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漠漠煙如織]甄薇的故事[全文完]

　　第三十八章初次登門

　　到了週末，甄薇像往常一樣賴在床上睡懶覺，一直睡到了十點多，才慢慢騰騰地起了床，梳洗過後就出門逛街去了。

　　甄薇平常根本不到那些太高檔的地方去買衣服，她也不喜歡多逛，一般是有需要了，就到銀基五樓去看看，有喜歡的買了就走，從不多逛。

　　到了銀基，甄薇進了電梯直奔五樓。

　　剛從電梯裡出來，她的手機就響了。

　　甄薇掏出手機一看號碼，是陳佳打來的電話。

　　「姐姐，我出來辦點事，事情辦完了，現在在你家附近呢！」

　　「我正在銀基逛街呢！」

　　「那我過去找你吧！」

　　甄薇本來準備阻止他呢，誰知陳佳已經把電話給掛斷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陳佳就到了銀基外面。

　　「姐姐，我到銀基了！」

　　「銀基東門是一家肯德基，那裡有電梯，你上五樓吧，我就在電梯口等著你！」

　　掛斷電話，甄薇就走到電梯口等著陳佳了。

　　沒過多久，電梯門就打開了，穿著一身軍裝的陳佳走了出來。

　　看到他那笑嘻嘻的臉，甄薇的情緒也好了起來，笑著說：「你怎麼穿軍裝來逛街啊？」

　　陳佳撓了撓頭：「我是為了公事出來的，辦完事就想著來看看你，衣服還沒來得及去換呢！」

　　甄薇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正好我想買衣服，你來幫我作參考吧！」

　　陳佳大喜：「太好了！你早該買點衣服了！」

　　甄薇笑著看了他一眼：

　　「你不嫌我買衣服的檔次太低？」

　　甄薇早就發現陳佳穿的便裝大都是名牌，而且是很貴的那種名牌。

　　陳佳驚訝：「我為什麼嫌你檔次低？你身材那麼好，穿什麼都好看啊！」

　　甄薇覺得真是雞同鴨講，決定不再開口討論這個話題。

　　這次逛街，甄薇因為帶的錢充足，又決心好好放縱一回，所以只要看到喜歡的就去試，試過的衣服只要自己或者陳佳覺得好就買了下來。

　　陳佳是一個絕佳的陪逛，不但一直陪著從不喊累，還認真地幫甄薇參考。

　　甄薇怕陳佳幫她付錢，一直盯著，誰知道陳佳還是偷偷付了幾次帳。

　　最後，甄薇逛得有些累了，回頭看看陳佳。

　　陳佳提著大包小包，可是還是行如風坐如鐘，一副標準的軍人派頭。旁邊衣著時髦暴露的女的不停地經過，可是他依舊目不斜視，眼睛隨著甄薇，生怕把甄薇給丟了。

　　甄薇良心發現，拉著陳佳在走廊裡供顧客休息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歇歇就回去吧！」

　　陳佳悄悄伸了伸舌頭：「我才知道，女人真偉大啊！」

　　甄薇挑高眉頭看著他。

　　陳佳一本正經地說：「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逛街居然是這麼耗費腦力和體力的事情。可是，你看，這麼多的女人，精神抖擻地逛了一層又一層，一家店一家店地逛，一不怕苦，二不怕累，這是什麼樣的精神？這是為了逛街不怕犧牲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啊學習！」

　　甄薇忍不住笑了，伸手捶了陳佳一下：「就你怪話多！」

　　兩人到地下停車場取了陳佳的車，甄薇又對陳佳說：「到二七廣場去吧，我想給我爸媽買幾件電器！」

　　到了二七廣場，兩人在豪享來吃了牛排當午餐，然後直奔蘇寧電器。

　　上電梯的時候，陳佳問甄薇：「準備買什麼？」

　　甄薇邊想邊說：「我媽他們那裡用的還是一台舊式的老電視，給他們買一台液晶電視吧！再買一台全自動洗衣機，還有……」

　　甄薇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她停下腳步，嚴肅地看著陳佳：「陳佳，等一下我買東西的時候，你不准再幫我掏錢了！」

　　「Why？」

　　甄薇很認真地說：「因為我想盡盡我的心。」

　　陳佳點了點頭。

　　對於電器，甄薇什麼都不懂，全都靠陳佳幫她選。聽著陳佳說出一連串她從沒聽到過的專業用語同電器推銷員溝通，甄薇更是傻眼，索性全都交給了陳佳。

　　最後，兩人不但買了液晶彩電和全自動洗衣機，還給甄爸爸和甄媽媽買了兩個加濕器。彩電和洗衣機商場送貨，兩個加濕器陳佳就順手提著走了。

　　取車的時候，甄薇才注意到加濕器，忙對陳佳說：「呀，這兩個加濕器忘記讓商場一塊送過去了！」

　　陳佳把裝著加濕器的紙箱子在後備箱裡放好，然後才說：「現在再回去怪麻煩的，我載著你送到你媽媽那裡吧，反正你也得過去簽單呢！」

　　甄薇想想也是，就交待陳佳：「我媽在南郊橄欖城住，咱們從紫荊山路過去吧！」

　　「好！」

　　陳佳發動了車子。

　　進了橄欖城小區，陳佳的車子停在了甄薇家樓下。甄薇一手一個提著加濕器正要離開，陳佳疾步上前，接過了加濕器：「太重了，我幫你拿上去吧！」

　　「一點都不重，我能拿得住——」甄薇剛要拒絕，可是看著陳佳那小狗一樣飽含渴望的大眼睛，只好改口道：「好吧！」

　　陳佳大喜，差點跳起來，一下子就跨了三階樓梯，害得甄薇直在後面叫他：「陳佳，等等我！」

　　甄爸爸不在家，甄媽媽來開的門。

　　看到陳佳，甄媽媽把加濕器和甄薇都忘在了一邊，熱情地把陳佳讓了進去，一疊聲地招呼陳佳：「呀，甄薇的朋友麼？快進來！不用換鞋了！坐沙發上！喝什麼茶？毛尖還是鐵觀音，家裡還有紅茶，要咖啡不要……」

　　甄薇氣極：「媽，你把我給忘了！」

　　甄媽媽看了甄薇一眼：「甄薇，坐吧！」

　　回頭又開始「熱情」地招呼陳佳：「你是哪個部隊的？我年輕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解放軍了，差點嫁給——」

　　「媽——」甄薇補不得不打斷她。

　　陳佳似乎很喜歡甄媽媽的樣子，很是乖巧，有問必答：「我叫陳佳，是甄薇的朋友，在××學院上學，剛剛留校。」

　　甄媽媽很開心：「你這麼小就大學畢業了？真厲害啊！」

　　「媽，你還不去泡茶？」甄薇再次打斷媽媽，「陳佳喜歡喝毛尖！」

　　甄媽媽去泡茶了。

　　甄薇往陳佳這邊移了移，低聲問：「你什麼時候留校了？怎麼沒告訴我？」

　　陳佳笑著說：「我也剛剛知道！」

　　他看著甄薇，臉上笑得不懷好意：「姐姐，我以後就留在Z城了，你可得照顧我！」

　　甄薇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你爸媽生氣？」

　　陳佳沒理她，起身對端著茶杯過來的甄媽媽說：「謝謝你，阿姨！」

　　他接過茶杯放在了茶几上，這才又坐了下來。

　　陳佳喝茶的時候，甄薇去了趟衛生間，甄媽媽也跟了過來。「甄薇，你和陳佳是什麼關係？」

　　「朋友啊！」甄薇漫不經心地回答。

　　甄媽媽的興趣被提了起來：「朋友？」

　　甄薇知道自己媽媽是一個標準的軍裝控，怕她對陳佳起什麼幻想，忙道：「他還小著呢！我一直把他當弟弟來著！」

　　甄媽媽「哦」了一聲，這才放過了甄薇，去繼續「招呼」陳佳小朋友去了！

　　晚餐很豐富，甄媽媽知道陳佳從小生活在貴州和北京，不是Z城本地人，就下功夫準備了好幾道菜，有紅燒黃河鯉魚、K城桶子雞、白扒魚肚等H省特色菜，還做了有名的Z城燴面。

　　甄爸爸也很高興，拿了一瓶藏了很久的好酒出來招待陳佳。

　　陳佳也很給甄爸爸面子，陪著甄爸爸喝了不少。

　　甄薇記得醫生交待過爸爸不能多喝，也知道陳佳不能多喝，見他們碰了好幾杯了，還要繼續喝，就上前要奪走爸爸手裡的酒瓶子。

　　陳佳大眼睛一瞪：「甄薇，男人喝酒，女人一邊去！」

　　他一瞪眼，甄薇還真有點害怕，馬上坐了下去。

　　陳佳卻笑著對甄爸爸說：「伯父，咱再乾一杯！」

　　甄爸爸眉開眼笑，他是一向有酒癮的，平常甄媽媽根本不讓他沾一點酒的。

　　兩人幹完這一杯，陳佳對甄爸爸說：「小酌怡情，大醉傷身，伯父吃菜吃菜！」

　　他又問甄薇：「甄薇，面下好沒有？」

　　甄薇忙去了廚房，正好甄媽媽下好了燴面，甄薇就把燴面端了過來，陳佳開始吃麵，甄爸爸也不好再提喝酒的事情，於是喝酒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席間，甄媽媽說起春節快到了，問甄薇什麼時候回來過年，甄薇想到Z城規矩，出嫁的女兒初二以前不能回娘家，就說：「初二早上吧！」

　　甄媽媽也知道這個規矩，就問陳佳：「小秦，你到哪裡過年？」

　　陳佳低聲道：「我自己在Z城過年。」

　　甄媽媽一聽，忙道：「你到我這裡過年吧！到時候你和甄薇一塊過來！」

　　陳佳忙推讓：「阿姨，這樣太打擾您了！」

　　「沒關係沒關係！」甄媽媽差點拍胸脯保證了，「每年過年就我們一家三口，也挺孤單的，你肯過來，我們再歡迎不過了！」

　　陳佳貌似很渴望地望著甄薇：「甄薇姐，我……」

　　甄薇很有被算計的感覺，可是到目前這種地步，甄爸爸和甄爸爸也都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她。甄薇只好粗聲粗氣道：「來就來吧！」

　　她在心裡哀歎：媽，你一定是正太控！一定是！

　　陳佳很開心，開心極了，吃過晚餐，還要到廚房去幫甄媽媽刷碗，被甄媽媽攔住了：「甄薇幫我就行了，你去陪你甄伯伯看電視吧！」

　　陳佳很乖巧地去陪甄伯伯看《亮劍》去了，順便回答了甄爸爸的諸多關於部隊和軍事史的問題。

　　甄薇和甄媽媽收拾完廚房，一起到客廳陪著陳佳和甄爸爸看電視喝茶嗑瓜子，四個人邊看電視邊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電視劇結束的時候，甄薇看看掛在牆上的鐘錶，發現已經快十點了，就提醒陳佳：「陳佳，快十點了！」

　　陳佳很無辜地看著她：「我喝酒了！」

　　甄薇這才想起陳佳是開著車來的，頓時有些頭大。甄媽媽忙對陳佳說：「陳佳你晚上住我家好了，你住甄薇那屋，甄薇今晚住我房間，你甄伯伯睡客廳好了！」

　　陳佳看著甄薇，卻對甄媽媽說：「阿姨，那多不好意思！」

　　甄媽媽眉開眼笑：「你在這裡就像在自己家一樣，不要和阿姨客氣！」

　　「那我住客廳好了，怎麼能讓伯伯住客廳！」

　　甄媽媽趕忙推讓。

　　最後，甄薇不捨得讓自己的老爸睡在客廳，就主動要求自己睡客廳的沙發。陳佳忙道：「還是我睡沙發吧！」

　　甄媽媽笑著對他說：「甄薇很喜歡睡沙發的！她小時候常常放著床不睡，非要睡到沙發上！」

　　「真的？」陳佳轉過頭好奇地問甄薇，「那為什麼我住你那裡老讓我睡沙發？」

　　甄爸爸甄媽媽頓時大驚，兩雙眼睛探照燈一樣看向甄薇，無言地質問著。

　　甄薇扶了扶額頭，無奈地解釋：「爸，媽，他就在我那裡留宿過一次！」

　　甄爸爸甄媽媽將信將疑，可是對陳佳就更熱情了。

　　夜已經深了。

　　客廳裡暖氣很足，甄薇半夜醒來，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被子掉地板上了，她正要伸出胳膊撿起被子，就聽到她房間的門被推開的聲音，甄薇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裝睡。

　　陳佳看到甄薇的被子掉在了地上。他馬上走過來，彎腰撿起被子，蓋在了甄薇身上，還幫甄薇掖好了被子的邊角。

　　做完這一切，他在沙發邊蹲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甄薇的睡顏。客廳裡沒開燈，甄薇房間裡的燈光從門縫裡洩露了出來，甄薇的臉處在沙發背造成的暗影裡，她的睡顏是那樣的安詳，陳佳看了一會兒，輕輕地喚了一聲：「甄薇！」

　　沒有人答應。

　　陳佳這才確定甄薇確實在熟睡，他輕輕湊近甄薇的臉，在甄薇唇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又在甄薇臉頰上吻了一下。

　　甄薇的臉上的皮膚軟軟的，香香的，陳佳忍不住又親了一次。

　　甄薇身體都快僵硬了，可還是保持一動不動的狀態躺在那裡。陳佳的嘴唇軟軟的，暖暖的，觸著她的皮膚有些麻酥酥的感覺。

　　陳佳親了好幾下，再看看甄薇，又俯身在甄薇唇上親了一下，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

　　陳佳離開很久了，甄薇的眼睛還是瞪得大大的，她一直知道陳佳對自己的感情，可她一直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土裡，不願正視這個現實。

　　可是在這個冬天的夜晚，她看到了陳佳的心意，也被迫正視陳佳的心意。

　　天亮之後，甄爸爸和甄媽媽起來出門去趕早市，甄薇也被驚醒了。

　　甄爸爸甄媽媽關上門離開之後，她拉高被子想著繼續睡覺，誰知道剛閉上眼睛被子就被拉開了。她睜開眼睛一看，陳佳正趴在旁邊看她呢，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姐姐，你的眼角有眼屎！」

　　甄薇的臉馬上紅了，搶過被子蓋住自己的頭臉。

　　陳佳呵呵笑著用力扯著被子，甄薇則用力拉著被子。兩人一直在做拉鋸戰，陳佳實在沒辦法了，他看到被子裡甄薇的肩頭高高隆起，想著甄薇是在側睡，就把手從旁邊伸進了被子裡，他本來想著撓甄薇癢，把甄薇從被子裡逼出來的，誰知道他的手進去的時候，甄薇正好在裡面亂動著，他的手好死不死就摸到了一團豐盈。

　　陳佳的大腦在一瞬間開始短路，他又捏了一下，試了試手感。這下，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摸到並又捏又揉的是什麼了。

　　陳佳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紅裡帶紫。

　　甄薇也醒悟了過來，這才發現陳佳的手還在自己的胸前罩著。「還不拿開！」

　　陳佳忙不迭地縮手，起身道：「我回去了……」

　　落荒而逃。

　　甄薇的臉也是火辣辣的。

　　她把頭埋進被子裡，臉朝下趴在沙發上，半天一動不動。

　　吃早飯的時候，陳佳坐在甄薇的對面，可是他的眼神始終是漂移的，始終不敢和甄薇對上。

　　甄媽媽對甄薇說：「甄薇，給小秦再盛碗稀飯吧！」

　　甄薇站起身，到廚房裡盛了碗稀飯端了過來。她把碗往陳佳面前放的時候，陳佳起身來接。他的手觸到甄薇手的那一瞬間，甄薇的心一顫，碗就直直地落了下去，陳佳沒來得及接住，眼睜睜地看著飯碗落在了地上，「啪」的一聲碎成了一片片。

　　甄媽媽嘴裡說著「碎碎平安」就要過來收拾。

　　陳佳忙道：「阿姨，我來好了！」

　　他彎下腰收拾底下的碎碗片和稀飯，甄薇拿過來垃圾籃，也蹲下身子來幫他。

　　正收拾間，甄薇抬起頭，卻發現陳佳也在看她，眼睛裡滿是溫柔。甄薇臉上一熱，馬上低下了頭，避開了陳佳的視線。

　　吃過中午飯，甄薇和陳佳一起離開了。

　　接下來的這幾天，陳佳給甄薇打過幾次電話，甄薇都推說期末考試該到了，學校工作忙扒拉扒拉扒拉，一直沒和陳佳再見面。

　　第三十九章晴天霹靂

　　臘月二十那天，學校開始放假了，甄薇照例在家睡懶覺。一直到十點多，她才開始穿衣服起床。

　　在穿文胸的時候，甄薇托了托右胸，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她用手捏了捏，發現裡面有幾個硬硬的花生大的小粒。

　　甄薇不敢相信，又仔細地做了個自我檢查。這次確定了。

　　她一下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甄薇起身收拾了一下需要的東西就提著包去醫院了。

　　該做的檢查甄薇都做了，結果一時下不來，甄薇就先回家了。

　　坐在出租車上，甄薇告訴自己得堅強起來。

　　等結果的這兩天，甄薇異常的沉默。

　　她默默地盡量保持著生活的正常，正常地吃飯，正常地看電視玩電腦，正常地睡覺。她不敢給爸媽打電話，也不敢告訴陳佳。

　　夜深的時候，甄薇一直在失眠。

　　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明明很累，累得腦子似乎都要疼了，可是她卻睡不著。

　　甄薇在想，如果確定是乳腺癌了該怎麼辦。

　　要做到第一件事，是要立個遺囑，把自己的財產留給自己的爸媽。遺囑執行人就找陳佳好了。

　　甄薇這才明白，原來在自己的心中，陳佳已經這樣重要了，除了自己的爸媽，甄薇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溫玉打個電話，最後一次聽聽溫玉的聲音。既然自己快要離開了這個世界，那就最後任性一次吧！

　　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找到一個地方靜靜死去，甄薇不願意人生的最後時刻在醫院裡沒有尊嚴地度過。

　　去醫院取結果那天，甄薇很早就起床了，梳洗過後，甄薇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昔日的白皙紅潤不見影蹤，甄薇的膚色變得蠟黃，眼睛也黯淡無神。

　　她歎了口氣，雖然平常經常素面朝天，可是她今天要化個漂亮的妝。

　　拍化妝水，抹乳液，塗粉底，拍了一層粉，然後畫眉畫眼線，修飾眼部，塗腮紅，塗唇彩。

　　一個漂亮精神的甄薇又出現在鏡中。

　　出門，下樓，打的。

　　甄薇一直在暗暗祈禱。

　　出租車快到省婦幼保健院的時候，甄薇突然覺得自己快要被恐懼壓倒了，她再也無法獨自承受這一切。

　　甄薇雙手顫抖著從包裡掏出手機，她漫無意識地摁了幾個號碼，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溫玉的號碼。她盯著那個號碼看了很久，屏幕早就變暗了。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抑制住撥出溫玉手機的衝動，撥出了陳佳的號碼。

　　這天一大早，陳佳就關上手機在實驗室裡和導師做實驗驗證一個數據。

　　他工作的時候一向是很專心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陳佳老覺得心裡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他就到外間取出手機開了機。

　　剛開機，甄薇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陳佳，我好像病了！」

　　甄薇的聲音帶著哭腔，陳佳的心一沉，馬上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聽到陳佳的聲音，甄薇似乎得到了一些力量：「我的胸部發現了腫塊！」

　　陳佳馬上問道：「你現在哪裡？」

　　「我在去醫院的路上。」

　　「哪個醫院？」

　　「省婦幼。」

　　「我馬上就過去，外邊冷，你到了醫院就在候診大廳裡等著我！」

　　甄薇「嗯」了一聲，那邊陳佳馬上道：

　　「聽話！等著我！」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省婦幼保健院的門口，甄薇下了車。

　　站在醫院門口，甄薇忽然不敢進去。

　　她想起了在腫瘤醫院上班的同學講的癌症病人後期的情況，覺得渾身發冷。

　　甄薇的小姑姑就是乳腺癌去世的，第一次手術之後，家人都以為她恢復了健康，誰知不到三年，她就因癌細胞擴散去世了。甄薇很怕自己也攜帶了那種基因。

　　甄薇抱著肩站在醫院門口的大樹下，等著陳佳。

　　省婦幼的大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抱著孩子的父母。

　　甄薇看著他們進進出出，感覺到羨慕極了，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經有可能擁有一個孩子，可是，現在，這很有可能要變成一個奢望了。

　　陳佳飛車而至。

　　一下車，他就看到甄薇獨自抱著肩站在醫院門口，她瘦瘦的身影看上去竟然是那麼的蕭瑟可憐，陳佳頓了一下，忍住滿腔的情緒，疾步上前：「甄薇！」

　　甄薇正在低著頭亂想，就聽到了一聲急速的剎車聲，抬頭一看，陳佳已經打開車門下來了。

　　陳佳的那聲甄薇，彷彿給了她極大的力量，甄薇眼巴巴地看著陳佳。

　　到了甄薇跟前，陳佳伸手握住甄薇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看著甄薇：「先不要著急，我陪你進去。」

　　又說：「別怕，一切有我呢！」

　　甄薇已經沒有了主見，任憑陳佳拉著自己往裡面走。

　　到了大廳，陳佳看了看指示牌，對甄薇說：「把各種檢查的單據給我，我去取結果，你在這裡等著我！」

　　甄薇坐在大廳裡的椅子上，眼巴巴看著陳佳往電梯走去。

　　陳佳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後面，甄薇心裡忐忑極了，埋著頭不說話。

　　陳佳去取了好幾份檢查結果，然後把鉬靶X線片等都拿上，拉著甄薇去找給甄薇診治的醫師。

　　當醫生說出「乳腺小葉增生」的時候，甄薇歡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是看著陳佳：「不是癌症！陳佳，不是癌症！」

　　陳佳也很歡喜，可是他還是很理智地問醫生：「應該怎樣治療？」

　　他和醫生開始交流，把甄薇扔在了一邊。

　　兩人從醫院裡一起出來的時候，甄薇把臉扭到另一邊，不敢看陳佳。陳佳牽著甄薇的手，臉上禁不住的微笑。

　　到了醫院的門口，甄薇想用力甩開陳佳，可是陳佳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就是不放。

　　兩人一起上了車，陳佳才說：「去我那裡吧，我衣服還沒換呢！」

　　甄薇早就發現陳佳身上穿的不是軍裝，也不是便裝，而是一種很奇怪的衣服。

　　陳佳邊發動汽車邊解釋道：「我工作的時候穿的防護服。」

　　兩人很快就到了XX學院。

　　自從軍訓結束之後，甄薇一直沒來過這裡，雖然陳佳說了好幾次，她還是覺得自己來這裡不太方便，一直不願意來。

　　已經是寒假期間了，校園裡來來往往的學生並不多，顯得寂靜極了。

　　當年甄薇是在夏天來這裡的，校園裡樹木成蔭花草滿園，可是現在除了松樹依然蒼翠外，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映襯的頭頂上的藍天更加的蔚藍。

　　陳佳還住在原來的那個舊樓裡面。

　　陳佳打開門，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陳佳看著甄薇：「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實驗室把東西整理一下就過來！」

　　陳佳離開之後，甄薇大略看了看，把飲水機電源打開，然後到廚房去看了看，發現廚房裡是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她真的有點餓了，可也只好在家裡等著陳佳。

　　幸運的是，半個小時之後陳佳就趕了回來，一把拉起甄薇：「走吧！出去吃點東西！」

　　到了門外，甄薇正要率先下樓，可是陳佳對著她伸出了右手。

　　甄薇想也不想，扭頭就要下樓，可是陳佳的手就伸在那裡，眼睛定定地看著甄薇。甄薇只好回頭，向著陳佳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陳佳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手，大眼睛變得彎彎的，臉頰上兩個酒窩時隱時現。

　　甄薇的手很涼，陳佳的手很溫暖，他的手包住了她的手。甄薇感受到了他的溫暖，抬頭看了看他，陳佳也正在看著她：「甄薇，咱們就這樣好不好？」

　　甄薇低下頭開始沉默。

　　兩人就這樣手拉手站在樓梯上。

　　陳佳的手很溫暖很有力，甄薇莫名地覺得很溫暖，她點了點頭，仰臉看著陳佳，說：

　　「好！」

　　陳佳拉著她的手用力搖了搖：「不許反悔！」

　　「好！」

　　陳佳一笑，輕輕一拉，兩人一起下了樓。

　　在車裡坐好只好，陳佳忽然側過臉看著她：「甄薇，我真高興！」

　　甄薇不知道說什麼好，低著頭不敢看陳佳，臉有點微微泛紅。

　　陳佳看著她，覺得她臉泛桃花腮映朝霞，看上去那麼美，他身子往甄薇這邊移了移，伸手抬起甄薇的下巴，對著自己肖想已久的紅唇吻了下去。

　　甄薇想掙扎，可是她不敢動，也動不了。陳佳陌生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令她心跳加速，半是害怕，半是期待。

　　陳佳對她很溫柔，起初只是輕輕地描畫著她的唇，漸漸深入，漸漸狂放。

　　等陳佳終於放開她的時候，甄薇估計自己的嘴唇都要腫了。

　　陳佳看起來也和平常很不一樣，嘴唇又紅又潤，眼睛亮晶晶的，就那樣看著甄薇，說不出的魅惑。

　　他很快又湊了過來。甄薇覺得自己真的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忙伸出雙臂用力擋住他：「我餓了！咱倆快出去吃飯吧！」

　　陳佳這才放過了她，邊發動車邊斜睨了她一眼。

　　這一眼害得甄薇一路上都在心驚肉跳，不知道陳佳還要出什麼蛾子。

　　因為醫生交代甄薇只能吃清淡一點的食物，陳佳就帶著她去了一家廣東酒樓。

　　吃過午飯，陳佳帶著甄薇去了上次兩人一起去過的那家中醫診所，老中醫給甄薇開了不少中藥，最後還交待甄薇：「這個病說大不大，但是有可能發展成乳腺癌，現在還是遵醫囑服藥為主。另外，治療這個中西醫有共通之處，你要注意以下幾點：首先要保持心情的舒暢和情緒的穩定，放鬆心情，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不要與結於心；第二，如果你們暫時不準備要孩子的話，一定要注意避孕，流產對身體的傷害很大；第三，女人雖然愛美，可是一定要避免使用含有雌激素的面霜和藥物。」

　　說到這裡，老大夫抬頭看了看陳佳，這才接著說：「第四，要有和諧有規律的性生活！」

　　甄薇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陳佳的臉也慢慢地紅了。

　　兩人一起回到了甄薇的家。

　　甄薇在廚房裡給陳佳沖柚子茶，誰知道陳佳已經悄悄走了進來，從後面抱住了她，嘴唇貼在她的耳後：「甄薇，我來幫你治病好不好？」

　　聽了陳佳的話，甄薇有些疑惑，愣了一下，就沒注意到自己和陳佳目前頗為曖昧的姿勢。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了那個老醫生最後交代的那句「要有和諧有規律的性生活」，刷的一下從脖子到臉紅透了，甄薇這才意識到陳佳的嘴巴貼著自己的耳朵呢。

　　她胳膊肘往後往後一頂，誰知道陳佳閃得很快，她就沒頂著。

　　看甄薇要發怒了，陳佳忙在廚房門口站住了，狀似悠閒地問甄薇：「咱倆得去準備過年的東西了吧？」

　　甄薇很驚奇：「為什麼是咱倆？」

　　陳佳理直氣壯：「咱媽說讓我和你一起過年的！」甄薇對他的斷章取義很是鄙視，拿小調羹在杯子裡攪了攪，這才把柚子茶遞給陳佳。陳佳接過杯子就往嘴裡倒，甄薇忙道：「熱，你別急——」

　　陳佳已經被燙著了。

　　甄薇一邊給陳佳倒涼開水一邊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陳佳被燙的直吸冷氣，可是嘴裡卻說：「唉，樂極生悲了啊！」

　　甄薇白了他一眼，陳佳卻拉這甄薇說：「姐，咱倆商量商量過年的事情吧！」

　　甄薇前邊端著兩杯柚子茶，陳佳跟在後邊，兩人一起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甄薇待柚子茶涼了一點，小心地喝了一口。她問出了一直想問陳佳一個問題：「陳佳，你到底為什麼不願意回家過年？」

　　第四十章你不是他

　　陳佳端著杯子，似乎是在暖手，眼簾低垂著。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小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一直跟著姥姥，後來姥姥也去世了，我就開始住校。我爸也是個軍人，在貴陽，他又結了婚，又生了個孩子，我那個妹妹現在也在部隊。我媽以前也在部隊，現在在北京做生意，她也結婚了，給我又生了個弟弟。」

　　陳佳抬起頭，看著甄薇：「就像很早以前一個電視劇裡唱的，『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餘的』，我就是多餘的那一個。」

　　陳佳的語氣淡淡的，臉上也很平靜，彷彿在敘述著不相干的人的事情，可是甄薇的心卻被揪了起來。

　　現在離婚率那麼高，她在學校裡上班，見過太多這樣的孩子太多淒慘的狀況，「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餘的」。很多孩子父母離婚後有了新的家新的孩子，他們就被扔在了爺爺奶奶那裡或者姥姥姥爺那裡，甚至是姑姑姨媽那裡，小小年紀就經歷了人世的各種辛酸悲苦。

　　甄薇同情這些孩子，瞭解他們的悲傷和可憐，以及他們對於親情和溫暖的渴望。她常常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盡自己的力量來照顧這些孩子。

　　只是，沒想到陳佳，快樂的、可愛的、看起來那麼堅強樂觀的陳佳也有這樣的經歷。

　　甄薇長長地歎了口氣，把陳佳靠過來的大頭抱在了懷裡，輕聲道：「陳佳，我來照顧你好了！今年春節咱們一起過！」

　　陳佳的大頭在甄薇胸前那兩團柔軟上磨蹭著，唉，真軟啊，要是能用手摸摸那該多好！

　　客廳裡的氣氛很是溫馨和諧。

　　當然，甄薇恐怕永遠不知道陳佳這刻最真實的想法。所以說，男人，是帶著很大動物屬性滴，連貌似乖巧可愛的陳佳，也不例外。

　　甄薇真的沒想到理科生居然會這樣的嚴謹，嚴謹到讓她無語的地步。

　　她和陳佳商量，既然他倆大年初二早上才到甄爸爸甄媽媽那裡去，那麼年前這幾天就得準備一點過年的東西。

　　甄薇一說準備東西，陳佳就在房間裡找來找去，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筆和紙：「姐姐，你說我記！」

　　甄薇翻了個白眼，邊想邊說：「咱倆得先去買點饅頭，沒饅頭我可不行，菜市場門口有家手工饅頭，酵子發的，貴是貴了點，可是還行！」

　　陳佳在紙上記下了「手工饅頭」四個字，然後抬起頭很認真地問甄薇：「幾個？」

　　甄薇沒好氣道：「人家是論斤稱的！」

　　「幾斤？」

　　「呃，那五斤好了！」

　　其實五斤手工饅頭到底是多少，甄薇還真沒什麼概念，這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差別了。

　　甄薇繼續思索：「家裡的米早就沒有了，還得去買米。」

　　不等陳佳問，她就接著說：「十斤就夠了！」

　　陳佳記了下來：「大米，十斤。」

　　「你不是愛吃孜然羊肉嗎？咱倆一會兒去買點羊肉，晚上我給你炒個孜然羊肉。」

　　陳佳滿臉諂媚的笑：「姐姐你真好！」

　　沒等甄薇吩咐，他就在紙上記下了「羊肉，五斤」的字樣。

　　甄薇在旁邊看到了，忙糾正他：「羊肉五斤的話就太多了，一斤就足夠了，春節超市一直開門營業，咱倆隨吃隨買，一直吃新鮮的多好！」

　　陳佳馬上提筆改了。

　　「紫菜一包，晚上我給你做紫菜湯！」

　　陳佳記了下來。

　　甄薇和陳佳互相商量互相提醒互相糾正，半個小時後，一份購物單子就寫好了。

　　甄薇拿來陳佳和自己的外衣，邊穿邊對陳佳說：「咱倆不用開車出去，步行往北就有一個大菜場！我先去拿大袋子！」

　　陳佳點點頭。

　　拿過購物大袋子，甄薇回頭看見陳佳衣服上帶的帽子沒戴到頭上，就踮起腳尖幫他戴在了頭上，然後才把自己的帽子戴上圍巾圍上，兩人全副武裝一起出門去也。

　　節前的菜場裡人來人往，商品琳琅滿目。白生生的大白菜、綠油油的青菜、紅色的和青色的辣椒以及各種蘑菇……很能引起人的購買慾。

　　甄薇在前邊挑選和購買，陳佳在後面掏錢並負責提著裝菜的大購物袋。

　　等兩人從菜場出來，陳佳手裡的大袋子已經裝得滿滿的了。甄薇看到陳佳手裡提這麼多東西，就說：「咱倆一起提吧！」

　　陳佳笑著看了她一眼：

　　「這些體力活男人干就行了！」

　　甄薇白了他一眼，倒沒說什麼。

　　回到家，因為空調一直開著，房間裡很暖和，甄薇脫掉外衣洗洗手準備進廚房，陳佳也跟了進去。

　　甄薇正在穿廚房專用的罩衣，看見陳佳跟了進來，就說：「陳佳，幫我把後面的扣子扣上吧。」

　　陳佳彎下腰幫甄薇扣上扣子。

　　他把扣子全都扣上之後，雙手放在甄薇腰上，下巴放在甄薇肩上，撒嬌：「我陪你做飯好不好？」

　　陳佳的手放在甄薇的腰上，陳佳的臉頰貼著她的臉頰，陳佳呼吸出的熱氣縈繞在她的腮邊，甄薇感到渾身像過電一樣，有點酥麻，差點站不住腳。

　　甄薇努力克制著自己，最後勉強積聚一點力氣，試圖推開陳佳。

　　陳佳的手從她腰上往上移，最後隔著衣服罩在了她的胸前用力揉起來。

　　甄薇兩腿發軟，差點癱了下去。

　　可是,在那一瞬間,溫玉冷峻沉默的臉在她腦海裡浮現。

　　甄薇掙扎了起來。

　　陳佳馬上放開了她，又黑又大的眼睛水汪汪看著她，好像被拋棄的小狗似的，弄得甄薇一下子充滿了罪惡感。

　　「陳佳，我還沒準備好……」

　　陳佳苦著臉貓著腰退回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之後就雙手托腮望著甄薇，看得甄薇又好氣又好笑，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半夜兩點的時候，甄薇被餓醒了。她忍了又忍，最後忍不住了，穿上衣服出了臥室。

　　陳佳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得正香。

　　就著廚房漏出的燈光，甄薇偷看陳佳的睡顏。

　　陳佳皮膚白皙，更兼修眉俊眼長睫紅唇的，看起來說不出的可愛稚氣，即使睡著了也很好看。

　　甄薇想起了溫玉。

　　她的心臟又開始抽痛。

　　正在這時，陳佳也醒了，眼睛還沒睜開，嘴裡就說：「姐姐，我餓了！」

　　十分鐘後，甄薇站在炒鍋前翻炒著羊肉，陳佳披著外衣打著哈欠站在洗碗池前洗青菜。

　　甄薇感到很溫暖。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醒來之後的溫暖感受了。

　　很快就到了臘月二十六，H省風俗，「二十六，去割肉」，也就是說，已經進入春季倒計時了，離春季只剩下四天了。

　　這幾天甄薇和陳佳都不用上班，兩人天天除了出去買點必需的東西，就是呆在家裡做做飯看看電視玩玩電腦，晚上一個睡在客廳沙發上，一個睡在臥室，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臘月二十九晚上，陳佳做的晚飯，所以，吃過飯甄薇就去洗碗了。

　　收拾完廚房，甄薇對陳佳說：「晚上我吃得有點多，我們倆一起散步吧！」

　　陳佳抱臂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

　　收拾完廚房出來，甄薇站在客廳裡發呆。

　　已經是臘月底了，天氣冷得可怕。

　　傍晚的時候開始起了北風，風越來越大，到了七八點鐘的時候，雖然屋子裡封得很嚴，可是呼嘯的北風搖撼著門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房間裡因為長時間開著空調，溫暖如春。甄薇聽著外面隱隱約約的風聲，開始猶豫。陳佳幫她把羽絨服從衣架上拿出來，幫她穿上，又幫她帶好帽子圍好圍巾，這才穿自己的外衣。

　　兩人全副武裝出了門。

　　一關上防盜門，甄薇就感到了一陣刺骨的寒冷，可是她依然堅持著下樓。

　　樓道裡的燈壞了，有點暗，陳佳伸手拉著甄薇的手，另一隻手掏出手機照明，兩人慢慢下了樓。

　　小街上沒有什麼人，兩邊的店舖大都關了門，只有居民樓的窗戶裡映出溫暖的燈光。偶爾有一兩輛電動車經過，街道上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路燈發出清冷的光，干冷干冷的，北風呼嘯，甄薇的腳步都快要立不穩了，陳佳伸手就把她攬到自己臂彎裡。

　　甄薇低頭就看到地下結的冰。

　　雖然穿著羽絨服，可是她還是感到很冷很冷，只好努力往陳佳懷裡縮了縮。兩人在一起似乎溫暖得多。

　　雖然是文職軍人，而且瘦巴巴的，可是陳佳修長而堅韌的身軀彷彿蘊藏著極大的能量，令甄薇感到溫暖，感到安全。

　　第二天早上起床後，甄薇幫陳佳泡了一杯毛尖，陳佳到廚房去做早餐了。

　　陳佳做菜不怎麼好吃，但貴在有興趣愛嘗試。

　　甄薇把茶杯給陳佳端過去的時候，陳佳已經把她的中藥給熱好了，倒在了杯子裡遞給了她。甄薇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苦的齜牙咧嘴。陳佳忙把旁邊提前準備好的冰糖塊遞給她：「一口氣喝完漱漱口，再吃糖！」

　　甄薇喝完藥，看著陳佳忙活著做早飯。

　　陳佳把紅豆、黃豆、綠豆、大米、小米淘洗好，放進豆漿機裡打成了稀糊糊，然後調了一包搾菜，又撈了些泡菜。

　　甄薇看陳佳準備的都是自己愛吃的，心下有些感動，站在那裡看著忙碌的陳佳。

　　外面依舊北風呼嘯，廚房的玻璃窗被風搖撼著，可是兩人卻覺得溫馨無限。

　　吃早餐的時候，甄薇剛坐下，陳佳就拖著凳子過來擠在了她旁邊坐了下來。甄薇早就習慣了他的膩歪，擠就擠點吧，也沒說什麼。

　　正吃著飯，陳佳突然問甄薇：「你春節一般給你爸媽多少錢？」

　　甄薇邊喝粥邊回答：「剛上班時給五百，去年給了一千。」

　　陳佳看著她直笑。

　　甄薇知道陳佳是笑話她給的錢少，她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工資低啊，再說平常我爸媽有需要的話我也出錢的！」

　　陳佳逗她：「你自己小氣還找理由！」

　　甄薇生氣了：「我哪裡小氣了！」

　　她放下筷子，扭過頭不搭理陳佳。

　　陳佳馬上摟著她笑著說：「知道了，我家甄姐姐最大方了！」

　　甄薇這才瞪了他一眼，繼續吃飯。

　　過了一會兒，陳佳方說：「甄薇，我怎麼感覺我的年齡比你大呢？」

　　甄薇「哼」了一聲。

　　吃完早飯，甄薇刷碗去了，陳佳拉開抽屜不知道在找什麼。

　　甄薇忙問，陳佳就拿了個看起來挺大的紅包過來，遞給甄薇：「咱倆要不要大年初一給你爸媽拜年去？」

　　甄薇接過紅包，發現紅包鼓鼓囊囊的，她剛想打開看看裡面裝了多少錢，卻發現陳佳已經用膠水把紅包封住了。

　　甄薇一邊翻來覆去地打量著紅包，一邊回答說：「我去年就是大年初二才回去的呀！」

　　「可是……總覺得甄爸甄媽挺孤單的！」

　　甄薇想了想，就說：「可是我們這裡的規矩——算了，我給媽媽打個電話吧，看看讓不讓我們提前回去！」

　　甄薇剛撥通電話，還沒說明來意，甄媽媽已經在那邊嚷嚷著要甄薇帶陳佳回去了。

　　「媽，咱們這邊的規矩，我幾個姑姑那麼講究規矩，說不定又要說——」

　　「什麼狗屁規矩！我和你爸就你一個獨生女，講什麼規矩！現在，不，馬上給我滾回來！」

　　甄薇還沒來得及答話，甄媽媽馬上撇著港台腔說：「帶上陳佳小帥哥哦！」

　　甄薇只好答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那邊陳佳聽完壁角，馬上問：「甄薇，你還有姑姑？怎麼沒聽你提過？」

　　甄薇一邊舉起紅包在燈光下照著，一邊說：「有啊，我本來有七個姑姑呢，死了六姑姑，還有六個呢！這說來話長，以後再說！」

　　陳佳還真沒聽甄薇說過，但他看甄薇不太想提的樣子，就不再多問了。

　　甄薇自力更生了好久，還是沒弄清楚紅包裡面到底有多少錢，就直接問陳佳：「陳佳，你封了多少money進去？」

　　陳佳坐在沙發上做了個鬼臉，就是不說：「寶貝，你猜！」

　　甄薇把紅包揣進兜裡，然後也坐進沙發裡，窩在陳佳懷裡，抬起頭看著陳佳，很認真地對陳佳說：「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還是學生，哪裡有什麼錢，再說也不該你給啊！這個紅包給我爸媽，錢我還給你！」

　　陳佳笑著說：「可這是我的心意，再說了，我一直都有收入的啊！」

　　甄薇很驚訝。

　　「你不知道上軍校有多省錢嗎？我每個月的補助——算了，和你說不清！」陳佳撫了撫額角，「還有，親愛的姐姐，我已經工作了！」

　　第四十一章溫馨除夕

　　臘月二十九上午，陳佳開車帶著甄薇一起去了甄爸甄媽那裡。

　　他們一起進了門，甄爸甄媽看到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什麼都明白了，馬上對看了一眼，心中俱是驚喜，但這次甄媽媽早被甄爸爸警告過，倒也沒說什麼，依舊很熱情地招呼陳佳。

　　甄薇找了個機會，把陳佳包的紅包遞給了甄媽媽，說：「陳佳給你的過年錢。」

　　甄媽媽因為長期做生意，因此一摸紅包的厚度，就知道這裡面大概有多少錢，她忙把紅包推給甄薇：「甄薇，咱家現在雖然不富裕，可也不缺錢，我又不是賣閨女，你們自己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甄媽媽說著話，眼睛已經紅了。

　　甄薇知道媽媽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和溫玉那陣子的事情，她忙把紅包又推給媽媽：

　　「自家母女推讓什麼！這是陳佳的心意！」

　　甄媽媽這才收下了紅包，卻仔細問起甄薇和陳佳的情況來。

　　甄薇就大概說了一下。

　　甄媽媽聽完才說：「甄薇，別急著結婚。婚姻是大事，再處處看吧！」

　　甄薇沒想到媽媽如今如此開明，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婚姻失敗之後父母幾乎一夕白頭的往事，眼睛也是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到得晚上，甄薇和甄媽媽住在一起,甄爸爸住在客廳的沙發上,陳佳被甄媽媽強安排進了甄薇的臥室。

　　早上甄薇睡醒的時候，發現身旁空空的，被子掖得挺緊，看來媽媽已經起床了。

　　甄薇又在被窩裡躺了一會兒，這才磨磨蹭蹭起了床。

　　到衛生間去洗漱的時候，甄薇看到只有自己的媽媽在廚房裡忙，爸爸和陳佳都不在。從衛生間出來，甄薇問媽媽：「媽，爸爸和陳佳呢？」

　　甄媽媽正在調餃子餡，隨口答道：「他們一起出去□聯去了。」

　　甄媽媽給甄薇端來早飯，甄薇一邊喝著稀粥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媽媽聊著。

　　甄媽媽邊切著薑末邊對甄薇說：

　　「你和陳佳一定要好好處處再談結婚的事情，這將來可是軍婚，輕易離不了的！」

　　甄薇想著自己和陳佳八字還沒一撇呢，媽媽都想到軍婚不容易離婚了，不由失笑：

　　「媽，你想的也太遠了！」

　　甄媽媽把薑末倒進餃子餡裡，然後邊攪拌餃子餡邊說：「到了如今，我和你爸只盼著你找一個知疼知熱的過日子的伴，和和美美地過下去，所以啊，結婚得慎重，離婚一定不能輕易提！」

　　甄薇拿筷子攪著稀粥，沒說話。

　　「對了，陳佳家裡是做什麼的？和咱家別太懸殊了！結親家這種事，門當戶對好一點！」

　　甄薇想了想才說：「陳佳挺可憐的，爸媽在他小時候就離婚了，現在早都又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孩子，只知道他爸也在部隊。」

　　甄媽媽一聽這話，馬上歎了口氣：「呀，這孩子這麼可憐！那咱們要對他好一點！」

　　甄薇點了點頭。

　　甄媽媽還不放心，也不忙活著調餃子餡了，扭頭認真地對甄薇說：「我知道你的毛病，受了委屈愛藏在心裡，憋久了不就容易出問題？你和陳佳在一起，有什麼想法都要告訴他，有事情兩個人一起商量，一起承擔！」

　　甄薇真覺得媽媽的話如當頭棒喝，她如今也明白和溫玉離婚自己責任也很大了,半晌才低著頭道：「媽，這樣的話，你要是提前兩年好好說給我聽，那該多好啊！」

　　甄媽媽也有些傷感，歎了口氣道：「也怨媽媽，想著溫玉家有錢，老想著讓你上趕著，誰知道上趕著不是買賣啊！」

　　這個話題太傷感，母女兩個都不願意再提了，甄媽媽想到了陳佳的年齡，笑著低聲說：「陳佳比你小三歲也好！」

　　「怎麼好了？」甄薇很疑惑，媽媽什麼時候這麼開明了？

　　甄媽媽的臉上笑得有些猥瑣：「電視上的專家說了，從生理上來說，女的比男的大個兩三歲將來會更幸（性）福！」

　　甄薇聽明白了。她想說母上大人你真彪悍，可是再想想，真是說不出口，只好低頭默默地喝粥。

　　母女兩個正在談心，陳佳和甄爸爸說笑著就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大兜子東西。

　　甄薇起身一看，原來全是鞭炮春聯煙火，她笑著看陳佳：「陳佳小弟弟，原來你喜歡放炮啊，來，姐姐帶著你再去買一點，索性玩個夠！」

　　陳佳一笑，還沒開口，那邊甄媽媽已經過來贈送給甄薇一枚大大的白眼。甄薇看媽媽已經調好餃子餡了，就拉著陳佳一起包餃子。於是甄媽媽擀皮，陳佳和甄薇坐在旁邊包。

　　陳佳挖了點餃子餡看看，沒看出是什麼餡的，就問甄薇：「這是用什麼做的餡，我怎麼看不出來啊？」

　　「這是用蘿蔔做的餃子餡，特別好吃！」

　　「用蘿蔔？怎麼做？」

　　「把蘿蔔切片，放水裡焯一下，瀝去水分，剁碎之後加肉。」

　　陳佳正要再問，那邊甄媽媽就問了：「陳佳，我聽你甄伯伯說你是開著車來的，你那車……」

　　陳佳一邊捏餃子一邊隨口答道：「車是我大學畢業我媽送的禮物。」

　　甄薇以前還真沒問過，一聽陳佳這樣說，馬上脫口而出道：「大學畢業送輛奧迪，你媽還真大方！」

　　陳佳嘿嘿一笑，並不接腔。

　　甄薇看看他，正要再問一點他家裡的狀況，陳佳已經抬頭對甄媽媽說：「媽，靠我自己能夠養家能夠照顧好甄薇的，您放心！」

　　甄薇沒想到這傢伙突然叫自己媽媽「媽」，一驚，正要說話，甄媽媽已經眉開眼笑道：「哎，陳佳，我相信你。我和你爸自己能照顧自己，只要你們自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平平安安的，也不要什麼大富大貴，這比什麼都強！」

　　陳佳爽朗笑道：「是！」

　　甄薇瞅著這個機會，正要開口，甄媽媽已經接著和陳佳交心了：「將來你們生了孩子也不用操心，都包在我身上了！甄薇就是我一個人帶大的，到時候你們就放心好了！」

　　陳佳眼睛都笑彎了，站起身來握住了甄媽媽滿是麵粉的手，真摯地說：「媽，謝謝你！」

　　「哎，不用謝，小佳！」

　　「媽！」

　　「小佳！」

　　……

　　甄薇目不忍視耳不忍聞，只好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包餃子。

　　中午，一家四口圍坐在一起吃餃子，甄薇和甄媽媽把煮好的餃子盛了四份，端了過來放在了餐桌上，然後又一人盛了碗餃子湯。

　　甄媽媽一邊招呼著大家吃餃子，一邊說：「俗話說『原湯化原食』，吃餃子是一定要配餃子湯的！」

　　陳佳吃了一個餃子之後，忙說：「媽，蘿蔔餡的餃子就是好吃！」

　　甄媽媽很開心：「真的？好吃就多吃點，吃完我再給你盛，鍋裡還多著呢！」

　　陳佳點了點頭，果真吃了兩盤子餃子。吃過午飯，歇了一會兒之後，陳佳看家裡水果不太夠，就找個機會悄悄拉著甄薇出去了。

　　甄薇爸媽住的地方是南郊新開發的樓盤，還比較冷清，周圍沒什麼大超市，兩人就決定開著車去航海路的水果批發市場。

　　已經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了，Z城的街道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航海路上半天才過去一輛車。甄薇看到這種情況，就說：「有些Z城土著愛說外地人不好，可是你看，外地人一回老家過年，Z城就變成了座空城！一個城市的繁華是靠大家共同的力量！」說完這些之後，甄薇又對陳佳說：

　　「我爸家是我爺爺奶奶那代從陝西遷過來的，我媽本來就是外地人，我姥姥家是N城農村的，就是上回咱們去泡溫泉那個地方。」

　　陳佳第一次聽甄薇提起這些家事，很感興趣，問道：「你姥姥身體還好吧？」

　　甄薇點了點頭，道：「姥姥姥爺身體都挺好，現在八十多了，還能下地幹活呢！」

　　「那我們春節要不要去N城鄉下看看姥姥姥爺？」

　　甄薇一想，馬上說：「這樣好了，你開著車，咱和我爸媽一起過去！」

　　「好！」陳佳說完，斜了她一眼，糾正她的錯誤，「記住，是咱爸咱媽！」

　　甄薇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陳佳已經道：「我今天特別開心。一家人聚在一起真好！我從初中開始住校，很多年沒有和家人團聚在一起過春節了。」

　　甄薇的心一下子柔軟了下來，溫柔地看著陳佳：「陳佳，我也會對你好的！」

　　陳佳笑著說：「那我們過完年去看房子吧！」

　　甄薇噤聲。

　　她還是有點抗拒婚姻。

　　陳佳不再說話。

　　水果批發市場很快到了。

　　兩人從車上下來之後，陳佳攬著甄薇的腰，低聲安慰她：「甄薇，我不急，咱們慢慢來。」

　　又說：「反正我還年輕，大嬸！」

　　甄薇怒瞪。

　　陳佳笑，低頭在甄薇額頭上吻了一下。

　　大年三十下午的水果市場其實是很蕭條的，只有寥寥幾家商戶還在營業著。

　　陳佳和甄薇買了一箱新疆香梨，一箱提子，一箱蛇果，一箱黑美人，又買了些碧根果開心果這些乾果，這才打道回府。

　　臘月三十大年夜，陳佳和甄薇陪著甄爸爸甄媽媽一起熬年，陳佳這才見識了一個不一樣的甄薇。

　　平常甄薇和他在一起，除了一些特殊情況，一般都像個姐姐一樣照顧他包容他，陳佳就以為甄薇是天生的溫柔天生的樂意付出，可是，在自己爸媽這裡，甄薇完全變成了一個驕縱的小女孩子，陳佳這才想起，甄薇原來是中國上億獨生子女中的一員。

　　熬年的時候，照例是一邊看春晚一邊喝茶吃零食的。甄薇挨著陳佳窩在沙發裡，甄爸爸和甄媽媽在旁邊的沙發上坐著。

　　甄薇磕了太多瓜子，嘴巴有點幹，就衝著甄爸爸嚷了一聲：「爸，我要吃梨！」

　　甄爸爸馬上拿了兩個香梨，用水果刀仔細削了皮，然後遞給陳佳一個，又遞給甄薇一個。

　　甄薇「卡嚓卡嚓」咬完了一個梨，嘀咕了一聲：「梨有點涼。」

　　甄爸爸馬上起身泡了兩杯竹葉茶遞了過來，一杯遞給了甄薇，一杯遞給了陳佳。

　　甄媽媽在一邊看到了，手一伸端走了陳佳的那杯竹葉茶，對陳佳說：「吃完梨再喝水的話容易拉肚子，甄薇她打小這樣慣了沒關係，你可不能這樣喝。」

　　甄爸爸也很後悔，對陳佳說：「小佳，等一會兒再喝，我剛才疏忽了。」

　　他又拿了一串洗過的提子遞給了陳佳。

　　陳佳其實不太愛吃水果，可是他很享受這種溫馨的家庭氣氛，就接過提子開始吃。

　　甄薇喝了兩口竹葉水又開始磕西瓜子，她最愛磕那種濕濕的鹹西瓜子。可是剛磕了幾個，她就嫌麻煩，把西瓜子撂一邊，嘻嘻哈哈看電視。

　　陳佳知道甄薇最愛這種西瓜子可是又最怕麻煩，就拈起幾粒西瓜子，想著幫甄薇剝，可是他眼尾一掃，就看到甄媽媽眼睛看著電視，手裡卻在剝著西瓜子，他就悄悄把手裡的西瓜子放了下去。

　　甄媽媽把剝的西瓜子都放在一個小碟子裡，剝好一堆之後，從茶几上推了過來，招呼陳佳甄薇：「我已經剝好的，你們吃吧！」

　　說完，甄媽媽又拿起花牛蘋果削皮，削好後遞給陳佳，又拿了一個紅富士削好皮遞給甄薇。

　　陳佳就愛吃花牛蘋果，他沒想到甄媽媽注意到了。

　　新年的鐘聲敲響之後，甄薇拉著陳佳和甄爸爸下樓到外面放鞭炮去了。

　　寒冬的午夜，干冷干冷的，可是還是有很多人下樓在放鞭炮放煙火。辟里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天空被五顏六色的煙花裝扮得絢麗多姿。

　　陳佳拿著鞭炮，看了看四周，發現小區亭子的柱子上有一個黑色的突出，像是鋼筋。

　　他走過去一摸，果真是鋼筋，就把那串鞭炮掛了上去。甄爸爸點了一根煙遞給他。陳佳接過煙吸了一口，然後點燃了炮捻。

　　鞭炮很快炸響起來，聲音震耳欲聾。

　　甄薇正要摀住耳朵，這邊陳佳已經伸手摀住了她的耳朵。

　　鞭炮放完了，空氣中瀰漫著硝石的味道，也是年的味道。

　　這時小區裡有人在放煙花。

　　甄薇興奮極了，拉著陳佳讓他看：

　　「你看，是牡丹花！呀，蓮花！咦，下一個會是什麼？菊花！哈哈！」

　　陳佳隨著她的指點朝天空看去，絢麗的煙花在天空綻放，美得炫目。他看向身旁的甄薇，她化著淡妝，在煙花的映照下，嫵媚好看，甄薇笑容滿面，顯是開心極了。

　　陳佳用手攬住她的腰，這是他的愛人，他的姐姐，他的小媽媽……他能夠安然停泊享受溫暖的港灣，他再也不會放開她。

　　放完鞭炮，甄薇三人意猶未盡地回了家。

　　一到家，甄薇就問陳佳：「餓不餓？」

　　陳佳看甄薇那躍躍欲試的樣子，知道她一定是想露一手了，就點了點頭。

　　甄薇馬上對甄爸甄媽說：「爸媽，廚房裡有活鱸魚吧？」

　　甄媽媽點了點頭。

　　甄薇捲起袖子：「等著哦，我給你們做宵夜！」

　　甄爸爸陳佳甄媽媽三人一笑，就坐下繼續看電視。

　　甄爸爸甄媽媽看電視看得很專心，陳佳因為廚房裡的甄薇，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這時他好像聽見甄薇的手機在臥室裡響了。

　　陳佳就起身去了臥室。

　　果真是甄薇的手機在響。

　　陳佳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陳佳從小早慧，跳了好幾次級，大腦如同電腦，馬上明白這是J城的號碼。他馬上摁了接聽鍵，用睡意很濃的聲音道：

　　「喂？」

　　那邊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通話結束。

　　陳佳拿著甄薇的手機去了廚房，打開門對正在忙著殺魚的甄薇說：「你剛才有一個電話，我接通了還沒說話電話就掛斷了。」

　　甄薇正忙得不亦樂乎，就不在意地說：「大概是我哪個朋友來拜早年吧！」

　　甄薇沒在意，陳佳就又拿著手機出去了。

　　甄薇的手機再也沒響。

　　二十分鐘後，甄薇就端出了她的勞動成果——清蒸鱸魚和米飯。

　　陳佳發現甄薇做的清蒸鱸魚非常好吃，比他在外面飯店吃過的好吃得多，就問甄薇怎麼做的，甄薇無論如何都不說，還做出很神秘的樣子：「獨家秘方，恕不外傳！」

　　吃過宵夜，雖然很累，可是甄薇和陳佳都有點興奮，熄了大燈，只留下小燈，然後坐在臥室的沙發上閒聊。

　　陳佳還要追問清蒸鱸魚的做法，甄薇往他懷裡鑽了鑽說：「問那麼多做什麼，你想吃我就給你做不就好了！」

　　陳佳想到日後甄薇常常給他做菜，覺得又安穩又平靜,不再說話。

　　甄薇剛洗過澡，睡前頭髮雖然吹乾了，可是摸上去涼涼的香香的，很好聞。陳佳聞著甄薇的髮香，問道：「甄薇，你哪一年上的初中？」

　　甄薇算了算，說了個年份，陳佳腦子算的很快，馬上笑著說：「咱倆是同一年上的初中。」「真的？好巧！」甄薇笑著說，可是她馬上就想起來自己比陳佳大三歲，這可真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你上學很早嗎？」

　　「也不算早，只不過我沒上學前班，也沒上六年級。」

　　甄薇明白了，她早就發現陳佳的智商比自己的智商高了不止一點點了。

　　「陳佳，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陳佳說了個數字，甄薇和自己的分數一比，這差距有點忒大了，她馬上在陳佳懷裡翻了個身，留給陳佳一個沉默的後背。

　　「你羨慕嫉妒恨了？」陳佳從背後摟住她，「我那時候住校，又沒什麼事情可做，只好學習了。」

　　甄薇悶聲道：「哼!睡覺!」起身走了。

　　留下陳佳哈哈大笑。

　　第四十二章溫玉的恨

　　陰曆年的年底是溫玉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時候。

　　剛進入臘月，他就忙著帶著司機會計保鏢去收賬；帳收的差不多了，也該給工人發工資了；發完工資，溫玉開始專心上貢了——在如今這社會，不向領導進貢那是什麼事情也辦不成的。

　　溫玉把貢品分為三個檔次，第一檔是五十萬以上，第二檔是二十萬到五十萬，第三檔是二十萬以下。

　　第一檔和第二檔都送現錢，第三檔一般是送某全國連鎖超市的VIP卡。

　　每年溫玉送出去的錢都達上千萬。

　　送的越多，收入越多。對溫玉來說，這是投資的一種。

　　溫玉最喜歡收錢又辦事的官員，因為這樣的官員信譽良好。

　　他覺得不收錢的官員都不能打交道，因為這些人要麼是平民出身的，上面沒人，不敢收錢，

　　要麼是想做一個清官。

　　溫玉認為，上面沒人的，是不敢亂收錢的，誰不知道被查出來貪官都是後台不硬的？不然為什麼查一查被揪出來的貪官的底細，發現大部分都是農村出身的？就是因為沒背景，所以才被雙規！

　　真想做清官的，實在是太少了，都成珍稀物種了，溫玉這麼多年還真沒碰上一個。

　　生意越做越大，溫玉一直想和北京搭上關係，可是苦於沒有門路。最近，他的好哥們孫鑫幫他找了條路子。原來某官員的情人是某文工團的演員，姓胡，老家也S省的，孫鑫就和胡歌星的老娘搭上了線，進而認識了胡歌星。

　　年底有一台晚會，胡歌星會上□唱，孫鑫約上溫玉，準備一起進京上貢，順便去那台晚會給胡歌星捧場。

　　輪到胡歌星上台演出的時候，孫鑫和溫玉都打起了精神。

　　胡歌星不算美麗，但是長得很像狐狸，很媚的那種，孫鑫看得貌似很投入，而溫玉卻直愣愣地看著一個伴舞的女孩子。

　　孫鑫注意到了溫玉的眼神，順著看過去，原來是一個眼睛細長的高個子女孩子，長得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很像溫玉以前的那個甄薇。

　　孫鑫明白了過來，他在溫玉背上拍了拍，笑著說：「哥們，看上了？兄弟幫你搞定！」

　　溫玉沒有說話。

　　進貢的事情辦得很順利，沒過幾天，

　　溫玉和孫鑫就辦完了事情，一起趕回了J城。

　　一切都忙完之後，已經是大年三十了，排好礦上值班和守夜的人，溫玉總算歇了一口氣，實在是太累了，就沒回父母那裡，先回了自己的家。

　　他平常一忙起來，要麼是住在礦上，要麼是全國各地的跑，所以這裡經常性地空著，只有小時工按時來進行打掃。

　　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辟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徹J城的夜空，天空的煙花絢麗多姿。

　　溫玉的房子位置很高，能夠看到J城全城。他拿著根煙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往外看著。

　　遠處的，近處的，到處都在放炮，到處都在慶祝，樓下也有很多孩子聚在一起放炮，鞭炮聲震得窗玻璃似乎都在抖動。

　　溫玉覺得這些孩子很討厭。

　　他想：我才不要孩子呢，孩子真麻煩。

　　可是，孩子……孩子……

　　他想起了他和甄薇那個無緣的孩子。

　　孩子在甄薇肚子裡的時候，溫玉很高興，那是因為孩子是他和甄薇一起製造出來的，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

　　孩子沒了，他在一瞬間覺得他和甄薇的紐帶沒有了，繼而深恨甄薇狠心。

　　他周圍的那些朋友的女人多好啊，有的以前還是小有名氣的明星什麼的，可是人家守在家裡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生生孩子，逛逛街，做做美容，什麼都聽丈夫的。

　　別人能做到，為什麼甄薇就做不到？

　　溫玉覺得甄薇該受到懲罰，自己不能慣著她。

　　敢提離婚？離就離！

　　於是離了。

　　他想著甄薇會後悔的，他等著甄薇的悔恨。

　　可是沒有。

　　一個月之後，他給甄薇撥了個電話。

　　甄薇的號碼已經換了。

　　溫玉很生氣。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到處都是！

　　可是，甄薇，甄薇只有一個。

　　在這大年三十的夜晚，溫玉感到特別的孤獨。

　　窗外很熱鬧，可是房間裡靜極了，靜得有些恐怖。

　　溫玉吸了一會兒煙，覺得很沒有意思，就準備去沖個澡。

　　他拉開臥室放內衣的抽屜，誰知道心不在焉地卻拉開了旁邊的抽屜，裡面是一套淺綠色的繡花文胸和內褲——是甄薇的。

　　溫玉蹲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套內衣。

　　他沒有了洗澡的興致。

　　溫玉到酒櫃裡拿了一瓶洋酒，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著外面的熱鬧，喝著酒。

　　午夜的鐘聲敲響了。

　　溫玉藉著酒意，拿出手機，摁了開機鍵，終於撥通了早就想辦法弄到的甄薇的新號碼。

　　號碼撥出之後，聽著那端響起的音樂。這首歌很好聽，溫玉從來沒有聽到過，很是陌生，歌詞很簡單但是很耐聽：

　　「相愛沒有那麼容易

　　每個人有他的脾氣

　　過了愛作夢的年紀

　　轟轟烈烈不如平靜

　　幸福沒有那麼容易

　　才會特別讓人著迷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曾經最掏心

　　所以最開心……」

　　歌聲有些沙啞，可是似乎一下子擊中了溫玉，他認真地聽著。

　　歌詞唱了兩遍，還是沒有人來接電話。

　　溫玉因為這首歌，也因為喝下去的半瓶洋酒，有了不少的勇氣，他又撥了一次。

　　這次有人來接電話了。

　　是一個年輕的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喂？」

　　溫玉一下子洩了氣。

　　他掛斷了電話。

　　溫玉一下子把手機摔了出去。

　　手機被扔在了床上，彈了一下。

　　溫玉開始砸房間。

　　他搬起床頭櫃砸向穿衣鏡，「嘩啦」一聲鏡片碎成了一片片；他搬起加濕器扔向了掛在牆上的電視，屏幕中間馬上出現放射狀裂痕；他拉出抽屜，扔向牆角的保險櫃，「砰」的一聲悶響……

　　盯保險櫃看了一會兒，溫玉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眼睛瞇了瞇，上前打開了保險櫃，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小巧的手槍。

　　拿著槍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溫玉把槍又放了回去。

　　他並不是不想做什麼了。

　　剛才一股氣上來，溫玉想一槍崩了那小子，可是轉念一想，他覺得這樣雖然解氣，可是不是好法子。

　　溫玉開始想更合適的辦法。

　　和一般的煤礦老闆一樣，溫玉在礦上和煤場養著十幾個保鏢，除了個別是退伍軍人之外，其他都是亡命之徒，都是有案底在身的。

　　溫玉走過廢墟一樣的房間，來到客廳，拿過剩下的那半瓶，到了一杯，邊喝邊想。

　　他想的不是做或者不做，而是讓自己的手下去做還是僱人去做。

　　這兩種路子都各有優缺點，最後，溫玉決定先去煤場看看。

　　他沒有打電話叫司機，自己開著車去了煤場。他雖然喝了不少酒，好在大年夜的街上沒見一個人，連車都沒見一輛，那煤場就在溫玉家以前住的村子裡，也不遠。

　　溫玉的車開到了煤場的大門口，裡面燈火通明，門房裡傳來猜枚聲，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溫玉摁了幾聲喇叭，一個穿著大衣的青年馬上出來開了大門，嘴裡還招呼著：「老闆，新年好啊！」

　　門衛室頓時湧出了五六個男青年，紛紛向溫玉打招呼。

　　溫玉沒理他們，把車開進來停在了院子裡就下了車。

　　開大門的那個青年緊跟著他，溫玉陰著臉，看都沒看他一眼。這人在這裡幹了快兩年了，自然知道溫玉的陰沉性子，依舊很熱情地說：「我們幾個剛剛巡視過一圈，您的藏獒也都餵過了，頂新鮮的牛肉……」

　　溫玉在這裡養了十幾頭藏獒，平常一過來就要去看看的，可他這會兒哪有心思，馬上打斷那個青年的滔滔不絕：「黑子，讓王濤過來！」

　　黑子馬上噤聲退了下去。

　　溫玉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剛坐下，一個又黑又瘦的精幹青年就敲門進來了。

　　「老闆！」

　　「坐。」

　　溫玉坐在辦公桌後，瞇著眼睛打量著王濤。

　　王濤坐在那裡，腰背挺直，看著他。

　　他在溫玉這些保鏢裡功夫最好心計最深，也最心狠手辣，平常沉默寡言蔫不唧的，可是下手又快又狠，溫玉輕易不用他。

　　審視了很久，溫玉才道：「我有一件事，比較棘手，想交給你。」

　　王濤不說話，望著老闆，等他的吩咐。

　　十分鐘後，溫玉駕車離開了。

　　王濤回到門衛室，黑子問他：「老闆叫你去有啥事？」

　　王濤笑笑，沒說話。

　　黑子識趣，就不再問了。

　　一群人繼續猜枚：

　　「五魁首啊！」

　　「六六六啊！」

　　「……」

　　初一早晨，甄薇和陳佳睡到了快十一點才起床，早飯也沒吃，直接就準備吃中午飯。

　　甄媽媽再廚房裡做菜，她做涼拌金針菇的時候。發現家裡的醋沒有了，就讓甄薇去小區門口的小超市買。

　　甄薇看陳佳還在衛生間，就自己出去了。她剛到超市門口，就碰到了秦頌。

　　秦頌穿著黑色的呢子外衣，中間還束著腰帶，看起來更加玉樹臨風了，拎著一箱臥龍玉液正要往外走，看到甄薇，笑了笑，就把酒放在了地上，兩人站在超市門外聊了起來。

　　甄薇一看見他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問好之後就道歉：「秦頌，很不好意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以前那個約定……」

　　「我已經知道了，我媽告訴我的。」秦頌看起來有些黯然。

　　他這樣乾脆，甄薇更不好意思了，沉默了一陣，各自走開。

　　和秦頌說再見之後，甄薇進超市買了一瓶醋然後就往家走。

　　甄薇正想得出神，突然就撞上了一個人，原來是陳佳：「甄薇，走路專心一點，多危險啊！」

　　原來陳佳在家等了半天，沒見甄薇回來，就出來找她。

　　剛出樓洞，就看到甄薇低著頭心不在焉地走著，他有心嚇她一下，就迎了上去。

　　甄薇看到是陳佳，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了陳佳的手。

　　陳佳有點吃驚，他還在批評甄薇呢，她還這麼高興？「甄薇，你怎麼了？」

　　甄薇仰頭看陳佳白皙俊秀的娃娃臉，心裡甜得不得了：「陳佳，我很喜歡你！」

　　陳佳：「……」

　　溫玉開著車從煤場出來的時候，雖然喝了很多酒，可是他只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臉直髮燒，大腦倒是很清醒。飛車到了自己樓下，他才想起家裡被砸得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法住人了。

　　車在樓下停了好一陣子，午夜的鞭炮聲早就停息了，四周靜悄悄的。溫玉忽然覺得很孤獨，他伸出胳膊，可是抱住的只是空氣。

　　車裡很暖和，可是他還是覺得冷，冷得想發抖。可是臉卻又很熱。溫玉點了根煙。

　　坐在車裡吸了一會兒煙，溫玉才發動汽車去了常去的一家會所蒸了個桑拿，等天亮了才回了父母那裡。

　　溫玉媽媽一大早就起來了，帶領著小寒和家裡的保姆正在廚房準備初一早上的飯。她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到二樓的窗戶邊往外一看，正好看到溫玉上樓。

　　已經是新年了，溫玉卻還是穿著很單薄的黑色外衣，個子又高又瘦，衣服有些寬大，就顯得瘦骨伶仃的。

　　看到溫玉這個樣子，溫媽媽心裡針扎似的，暗自罵了甄薇幾句。

　　溫玉剛到二樓，溫媽媽就把門打開了，溫玉看到母親，也沒什麼笑意，打了聲招呼就進了客廳坐了下來，然後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漫無目的地選著台。

　　溫媽媽一邊給他接開水，一邊嘮叨著：「昨晚上熬年怎麼不回來？一家幾口都湊在一起，就差你一個人了……」

　　溫媽媽嘮叨著，溫玉卻不發一言，兀自摁著遙控器。

　　這兩年多來，溫爸爸幾乎是半退休狀態,溫武性格綿軟又幫不上什麼忙,溫家的生意都是溫玉在操心，溫媽媽想著自己這個兒子忙碌了一年挺辛苦的，也就不去廚房了，呆在客廳陪著溫玉,給溫玉倒水拿吃的東西。

　　溫玉隨意選了一個台，漫不經心地看著。溫媽媽坐在他旁邊，仔細看了看他，發現溫玉眼睛似睜非睜的，眼皮有些浮腫，眼袋也有了，臉上的皮膚也暗淡無光，一看就是一夜沒睡的樣子，就很心疼，忙起身幫溫玉熱了杯牛奶端了過來，遞給了溫玉。

　　這時候溫玉選的那個台是H省的地方台，正在播出某個武術節目的重播，裡面兩個彪形大漢正你來我往地打得難分難解。溫玉心裡有事，本來沒怎麼注意電視裡放的是什麼，只不過隨手就停在了這裡，可是溫媽媽卻注意到了，心裡馬上想起了H省的甄薇，恨恨道：「H省人最壞了，好多搶劫犯都是H省的，騙子也都是省的！」

　　溫玉沒說話，眼睛盯著電視。

　　可是這時候小寒走了過來，接住溫媽媽的話大聲道：「就是的！我聽人說，咱這裡的那些小姐好多都是H省的，H省的女人又懶又饞又髒，只能賣×——」

　　小寒還沒說完，突然頭皮一疼，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嘩啦」一聲，一個裝著牛奶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

　　玻璃杯當即就碎了，乳白色的牛奶灑了一地。

　　小寒感覺到頭皮有溫熱的液體在流動,以為是血,顫抖著手伸手去摸,伸到眼前看了看，發現是牛奶，這才看向溫玉，眼睛裡只有驚詫。

　　牛奶瀝瀝拉拉從小寒精心梳理好的髮髻裡流了下來。

　　小寒這才反應了過來,尖叫一聲,大聲哭了起來。

　　溫玉摔完杯子，看都不看小寒一眼，眼睛依舊看著電視屏幕。

　　溫媽媽這時也反應了過來，馬上站起來大聲指責溫玉：「溫玉你做什麼呢？小寒那裡惹著你了？有大伯子這樣對待自家弟妹的嗎？」

　　溫玉依舊不說話。

　　小寒一跺腳，捂著臉哭著跑上樓去了。

　　沒多久，溫武就下樓了，他快步下樓，走過來問溫玉：「哥，剛才怎麼回事？小寒怎麼哭成那個樣子了？」

　　溫玉一句話不說，眼睛依舊盯著電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溫媽媽氣急，嚷道：「還不是為那個——」

　　她還沒說完，溫武就摀住了她的嘴，把她往旁邊的客房拉。

　　到了客房，溫武才小聲對溫媽媽說：「媽，你和小寒是不是又在哥面前說甄薇姐壞話了？」

　　溫媽媽氣哼哼的沒回答，溫武已經明白了，他無奈地說：「媽，這真的是你和小寒的錯了！我哥從高中開始就喜歡甄薇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的感情是一下子就能說沒就沒的再說了，我哥也聽你的話和甄薇姐分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溫媽媽在溫武背上用力捶了一下：

　　「我就是討厭那個甄薇！我討厭所有的H省人！分開是分開了，可你沒看你哥成什麼樣子了！瘦的還有人樣麼？他心裡難過，那個女的還不定和別的男人——」

　　溫武摀住了自己媽媽的嘴巴：「老媽，求你少說兩句吧！」

　　他是真對自己的媽媽絲毫沒有辦法了，想了想，只好再次強調：「你千萬不要在我哥面前說這些話了！」

　　溫媽媽欲待不聽，可是想到自己越來越陰沉越來越沉默的長子溫玉，只好閉上了嘴。

　　大年初一，溫家的早飯吃得壓抑極了，小寒一直沒下樓，溫武上樓去安慰和自己新婚不久的小寒去了，其他人也都沒怎麼說話。

　　溫玉很快扒拉完一碗飯，鑽到客房裡鎖上門就睡了。

　　第四十三章確定關係

　　甄薇一家吃過午飯無事可幹，看看時間還早，陳佳就提議開著車去少林寺。

　　甄家雖然是Z城人，距離少林寺很近，可是因為少林寺的門票一直超出了甄家能夠接受的範圍，所以甄爸爸和甄媽媽至今沒有去過少林寺。

　　甄薇倒是去過少林寺，不過是在初中的時候和幾個同學一起去的，對於少林寺已經沒什麼印象了。所以甄薇一聽陳佳的提議，馬上說：「好吧！咱們去少林寺！我請客！」

　　陳佳站在她身後，只是笑：「嗯，你請客，我付賬！」

　　甄爸爸甄媽媽也很願意去，於是就這樣決定了。

　　陳佳的車開得很穩，從Z城到少林寺的路也很順，下午三點鐘的時候，甄薇他們就到了少林寺。

　　雖然是大年初一，可是少林寺並不冷清，寺外面的停車場上停滿了車，人們排著隊驗票進寺。

　　甄爸爸和甄媽媽是第一次來少林寺，就興高采烈到寺裡面去參觀了。

　　陳佳和甄薇看排著隊準備進少林寺的人實在是多，就不願意湊這個熱鬧了，兩個人手拉著手在外面散步。

　　他們沿著修得很平整的水泥山路往上走。

　　越往上走人就越少，到塔林之後，他們周圍幾乎沒什麼人煙了，大概是因為大年初一，沒人願意到這沉睡著歷代寺僧的地方來的緣故吧！

　　塔林裡很靜很靜，冬日的陽光照在蒼翠的松柏樹和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形態各異的骨灰塔上，給這靜謐的塔林罩上了一層塵世的色彩。

　　甄薇的手被陳佳緊緊牽著，兩個人慢悠悠走在松柏林間的小路上，心底俱是寧靜。

　　甄薇有感而發道：「塔林也就今天冷清了一點，平常熱鬧得有些不堪了，倘若死後還得不到寧靜，一定很痛苦！將來如果我去世了，就把我葬在一個安靜的不為人知的地方吧，我可怕吵鬧！」

　　陳佳點了點頭道：「嗯。咱倆死後，把咱倆化成灰，用紙袋子一裝，合在一起,找一個清靜的小樹林一埋，連墓碑都省了，也得了清淨！這將來可以作為咱倆的遺言了！」

　　甄薇說話百無禁忌的，沒想到陳佳也這樣，她看了陳佳一眼，陳佳也正看著她，兩人此時覺得彼此是人世間難得的一個知己，牽在一起的手十指緊緊相扣，更為親密了。

　　逛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冬天天短，看看天色有些暗了，陳佳和甄薇就到寺裡面去找甄爸甄媽了。

　　進了少林寺，甄薇發現院中正在進行武僧表演，很感興趣，就站在那裡看了起來。

　　陳佳看她愛看，就交代她留在這裡不要亂走，自己去找甄爸爸和甄媽媽去了。

　　這些少林武僧穿著單薄的杏黃僧衣，看起來都很年輕，甄薇看了一會兒之後，很快就發現其中一個武僧特別英俊，就瞪大眼睛專門看他的表演。

　　這個武僧真的很顯眼，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但是看起來絲毫沒有文弱的樣子，騰挪轉移招招到位,看起來很是剽悍，甄薇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晚上回到家，甄爸爸和甄媽媽都累了，甄薇就和陳佳下廚房做了幾個菜，煮了鍋小米粥，一家人簡單吃了點就都休息了。

　　初二一大早，甄媽媽就開始忙了，把本來就很乾淨的家又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非要弄得窗明几淨纖塵不染方才作罷。

　　甄薇也沒閒著，穿上甄媽媽在廚房用的罩衣，來到陽台上，鑽到儲物櫃裡扒來扒去地找東西。

　　陳佳站在她的身後，問：「你究竟找什麼呢？」

　　甄薇沒有回答，終於手裡拿著一個長方形的落滿灰塵的紙包：「找到了！」

　　她邊解開紙包邊嘟囔著：「爺爺奶奶你們可不要再讓姑姑折騰我們了。」

　　陳佳湊上去一看，原來是裝在鏡框裡的兩張發黃的黑白照片，看上去像是遺像，老太太彷彿很胖的樣子，老先生卻瘦得尖嘴猴腮的。

　　「你爺爺奶奶？」

　　甄薇點點頭。

　　「你奶奶可夠富態的！」陳佳又看了看甄薇，「你和你爺爺奶奶長得一點都不像。」

　　甄薇把照片遞給陳佳，陳佳不等她吩咐，早就拿了個小毛巾開始擦拭鏡框。

　　陳佳把鏡框擦得乾乾淨淨之後，甄薇接了過來，又看了看，這才帶著陳佳到了餐廳。

　　她在餐廳靠牆的地方放了一張小桌子，然後恭而敬之的把二老的遺像並排放了上去。

　　這時候甄媽媽已經拿著香爐過來了，插上香,用打火機點著。

　　甄爸爸把兩盤水果——一盤香梨，一盤蘋果——端了過來，擺放在遺像前面。

　　等一切忙完，甄媽媽才對陳佳說：

　　「小佳，甄薇的幾個姑姑要來，到時候你包涵一點哦！」

　　陳佳笑著點頭。

　　回了房間，陳佳問甄薇：

　　「大家都很怕幾個姑姑？」

　　甄薇撇撇嘴：「倒不是怕，就是嫌和她們拌嘴太麻煩！」

　　她又笑著：「我這些姑姑忒可笑，我都七八歲了，還當著我的面和我奶奶說我媽媽的壞話，把我當傻瓜看，我才不和她們客氣，只不過她們人多勢眾，能不惹她們就不惹她們，反正一年就見這一面！」

　　陳佳專心地聽著。

　　甄薇說了這些，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和你說這些瑣碎事情，我這人是不是特庸俗？」

　　陳佳低頭看著她：「甄薇，我喜歡聽！」

　　這是真的，他喜歡聽甄薇告訴他這些家常話，這使他感覺自己的甄薇特別的小女人。

　　看看時間快到了，甄爸爸趕緊招呼他們一起出去迎接幾位姑奶奶。

　　初二上午，甄薇的幾位姑姑乘著兩輛出租車，浩浩蕩蕩殺了過來。

　　她們姐妹七個，除了死了的老六，老大已經是七十多了，就連最小的七妹也已經近五十歲了，雖然有富有的，也有家境不太寬裕的，可是對於自己娘家唯一的弟弟弟媳，倒是一致的看不慣，當面的背後的指指點點也好多年了，只不過礙於自己死去的爹娘的牌位還在甄薇家，所以每年大年初二都來對著牌位拜拜，順便指點指點自己弟弟和弟妹，批評批評自己的侄女。

　　她們在甄薇家住的橄欖城小區外下了車，彼此攙扶著，打量了一下。甄薇的大姑二姑因為身體緣故都沒有來，所以以三姑為主。

　　三姑估量完畢，鄙夷道：「荒郊野外！」

　　其她四位姑姑紛紛附和。

　　一群人接著往裡面進。

　　走了幾步，老四皺起了眉頭：「老八家也太沒禮節了，明明知道我們要來也不來迎接一下！」

　　老五心性最為耿直，最看不慣甄薇的媽媽的做派，直接提著甄薇的媽媽的名字恨聲道：「肯定是張玉玲搞的鬼，不讓老八來接我們！」

　　其餘幾個七嘴八舌地附和了幾句。

　　甄家七仙女從年輕時候到現在，自己姐妹之間彼此明爭暗鬥的，可是對付起弟妹張玉玲倒是立場一致。

　　在場的仙女聲音可都不小，正在高聲嘲罵，遠遠的就見自家老八和弟妹張玉玲、侄女甄薇以及一個陌生的青年迎了過來。

　　姐妹們雖然上了年紀，可是自負精明，眼光很厲害，一眼就把老八一家人打量了個徹底。

　　老八還是那樣窩囊，張玉玲還是那樣庸俗，甄薇還是那樣不機靈，不過，甄薇旁邊這個年輕人，長得倒是挺好看的。

　　她們很快把眼神定在了這位年輕人身上。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娃娃臉，長得很俊俏，長身玉立地和甄薇站在一起，看起來說不出的悅目。

　　老三當即開口：「張玉玲，這是——」

　　甄薇的母親大人張玉玲女士被自己公公婆婆和七個大姑子提名道姓叫「張玉玲」叫了二十多年，早就不在乎了，笑著介紹陳佳：「這是陳佳，我家甄薇的男朋友！」

　　旁邊的老四恍惚記得聽張玉玲炫耀過說甄薇的男朋友姓溫，是個S省煤老闆，挺有錢的，她腦子一轉，馬上開口道：「哎呀，就是那個S省開煤礦的嗎？」

　　張玉玲女士的臉馬上青了，在這一瞬間非常痛恨自己去年因為一時的虛榮心向幾位大姑子炫耀的行為。

　　甄薇無語。

　　陳佳裝作沒聽到，問甄薇：「這幾位都是咱姑姑？」

　　甄薇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時老四覺得自己的話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再接再厲道：「哦，你是不是張玉玲說的那個很有錢的那個煤老闆噯！」

　　陳佳一笑，露出兩個酒窩：「姑姑，追求甄薇的人太多，害我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甄薇被人給搶走，不過幸好最後勝利的人是我！」

　　他攬著甄薇的腰，笑瞇瞇地看著這幾位姑姑。

　　陳佳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這五位就不再多說了。

　　進了甄薇家，幾位老甄女士的眼睛探照燈一般掃了一圈，最後找到了突破口：

　　「張玉玲，你們怎麼把我爸我媽的照片放在這個旮旯裡了？有人把長輩的遺像放在這裡供著的嗎？」

　　張玉玲女士經過前番的被刺激，也不願意太客氣，免得她們蹬鼻子上臉，冷冷道：「我家裡小，只能放在這裡了！再說，放這裡的話每次吃飯前都能先敬老先生老太太，豈不更好？！」

　　甄家老三老四大怒，高聲道：「說什麼沒地方放，客廳不是地方嗎？」

　　張玉玲女士對敵經驗豐富，知道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裝作沒聽到置若罔聞。

　　幾位甄女士發表了很多意見和建議，可是甄家三口置若罔聞，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最後她們只得把自己帶來的瓜果食品擺在遺像前，簡單拜祭了一下，然後收拾起自己帶來做祭品的瓜果食品，裝進袋子裡，提著袋子悻悻離開了。

　　她們一走，甄薇的臉上就笑了起來，對甄媽媽說：「媽，今年又熬過去了！」

　　甄媽媽和甄爸爸也很歡喜，臉上也都現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甄媽媽招呼甄薇和陳佳：「應付了半天，我和你爸都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和小佳自己去玩吧！」

　　甄薇和陳佳就回房去了。

　　陳佳打開筆記本，看到美劇《生活大爆炸》有了更新，就點開視頻拉著甄薇一起看。

　　陳佳把電腦放在床上，然後和甄薇一起擠在房裡唯一的單人沙發上，邊聊天邊看《生活大爆炸》。

　　甄薇想起方纔的情形，忙問陳佳：「你不會笑話我吧？」

　　陳佳知道她說的是剛才的事情，笑著把下巴放到甄薇肩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只是覺得你和咱爸媽真是挺不容易的。不過，這樣的親戚不來往也罷，眼不見為淨！」

　　甄薇感受著他身上傳過來的溫暖：「以前我家過得太苦了，媽媽在這些姑姑面前自卑了這一輩子，所以總帶著點虛榮心，有一點值得炫耀的總要在她們面前炫耀一下，不然就好像錦衣夜行似的。這些我能理解。」

　　陳佳也很能理解，因為他現在就有這種感受：「甄薇，我幾位朋友約我初六聚一下。」

　　甄薇只是低低地「哦」了一聲。

　　陳佳接著補充道：「說好都帶女朋友去的！」

　　甄薇又只是「哦」了一聲。

　　陳佳索性老老實實交代了：「甄薇，自從有了你之後，我就老想著帶著你在哥們面前炫耀炫耀，讓他們看看你有多好！」

　　甄薇從沙發上站起來，回身雙手扶在沙發，近距離面對著他，看著他濃秀的眉睫和烏黑瑩潤的大眼睛，她心裡沒有甜蜜，一陣酸澀,又帶著些茫然，最後才道：「陳佳，我願意去，我也想認識你的朋友，也願意融進你的生活！」

　　陳佳看著甄薇，心裡被巨大的滿足填滿了，他伸出手握住了甄薇的手。

　　第四十四章他忘不了

　　溫玉這一天睡得迷迷糊糊的，中午溫媽媽來叫他吃飯也沒聽到。一覺就睡到了下午五點多，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是老友孫鑫。

　　孫鑫約他晚上一起出去玩。

　　溫玉想了想，覺得在家呆著也挺無聊的，就答應了。

　　溫玉出門的時候被溫媽媽發現了，拉著溫玉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不肯放溫玉出去。溫玉沒喝酒清醒的的時候，對媽媽挺尊重，陪著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裡說話。

　　小寒下樓的時候，就看到了溫玉母子兩個喁喁低語的畫面。看到溫玉，她很想發脾氣。可是，她知道溫玉看著蔫不唧的，其實最是無情無義，不像溫武那樣溫和多情。

　　小寒對於溫玉本來是有一點感情的，可是那一點薄弱的感情更多是建立在溫家能夠讓她保持目前的生活享受上的。在溫家，小寒享受慣了，她知道她嫁到別家的話就沒有了眼前的享受，所以，她沒有希望嫁給溫玉之後，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溫武身上。

　　在溫媽媽的幫助下,她成功了。

　　初一一大早挨了溫玉那一下，小寒是極其憤怒的。溫武勸了半天，溫媽媽又來安慰了半天，小寒還是餘怒未休。

　　溫媽媽還是很有辦法的，她拉開小寒床頭的抽屜，取出小寒的裝首飾的盒子，把那些小盒子一個個取出來打開評鑒著：「這個戒指色澤不行了，這條項鏈鑽石不夠亮，這個鐲子該清洗了……」

　　評鑒了半天，溫媽媽最後總結：「該買新的了！」

　　小寒有點動心了。

　　溫媽媽笑瞇瞇地看著她，她實在很喜歡自己從小養大又長得很像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的小寒，不願意她受委屈。

　　「小寒，這次是小文的錯，可他當時喝醉了，咱也沒辦法，媽媽給你出一個報復他的好主意！」

　　小寒拿紙巾擤了擤鼻子。

　　溫媽媽笑著說：「媽媽明天帶你去買首飾去，花溫玉的錢！」

　　小寒知道溫家的帳是溫媽媽在管著的，一聽這話，臉上就多雲轉晴了。

　　溫媽媽臨下樓前對小寒說：「小寒，幸虧你沒嫁給溫玉，溫玉的性子太拗了，凡事又老存在心裡，還打女人，在家庭生活上還真的不如溫武。」

　　小寒這時候也知道溫媽媽說的是真心話，鼻子裡「嗯」了一聲，這才算是和解了。

　　可是，當她看到溫玉的時候，頭皮就不由自主地發麻，猶猶豫豫地下了樓，在距離溫媽媽比較近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溫玉知道小寒下來了，看都沒看一眼，依舊低頭聽溫媽媽嘮叨。

　　最後，溫玉終於安撫住了媽媽，離開的時候，他掃了小寒一眼。小寒接收到他滿是寒冰的眼刀，忍不住就打了個寒噤，心裡萬分慶幸自己嫁的是溫武而不是溫玉。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又想起自己對甄薇做的那些事，心裡開始惴惴不安，不知道甄薇都告訴溫玉沒有。如果甄薇在背後打小報告的話，那麼自己真的就完蛋了。

　　孫鑫約的地方是J城一個挺高檔的會所，叫金玉滿堂,以環境好服務全方位和小姐的素質高出名，溫玉這些狐朋狗友經常來這裡消遣，溫玉也來幾次。

　　溫玉到的時候，孫鑫、王慶林、朱玉和胖子他們已經在包房裡等著他了，一見他進來，都起哄：「溫處男來了！」

　　寒暄過後，領班就帶著一隊女孩子過來了，孫鑫他們一個人留了一個。

　　領班看坐在裡面的那個長著好看的丹鳳眼的男的還沒選，就提醒道：「裡面那位先生——」

　　孫鑫含笑道：「他？他不用！你們下去吧！」

　　王慶林他們摟著漂亮小姐大笑起來。

　　溫玉不以為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孫鑫他們都知道溫玉以前有個稀奇古怪的潔癖，出來玩從來不找女的玩，逼急了就說怕不乾淨。後來發現溫玉是真的覺得那些女的不乾淨，連套子也不相信，拉拉手都嫌人家髒。慢慢也知道溫玉是心裡有人,所以出來玩要麼不帶他，要麼就玩自己的，任憑溫玉自己坐在那裡。

　　這一年多,溫玉乾脆不出來了,除了孫鑫,都是好久沒見溫玉了。

　　朱玉這時插了一句嘴：「他呀，就覺得他家甄薇乾淨，別的……嘿嘿！」

　　孫鑫給他使了個眼色,朱玉馬上把話題扯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聽到朱玉提甄薇，溫玉心裡一黯，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繼續喝酒。

　　孫鑫一直在生意上和溫玉有合作,對他和甄薇的事知道一些,借去洗手間的機會,悄悄問他:「記不記得在北京見的那個女的很像甄薇那個」

　　溫玉默默點了點頭。

　　「要不要玩玩」

　　溫玉沒說話。

　　孫鑫邊洗手邊說:「要享受戀愛過程的話,就慢慢追求慢慢來;要想快的話,談好價錢銀貨兩訖就行!我可以幫你聯繫!」

　　聽了孫鑫的話，溫玉悶聲道：「我老婆還沒死呢，用不著睹物思人！」

　　孫鑫一早知道溫玉在這上面和自己這些人不一樣，是個怪人，沒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所以他馬上轉了話題：「那新聞上說的整頓中小煤礦那件事你怎麼看？」

　　溫玉看了他一眼，道：「先看看年後的動向吧！」

　　孫鑫不再說話，和溫玉一起回了包房。

　　朱玉他們摟著美女無所不為，溫玉在角落裡喝悶酒。

　　漸漸朱玉他們玩得漸漸有些瘋了，溫玉看著有些不堪，就告辭了。

　　這時候早已過午夜了，凌晨時分的街上悄無一人，溫玉的車速很快，風馳電掣一般，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飛馳著。

　　他的酒意漸漸上來了，頭腦發熱，心裡彷彿要爆炸一樣，手心發熱發癢，簡直要發抖的樣子。

　　溫玉滿腦子都是溫媽媽說的話，甄薇說不定和別的男的在一起。

　　溫玉的性格天生的陰沉愛算計。

　　從高中的時候開始，他就喜歡甄薇，可他一直沒有表白，一直等著甄薇說出來。因為他覺得在戀愛中，主動的那一方注定是要被動的。

　　結婚之後，他愛甄薇，也寵著甄薇，願意為甄薇花錢，可是始終有自己的底線，把甄薇的行為都禁錮在這個底線之上。因為他覺得女人是不能慣的，一定要按自己的方式來管教。

　　離婚的時候，他很乾脆地答應了離婚，雖然很難過，可是在擬定離婚協議的時候，還是很冷靜地朝著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前進。他留給甄薇的房子寫的還是他的名字，他留給甄薇的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離婚之後，他從不和甄薇聯繫，即使再思念再孤獨也要等著甄薇主動來屈服。因為他覺得自己瞭解甄薇對自己的依戀，也知道甄薇是很愛自己的。

　　可是，現在，甄薇身邊出現了一個男人。

　　想到電話中傳來的那個睡意朦朧的男聲，溫玉就有毀滅一切的衝動。

　　可是他還保持著理智。

　　溫玉有錢有勢，他不願意毀了自己擁有這一切，所以還得從長計議。

　　車裡很暖和，暖和得溫玉嗓子發乾。

　　他已經上了高速公路。

　　早上六點多的時候，溫玉到了Z城。

　　這時候天還沒有大亮，一切都朦朦朧朧的。溫玉直接開著車到了他和甄薇以前的家的樓下。

　　小街上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行人，眼前的舊樓靜靜肅立著，沒有一家的窗戶亮著燈光。

　　溫玉打開車門，下了車。

　　他在路邊站了一會兒，二樓的那個窗口還是沒有一點動靜。他知道初二以後甄薇一定回娘家去了。去年春節就是這樣。

　　溫玉上了樓。

　　他拿出鑰匙開了防盜門。

　　屋內一室冷寂。

　　又冷又暗。沒有人氣。

　　溫玉伸手開了燈。

　　客廳裡似乎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洗衣機還在衛生間門口擺著，沙發還在原來的位置，牆上還是掛著溫玉買的鐘錶和油畫（甄薇恐怕不知道這幅油畫真正的價錢）……

　　只不過靠牆的位置擺著長長一溜花盆，都是些吊蘭、文竹、茉莉、梔子、蘆薈之類的，大概是從陽台上搬過來的。

　　溫玉去了臥室。

　　臥室裡也還是老樣子。

　　他打開衣櫃，從一排衣服下面掏出一個紙盒子。

　　打開紙盒子，裡面有一個大大的鼓鼓囊囊的信封，溫玉把信封裡的東西掏了出來，原來是大紅的結婚證書和深紅的離婚證書以及那張離婚協議。

　　翻開結婚證書，正上方是溫玉和甄薇的合影，兩個人臉上掛著開心的微笑。

　　可是下方就是民政局蓋的紅印，上面的八個字是：「雙方離婚，證件失效」。

　　看到這八個字，溫玉覺得自己的心臟像針扎一樣的疼。

　　翻開離婚證書，上面只有甄薇一個人的照片。她的眼睛瞇著，嘴倔強地緊緊抿著，似乎在努力控制著什麼。

　　溫玉盯著她的照片看了又看。

　　他發現結婚證書和離婚證書的婚姻登記員是同一個人。

　　他展開折起來的離婚協議。

　　協議裡兩人沒有共同的財產，也沒有贍養費。

　　溫玉這時也感覺到自己虧待了甄薇。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卑鄙。對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也那樣的卑鄙。

　　溫玉再一次覺得甄薇真的太單純了，太好騙了，真的很容易上男人的當。

　　他想：甄薇說不定是被那個男的騙了。想到這裡，溫玉的心裡舒服了一點。

　　把結婚證書離婚證書和離婚協議又放回了大信封，溫玉接著看盒子裡的其它東西。

　　裡面還有一個銀行存折，打開看後發現裡面還夾著一個銀行卡，原來是甄薇的工資卡。

　　溫玉隨手把甄薇的工資卡裝進了自己口袋。

　　盒子裡只有一個首飾盒。

　　打開首飾盒，裡面是是訂婚的那個寶石戒指，已經有些黯淡了。

　　溫玉想起自己的媽媽和小寒身上珠光寶氣的，可是自己只給甄薇買過這一件首飾。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對不起甄薇。

　　溫玉以前和甄薇在一起的時候，偶爾也提到過要帶甄薇去買首飾，甄薇總是說「蚊子，我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於是溫玉也就不給自己找麻煩了。

　　可是，現在溫玉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他虧待了自己的妻子。

　　從家裡出來，溫玉沒有上車，走到了街的對面。

　　對面是一個工商銀行的取款機。

　　把甄薇的工資卡插了進去，溫玉輸入了自己的生日，他記得以前甄薇的醫療卡銀行卡的密碼都是自己的生日。

　　密碼正確。

　　溫玉心裡升騰起一個希望——難道甄薇還愛著我？

　　那麼，怎樣才能在不傷害甄薇的情況下讓甄薇再回到自己身邊？

　　他本來已經確定的殺死那個野男人的想法第一次發生了動搖。

　　溫玉發現甄薇的工資卡裡只有七千多塊錢。

　　溫玉想往裡面存點錢，可這裡只有取款機。

　　他抽出銀行卡離開了。

　　到了下午，溫玉才把甄薇的工資卡放回來原處。

　　回到J城，溫玉先回了父母那裡，打電話讓人拾掇自己那個廢墟一樣的家，然後在溫媽媽的逼迫下吃了一碗刀削面，吃完麵放下碗就鑽到房裡睡覺去了...

　　第四十五章回鄉之旅

　　大年初三，甄薇一家的行程是到N城鄉下去看望姥姥姥爺。

　　陳佳當然是隨行充當司機了。

　　陳佳開著車，甄薇坐在他旁邊，甄爸爸和甄媽媽坐在後面，後備箱裡是甄薇和陳佳去買的禮物。

　　在出橄欖城小區的大門的時候，甄薇對陳佳說：「這樣去N城，是不是有點狐假虎威衣錦還鄉的嫌疑？」

　　陳佳一笑。

　　甄薇對他說：「在N城鄉下，姥姥姥爺要叫外(wei）爺外(wei)婆的，以前我和爸爸媽媽回去看外爺外婆都是乘坐的長途客車回去的，去的時候要排隊買票，回來的時候還要排隊買票。要是天氣好還可以，如果趕上下雪，站在雪裡排隊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記得有一年，我在N城汽車站排隊買票，正下著雪，冷得渾身都要僵了。好的是不管怎麼說，汽車票雖然貴一點，但總是能買到的，而且一定會有一個座位，比擠火車強多了……」

　　甄薇balabalabala說了好長時間的話，直到陳佳開著車上了高速才閉上了嘴。

　　她一向不是特別愛說話，這次說這麼多，陳佳知道她一定是有特別的含義的，等她不說了，就溫聲問：「甄薇，你想表達什麼？」

　　甄薇很憤慨地說：「國家既然一直說代表著最廣大的工人農民的利益，為什麼不想辦法改善最底層群眾春節的出行狀況？建那麼多高速公路和高鐵線路，過路費和高鐵票價那麼高，是為老百姓建的麼？有那麼多的錢為什麼不多建一些普通的鐵路軌道，讓老百姓春運時不用那麼擠……」

　　陳佳沒想到甄薇有這些想法，反倒覺得自己的甄薇更加可愛了。

　　甄薇想起他們學院牆上刷的標語——「一切聽從黨的指揮」，斜睨了他一眼，問：

　　「你是黨員吧？」

　　陳佳只是笑。

　　甄薇用力掐了他一下：「知道！我絕對不會做間諜的！你也放心，我是很愛國的！我也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甄薇知道陳佳的導師最近接了一個項目，陳佳雖然沒說是什麼項目，只是隱隱約約提到過完年他要出一趟遠門，和甄薇大概有一段時間無法聯繫，甄薇就猜到他們的新項目一定和國防有關，也不多打聽，只是覺得離自己還很遙遠。

　　這時候甄爸爸在後面接了一句：「真快啊，已經快到許昌了！」

　　甄薇趕緊對陳佳說：「安全第一，別開那麼快！」

　　因為出發的早，又一路高速，上午十一點的時候，甄薇四人就到了甄薇姥姥家的村外。

　　N城是一個盆地，四周都是高高的丘陵，N城就在盆地的中央。

　　甄薇姥姥家在N城西郊的一個村子裡。這個村子叫張溝，村子裡大部分人家都姓張。

　　村子距離N城很近，陳佳駕車下了高速不久，連城都沒進，直接拐上了村村通公路，進入一片樹林之後，公路開始變得高低起伏起來，公路進入最低谷的時候，前面出現一個小果園，轉過果園子，張溝就出現了。

　　陳佳的車速變得很慢，甄薇指著前面進村的大路對陳佳說：「沿大路往前開，過了前面的小石橋，再往左拐，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我姥姥家了！」

　　陳佳小心地駕著車，終於到了甄薇的姥姥家。

　　甄薇姥姥家是院子套院子的結構，外面的院子是用樹枝做成的籬笆，靠著籬笆種著一圈竹子，院子極大，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好幾塊菜地，種著黃心菜、菠菜、辣菜和蒜苗，另一部分用籬笆隔開，養著一群雞。

　　門是用木板做的，用鐵絲閂著，一推就開。

　　陳佳把車停在了木門前的空地上。甄薇跳下車，大聲喊了一聲：「外婆，我來了！」裡面院子的大門馬上被打開了，兩位六七十歲的老人笑著迎了出來。

　　甄薇叫了一聲「外爺外婆」，就走上前去。陳佳和甄爸爸把後備箱裡的禮物都拿了出來。

　　一對中年夫婦也迎了出來。

　　甄薇忙叫「舅舅妗子」，陳佳也跟著她向外爺外婆和舅舅妗子（舅媽）打招呼。

　　大家寒暄著進了內院。

　　外爺家的內院也很大，青磚院牆，院子裡種著一株桃樹和一株梨樹。梨樹的下面擺著石凳石桌子。

　　外爺家的房子是農村常見的四合院結構，南屋是正房，樓上樓下共六間房子，是外爺外婆的住處；東屋也是個兩層樓，就舅舅妗子的住處；西屋是兩間瓦房，分別是廚房和儲存室。西屋和南屋的角落裡是廁所。

　　甄薇四人被迎進了朝南的正房。

　　賓主坐下之後，妗子起身泡了幾杯熱茶端了過來，外婆端著瓜子糖來讓陳佳。

　　甄媽媽早就打電話說過陳佳了，說是甄薇的未婚夫，所以外婆一家也不多問，還給陳佳和甄薇一人包了一個紅包。

　　陳佳很乖巧，嘴巴也很甜，「外爺外婆」的叫的很親，兩位老人家很開心，外婆笑瞇瞇問：「小佳，愛吃什麼菜告訴外婆，外婆給你做！」

　　陳佳忙道：「我不挑食，什麼都愛吃，謝謝姥姥了！」

　　中午外婆和妗子一起下廚房蒸了八個扣碗，有條子肉扣碗，酥肉扣碗，梅菜扣肉扣碗，蓮菜扣碗，豆腐扣碗等，有葷有素，味道非常的好。

　　陳佳吃得很香。

　　吃完飯，大家坐在堂屋裡喝茶聊天。

　　在聊天中陳佳得知舅舅家的獨生子張樂在威海當兵，就問了幾句。甄薇在一邊說陳佳也是當兵的。

　　舅舅妗子一聽，對陳佳更加熱情了，兩雙眼睛一直盯在陳佳身上，不停地追問部隊的事情。

　　陳佳知道他們是思念自己的孩子了，就問：「你們是打算讓他服役期滿就回家呢還是讓他續合同轉成士官？」

　　舅舅一聽，忙道：「當然是希望轉成士官了，如果能在回咱們省內就最好了！」

　　陳佳一聽，略一思索，便問：「表弟叫什麼名字？在哪個部隊？」

　　甄薇知道有戲，便插了句話：「陳佳你能不能幫上忙？」

　　陳佳和甄薇是心心相印，馬上明白她的意思是讓自己能幫忙就幫，他對甄薇自然是言聽計從，對甄薇表弟張樂也是愛屋及烏，因此馬上道：「正月十五以前我給你們消息！」

　　舅舅妗子自然是感激不盡，忙著說感謝的話，連外爺外婆也很感謝。

　　陳佳覺得很不好意思，微笑著說：「我也不敢說一定能辦成，盡力而已。」

　　喝了一會茶，甄薇和長輩打了個招呼，然後就拉著陳佳出去玩了。

　　兩個人沿著村子中間的大路往西走。

　　陳佳是第一次到農村，對什麼都有濃厚的興趣。

　　大路的左邊是一個很大的池塘，水面上結著一層厚厚的冰，陳佳踩上去試了試，發現很結實，就拉著甄薇在上面走了幾步。

　　甄薇和他手拉著手踩在冰面上走到了池塘的對岸。

　　對岸是一個很密的楊樹林。

　　兩個人走進楊樹林，沿著林中小路繼續往西走。

　　楊樹的樹幹筆直，因是冬季，葉子全都落完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樹梢每隔幾棵樹就出現一個大大的鳥窩。

　　小路上鋪著厚厚的樹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天氣很冷，太陽幾乎縮成了一個蒼黃的小圓點，掛在天上，幾乎沒有一絲熱力發散。

　　因為天冷，周圍沒有一個行人，靜極了。

　　甄薇還想著自己表弟轉士官的事情，低聲問陳佳：「我表弟的事情你有沒有把握？」

　　陳佳笑著看了她一眼，道：「如果我說有把握的話，你給我什麼獎勵？」

　　甄薇牽著他的手，單腳在落葉上蹦著：「等你辦成了再說吧！」

　　陳佳但笑不語。

　　兩個人牽著手慢慢走著。

　　這時已經距離村子很遠了，樹林外面已經變成了綠色的麥田。陳佳靠著一棵白楊樹停了下來，拉著甄薇面對著他。

　　陳佳比甄薇高大半頭的樣子，甄薇仰著臉，他低首看她。甄薇化著很淡的妝，淡到了近乎於無的地步，眉睫挺秀，細長的眼睛眼尾上挑。陳佳只覺得她是那樣的美麗，他伸手攬著她的腰，然後吻了下去。

　　甄薇下意識的想躲開,可是愣了一下,最終沒有動。她剛吃過一塊薄荷糖，嘴裡帶著點甜甜的薄荷氣息，麻麻的，涼涼的，陳佳捕捉住她的舌頭，吮吸交纏著。

　　甄薇身子有些僵硬，正在尷尬，忽然覺得陳佳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自己的小腹也有些異樣，似乎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在頂著自己。

　　甄薇推開陳佳，往下看去，發現陳佳的前面早已支起了小帳篷。

　　甄薇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個透。她用力推開陳佳，拔腿就跑。

　　陳佳在後面追她。

　　甄薇已經很用力地跑了，可是陳佳手長腳長，幾步就拽住了她，甄薇跑得太急，一下子就摔在了旁邊的樹林裡。好在樹林裡鋪著厚厚的干樹葉，倒是一點也不疼。

　　陳佳早就注意到這裡處於荒郊野外，又是在樹林中，四週一個人也沒有。他順勢壓在了甄薇身上。

　　甄薇用力翻身，陳佳順著她的力量，一下子又變成了甄薇壓在陳佳身上的狀況。

　　甄薇雙手拄地，騎在了陳佳身上。她看了看四周，正要說話，馬上感受到下身被陳佳的堅硬隔著衣服給頂住了，就不甚自在地扭動了幾下。

　　她一動，陳佳就更難受了，深吸了一口氣道：「甄薇，夏天的時候樹林應該很茂密吧？」

　　甄薇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那咱們夏天再過來一趟吧，還在這個地方！」

　　甄薇明白了，伸手揪住陳佳的耳朵，輕輕扭了一圈，然後單手拄地，猛一用力就跳了起來，又伸手把陳佳拉了起來。

　　陳佳起來之後，眼睛不看甄薇，而是仰頭看樹梢的鳥窩，邊看邊查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甄薇，這一片總共有七個鳥窩！」

　　「是嗎？」甄薇也很感興趣，抬頭去數鳥窩的數量。

　　兩人數來數去，陳佳的小帳篷終於消了下去，這才伸手牽著了甄薇的手。

　　這時已經天上的太陽已經躲了起來，天色有點發暗了，陳佳拉著甄薇，幫她把身上粘的樹葉草葉去掉，又叫甄薇幫他檢查一番，然後兩人才手拉手往回走。

　　晚飯是妗子下廚做的。大概因為對陳佳有所求吧，晚飯妗子很下功夫，向甄媽媽打聽了陳佳的喜好，炒了六個菜，都是陳佳愛吃的，還溜了甄薇愛吃的蘿蔔菜包和紅豆包。

　　吃完飯，又聊了一會兒天，甄媽媽問：「想打雙升嗎？」

　　甄薇和陳佳一齊點頭。

　　甄媽媽奸笑：「家裡沒撲克牌，你倆去買撲克牌吧！」

　　甄薇和陳佳準備出門。

　　外婆遞手電過來，甄薇不肯要，說：「去小賣部的路我不知道走過多少趟了，不需要手電照明的，再說了，手裡拿著手電也凍手啊！」

　　出了大門，又出了木門，甄薇拉著陳佳一路往南。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農村也沒有路燈，路上黑洞洞的，可謂伸手不見五指，偶爾路邊有住戶的話，會從窗口透出一兩點燈光。燈光過後，又是一片黑暗。

　　除了個別狗叫聲之外，整個村莊稱得上萬籟俱寂，土路被凍得硬邦邦的，陳佳的皮鞋和甄薇的靴子走在路上的聲音就顯得特別的響。

　　甄薇問陳佳：「陳佳，怕不怕？」

　　陳佳做出一副怕怕的樣子，身子往甄薇身上依偎：「甄薇姐姐，我好害怕！」

　　甄薇挺起胸膛，豪邁地說：「陳佳弟弟，不要怕，姐姐保護你！」

　　說著話，甄薇伸出胳膊，試圖圈住陳佳。陳佳個子雖高，可是腰身細挑，她勉強圈住了。甄薇手伸到了陳佳腰側，很不老實地來回輕輕撫摸。

　　腰眼那裡正是陳佳的敏感區域，甄薇的手一觸到那裡，他就癢不可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掙脫甄薇的胳膊。

　　甄薇被他掙脫了，可是兩隻手仍往他腰上去撓癢癢。

　　陳佳一邊笑，一邊握住了甄薇的雙手。

　　雖然穿著羽絨服，可是甄薇的手還是有點涼，陳佳一邊握著她的手幫她暖手，一邊說：「怕倒是不怕，只不過我第一次來鄉下，有點新奇！」

　　「我是在這裡長大的，上小學以前都是在這裡，」甄薇感受著陳佳的手的溫暖，緩緩道，「我爸上班的工廠在大山裡邊，媽媽在紗廠上班，三班倒，根本沒法帶我，爺爺奶奶那邊又不願意帶，媽媽只好把我送到了外爺外婆這裡。」

　　陳佳已經適應了黑暗，他似乎能夠看到甄薇亮晶晶的眼睛。陳佳輕輕地在甄薇的手上捏了一下，示意她繼續說。

　　「外公外婆很疼我，剛開始的時候舅舅還沒有結婚，到哪裡都帶著我。後來舅舅結婚了，妗子待我也很好。我是獨生女，表弟張樂等於是我的親弟弟。」

　　陳佳用力在她手上捏了一下：「甄薇，我明天就打電話，我們一個軍區的，事情並不難辦，你放心吧！」

　　甄薇依偎進他懷中，陳佳身材細挑，寬肩細腰，看上去並不強壯，可是他緊緊攬住甄薇的腰，令甄薇覺得溫暖與安全。她忽然覺得有些想哭。和溫玉在一起的時候，她怕溫玉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的家人，從來不敢提類似的要求。

　　陳佳的反應，令她感到淒涼。

　　原來自己曾經那樣的可憐可悲又卑微。

　　因為對溫玉的愛，她卑微到了塵埃裡。

　　甄薇的沉默令陳佳感到擔心，他停下腳步，一手攬著甄薇，一手伸到甄薇鼻翼處，手指小心翼翼地往上摸。

　　一滴溫暖的水珠滴在了他的指頭上。

　　陳佳心一緊，他沒來由地心疼甄薇，嘴裡卻很嚴肅很正經道：「甄薇，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人，別說這樣一件小事，即使是你現在要我生孩子，我也會去想辦法辦到的！」

　　甄薇滿心的辛酸，卻也掌不住笑了：「那好，你去生吧！」

　　陳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明天我就去移植一個子宮去！」

　　甄薇笑：「好，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

　　甄薇臨出門喝了碗熱熱的黃酒，身上暖洋洋的，大腦也有些興奮：「陳佳，聊聊你小時候吧！」

　　「好吧！」

　　陳佳稍稍想了想，開始講述。

　　「我出生在貴州一個地級市，後來跟著爸爸媽媽去了貴陽，還沒住夠一年，爸媽就離婚了，我就跟著媽媽回了北京。印象裡貴州愛下雨，冬天有點長，有點潮。」

　　「北京嘛，天氣乾燥，就是春天風沙太大。媽媽又結婚了。在北京我也沒呆多久，就開始上寄宿學校了。」

　　「我好像沒有童年，印象裡爸媽很少見面，一見面就吵，後來就離婚了，有各自有了自己的家。」

　　停了一會兒，陳佳接著道：「所以，結婚一定要找自己愛的人，一定要疼愛關心妻子，一定要用心經營婚姻，婚姻和愛情是一輩子的事情，一定要認真！」

　　快到小賣部的時候，甄薇聽到陳佳低聲道：「甄薇，我們結婚吧，親親愛愛在一起，你照顧我，我照顧你！」

　　甄薇沒有回答，前面一點燈光打破了這黑色的夜，原來已經燈火在望了。

　　甄薇心情輕鬆起來，指著燈火傳來的方向對陳佳說：「張溝分為南溝和北溝，外婆家大門前的那條東西路為界線，路北就是北溝，路南就是南溝。整個張溝只有南溝有一家小賣部，已經開了一二十年了，我小時候經常去買快食麵和消食餅乾……」

　　甄薇說著，陳佳認真聽著。說著話，小賣部已經到了。

　　買完撲克牌，兩人往回走。

　　到了外婆家，妗子還開他們的玩笑：「咱家離小賣部不遠啊，怎麼就走了這麼久？」

　　外爺外婆已經去睡了，陳佳、甄薇、甄爸爸還有舅舅四人坐下來打雙升，甄媽媽和舅媽在一旁端茶倒水做服務工作。

　　甄薇和陳佳做對家，甄爸爸和舅舅做對家。

　　陳佳和甄薇閒的時候經常在一起打雙升，互相熟悉彼此的風格和套路，配合得非常默契，升的很快。

　　打到十點半，陳佳和甄薇已經把爸爸和舅舅遠遠甩到後面了。

　　舅媽又去熱了些外婆自己釀的黃酒端了過來，於是大家散了牌局，一人一碗黃酒慢慢喝了。

　　喝完酒，大家就準備睡覺了。

　　甄薇和媽媽在樓上睡下了。

　　鄉下沒有暖氣，樓上的房間很冷，可是甄薇把手伸到被窩裡試了一下，發現裡面很暖和，原來電熱毯已經開了一晚上了。

　　甄薇鑽進了被窩裡，很快就睡著了。

　　她是被外面呼呼的北風喚醒的。

　　甄媽媽已經下樓了.

　　陳佳奉命上樓來叫甄薇。他問了聲，知道甄薇已經醒了才走了進來。進來之後，他發現甄薇的胳膊在被子外面露著，上前幫甄薇掖好被子，這才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回頭對甄薇說：「外面下雪了！」

　　「真的嗎？」甄薇把頭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她有些驚喜，因為整個冬天都沒有下過雪了。

　　陳佳想把窗戶拉開，取了一把雪，拿過來讓甄薇看。

　　甄薇一看陳佳手裡潔白的雪，這才相信真的下雪了。

　　天太冷了，甄薇不願意起床，陳佳笑嘻嘻出去了。沒過多久，陳佳就端著飯菜上來了。

　　把飯菜放在寫字檯上後，他拿過甄薇的羽絨服讓甄薇披上，然後把盛著稀飯的碗遞給甄薇，自己端著盛著菜的碗，拿著筷子給甄薇夾菜。甄薇喝口稀飯，他就夾一筷子菜。

　　「陳佳，你不用管我，自己去吃飯吧！」

　　陳佳笑嘻嘻：「我想先餵你吃飯。」

　　甄薇本該甜蜜，可是沒來由的卻有些淒涼：「陳佳，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陳佳又夾了一筷子菜餵進甄薇口中：「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再說了，我只有你一個最親的人啊！」

　　甄薇想想真是這樣，她看著陳佳：「陳佳，我會對你好的！」

　　陳佳抽張紙巾幫甄薇擦了擦嘴角的米粒：「真的？」

　　「真的！」

　　「那我晚上和伯母換換地方睡覺？」

　　「滾——」

　　陳佳訕笑，又夾了一筷子菜湊了過來。

　　雪花飄飄揚揚地在蒼穹中飛舞，然後慢慢落下。

　　前方的樹梢、房頂、土路早已化為白色，就連那路邊乾枯的荒草也被雪變成了白色的絲縷。

　　甄薇穿得厚厚的，站在二樓的欄杆前向前方眺望。

　　她身後的正屋內，陳佳正在打電話。

　　甄薇聽到他稱呼什麼「孫叔叔」，說什麼「妻弟」，大致也明白陳佳忙的是什麼事情，也不去打擾。

　　過了一會兒，陳佳掛了電話，過來對甄薇說：「張樂眼睛怎麼樣？是不是色盲？」

　　甄薇搖了搖頭：

　　「他很健康。」

　　陳佳想了想又說：

　　「那你去問問舅舅妗子，看張樂願意做什麼，開車願不願意。」

　　他沉吟一下又說：「最好給張樂打個電話問問他本人的意見。」

　　甄薇點了點頭，往樓梯走去。

　　舅舅家的樓梯在室外，上面早被白雪覆蓋了，陳佳忙追了過來：「樓梯很滑，我拉著你下去！」

　　甄薇拉著陳佳的手，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梯。到了樓下，陳佳就去外面拾掇他的車了，甄薇去找舅舅妗子。

　　舅舅妗子正和甄爸爸甄媽媽外爺外婆在客廳喝茶閒話，見甄薇進來，都忙著招呼。

　　舅舅率先道：「甄薇，小佳說的那件事有沒有把握？需要多少錢只管和舅舅說！」

　　甄薇知道舅舅平常在外和人搭伙做裝修，手裡存了點錢，想為獨生子謀個前程。她想了想才說：「舅舅，我去問問吧！」

　　外爺在一邊說：「好好和小佳說說，只要事情能辦成就好，錢的事不用擔心！」

　　甄薇和外爺最親，湊到他身邊，拿起暖瓶給外爺的杯子裡續了點水：「外爺，你可是早就說過你那片小樹林要給我做嫁妝的！」

　　外爺大笑：「只要你出嫁，外爺馬上賣小樹林！你和小佳啥時候結婚？」

　　甄薇忙顧左右而言他：「媽，午飯吃什麼？」

　　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午飯過後，雪停了下來。雪花雖大，可是下的時間不長，路上的積雪並不厚。甄家四人準備初五，也就是明天離開，所以甄薇拉著陳佳往外走，說要帶他到一個好玩的地方去玩。

　　出了門，兩人一路往東。

　　土路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鞋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聲音。甄薇圍著圍巾戴著帽子，只留出兩個眼睛露在外面，可是陳佳從那眼睛裡面看出勃勃的生機。

　　他知道甄薇這時候很開心，所以自己也有了隱隱的期待。

　　大路的盡頭是一條小路，小路的一邊是被雪覆蓋的麥田，一邊是一排白楊樹，白楊樹再往外就是一條深溝了。

　　兩人手拉著手往前走。

　　雪地上本無行跡，被他們踏出一大一小兩行歪歪斜斜的腳印。

　　又穿過一個樹林和一個果園之後，陳佳和甄薇終於到了目的地。

　　原來是一個挺大的院子，位於丘陵的坡上，往上是一條村村通公路，往下是一條修的很平整的水泥路，蜿蜒曲折通向另一個丘陵。院子被樹林和果園環繞著，可是交通也挺方便。

　　陳佳站在大而舊的院門前，看著甄薇。

　　甄薇笑著說：「這是原來油庫辦公的地方，修得很漂亮，可惜油庫挪走之後，這裡也荒廢了。」

　　甄薇用力去推院門。

　　院門並沒有上鎖，她推開院門，陳佳就聞到了一股幽香。

　　他看向甄薇：「臘梅？」

　　甄薇笑著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往裡面進。

　　院子是長方形的，東西長，南北短。靠北面南是一排平房。

　　院子裡沒有人跡，雪地甚是平整。

　　院子裡錯落有致地生長著很多花木，乾枯的枝幹上面全是雪。在院子的西北角，有兩株臘梅樹，開著淡黃色的小花，散發出陣陣幽香。

　　甄薇湊到花前去嗅那花香，陳佳看著她，心裡一動，問道：「這院子賣不賣？」

　　甄薇回首看著他，她昨天想到這裡的時候，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出來的時候還托舅舅去打聽一下。「陳佳，你想買？」

　　陳佳左右看看說：「門口車也能開進來，如果能買到或者長租的話，找人來裝修一下，咱倆閒時間可以來度假，將來老了也可以在這裡養老，而且這個院子周圍景致這麼好，就算自己不住也可以租給別人開生態園之類的！」

　　他又去平房前，透過玻璃窗往裡面看。看完走了過來對甄薇說：「可以考慮。錢放在銀行裡也只是貶值，不如讓它流轉起來。」

　　他不甚在意地對甄薇說：「問問多少錢，看看價錢合不合適，不過到時候得用你的名義，算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

　　甄薇最近被他老催結婚，有點皮了，只是一笑，帶著他去看那些花木：「這是一棵紫荊樹，這是一棵月季，這是白梅，這是桃花……」

　　最後兩人站在西牆邊的一叢竹林前站立著。雖然是冬季，且剛剛下過雪，可是竹子青翠的枝葉還是在白雪中顯露出來。

　　陳佳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甄薇，聲音緩慢可是卻很堅定地說：「甄薇，我們結婚吧！」

　　甄薇的眼睛沒有看他。

　　她看著竹林沉思。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必須給陳佳一個明確的答案。

　　甄薇認真的思考，她明白，她喜歡陳佳，愛陳佳。可是，婚姻……

　　考慮再三，甄薇終於開了口。

　　第四十六章融不進去

　　初三這天，溫武和小寒走親戚去了。

　　溫爸爸也出去了，不知道去哪裡了，他最近老是不聲不響地消失。

　　只有溫媽媽和溫玉在家裡呆著。

　　溫玉知道自己老爸最近的行動，早有下面人告訴他了。可是子不言父過，他又不能公然揭穿，所以守在父母家裡，打算老老實實陪著溫媽媽。

　　他雖然沒怎麼說話，可是畢竟是陪著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所以溫媽媽也很開心。溫武雖然一直守在身邊，可是溫媽媽對能幹能掙錢的大兒子更加偏愛。她一會兒給溫玉拿一個蘋果，一會兒給溫玉泡杯茶，或者評鑒一下溫玉的衣服，或者摸摸溫玉的臉。動情地說：「小文，你瘦了！」

　　溫玉打小知道媽媽疼愛自己，泰然受之。

　　因為溫玉在家裡，他是出了名的怕熱鬧，討厭親戚來打攪，總是冷著一張臉，所以很多親戚知道了消息，都不敢上門，這一天還算安靜。

　　吃午飯的時候，溫媽媽看醞釀夠了，趁著溫玉情緒好，對溫玉說：「小文，聽說臘月二十八朱玉老婆生了個胖小子？」

　　溫玉點了點頭。

　　溫媽媽笑得很和藹：

　　「孫鑫老婆也快生了吧？」

　　溫玉嚥下口中的食物，「嗯」了一聲，道：「他們都是第二胎了。」

　　其實孫鑫在外面的那個二奶也懷孕了，不過溫玉當然不會去說這些八卦。

　　溫媽媽給溫玉夾了一筷子菜：

　　「小文，媽媽也想抱孫子了！」

　　溫玉沒說話，夾了一筷子青菜沉吟不語。

　　溫媽媽這次沒被他像以往那樣頂回來，想著溫玉的情傷已經復原了，大喜道：「你願意結婚了？有對象沒有？得讓我和你爸先看看把把關，我們可比你有經驗！」

　　溫玉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說：「我過幾天有空了就去接甄薇回家。」

　　溫媽媽一下子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可是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甄薇？哪個甄薇？」

　　溫玉看著她，表情很平靜：「就是甄薇啊！」

　　溫媽媽和藹可親的臉霎時間變得有些猙獰了：「你還和她勾搭著？我不許！有她沒我！你必須找一個J城本地的……」

　　溫玉這次是打定了注意，縱然媽媽生氣也要和甄薇在一起。他放下筷子，鳳眼微瞇，看著溫媽媽：「媽，我打定主意了，我不能和甄薇分開。」

　　溫玉說的是陳述句，語氣並不強烈，可是溫媽媽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溫玉真的是下定了決心。她想起自己十月懷胎好不容易帶大的兒子，就這樣被一個她討厭的女人搶走，溫家偌大的家業要被人坐享其成，心中很是悲憤，坐在椅子上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訴說著：「我養大個兒子容易嗎？這些年這個家都靠著我撐著呢，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我想找個可心的兒媳婦都不行啊，我都是為了你好啊！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小門小戶，一副窮酸相，當初也不知道懷了誰的野種，還妄想進我們溫家……」

　　溫媽媽放聲嚎啕大哭，要在平時，孝順的溫玉早就屈服了，可這次他彷彿鐵了心，點了根煙，吸了一口，把煙又摁在煙灰缸裡掐滅了。

　　溫玉走到媽媽身前，扶著媽媽的膝蓋跪了下來：「媽，我也求你一次吧！」

　　他看著自己的媽媽，眼淚也流了出來：「媽，讓我幸福吧，求你了！」

　　溫媽媽淚眼婆娑看著兒子，倒是不哭了，她沒想到溫玉這個從小倔強的兒子為了那個噁心的H省女人，竟然這樣服軟，竟然給自己跪了下來，竟然還流了眼淚！

　　這個女人根本是個禍水，絕對不能讓她進溫家的門。

　　打定主意之後，溫媽媽不再搭理溫玉，起身就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鎖上房門睡下了。

　　溫玉在地下跪了很久。

　　他這兩年多瘦了好多，腿和膝蓋硬生生挨在地板上，疼得鑽心。

　　溫玉知道自己媽媽是不會主動同意了，他站起身，拿上外衣就下了樓。

　　溫玉回了自己的家。

　　家裡已經恢復了原樣，至少是表面上恢復了原樣。

　　傍晚的時候，溫玉打了個電話。

　　不久，王濤就來了。

　　溫玉給了他一個信封，說：

　　「好好調查，正月十五前給我消息。」

　　王濤點了點頭，把信封裝在衣服內袋裡，離開了。

　　甄薇揪住一枚竹葉，輕輕一拉，竹葉和竹枝上的積雪簌簌地往下落。

　　她知道自己喜歡陳佳。

　　陳佳對她那樣好，在她最孤獨最痛苦的時候陪著她，安慰她，令她度過了那段痛不欲生的時光。

　　陳佳很愛她，關心她，體貼她，為她無限地付出。

　　所有這些甄薇都知道，也很感激。

　　可是，她卻不願意這樣答應陳佳的求婚。

　　甄薇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答應，想了又想，終於找到了理由。她覺得自己畢竟是一個經歷過失敗婚姻的女人，而且，她比陳佳大三歲。

　　甄薇知道，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婚姻不是。

　　萬一陳佳的家庭不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怎麼辦？

　　萬一愛情消逝了將來陳佳後悔了怎麼辦？

　　萬一……

　　甄薇覺得，自己比陳佳大，應該比陳佳成熟一點，應該給陳佳一個再次選擇的機會。

　　她沒有說話，似乎在發呆。

　　陳佳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她。

　　彷彿過了很久，甄薇緩緩道：

　　「陳佳，這樣好不好，我們倆保持現狀，如果再過兩年時間，我們倆還在一起的話，我們就結婚。」

　　陳佳看著她的側影。

　　甄薇的側影很好看。

　　陳佳知道甄薇的顧慮，甄薇好幾次告訴他，她既然能夠養活自己，那這一輩子就不想再結婚了。

　　陳佳從後面抱住甄薇，低聲道：「一年！」

　　「一年？」甄薇陷入沉思。

　　一年，誰知道呢，或許他們堅持不了一年。

　　很久以前，正在上高一的甄薇讀過葉芝的詩《當你老了》，裡面有這樣幾句：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和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甄薇大為感動，拿著書讓溫玉看。

　　溫玉看了一眼，倒是沒說話。

　　可是，現在二十六歲的、已經經歷過一次失敗婚姻的甄薇，已經沒有了那樣純美的少女情懷，擺著眼前的現實是她比陳佳整整大三歲。

　　她已經變得現實了。

　　甄薇仰起臉看著陳佳：「好，一年！這一年內我們不要再提結婚的話題！」

　　陳佳沒有生氣。他只是覺得心疼。正因為經歷了那麼多痛苦，所以他的甄薇才會這麼恐懼婚姻。

　　他只恨當初自己遇到甄薇太晚。

　　可是，他還來得及。

　　回到舅舅家，舅舅就告訴甄薇，說油庫的那個院子他已經托人問過了，油庫因為早就遷走了，那個院子沒什麼用了，所以不願意租，願意賣。

　　陳佳問了價錢和那個院子的一些別的情況，舅舅一一解答，自己不瞭解的，還打電話去問別人。

　　甄薇是最相信陳佳的，就讓陳佳自己和舅舅商量，她到廚房去幫妗子和外婆做飯去了。

　　初五甄薇他們離開的時候，買院子的事情基本上有了眉目。

　　回到了Z城，陳佳和甄薇在甄薇父母家又住了一晚上，初六早上才回甄薇那裡。

　　初六晚上，兩人準備去蠔味居參加陳佳的戰友加同學聚會。

　　臨出發前，甄薇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化妝。

　　她依舊化了淡妝。

　　可是在選唇彩的時候，甄薇開始磨嘰了，塗了個西瓜紅的，覺得不好看，擦掉！塗了個粉紅的，覺得有裝嫩的嫌疑，擦掉！塗了個淡紫色的，覺得很不協調，擦掉！

　　陳佳在一邊看得著急，自己拿了個淺紅的幫甄薇塗上，又把不勻的地方用手指抹好，然後說：「很好看，不用再換了！」

　　甄薇還是覺得不滿意，但也只好隨他了。

　　該出門了，甄薇又拿了好幾套衣服擺弄來擺弄去，還讓陳佳幫她做參考。陳佳幾步走過去，把風衣裙子都收了起來，從衣櫃裡拿出一件黑色的長羽絨服說：「你穿這個就行了，外面那麼冷，凍著你怎麼辦！」

　　Z城也下了雪，正是雪化時候，溫度很低。可是甄薇看了看陳佳遞過來的羽絨服，撅著嘴說：「黑顏色顯得我老！」

　　陳佳想笑，可是又怕甄薇生氣。他努力抿著嘴，拿著羽絨服往甄薇身上套：「甄薇，我覺得你皮膚白，穿黑色襯得皮膚更白！」

　　甄薇覺得陳佳比自己更白，嘟囔著聽任陳佳給自己穿衣服。好不容易穿戴好了，終於可以出門了。可是出門的時候，陳佳拿著帽子正要給甄薇戴上，甄薇卻堅持不戴：「我好不容易打理好的頭髮，戴帽子會弄亂的！」

　　陳佳故意板著臉：「外面那麼冷，都零下十度了，車庫又那麼遠，你有鼻竇炎，不戴帽子凍著了犯病怎麼辦？」

　　甄薇嘟著嘴不說話。

　　陳佳拿著帽子勸說她：「甄薇，你那麼好看，就算髮型受點影響也沒關係的！」

　　甄薇還是不理他，看都不看他。

　　陳佳笑了：「甄薇，你不會是要見我朋友緊張吧？！」

　　甄薇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奪過帽子就走。

　　陳佳含笑跟了上去。

　　到了樓下，寒風刺骨，甄薇穿戴這麼厚，還覺得冷得直打哆嗦，這才覺得這次陳佳是對的。

　　去酒店的路上，甄薇有點緊張，她問陳佳：「等一下見了你那些小朋友，我怕沒共同語言噯！」

　　「小朋友？」陳佳一邊駕著車，一邊道，「什麼小朋友，都和你年齡差不多！」

　　甄薇這才想起來陳佳上學時跳過級，那他的同學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的。

　　到地方之後，陳佳拉著甄薇進去了。

　　到了包房前，甄薇本來有些緊張，可是陳佳一打開包廂門，裡面的幾個人都扭過頭來看，她一眼就看到了軍訓時的教官孫寶林。

　　孫寶林性格活潑，為人最是熱情，一見甄薇，馬上站起來笑著打招呼：「甄薇！」

　　甄薇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陳佳的這些朋友有男有女，但是甄薇一眼就看出幾個男的都是軍人，除了孫寶林，每個人看起來都很沉靜的樣子，矜持地微笑著。

　　陳佳笑著介紹甄薇：「我老婆，甄薇！」

　　有幾個人就笑著和甄薇打招呼，稱甄薇為弟妹。

　　甄薇有些拘束，很少說話，只是微笑。陳佳點的碳烤生蠔和碳烤扇貝端上來了，都是甄薇愛吃的。他一邊照顧甄薇，一邊和朋友聊天。

　　兩杯酒下肚，氣氛開始活躍起來，男人們在一起高談闊論，女的也開始尋找話題。

　　吃完飯，一行人接著又去唱歌。

　　唱歌的時候，氣氛才真正活躍起來。

　　甄薇和這些人其實不是特別合拍，她總覺得這些人看上去很和藹，卻不是可親的和藹，而是高高在上的和藹，總是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又像居高臨下伸出的要握的手，總是有著距離。

　　她假裝玩得很開心。她知道陳佳慢慢要把她帶入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圈子，雖然心裡覺得溫馨甜蜜極了，可是隱隱又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