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漠漠煙如織]甄薇的故事[全文完]

甄薇的故事 作者：平林漠漠煙如織

普通的女孩子甄薇，

一直在等待著愛情，

一直到成為「剩女」。

愛情在這個時候降臨。

《不是冤家不聚頭》相關

　　第一章首次相親

　　Z城是一個北方省份的省會。

　　Z城有許多中學，110中學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中學之一。

　　110中學位於Z城市中心繁華地帶，位置應該很好，可是，它卻是在一個死胡同裡，周圍生源不太好，生源不好就不容易出成績，出不了成績家長就不會掏高價讓孩子來，這樣110中學的效益就不太好。

　　110中學的效益不太好，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甄薇就是其中一個。

　　甄薇是110中學的校醫兼政教處工作人員兼初一年級的生理衛生課老師。

　　為什麼她會擔任這麼多職務呢？

　　因為110中學有一個特點，你幹不了活或者不會幹活也就算了，110中學養的廢物和閒人太多，也不差你一個。

　　可是，如果你能幹活肯幹活，那麼領導一定會看到的。

　　管後勤的校長會讓你統計校內公物損壞情況，管教學的校長會叫你過去交代幾個年級的生理衛生課給你，管政教的校長會佈置你去檢查紀律檢查衛生，管校務的校長會請你代某位閒得蛋疼躲在辦公室內吸煙的校醫去開計生工作會議……

　　甄薇就是這樣一位能幹活且把活幹得乾淨利落的大忙人。

　　可是，多做了那麼多工作，多幹了那麼多活，因為110中學的效益不好，甄薇一個月也就那麼點財政撥款的死工資，才到附近的108中學校醫工資的三分之一。

　　甄薇工資不高，直接影響到她在婚姻市場上的行情。

　　其實甄薇的條件擺出來還真不錯。

　　她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眼睛細細長長媚媚的，不敢說有十分姿色，也稱得上俏麗可人，而且還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可是，儘管甄薇的母上大人費勁心思拉盡關係，還是沒能讓甄薇嫁個她老人家能看上的女婿，原因有不少，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甄薇的工資太低，而甄老娘的眼界太高，蒙她老人家青眼看上的男人及男人的媽都看上甄薇本人，看上甄薇的工作卻看不上甄薇的收入！

　　於是，芳齡二十三歲的甄薇，自己感覺很年輕，可是已被母上大人劃入剩女行列，開始跳樓大甩賣式的相親了！

　　星期五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學校還沒有放學，校醫室裡擠著幾個自稱生病的學生。

　　甄薇檢查了一下，假裝生病的當下就給轟出去了；真生病的看病情嚴重程度，有的只是喉嚨發炎就給了點去火的中成藥，有的確實病了就建議到醫院去看，有兩個女孩子是痛經就給了幾包月月舒沖劑，讓她們在校醫室接了熱水沖著喝了。

　　一時忙亂無比。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她的母親大人的來電。甄薇不敢不接母親大人的電話，否則晚上回家又是一頓排揎。

　　「老娘，有什麼事情？」

　　「甄薇啊，媽媽告訴你個好消息！」

　　甄薇知道自己母親大人所謂的好消息無非是又有人介紹好男人了，而母親大人好男人的標準就是有房有車工資高。

　　果真，甄老娘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宣佈這個好消息了：

　　「是你四姨的同事的妹妹的婆家侄子，在市電力公司上班，一個月拿一萬多，是你的好幾倍！」

　　甄薇無力地掙扎著：「娘，我還小呢！」

　　「小個屁！」甄老娘嗓門大得旁邊的學生好像都聽到了，「再不想辦法抓住一個，好男人都要被人給搶完了！」

　　甄薇只好說了句：「老娘我正忙回家再說！」

　　然後飛速掛斷了電話，又摁了關機鍵關了機，把手機放進了抽屜裡，這才起身繼續招呼學生。

　　等送走痛經的女生，甄薇看看表，早過了下班時間了，她得打點精神回家應付老娘了。

　　剛穿好衣服提著包要走，辦公室的電話又響了。她頓了頓才去接。

　　剛拿起電話，那端立刻傳來母親大人的咆哮：

　　「甄薇，敢給我關手機，快換換衣服化化妝給我見人去！八點，某某西餐廳二樓！」

　　掛斷電話之後，甄薇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在裡面鎖上了校醫室的門。

　　晚上八點，甄薇準時出現在約好的西餐廳。她遵從母親大人吩咐，在辦公室化了個淡妝，還穿著原來的衣服就過去了。一上二樓她就看到了她娘了。

　　一個桌子上總共坐了四個人，三女一男，甄媽媽和甄薇的四姨都在，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女的，大概是四姨的同事，背對著甄薇的是一個那個男的，大概就是那個所謂的電力公司的月入上萬的男的了。

　　甄薇一過去，四姨就站起來簡單介紹了一下，又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三個中年女性就完成任務勝利離開了。

　　甄媽媽臨走的時候偷偷往甄薇手裡塞了卷東西，甄薇感覺是人民幣，就悄悄收進了包裡。

　　這個男的長得挺白的，白得有些透明的樣子，眉清目秀的看起來像個瓷做的人。

　　甄薇坐在他對面，看他打量著自己沒有開口的意思，就先開口說：

　　「我叫甄薇，在110中學當校醫。」

　　白瓷人道：「我叫韓東，在市電力公司上班。」

　　自我介紹完畢，兩人都有些沉默，一時有些冷場。甄薇就找了個話題，剛要開口，這個韓東就開口了：

　　「你進來的時候洗手沒有？」

　　甄薇沒聽清，就「咦」了一聲。

　　韓東又重複了一遍：「你進來的時候洗手沒有？」

　　甄薇看了看自己的手，她進來的時候有一點緊張，還真忘了去洗手。

　　韓東很嚴肅地看著她：「不是說你是醫生嗎？怎麼這麼不講衛生？」

　　甄薇努力壓抑住怒氣：「不是還沒叫東西嗎？吃東西前我自然會去洗手！」

　　韓東瞇著眼盯著她，一句話不說。

　　甄薇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就走了。

　　一直到了街上，甄薇還在生氣，手機響了很久，她以為是自家娘親的電話，就沒有接。

　　可是手機鍥而不捨地響著，她從包裡取出手機一看，原來是死黨王璐。

　　王璐在電話那端說：「甄薇，快過來，有人請你吃飯！」

　　甄薇停了下來：「為什麼請我吃飯呀？」

　　「剛才碰到了幾個咱們的高中同學。」

　　甄薇一聽是初中同學，馬上問：「在哪裡？」

　　「海底撈。」

　　「我十五分鐘後到！」

　　十分鐘之後，甄薇就趕到了海底撈，王璐在門口等著她呢。甄薇看她穿著大衣還凍得縮頭縮腦的樣子，有些好笑：

　　「咱倆什麼關係，我還用得著你出來迎接麼？」

　　王璐笑嘻嘻拉著她就往裡走：「哎呀，真的很巧，裡面有一個你都覺得根本不可能在Z城遇到的人！」

　　甄薇不在意地問：「誰呀？」

　　這時已經走到包廂門口了，王璐拉著她站住了，一臉看好戲的神情，輕輕說：「溫玉。」

　　甄薇一下子愣住了。

　　甄薇還沒來得及說話，包廂的門就打開了，她們高一時候一個班的老同學陸離正站在門口：

　　「到了？怎麼不進來啊？」

　　甄薇抬頭往裡面看了一眼。門是半開著的，又高又壯的陸離擋在門口，她根本看不清裡面的人。

　　她正在猶豫，王璐在後面一推，她就被推了進來，王璐也隨後走了進來。

　　進了包廂，甄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裡面的溫玉。

　　這麼多年了，溫玉還是老樣子，沒怎麼變，還是短短的緊貼頭皮的短髮，黑黑的皮膚，細長的眼尾上翹的鳳眼，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唇。

　　一看到溫玉，她的心就開始怦怦亂跳，再也不敢看第二眼，趕緊找個空位坐了下來。

　　老同學難得聚在一起，大家都很開心。

　　甄薇在談話中才知道，原來陸離陪著女朋友王璐去逛街，正好就遇到了溫玉，剛開始還不敢相信，還是王璐叫了一聲「溫玉」，溫玉也答應了一聲才知道真的是溫玉。

　　陸離講完這段經歷就問溫玉：「溫玉，你不在你們J城待著，到我們Z城來做什麼？」

　　溫玉只是淡淡的笑，並不說話。

　　這時又有人問溫玉在哪裡上班，陸離的話就被忽略了過去。

　　溫玉只是笑笑：「我幫家裡做點小生意。」

　　別人也就不再多問。

　　一時間觥籌交錯，眾人興致很高，甄薇也跟著喝了幾杯。

　　幾杯酒下肚，她的膽量大了起來，裝著夾菜，眼睛偷偷瞄了溫玉一眼，誰知溫玉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對，甄薇馬上閃開了眼睛，再也不敢看溫玉了。

　　一直到飯局快結束，甄薇都不敢再看溫玉一眼。

　　聚會即將結束大家準備離開的時候，王璐和甄薇一起去洗手間。在洗手間，王璐笑著問甄薇：

　　「好不容易我才幫你聯絡上溫玉，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不好好把握？」

　　甄薇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才說：

　　「怕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王璐笑了：「要不要我再幫你問問？」

　　甄薇有點高興，卻說：「那多不好意思！」

　　王璐哈哈大笑，拍了拍甄薇的肩膀：

　　「就算是我問，別人也都能猜到是誰想知道！誰不知道當年甄妹妹你暗戀溫哥哥！」

　　甄薇老臉一紅，出言反駁：

　　「什麼溫哥哥，我比還他大兩個月呢！」

　　王璐更加笑不可抑，趴在甄薇背上抱著甄薇的腰直笑。

　　甄薇先出去，王璐跟在後面。

　　誰知道剛出去，甄薇就停在了那裡——溫玉正站在外面拿著熱毛巾擦手，看來剛剛已經洗過手了！

　　甄薇臉刷的一下紅透了，臉頰燒得難受。

　　王璐擠了出來，看到溫玉，她若無其事打了個招呼，然後拉著甄薇一起洗手。甄薇洗完手，正要拿旁邊架子上放的消過毒的熱毛巾，旁邊已經有人遞了一條過來。

　　甄薇知道是溫玉，臉上還是熱得難受，接過毛巾，正要說謝謝，溫玉已經離開了。

　　王璐對甄薇說：「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甄薇沮喪極了，她覺得溫玉一定聽到了，真丟臉！

　　離開的時候，大家都聚在一起互相留聯繫方式，甄薇站在人後，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離開飯店後，她一個人默默走在街道上。甄薇心裡亂糟糟的，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

　　剛上高一，在軍訓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溫玉。

　　那時的溫玉黑黑的，瘦瘦的，眼睛細細的，頭髮是自來卷，所以每次都理得短短的緊貼著頭皮，看上去有一種奇特的稚氣。他是和H省相鄰的S省J城人，不知道為什麼到了H省的省會Z城來上高中。那時候他說普通話不像現在這麼流利，還帶著點S省口音，語速有點慢，很像外國人在說中國話。

　　和溫玉有關的一切，甄薇都記得特別清楚。她記得升上高二分班之後，兩人不在一個班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喜歡上了溫玉。

　　暗戀，是多麼的痛苦。

　　可是，甄薇暗戀了八年。

　　到現在，她還會在夢裡夢見溫玉。

　　大概是因為求之不得吧！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所以痛苦。

　　甄薇沒有回家，可是甄媽媽並沒有忘記她。

　　她剛走了沒多遠，手機就響了，接通電話，甄媽媽在電話那端大聲問：

　　「怎麼樣？有戲沒有？」

　　甄薇懶洋洋道：「媽，人家看不上我。」

　　甄媽媽沉默了一下，罵了聲娘，接著就安慰甄薇：

　　「甄薇，別自卑，媽媽繼續托人，咱總會找個條件好的！到時候你出嫁我給你買輛QQ當陪嫁！」

　　甄薇心裡有些酸，人有些時候往往容易忽略自己身邊的人的付出：

　　「媽，謝謝你！」

　　甄媽媽沒想到甄薇居然會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一下子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

　　「自己的媽媽，說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甄媽媽接著說，「那你明天再去見一個人吧，你明天不是不上班嗎？」

　　甄薇默然。

　　甄媽媽乘勝追擊：「說好了啊，明天中午，地點我再和你馬阿姨約！」

　　甄薇正要鼓起勇氣拒絕，甄媽媽已經掛斷了電話。

　　甄薇只好把電話放到了包裡，打了個車就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甄爸爸單位效益不好，他索性就提前退休，呆在家裡做飯洗衣打掃衛生照顧著家。

　　甄媽媽工作的單位，效益也不好，女人四十五歲就要退休。甄媽媽剛剛退休，就和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開了一家賣保健品的小店。

　　甄薇因為家距離單位太遠，每天跑來跑去的不方便，最重要還是避開似乎處在更年期的暴躁的甄媽媽，於是就在單位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週六週日才回家陪爸爸媽媽。

　　今天雖然是週五，不過天已經很晚了，這裡距離她的小窩很近，再加上不想自投羅網接受媽媽的疲勞轟炸，她打算直接回自己那裡去。

　　她租住的那個樓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灰白色的外觀，看上去很舊。甄薇住的是三樓，房間雖小，可是收拾得很溫馨，小小的陽台上支著兩排木架，上面擺的全是她種的花。

　　正是三月時候，時近初春，可是天氣依然寒冷。甄薇回到家，先洗了洗手，然後換上了家居服，打開了電腦。

　　在QQ上甄薇給王璐留言：「親愛的，幫我問一下溫玉有沒有女朋友。」

　　第二章初戀往事

　　在夢裡甄薇回到了高中時代。

　　好像是原來的高中，好像又不是。整個場景都瀰漫著大霧。

　　那是一個兩層的紅磚小樓。

　　甄薇抬頭往樓上看，看到了溫玉。

　　溫玉也正看著她，他的眼睛平靜無波。

　　轉眼之間，場景已經換成了一條大雨過後泥濘的小路。

　　甄薇在小路上慢慢走著。她知道溫玉很快會過來，因為這是溫玉上學必經的路。

　　可是，無論她走得有多慢，溫玉始終沒有追上來。她回頭去看，卻看到他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他就是不上前。

　　甄薇站在那裡看著他，心裡難過極了，放聲哭了起來。

　　溫玉還是站在那裡，只是看著她，冷冷地看著她，並不上前。

　　醒來之後，甄薇發現這又是一場夢，可是，枕頭卻濕了一大片。

　　這樣的夢她不知做了多少次，可是，還是在做。

　　場景不停地變換，可是，故事情節總是在重複。

　　兩個人總是無法走在一起。

　　她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

　　甄薇的臥室朝東，陽光透過窗紗照了進來，房間裡雖然有點冷，可還是有一種暖洋洋的錯覺。

　　她從床頭拿過筆記本，摁下了開機鍵。

　　打開QQ，很快彈出一個對話框，是王璐：

　　「溫玉已經有了女朋友！」

　　甄薇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很空很空，空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

　　她關上QQ。

　　想了想，又關上了電腦。

　　合上筆記本放在一邊，她慢慢躺在了床上，拉高被子蓋住自己，眼淚奪眶而出。

　　甄薇知道，就這樣了，只能這樣了，她曾經做過努力，巨大的努力，在上大學的時候。

　　如今，她早該死心了。

　　可是，她的眼前還是閃現出溫玉微笑的稚嫩的臉。

　　那時候，高一即將結束，大家正在報志願，確定自己上文科班還是上理科班。

　　一個早自習，甄薇正在讀書，坐在她前面的溫玉忽然回頭，低聲問她：

　　「甄薇，你報文科還是報理科？」

　　甄薇抬起頭看著他。早晨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使他微黑的臉彷彿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連長長的眼睫毛也彷彿變成了金色的，細長的微翹的眼睛也似乎是精雕細刻的一般，看上去是那樣的精緻。她有些看呆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回答：

　　「自然是文科，物理化學我一點都學不會。」

　　溫玉只是「哦」了一聲就把頭扭了回去。

　　甄薇的心卻沒有平靜下來。

　　她發現自己剛才看到溫玉時心居然在劇烈地跳。

　　從這天早上開始，她才發現自己早就喜歡上了溫玉。

　　在溫玉問她語文題的時候，在溫玉和她一起做物理實驗的時候，在運動會上溫玉在陪著報1500米的她一起跑的時候，在期中考試數學老師算錯她的分數溫玉悄悄去找數學老師的時候，在溫玉不聲不響拎著她的暖水瓶幫她提來熱水的時候……

　　可是，現在她覺察了自己的心，卻要文理文科了。

　　溫玉是一定會報理科的，他的理科成績那樣優秀！

　　後來，溫玉報了理科，甄薇報了文科。

　　溫玉的教室在二樓，甄薇的教室在一樓。

　　甄薇一下課就拉上王璐出去，有時候是為了上廁所，有時候則什麼也不做，就是出去走走。

　　她知道溫玉一定是和一群男生趴在欄杆上眺望聊天。

　　溫玉一定是什麼都不做，只是趴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時候，下課的時候甄薇沒有出去，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王璐聊天。每次班裡調換位置，甄薇總是拉著王璐坐靠窗的位置。

　　只要她沒出去，往往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看到溫玉修長的身影。他和幾個理科班的男生走在一起，經過甄薇教室的窗口去廁所或者操場。

　　甄薇往往一邊和王璐聊天，一邊偷偷往外看。

　　她看到溫玉一點點地變化著。

　　高一軍訓的時候，溫玉又瘦又小，站在甄薇身邊，個子只到甄薇耳朵處；高一分班的時候，溫玉幫甄薇把書拿到新的教室去，那時他的個子已經超過了甄薇；高三第二次模擬考試的時候，他們在學校的操場上相遇，甄薇發現自己需要仰著臉看溫玉。

　　看到溫玉一點點地變化著，甄薇心裡充滿了無名的歡喜。她常常告訴自己，等自己高考結束就向溫玉表白，看溫玉是不是也喜歡自己。

　　可是，高三還沒結束，溫玉就轉學離開了。他的戶口在S省J城，必須回去參加高考。

　　甄薇高考考得並不好，她沒有選擇，最後去K城醫專學了護理，畢業後就進了110中學，一直到現在。

　　她又想起上醫專時自己打給溫玉的一個電話，臉又紅了。

　　那時候專一快要上完了，甄薇才得到溫玉的消息，同學說溫玉根本沒有參加高考。她輾轉得到溫玉的地址和手機號碼，可是一直沒有打電話。

　　她想：溫玉找到自己並不難，可是他一直沒有找過自己，自己又何必主動給他打電話？

　　專二的時候，甄薇實在忍不住了，她給溫玉寫了一封信，按照先前打聽到的地址寄了過去，信寫得很簡單：

　　「溫玉，你還好嗎？我是甄薇。我在K城醫專。K城是一個小城，但是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生活節奏也很慢……」

　　信寄出之後，甄薇就開始患得患失起來，每天都要到護理系的辦公室去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

　　半個月過去了，甄薇沒有收到溫玉的回信。

　　她就又開始幻想：是不是因為現在很少有人寫信，郵差也不太認真，信還躺在郵箱裡沒有被取出來？

　　或者是：溫玉收到了信，是不是他看到還有人用這種老土的方式聯繫，於是很不屑地把信給扔在了一邊？

　　還有就是：S省J城人流行早婚，溫玉既然沒上大學，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

　　信寄出一個月後的一天，甄薇已經不抱希望了，只是在經過系辦公室的時候慣性地問了一句：

　　「有沒有我的信？」

　　誰知竟真的有她的一封信！

　　一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秀麗工整的字體，甄薇的心就開始狂跳。

　　溫玉在信裡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說自己家裡出了點事，他現在在幫爸爸打理家裡的生意，還告訴甄薇，他家的地址甄薇寫錯了，他家早就搬家了，這封信還是老鄰居帶給他的，要甄薇下次寫信要寫信紙上註明的地址。

　　最後，他只有一句：甄薇，你好嗎？

　　甄薇是站在系辦公室外的小花園裡看完信的。

　　信看完了，可是她的手指猶在顫抖，她又把信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這才確定真的是溫玉的回信！

　　她開心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坐在小花園的長椅上，把信紙揣在懷裡，臉上不由自主地微笑。

　　是的，她和溫玉聯繫上了。

　　終於聯繫上了。

　　接下來的日子，溫玉和甄薇基本上一週一封信，兩人就這樣聯繫著。

　　在信中，兩人從來沒有談到過情啊愛的，只是說說自己的生活，談談自己周圍的環境，問問對方的生活。

　　甄薇在信裡談自己的生活，談學醫的男生和護理系的女生，談自己第一次打針的感覺，談醫專的小花園和操場，談自己寢室的女生……

　　那麼多當面不敢說的話，打電話也不敢說的話，她都在信中告訴他，把他當做最親的人。

　　溫玉在信中告訴她自己為了生意怎樣喝酒，怎樣送禮，告訴她自己喝醉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澤城公園……

　　他是一個那樣沉默的少年，卻把自己的生活瑣事向她合盤托出。

　　醫專護理系是兩年制的。

　　快畢業的時候，甄薇到K城市醫院實習。有一次她在信中告訴溫玉，醫院有一個個子還沒她高的醫生好像在追她。

　　這封信寄出之後，過了半個月甄薇還沒收到溫玉的回信。甄薇後悔極了，她原來是想激溫玉一下的，沒想到弄巧成拙。

　　畢業聚餐的時候，甄薇借酒澆愁，喝了不少寶豐大曲，最後喝得身子虛軟，可是大腦卻興奮極了。

　　已經是晚上11點了，酒壯人膽，她搖搖晃晃走到了寢室樓後面的公用電話那裡，掏出IC卡，撥出了早已背熟的溫玉的手機號碼。

　　那邊過了很久才有人接電話：

　　「喂？」

　　「溫玉，是我！」

　　「甄薇？」

　　「我喝酒了！喝了好多！我酒量，呃，真好！」

　　那邊溫玉似乎有點著急：

　　「甄薇，我現在正忙著，你趕緊回寢室睡覺！聽話！」

　　甄薇的大腦興奮極了，她呵呵笑了幾聲，接著說：

　　「溫玉，你好好聽著，我，我想和你上床！」

　　溫玉那邊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時候一陣風吹過，甄薇清醒了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再用力想了想，等了又等，可是那邊還沒有聲音。

　　甄薇這才掛了電話，落荒而逃。

　　她的心跳得極快，好像要跳出來一樣。

　　她的臉發燒，燒得直燙手。

　　甄薇逃回了寢室，沒有梳洗就睡了。

　　幸虧寢室已經熄燈了，沒有人看到她的窘狀。

　　第二天甄薇就離開了K城醫專回了Z城。

　　第三章繼續相親

　　醫專畢業之後，甄薇不但和高中的同學斷了聯繫，和醫專的同學也不願意聯繫。只和高中的老同學王璐和陸離這對情侶保持著聯繫，這還是因為半年前王璐到她家裡來找她，這才重新聯繫上。

　　她只是覺得丟臉。

　　有人說自己喝醉時說的話做的事自己清醒之後都不記得，可是甄薇記得，而且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記得自己打電話時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包括那句丟人的「溫玉，你好好聽著，我，我想和你上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

　　大概是覺得一直這樣拖著，溫玉從來不向自己表白，覺得自己沒希望了，破釜沉舟了吧！

　　離開K城很久以後，甄薇還是不敢想那句話。每次一想到，她就會想起《阿Q正傳》中阿Q對吳媽說的話：

　　「我和你困覺，我和你困覺！」

　　她覺得自己和阿Q一樣，賤到了極點。

　　甄薇自卑極了。

　　她不願意和高中的同學再聯繫，就是因為不想再和溫玉有一點重新聯繫上的可能，不願意再想起自己曾經幹過的丟臉的事情。

　　甄薇心裡煩亂的時候就打掃衛生做家務。

　　她在家裡掃地、擦地、洗衣服，慢慢的，她的心情平靜了下來。她又想起了王璐的留言。

　　溫玉既然已經有了女朋友，甄薇覺得也應該開始新的生活。

　　她想起了媽媽的電話。

　　看了看表，還不到11點，她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還沒開機，忙到臥室拿出手機開了機。

　　剛開機，她的手機就響了。

　　是甄媽媽。

　　甄媽媽這一回很反常，很和氣地問甄薇：

　　「甄薇，你手機怎麼到現在才開機呀？」

　　又說：「甄薇，我已經和你馬姨約好了，今天中午十二點在紫荊山的那個麥當勞，等一下我把對方的電話號碼發給你，我和你馬姨就不去了，你倆自己聯繫。」

　　甄薇「嗯」了一聲。

　　甄媽媽在電話那端歎了口氣道：

　　「甄薇，你別怪媽媽，這次要見的這個是你馬阿姨的兒子，叫秦頌。他家和咱家差不多，條件也不好，家裡還沒給他買房子，學計算機的，現在在科技城上班。你就當是閒著也是閒著，見見也好。」

　　甄薇安慰母親：「媽，我覺得這樣挺好。相親這種事情，幹嘛都弄得像是配種？其實房子工作什麼的都不是最重要的，兩個人談得來最重要！」

　　雖然甄薇想盡辦法安慰媽媽，可是甄媽媽還是覺得虧了，有賠本賤賣的嫌疑，一直唉聲歎氣的。

　　最後，甄媽媽只好交代了幾句，悻悻掛斷了電話，臨掛斷前還嘀咕了一句：

　　「便宜秦家這小子了！」

　　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甄薇收起手機，心想：如果這個男的再看不上自己，估計媽媽真得去給自己掛跳樓大甩賣的牌子了。

　　看時間不多了，她到衛生間匆匆忙忙洗了個澡，化了個淡妝，穿上一件黑色的V領連衣裙，配上同色的絲巾，穿上長筒靴，拿著一件風衣就拎著包出了門。

　　星期六的紫荊山，人特別多。

　　站在紫荊山麥當勞的門口，甄薇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玻璃門。

　　剛在出租車上已經聯繫過了，對方說自己坐在二樓靠窗位置，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衫藍色的牛仔褲。

　　上了二樓之後，甄薇就往靠窗位置看去，發現靠窗的那幾個桌子，只有一個桌子坐的是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年輕男子，其他都是帶著孩子的爸爸媽媽。

　　她就向那個桌子走去。

　　走到桌子旁邊時，她斟酌了一下，正待開口，那個男子已經抬起頭來，望著她微微一笑。

　　甄薇忽然覺得有些眩暈。

　　這根本是一個漂亮的年輕男人！

　　是不是不是這個桌子，而是自己搞錯了？

　　甄薇看了看四周，貌似只有這一個桌子符合條件。

　　這時這個男孩子已經站了起來，微笑著道：

　　「我是秦頌。你是甄薇吧？請坐！」

　　甄薇夢遊一樣點了點頭，這才坐了下來。按說她也不是沒見過漂亮男孩子，110中學是個完中，高中部每年都會有幾個特別漂亮的男孩子。

　　可是，這個秦頌不是漂亮的男孩子，而是漂亮的男人！他長得有些像混血兒，而且像一個好萊塢明星。

　　到底長得像哪個明星呢？甄薇想了好幾秒中，大腦才反應過來，秦頌長得像年輕版的基努裡維斯！

　　秦頌大概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因此一笑：

　　「甄薇，坐吧！」見甄薇還沒有穩住，就道，「叫你甄薇你不見怪吧？我們倆的老媽可是好朋友！」

　　甄薇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秦頌的皮膚很白，眼睛黑黑的，睫毛很長，垂下眼簾的時候，濃黑的睫毛在眼瞼上打下一片陰影。

　　甄薇坐在他對面，已經平靜了下來。

　　秦頌抬眼看著甄薇，烏黑瑩潤的眼睛似乎帶著笑：

　　「甄薇，隔壁就是家牛排店，我請你吃牛排好不好？」

　　甄薇看看四周，中午時分的麥當勞確實是嘈雜不堪，就說：「好吧！」

　　兩人一起起身。

　　秦頌很有風度，讓甄薇走在前邊。到了樓下門口，又上前幫甄薇開門。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麥當勞，進了麥當勞隔壁。

　　在桌子邊坐下的時候，甄薇目測了一下，秦頌身材纖細修長，應該有一米七七左右。

　　午餐吃的很開心。兩人邊吃邊說。

　　秦頌很會引導，引著甄薇說起了工作中的趣事。他也談起了自己的工作，原來他所在的公司專門負責Z城地區某品牌電腦的維修工作。

　　甄薇一聽就笑了，說：

　　「真巧，我們學校配發的筆記本就是這個品牌的！」

　　秦頌笑瞇瞇地問：

　　「換了幾次主板了？」

　　「兩次！」

　　秦頌笑了起來，看起來魅惑極了。

　　甄薇的心跳有些加速，她嘟著嘴說：

　　「我換兩次主板還是好的呢，我們有的同事還換了四次呢！你們這個牌子不是以質量好出名麼？怎麼這麼不給力？」

　　秦頌搖了搖頭說：「天機不可洩露也！」

　　甄薇好奇心被勾上來了，非要問他到底為什麼。

　　秦頌被她問得急了，才說：「四個字，『政府採購』。」

　　甄薇這才明白了過來，長長地歎了口氣。

　　秦頌問：「甄薇，等一下我們去哪裡玩？」

　　甄薇也很開心，她基本沒有這樣開心地約過會，就說：「我哪裡都行，你說吧！」

　　秦頌做出思考的樣子，道：

　　「媽媽們想讓咱們去紫荊山公園，要不咱倆進去逛逛？」

　　甄薇點了點頭。

　　出門的時候，甄薇和秦頌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雨很小，像細絲一樣密密斜織著。

　　甄薇微一躊躇，秦頌就道：「你站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很快就過來！」

　　他往左去了紫荊山百貨。

　　甄薇站在牛排店門口，望著雨中來來往往的人。

　　雨下得很小，很多人都沒有打傘，在雨中從容地走著。遠處公園的林木在雨中顯出青翠的色彩，假山上一片緋紅，甄薇知道是盛開的桃花。雨中的桃花美得像是一幅畫。

　　甄薇忽然覺得人生真的是無常，今天早上的甄薇還哭濕了枕頭，可是，中午的甄薇似乎有了新生活的希望。

　　秦頌拿著一把傘過來了。

　　秦頌打著傘，甄薇走在他身旁，兩人一起漫步在公園假山南邊的小路上。

　　因為下著小雨，公園裡幾乎沒什麼人。

　　小路的一邊是假山的山坡，上面種著些幾株桃花。

　　桃花花事正好。

　　小路的另一邊是荷塘，荷塘邊種著柳樹。

　　柳條上面長出了嫩黃的小芽，長長地垂了下來，在細雨中靜默著。

　　甄薇的心裡平靜極了。

　　往日來到紫荊山公園，哪裡見過這樣的美景。眼裡只是人，人挨人，人擠人。

　　她感覺眼前的這些美景好像屬於她自己。

　　原來世界上有那麼多美麗的東西，你需要的只是欣賞美的眼睛。

　　這種感覺真的很美。

　　秦頌看到甄薇臉上漾出微笑，就問：

　　「甄薇，為什麼那麼開心？」

　　甄薇側臉看了看他，指著桃花和柳樹對他說：

　　「沒想到這裡有這麼多好看的景致，也沒想到公園有這麼靜謐的時候！」

　　秦頌也笑了：「人在不經意的時候，會錯過許多美景。」

　　兩個人一起打著傘慢慢走著。

　　前邊出現一座彎彎的橋，兩人漫步上橋。站在橋上往遠處望。遠處的高樓沐浴在細雨中，似乎也被罩上了一層薄霧。

　　正在這時，甄薇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一看，原來是王璐。

　　王璐在電話裡問甄薇：

　　「你現在在哪裡？」

　　「紫荊山公園。」

　　「你在做什麼？不會又在相親吧！哈哈哈！」

　　王璐在電話那端大笑出聲。

　　甄薇知道王璐的性情，對朋友不錯，很熱心，就是愛嘲笑個人，嘴巴也缺個把門的。高中時候她暗戀溫玉的事就是被王璐給戳出去的，所以她也不惱，就等著王璐的下文。

　　王璐接著問：「你在公園哪個地方？」

　　「最東邊的彎橋上。」

　　「我們在紫荊山百貨買東西！」她又用一種曖昧的語氣說，「幫溫玉買東西！等著啊，我們去找你！」

　　甄薇還沒來得及拒絕，王璐就掛斷了電話。甄薇沒奈何，就問秦頌：

　　「秦頌，那個，我有朋友也在這邊，說——」

　　「讓你朋友過來吧！」秦頌溫柔地說。

　　甄薇望著他，眼睛又有些酸澀。

　　秦頌打著傘站在這細雨中，漂亮得像一幅畫。

　　她深入接觸過的年輕異性也就是溫玉了。溫玉的冷淡使她沒想到原來還有這樣的男人，溫柔，體貼，漂亮，懂得並願意照顧一個女人的心。

　　甄薇心裡想，這麼溫柔的男人，如果他能喜歡自己那該多好。

　　王璐陸離和溫玉一行三人也進了公園，一直走到了拐彎處。剛拐過彎，溫玉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彎橋上，一個淺綠色的雨傘下面，站著一對年輕男女，女的長髮披瀉下來，白皙的臉上眼睛斜睨，嫵媚地看著身邊的那個男的，那個男的也看著她，兩人距離很近。

　　王璐已經叫了起來：「甄薇！」

　　甄薇和秦頌這才發現他們三個，馬上下了橋，迎了上來。

　　甄薇第一眼就看到了溫玉，溫玉看著她，手在褲兜裡插著，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著。

　　她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馬上把眼睛從溫玉臉上移開，不願意和溫玉的眼神對上。

　　王璐跳上來抱住甄薇：「死丫頭，今天打扮這麼漂亮！」

　　又忙不迭地對秦頌作自我介紹：

　　「Hi，我叫王璐，是甄薇的頭號閨蜜！」

　　又衝著秦頌嚷嚷：「還不把傘收起來，雨那麼小怕什麼！」

　　秦頌笑了笑，看了看甄薇，甄薇微微點了點頭，他把傘收了起來。

　　雙方互相介紹了一下，陸離就看了看表說：

　　「四點多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頓飯吧！」

　　溫玉不說話，甄薇不敢看溫玉，一直低著頭，眼神一直躲藏著溫玉。

　　秦頌看不到她的神情，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就代她答應道：

　　「好吧，大家一起更熱鬧！」

　　於是一行五人一起出了公園。

　　王璐挎著甄薇的胳膊走在最前邊，秦頌、陸離和溫玉走在後邊。

　　到了外邊，王璐對甄薇說：

　　「先把溫玉買的東西放回去吧！」

　　然後又告訴甄薇說：「溫玉家辦的那個煤廠在Z城設了個辦事處，讓他過來佈置。溫玉恐怕要在Z城待一段時間。這個辦事處離這裡很近。」

　　因為距離很近，五個人就步行過去了。

　　到了北邊那個大廈的五樓，溫玉在前面引著大家往裡走。剛看到那個招牌，甄薇就有狂笑的衝動：很普通的辦公間門口，鑲嵌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招牌「J煤集團駐Z城辦事處」！

　　溫玉在寫給甄薇的信裡偶然提到過他家和別的幾家人合開了一個小洗煤廠，沒想到名字起的這麼響亮——「J煤集團」！

　　甄薇忍不住想笑，可是拚命抑制住了，溫玉似乎感覺到了甄薇的情緒，斜著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自顧自掏出鑰匙打開了防盜門。

　　J煤集團駐Z城辦事處的招牌雖亮，可是裡面空間因為太大了，而且只擺了幾張辦公桌几張椅子，連電腦都沒有，就顯得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

　　陸離手裡提著購物袋，跟著溫玉一直走到裡間才放下。

　　甄薇沒有跟進去，站在外面她看到裡面也是空蕩蕩的，只擺著一張可以折疊的小鋼絲床。

　　溫玉和陸離很快出來了。甄薇看看表，已經五點多了，就說她請客，請大家去城東路吃信陽烤魚。

　　於是五人就下樓在路邊打車。

　　先攔到一輛出租車，陸離和王璐就一起坐在了後面，甄薇正要坐進去，那邊又來了一輛車，她只好關上車門，讓王璐和陸離先去信陽烤魚等著。

　　出租車駛了過來。

　　秦頌拉開後面的車門，招呼甄薇坐進去，然後又招呼溫玉，他自己坐在了司機旁邊的位置。

　　甄薇坐在溫玉旁邊，覺得全身僵硬，連呼吸都好像有些困難，於是只好一言不發。

　　溫玉也沒有說話。

　　他好像能夠聞到甄薇身上的味道。那種味道他曾經很熟悉，淡淡的，涼涼的，像早晨起來站在竹林邊聞到的竹葉的味道。

　　甄薇似乎沒什麼變化，就是見到他似乎有些慌亂。

　　城東路的信陽烤魚很快就到了。

　　還沒等甄薇掏出錢包，秦頌已經付了賬，幫甄薇拉開了車門。

　　第四章再次交集

　　正是飯點，這家信陽烤魚的生意很好，大堂都坐滿了。幸好甄薇提前打電話訂了包間。

　　進了包間，大家圍著桌子先坐了下來。

　　在坐下的時候，甄薇操了個心，注意既不坐在溫玉旁邊，又不坐在溫玉對面，她可不想再和溫玉眼神交流了，一看到溫玉那黑黑的眼睛，她就想起自己最後和溫玉說的那句話，想起來臉就紅，就鬱悶，就羞愧。

　　最後，甄薇看到溫玉先坐了下來，陸離坐在了他的旁邊，王璐又挨著陸離坐了下來。甄薇這時發現，她有兩個選擇，要麼和溫玉斜對面坐，要麼就坐在溫玉旁邊。

　　這時秦頌已經幫甄薇拉開了椅子，甄薇只好坐了下來，斜對面就是溫玉。秦頌很快地在甄薇旁邊坐了下來。

　　甄薇帶著大家來的這家信陽烤魚的店面很普通，不算貴，也就是適合工薪層來消費，但是裡面挺乾淨，魚又辣又香非常好吃，而且也賣北方人愛吃的麵食。

　　甄薇點了兩條麻辣烤魚。

　　魚烤的很好，又香又辣。

　　吃完魚，加上高湯又開始涮菜。甄薇愛吃豆腐，秦頌很快就發現了，自己不怎麼吃，卻特地又拿了一副筷子幫甄薇夾豆腐。

　　甄薇哪裡受過這樣的照顧，吃了兩塊豆腐之後，看著秦頌的眼神就有些溫柔了。

　　溫玉坐在她斜對面，還是不怎麼說話，不過吃的也不多。

　　王璐熱情地招呼溫玉：「溫玉，怎麼吃這麼少？要不要給你另外點一些東西？」

　　甄薇在旁邊聽到了，順口接道：

　　「他不愛吃辣的，也不愛吃魚，愛吃麵食！」

　　剛說完，甄薇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心裡暗恨自己嘴賤。

　　溫玉卻笑了笑，說：「沒關係，這些我都可以吃，不用特別準備別的。」

　　雖然這樣說，可是他還是吃得很少。

　　這時秦頌和溫玉攀談了起來，秦頌說起自己的職業是賣電腦和修電腦，溫玉就說自己正好要買幾台電腦，兩人就說了起來，主要是秦頌說，溫玉聽，偶爾插一兩句。

　　甄薇看他們在聊天，就起身到外面櫃檯給溫玉點了一碗刀削面，順便又結了帳。

　　等她回來的時候，溫玉已經和秦頌約好明天到科技城去找秦頌買電腦了。

　　甄薇不聲不響地坐了下來。

　　刀削面很快就端了上來。服務員問放在哪裡，甄薇指了指溫玉。

　　服務員把面放在了溫玉面前，溫玉垂著眼簾，開始吃麵。

　　王璐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正要說些什麼，可是一抬頭就看到甄薇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眼睛彷彿在放箭。

　　她又看看剛剛出去了一會兒正在往位子上坐的秦頌，最終還是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原來甄薇用眼神鎮壓王璐的時候，這邊秦頌悄悄站了起來。

　　等甄薇用眼神鎮壓了王璐，這才發現秦頌剛才出去了一下。

　　秦頌確實是出去結賬的，卻發現甄薇已經結了賬，他就悄悄坐了下來，也沒多說什麼。

　　吃完飯散場的時候，王璐又嚷嚷著要去KTV唱歌。

　　甄薇覺得氣氛太尷尬，也不想和溫玉過多接觸，不太想去，就說：

　　「我有點累了，明天還得上班，要不改天？」

　　王璐還要說話，旁邊的陸離扯了她一下，笑著說：「好吧，改天吧！」

　　還是搭兩輛車離開的。王璐和陸離住在行政區，他倆打了一輛車先走了。甄薇、秦頌和溫玉順路，就坐了一輛車。

　　到了溫玉那個「辦事處」所在的大廈，溫玉先下了車。

　　溫玉下車之後，出租車繼續向前。甄薇眼睛透過車窗往後面看了一眼，發現溫玉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路燈旁，望著自己這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出租車很快消失在車河之中。

　　到了甄薇住處的樓下，秦頌對司機說了句「師傅，等我一下」，然後下車到後面幫甄薇拉開了車門。

　　因為司機師傅還在等著，秦頌就對甄薇說：

　　「你上樓吧，到樓上讓我手機響一下！」

　　甄薇笑了笑，點了點頭就進了樓道。

　　到了樓上，她打開窗子往樓下看，發現秦頌還站在出租車旁邊，並沒有走。她撥出了秦頌的號碼，響了幾聲，然後掛斷。

　　甄薇站在窗口看著秦頌把手機收起來，然後上了出租車。

　　她把秦頌的手機號存了起來。

　　正在洗澡，甄薇聽到自己手機響了。洗完澡出來一看，原來是甄媽媽，她就一邊擦頭髮一邊撥了回去。

　　甄媽媽還沒有睡，一直在等著甄薇的電話。甄薇簡單說了說，就說感覺還不錯，最後，甄薇雖然有點遲疑，但還是問出來了：

　　「媽，你以前見過秦頌沒有？」

　　「見過，那時候我剛和她媽認識，有一回去他家叫他媽去文化宮跳舞，見過他一次！那時候他還在上大學。」

　　「那你當時是什麼印象？」

　　「真好看！這孩子真好看！就是家裡條件不太好！」

　　甄薇停了一下，這才開口：

　　「媽，秦頌長得這麼漂亮，即使家裡條件不好，也用不著相親吧？」

　　甄媽媽大大咧咧笑道：

　　「他家的情況我還不瞭解？就是他爸媽都下崗了，沒準備給他買房子，現在條件好一點的姑娘誰不是有房子才談沒房子拉倒的？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見了好幾個都沒成！再說你也長得不錯啊，不是也得相親？」

　　甄媽媽樂呵呵掛斷了電話，可是甄薇沒有自家媽媽這份樂觀，始終覺得有些疑惑，她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憑直覺覺得有問題。

　　甄薇把電話放在了枕頭旁邊，剛要到浴室去，手機就「嘀」了一聲，是短信的聲音。

　　原來是秦頌發過來的短信，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甄薇，晚安！」

　　甄薇忽然就覺得自己剛才真的是多慮了，她臉上露出微笑，給秦頌回了過去：

　　「你也是，要好好睡哦！」

　　星期一早上七點半學校要升旗，甄薇也得參加，本來定的起床鈴聲是六點半，可是鈴聲響了她也不肯起床，一直看著表，六點四十才從床上爬了起來。

　　梳洗完畢已經七點了，甄薇一路狂奔到學校時已經是七點二十五了，還好沒遲到。

　　升完旗，甄薇忙碌的一天就拉開了序幕。

　　她先帶著學生會的學生幹部去檢查各班的清潔區。

　　檢查完清潔區，已經到了上課時間。

　　回到校醫室，屋裡已經等候著好幾個有病的學生了，甄薇又開始處理診斷這些小病號。

　　好不容易屋子裡空了下來，又接到了區裡的通知，下午區裡要派人檢查學校教職工的計劃生育工作開展情況，甄薇就拿出教職工名單和已經交上來的表格，一張一張地對，找出還沒交計劃生育調查表格的老師，然後一個一個打電話通知。

　　這一忙，就到了中午下班時間。

　　最後全部都整理好，甄薇的嗓子有點啞了，背也有點酸疼，剛要伸個懶腰，辦公桌上的校內電話就響了。

　　其實這時早過了下班時間了，甄薇正準備離開辦公室。

　　她本來不打算接這個電話，可是甄薇工作中認真負責的慣性佔了上風，觀望了一分鐘之後，她被這鍥而不捨的鈴聲征服了，最後拿起了電話。

　　是團委書記何方。

　　何方約甄薇一起去文具市場買學校下周要進行的籃球運動會的獎品：

　　「小甄，去吧！中午我請你吃飯！」

　　甄薇想了想說：

　　「辦公用品批發市場附近有家韓國菜館，我要吃韓國菜！」

　　「好！十分鐘後我在校門口等著你！」

　　何方是學校的團委書記兼高一年級的體育老師，比甄薇大兩歲，人很開朗，和甄薇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接觸，彼此關係不錯，兩個人脾氣也相合，整天一見面就說說笑笑，就像兄妹一樣。

　　甄薇略收拾了一下，坐下衝了一杯秋梨膏喝完，然後又起身對著門後的穿衣鏡把頭髮都紮起來，這才洗洗手出了門。

　　何方的車已經在校門口等著了。

　　一上車甄薇就開始諷刺何方：

　　「何姐姐，你這車的顏色可真夠可愛的！」

　　何方只是笑。

　　何方的車是他姐姐給他買的，何家大姐給弟弟買了輛車，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選擇自己喜歡的顏色，結果就給何方買了輛粉紫色的車。這種超粉嫩超可愛的紫色甄薇見一次笑一次，可是何方心胸寬廣，每次都不同她計較。

　　何方把車停在了辦公用品批發市場的地下停車場，也不急著去買東西，先帶著甄薇去了她愛去的那個韓國菜館。

　　吃完飯出來，兩個人邊走邊說，一起往前走著。

　　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甄薇看是紅燈轉黃了就往前走，卻被何方猛地拽住了，這時一輛掛著軍牌的黑色奧迪在她眼前疾馳而過。

　　甄薇的心噗通噗通直跳，身子嚇得有些發軟，都快要站立不住了，何方忙攙著她的胳膊過馬路。

　　過了馬路，何方鬆開她的胳膊就開始吵她：

　　「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小時候沒學過一定要變成綠燈了再過馬路？」

　　甄薇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低著頭只認錯：

　　「哥，我錯了！」

　　何方看著她有些發白的臉，也有些不忍心，最後歎了口氣道：

　　「小甄，以後一定要小心，你走路太暈了！」

　　甄薇仰頭看著他，雙手合十：

　　「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再也不叫你何姐姐了，你是我的親哥！」

　　看著她怯生生的樣子，何方又好氣又好笑：

　　「走吧！」

　　甄薇正要走，可是眼睛已經看到不遠處文具市場的入口處，溫玉正站在那裡低著頭抽煙。

　　她愣了一下，何方看她發呆，就扯了她一下：

　　「還不快走？」

　　甄薇急忙跟上了他。

　　甄薇和何方快走到市場門口的時候，甄薇看到一個小巧玲瓏的留著俏麗短卷髮的女孩子向著溫玉走了上去。

　　溫玉把煙掐滅，扔在了垃圾桶裡，和那個女孩子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就打先進了市場，那個女孩子跟在後邊也進去了。

　　甄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心臟陣陣抽搐，難受極了。她告訴自己：你不是知道溫玉已經有女朋友了嗎，還難過個什麼勁？你也會有男友的，一定會的！

　　何方只顧著往前走，沒發現甄薇的異樣。

　　在市場裡轉悠的時候，甄薇一直操著心，眼睛也注意著，可是一直沒再碰見溫玉和那個女孩子。

　　最後，她和何方一起買好了獎品，把獎品裝在大袋子裡，何方提著。因為裡面人太多，何方怕和甄薇走散，就一手提著大袋子，一手拽著甄薇的衣袖往外走。

　　好不容易到了市場外面，何方去取車了，留下甄薇在外面等著他。

　　甄薇把袋子放到地上，低著頭站在市場外面的空地上正發呆，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微帶著J城口音的普通話：

　　「你先打車回去，我等一下再走。」

　　那個聲音甄薇熟悉極了，即使在千萬人之中她也能聽出來——是溫玉的聲音。

　　她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

　　「甄薇！」

　　是溫玉在叫他？

　　甄薇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甄薇！」

　　溫玉又叫了一聲，甄薇才回過頭看著他。和甄薇面對面了，溫玉卻不知道說什麼，他看著甄薇，一言不發。

　　甄薇的長髮高高地紮了個馬尾巴，兩鬢留了些碎頭髮，正好一陣風吹過，頭髮被風吹到了臉上，她也沒有去管。

　　甄薇只顧著仰頭看他。

　　她今天才算看清楚了，溫玉的臉好像比高中時候更黑了，也更有稜角了，不過還是尖下巴，就顯得有點秀氣。

　　溫玉也看著她。

　　甄薇的劉海斜著梳到了一邊，配著彎眉細眼，看上去既嫵媚又可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小甄！」

　　原來何方已經把車開出來了，正等著她。

　　甄薇微一躊躇，溫玉已經開口道：

　　「1593901xxxx是你的號碼吧？」

　　甄薇點了點頭，說：

　　「我走了啊！」

　　溫玉看著她，「嗯」了一聲。

　　前邊堵車了，何方咒罵了幾聲，突然想了起來方纔的情形，就問甄薇：

　　「小甄，剛才那個男的是誰？你男朋友？」

　　「哪個男的？」甄薇正在發呆，一時沒聽清。

　　「小呆瓜，就是剛才和你說話那個男的！」

　　「哦。那是我高中同學。」

　　何方一笑：「你們倆長得還真有點像，眼睛都是細長型的，只不過一黑一白！黑白雙煞！嘿嘿！」

　　甄薇呵呵一笑，雙手擺成梅超風的造型向何方撲了過去：「我是梅超風！我是梅超風！我要在你腦袋上抓出五個窟窿！」

　　何方邊笑邊躲：「傻丫頭，我還要開車呢！哈哈哈！」

　　說實在的，甄薇此時心亂如麻，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又是妒忌，心裡五味陳雜，難描難繪。

　　110中學下午兩點半上課，甄薇下午除了應付計劃生育檢查，還有兩節初一的生理衛生課。她看看表，發現已經快兩點了，可是前面還是堵得死死的，就有些著急，可也沒辦法。她就和何方商量起下午的事情，拜託何方留在校醫室幫她招呼區裡來檢查的人。

　　等她和何方趕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兩點二十五了。

　　甄薇也不管何方，自顧自下了車往辦公室跑。到了辦公室，拿起教案課本就跑，臨到門口還抽空照了照鏡子，發現沒什麼失儀的地方，就跑著去教室了。

　　第一節一下課，她又衝回辦公室，這時候區裡來檢查的人已經等在校醫室了，還好有何方在招呼著。

　　談了幾句，她解釋了一下，很快第二節課的預備鈴響了，甄薇只好又回去上課了。

　　這半天可把她忙得夠嗆。

　　晚上回到家，甄薇累得根本動不了了，洗洗手就躺在床上拉上了被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她後來是被手機鈴聲給吵醒的。

　　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

　　甄薇睡得迷迷糊糊的，摁了通話鍵就問：「誰呀？」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

　　那邊的聲音很低沉：「是我。」

　　甄薇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第五章砂鍋面

　　溫玉那邊似乎很靜，他的聲音帶著點沙啞，但是聽起來很清晰。

　　甄薇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溫玉？」

　　「嗯。」

　　「你，你有什麼事情？」

　　「我想買幾台電腦，需要和你那個姓馬的朋友見一面，你能不能約他出來一下？」

　　溫玉整天悶聲不響的，很少說這麼長的句子，甄薇有些驚異，就考慮了一下。自從王璐在QQ裡留言說溫玉有女朋友之後，甄薇就決定和溫玉保持距離。

　　「我和秦頌也不是特別熟，這樣吧，等一會兒我把秦頌的手機號碼發給你，你們自己聯繫好不好？」

　　溫玉「嗯」了一聲。

　　兩人都不說話。

　　甄薇彷彿能聽到溫玉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溫玉又道：「甄薇，你怎麼睡這麼早？」

　　「今天上班很累，回到家躺下就睡著了。」

　　「那你還沒有吃晚飯吧？」

　　「嗯。」這時甄薇真的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十分鐘之後下樓。」

　　甄薇有些疑惑，「呃」了一聲，溫玉已經掛斷電話了。

　　在床上又發了一陣呆，甄薇才拿起手機看看時間，這才發現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她趕緊下床，先到浴室用涼水洗了洗臉，出來之後拿了一件小上衣套在長毛衣外面，又穿上運動鞋。剛要出門，想起頭髮還沒有梳，就又拐到浴室拿梳子在頭髮上梳了幾下，看沒什麼大礙了才下樓。

　　甄薇的住處是一條寂靜的街道的臨街樓，這時已經很晚了，樓下的街道上靜悄悄的，沒什麼行人。路燈掩在樹叢中，光線有點暗。

　　她一下樓，就四處搜尋，沒看到溫玉，只看到一輛很舊的昌河麵包車停在路邊。

　　甄薇正站在那裡搜尋，這時昌河麵包車的車門開了，溫玉的身子從車裡探出來，招呼甄薇：

　　「甄薇，快過來！」

　　甄薇跑了過去，坐了上去。

　　溫玉把車往前開。甄薇坐在他旁邊，四處看了看，然後問他：

　　「溫玉，幹嘛呢？」

　　溫玉專心開著車，只說了句「吃飯」，就再也不開口了。

　　甄薇知道他的性格，自顧自問他：

　　「這車你什麼時候買的？二手車？」

　　一直到了街口，溫玉才開口道：

　　「三手的！」

　　甄薇不再說話。

　　溫玉很快就把車停在了街口一個空地上。

　　甄薇跟著他下了車。

　　街口有一個夜市攤，專賣砂鍋土豆粉和砂鍋刀削面，招牌就叫「小夫妻砂鍋」。

　　溫玉走在前邊，在一個空桌子邊坐了下來。甄薇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個夜市攤甄薇相當熟悉，她每次晚上下班晚的話，就在這裡吃點土豆粉或者刀削面。

　　她一坐下，就對年輕的老闆娘喊道：

　　「老闆娘，一鍋刀削面，一鍋土豆粉，刀削面不放辣椒，土豆粉多加辣椒！」

　　因為生意太好，老闆娘在裡面忙得不可開交，只是答應了一聲，並沒有出來。

　　這個夜市攤的桌子又低又矮，凳子也是，溫玉坐在那裡就有些拘束。甄薇心裡暗笑，嘴裡卻說：

　　「你怎麼知道這家好吃？」

　　溫玉的眼睛似乎在看著街對面，甄薇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開口說：

　　「人多。」

　　甄薇就笑著說：「說實在話，這裡的砂鍋連一點肉都沒有，也不像別的砂鍋會放些鵪鶉蛋之類的配搭，可是湯是高湯，味道也實在是好，而且不貴。」

　　溫玉「唔」了一聲。

　　甄薇知道溫玉一向節儉，以前上高中的時候，甄薇就發現他花錢很節省，不該花的錢從來不花。那時候流行一個主角是宋代名臣寇准的電視劇，在劇中寇准很小氣，被人叫「寇老西兒」，因此甄薇總是叫他溫老西兒。

　　現在甄薇看過了溫玉的「辦事處」，再坐坐溫玉的三手昌河，想著溫玉的收入恐怕夠嗆，也想到了自己給他起的外號「溫老西兒」，因此強調砂鍋「不貴」。

　　溫玉垂下眼簾，還是不說話。

　　甄薇也不再說話，就雙手托腮看著他的眼睛。她想起何方說她和溫玉長得像，其實是有些誇張的。

　　溫玉的眼睛雖然是單眼皮，但是眼角上翹，是傳說中的丹鳳眼，看上去很漂亮。甄薇雖然也是單眼皮，但是眼尾沒有上翹，她自己覺得沒有溫玉的眼睛漂亮。而且溫玉是尖下巴，而甄薇是鵝蛋臉，臉型也不像。

　　砂鍋很快端了上來。

　　溫玉拿了衛生筷，掰開之後把兩根筷子在一起磨了幾下，去掉毛刺，這才把筷子遞給甄薇。

　　甄薇低頭吃麵。

　　溫玉這才為自己拿筷子。

　　溫玉先吃完麵。吃完麵，他說了聲「我去買盒煙」就起身離開了。

　　甄薇心裡覺得有些溫暖，她以前從來不敢想像自己有一天會和溫玉一起坐在街邊小攤吃東西。

　　甄薇吃完麵，剛放下筷子，溫玉就過來了，坐下之後遞給她一張紙巾。

　　她擦了擦嘴，就去結賬了。原來溫玉已經結過賬了。

　　甄薇去看溫玉，卻發現溫玉正在街對面的水果店買水果。

　　甄薇站在那裡，看著溫玉彎著腰的背影，心裡無限歡喜，卻又帶著些淒涼。她剛要走過去，溫玉已經提著兩大袋子水果走過來了。

　　到了車裡，甄薇對溫玉說：

　　「你把我送到樓下就行了。」

　　到了甄薇住處樓下，甄薇拉開車門就要出去，溫玉忙提醒她：

　　「甄薇，你的水果！」

　　溫玉把甄薇送到樓上就離開了。

　　甄薇一動不動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袋子裡的水果。

　　一個袋子裡裝的是花牛蘋果和碭山梨，另一個袋子裡裝的是幾個大柚子，袋子很大，都裝得滿滿的。

　　這都是甄薇愛吃的水果。

　　這一周110中學舉辦春季籃球運動會，甄薇作為校醫也是時時待命的。

　　不過，為了防止意外事故發生，她和何方一起，在學校的操場上時時巡邏，因此也看到了很多精彩的比賽。

　　甄薇很感慨地對何方說：

　　「我上中學的時候，最愛看籃球比賽，每次籃球比賽都會暗戀上投籃最帥的男生！」

　　何方眉開眼笑：「這麼說，如果我們倆在一個學校的話，你有可能暗戀上我嘍？」

　　甄薇看了他一眼，這才說：

　　「等籃球比賽一結束我的暗戀也就完結了！」

　　何方「切」了一聲。

　　因為忙，也因為想平靜心情，甄薇一直沒和溫玉聯繫，溫玉也沒給她打過電話。

　　秦頌晚上有時候會發來一兩個問候短信，不過在短信裡也沒提過溫玉找他買電腦和裝電腦的事，甄薇就覺得那件事恐怕沒弄成。

　　可是到了四月底，她突然接到溫玉的電話，說電腦的事情秦頌幫了很大忙，想請秦頌和甄薇吃飯。

　　甄薇剛推讓了兩句，溫玉說了句「星期六，鴻茂齋，六點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甄薇繼續忙自己的。今天是週五，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了，可是甄薇還在辦公室裡忙碌。

　　她接到了秦頌的短信，秦頌約她星期六下午三點在人民公園門口見面。

　　說起來他們也算是相親之後彼此還算滿意，有繼續接觸的空間的，可是兩個星期以來，秦頌也就是隔兩天給她發個問安短信，卻並沒有約過她。

　　甄薇還真沒談過戀愛，不知道這樣合不合理，她也忙，於是就這樣掛著。

　　晚上甄薇回到了甄爸甄媽那裡，剛拿著鑰匙打開防盜門，就聽到裡面甄媽媽正在吵甄爸爸，什麼「沒本事，不掙錢」，什麼「飯都做不好」，什麼「白癡」，甄媽媽聲音還很大，估計左鄰右舍都聽到了。

　　甄薇歎了口氣，關上了防盜門。她知道媽媽的更年期狂躁症狀又出現了。一看到甄薇進來，甄媽媽更生氣了，指著甄薇就罵：

　　「傻丫頭，笨死了，連個好男人都抓不住，只知道死幹活！」

　　甄薇知道不宜和媽媽吵起來，就拉著爸爸低聲說：

　　「爸，咱倆去外面躲躲！」

　　她對媽媽說了句「我和爸爸去買點水果」，然後拉著爸爸飛速離開了。父女兩個一起到了小區的健身器材那裡，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甄爸爸不說話，靜靜坐在那裡。

　　甄薇看著爸爸的側臉。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五十多歲的爸爸已經兩鬢斑白。

　　看著爸爸消瘦的臉，甄薇不由安慰他：

　　「爸爸，媽媽是有些過分了！」

　　甄爸爸歎了口氣才說：「是我自己沒本事，不會掙錢，連累你娘倆也沒好日子過！」

　　甄薇眼睛忽然就有些酸，她知道父親懦弱沒本事，自己家裡窮，可是這些年父親已經做到了最好啊，他做飯、洗衣、打掃衛生，把家安置得好好的，把甄薇和甄媽媽照顧得很好。

　　「爸，等一下我回去說說媽媽！」

　　「不用了。你媽媽也只是到了更年期，他們店裡的生意也不好！」

　　甄薇陪著爸爸坐著，兩個人都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甄薇說：「對了，被媽媽一吵我都給忘了！」她從自己的大包裡掏出幾個包裝盒遞給甄爸爸：

　　「我給我媽買的靜慈口服液，據說對更年期女性很有效！」

　　又把一卷錢悄悄塞到了甄爸爸的衣服口袋裡。

　　甄爸爸沒察覺她的小動作，接過盒子，說：

　　「回家去吧！飯菜我早就做好了！」

　　誰知道甄媽媽對這個靜慈口服液頗為抗拒：

　　「我才五十歲！誰說我更年期了！我不喝！」

　　甄薇只好繼續勸她：「媽，這個口服液最主要的功能是美容，不管什麼年齡的女的，只要一喝，就會皮膚白皙彈性十足，我們學校好多女老師都在喝！我是學醫的我會騙你？」

　　甄媽媽哼了一聲：「你學醫？屁！你上的那個什麼狗屁醫專能讓你學到什麼東西？」

　　甄薇的專業水準受到了侮辱，但是對著自家的母上大人，也只好閉嘴不言。

　　一頓鬱悶無比的飯吃完，甄爸爸和甄薇把碗碟收拾了端進廚房，甄薇正要洗碗，甄爸爸把她推了出去：

　　「咱家廚房這麼小，我一個人就行了！你去陪陪你媽吧！」

　　甄家的房子很小，也就是一室一廳一廚一衛。

　　甄薇到臥室一看，甄媽媽正拿著一支靜慈口服液在喝呢！

　　看到甄薇，甄媽媽訕訕地放下了瓶子。

　　甄薇作勢摀住自己的眼睛：「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什麼都看不到！」

　　甄媽媽就笑了。

　　甄薇知道媽媽已經恢復了正常，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

　　臥室太小了，擺不下一個椅子，母女兩個就坐在床上談心。甄媽媽問起了秦頌，甄薇就告訴她：

　　「我們約好明天下午去人民公園玩。」

　　甄媽媽還是覺得秦頌配不上甄薇，絮絮叨叨說起秦頌的家有多小，還是水泥地面，雖然是兩室一廳，可是那臥室小得只能放下一個一米二的床……

　　甄薇低下頭聽著，沒說話，其實，甄家又好到哪裡去？

　　她已經過慣這種生活了，倒不覺得有多苦。

　　甄媽媽說著說著，想起甄薇的大手大腳，就又罵了起來：「你說你，究竟脾氣像誰？誰家姑娘像你這樣大手大腳的？你窮大方個什麼呀！你工作兩年了拿回家多少錢？你……」

　　甄薇真不覺得錢是個問題，她一直覺得錢夠用就好，而且朋友出去玩，哪能老讓別人出錢？她不願意欠下人情，所以經常付賬，好在去的地方都不貴。

　　「媽，你最近和爸爸去看看房子吧！」甄薇打斷了甄媽媽長篇大論的批判。

　　甄媽媽瞪著她，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甄薇耐心解釋：「我手裡有四萬塊錢，你再添一點，湊夠百分之二十的首付，用我的公積金貸款給你和爸爸買套房！我來付月供！」

　　甄媽媽有點興奮過度，還有點不敢相信，問甄薇：

　　「你是說真的？」

　　「真的！」

　　「就怕馬家知道了不高興！」

　　甄薇有些黑線：這關馬家什麼事？

　　最後，母女兩個把這件事敲定了下來。

　　Z城現在的房價均價是六千，甄媽媽手裡有七萬塊錢，和甄薇的四萬加在一起，再湊一點夠付九十平方房子的首付了。

　　甄媽媽嘀咕道：「現在的高層坑死人了，建築面積九十平方的房子，還沒以前老房子八十平方實用面積大，真吃虧！」

　　甄薇拍拍她的肩膀：「老娘，認命吧，誰讓咱們處在社會最底層呢，就譬如食物鏈中最下面的小蝦米！明天你就和爸爸去看房子!」

　　甄老娘也聽不懂她的話，起身去找老公合計去了。

　　家裡房子太小了，甄薇在外面租房子一方面是因為單位離家太遠，一方面就是因為家裡地方太小，自己一個大姑娘家住著實在不方便。

　　晚上甄薇也就沒住下，和爸媽商量了一下就離開了。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甄薇還是決定步行回去消消食。

　　她邊走邊想著房子的事情。

　　她知道，在這個城市裡，有很多她這樣年紀的年輕人，爸媽早就給買好了房子和車，生活瀟灑自在無憂無慮。

　　這樣的人在110中學就有很多。可是，甄薇不嫉妒也不羨慕。她覺得自己能夠出力幫助自己的父母，感覺很開心。

　　第六章複雜約會

　　第二天下午三點多，甄薇在人民公園的門口和秦頌碰頭了。

　　雖然快到五月了，但是天氣一直不太正常，還冷得很。秦頌身上還是黑色的連帽衫，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運動鞋。甄薇大概能猜到他會這麼穿，自己也是穿著毛衣牛仔褲運動鞋的，這樣看起來才相襯。

　　人民公園雖大，但是多得是過山車什麼的，更適合孩子來玩，情侶們只好往南邊的假山上走。秦頌就引著甄薇往假山那邊走。

　　一路上，甄薇感覺到不少人都在看秦頌，尤其是女的，有的看得還特別露骨，明明走過秦頌身邊時已經側著臉看過了，可是走到前邊偏偏又屢屢回頭看個不停。

　　甄薇就對秦頌說：

　　「你是不是從小就適應了女性對你的關注？」

　　秦頌微微一笑。

　　甄薇也跟著笑起來。

　　秦頌回過頭認真地對她說：

　　「可是這個社會還是很現實的，女孩子到了該結婚的時候，考慮房子車子更多！」

　　甄薇也停下了腳步，看著他。

　　秦頌：「大四的時候，有女孩子認識我之後，特地在論壇上發一個帖子，說自己遇到了一位漂亮男生，想追他，但又強調，『和他結婚是不可能的，家裡不會同意，但是可以在一起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她把自己追求的每一個步驟都發到了論壇裡。」

　　秦頌指了指前面一棵大樹下的一個長椅，兩人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秦頌繼續說著，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

　　「她不知道的是，我也常常逛那個論壇。我在論壇裡問她，『你是不是想玩那個男生』，她答了個是。」

　　甄薇看著他那帶著笑的精緻漂亮的臉，心裡感到陣陣難過，伸手握住秦頌的手說：

　　「秦頌，那樣的女孩子畢竟是少數！」

　　秦頌側過臉來看了看她，說：

　　「你可是我媽媽看中的人，說你又溫柔又大方，又勤快又不愛說話，」秦頌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還說你長得很好看！」

　　甄薇聽了這麼多誇讚，臉都有些紅了。

　　秦頌看著她白裡透出些緋紅的臉，眼睛裡帶著些憐惜：

　　「甄薇，溫玉晚上請客，他通知你沒有？」

　　「通知了。」

　　「那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嗯。」

　　坐了一會兒，兩個人開始沿著假山上的小路往南走。

　　兩人一起在外面逛街，中間還去路邊的小咖啡店喝了杯咖啡。

　　到六點的時候，兩個人打個車就去鴻茂齋了。

　　溫玉、王璐和陸離已經到了。

　　溫玉本來和王璐陸離在包間裡，後來借口抽煙出去了。他在門口的法國梧桐下站著，剛抽出一根煙，還沒來得及點著，就看到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秦頌先下車，然後甄薇也下來了，兩人並排往這邊走了過來。

　　甄薇的長髮沒有紮起來，垂了下來披在肩上，更襯得面白如玉眼睛清朗。她似乎邊走邊和秦頌說著什麼，笑得很甜蜜的樣子。

　　秦頌先看到了溫玉，笑著打了個招呼。

　　甄薇已經決心把溫玉當做好兄弟了，做了快半個月的心理建設，還是頗為有用的。她看到溫玉，雖然心跳還是有些加速的跡象，但是表面上看去還是很平靜的。

　　她也笑著打了個招呼，說：

　　「悶蚊子，讓你請客可夠不容易的！」

　　「悶蚊子？」秦頌有點好奇。

　　「高中的時候我給他起的外號，誰讓他整天悶聲不響呢！」

　　秦頌笑了起來。

　　溫玉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溫玉準備的有酒，是杏花村汾酒，而且還是挺貴的那種。

　　陸離拿起酒瓶子一人倒了一杯，給溫玉倒的時候，溫玉說自己要開車不能喝，結果就秦頌和陸離喝了起來。

　　甄薇其實不太愛吃這種有些清淡的涮鍋。

　　她本來想找個機會問王璐一下為什麼一直沒見溫玉的女朋友，可是王璐這次和她離得有點遠，就一直沒機會問。

　　到飯局結束的時候，陸離和秦頌已經幹完了一瓶酒。陸離的臉脖子都是紅通通的，走路也搖搖晃晃，王璐只好攙著他走。

　　秦頌的皮膚喝過酒卻更白了，腳步也很正常，就是不再說話。

　　溫玉把他那個三手昌河開了出來，準備送這幾個人回家。

　　秦頌對甄薇說：「甄薇，我喝得有點多，不能送你了。」又回頭對溫玉說：

　　「悶蚊子，好哥們，幫我送送甄薇。」

　　一聽他叫溫玉「悶蚊子」，甄薇就知道他一定是喝得夠嗆。

　　陸離和王璐住在行政區，所以決定先送陸離和王璐。

　　麵包車開到秦頌家附近的時候，秦頌讓溫玉把車停在了路邊，說了聲「我先下車」，就拉開車門下去了，下了車，他還回頭對溫玉說：

　　「蚊子，記得送甄薇回家啊！」

　　說完，拉上車門，搖搖晃晃離開了。

　　到了陸離家樓下，王璐攙著陸離下了車，看他倆進了樓洞，溫玉和甄薇這才上了車。甄薇坐在了駕駛座旁邊。

　　「甄薇，我前幾天回了趟J城，給你捎了點東西，你跟我去拿一下。」溫玉邊開車邊對甄薇說。

　　甄薇答應了一聲。

　　到了溫玉辦事處所在的大廈，溫玉停好車，兩人就一起上了樓。

　　溫玉打開防盜門，又打開了燈。

　　甄薇看到裡邊已經很像那麼回事了，像普通公司一樣隔成一小間一小間的，每小間各擺著一台電腦。甚至打印機複印機傳真機什麼的都很齊全。

　　溫玉一直走到最裡面，拿鑰匙打開裡面的門，走了進去。甄薇也跟著走了進去。

　　誰知道外面那麼光鮮，裡面還是很簡陋。

　　空蕩蕩的房間裡就擺著原來那張小彈簧床，上面就鋪著個絲綿墊子，四面墊子上放著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夏涼被，連枕頭都沒有。

　　「悶蚊子，你就住這裡？」甄薇問溫玉。

　　溫玉答應了一聲，從彈簧床下面拖出一個紙箱子。

　　紙箱子上印著「蘭花醋業」四個字。

　　甄薇這才知道原來溫玉捎來的東西就是這一箱醋。

　　到了甄薇樓下，停好車後，甄薇在前邊走，溫玉提著紙箱子跟在後邊。

　　到了門口，甄薇打開門溫玉跟著走了進去。

　　甄薇打開了燈，溫玉這才開清楚甄薇的家。

　　她的家真的是袖珍型的家。

　　客廳面積很小，可是收拾得很溫馨，淺綠色的單人沙發，淺綠色的茶几，粉紫色的牆上掛著幅十字繡，繡的是英國的一個有名的古堡。

　　甄薇幫溫玉沖了杯蜂蜜水，說了聲「等我一會兒」就進了臥室。

　　溫玉就坐在沙發上等著。

　　甄薇的沙發很舒服，人坐進去好像陷進去一樣，軟軟的，簡直不想動了。

　　沒多久，甄薇就拖著個大大的旅行包出來了。

　　她把旅行包推到溫玉面前說：

　　「這些東西你別嫌棄，枕頭是我買的時候買了一對，我自己只用一個，那個就多了出來；被子是我媽給我新做的，我還沒挨過身呢；兩個床單是我上大學時用的，雖然有些舊，可是棉質很好，特別軟，我這裡只有這兩個是單人床鋪的。」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完才接著說：

　　「你那裡實在是太空了，現在又是寒流的，冷得反常。」

　　溫玉坐在那裡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

　　「牆上那個十字繡是你自己繡的？」

　　甄薇看了看牆上的十字繡，點了點頭。

　　「你喜歡英國城堡？」

　　甄薇笑了：「你記不記得，高一的時候你送我的那套書？」

　　溫玉想了想點了點頭。

　　「就是你那套奧斯汀讓我迷上了英國，」她又往他的杯子裡續了點水，「我已經攢了兩年錢，想著去英國看看呢！」

　　「你很想去？」溫玉問。

　　甄薇的臉變得有些落寞：「現在不可能了。」

　　溫玉用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我準備把錢給我媽買房子用。」

　　溫玉低頭沉思。

　　甄薇很快又恢復了興致，說：

　　「不過，我還會繼續攢錢的，一定要去英國看看，我早就計劃好行程了，簡奧斯汀的故居，狄更斯的故居，還有莎士比亞的故居，這些都是一定要去看的！」

　　溫玉抬起頭看著甄薇。

　　甄薇說得高興，眼睛裡彷彿也帶著光芒。

　　溫玉窩進沙發裡，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甄薇，聽甄薇說著她的想法。

　　甄薇興高采烈說了半天，才發現氣氛有點詭異，甫一接觸到溫玉的眼睛，她的心就砰砰直跳，再也說不下去了。

　　溫玉看她不說了，就問：

　　「甄薇，你什麼時候有長一點的假期？」

　　「呃？」甄薇有些發呆，「到七月份和八月份吧，學校放暑假。」

　　溫玉又不說話了，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甄薇也不說話，手裡端著杯子，倚在臥室的門框上把手裡的杯子晃來晃去。

　　不知過了多久，溫玉站起了說：

　　「我走了。」

　　說罷彎腰提起甄薇拿出來的大旅行包，走到門口頓了頓，卻沒說什麼，打開防盜門就走了。

　　甄薇看到他離開，聽到防盜門「卡達」了一聲，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外面又傳來敲門聲，甄薇沒多想就上前打開了門，原來是溫玉。

　　溫玉皺著眉頭看著甄薇：

　　「你怎麼不問問是誰就開門？」

　　甄薇嘟著嘴瞪著他：「我還以為是你！」

　　她看溫玉依舊皺著眉頭不再說話，就問：

　　「悶蚊子，還有什麼事？」

　　溫玉垂著眼簾，看不清表情：

　　「你的錢夠不夠用？」

　　甄薇沒想到他問這個，一時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做出個詢問的表情。

　　「你不是說要給你爸媽出錢買房子嗎？」

　　甄薇沒想到溫玉居然會想到這個，有些感動，忙說：

　　「已經夠了！」

　　「真的？」

　　「真的！」

　　溫玉這才扭頭離開。

　　甄薇跟到了門口，看著溫玉下樓梯。

　　溫玉身材瘦高，兩條長腿一次下兩三磴，很快就轉了過去看不見了，甄薇只聽到他下樓梯的腳步聲。

　　五一長假甄薇陪著爸媽看了好幾天房，終於定下了南郊橄欖城一個九十平方的兩室一廳，樓層是三樓，也不高，適合甄爸甄媽養老住。

　　五一長假結束之後，甄薇一邊上班，一邊抽空開始辦理公積金貸款手續。等忙完這些東西，她才喘了一口氣，開始放鬆一點了。正好秦頌來找她去K城玩，星期天兩人就坐城際公交一起去了一趟和Z城相鄰的K城。

　　到了K城，上午兩人去了翰園碑林。

　　翰園碑林有很多碑文，很有特色，可是幾乎沒人去看。甄薇和秦頌卻很感興趣，一起研究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又爬山、鑽山洞、蕩鞦韆，玩得開心極了。

　　甄薇很久沒有這樣放鬆了，像個孩子一樣開心極了。

　　快中午的時候，他們準備離開翰園碑林，為了少繞一點路，就又從假山那裡翻了過去。

　　到了假山小徑的最後一截，一塊大石頭凸了出來，距離地面有點高，甄薇和秦頌這才意識到在假山上已經走錯路了，想回去又不願繞路，秦頌就扶著石頭跳了下去，然後回身向著甄薇伸出了雙手。

　　甄薇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覺得兩個人的關係沒那麼接近，這樣跳下去未免有投懷送抱的嫌疑，正在猶疑，秦頌笑著說：

　　「妹子，跳下來吧，你懷疑我的臂力麼？」

　　甄薇看著他那精緻漂亮的臉，心想：向這樣漂亮的男人投懷送抱的機會這輩子有可能就這一次了，為什麼不膽大一次呢？

　　她對秦頌說：「秦頌，你可要接好了！」

　　秦頌又往前站了一點，仰著臉看著甄薇。

　　他的眼睛大大的，雙眼皮很明顯，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樣，鼻子很高，皮膚又很白，看起來好像畫中的人物一樣。

　　甄薇在心裡念了「一二三」就跳了下去。

　　秦頌穩穩地接住了她，抱著她轉了個身，輕輕放在了地上。

　　甄薇跳下來被他抱住之後，感受到秦頌硬硬的胸膛，聞到一股很清澈的味道。

　　她忽然覺得心跳得有些快，臉有點發燒。

　　中午兩人去第一樓吃灌湯包。

　　裡面人太多了，K城第一樓的灌湯包名氣太大，裡面排著隊等待就餐的人很多，甄薇和秦頌排了半天隊，好不容易才輪到了一個位置。

　　甄薇要秦頌先坐下，秦頌卻讓甄薇先坐下，最後兩人相視一笑都沒坐下，一直等到了有兩個位置空出才做了下來，吃到了慕名已久的K城灌湯包。

　　下午兩個人就在鼓樓和馬道街附近逛街。先是逛了馬道街，甄薇看上了一個手鏈，就是覺得有些貴，她還在猶豫，秦頌已經過去付了帳。

　　甄薇覺得很不好意思，要把錢還給秦頌，秦頌就笑了，說：

　　「給我個表現機會吧，這可是我第一次給女生買禮物！」

　　甄薇只好作罷。

　　兩個人又去逛書店街。

　　K城的書店街兩旁幾乎都是書店，有些書店有一些特價書也是正版，只不過放的久了，因此按書的定價折價出售，不但便宜，而且有不少好書。

　　在一個很古舊的書店裡，甄薇用便宜到不可思議的價錢買到了一套左拉選集，很重，秦頌就幫她提著。

　　她忍不住又去逛下一個書店，又淘到一本安妮勃朗特的《女房客》，才花了三塊五。甄薇開心死了，興高采烈地對秦頌說：

　　「我們學校圖書館又一本，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想自己買一本收藏，可是就是買不到。沒想到今天這麼幸運！」

　　秦頌抿著嘴看著她笑。他從來沒見過甄薇這樣開心這樣放鬆，看到這樣的她，他自己也覺得很開心，那些煩心的事情也彷彿不太在意了。

　　兩個人一直逛到了鼓樓夜市開始。

　　甄薇和秦頌中午吃的不多，又逛了一下午，早就餓了，兩人一人吃了一碗杏仁茶，又一人吃了一個羊肉炕饃，看到旁邊有賣炒涼粉的，兩人又一人吃了一小碗。

　　最後，甄薇已經飽了，可是又想喝雞血湯。於是兩個人買了一碗分著喝了。

　　最後，兩人都撐得不得了，甄薇捧著肚子對秦頌說：

　　「哎呀，真是太好吃了！我以前在這裡上學的時候最喜歡吃那個羊肉炕饃，一畢業兩年沒吃過了，想得不得了，還是想念中的味道啊！真美味！」

　　秦頌微笑著看著她，突然很想在她頭頂上摸摸，最後終於忍住了。

　　這時候，晚上睡在哪裡的問題浮上了水面。

　　第七章正式交往

　　甄薇和秦頌把鼓樓夜市逛了個遍。

　　最後，秦頌提著甄薇買的書，甄薇拿著兩人的包，開始商量晚上的住宿問題了。

　　秦頌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

　　「甄薇，已經十點多了，你看……」

　　甄薇忙問：「城際公交還有沒有了？」

　　「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沒有了！」

　　甄薇低著頭，看著腳尖，想了想才說：

　　「那怎麼辦？」

　　「去酒店住吧！」

　　秦頌就帶著甄薇去了鼓樓附近的玉祥大酒店。

　　玉祥大酒店是個老三星酒店，看起來還不錯，甄薇也很滿意，就和秦頌商量著要兩個房間。

　　本來挺順利的，可是登記的時候人家要身份證，秦頌把自己的身份證遞了過去。可是要開兩個房間，就得要甄薇的身份證。

　　甄薇這才想起來，因為想著九點還有城際公交，沒想著會耽擱到這麼晚要在這裡住，她出來的時候就沒帶身份證。

　　秦頌就試探著說：「甄薇，要不咱倆開一個房間？」

　　甄薇想起言情小說裡男女第一次產生JQ都是因為旅店只餘一個房間，沒想到社會在發展，自己遇到了更新的情況——只拿一個身份證。

　　她想了想問秦頌：

　　「這裡的標間一晚上多少錢？」

　　「一百五十八，」秦頌又看看價目表，「起價一百五十八。」

　　甄薇開心地笑了：

　　「秦頌，咱倆從K城打車回Z城大概得多少錢？」

　　秦頌略一思索便道：

　　「一百左右。」

　　甄薇看著他直笑：

　　「那咱倆打車回家吧！」

　　秦頌也笑了。

　　兩個人提著東西，剛從玉祥大酒店的門口出來，就攔到了一輛出租車。甄薇和司機商量了一下，100塊錢把甄薇和秦頌送到家。

　　夜晚的ZK大道上，路面極寬，車輛很少。

　　司機把車開得很快。他熟知路況，知道哪裡有電子眼，快到的時候就把車速慢了下來。

　　一個小時之後，甄薇就回到了自己樓下。

　　秦頌也跟著下了車。

　　出租車司機很快開著車離開了。

　　秦頌幫著甄薇把用牛皮紙包著的書拿了上去。

　　他是第一次到甄薇這裡來。

　　本來甄薇住的這個樓外觀看起來舊的不得了，他想著裡面也好不到哪裡去的，誰知道進去之後才知道別有洞天。

　　甄薇的小屋收拾得很溫馨。

　　秦頌進去之後，看著那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粉紫色的牆壁，很是欣賞：

　　「你找人來刷的？」

　　甄薇一邊給秦頌倒水，一邊說：

　　「我自己買的漆自己調自己刷的，還不錯吧？」

　　秦頌點了點頭。

　　甄薇把一杯白開水遞給他，然後到陽台上去打開了窗子。

　　窗子一打開，一股甜香就飄了過來。原來在甄薇的窗外有一棵梧桐樹，淺紫色的桐花開了滿樹，散發著甜蜜的香味。

　　甄薇最近一直很忙，除了忙裡偷閒到陽台上匆匆忙忙澆澆花，基本上沒過來過，誰知道桐花就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開花了。

　　她站在陽台上看著那滿樹的桐花。

　　秦頌也放下杯子跟了過來。

　　甄薇的陽台又窄又小，那些花盆什麼的又佔了不少地方，結果秦頌一過來，兩個人站在那裡就有些擠。秦頌基本上是緊緊貼在甄薇後面。

　　他也隨著甄薇的眼睛看著那滿樹的花。

　　「小時候去上學的路上就有一棵梧桐樹，梧桐樹開花的時候，我就時刻準備著等梧桐花落，我好去撿梧桐花讓我媽蒸著吃。」秦頌低聲說，「可是現在看這滿樹盛放的花，卻覺得有些淒涼，開得這樣盛，衰敗的時候勢必更蕭瑟悲涼。」

　　甄薇回過頭看著他。

　　梧桐樹旁邊的路燈透過梧桐樹的枝葉照了過來，在他精緻的臉上打下斑駁的影子，看起來有些憂鬱。

　　甄薇愣愣地看著他。

　　在這樣的夜晚，四周那樣的靜，偶爾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窗口的梧桐花香源源不斷地飄進來，秦頌突然覺得心跳加速，他情不自禁霎時有些衝動。

　　他看著甄薇，低聲喚道：

　　「甄薇！」

　　「嗯。」

　　甄薇答應了一聲。

　　秦頌眼睛望著甄薇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睛彷彿帶著莫名的蠱惑，緩緩低下頭，向著甄薇的唇貼了過去。

　　甄薇好像不能動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她卻想起了溫玉。

　　「秦頌，你的水喝完了？我再給你倒點！」

　　甄薇輕輕推開秦頌，進了客廳。

　　秦頌在陽台上又呆了一會兒才進來。

　　下面的氣氛就有些尷尬了。

　　秦頌拿起水杯一口氣喝完，然後起身對甄薇說：

　　「甄薇，我回去了！」

　　甄薇知道這時候下去打車不太容易，應該讓秦頌在這裡住一夜，可是她就是開不了那個口。

　　秦頌離開之後，甄薇打開窗子往樓下看。

　　她看到秦頌背著包，在自己樓下站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秦頌才沿著街邊往前走去。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很快，秦頌就走遠了。

　　甄薇洗洗就睡了。

　　躺在床上，她覺得很累，可是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她在想，如果把秦頌換成溫玉，她會不會讓他留下。

　　答案是會。

　　甄薇發現自己還是無可救藥地喜歡著溫玉。

　　即使王璐說溫玉已經有女朋友了，即使秦頌溫柔體貼又漂亮，即使她知道自己從來沒得到過溫玉的回應，可是她的心裡還是他，只有他。

　　甄薇覺得鼻子酸得不得了，心臟也有些抽搐。

　　她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克服自己的內心，一定要！

　　星期一甄薇上班又差點遲到。

　　何方在學校大門口執勤，一看到甄薇就笑了：

　　「小甄，你什麼時候變成國寶大熊貓了？」

　　甄薇到辦公室一照鏡子，發現自己的臉黃黃的，眼睛下面發青，難看死了。

　　到了晚上下班，甄薇就主動給秦頌打了個電話，說想請秦頌吃飯，感謝他陪自己去K城玩。

　　秦頌早就下班了，剛回家，馬上就說：

　　「好，你等著我，我去接你！」

　　甄薇剛下樓，就看到秦頌騎著個腳踏車來了。

　　她笑嘻嘻站在那裡看著秦頌，秦頌也笑了，用腳支著地停了下來：

　　「甄薇，想吃什麼？」

　　甄薇想了想，她聽媽媽說秦頌家和自己家差不多，那就是沒錢了，就不想讓他多花錢：

　　「我請客，你想吃什麼？」

　　秦頌側頭看著她笑：

　　「哪有要女生請客的！我請你吧！」

　　甄薇就說：「那我們去夜市攤隨便吃點吧！」

　　秦頌從腳踏車上跳了下來，笑吟吟看著甄薇，問：

　　「甄薇，一個月多少工資？」

　　甄薇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就說：

　　「兩千多吧!」

　　秦頌看著她，眼裡帶笑：

　　「甄薇，我除了每月固定的工資之外，還有職位津貼，另外在外面也接一些私活，收入是你的好幾倍，以後就不要和我搶著付錢了！」

　　甄薇知道他指的是在K城玩的時候自己搶著付賬的事，就笑了笑，沒說話。

　　秦頌用眼睛示意甄薇坐上腳踏車的後座。

　　甄薇從來沒坐過男子的腳踏車後座，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秦頌說了聲「坐穩」，就蹬著車往前了。

　　甄薇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上，夏天已經來了，秦頌穿了件寬大的白色的休閒棉襯衫，衣服被風一吹就揚了起來，掃到了甄薇的臉上。他的衣服帶著股淡淡的肥皂的氣息，很乾淨，也很好聞。

　　遇到路面不太平整的地方，甄薇坐在後面就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時候就觸到了秦頌的背。他的背瘦瘦的，硬硬的，有些單薄。甄薇突然覺得自己以前是那麼寂寞，她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想把自己的臉貼到秦頌的背上。

　　可是，她還是忍住了。

　　雖然後面坐著不算太瘦的甄薇，可是秦頌車騎得很穩，而且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到了目的地了。

　　秦頌定的地方離甄薇家不遠，是一個叫溫馨園的酒店，裡面的烤鴨頗有特色。

　　這時候正是飯點，飯店裡客人很多，觥籌交錯，熱鬧極了。

　　秦頌早就訂好包間了，在二樓最裡面。

　　甄薇一進門，看到這樣熱鬧的景象，頓時有些躊躇。秦頌很自然地伸出手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秦頌的手指修長乾燥而清涼，被這樣的一雙手包圍著，甄薇覺得很安全，她第一次有了一種被保護著的感覺，感覺很是新奇，卻帶著些淒涼。

　　大概秦頌提前打過電話了，菜上得很快。

　　吃飯的時候，秦頌話很少，他一直在傾聽甄薇說話。

　　甄薇對著秦頌敞開了心扉，唧唧呱呱講著自己上醫專時的一些趣事，以及工作中遇到的一些趣事。

　　秦頌看著她，眼睛裡流露出溫情。

　　這時，一位服務生敲敲門走了進來，把一束粉紅色的玫瑰花遞給了秦頌，低聲說了句什麼就離開了。

　　甄薇大概明白了，坐在那裡，有些驚訝地看著秦頌。

　　秦頌微笑著把玫瑰花遞給甄薇。

　　甄薇接過花，眼睛和鼻子卻有些酸澀，藉著聞花的香氣，她把臉埋進玫瑰花裡，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說：

　　「謝謝你，秦頌！」

　　她眨了眨眼睛，臉微微側著揚起，似乎想讓淚水倒回去：

　　「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第一束花！謝謝你！」

　　秦頌伸出右手蓋在了她的手上，烏黑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她：

　　「甄薇，這也是我第一次送花給女孩子！」他頓了頓才說，「甄薇，我們交往吧！」

　　「甄薇，我們交往吧！」

　　這句話甄薇六年前到現在一直就想聽到，可是，那個人一直沒有說。

　　甄薇已經等得無望了。

　　她終於聽到了這句話。

　　她覺得很開心。

　　所以流眼淚。

　　「秦頌，我們交往吧！」

　　這是她的回答。

　　從酒店出來，秦頌一手推著腳踏車，一手牽著甄薇的手，兩人一起慢慢地走著。

　　雖然已經是夏季了，可是晚上並不熱，晚風輕輕吹著，還有些涼爽的感覺。

　　甄薇穿著件白色的連衣裙，又長又直的黑髮高高紮起垂在了身後，劉海斜著梳了過去，兩個耳垂上一閃一閃的，秦頌看了好幾次才看清楚原來是兩粒水鑽，在路燈下閃著光。

　　起初，兩個人都不說話。

　　後來快走到拐彎的時候，甄薇就問：

　　「秦頌，你後悔沒有？」

　　秦頌停了下來，靜靜看著她，眼神專註：

　　「甄薇，我只是開心極了！」

　　他的臉距離她的很近很近，近到她能看清楚他那濃黑翹起的長睫毛，「甄薇，你是我交往的第一個女孩子，我很喜歡你！」

　　甄薇忽然覺得心裡甜極了。

　　晚上在床上躺了很久，甄薇還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索性起來沖了個涼水澡，這才慢慢睡著了。

　　接下來的兩天，秦頌接了個私活，有點忙，他和甄薇沒有時間見面，就在QQ上互相留言。

　　星期四的晚上，甄薇剛回到家打開電腦，門鈴就響了。

　　她打開門，發現溫玉站在外邊。

　　兩個星期沒見溫玉，溫玉似乎更瘦了，額角帶著細細的汗，提著個黑色的包站在外邊。

　　甄薇忙讓他進來，看他臉上有汗，想起自己還沒開空調，慌忙起身打開空調，又從冰箱裡拿了瓶自己製作的蜂蜜綠茶遞給溫玉：

　　「悶蚊子，最近幹嗎去了？有一段時間沒見你的影子了。」

　　溫玉接過瓶子，猛地往嘴裡倒了一氣，才說：

　　「我回J城了兩星期。」

　　甄薇以為又是生意上的事情，就「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自己也拿了瓶蜂蜜綠茶在溫玉對面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她不說話，溫玉也不說話。

　　溫玉坐在沙發裡，默默喝著綠茶，似乎滿腹的心事。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看甄薇，很快又低下頭去，繼續想自己的心事。

　　甄薇因為和秦頌確定了關係，見著了溫玉還是覺得心跳加速，可是比起以前，已經鎮定太多了。她看溫玉似乎不打算說話，知道他一向如此，就問：

　　「你吃晚飯沒有？」

　　溫玉搖了搖頭。

　　甄薇就起身道：

　　「吃麵嗎？我給你下掛面好不好？」

　　溫玉抬起頭看著她，點了點頭。

　　甄薇到廚房去拿出肉絲解凍，做了一碗肉絲面端了出來。

　　溫玉開始吃麵。

　　他很快就吃完了。

　　甄薇剛要端走空碗，就聽到溫玉說：

　　「甄薇，我們交往吧！」

　　「啪」的一聲，甄薇手裡的碗掉在了地上，全碎了。

　　沾著麵條的碗在地下碎成了一片片的，甄薇看著那些白色的碎片，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她的心裡一陣陣的歡喜，歡喜得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又問了一次：

　　「你說什麼？」

　　「甄薇，我們結婚好不好？」

　　溫玉坐在沙發裡專注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音。

　　甄薇這才確定她真的聽到溫玉說了這句話。

　　她一直在等著溫玉的這句話。

　　等得心都疼了，等得都不抱希望了。

　　可是，現在已經晚了。

　　她沒有再說話，蹲下來開始撿地下的碎碗片。

　　溫玉走了過來，把她拉了起來，自己蹲下身子開始撿那些碎碗片。

　　他把大一點的碗片撿完，又拿來掃帚把地掃了，然後問甄薇：

　　「拖把在哪裡？」

　　甄薇指了指衛生間。

　　溫玉又拿了拖把把地下拖得乾乾淨淨。

　　這時候，他看到甄薇坐在一個小小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走了過去，蹲在甄薇對面。

　　甄薇一抬起頭就看到了溫玉的眼睛，那細長的眼尾上翹的鳳眼，多麼好看，此時正在專注地看著自己，等著自己的回答。

　　也許是房間裡空調的度數調得太低了，甄薇覺得冷極了，她抱住肩膀坐在那裡。

　　溫玉此時離她很近，看得見她的斜劉海垂了下來，擋住了眼睛，看不出她的神色，只覺得她似乎很冷。

　　他起身關上了空調，然後過來從後面抱住了甄薇。

　　甄薇一動不動任他抱著。

　　她的心裡很亂。

　　最後，她還是推開了他，起身坐在了沙發裡。

　　溫玉坐在她剛才坐的小凳子上面，眼睛裡滿是期待，可是她依然還是要說出來：

　　「溫玉，太晚了，我和秦頌已經確定了關係。」

　　說完，她看著溫玉。

　　溫玉微微瞇了瞇眼，薄薄的唇撇了撇，做出一個鄙視的眼神，卻沒說什麼。

　　甄薇低下頭不再說話。

　　溫玉沉默了一會兒方說：

　　「甄薇，你真的已經做出了決定？」

　　甄薇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他：

　　「是的，我已經做出了決定。」

　　溫玉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頭，他直直看著甄薇，聲音很低沉：

　　「甄薇，但願你不後悔！」

　　說完，他起身推開門就離開了。

　　甄薇沒有起身。

　　她聽見防盜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然後聽到溫玉急速下樓的腳步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甄薇才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了臥室，甩掉了脫鞋，然後躺到了床上，拉上了被子，眼淚奪眶而出。

　　她知道如果讓她的心來做決定的話，她一定會什麼都不管，馬上答應他。

　　可是，甄薇這次用了大腦，她知道自己已經答應了秦頌。

　　第二天下班，她才發現溫玉帶來的黑包還在地下放著。她打開一看，裡面是幾疊厚度差不多的粉紅鈔票。

　　她想了想，拉上拉鏈，把包收了起來，想找個機會還給溫玉。

　　秦頌把接的那個活做完之後就過來找甄薇了。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上午，他在甄薇樓下等著甄薇。

　　甄薇下來的時候，他就站在樓門正對的大樹旁，一眼就看到了甄薇。

　　才幾天沒見，一向有些圓潤的甄薇彷彿瘦了很多，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裙子，更是襯得臉色蒼白腰肢纖細，好像一陣風都能把她刮走似的。

　　秦頌忙迎了上去，問她：

　　「甄薇，你怎麼了？」

　　甄薇笑了笑：「前幾天嗓子發炎，身體有點不舒服，現在都已經好了。」

　　秦頌湊近她細細看了看，說：

　　「甄薇，走，我們先去轉轉，然後去吃點好東西，幫你補一補。」

　　秦頌帶甄薇去了一個剛開盤發售的樓盤。

　　一進售樓部，他就扶著甄薇坐了下來，然後自己拿了一疊宣傳材料和售樓員交談。

　　甄薇這才看出秦頌原來是帶她來看房，她就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動。

　　秦頌選了幾個戶型，拿著圖讓甄薇來看。

　　甄薇拿著戶型圖在看，他在一邊說：

　　「我工作這幾年，加上股票，大概有二十萬，可以先付首付。」

　　甄薇放下戶型圖，看著秦頌，秦頌也正在看她，他大大的眼睛裡蕩漾著神采。

　　甄薇心裡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秦頌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甄薇，我或許不夠優秀，或許不夠浪漫，但是我想為你改變，我想給你一個幸福的未來！」

　　甄薇的眼睛濕潤了，她也看著他：

　　「秦頌，我也想讓你幸福。」

　　最後，甄薇和秦頌看中了一個110平方的三室一廳，他們商量著再看看別的樓盤再做決定。

　　中午，秦頌帶著甄薇去了王記私房菜。

　　他特地給甄薇點了一個補身的天馬烏雞湯，別的菜也都很清淡。點完菜，他對甄薇說：

　　「我知道你愛吃麻辣口味的，可是你嗓子發炎就吃清淡點好了。」

　　吃完午飯，秦頌微笑著問甄薇：

　　「到我家去看看好不好？你還沒去過我那兒呢！」

　　甄薇倒沒多說什麼，於是兩人去了秦頌的住處。

　　第八章錢和房子

　　秦頌也沒和父母住在一起，他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

　　甄薇和秦頌一起進去的時候，發現秦頌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甄薇沒想到一個大男人的家會這樣整潔乾淨。

　　客廳不大，牆上掛著一個電視，電視對面擺著兩張單人沙發，沙發前擺著一個茶几。

　　秦頌打開了自己的臥室，讓甄薇進去。

　　他的房間一看就是男人的房間，床上鋪著藍白格子的床單，枕頭也是藍白格子的，就連薄被上的被套也是藍白格子的。

　　床頭放著檯燈，檯燈也是偏男性化的，線條很硬。

　　在房間最靠裡的地方，擺著兩個電腦，一個是台式機，一個是筆記本。電腦桌上還擺著一摞摞的文件，看來這也是秦頌做私活的地方。

　　整個下午秦頌和甄薇一人一個電腦，一個在看玄幻文，一個讀言情小說，倒也和諧。

　　兩個人像孩子一樣，不但看，還要在一起談論。兩人邊看書邊討論，一直看到了下午六點多。

　　秦頌提議一起去菜場買菜。

　　兩人一起去買了菜。回來後秦頌燒了個青菜燒腐竹和回鍋肉，味道還真不錯。

　　吃完飯收拾完甄薇就說要回家，秦頌提出要送她，甄薇忙說：

　　「不用了！距離又不算遠，我打算走路回去呢！」

　　秦頌笑著說：「甄薇，你現在可是我女朋友，我當然得充當護花使者了！」

　　甄薇蹙著鼻子道：「我不是花，我是狗尾巴草！」

　　兩人說笑著就出了門。

　　雖是夏季，但是天氣有些反常，風很大的樣子。

　　甄薇黑色的裙擺被風刮著，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她捂著裙子，在風中似乎有些瑟縮。

　　秦頌上前攬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剛觸到她的腰，甄薇就顫抖了一下，似乎想推開秦頌，最後終於沒有行動。

　　秦頌的臂彎似乎很安全，兩人就這樣慢慢走著。

　　到了甄薇家樓下，秦頌鬆開了甄薇，兩人面對面站著。甄薇剛想說「再見」，可是又想到兩人現在是情侶，就變成了句「要不要上去坐坐」。

　　秦頌點了點頭。

　　兩人開始上樓，秦頌似乎有心事的樣子，沒怎麼說話。

　　到了甄薇房門口，甄薇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防盜門從裡面打開了，甄薇的媽媽站在裡面。

　　一看到甄薇和秦頌在一起，甄媽媽臉上就帶出了笑來，招呼秦頌：

　　「哎呀，是小秦呀！快進來！」

　　轉身又對一旁目瞪口呆的甄薇說：

　　「甄薇，我來給你收拾一下房子！」

　　甄薇知道自己媽媽是來檢查自己的私生活是不是清白的，當著秦頌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就跟著進去了。

　　進門之後，甄媽媽一邊指揮著甄薇去倒水，一邊把秦頌讓到沙發上坐下。她自己坐在一邊，看著秦頌漂亮的臉，越看越歡喜：

　　「小秦，我今天還和你媽說起你呢，真是越長越帥，怪不得你媽老是誇你！」

　　秦頌不知道說什麼好。

　　甄媽媽又問：「小秦，最近工作忙不忙啊？在公司幹著開心不開心？」

　　甄薇正端著兩杯水過來，聽到自家媽媽這樣問，就知道甄媽媽的意圖了——下句應該就是要問秦頌的收入了！

　　果真，在秦頌回答了自己在一個小公司上班之後，甄媽媽就笑瞇瞇看著秦頌，問道：

　　「小秦，那你一個月拿——」

　　「媽，我爸呢？」

　　甄薇放下水杯，打斷了自己媽媽的問話。

　　甄媽媽對甄薇做了個「一邊去，別煩老娘」的手勢，繼續追問秦頌：

　　「小秦——」

　　甄薇實在煩自己媽媽這樣市儈，過來對秦頌說：

　　「秦頌，你晚上不是還有事嗎？」

　　秦頌忙起身對甄媽媽說：

　　「張姨，我公司還有點事需要去處理，我得先走了！再見！」

　　甄媽媽意猶未盡地起身要送秦頌，甄薇忙攔住他道：「媽，我送就好了，你幫我把房間整理一下！」

　　到了樓下，甄薇才對秦頌說：

　　「秦頌，真對不起，我媽媽這樣子真是太過分了！」

　　秦頌笑了笑：「張姨也是關心你才這樣！關心則亂嘛！」

　　甄薇知道自己媽媽就是這個樣子，做什麼事就先提錢，既市儈又小市民，還不講究方式方法，偏偏又真的是關心自己。她以前在媽媽的壓力下也相過幾回親，每次剛進一步媽媽就來這一手，弄得她也尷尬得不得了。

　　在相親這件事上，甄薇一直都是無可無不可的，因為她自己根本沒打算通過相親找一個對象。可是現在對秦頌她是真的有好感，想和秦頌一起開始一段新的人生的，沒想到媽媽又來了這一手。

　　她就覺得很委屈，對秦頌說：

　　「我和媽媽就是談不來，我和爸爸永遠也達不到她的要求，讓她一直不滿，老是說『結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我找一個收入高有房子的男的。可是，人的感情哪能這樣算？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想按她說的這樣去做……」

　　甄薇一向很能忍的，這些家事她也沒和別人提起過，連王璐都沒說過，不知道為什麼就和秦頌說了起來，彷彿覺得秦頌一定能理解她似的。

　　秦頌聽著甄薇絮絮說著，她含著眼淚的眼睛，蒼白的膚色，讓他產生了一種類似憐惜的感情，他終於伸出了手，在甄薇頭上摩了摩，想著安慰她的話。

　　「甄薇，咱倆的家庭真的很相似！我媽不也這樣，老是想安排好我的生活。我們兩個一起努力吧！」

　　甄薇點了點頭：「嗯，一起努力！」

　　甄薇回到家裡之後，甄媽媽正在床上坐著，拉開溫玉那個黑包往裡看呢！

　　甄薇趕緊跑過去，試圖拿過那個包：

　　「媽，這是我一個同學忘到我這裡的！」

　　甄媽媽抓住包不放，從包裡拿出了好幾樣東西，邊往外拿邊仔細地看：

　　「這是錢！多少錢呢？」

　　甄媽媽拿著一疊錢，沾著些唾沫把錢數了一遍，數完好像還不相信，又數了一遍，最後把包裡那幾疊錢全都拿了出來，又數了一數，才道：

　　「整整五萬！」

　　甄薇這段時間心裡很亂，一直沒有打開溫玉的包細看，想還給溫玉又不知道見了溫玉該說什麼話，溫玉的包就一直留在了這裡，溫玉自己也沒來取。

　　甄媽媽把錢都掏了出來，然後又在裡面掏出了一個文件夾，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份康健國際旅行社的宣傳單。

　　甄媽媽念道：「歐洲游——十五天——英國十天——港往返——甄薇，你要去歐洲玩？」

　　甄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大：「你有這錢為什麼不給媽媽？你難道不知道我在為裝修的錢發愁嗎？你不知道我和你爸在到處借錢嗎……」

　　甄薇還真不知道溫玉的包裡放著這些東西，等甄媽媽發洩完了才說：

　　「媽，我那點錢不都給你了嗎？我哪能攢這麼多錢？我現在銀行卡裡只剩下四百塊錢，離發工資還有半個月呢！這真是我同學的，他來我這兒的時候忘在我這裡的，我正準備還給他呢！」

　　甄媽媽發了一頓脾氣之後，心情緩和了下來，心裡一想，也明白甄薇一個月就拿兩千多近三千塊錢的工資，絕對不可能攢這麼多錢的。

　　不過，想通之後她馬上靈機一動，對甄薇說：

　　「甄薇，你這個同學是不是很有錢？」

　　甄薇馬上警覺：「他沒什麼錢！」

　　「真的？」甄媽媽有些遺憾，「要不然倒可以問他借一點錢！」

　　甄薇有點哭笑不得：「媽，咱借錢又還不起，房子不如簡單裝一下算了！」

　　甄媽媽的眉頭馬上又豎了起來：

　　「所以才要你找個條件好的男人！對了，秦頌一個月拿多少錢？房子問題怎麼解決？」

　　甄薇忙說：「媽，我和秦頌八字還沒一撇呢，您老先省省心吧！」

　　最後，甄媽媽還是不放心，晚上就住在了甄薇這裡，就近看守著甄薇，以及——那個裝錢的黑包。因為甄媽媽睡覺的時候，把溫玉包裡的錢全掏了出來，放在了枕頭下面：

　　「甄薇，你媽我窮了一輩子，今晚枕枕這錢，得（dai）點錢氣！」

　　甄薇看著媽媽在燈光映照下摻雜了很多銀絲的頭髮，暗自歎了口氣。

　　第二天，甄媽媽壓著甄薇給溫玉打了個電話——她還是想確定一下錢到底是誰的。

　　甄薇打電話的時候，外面淅瀝嘩啦正下著大雨。

　　溫玉的電話響了好久都沒有人接。

　　甄薇正準備掛斷電話，那邊溫玉已經接了電話。

　　「甄薇？」

　　「是我，你那個包還在我這兒，我給你送去吧？」甄薇一鼓作氣把話說完，然後看了自己媽媽一眼。

　　甄媽媽笑了笑，去廚房給甄薇煎雞蛋去了。

　　溫玉咳嗽了幾下才開始說話，聲音很沙啞：

　　「你不是想去英國看簡奧斯汀故居，現在你快放暑假了，包裡錢你用吧，包裡還有旅行社的電話，錢不夠我再給你。」

　　甄薇正要說話，那邊溫玉已經鋪天蓋地地咳嗽起來。

　　甄薇在這邊聽著，她忙問：

　　「溫玉，你怎麼了？」

　　溫玉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沒什麼事——」話還沒說完，他就又咳嗽起來，咳嗽聲裡還帶著絲絲痰音，甄薇一聽就知道他的肺也出了點問題，忙追問他：

　　「溫玉，你都咳嗽成這個樣子了，趕緊去醫院吧！」

　　溫玉還沒拉得及說話，就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甄薇就有些著急：「溫玉，你那邊有人照顧你沒有？」

　　溫玉咳嗽了半天才說：「就我自己在這裡。」

　　甄薇一著急，掛了手機就開始收拾東西。

　　甄媽媽端了煎雞蛋出來，看甄薇正收拾東西往包裡放，忙問甄薇：

　　「甄薇，你幹嘛呢？」

　　甄薇就邊收拾東西邊回答道：

　　「我那同學病了，我去看看他，順便把錢給他送過去！」

　　甄薇收拾好東西，把溫玉的包和自己的包一起裝進一個塑料手提袋裡，拿著傘就要走。

　　甄媽媽忙說：「我正好也要回家，咱倆一起下樓！」

　　母女兩個打著傘在樓下攔了輛車。

　　第九章誤會產生

　　把媽媽送回家之後，甄薇就去了溫玉那裡。

　　因為是星期天，大廈裡沒多少人，甄薇到了溫玉那裡，敲了敲門，門過了一會兒才開，溫玉穿著黑T恤和長運動褲站在門後。

　　甄薇看了看溫玉，發現他兩頰發紅，嘴唇乾裂，而且似乎冷得瑟瑟發抖。

　　甄薇一邊合傘一邊對溫玉說：

　　「你都有什麼症狀？」

　　溫玉看到甄薇來，心裡歡喜極了，可是卻板著臉說：

　　「你來做什麼？」

　　話音剛落就又趴在一邊咳嗽起來，一直咳嗽到發不出聲音。

　　甄薇也不理他，扶著他就往裡邊走。

　　整個辦事處辦公用具電腦什麼的井井有條，可是因為沒有人，拉著窗簾，又沒有開燈，就顯得有些暗。

　　甄薇徑直扶著溫玉走進溫玉的臥室，發現裡面還是空蕩蕩的，只在靠牆的地方支著一張單人床，床上的床單、被子和枕頭還是甄薇給他的。

　　溫玉在床上坐了下來，甄薇從自己的包裡掏出溫度計，甩了幾下遞給溫玉。

　　溫玉量過之後甄薇接過來一看，已經燒到了三十九度了，就趕緊說：

　　「拿上身份證，我帶你去醫院！」

　　溫玉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已經冷得直打寒顫，而且又開始咳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到醫院之後，一檢查，是氣管和咽喉發炎，當下就留在醫院準備打吊針。打針前，甄薇忙問溫玉吃早飯沒有。

　　溫玉燒得都有些迷迷糊糊了，只說了句「沒」。

　　這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甄薇就下樓到醫院門口幫溫玉買了一碗小米粥和兩個包子。

　　溫玉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了，甄薇一把飯端進來他就聞到了味道，看著甄薇，就是不說話，但是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甄薇也聽到了，就把包子先放一邊，然後自己拿著湯匙一勺一勺地餵他吃。溫玉喝完稀飯，包子卻吃不下了。

　　喂溫玉吃完飯，甄薇又幫他擦了擦嘴，然後就去叫護士來扎針了。

　　等一切安頓下來，甄薇發現溫玉已經躺在打針的躺椅上睡著了。

　　她起身去找相熟的護士拿了一個毯子幫他搭在身上，自己就坐在一邊守著。

　　熟睡的溫玉看上去眉目舒展了很多，不再像平時看上去那麼面無表情。

　　溫玉睡著的時候，護士又來換了兩瓶水。

　　第三瓶水還沒打完，溫玉就醒了。他眼睜睜看著甄薇，就是不說話。甄薇馬上看出他神情有異，就試探著問：

　　「你是不是想要小便？」

　　溫玉不說話，小麥色的臉就透出些紅來。

　　甄薇馬上就明白了，掀開溫玉身上的毯子，扶著溫玉站了起來，然後高高舉著輸液瓶和溫玉一起往衛生間走。

　　到了衛生間門口，甄薇把瓶子遞給溫玉，自己留在了外面。

　　溫玉過了一會兒才出來。

　　回到打針室之後，甄薇看溫玉精神好一點了，就問溫玉：「要不要給你女朋友打個電話？」

　　溫玉看著她，有點吃驚：

　　「什麼？」

　　「你女朋友啊！」

　　「我沒有女朋友！」

　　甄薇笑著說：「你騙鬼呢！王璐都告訴我了！」

　　溫玉還是很認真的樣子：「我真的沒有女朋友！」

　　甄薇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又問：

　　「那你在Z城有親戚沒有？」

　　「沒有。」

　　甄薇也有點著急了：「那你明天和後天還得來打針呢！」

　　溫玉不說話，就躺在那裡看著甄薇。

　　把甄薇看得心軟了，就說：

　　「我明天後天請假在醫院陪你好了！」

　　溫玉就笑了。

　　打完針，甄薇陪著溫玉回到溫玉那個辦事處。

　　溫玉說想吃手工面。

　　甄薇茫然四顧，溫玉這裡除了能上網睡覺，別的什麼也做不了。

　　溫玉就躺在床上，像受了委屈一樣的小狗似的眼巴巴看著她。甄薇只好說：

　　「走，去我那裡吧！」

　　到了甄薇家，溫玉躺在甄薇又香又軟的床上，吃到了嚮往已久的手工面，喝到了甄薇搾的西瓜汁，吃完藥，美美地睡著了。

　　甄薇自己收拾好廚房，安頓好溫玉，等溫玉睡著才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在客廳裡支了個鋪睡下了。

　　天亮之後，甄薇給何方打了個電話，請了兩天假，理由是自家奶奶病了，很急，要去醫院。

　　何方一聽也很著急，忙說：

　　「你去吧！學校的事情我幫你安排！不是還有一個校醫嗎？你放心！」

　　放下電話，甄薇內疚了半天，決心上班後好好補償何方。

　　她陪著溫玉去醫院打針，打完針回來的路上，溫玉說想去理髮。

　　甄薇一看，溫玉的頭髮是有些自來卷的，長得長一點就看起來很女性化，所以他一向都理得很短。

　　這時確實有些長了，細碎的卷髮剛過額頭一點點，看上去真像個皮膚黑黑的俏麗姑娘。

　　她忍住笑，說：

　　「你平常去哪裡理發？」

　　溫玉往西邊指了指說：

　　「就那邊！」

　　溫玉指的那條街雖小卻很繁華，街上有一個Z城很出名的酒吧，還有幾個有點名氣的理髮店——當然，都叫發藝沙龍，甄薇有幾個女同事常去其中一個叫維多利亞的發藝沙龍，她聽人說過很多次了。

　　因為近，兩個人就慢慢走了過去。

　　快到維多利亞發藝沙龍的時候，甄薇指了指招牌說：

　　「我有幾個同事常在這裡做頭髮，聽說還不錯！」

　　溫玉沒打算進去，側著臉看著她，問：

　　「你理頭髮都去哪裡？」

　　甄薇老老實實回答說：

　　「我一直沒剪過頭髮，只是偶爾修修劉海，都是在我們學校門口一個小店裡剪的。」

　　又走過了幾個店，前面又出現一個發藝沙龍，叫「以發傳情」，但是招牌做得很低調，不像前面那幾個那樣張揚。

　　經過的時候，甄薇沒說什麼依舊往前走。溫玉一把拉住了她：「我去這店裡理吧！」

　　甄薇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跟在溫玉後面走了進去。

　　她聽同事提過，說這個「以發傳情」裡的理髮師全都是同性戀，客人很多也是。

　　甄薇從來沒來過，也是有些好奇心的。她一進去就悄悄打量了一下，這裡面的幾個理髮師看上去都不超過三十歲，有幾個甚至看上去稚氣未脫的樣子，而且長得還真都不錯。

　　理髮師問溫玉理什麼樣的髮型，溫玉只說了句「盡量短，貼著頭皮就行」。

　　溫玉坐下開始理髮，甄薇坐在旁邊休息用的沙發裡，百無聊賴拿起一本雜誌看了起來。

　　她正在看雜誌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吃吃」的笑聲從樓上傳來，男人這樣笑的很少，她不由自主向上望去，只見兩個男人摟著下了樓梯，其中一個親暱地附在另一個的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兩人發出低低的笑聲。

　　甄薇呆呆地看著這兩個男人，手裡的雜誌「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以發傳情」發藝沙龍裡放著低低的似有若無的音樂，雜誌掉在地上的聲音就顯得特別響，那兩個正下樓的男人也聽到了，眼睛馬上就看了過來。

　　看到甄薇，其中被親耳朵的那個男的一下子呆在了那裡，一動不動。另一個男的順著他的眼光打量著甄薇，俊俏的臉上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個冷笑的表情，不過這種表情轉瞬即逝。

　　「甄薇——」

　　秦頌回過神來，快步下樓，在甄薇面前站住了：

　　「你怎麼在這裡？」

　　甄薇彎下腰撿起雜誌，雙手有些顫抖地翻了翻雜誌，等聲音平靜了下來才說：

　　「我陪溫玉來理髮。」

　　秦頌指著和他一起下來的男的說：「我高中同學，高林！」

　　那男的大概二十六七的樣子，頭髮看起來很時髦，唇紅齒白的，身材細瘦，看起來帶著股邪氣。他看著甄薇問秦頌：

　　「秦，這位是——」

　　秦頌的喉結動了動，才說：「這是我女朋友，甄薇！」

　　那男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把白皙修長的手伸向甄薇：

　　「甄薇你好，我是高林，秦的好朋友加老同學！」

　　這時候突然「啪」的一聲，甄薇手裡的雜誌又掉在了地上。

　　她彎腰去撿雜誌，高林就把手伸了回去。

　　秦頌正要對甄薇說些什麼，高林卻瞇著眼，對著他露出嫵媚的笑：「秦，那邊都準備好了，你不是要……」

　　秦頌看到他的眼神，擔憂地看了看甄薇，遲疑地說：

　　「甄薇，我要去參加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甄薇心裡亂極了，慌亂地搖了搖頭：「我還有點事，就不去了！」

　　秦頌看起來心事很大，看著甄薇欲言又止，可是最終什麼都沒說，和那個高林一起離開了。

　　溫玉這時已經理完發了，過來對甄薇說：

　　「走吧！」

　　甄薇心裡亂極了，她很感激溫玉不提剛才的事情，悶蚊子的特性有時候也是有優點的。

　　她心裡想著今天的事情，低著頭慢慢吞吞走著，好幾次都差點和別人相撞，溫玉剛開始擋在她前邊，後來索性就牽著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

　　等甄薇回過神來，溫玉已經把她帶到了辦事處下面的停車場，正打開車門把她往駕駛座旁邊那個座位推。

　　溫玉很快就發動了他那輛三手破昌河。

　　甄薇心裡太亂，索性不動不想，任憑溫玉拉著她走，反正憑著這麼多年來的交情，悶蚊子也不會把她給賣了。

　　溫玉拉著甄薇到了離甄薇家不遠的菜場，買了排骨、小白菜和麵條。從菜場出來，又拐進菜場門口的小超市，買了一箱特侖蘇牛奶。

　　他把東西全放在車上，然後拉著甄薇回了甄薇家。

　　回到家之後，甄薇繼續坐在沙發上想心事。

　　溫玉到廚房把青菜擇了，把排骨洗了，然後出來對甄薇說：

　　「甄薇，中午吃排骨面吧！」

　　甄薇聽了他的話，起身到廚房去做飯，溫玉就到臥室打開甄薇裝著無線網卡的筆記本去玩遊戲了。

　　他剛玩一會兒，就聽到廚房裡傳來刀剁案板的聲音，接著是甄薇的咆哮：

　　「悶蚊子你有沒有良心？什麼活都上我干哎！」

　　溫玉就點了個暫停，把電腦放在一邊。

　　甄薇氣勢洶洶地過來了，一進臥室就看到溫玉正倚在床頭拿紙巾捂著嘴拚命地咳嗽著，邊咳嗽邊掙扎著要下床。

　　甄薇的氣馬上就消了，對溫玉說：

　　「蚊子，你先躺下，我去給你倒杯水！」

　　甄薇到客廳倒了杯溫水給溫玉端了過來，服侍溫玉喝下這才回廚房去做飯。

　　她一離開，溫玉就拿過電腦繼續玩遊戲。

　　吃過飯，溫玉吃了藥，他吃的藥裡帶有安眠成分，很快就歪在床上睡著了。甄薇卻沒一點睡意，她窩進客廳的沙發裡，靜靜想著心事。

　　溫玉睡覺很靜，睡著了沒有一點聲音，整個家裡因為開著空調都密封著，只聽見空調製冷時發出的「嘶嘶」的聲音。

　　甄薇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她想起以前其實有很多的蛛絲馬跡的，只是她不願意往那上面想。

　　比如秦頌說的他對女性的不滿，比如交往幾個月他和甄薇只進行到拉手的階段，連嘴唇都沒接觸到過……

　　甄薇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和自卑感。

　　她覺得自己在感情的戰場上永遠都是失敗者。

　　她自嘲地想：二十三歲的女人，快二十四了，連初吻還沒送出去，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甄薇又開始打掃衛生了。

　　她把房間先掃了一遍，然後用拖把拖了兩遍，最後拿著一塊舊毛巾端著一個小盆子開始跪在地上擦地。

　　溫玉從她第一遍拖地的時候就醒了。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很想起來抱住她，阻止她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可是他沒有動，他知道必須讓甄薇自己想通。

　　他放在涼被下面的手拳了又放，放了又拳，最終沒有動。

　　傍晚的時候，秦頌才打來電話。

　　手機一響，甄薇一看是秦頌，就拿著手機到陽台上去接。

　　秦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甄薇，對不起，我今天真的是有事！」

　　甄薇刻意笑著回答：

　　「沒關係。」

　　然後掙扎了一下，又問：「那是什麼事情？」

　　秦頌似乎在深思熟慮，頓了一下才說：

　　「我高中時的幾個同學在一起聚了聚……」

　　甄薇沒有接腔，靜靜地聽秦頌說著。

　　最後，秦頌說：

　　「甄薇，你可愛、善良、堅強、孝順，是個難得的好女孩，我喜歡你。」

　　甄薇掛斷了電話。

　　甄薇把手機塞進家居服的衣兜裡，站在陽台上看外面的梧桐樹。

　　梧桐樹上的桐花早就落了，只餘下又圓又大的碧綠的葉子。

　　桐花開的時候那麼漂亮，那麼繁盛，那麼熱鬧，這麼快就什麼也沒有了。

　　甄薇覺得惆悵極了。

　　晚飯溫玉點的是綠豆湯。

　　吃完晚飯，溫玉說：

　　「甄薇，回我那兒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吧！」

　　正往廚房端碗的甄薇回過頭看著他：

　　「拿衣服？你還打算住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