！」

　　「好！」

　　「拜拜！」

　　說了再見之後，甄薇等著陳佳掛斷電話，可是陳佳一直沒掛斷，也沒說話。

　　「陳佳，再見！」甄薇又強調了一次，陳佳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其實已經把需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可是，就是覺得好像有很多話得說，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就有些戀戀不捨的樣子。

　　那邊甄薇已經掛斷了電話。

　　陳佳這才收起了手機。

　　這天甄薇沒等爸爸媽媽叫，一大早就起來了，讓甄媽媽驚奇得不得了。

　　甄爸爸到外面買回了小油條和甄薇最愛喝的胡辣湯，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邊一起吃早飯。

　　吃過早飯，甄薇看看表，發現才八點半，她就回房間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甄媽媽看見了，忙過來問：

　　「元旦三天假，不是還有兩天嗎？怎麼不多住兩天？」

　　甄薇還沒來得及回答，門鈴就響了。

　　原來是秦頌。

　　秦頌打扮得很精神，看起來特漂亮。

　　甄媽媽看著他，覺得他長得很像一個好萊塢男明星，真是漂亮極了。她努力地想究竟是在哪個電影裡看到的。

　　秦頌一進來就向甄爸爸甄媽媽問好，說和甄薇約好一起出去玩。

　　甄媽媽眉開眼笑，也不說讓甄薇再住兩天了，連聲答「好好好」，還交待甄薇：

　　「甄薇，好好玩，不要著急回來！」

　　甄薇看了秦頌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向著甄媽媽甄爸爸笑著道別，然後靠得很近一起出了門。

　　一出門，甄薇馬上要離秦頌遠一點，秦頌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小聲道：

　　「小心陽台！」

　　甄薇馬上往秦頌身上湊了湊，做出一副親熱非常的樣子。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甄薇回頭往自家陽台上看，果真看到爸爸媽媽站在陽台上正拉開玻璃窗眺望自己這邊呢！她馬上伸出手向爸爸媽媽飛了個吻。

　　秦頌居然開著車，而且還是很不錯的車。看來他這兩年幹得還不錯。

　　甄薇微笑道：「秦頌，你把我送到我那兒的樓下就行！」

　　「好！」

　　「多謝！」

　　秦頌看了甄薇一眼，眼中意味不明，不過甄薇低著頭在看手機，沒注意到。

　　因為是元旦長假，街上的車和人都特別多，堵了很久。等甄薇和秦頌到甄薇家樓下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了。

　　甄薇已經看到陳佳的車在前邊不遠停著了。

　　秦頌把車停好，甄薇拉開車門下了車，那邊陳佳已經下了車。

　　他一下車，大概外面確實冷，他邊向這邊走過來邊把外邊衣服上帶的帽子戴到了頭上。

　　這時秦頌也下了車，在車邊站著。

　　他看到一個彎眉大眼娃娃臉看起來很可愛的男孩子笑著走向甄薇。

　　這個男孩子身子很直，腰板也挺得直直的，走路的姿勢帶點軍人的感覺。秦頌再看看後面聽得那輛軍隊牌照的車，頓時明白這是一個軍人。

　　他對這個娃娃臉男孩子和甄薇的關係感到好奇。

　　陳佳本來帶著一臉的笑向著甄薇走過來，準備幫甄薇提手裡的包，他的眼尾不經意地掃了到了送甄薇過來的那個男的一眼。

　　他看到了一個漂亮得像人妖似的男人。

　　陳佳笑了。和以前那個溫玉相比，這個男的根本不是問題。

　　他的腳步沒有停，只是瞇了瞇眼睛，盯了秦頌一眼，然後微微點頭權作打招呼。

　　這時甄薇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陳佳接過甄薇手裡的包手攬著甄薇的腰就往樓上走，邊走邊問：

　　「還有什麼沒準備好？」

　　甄薇看已經走進樓洞裡了，這才笑瞇瞇地問：「陳佳弟弟，你就不想知道剛才送我回來的那個漂亮男的是誰？」

　　陳佳「切」了一聲：「一個男的漂亮成那樣，不是秦頌是誰？」

　　接著，他警惕地看著甄薇：

　　「甄薇，你說他是雙的？」

　　甄薇邊掏鑰匙邊說：

　　「不是，以前我弄錯了，他就是一直男！」

　　陳佳眼簾垂了下來，無聲笑了笑，倒沒再多說話。

　　陳佳所說的溫泉在H省的西南山中，距離Z城有二百多公里的樣子，是這兩年才流行起來的。

　　甄薇本想著興起的時間不長，這裡的設施不會太完備，誰知道一進去才知道大山深處竟然有這樣的洞天福地。

　　盤山公路修得非常好，到了半山，眼前出現了一條平整的岔路，伸向一條山谷之中。

　　溫泉就在這山谷之內。

　　陳佳預定的是一個單獨的溫泉池。

　　甄薇和他一起進了房間之後，又去看和房間相連的溫泉池。

　　拉開推拉門，甄薇就感受到溫暖的氣息，她發現眼前出現一個一個小小的庭院，庭院裡霧氣繚繞，本身就是一個露天溫泉池。

　　溫泉池的形狀不太規則，周圍的石頭被打磨得平平整整，雖是寒冬，可是池子邊的竹子依舊青翠欲滴。

　　甄薇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回頭看著陳佳：「陳佳，這裡很貴吧？」

　　「姐姐，只要你開心，花再多錢我都開心！」

　　甄薇有些感動，正要讚他兩句，陳佳卻調皮地笑：「姐姐你要謝我的話，等下泡溫泉的時候換上比基尼好讓我——」

　　他的話音還沒落，甄薇就伸手在他頭上彈了彈：「我讓你色！」

　　甄薇還要乘勝追擊，陳佳一步跳開，笑著道：「姐姐，咱們去換衣服吧！」

　　甄薇當然沒拿比基尼，她拿的是今年夏天學校組織去海邊玩時買的兩截式泳衣，很保守的款式。

　　陳佳先換好衣服，他只穿了一條泳褲泡在溫泉裡。旁邊有兩個挺漂亮的服務員在旁邊忙著，一個在整理物品，一個在泡茶。

　　甄薇來的時候，陳佳正端著服務員遞過來的白色小瓷杯在品茶呢。他一抬頭，就看到甄薇有些羞澀地走了過來。

　　甄薇長長的頭髮都盤在了頭頂，白皙的臉上脂粉未施，可是唇上塗了些唇蜜，看上去又乾淨又誘惑；她的胸部鼓鼓的，腰細細的，腿修長而健美。白色的霧氣繚繞著，她就像那仙女一樣。

　　陳佳不敢看下去了，他對服務員說：「你們下去吧！」

　　甄薇在池子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她沒有立即進池子裡，而是先用腳試了試溫度，覺得水溫有點高，皮膚感覺有些燙。於是，她慢慢往身上撩水，逐漸適應之後，這才泡進了池子裡。

　　陳佳一直在對面泡著溫泉喝著茶，這時看她進了池子才端著茶盤過來了，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姐姐，喝點茶，不然等一會兒會口乾舌燥的！」

　　甄薇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微苦中帶著點甘甜，是小葉苦丁。她端著杯子裝作不在意地看了陳佳一眼。

　　陳佳短短的頭髮濕漉漉的，長長的眼睫毛也似乎被水霧打濕了，眼睛裡漾著水霧，白皙如玉的臉白裡透紅，嘴唇也紅紅的。他身上白皙的皮膚泡得有些泛紅，甄薇不由自主往下看，就看到了陳佳的前胸。

　　甄薇的心一動，臉上就有些發燒。

　　陳佳知道甄薇在偷看自己，也看到甄薇的臉紅了，想著要活躍氣氛轉移話題，笑道：

　　「姐姐，你比去年夏天瘦多了！」

　　他的話音話音剛落，甄薇就直起上身怒瞪著他。

　　陳佳這才知道自己哪壺不開提了哪壺，他很無辜地看著甄薇：

　　「姐姐，你就是瘦了啊！」

　　甄薇「哼」了一聲，離他遠了一點。

　　陳佳又湊了過去。

　　兩人離得很近，甄薇覺得心跳得很快口開始干舌開始燥，臉上也開始發燒，她想著轉移開自己的注意力，想了想，笑著問：

　　「陳佳，我記得你快畢業了，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陳佳的兩條長腿伸出去，舒服地拍打著水：「當然是你在哪裡我在哪裡了！」

　　「我當然是在Z城了！」

　　「那我就留在Z城！」

　　甄薇當他又在開玩笑，就接著問：「那你爸媽不生氣？」

　　陳佳笑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爸家在貴州，我媽家在北京，那我就在Z城安家好了，反正有你陪著我！」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是甄薇感到了他的情緒，她伸出手去，在水裡握住了他的手。

　　「好，我陪著你！」

　　陳佳臉上現出驚喜的神情，甄薇握著他的手，又說了一句話，陳佳驚喜的臉馬上變成了苦瓜臉。

　　甄薇握著陳佳的手，一臉的誠懇：「兄弟，將來你結了婚生了孩子，你們小兩口工作忙的話，姐姐我幫你帶孩子！」

　　陳佳鼓著腮幫子瞪著甄薇：「我生孩子會自己帶，不用你管！」

　　「真的不用我帶？」甄薇笑著逗他。

　　陳佳眼珠子一轉，道：「當然得你帶了！你不帶誰帶！」

　　他的手反過來握住甄薇的手，身子往水裡矮了一點，仰著臉，大眼睛亮晶晶望著甄薇：「姐姐，將來孩子就交給你了！」

　　甄薇看著他那張正太臉，一陣惡寒。

　　陳佳眉毛是那種黑黑的彎彎的，異常秀麗的眉形，眼睛大大的，再配上倆小酒窩，這樣可愛的表情讓甄薇產生了一種糟蹋祖國幼苗的罪惡感，忙不迭地甩開陳佳的手：「陳佳，你到底幾歲了？」

　　陳佳沒有搭理她，輕快地遊走了。

　　甄薇鍥而不捨：「陳佳，你要不說實話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陳佳這才又游了過來，可是卻端起一個杯子喝茶，根本不理甄薇。

　　甄薇也不理他，起身就要上岸，陳佳這才說：

　　「我今年二十四歲了。」

　　甄薇揚起眉毛看著陳佳，陳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才說：「是二十四啊，我前段時間才過的二十三歲生日啊！」

　　甄薇沒好氣：「那不還是二十三歲？」

　　陳佳湊到甄薇臉邊，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不會不理我了吧？」

　　甄薇很奇怪：「我為什麼不理你？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啊，多一歲少一歲又有什麼差別？」

　　陳佳的眼睛黯了一下，轉瞬即逝。

　　「姐姐，我餓了！」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準備上岸。

　　甄薇扶著水池邊的石頭，剛一用力，石頭有些滑，甄薇手一鬆就摔了下來，陳佳眼疾手快，馬上衝上去接住了甄薇，頓時溫香軟玉滿懷，心跳開始加速。

　　甄薇掙扎了幾下，陳佳還是沒有放開她。甄薇嗔道：「陳佳！」

　　陳佳忙不迭地把甄薇扔到了池子裡，「嘩啦」一聲，甄薇差點嗆住，陳佳壞笑著湊過來又準備伸手，被甄薇給躲開了。甄薇先爬上了岸，陳佳依舊泡在池子裡，看著她上去。

　　拿過浴巾裹住自己之後，甄薇正要離去，才發現陳佳還在水裡，奇怪地問：「陳佳，怎麼還不上來？」

　　陳佳笑著看著她：「姐，你先去換衣服，我等一下就上去！」

　　甄薇離開了。

　　陳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發現裡面的茶水已經涼了，可是他依舊一飲而盡。

　　甄薇換好衣服出來，發現陳佳的房間房門緊閉，她實在無聊，就回自己的房間裡化了個淡妝。

　　等她忙完出來，發現陳佳的房門依舊緊閉著。甄薇乾脆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歪著等著陳佳來叫。

　　陳佳來叫她的時候，因為房間裡太暖和了，甄薇已經朦朦朧朧睡著了。

　　晚餐非常豐富，都是當地的野菜野味。

　　甄薇非常喜歡山雞燉雜菌和野菜湯，就著米飯吃了好多。

　　吃過晚飯，陳佳提議出去散步，甄薇馬上表示贊同。他們來的這個溫泉別墅位於山谷之中，規模極大，仿照唐代的建築風格，雕樑畫棟軒昂壯麗，層層的院落，環環相扣。剛來的時候，甄薇就打算好好看看這裡了。

　　兩人從餐廳走了出來。

　　餐廳前是一條小路，兩路兩旁花木掩映，只不過是在嚴冬，花木也甚為蕭瑟。

　　雖然有溫泉，可是在這室外溫度依舊很低，甄薇把長羽絨服的拉鏈拉上帽子戴上，還是覺得冷。

　　陳佳穿的是一件薄棉連帽外衣，應該不太暖和，可是他的腰依舊挺得很直，沒有一點怕冷的樣子。

　　兩人走出了大門，前面是一條不算太寬的公路，公路修得非常平整，一邊是一條小溪，雖是零下10度左右的嚴冬，但是小溪依舊嘩嘩流著，水面上籠著一層白色的霧氣；公路的另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懸崖邊幾根枯乾的野菊在秋風中瑟瑟。

　　夜已經深了，山路上空無一人。

　　舉頭望向天幕，甄薇看到了漫天的繁星，如同一粒粒璀璨的鑽石，在深藍的天幕上閃爍著。

　　甄薇一下子被這麼美麗的夜空迷住了，一句話沒有，呆呆地仰頭看著。

　　陳佳悄悄伸出胳膊放在了她的腰上，攬住了她。

　　四周很冷很冷，很靜很靜。

　　山風呼呼刮著，這個世界的聲音只剩下風聲、枯草干樹被風拂動的聲音和溪水嘩嘩的流水聲。

　　良久，甄薇才長長地歎了口氣，說：「真美啊！」又問陳佳：「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溫泉別墅嗎？」陳佳似乎再斟酌怎麼回答，他頓了一下才說，「前段時間我不是陪著教授去二P部隊調研嗎，就發現了這裡。」

　　陳佳沒有詳細地說，但是甄薇聽明白了，她笑著打趣他：「你不怕我是美國間諜嗎？」

　　陳佳斜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攬在她腰上的手卻微微用力，兩人繼續往前走。

　　這裡真是太靜了。兩人走到往大路上拐的路口，甄薇跳到了一個大石頭上，陳佳怕她滑下去，忙攙扶著她，兩人回首望去，燈火通明的溫泉別墅彷彿籠罩在一層升騰的薄霧之中，有一種迷離的美。

　　甄薇低聲笑著說：「陳佳，你看，這像不像《聊齋誌異》裡面的場景？」

　　陳佳也笑了：「一個書生夜行深山，又累又餓，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燈火通明的華屋，裡面有醇酒美人等待著。離開的時候，華屋變為荒墳幾座。」

　　甄薇被他說得有點害怕，悄悄往他懷裡縮了縮。

　　陳佳嘴角翹起，攬著甄薇的手臂又使了一點力，一把就把甄薇從大石頭上給抱了下來：

　　「很晚了，咱們回去睡覺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陳佳帶著甄薇去滑雪，當真是驚險萬分，結束的時候，甄薇的內衣幾乎濕透，腿腳都是軟的，要不是陳佳攙著她，她幾乎要癱倒在地上了。

　　第三十七章意外相遇

　　回到Z城之後，整整一周的時間甄薇的腿都是又酸又疼，走路都困難，可是想起元旦的山中之行，還是覺得開心極了。

　　元旦過後，春節很快就要到了，Z城的大街小巷洋溢著年前的繁華和忙碌，各大商場都開始打折以吸引顧客。林明麗和朱珍珍這些年輕姑娘整天關注著這些打折的消息，經常拉著甄薇一起去逛街。

　　這天，還沒下班，林明麗就給甄薇打電話：「甄薇姐，正道百貨正打折呢，聽說最低打到三折，下班之後咱們去逛逛吧！」

　　甄薇以前是去過幾次正道百貨的，知道那裡的東西不是自己能消費得起的，就懶洋洋地說：「就算是打折，那裡的東西還是貴的嚇人，還是不去找刺激的好！」

　　「甄薇姐，去逛逛吧！你不是想要買雙靴子嗎，正好去看看，說不定就碰見價格什麼都合適的呢！」

　　甄薇欲待不去，可是林明麗軟磨硬泡，甄薇只好答應了：「好吧！下班後大門口見！」

　　林明麗趁機道：「甄薇姐，朱珍珍和我再加上你，三個都是女的，沒有提東西的人呢！」

　　甄薇聞絃歌而知雅意：「那我叫上何方吧！」

　　林明麗大大方方地說：「甄薇姐，謝謝哦！」

　　甄薇最樂意做媒人了，當下就說：「事成之後如何謝我？」

　　「請你去吃碗熱乾麵吧！」

　　「小氣鬼！」

　　「哈哈！」

　　甄薇用校內電話聯繫到了何方，約何方中午一起去逛街，何方當下就答應了。

　　上午第四節課下課之後，為了等門口的學生散開，甄薇在辦公室呆了五分鐘，朱珍珍和林明麗一起來找她，三人才一起到了大門口，何方的車已經停在那裡了。

　　甄薇拉著朱珍珍坐到了後面，林明麗就坐在了駕駛座旁邊的位子。

　　中午是人正多的時候，何方的車開得很慢，他邊開著車邊提議道：「正道百貨四樓有一個日本麵館，咱們去嘗嘗吧！」

　　朱珍珍性格有些害羞，沒有接話，林明麗巧笑嫣然看著何方：「何書記，你請客我們就去！」

　　何方素來大方，當下就答應了。

　　甄薇坐在後面暗笑：女人在一個男的還不屬於她的時候，和閨蜜一起出去是很樂意那個男的請客的；當那個男人屬於她的時候，她就很不樂意他請客了。

　　到了正道百貨，甄薇和林明麗朱珍珍跟著何方一起去停車，三人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林明麗講了個關於城管的笑話，甄薇被逗得哈哈大笑，忽然就看到一輛白色的寶馬駛了進來，她臉上的笑馬上就不見了，情緒開始低落起來。

　　何方注意到了甄薇似乎有些沉默，故意慢走幾步，落在後面，悄悄問她：「怎麼了？」

　　甄薇搖頭強笑：「沒什麼！」

　　四人站在那裡等電梯。

　　電梯還沒有過來，林明麗又講起一個諷刺S省煤老闆的笑話，甄薇低著頭沒說話。

　　又有幾個人停好車走了過來，在甄薇他們後面站著。甄薇似乎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的背瞬間挺得直直的。

　　林明麗兀自講著笑話，這是一個流行的手機笑話，講的是北京一個高幹子弟去山西玩，偶然認識一個煤老闆．閒聊中習慣性的說，給我２００萬，在北京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山西煤老闆沉思了一下，說：

　　「我給你一個億，想把我父親的照片掛在天安門的城樓上！」

　　講到這裡的時候，別人還沒有笑，林明麗自己笑得前仰後合的。

　　甄薇一直沒出聲，何方已經注意到她的異常了，往後一看，就看了溫玉。他是認識溫玉的。

　　溫玉靜靜站在那裡，眼睛看著甄薇的後背，眼睛裡平靜無波。

　　甄薇沒有回頭，可是她的背在微微顫抖。何方往後退了一步，和甄薇並排站在一起。

　　電梯很快下來了，林明麗和朱珍珍率先走了進去，何方微微碰了甄薇一下，甄薇這才反應過來，低著頭進了電梯。

　　溫玉也跟著走了進來。

　　後面一下子又進來好幾個人，電梯裡就有點擁擠，甄薇站在角落裡，她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看了那邊一眼。

　　真的是溫玉！

　　溫玉低著頭站在距離她很近的一個地方，可是電梯裡人太多，甄薇只能看見他一個側臉。

　　溫玉似乎又瘦了不少，身上也穿得挺薄的，更襯得他的瘦削，瘦得都有些脫形了。整個身子看起來彷彿成了一細條。

　　這時候溫玉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馬上又轉開了。

　　甄薇發現溫玉以前健康的淺褐色皮膚如今有些青黃的樣子，下巴更尖了，細長的丹鳳眼倔強地不肯再看甄薇。

　　甄薇看了一眼之後，頭馬上低了下來，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酸酸的，鼻子又酸又澀，淚水馬上就要流出來了。

　　四樓到了，甄薇低著頭就往外走，何方緊緊跟了出來，林明麗和朱珍珍則在後面嚷嚷著：「哎，甄薇姐，你們倆倒是慢一點啊！」

　　溫玉站在那裡，眼睜睜看著甄薇離去。

　　到了日本麵館，何方知道甄薇的情緒，也不怎麼去招惹她，讓林明麗和朱珍珍點餐。

　　吃過食不甘味的一餐，林明麗和朱珍珍又拉著甄薇去上面逛。甄薇心不在焉地跟著他們一起逛著。

　　八樓都是精品店，不在這次折扣的範圍內，朱珍珍主張不去，林明麗說：「看看又怎麼了！去看看吧！」

　　於是一行人去了八樓。

　　到了八樓，看到那些標價，林明麗和朱珍珍也有些矜持了起來。

　　甄薇依舊心不在焉的。

　　到了一家歐洲品牌的專賣店，朱珍珍先進去，林明麗拉著甄薇的手，把甄薇也拖了進去：「甄薇姐，陪我看看吧！」

　　甄薇一進去，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溫玉的媽媽和小寒。

　　兩年多時間沒見，溫媽媽和小寒外表沒什麼變化，只是看起來更富貴了：溫媽媽和小寒身上穿的都是貂皮，溫媽媽耳朵上戴著寶石耳環，小寒耳朵上是兩粒鑽石，店裡的燈光冷森森的，映得小寒那兩粒鑽石璀璨生輝。

　　溫媽媽在看一件毛皮大衣，小寒最先看到了甄薇，她伸出手拉了溫媽媽一下，手指上戴著一枚寶石戒指和一枚鑽戒，手腕上是一個粗粗的很漂亮的金鐲子。溫媽媽大概看得入神，沒什麼反應。小寒大聲叫了一聲：「媽～～」

　　這聲「媽」是用J城普通話叫的，叫的那叫一個千回百轉啊！

　　甄薇的臉馬上刷白。

　　溫媽媽回頭一看，就看到了呆立在那裡的甄薇。

　　她到沒有說話，只是舉起手來掠了掠頭髮，手指上戴著寶石戒指和金戒指，在燈光的照耀下似乎光芒萬丈，甄媽媽的臉仰得很高：「我就說嘛，以後別來這種地方了，什麼人都能碰上，告訴小毅小文，咱以後還去東京買衣服！」

　　小寒笑著說：「要不是小文哥來開會，誰耐煩來這裡啊，又不是什麼大城市！」

　　小寒攙著溫媽媽一起出去了，路過甄薇的時候，甄薇聽到小寒鼻子裡發出的一聲「嗤」。

　　甄薇的身子快要支持不住了，可是她仍然勉力站在那裡。

　　甄薇的耳邊不住迴盪著小寒叫的那聲「媽」。

　　看來，小寒和溫玉是真的結婚了。

　　何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看出了甄薇的不對勁。他上去扶著甄薇對林明麗和朱珍珍說：「這裡面太熱了，甄薇有些不舒服，我帶她去透透氣，你們先逛吧！」

　　甄薇卻笑著說：「不用啦！我得回去吃點藥。何方你留下吧，陪著小林和小朱，不用送我！」

　　何方剛要堅持，卻看到甄薇滿含祈求的眼睛，他歎了口氣說：「我送你下去吧！」

　　甄薇搖了搖頭，扭頭就離開了。

　　甄薇坐上電梯下了一樓，然後步行離去了。

　　這時候正是Z城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大概零下七八度的樣子，寒風刮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甄薇在寒風中走著，帽子沒有戴上，圍巾也在手中拿著沒有圍上。

　　她的心裡只有一句話——全完了！

　　如果說，以前甄薇對溫玉還存著一線希望的話，那麼現在這個微茫的希望全被小寒的那聲「媽」打破了。

　　離婚的時候，甄薇義無反顧，可是她還是愛著溫玉，也知道溫玉也愛著她。在她的心中最隱秘的地方，她還是渴望著有一天溫玉和自己都能成熟起來，然後……

　　可是今天這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

　　甄薇心裡很茫然。

　　她不知道該恨的人是自己，還是溫玉，還是別的什麼人，或者乾脆就是命運。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甄薇摀住眼睛站了一會兒，最後，她擦去眼淚，繼續往前走。

　　生活中滿是痛苦，可是，人畢竟還要走下去。

　　甄薇還要工作，還要養活自己，還要孝順自己的父母。

　　甄薇望望四周，發現這裡距離110中學不遠，她戴上帽子，圍上圍巾，決定步行走回去。

　　天氣雖然寒冷，可是這樣圍得嚴嚴實實走路卻是不冷的。甄薇走的都是繁華的街道，因為春節快到了，很多店舖各出奇招來招攬客人。

　　剛開始的時候，甄薇只是想著隨便看看，誰知道女人的購買慾是驚人的，特別是在她難過的時候。

　　等甄薇走到學校的時候，她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絕對稱得上滿載而歸了。

　　她進校門口的時候，碰到了高中部的林老師。林老師也正進大門，她一見甄薇就笑著問：「小甄，逛街去了？」

　　甄薇點了點頭。

　　林老師和甄薇關係很好，一向很照顧甄薇，她靠近甄薇，聲音放低了一些：

　　「第三節課我去你辦公室，等著我啊！」

　　甄薇笑著點了點頭。

　　何方和林明麗他們下午第二節課上課之後才回學校。

　　何方去放車了，林明麗和朱珍珍怕被校長瞧見，悄悄溜進了甄薇的辦公室：

　　「甄薇姐，你看我們買的東西！」

　　甄薇忙迎了上去。

　　林明麗買的是一個小熊的連帽大衣，穿在身上看起來還真不錯；朱珍珍買的是一雙達芙妮的長筒靴。

　　朱珍珍對甄薇說:「最後我們也沒在正道百貨買，那裡即使是打折，對我們來說也太貴了，我們是到附近的金博大買的。」

　　甄薇坐在那裡看著林明麗和朱珍珍試穿新衣新鞋，林明麗把新衣服脫了下來，對甄薇說：「甄薇姐，你也試試吧！」

　　甄薇接過來試了一下，衣服有些寬大，甄薇問林明麗：

　　「你這是多大號的？」

　　「165的呀！」

　　甄薇默然。

　　她以前穿衣服都穿的是165的，沒想到現在165的穿在身上居然變得又寬又大。

　　甄薇這才想起來自從離婚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買過衣服了，常穿的那幾件衣服穿上去之後似乎都有些晃晃蕩蕩的，不太合體。

　　甄薇自嘲：自己辛苦工作，光掙又不花，圖的是什麼呢？

　　林明麗和朱珍珍離開之後，甄薇坐在辦公桌前，拿出筆和紙算了算自己的收入和存款，想著找時間出去shopping一次。

　　算了半天都沒算清楚，甄薇想起來溫玉離開的時候在家裡的床櫃裡放的錢，她還沒有看過呢！

　　第三節課上課沒多久，林老師就來了。

　　兩人寒暄幾句之後，林老師就切入正題：「小甄，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甄薇搖了搖頭。

　　秦老師笑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招手叫甄薇：「來，咱倆坐沙發上詳談。」

　　原來林老師親戚家在東北，他們家的兒子在Z城國安局上班，還沒女朋友，想找個本地的獨生女。

　　林老師一想，甄薇的條件正合適，就想著來介紹一下。

　　甄薇聽完林老師的話，她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告訴林老師自己離過婚的事情，還沒等她想好，林老師就湊近甄薇：

　　「姐給你介紹一下怎麼樣？」

　　甄薇沉默了，以前別的同事介紹她都拒絕了，可是，現在……

　　她想了想，還是說：「謝謝你，林姐！不過——」

　　甄薇決定說實話，她看著林老師，在年紀稍大一點的教師中，她和林老師關係最好，她相信她不會出去亂說的：「林姐，我以前離過婚！」

　　林姐很吃驚：「究竟怎麼回事？」

　　甄薇把自己離婚的事情簡單說了說，林老師聽了之後，也很難過，伸手在甄薇手背上拍了又拍：「小甄，越是這樣，越應該往前看，再好好談一次戀愛結一次婚，你就會忘記這些難過得事情了！」

　　甄薇點了點頭，道：「我恐怕得一陣子緩不過來，你說的這個人的條件既然這麼好，不如介紹給小朱，小朱現在還沒男朋友呢！」

　　「小朱？朱珍珍嗎？」

　　「對啊，我看雙方條件挺合適的！」

　　「我再幫你問問再說，說不定人家小李不在乎這些呢！小朱的事情以後再談！」

　　甄薇想拒絕，可是她知道這是林老師的好心，只好點了點頭。

　　林老師看她同意了，也很高興，又安慰了她幾句才離開。

　　下午下班前，何方打電話給甄薇，問甄薇要不要一起回去，甄薇拒絕了：「我家離得又不遠，我想自己走回去，順便鍛煉一下身體！」

　　何方沒說話，甄薇就接著說：「小林那邊你不正好順路麼？你載上小林豈不正好？」

　　何方沒搭理她，把電話給掛了。

　　晚上回到家，甄薇沒有吃飯就睡了。

　　可是，無論怎麼努力，甄薇就是睡不著，在床上翻騰來翻騰去，結果覺沒睡著，反倒弄得腰酸背疼的，她索性穿上衣服起床。

　　穿好衣服之後，甄薇沒有開燈，她靜靜地坐在地板上，大腦一片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心裡空蕩蕩的。

　　她想起白天算帳沒算清楚，又想了想，這才從地板上爬起來，打開了臥室的大燈。

　　整個臥室一片光明，甄薇把被子褥子掀開，然後又吃力地把床墊挪開，這才打開了床櫃。

　　床櫃裡孤零零只放著一個黑色的包，其它什麼也沒有。甄薇呆呆地看著這個包。

　　她還記得離婚那天是初秋時候，可是現在已經是嚴冬了，兩年多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甄薇歎了口氣，把包拿了出來。

　　拉開拉鏈，果然不出甄薇所料，裡面都是錢，粉紅色的人民幣，一摞又一摞，密密麻麻排列著。

　　甄薇用力抽出一摞錢，不由自主地苦笑：沒有愛，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她漫不經心地點著錢，如果一摞錢是一萬的話，那溫玉留給她的錢可真不少，幾乎抵得上她十年的工資收入了。

　　甄薇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把錢一摞摞抽出來，扔在地板上。剛開始的時候，因為錢放得緊，把錢抽出來有點費力；後來越來越松，越來越容易。

　　茶褐色的地板上亂七八糟扔滿了錢。地板還是溫玉瞞著甄薇鋪的，選的顏色太暗了，甄薇並不是特別喜歡。

　　甄薇坐在地板上看著這些錢。

　　她記得亦舒的一本書裡有這樣一句話：

　　「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麼就很多很多的錢,如果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可是，甄薇現在有了很多的錢，也有健康，可是，她還是不快樂，非常的不快樂。

　　甄薇家樓前的小街，一到半夜就靜悄悄的，罕有車來，非常僻靜。

　　現在已經是夜裡一點多了，一輪圓月掛在天際，臘月的寒風呼呼吹著，乾枯的樹枝在風中瑟瑟作響，路燈的光似乎也被寒冷的空氣給凍住了，有些暗淡。

　　一輛白色的汽車悄悄駛了過來，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在甄薇家樓前停了下來。

　　過了很長時間，車門才被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很清瘦的年輕男子下了車。

　　他沒有關上車門，只是倚著車靜靜地吸著煙。

　　間或，他仰起頭看著二樓的那個窗口，月光之下，他的細長的丹鳳眼似乎在熠熠閃光。

　　原來，那是淚光。

　　那個窗口也亮著燈。原來她也沒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