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花暮年]妖孽養成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6:50
ch9

  許謙從畫畫班回來後,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一頓午飯也是吃得安靜到不能再安靜。許媽媽連連看向自己的丈夫,得到的回應卻是無奈聳肩。

  待沉默的小屁孩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老人家才不確定地開口詢問:「謙謙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阿寧啊,你等會兒帶他去醫院看看?」

  「媽。」許爸爸倒是泰然自若地繼續吃著飯,「謙謙現在叛逆期,性格是會有點彆扭的。你忘了我十四歲那會兒還離家出走過。」

  老奶奶立即恍然大悟,皺緊了眉頭道,「對哦對哦,我想起來了!阿寧啊,從現在開始我們送謙謙去上學,萬一他離家出走了怎麼辦?」

  原本只是想勸解那兩位母親大人不要再擔憂,豈料老人家抓錯了他話中的重點,變得更加擔心了。

  草稿紙上已經畫了三個拋物線了,許謙看著圖形,一邊轉筆一邊發著呆。想著旖旎早上站在超市門口的樣子,手指微微一僵,水筆跟著掉落在了桌面上。

  眉頭輕輕皺起,他重新拾起桌子上的水筆繼續做題。

  有序的敲門聲傳入耳內,他轉頭看向大門處。

  許媽媽端著一盆水果走進房間,她看著許謙,笑得很溫柔。「謙謙啊,最近是不是讀書很累?來,吃點水果。作業等會兒再做。」

  蓋上筆蓋,許謙接過母親遞來的水果盤。「謝謝媽媽。」

  「謙謙啊……」許媽媽在確定自家兒子心情不算差到極點,這才實施剛才和婆婆擬定的套話戰略。「剛才吃飯的時候怎麼悶聲不吭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啃著蘋果搖了搖頭,許謙開始回憶剛才吃飯的情景。……他好像真的一句話都沒說。

  「那……是不是讀書壓力太大了?」

  「沒有,媽。」本想放下蘋果繼續做作業的,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媽,為什麼一個來往十幾年的人,忽然間就不怎麼理你了?」

  話一出口,許媽媽就想到了隔壁的施丫頭。感情這孩子這兩天悶悶不樂的,還是為了那丫頭?要是把這茬告訴婆婆,那她老人家鐵定更加討厭那家人了。盤算著待會兒怎麼和「戰友」交代,許媽媽伸手拍了拍許謙的頭,「傻孩子,每個人在長大的過程中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漸漸地會有很多朋友,他們不可能把時間僅僅給一個朋友的。他們並不是不理你,只是剛好沒有把那段時間讓給你罷了。」

  好似接受又好似沒有接受,許謙怔怔地點了點頭。

  他不是在意旖旎有了其他朋友,只是……那個人怎麼可以搶走原本屬於他的時間。

  許媽媽算是勉強鬆了口氣。畢竟丈夫剛才那句離家出走也是嚇著了她。許謙這孩子從小就乖,說不定叛逆起來比其他孩子更厲害。端著水果盤靜靜退出房間,卻在關門的瞬間聽到兒子略帶堅定的口吻。

  「媽,下學期我要考進一班。」

  ——旖旎,聽說你和許謙鬧彆扭了?

  數學課上,曉玲將草稿紙輕輕推給一旁昏昏欲睡的旖旎,並指了指自己寫的那句話。

  旖旎擰了擰眉頭。許謙?因為最近總是下雨,所以的確沒有坐他的自行車來上學沒錯。再次皺緊眉頭回憶了一下,這幾天還真沒怎麼和他說過話。可,那也叫鬧矛盾麼?

  ——沒有啊,怎麼了?

  躲過數學老師探察的目光,曉玲匆匆回了話。

  ——嗯,最近同學都在傳,說你和許謙分手了。

  一口氣沒接上,旖旎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她捂嘴猛咳,瞪大眼睛瞅著「分手」兩個字。這……都是些什麼謠言啊?她和許謙只是朋友關係而已啊。

  看到數學老師明顯不滿的目光,曉玲拍拍旖旎的後背替她順氣,隨後便認真地做起題目。

  ——我和許謙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關係比較好而已。你們會不會太能瞎掰了點?

  從課桌下面掐了掐曉玲的大腿,隨後把草稿紙還給了她。

  曉玲呈恍然大悟狀地點了點頭,數學老師以為她是對這道難題有瞭解題思路,想著等會兒請她起來回答問題。

  ——哦,我哥問你這個星期天有沒有空,他們學校有籃球賽。

  寫完這句話曉玲這才發現點眉目。哥哥比賽,為什麼不是問妹妹有沒有空,反而問起這個基本沒什麼聯繫的妹妹……的同學?

  ——有!!!

  旖旎一連三個驚歎號讓曉玲再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有貓膩!

  「錢曉玲,你來回答這一題。」

  既然一連點頭兩次,說明這題她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數學老師頗為期待地把她喊了起來。

  結果,理所當然是杯具的。

  「伸展運動預備——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久違的室外的體育課。

  半乾的操場上,一班和二班的學生都在進行熱身運動。旖旎邊跟著老師的節奏,邊想著這個週末的籃球賽。唇邊緩緩綻放的笑容更加堅定了曉玲上午的猜測。

  旖旎和哥哥之間,絕對有貓膩!

  「由於右邊兩塊籃球場未乾,所以同學們就在這裡散開活動。注意千萬不要去水塘的地方。」體育老師一吹解散的口哨,站在原地的男生便拿著籃球去占籃球架了。

  作鳥獸散。

  旖旎選了一個看起來稍微乾淨點的籃球和曉玲站到了籃球架下。

  「旖旎,你什麼時候對籃球有興趣的?」曉玲狐疑地看著眼前那個對著籃球恬靜一笑的女孩,冷不丁地顫抖了一下。太可怕了,施旖旎居然會笑成這樣。

  「唔?老師說籃球有益身體。」強詞奪理後,旖旎拍了拍籃球,作勢要投籃。

  籃球飛到空中,從弧線的角度來看,是絕對不可能進籃的。一聲悶響,從遠處飛來的籃球重重砸在了被旖旎扔出去的籃球上。

  兩隻球落到地面上,彈起,再墜落,再彈起,最後滾到了很遠的地方。

  旖旎撿球前不滿地看了一眼砸球的人,是二班的。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秦思怡連忙低聲道歉,扯了扯一邊短髮女生的袖管。短髮女生略帶挑釁地瞪了一眼旖旎,眼神好似在說,我就是故意的,你怎麼著?

  旖旎咧齒一笑,看著秦思怡點頭。「嗯,我相信她沒那麼好的眼神。」

  留下皺眉的短髮女生,旖旎跑著去撿籃球。

  共用籃球架,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漸漸的,二班的女生全部擠到這小半個籃球場上。一點位置都沒有留給旖旎和曉玲。

  很明顯的「踢館」。一班女生原本就不多,更別提根本沒幾個人對體育課有興趣。曉玲歎氣拉著旖旎準備離開,可旖旎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旖旎,搶不過她們的,算了吧。」

  旖旎撇了撇嘴角,「不讓。」就像小時候絕對不讓別人搶走她的玩具一樣,堅決不讓籃球場。

  秦思怡在短髮女生連連進球後笑得很是開心,有意無意地看一眼旖旎,又把頭低得低了一點。旖旎雙手圈著籃球抱在胸前,她轉首問曉玲,「那個人為什麼老是瞥我?」

  「嗯?旖旎你都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什麼?」為什麼二班人的事情,她要知道?

  「……上個週末,二班有幾個人玩真心話大冒險,套出秦思怡喜歡許謙。結果一個男生當場就樂翻天,還說許謙已經有女朋友了。啊對,傳出你們『分手』的也是那個男生。」曉玲指了指遠處打籃球的高個男生,「那個拉褲子看到沒?」

  旖旎沒有看到那個拉褲子的男人,倒是瞥見了投三分球的許謙。

  「那你怎麼會知道?」

  「二班有我的小學同學,她打電話告訴我的。還說秦思怡那神情,差點當場哭鼻子。」

  ……所以說,秦思怡到底是為什麼要瞥她啊?

  旖旎拍著籃球擠到球架下方,堅決不讓自己先佔有的領地。一技投籃未進,周圍響起故意壓低的嘲笑聲。瞥了一眼笑得最響的人,旖旎再次跑去撿回自己的籃球。

  不會打籃球,有那麼可笑麼?

  「喂,施旖旎。不會打籃球就去玩別的。」終於在旖旎一連三球未進後,短髮女生開口進行了言語攻擊。

  旖旎才想著用同樣的調調回她話,卻猛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又是一個三班轉去二班的,她根本就不認識。「你一生下來就會打籃球哦?」

  不理會那不禮貌的挑釁,旖旎繼續玩著那顆不聽話的籃球。其實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她不走,是因為不想讓她們得逞。

  平時再不和,在遇到班級問題的時候,那種深埋心底的集體感會被激發。一班那些正在閒聊的女生在收到曉玲傳來的信號後,亦跑去了那小半個籃球場。

  兩個班級的女人聚在一起,專心打籃球的男生也忍不住側目多看了幾眼。

  吳起好笑地看著自己班級的女生,拍了拍身邊的許謙,「誒,你說我們班的女生中什麼邪了?居然聚在一起打籃球。」

  許謙沒有理睬他,接過別人傳來的籃球起身灌籃。

  「哎喲,不對不對。我看看,她們這是在打籃球還是在打施旖旎啊。」吳起故意誇張的語氣成功引起了許謙的注意力。吳起捧腹,故意笑得呲牙咧嘴。好像被抓住了小辮子似的,許謙臉頰微微泛紅,他瞪了吳起一眼。「喂,夠了。」

  再把視線轉到旖旎身上,發現她身邊果真圍著自己班級的女生。

  一班的男生似乎也發現了籃球架下的小騷動,拍著籃球走到了球架下。然而,擅長口舌戰的女生早已吵開了鍋。短髮女生站在秦思怡身邊,比她高出一個頭。她拿著籃球,挑釁地看向旖旎。

  「我讓你三球,贏了就把球場讓給你。」

  「不、幹。」旖旎一手叉腰,一手抱球。「先來後到。」

  秦思怡拉拉短髮女孩的衣角,她指了指正向這裡走來的許謙,輕輕搖了搖頭。

  短髮女生嫌秦思怡沒出息,衝她皺了皺眉頭。這施旖旎充其量一隻紙老虎,就算找她茬又怎麼樣?

  許謙順利擠進女生中間的時候,籃球正有節奏地在地上彈跳。短髮女生單手拍著球,居高臨下地看向那個昂首的女生。旖旎的反映,許謙再熟悉不過了。

  只是瞪著眼睛看。

  小時候覺得旖旎很厲害,遇到再凶的人也不會退卻,瞪著溜圓的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甚至於,以前的自己很崇拜那種眼神。

  不知為何,這種眼神,現在的他卻連一秒都不想再多看。

  左手輕握住旖旎的手臂,將她往身後帶了帶。許謙高瘦的身影擋在了她的眼前。籃球砸在許謙白淨的球鞋上,彈跳的方向稍有偏轉。短髮女生皺了皺眉,沒能及時控住球。

  「許謙,你是幾班的。」

  沒有回答女生的問題,許謙垂首轉頭。旖旎眨巴著一雙有些茫然的大眼睛看著他,「許謙?你來幹嘛?」

  原先有點鬱悶的心情被這個問句弄得更加陰霾。他回過頭看向短髮女生,一反平時溫柔有佳的態度淡漠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半年前你也不是二班的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7:07
ch10

  傍晚下起了初雪,雪白的圓點悄無聲息地落在旖旎紅色的圍巾上。許謙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邊,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怎麼的,他越走越快。

  「喂,許謙。」旖旎停下腳步。

  自行車車輪忽然停止了轉動。許謙回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和旖旎差了幾米遠。「怎麼了?」

  幾步跑上前,旖旎蹙眉盯著他的臉。「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從小到大,無論對方做了什麼樣事,他都不會用那種態度待人。

  旖旎的身後是一片晚霞。紫紅色的光芒暈染了天邊的雲彩,細小的白色雪花紛紛飄下,在微風中輕揚。他的手套給了旖旎,自己那雙扶著車頭的手卻凍得幾乎要僵掉。

  許謙垂眸看著靜等他回話的旖旎,看著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不知怎麼的,那份原本的陰霾的心情,卻如晚霞一般漸漸變得柔和。

  「沒有啊,怎麼了?」認命地投降,許謙握了握拳頭,再鬆開。確保自己的手指還有丁點知覺後才繼續推著自行車。

  「少來,你以前說話有那麼刁鑽的麼?你沒看到那個短髮的女人臉都青了。」抬眼間,旖旎瞥見了許謙那只有點變色的手。她壞笑,推了推許謙的手肘道,「許謙,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嗯?」他作認真狀看向她。

  「手指頭如果凍到一定程度,是會斷掉的。」

  幾乎是立刻領悟了她話裡的意思,許謙下意識收緊了手指,有點窘迫地低了低頭。安靜了幾秒,那副毛線手套便印入了他的眼簾。

  順著手套往上探去,旖旎正露齒燦爛笑。

  「沒關係的……」

  還來不及辯解,旖旎的燦爛笑變成了威脅性的笑容。「你拒絕我,嗯?」

  趕忙搖頭然後接過手套,許謙乖乖聽話。雖然像是被「惡勢力」所欺壓,可是桃花眼內的笑意卻是怎麼都藏不住的。長長的睫毛上沾了些雪花,亮晶晶的。

  手套裡還留有旖旎溫熱的體溫。

  「對了許謙,你籃球好不好?」

  「……一般吧。」

  旖旎雙手插兜,走路一擺一擺的,像只企鵝。險些撞上一旁的垃圾桶,她往旁邊挪了挪,貼近了許謙扶著車頭的手臂。「你撒謊,我今天分明看到你投進三分球的。」

  「嗯?那是身高幫得忙。」

  一語戳中旖旎的要害,她挑眉。「你是在暗喻我長得矮麼?」

  說實話,不敢。

  於是許謙立即不說話了。

  「你教我打籃球好不好?」旖旎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許謙不由地一愣。「發生麼呆啊,我說,你教我打籃球好不好?」

  「……什麼時候?」

  「這個週六下午怎麼樣?」

  週六。不愉快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許謙皺了一下眉頭。時間很短,所以旖旎沒有發現。「那,這個週六你去不去畫畫?」

  「廢話。」

  雖然她瞟了他一眼,雖然她的回答很不以為然。許謙卻不由自主地揚了揚唇角。

  星期天的籃球賽,讓旖旎見到了和平時不太一樣的錢煜。上半場結束後,他大汗淋漓地和隊友商量著下半場的策略。揮手擦汗,仰頭灌下礦泉水,從額頭流下的汗水裡跳躍著冬日的陽光,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奪目。

  然而,那一天真正讓旖旎紅了臉的,是錢煜在接過她手中的乾毛巾後,和隊友說得那一句——她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

  生命裡第一次多出來的新名詞。

  錢曉玲眨巴著眼睛看向自家的哥哥,又看了看低頭臉紅的旖旎。腦海裡唯一想到的卻是,旖旎和哥哥在一起,那許謙怎麼辦?

  下午的陽光依然炙熱,曬在旖旎紅撲撲的臉上,升得是彼此之間的溫度。

  以二十三分的差距順利拿下這一場比賽,錢煜被隊友用礦泉頭淋了滿頭以示慶祝。到現在他的頭髮還是呈半干狀態。水珠滑落髮梢,亮晶晶的。

  「為什麼不讓我教你籃球?」

  話題聊到了旖旎學籃球的問題上,錢煜微微蹙眉。很顯然,自己的女朋友要學籃球卻不讓自己幫忙這件事讓他不敢苟同。更何況自己還是籃球隊的隊長。

  旖旎笑了笑,只說了兩個字,秘密。

  她不會籃球,初學者肯定會鬧出很多笑話。而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傻乎乎的一面。而許謙,太過熟悉。思來想去,許謙在她手中的把柄太多,他若是敢笑話自己,那麼她可以插腰仰天長笑。笑到他挖地洞為止。

  兩個人走路的步伐都刻意放慢,待錢煜將旖旎送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已是傍晚了。

  兩手放在口袋內,旖旎抬眸,聲音輕輕的。「再見啊。」

  錢煜點點頭,一手拍了拍旖旎的頭頂,一手將小紙條塞進了她的口袋裡。「這是我的手機號,週末可以打。」

  「嗯。」

  傍晚的風徐徐吹過,小區內僅有的幾棵臘梅在風中輕輕搖曳。剛出門準備買色拉醬的許謙站在不遠處。眉頭微蹙,星眸漸漸黯淡了下去。

  他不是不懂那個男生和旖旎之間正在發生著什麼,心底的不爽油然而生。

  她什麼時候對別人如此低聲下氣過?哪怕星期六的時候一個球都沒有投進,她還是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拍球。究竟是旖旎變了,還是他錯了。

  難道旖旎不該是每時每刻都昂首闊步,兩手叉腰對著別人發號施令的麼?

  錢煜已經走遠了,許謙握緊手心的硬幣大步往小區門口走去。

  理所當然的,撞上了嘴角還留有笑容的旖旎。

  「許謙?你去幹嗎?」

  「買色拉醬。」

  「誒?有色拉吃?」旖旎鼓了鼓腮幫,「真開心,我都很久沒吃過色拉了。」

  「……我可以分一小盤給你。」

  旖旎連忙搖頭,只是隨便抱怨抱怨罷了,也沒真想吃色拉。「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裡,許謙才鬆了鬆手掌。硬幣在掌心留下一圈很深的印記,微微泛紅。

  初二下半學期是最為平靜的一學期。一方面這是最後一次分班考,一方面男女之間懵懵懂懂的關係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變得有些靦腆。有那麼一點兩點不正常的交集,流言蜚語就會傳出。

  而流言蜚語傳出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被班主任喊去談話。

  早戀是不對的行為。

  許謙的成績在下半學期有了大躍進,甚至好幾次都超過了旖旎。

  「許謙,你這次月考總分多少?」
 
 「三百八十……嘶……」

  還沒報完分數,許謙的腳就被旖旎狠狠踩中了。她瞪他,「誰允許你超過三百八的。」

  歎息微笑,許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玷污」的白球鞋。再抬頭,對上旖旎那雙寫著不滿的眸子。「嗯?那你幾分?」

  「……三百七十九。」

  「也很高了啊。」

  「屁。」紅白書包在背後晃啊晃的,裙擺也隨著旖旎的大跨步輕揚。

  旖旎心情極其不爽,因為許謙接二連三超過自己;許謙心情極佳,因為錢煜最近很少在放學後來校門口等旖旎。雖然兩人各自關心的事情不太一樣,可是明顯的表情差異讓路人忍不住頻頻回頭向他們投去注目禮。

  眼看旖旎越走越遠,許謙只得跨上自行車追了上去。追到旖旎身邊的時候,他急忙剎車,單腳撐著地面。看著旖旎依然很生氣的臉龐,他勾了勾唇角。

  「上車吧。」

  於是旖旎很不客氣地把書包塞進了他的車籃裡,一屁股跳上了車。抬起手腕,她命令道,「我給你五分鐘,不騎到小區我就要你好看。」

  許謙先是一愣,隨後打了一個激靈,最後奮力踩下踏板。

  兄弟說,寧可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

  許謙將這句話的前半句範圍擴充了一下,後半句的範圍縮小了一下。

  ——寧可得罪全世界,不要得罪施旖旎。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7:22
ch11

  第五次拿起家裡的電話撥通那個熟記於心的電話,第五次被對方毅然掐斷。旖旎皺眉,甩手掛了電話。她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幾近怒髮衝冠。

  敲門聲傳入耳內,緊接著是母親不太確定的話語。「旖旎啊,媽有事要告訴你。」

  側翻過身,她瞅著自家母親眨眼,一言不發。

  「嗯……媽媽最晚下下個月……可能要和叔叔結婚。」

  ……初三才開學,整個年級都陷入了緊張的學習中。學校為了保一中率,重點率,普高率,策劃了一系列讓人為之歎息的變態的計劃。

  許謙如願在最後一年擠進了一班。

  校門口的紅榜邊,許謙淡笑看著一班的名單,只是笑著笑著,唇角便僵住了。他從上至下,再從下至上來回看了三遍,始終都沒有看到施旖旎三個大字。

  回想起分班考後旖旎那張悶悶不樂的臉,許謙心裡忽然沒了底。雖然不願意,可他還是移開了視線,轉而去二班的名單上搜尋。

  然而,結果依舊。

  三班的班主任是退休回聘的英語老師。短髮配上一副老花鏡,滿臉皺紋在她微笑的時候顯得更加深。校長一大早便給她下了一張目標單。

  百分之五的一中,百分之三十的重點以及百分之五十的普高。她來回審查著自己手中的名單,仔細瀏覽了每個學生從預備班開始到初二的大考成績。

  視線在施旖旎這個名字上稍作停留,明顯的成績落差讓她愣了一會兒。

  「施旖旎是哪位?」她推了推眼鏡,從左至右把教室掃視了一遍。只是遲遲沒有人應聲或舉手。她再次重複了一句,「施旖旎同學來了沒有?」

  「怎麼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班主任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用紅筆在旖旎的名字下方打了一個波浪線。又一連在幾個學生名字下方打上了波浪線,她在名單的角落裡最後寫了兩個字,一中。

  餛飩攤邊,一隻書包安靜地躺在椅子上。紮著馬尾辮的女孩正慢悠慢悠地吃著餛飩,渾然不顧自己已經遲到了將近十分鐘。

  家裡的親戚最近一個接一個地找她談話,讓她勸勸媽媽不要和那個叔叔結婚,那個叔叔看中的只是那套房子而已。雖然旖旎和母親相依為命,可是這種現實化的問題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還是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什麼房子,什麼戶口的。旖旎完全不明白。

  她唯一僅有的疑惑,是媽媽為什麼一定要找個伴。

  嚥下以後一口餛飩,她將書包甩上肩膀,慢慢向已經關閉的校門走去。

  許爸爸和許媽媽對於自己兒子拼進一班這件事簡直樂壞了。許奶奶更是因為孫子的成績終於超過隔壁那丫頭而大感欣慰。唯獨許謙自己。

  又是一次家庭小會議。

  「大寶啊,你說謙謙這孩子的脾氣是不是有點怪?小時候這孩子總是有什麼說什麼,怎麼現在一不開心就沉著臉,一聲不吭的。」很顯然,老人對於自己孫子走向「穩重」這件事有點不能接受。

  「什麼心裡話都說出來,像個女人。媽,你就別瞎操心了。」許爸爸悠閒地看著報紙,對於許謙的變化他一向採取旁觀的方式。只要孩子不學壞,不誤入歧途,性格方面不是做父母的可以強硬改變的。有時候逼得太緊反而會有副作用。

  老人不同意兒子的觀點,把視線拋向了媳婦。

  其實許媽媽是很疑惑的。為什麼婆婆這樣的性格可以把自己的丈夫教出這種性格,完全就是天南地北,相差甚遠。「哎,我看我們給謙謙一點獎勵吧,說不定孩子的心情會好點。」

  一方面打回了婆婆求助的目光,另一方面這個決定對於圓滑的丈夫來說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她長歎一口氣,無奈望天。

  只聽說過丈夫夾在老婆和老媽之間難做人的,就沒見過哪個媳婦和她一樣夾在婆婆和丈夫之間難做人的。

  夜裡睡覺的時候,許媽媽終於忍不住把心裡話問出了口,她無比認真地問道:「你是你媽撿回來的吧?你們沒有血緣關係的對不對?」

  很難的,自己的丈夫居然也被她問悶了。

  按照長輩的思維,許謙的自控能力從小就好,基於這樣的基礎,他們本想給他添一部手機或者MP3這樣的電器小玩意兒。可是許謙卻要了一輛新的自行車。

  還是紅色的,依然另外加了車籃。

  關於旖旎忽然落到三班這件事,他們誰也沒有開口提起過。很自然地每天等旖旎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好像什麼都沒有變過。可是許謙卻覺得旖旎離自己越來越遠。

  以前的她喜形於色。

  如今許謙根本不能確定旖旎是開心,還是生氣。雖然她還是會在氣急的時候狠踩他的球鞋,可是那張冷冷的臉他怎麼都習慣不了。

  錢煜和旖旎分手的消息,他也是從錢曉玲口中得知的。原先以為旖旎的反常是因為失戀,所以他不確定地問了旖旎為什麼會分手,豈料旖旎卻很不以為然。

  「他要接吻,我不肯。幾次冷戰下來就分了唄。」

  接吻,是情侶間很正常的互動。

  察覺到許謙眼中的疑惑,以及想問卻不敢問的神情,旖旎輕吐氣。「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不想而已。和他在一起還沒有和你在一起感覺自在。分開倒也輕鬆。」

  初三上半學期,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玻璃窗上總是沾著白霧,內外溫差相當大。許謙的手套在進校門之後就順手遞給了旖旎。旖旎的手套掉了一隻,在那之後一直沒有買到自己喜歡的。

  許謙的手套很普通,唯一的優點是顏色。

  紅色,她最偏愛的色彩。

  秦思怡有一次很奇怪地問許謙,為什麼他的東西幾乎都是紅色的。許謙一時答不上來,只得木訥地說,我喜歡紅色。

  於是這個錯誤的愛好就被人一傳十,十傳百地傳了出去。

  「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紅色。」好不容易在車棚等到了下課的許謙,旖旎把手套還給了他。跟著打趣道,「欺騙小姑娘是不對的行為哦。」

  開鎖,推車。動作一起喝成。他單腳跨上自行車,等待旖旎上車。「這不是欺騙,是打發。」

  旖旎莞爾。

  學校最近盛行一部青春偶像劇。說得是校草和校花之間的二三事。小女生的劇情,帥氣的演員和感人至深的表白言語成功吸引了一票青少年。

  這種青春讀物對學生最大的影響便是讓他們從自己身邊尋找點點滴滴,只要有一點點和劇情相似就會讓她們興奮半天。

  作為已經早戀過的人,旖旎對男女主角的愛情抬眉眨眼。

  至少,她沒覺得她和錢煜在一起的時候有那麼驚心動魄。偶爾的悸動,也是在初識的時候而已。

  臨近寒假的時候,許謙被光榮推選成為了「校草」,而秦思怡則相對地成了「校花」。老師想遏止這種對於電視劇的癡迷行為,可是面對整個年級這種花癡的傾向,年級組長忽感束手無策。更何況「主人公」都是一班的重點培養對象。

  「太不准了。」

  這是旖旎對於校草校花評定結果的評價。許謙點頭贊同。校花的評選名單裡,根本就連施旖旎三個字都沒有,很明顯是故意的。

  旖旎繼續歎氣,看著許謙的照片嚴肅道,「很明顯你才是校花。」

  許謙一口氣沒接上,險些撒手人寰。

  時間飛轉,一眨眼卻已是初三下半學期。二模考結束後,學校下發了志願單。許謙試圖詢問旖旎填了什麼學校,結果卻未遂。

  心下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草表上交之後,二人皆被班主任喊去談話。

  「許謙,以你的成績絕對穩進一中,為什麼不填?」老頭很是不解眼前的小男生,一表人才,成績優異,卻選擇了一個小小的區重點。當然,除去他的前途不談,這對自己班級的一中錄取率會是一個極大的影響。

  「寧音中學有專門的設計特色班,我只想進那個班級而已。」

  班主任不予苟同。

  「我爸媽已經同意了。」許謙搬出終極Boss。

  同一時間三班教室內,旖旎站在講台旁,神色坦然。班主任看著她的志願表氣得直喘氣,眉頭皺得緊緊的,就差跺腳吶喊了。

  「施旖旎,你的上進心在哪裡?」

  「志願表上。」

  「把你父母的電話給我,我要聯繫他們。」

  「老師,這志願表是我媽親手填的。」

  作孽,真作孽。

  班主任忿忿地把旖旎的志願表放在了最底下不停地搖著頭。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7:41
ch12

  七月盛夏,日曬蟬鳴。

  錄取通知書挨家挨戶地送去,有人歡喜有人憂。

  旖旎看著郵遞員剛剛送到的信封,滿腦袋只有兩個字——後悔。可是轉眼看著坐在桌邊,笑容略帶嘲諷的媽媽,她再次堅定了信念。用力拽起桌子上的通知書跑回自己的房間,接著用力關上了大門。

  許謙進寧音中學幾乎是沒有懸念的事情。唯有許奶奶因為孫子怎麼都不肯進一中而賭氣不理人。許爸爸私底下和老人家說,他之所以會答應許謙報考那麼一所學校,是因為之後還有安排。

  可那是後話,老人家追究的,是現在的面子問題。

  「聽說隔壁的施旖旎進得是中專?」午飯時間,老奶奶冷不丁飄來一句話。像是在尋找安慰,又像是在存心和許謙抬槓。整天旖旎旖旎的,結果人還不只是中專生一個?

  冬瓜湯燙到了許謙的舌頭,他輕蹙眉。

  繪畫春季班的最後一節課理應要支付暑期班的學費,可是當許謙把學費遞給老師的時候,坐在一邊的旖旎卻一動不動。

  白紙上也只是寥寥草草畫了幾筆而已,大半節課的時間旖旎都在發呆。

  「施旖旎,學費忘記帶了?」

  使勁捏著手中的4B橡皮,旖旎抬頭。「不是,我以後不畫了。」

  「為什麼?」這三個字,許謙比老師還要先問出口。漂亮的桃花眼睜得大大的,眸內寫滿了疑惑。旖旎瞥了一眼許謙的表情,垂眸繼續玩橡皮。

  沒有為什麼。

  這只是交換的條件。

  阻止媽媽和那個來歷不明的叔叔結婚,這就是她需要付出的。減少讀書的時間,放棄高中去念中專,早一點步入社會工作。停止畫畫,停止一切在媽媽眼裡看來無益的花費。

  整個初三這一年讓旖旎明白了,這就是生活。

  若非媽媽太過依賴別人,單靠爸爸養著,她就不會在爸爸有外遇之後像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

  「旖旎,你媽媽我這輩子就是沒用的女人,我就像蔓籐一樣,需要東西依附。如果你能養活我,我就不和叔叔結婚。」

  母親的話深深烙進了旖旎的腦海裡,針扎一樣的難受。

  原來沒用的女人,就會像蔓籐一樣麼?

  如果她鬆口,讓媽媽和叔叔結婚,那之前離婚的悲劇還會再來一次嗎?結局,她們會淪落街頭麼?

  「旖旎……」許謙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說話的聲音自然是沒了底氣的。掙扎了許久,他才發現自己有資格詢問的,只有一件事。「……旖旎,你不想做服裝設計師了麼?」

  這本是她的夢,為什麼努力去完成的人,卻是他。

  「成本太高,我付不起。」沒有否認自己的理想,旖旎只是說出了心底的真話。

  結束了最後一節美術課,時鐘正走到十二點整的時候。酷熱的夏天,讓人一走出空調間就有一股說不清楚的煩躁感。旖旎順手扔了畫筆,板架等工具,單肩背著那個空空如也的書包。

  許謙默默走在旖旎的旁邊,像是有話要說,又感覺難以開口。

  走出學校大廳,迎面撲來的熱氣不禁讓旖旎頭皮發麻。

  日光正烈,旖旎不適地瞇起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心下雖有一些不捨,卻也必須接受以後再不會跨入這裡的事實。

  許謙還是緊跟著旖旎,嘴唇抿得緊緊的。

  樹影斑駁,微風吹散了天邊的白雲。

  正午時分,一切事物都顯得懶洋洋的,幾條流浪狗趴在小區門口無力地吐著舌頭。

  「旖旎。」終於,在旖旎就要拿鑰匙開門的當口,許謙出聲叫住了她。聲音不算很大,語氣卻很堅定。「旖旎,我有話要說。」

  狐疑地轉過身,旖旎抬眉。「怎麼了?外面很熱誒。」

  幾步走到旖旎身前,足尖相抵。許謙抬眸。他身後的陽光太過刺眼,旖旎不得不偏過腦袋。

  「旖旎,我……喜歡你。」

  好像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可是感覺卻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樣。以前的喜歡,是想和你一起玩,像小跟班一樣任你指揮。而這一次的喜歡,是想在你垂眸思索時輕輕抱住你。

  「許謙,你是不是中暑了?」旖旎歪過腦袋,伸手在他眼前使勁晃。烏黑的眼眸內,是明顯的不以為然。「時間不早了,回去吃飯吧。」

  那麼說著,旖旎繼續掏鑰匙開門。銀色的鑰匙在碰到鎖孔的前一秒被攔下了,白淨修長的手指摀住了門鎖。沒料到他會伸手,旖旎還保持著開門的姿勢。

  鑰匙戳中了許謙的手背。

  「許謙。」旖旎微怒。

  「我沒有開玩笑……」很久不見的委屈臉龐卻將旖旎剛冒出的火氣熄滅。

  「你是不是做我的跟班做上癮了?你放心,你上了高中我就不會再欺壓你了,你也不用等我上學等到遲到。」

  「我願意等。」事實上,他很喜歡這種等待。因為無論多久,結局,她一定會出現。

  掂量著許謙今天是和她卯上了,旖旎扁嘴。他們太過熟悉,熟悉到像親兄妹一樣。至於其他的關係,她根本就連想都沒有想過。

  「你會覺得你喜歡我,是因為你沒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過。等進了高中,你會遇到很多。」沒等許謙再說話,旖旎最後說了一句,「況且,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句話的份量如旖旎所想。許謙鬆開了摀住門鎖的手,嘴唇緊抿。

  開門走進去,再反手關門。將他關在門外,旖旎不知道許謙會不會像小時候一樣紅了眼眶。

  她所謂的兩個世界,指得是家庭狀況的差異。而許謙卻誤解了她的本意。

  越走越遠,從初三開學的時候,又或許是那個錢煜出現以後開始,他們兩個人之間就有了隔閡。許謙有點害怕這種距離,卻沒有學會用另一種更聰明點的方式去挽回。

  似乎每個年齡段,男生都要比女生來得晚熟。

  畢業之後,各奔東西。

  軌跡有了偏轉,有些人,會不會真的咫尺天涯。

  初三之前,旖旎一直在念叨,什麼時候才可以沒有暑假作業。真熬到了沒有作業的暑假,旖旎卻變得百無聊賴。像豬圈裡的某只傢伙一樣過完了兩個月,她順理成章的胖了五斤。

  某個吃飽喝足的夜晚,旖旎瞅著自己的小肚子驚呼:天哪,這還是我的肚子麼?

  總而言之,這兩個月,還是被她給熬過去了。

  開學第一天,旖旎立於衛生間內迷迷糊糊地刷著牙齒,後腦勺卻被一個抱枕毫不留情地擊中了。

  「讓你昨天晚上不要看午夜劇場的電影你偏要看,你看看你臉上的黑眼圈,跑出去別人還以為你媽是熊貓科的。」

  迅速漱口,將牙膏吐乾淨。旖旎懶洋洋地回了一句,「媽,熊貓科是什麼東西。」

  「臭丫頭還回嘴!你和隔壁的許謙現在又不是同一個學校,怎麼還讓他送你去學校,你這丫頭知不知羞啊!」關於許謙依然送旖旎去學校這件事,旖旎的母親已經罵了不下三次。

  一方面是看不慣隔壁那位老奶奶諷刺的目光,另一方面,她很怕旖旎和她一樣太過依賴一個人。

  「順路就行了,許謙自己都沒有抱怨,媽你就別瞎操心了。」旖旎開始悠哉悠哉地洗臉。

  「施旖旎我告訴你,現在已經七點了。」

  「知道了知道了。」隨便紮了個馬尾辮,她拿起沙發上的書包和桌上的早點就衝出了家門。

  寧音中學的校服也是白襯衫,木質的紐扣。或許是天熱的關係,許謙並沒有把最上端的紐扣扣好,他漫不經心地坐在自行車上,單腳撐地。乖乖孩的氣質完全被扼殺,相反還有些痞。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

  表白,好像已經是上世紀的事情了。

  他們在冷戰了兩個星期後,不約而同地恢復了主人和小跟班的關係。

  「我們沒有早自修,你要是天天等我,肯定會被記過的。」

  「沒有關係,現在可以走了嗎?」

  旖旎瞟了他一眼。「難道你想開學第一天就因為遲到而出名麼?」

  風水輪流轉,一個人總不會得意太久。許謙有沒有因為遲到而出名旖旎是不清楚的,可是施旖旎卻是真的因為不小心將牛奶灑在了學長身上而遠近聞名。

  黑色的T恤衫上沾了牛奶的污漬,特別的礙眼。旖旎的第一反應——毀屍滅跡,於是她伸手把牛奶袋扔進了垃圾桶裡,她的第二反應——逃之夭夭,於是匆忙說了一句對不起以後就向教學樓跑去。

  動作溜得很,一看就是以前壞事做多了,形成了條件反射。

  「嘖嘖,髒了點就算了,可是很臭誒兄弟。」站在穿黑T恤衫男生旁邊的人首先打趣道,「怎麼樣?我帶了校服,要不要換上?」

  利宇飛皺眉看了一眼髒掉的衣角,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陪我回去換衣服。」

  「哎?可是要……遲……」

  男人油腔滑調的話語還未說完便被利宇飛打斷了。「你準時到校反而會嚇到輔導員,別跟那扭扭捏捏的。開車。」

  「我開?」

  「那我開,你用走的?」

  「……我開我開還不行麼!」

  掐准學校的鐘聲跨入教室,旖旎長吁一口氣。

  老師還未到,教室內卻早已亂成一團,吵開了鍋。聽到有人進來,三三兩兩的目光投向旖旎,打量了一會兒之後又埋頭繼續自己的事。

  不適應這種氛圍,是在情理之中的。

  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老師這才不慌不忙地進了教室。

  開學第一天,老師說得不是新課,而是校紀校規。就在說到不准再課堂上使用手機的時候,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不知是真的巧合,還是學生故意。

  下課鈴響起之前,老師特地強調了一句,在學校不要和利宇飛混在一起,不然後果自負。

  零食,手機,MP3,化妝品,首飾。

  這是旖旎上完一天課後提煉出來的關鍵詞。

  讀書,混日子。旖旎覺得,在融入中專的學習氛圍前,她首先要區分一下這兩個詞彙的區別。

  晃著那個輕得幾乎和空包沒什麼兩樣的書包,旖旎一步一挪地走回了家。

  她不知道應該慶幸自己放學早,以至於她可以拆穿母親的謊言,還是應該裝聾作啞,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小區的大門口,那個許久不見的叔叔再度出現在旖旎的世界裡。

  騙子。

  那個叔叔是不是騙子,旖旎不能確定。

  可是媽媽卻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騙子,她怎麼可以把她們之間的約定當做兒戲。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8:02
ch13

  那位叔叔搬進旖旎家後,家裡的氛圍自然是僵到一定程度的。施母自認是自己沒理在先,心下雖有怒意卻也沒法開口訓旖旎,一口氣堵在心裡,憋得慌。

  就在旖旎第三次把那個男人的東西扔出家門後,施母終於沒能忍住。她一手揪住旖旎的耳朵把她拎回了家。

  「你這死丫頭怎麼回事!人家叔叔對你不錯的,你不要恩將仇報。」

  旖旎冷眼看著身前的媽媽,一言不語。

  「我告訴你施旖旎,你不要做白眼狼。媽媽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小孩子來管,家裡那些阿姨舅舅的話你也別去當真。你現在唯一要做得就是認真讀書趕緊畢業。聽到沒有?」

  叔叔已經買好老酒回來了,一進家門便見這陣勢,不由皺了一下眉頭。他撿起被扔在外面的行禮,跟著走進家門。「敏娟啊,有事關起門來說,嚷得鄰居都聽見多不好。」

  那個男人的恬不知恥,讓旖旎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伸手接過男人遞來的酒瓶,施母在進廚房前最後告誡旖旎道,「施旖旎,我再告訴你一次,大人的事你少管,聽到沒有?!」

  「沒有男人你會死麼?」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關裡擠出,旖旎把前天從同學閒聊時聽到的話語送給了她。

  「什麼?」一聲厲吼,施母惡狠狠地看著旖旎,「死丫頭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沒有男人你會死啊!」

  啪——幾乎是旖旎吼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一個清脆的巴掌聲迴響在客廳內。

  「哎,敏娟。小孩子不懂事,你別氣了。」叔叔裝作和事老,半推半就地把施母拉進了廚房。然而看著旖旎的眼神卻有些諷刺。

  沒有再多想什麼,旖旎轉身摔門離開了家。

  碧綠的樹葉逐漸開始泛黃,晚風也不如盛夏來的悶熱。這樣的季節,不知是該稱作夏末,還是初秋。

  一邊踢著路邊的石子,一邊沿著小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旖旎越想越覺得氣不過。究竟是為了什麼她才放棄考高中的?放棄了漂亮的白襯衫配紅格子領帶,就換來一巴掌?

  猛地一腳將石子踢到馬路對面,她仍是有氣沒地撒。

  夜幕低垂,點點星光在夜空中升起,城市七彩的霓虹也隨之點亮。

  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坐在花壇邊,月光灑在她身上,斑斑駁駁的。她臉上尚有未干的淚痕,來往經過的路人紛紛望向她,卻也只是看幾眼而已,沒有人有意願停下腳步問一問。

  當許謙騎著單車經過那條小路時,旖旎正巧起身準備離開。

  一低頭,一抬頭,四目相撞。其實就算許謙不來,她也準備回家了。露宿街頭的勇氣,她是沒有的。

  「阿姨不見你回家,所以讓我出來找你。」氣氛一時安靜得不像話,許謙絞盡腦汁才想出那麼一句開場白。

  「哦。」旖旎冷了冷臉。這是什麼老媽,張口閉口讓她不要麻煩隔壁的人,關鍵時刻自己還不是去麻煩許謙。「你作業多不多?」見許謙就要跨上單車,旖旎連忙追問。

  「還可以。」其實很多。施媽媽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桌子上還放著五套沒動過的卷子。只是旖旎那麼問了,肯定有她的理由。

  「唔,那我們走回去吧。」

  ……目送旖旎回家的背影,許謙這才想起自己忘了說什麼。

  他忘了和旖旎說,他們可以約定一個地點,這樣她下一次需要逃避的時候,他就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地滿大街找。

  可以懦弱,可以逃離,只要他還能找到她。

  開關門的聲音響起後,施母從沙發裡站了起來。嘴唇動了動,卻始終說不出話來。直到旖旎回了自己的房間,她才跟著走進去詢問是在客廳裡吃晚飯還是把飯菜端進房間吃。

  「我不餓。」蹬掉拖鞋,旖旎鑽進了被窩。

  施媽媽也沒有再多言,關掉了房間的燈,然後安靜退了出去。

  年輕氣盛的時候不懂得忍讓,學不會寬容。特別當對象是自己的親人時,因為篤定不會背棄,所以肆無忌憚。卻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給對方帶去了多少歎息和淚水。

  恨媽媽嗎?不恨。

  討厭嗎?似乎有點。

  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再一次在婚姻的問題上受挫。

  翌日,旖旎才跨進學校大門便被一個染了黃毛的男生拉到一邊。一頭毛髮在陽光下金光燦燦,不知抹了多少發蠟。左耳釘閃著微亮的光芒,再配上輕浮的笑容。

  總而言之,很欠扁。

  「新來的小學妹?」

  旖旎抬眼蹙眉,「幹嘛?」來人穿得不是校服,她一時不能確定他的身份。

  「嗯?小學妹可真不溫柔。」調侃的調調,時不時還拋個媚眼。旖旎的眉心皺得更緊了,她伸手拍掉那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

  「學姐,有事嗎?」

  ……男生本想繼續調戲,一句學姐卻讓他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手臂在半空中停留,不知是該放下還是重新搭上旖旎的肩膀。

  「咳。」他忽然嚴肅,兩眼放光地摸了摸下巴到,「這位同學,你還記得開學第一天你幹了什麼嗎?」

  來來往往的同學統統向他們投去了注目禮。小聲議論,然後笑著走開。旖旎背著雙肩包渾然有種被耍的感覺。

  「我吃了早飯。」

  「嗯,然後呢,早飯是重點沒錯。」

  「然後我吃了中飯。」

  沒等黃毛男生阻止旖旎繼續說我吃了晚飯,我吃了夜宵等言語,他就被身後一個黑髮男生用力推到了一邊。

  「大清早就發情,你有沒有點出息,魏辰。」

  「嘖,我幫你報仇,你居然推我。」魏辰忽然開始耍無賴,「沒天理啊沒天理啊,這兄弟做不成了啊,重色輕友呀。」

  清晨的校園很安靜,他的鬼哭狼嚎很成功的吸引了一大票人。直到利宇飛不爽地掃了他一眼,魏辰才很識相地閉了嘴。理了理襯衫的領子,笑得一臉紳士。

  旖旎抬首打量了一下黑髮男生。髮型是最近才在電視上看到的最新流行款式,不過應該沒有塗發蠟什麼的,看起來蓬鬆柔順。單眼皮,眼睛不大眼角卻很長,眨眼轉眸間,美目流轉。睫毛似乎沒有許謙來得長而卷,卻很密。從遠處看去,還以為是畫了眼線。

  他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有點不悅,卻又談不上生氣。

  總而言之,捉摸不透。

  稍稍放低了視線,旖旎看到那件黑T恤。

  「啊……」她下意識低吼出了聲。

  「怎麼樣怎麼樣?想起來吧?看到我們老大的臉就想起來你幹了什麼好事了吧?」魏辰從沉默中爆發,繼續在利宇飛身邊上躥下跳。

  「不,我是認出了這件衣服。」

  魏辰第二次愣住。

  有沒有搞錯?不記人臉反而記得衣服?

  似乎是嘗到了反調戲的甜頭,旖旎沖魏辰露齒一笑道,「學姐,我去上課了。」跟著一甩書包,以勝利者的姿態往教學大樓方向昂首闊步。

  「老大,她調戲我。」

  「還好,起碼她承認了你年紀比她大。」利宇飛單手插在褲袋裡,邁步向操場走去。「打球去了,學妹。」

  「老大,怎麼連你也調戲我!還有,你怎麼三天裡穿了兩次這件黑T恤?」

  「早上隨手拿的,沒注意。」

  中午,學生拿著飯卡挨個排在餐廳內,隊伍幾近排到餐廳外部,小小的餐廳眼看就要被擠爆。

  旖旎踮起腳尖看向排頭,可是任她怎麼踮腳,怎麼蹦,都還是看不到隊伍的最前端。鼓了鼓腮幫,她低頭。

  「小學弟。」

  一個欠扁的聲音縈繞耳畔,旖旎像趕蚊子一樣揮了揮手。

  「小學弟,大哥哥這裡有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來。」魏辰繼續不依不饒,彎腰淺笑,「喂,潑牛奶的小學弟。」

  ……轉頭橫了魏辰一眼,旖旎撇了撇嘴角。「這位小姐,請不要插隊。」

  「魏學長中午好。」兩個高挑女生端著餐盤路過,在經過魏辰身邊的時候停下了腳步。長長的卷髮一直披到腰際,也是黃毛。睫毛刷了厚厚的幾層,黑成一團。

  「誒誒,好。小學妹們好。」魏辰笑成花癡狀,並伸手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旖旎心裡惦記著那些發蠟,悄悄往前挪了幾步。

  好容易打發了那兩個女生,旖旎已經和他拉開一大截距離。

  「哎呀,小學弟,你別跑呀。」

  厭惡地看了一眼魏辰欠扁的臉,再小心提防著他摸過腦袋的手,旖旎扁嘴,「你究竟想幹嘛?」

  魏辰一副你懂的表情,把飯卡遞給了旖旎,接著雙手合十。「你都叫了我那麼多次學姐了,幫我帶一份午飯吧。」

  旖旎看了看那張新到不能再新的飯卡,又瞅了一眼魏辰,接著輕笑道,「要我幫你帶午飯,省的你排隊?」

  魏辰猛點頭。

  「……想得美。」

  「你忍心看學長活活餓死麼?」

  眼看就要輪到旖旎點餐了,她開始盤算著等會兒要吃點什麼。順便回了他一句,「你就不能不要死在我眼前啊。」

  魏辰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站在身後的小男生打斷了。

  「魏辰學長,利學長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他說了什麼?」

  「嗯……他說……請不要用他的飯卡去調戲小姑娘。」

  ……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8:32
ch14

  「就是那個,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女生。」教室外,兩個女生看著旖旎大聲議論著。似乎連在背後說人壞話需要秘密進行都給忘了。

  中發女子個子偏高,手臂細得讓人感覺一折便會斷。銀色手鏈在陽光下閃著光芒,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側過頭繼續道,「聽說開學的時候她把牛奶潑在了利宇飛身上,引得魏辰現在對她極其關注。」

  「你有沒有腦子?魏辰從來都是一見到小姑娘就往前撲,你瞎吃什麼醋呢。」紮著包子頭的女生有點嬰兒肥,濃妝艷抹,看起來不太好接近的樣子。她對身邊的女生嗤之以鼻,「你放心,這個月月底之前你都會是魏辰的女朋友。」

  「誰在意這個月呀!」女生蹬腳,「我想和他一直談下去。」

  「那你是在做夢。走了,回教室了。」

  隨著腳步聲的遠離,旖旎被身邊的女生搖醒了。下午的教室,陽光充足,旖旎才睜開眼就被日光刺中。她不滿地扁了扁嘴,瞇起眼睛。櫻紅的嘴唇,剔透潔白的肌膚裡透著紅潤的血色。

  旖旎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女生,疑惑地一下又一下眨著眼睛。

  「你好,我叫莫小小。」

  這個名字旖旎有印象,記得老師第一次點名的時候,她還感歎這個人的名字好簡便,有一個那麼好寫的名字實在是太幸福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自己的名字太麻煩,每次考試旖旎都會因為寫名字而抓狂。

  「……呃,好。有什麼事麼?」

  女生的皮膚白得和牛奶有一拼,卻沒有一絲血色。烏黑的眼睛看著她一眨一眨,似乎有點害怕的樣子。本來睡覺被打擾是一件很窩火的事,可一瞅莫小小那表情,旖旎不得不收斂了自己的起床氣。

  「嗯……我想和你交個朋友可以嗎?」

  ……旖旎先是愣了愣,隨後環顧四周。同學都圍坐成一小圈一小圈,像是在宣佈著朋友圈子不可侵犯。唯獨她們兩個比較孤立的樣子。

  於是旖旎毅然點了點頭。

  下午的體育課上,碰巧利宇飛,魏辰和另外一些男生在打籃球。體育老師索性在熱身運動後就解散了隊伍。

  解散二字才落下音,女生們有的是急步前進,有的是緩慢行走,無論速度怎麼樣,目的地都是一樣的——最靠邊上的籃球場。

  旖旎用手肘推了推身邊的莫小小,滿臉疑惑道,「老師不是說不要招惹利宇飛麼?為什麼她們還接近他?」

  莫小小對此表示沒有想法,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大概因為他比較帥,然後家裡又比較有錢吧。

  「誒?你知道?」

  莫小小看著旖旎安靜了一會兒,這才繼續道,「嗯,利宇飛和魏辰在初中的時候就很有名的。據說,利宇飛從初二開始談戀愛,初三就不是處男了。而他身邊的魏辰總喜歡在女生身邊轉圈,不過真正有關係的卻又不多。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人。」說完,她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旖旎,「你不會也和別的女生一樣,欣賞這樣的男生吧?」

  旖旎揚了揚眉,「那個叫什麼魏辰的也能算是男生麼?整個一蒼蠅同類。」

  莫小小輕笑出了聲,「我就知道我們是同類。」

  或許莫小小只是想說明旖旎和她是一類人,可是旖旎看著她說話時的表情,再聽聽她說話的調調,怎麼都覺得……有點詭異。

  橘色的籃球在陽光下跳躍,利宇飛搶過籃球,三步上籃,一個大滿灌。動作一氣呵成,快而精準。起身灌籃的時候,汗水從臉頰滑落,在半空中有那麼一瞬的停頓,隨後墜落地面。

  旖旎偶爾的一回頭,看到得便是這樣一幅場面。

  只是,錢煜這個前車已經讓旖旎成功對男生打籃球時的帥氣模樣產生了免疫。

  她咂了咂嘴,側目那些鼓掌驚呼的女生。

  中專裡的學習和初中時形成劇烈反差,忽然間多出來那麼多的時間,倒讓旖旎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每晚都能從窗戶處看到許謙背著碩大的書包匆匆走過,那麼忙碌,那麼充實,嫉妒得旖旎連腸子都發青了。不,是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打死她也不會填報中專。

  「小小。」臨近放學時分,旖旎無精打采地看著身邊的女生,「小小,你放學以後是不是直接回家看電視啊?」

  莫小小輕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考慮什麼。過了半晌才輕聲道,「不是,我不回家。」

  像是找到了希望,旖旎忽然精神振奮道,「那你要去哪裡?帶我一個吧?」

  「……我要去爸爸開的酒吧幫忙。那裡有點亂,你確定要一起來麼?」

  再怎麼樣也比回去面對那叔叔似笑非笑的臉好。旖旎欣然接受。

  莫小小帶著旖旎走進酒吧的時候,離開營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桌面上橫一個豎一個的啤酒瓶,地面還有些許碎玻璃。

  光線昏暗,唯獨吧檯哪兒亮一點。

  莫小小熟練地走到酒吧盡頭,爬上圓桌推開三扇大窗,讓煙酒味稍稍散發出去一點。她跳下桌子,拍了拍有些髒的手。

  「昨晚有人在這裡打架,所以碎玻璃很多,你當心不要被割傷了。」一看這滿地狼藉和東倒西歪的桌子就知道昨晚的打架陣勢不小,可從莫小小口裡聽來卻是那麼的輕描淡寫。「我去拿掃帚和抹布,你等我一會兒。」

  旖旎點點頭,跟著開始「觀賞」她只在電視裡見過的酒吧。那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分清酒吧和迪吧的區別。

  清掃工作不如想像中來得麻煩,畚箕裡最多的,也不過就是玻璃碎片和煙頭。

  生活,真的是有千百種樣子。有些東西對於一個來說,認知程度就僅僅停留在電視,廣播的程度的上,而對於另一個人來說,卻是真真切切生活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點,是沒有一個人會對自己的生活環境和形式感到滿意。總是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呆呆傻傻地投去羨慕的眼光。

  轉眼到了六點,酒吧正式開營。

  旖旎本想還了掃帚就回家,卻被莫小小拉住了。

  「施旖旎,你在吧檯前等等,我和爸爸請個假然後和你一起出去。」

  想著剛才七彎八彎的路自己也不記得了,旖旎便答應了。跳上吧檯前的轉椅,她一手擱著下巴,一手在桌面上拍打著節拍。

  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旖旎有些不耐地看了看手腕的錶。

  酒吧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DJ一開始放得是較為柔和的輕音樂,而後一點一點趨於快節奏。酒吧內也變得越來越燥熱。

  可是莫小小一直都沒有再露面。

  調酒師注意這個小姑娘很久了。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小女孩是像走錯了地方。終於在空閒的時候,挪到她跟前。

  「小妹妹,要來點雞尾酒麼?哥哥請客。」

  「不用了。」旖旎沒有抬眼,直截了當地回絕了。

  酒吧的角落裡,一個黃毛男生瞅著旖旎的背影瞪大眼睛,險些把口裡的啤酒噴了出來。勉強把酒嚥了下去,他道,「老大,我沒看錯吧。這個女的是不是潑你牛奶的那個?」

  「嗯。」利宇飛掃了一眼吧檯,接著繼續翻閱自己手裡的書。

  魏辰看起來似乎很掃興。他背靠著小沙發,無奈地望著天花板。「又看走眼了。我以為我終於在學校裡碰到很單純的小美女了。老大,我傷心。」

  「哦。」

  很顯然,利宇飛這句哦傷透了魏辰的心。他從沙發裡坐起身,「老大,你居然都不慰問我一下?」

  輕歎一口氣,利宇飛道,「來酒吧的女孩不一定都是壞女孩,起碼她還沒有和男人勾肩搭背,袒胸露乳的。」

  「你也算是安慰麼?」魏辰對於利宇飛的講解很是不滿意。

  合上手中的冊子,利宇飛正視魏辰。「你為什麼一直要找單純的女孩子?」對於自己兄弟的此舉,他是很不解的。

  「嘿嘿,老大,你這就不懂了。我這是在追求小蓮花。初中的課文裡不是說了麼?出淤泥而不染,那是一種品質,一種精神。」魏辰越說越起勁,幾近眼淚汪汪。

  「你應該去小學找,那裡蓮花挺多。」利宇飛拿過第二本冊子專心翻閱起來,完全不理會魏辰的深情表演。

  魏辰忽然發現,以後還是不要叫老大安慰他的好。他現在已經不是傷心,而是內傷了。

  「話說回來。」好了傷疤忘了疼,魏辰是個耐不住安靜的主,才不一會兒的時候又鋌而走險地去撞利宇飛這顆釘子。「老大,關於那條傳言,你真的不準備出面澄清一下?」

  「哪條?」

  「說你初二開始談戀愛,初三就不是處男的那條。」

  利宇飛先是沉默,而後勾了勾唇角。「為什麼要澄清,我還得謝謝那個散佈流言的人。多虧了他,我省去了很多擺脫女人的工作。」

  「哎,本來還想著女生被你拒絕後,我好上去安慰安慰順便做個護花使者……」魏辰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利宇飛冷眼打斷了。

  於是他學乖,安靜喝啤酒。

  旖旎等了整整四十分鐘才瞅見莫小小的臉。

  眼眶通紅,像是才哭過。可是她刻意躲閃著旖旎的眼睛,讓旖旎打消了問她發生什麼事的念頭。

  回家的路挺長。

  深藍色的夜空裡,點綴著點點星光。

  路燈下,兩個女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路上她們都沒有說話,安靜得有些尷尬。

  「旖旎。」

  腳步才在一個十字路口處站定,身邊就響起了熟悉的男聲。

  「許謙?你們才放學麼?」

  「嗯,下個星期要摸底考,老師抓得比較緊。你怎麼那麼晚?」紅燈已經跳轉成了綠燈,有些人因為許謙停在路口不動而開始漫罵。

  像是聽不到身邊那些粗魯的話語,許謙接著道,「上車吧。」

  也沒有多想什麼,旖旎很自然地跳上了許謙的自行車。接著沖莫小小揮了揮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有些淚花的眼睛在看到許謙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小趕忙低頭,小聲說了一句,「嗯,再見。」

  單車很快便沒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見。小小卻還沒有從剛才的遇見中回神。

  他,居然和施旖旎認識?

  再急步返回酒吧的時候,場面又是和昨天一樣得亂。

  兩幫人扭成一團,只要是能砸人的東西統統都用上了。她還想往裡走一步就被站在旁邊的男生抓住了手臂。

  「別進去了。」

  莫小小有點錯愕地回頭,撞上一雙好看的單眼皮。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8:51
ch15

  深夜。

  剛泡完澡的利宇飛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白毛巾搭在肩頭,一副慵懶的樣子。他閉著眼,眉頭微皺。側臉頰處有明顯的鬥毆痕跡。

  直到電視機被人打開,打擾了他的思緒,利宇飛才睜開眼。他不悅地掃了一眼那個正赤著上身,蹲在沙發上偷著樂的魏辰。

  「深更半夜看什麼電視,關了。」

  魏辰只是把電視的聲音關小了一點,然後挪了挪屁股坐到利宇飛的身邊。他擠眉弄眼道,「利哥哥好壞呀,明明很喜歡那個莫小小,卻總是矢口否認。」

  「我再說一次,不要亂造謠。」

  「得了兄弟,我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你什麼時候為女人打過架?昨天晚上才聽說那酒吧有人鬧事,你就調了一批兄弟去。你還說你對那丫頭沒感覺?」

  利宇飛盯著魏辰的臉沉默了足足半分鐘,接著緩慢吐字。「她是青姨的女兒。」

  魏辰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他目瞪口呆道,「……青姨?那個從小把你拉扯大的青姨?」

  「嗯。」似乎懶得解釋,利宇飛一把扯下肩頭的毛巾扔在了茶几上。順口帶了一句,「她上個月求我保護好她女兒,就這樣。」

  「真沒勁。」魏辰似乎有些掃興。「還以為我們和尚一般的老大終於開葷了。說真的,老大。你真的是剛成年麼?我怎麼感覺你都七老八十了。」

  一句話戳中利宇飛的痛處,他淡定吸氣吐氣。

  「你都成年了,幼兒園的人離成年還會遠麼?」

  發現這個話題對自己很不利,魏辰立馬改口,他一臉壞笑道,「老大,據說同居三年就算夫妻了?那我們再同居個幾年不就是……了嗎?」

  利宇飛輕佻眉,「嗯?你終於決定變性了麼?」

  客廳裡安靜了幾秒,魏辰跳下沙發奔回了自己的房間。他邊跑邊喊,「不幹了不幹了,每次都是你佔上風。」

  旖旎當晚回到家的時候,施母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簡單扔下一句,飯菜在桌上,自己熱一熱再吃。

  然而翌日清晨,施母的臉色很明顯地差到一定程度。

  叔叔坐在餐桌旁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優哉游哉地看著報紙,看完一版還不忘抖一抖報紙,接著才翻頁繼續看。

  旖旎強忍住狠狠踹他一腳的衝動,憤恨地喝著碗裡的粥。

  「施旖旎,你昨天晚上怎麼那麼晚回來?」

  「哦,我和同學出去了。」夾了一根蘿蔔乾放進碗裡,旖旎有些不以為然。以前就算放學早,她也會和同學出去鬧一鬧,玩到晚飯時間才回家。

  豈料施母還沒有轉移話題,反而追問起來。「和同學去哪裡了?」

  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媽媽,旖旎沒有所想便脫口而出,「酒吧。」

  坐在一邊不說話的叔叔很明顯地笑出了聲。施母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她伸手拽起旖旎的耳朵,跟著吼,「你要死啊!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媽,你放手。我只是去哪裡打掃衛生而已。」

  「打掃衛生?你那麼有空怎麼不在家裡多打掃打掃?他們給你多少工資啊死丫頭。我不管你,你真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很痛誒!」旖旎掙扎著要鬆開媽媽的手,可無奈力氣大不過她。

  吃完包子的叔叔用餐巾紙擦了擦嘴,不緊不慢地勸道,「敏娟啊,孩子第一次犯錯,口頭上警告警告就好了,一大早的就不要大動肝火了。」

  施母放下了手臂,同一時間旖旎狠瞪了一眼叔叔。

  「施旖旎,你這什麼態度!」

  一把拉開旁邊的椅子,旖旎拎起書包就衝出了家門。砰地一聲關上家門,把母親的謾罵聲關在了身後。

  許謙才從車棚把自行車推出來,見到已經站在大樹下的旖旎他略微有些詫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確定自己沒有晚到之後才匆匆推著車子走到她身邊。

  天氣轉涼,襯衫外面加了一件深藍色的無袖毛衣,三角領配上灰白格子領帶。落葉飄零在他的肩頭,許謙卻沒有留意。

  旖旎的左耳明顯泛紅,她低著頭,拽住書包帶子的指節微微發白。

  「旖旎?」

  「走吧。」沒有抬頭,旖旎徑直繞道了自行車後座。

  從來都不會把自己最軟弱的一面表現的出來,更不會在人前落淚。許謙偏過腦袋,看了一眼身後的旖旎。她卻依舊低著頭。

  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下去。

  就在他準備跨上自行車的時候,肩頭忽然多出一隻白淨的手。修長的手指夾起那片落葉,葉子的邊緣還沾了些毛衣的細線。鬆開手指,枯葉便落在了泥地上。

  她凝視被她丟掉的葉子,臉蛋不知因為生氣還是委屈,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微顫,額頭的碎發隨著低頭的動作滑落,遮住了她的眉。

  或許這個動作對於旖旎來說太過自然,可是許謙卻愣了一個上午沒有回神。騎車的時候還險些闖了紅燈。

  甚至在從不開小差的美術課上也走了神,等意識回籠的時候,畫紙上卻是旖旎上午低頭時的模樣。正糾結著是擦掉還是不擦,一邊的男生卻不壞好意地問,「怎麼?你女朋友?」

  「不是。」重新拿了一張畫紙蓋上,許謙開始專心聽課。

  整個上午,旖旎對什麼事情都興致缺缺。懶懶地趴在課桌上一動不動,有男生調侃她是在挺屍她也不回嘴,只是抬眸瞥對方一眼。

  「旖旎,你身體不舒服麼?」終於把老師上課講的東西給悟透了,莫小小轉而把視線落在了旖旎的身上。

  「沒有,就是不想動而已。」她繼續趴。

  莫小小看著筆記本掙扎了一會兒,隨後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問道,「昨天騎你回家的男生好漂亮啊,是你男友嗎?」

  「隔壁鄰居。」拋出四個字,旖旎正式閉眼會周公。卻不知莫小小因為這四個字落定了那顆七上八下的心。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了幾下,莫小小趕忙查閱。消息是利宇飛發的,很簡略的一句話:放學我送你回去。

  眉心微蹙,莫小小對於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男人有點條件反射的戒備。

  職工餐廳內,利宇飛和魏辰面對面坐著,來往的老師職工對於這兩個身影選擇性忽略。猛吸了一口冰紅茶,魏辰看著對面的男人眨眼。

  「老大,你用得著像奶媽一樣麼?總不見得你保護她一輩子?那還不如直接娶回家算了。」當然,魏辰惱的,是他美好的夜遊生活被扼殺了。

  「最近比較亂。你可以不跟我一起去。」

  「這什麼話?做兄弟的有難同當有福共享。」又喝了一口冰紅茶,魏辰撇了撇嘴角。「其實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小小,我今天再去酒吧幫你的忙吧。」旖旎一邊把文具統統塞進書包裡,一邊對身邊的小小說著。「我不想那麼早回家。」

  莫小小本想答應說好,可一想起那條短信又有些猶豫。久久的沉默,直到她看到旖旎那雙期待的眼睛。「好。」

  彷彿有種解脫的感覺,旖旎笑得眼睛彎彎。

  只不過這種輕鬆的感覺在她看到利宇飛和魏辰兩個人之後蕩然無存。怎麼走到哪裡都會看到不順眼的人?旖旎扁嘴瞅了一眼同樣愣住的魏辰。

  「原來你是去酒吧幫忙打掃的啊,小學弟。」魏辰擠在旖旎和小小的中間,渾然不知自己很異類。

  抱著不聞不聽不看的三不政策,旖旎淡定前進。忽然想起了什麼,她轉頭,「那個,小小……」

  「哎呀哎呀,你看,綠燈在閃了,快走。」丟下這句話,魏辰忽然拽起旖旎的手腕飛速跑過了人行道。動作太突然,小小和利宇飛都沒能跟上步伐。

  綠燈在閃爍了三下後跳成了紅燈,四人只得隔岸相望。

  旖旎壓了一整天的脾氣終於上來了。她甩開魏辰的手,眼眶氣得微紅,「你幹什麼啊你!瘋子投胎轉世啊!」

  魏辰卻忽然收斂了笑容,一反常態的有些嚴肅。「施旖旎,相信學長的話,不要和莫小小太接近。」

  「不能太接近的人分明是你吧。」她的眉頭皺得足以夾死一隻蒼蠅。

  「哎,我性格瘋是瘋了一點,可我不是壞人。相信我的話沒錯的。」眼看紅燈沒剩幾秒,魏辰再次勸阻,「你快回家吧,真的不要和莫小小混一起。這個世界不是你看到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的。」

  旖旎想笑,揚了揚下巴道,「學長,你是好人。」

  「喂,現在不是給我發好人卡的時候吧。」

  話還未說完,莫小小和利宇飛就已經到了他們跟前。於是話題只得就此打住。

  利宇飛很瞭解自己兄弟的個性,如果下午的那個情報真的屬實,他肯定會用最激進的方式勸旖旎離莫小小遠一點。可這樣常常會起反作用,特別是從他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

  趁旖旎和莫小小二人走在前面的時候,利宇飛低語了一句,「你莽撞的性格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沒辦法,我要是不莽撞的話,我就是你老大了。」

  利宇飛第一次覺得,魏辰說的話還是有點哲理的。於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道,「下輩子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9:07
ch16

  人說,得了便宜還賣乖,大抵就是那中年大叔的樣子了。挑撥關係看猴戲,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男主人。旖旎從小不是軟柿子,逮著機會就冷言熱諷一番。可很不幸的是,作為一個裁判,施母並不公正,還連連吹黑哨。

  又是一個不愉快的早晨,施母拍桌時不慎打翻了旖旎手邊的熱牛奶。前手臂有厚實的衣服擋著,沒傷到。可曝露在空氣中的手背卻被狠狠燙傷。

  施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叔叔則是看著滴落在地面上的牛奶直歎氣。

  伸手拿過桌面上的餐巾紙胡亂擦了擦,旖旎連書包都沒有拿就跑出了家門。

  有那麼一瞬間,旖旎有想過去找爸爸,可是沒有聯繫方式,甚至連他現在究竟還在不在這座城裡,她都不知道。

  每個月媽媽都會去銀行取撫養費,似乎自己的親爸爸就只剩下一張可憐的存折了。

  在晝長夜短的冬天,六點半,天不過才濛濛亮而已。

  旖旎用小區的公共自來水拚命衝著紅腫的手背,不知道是燙傷的痛,還是涼水刺痛了皮膚。眨一眨眼,再眨一眨眼,視線就模糊了。

  所以在許謙把自行車架置一邊,走到她身後,關掉水龍頭,再輕握住她的手這一連串動作做完的之後,旖旎都沒有抬過頭。

  這些月來,施家發生了什麼事,許謙從奶奶口中也略知了一二。幾次做作業的時候,做著做著手便停了下來,想著旖旎是不是又被阿姨訓了。

  可除了想,他什麼都做不了。

  「旖旎,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不用了。」聲音明顯變得有些沙啞,旖旎低著頭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痛了,你去上學吧,別管我。」

  張口閉嘴間,唇邊都冒著白色的霧氣。那麼冷的天,她不回家,不去學校,在街邊豈不是會凍出病來?許謙微皺了一下眉頭,接著道,「我進去幫你拿書包,你呆在這裡不要動。」

  沒等旖旎回話,許謙轉身向施家大門走去。

  施母小心向許謙打探了旖旎的情況,許謙憋了很久,只說了兩個字,「沒事。」

  而後的幾天,旖旎總在他們還在熟睡的時候就溜出了家門。在大街上來回晃蕩一會兒,等著早飯的攤頭擺出來。那幾天,都是她在等許謙。

  從來都是被等的那個,旖旎開始佩服許謙怎麼就有那麼好的性子。好幾次餛飩的小販來晚了,旖旎都會等得不耐煩。

  而他,居然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在等她。

  當然,這個等,在若干年後有了新的定義。

  「旖旎。」

  小販還未前來擺攤,許謙卻已經出了家門。他推著自行車橫穿清晨空無一人的馬路,步伐顯得有些急。

  「你怎麼那麼早就出來了?早上有事麼?」

  安置好自行車,許謙漫不經心地晃著手中的鑰匙。「沒有,正好家裡的麵包沒了,我和你一起出來吃早飯。」

  「哦。」旖旎一屁股坐到了花壇邊,小聲抱怨那個餛飩大叔怎麼還不來。

  「冷麼?」她沒有帶圍巾手套,頭髮被風吹得亂舞。給人一眼看起來就感覺很冷的樣子。許謙扯下了脖子上的圍巾,搭在了旖旎的肩頭。

  「還好。」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旖旎拽緊那條圍巾。還留有許謙的體溫,很暖。她把半張臉都埋進了圍巾內,想起自己剛才還說不冷,簡直就是搬起磚頭砸自己的腳。

  「你們今天幾點放學?」

  「四點,有事?」

  「我們今天早放,也差不多四點。」許謙頓了頓,跟著看向旖旎微笑道,「我來接你吧。」

  莫小小家的酒吧最近裝修,放學也不能去那裡溜躂。旖旎左思右想,點了點頭。「不如我們回初中逛逛吧。」

  「好。」

  咦?答應地那麼爽快?旖旎難得笑得狡猾,她試探地問道,「然後再回小學溜躂溜躂?」

  「好。」笑眼如月芽一般,亮亮的。

  就像小時候她問他要糖果一樣,沒有一絲猶豫。樂意分享,願意把時間讓給她佔據。

  這個早晨看來似乎很溫馨,唯獨一個老人默默淚流。當許奶奶興高采烈地端著自己蒸的包子走出廚房,卻怎麼也找不到了自己孫子的影子了。

  等待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怎麼短。不一樣的心情,不一樣的感受罷了。

  像旖旎這樣趴在課桌上一睡就是大半個上午的,總覺得時間可以過得再快一點。總是來不及做些什麼,大好時光就沒了。

  像許謙這樣凝神聽課,時不時開個小差,再回神,再走神,這樣重複的精神狀態,讓他覺得這一天過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慢。

  「許謙。班主任說這個星期的工作小結必須要交了。」一個馬尾辮女孩將文件夾重重摔在桌子上,一副你快點處理,不然會倒大霉的樣子。

  「知道了。」從文件夾裡抽出自己的那份工作單,許謙連眉頭都沒有抬。

  女生氣鼓鼓地跑開了,引來周圍其他女生陣陣發笑。

  一個卷髮女生用書本擋著自己的視線對身後的人道,「也不看看自己什麼相貌,以為成績好一點就可以追許謙了?人家連屁都不甩她一個。」

  「噓——被她聽見你會倒霉的。班長大人不好惹。」雖然比了一個安靜的姿勢,女生還是滿臉的贊同。

  「……噓——」

  「不過……你說許謙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啊?你看他長得那麼漂亮,會不會喜歡假小子一樣的女生?」

  「不是吧?那太可惜了。男人婆我可扮不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位姑娘有點真相了。

  同一時間另一所學校。

  「旖旎……小學弟!」魏辰再一次刷新了他的厚臉皮下限,端著餐盤不問旖旎和莫小小是否同意就在她們對面坐下了。「怎麼樣怎麼樣,反正今天不去酒吧,我帶你們去玩桌球。」

  垂眸扒飯,旖旎搖頭。

  「別這樣,太不給我們家老大面子了。」

  「邀請是你發出的,請不要牽扯上我。」利宇飛端著餐盤在魏辰身邊坐下。似乎還是第一次吃學生餐廳裡的東西,菜色很明顯比教工餐廳要來的差些。

  「去吧去吧,我和別人打賭今天會帶一個小美女去看我打球的。輸了會很沒面子的。」幾句話便露出了底細。利宇飛都替他覺得丟人。

  旖旎滿是同情地搖了搖頭,「真對不住了小學姐,我今天和別人約好了要出去的。」

  於是魏辰哀嚎,痛罵老天不可憐他。引得餐廳管理員幾次警告他不要大聲嚷嚷。他抓著利宇飛的袖管幾欲落淚,利宇飛不耐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我可不可以不認識你?」

  「那當然不可以。」魏辰回答得那叫一個乾脆。

  下午的時候下了點小雪,可惜未能堆積。只有過道上停著的三兩輛私家車車頂上還留了些雪花的痕跡。

  莫小小站在旖旎的右邊,安靜的沒有言語。

  直到看見校門口那抹高挑的身影,她才微微睜大了眼睛。旖旎約得人,果然是他。

  許謙坐在後座,雙腳穩穩架住了自行車。他歪著頭看向走出來的學生,起先是面無表情,隨後唇角緩緩彎起。

  他抬手,「旖旎,這裡。」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和小小道別後,旖旎快步向許謙走去。不料,半路殺出個陳咬金。魏辰幸災樂禍地看著門口的男生,賊笑。

  「有約,原來真的是約會啊。哎,你有了男朋友,利哥哥可是會很傷心的。」

  一個大書包被狠狠甩進了魏辰的胸膛。利宇飛不慌不忙的聲音這才傳入耳內,「傷心的是你,別把我扯進去。」

  其實他還很想補充四個字——交友不慎。

  「學姐,快去衛生室看看吧。」旖旎頗為嚴肅道,「胸部被撞扁了就不好看了,會變學長的。」言畢,她一溜煙小跑,離開了學校。

  隔著半開的校門,許謙捕捉到了利宇飛向校門處投來的目光。同樣的,利宇飛也看到了他。靜默地對視幾秒後,各幹各的事。

  魏辰還在管自己鬧騰。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臉色變差的莫小小。

  雖然只是在看旖旎的時候,瞥到了一邊的女孩。可許謙仍舊覺得有些眼熟。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回,卻無半點思緒。

  「許謙,你闖紅燈了。」

  旖旎冷不丁飄來的話語讓他下意識急剎車。可回神後卻發現自己停在了馬路中央,身邊騎車而過的人紛紛向他投去了不滿的目光。

  「小孩子怎麼騎車的?突然停在馬路中間找死啊!」

  旖旎把臉埋在他的圍巾裡偷笑,眼睛亮亮的,像剛偷了雞的狐狸。

  「許謙,你真的很好騙誒。」

  許謙無語,只得繼續騎車。經過一個斜坡後,一扇有些老舊的校門才印入眼簾。

  就像初中時他送她去學校那樣,旖旎在一個垃圾桶旁跳下了車,輕車熟路地從車籃裡拎起自己的書包,跟著一路小跑,跑進了校園內。

  如果還在一個學校,該多好。

  許謙將車鎖在了校門外,雙手插袋跟了進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9:24
ch17

  天色漸暗,紫紅色的晚霞被黑夜一點一點吞噬著。許謙走得很慢,偶然地一抬頭,便看到旖旎在二樓的過道上大步行走。

  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嘴角,他加快了步伐。

  初三的學子還在晚自習,埋頭苦幹地做著卷子。當許謙輕敲一班大門的時候,只有幾個人抬頭望了一眼門外。相對於三班來說,一班的人真可謂專心致志如居里夫人。

  問了一些近況和高二之後許謙打算選文還是選理,班主任不止一次惋惜他沒有報考一中。而許謙只是低頭淺笑。

  旖旎趴在五樓走廊的欄杆上,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許謙偷瞥了她一眼,為了不讓班主任狐疑自己為何忽然就樂開了懷,他伸手貼近嘴唇,清了清嗓子。

  又寒暄了幾句,許謙向班主任微微鞠了一躬,接著向耐性快要被磨光的旖旎走去。

  「你們男人的話怎麼比女人還多?」旖旎想起自己方才和班主任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會兒才問了一聲你好,怎麼都覺得不可理喻。

  「餓了?」看了一眼腕表,他似乎有點故意似的繼續問,「還要去小學麼?」

  星眸瞇起,旖旎唬著一張臉。「去,當然去。還有幼兒園托兒所,一併去了。免得將來他們說我沒良心。」

  其實,你有良心才是奇怪的。

  「嗯……小學已經放學半個多小時了,幼兒園托兒所的話,大概只剩門衛大叔了。」桃花眼裡滿是笑意,許謙作勢指了指手錶。

  只是紅潤的笑臉在三秒後變得有些鐵青,而他那雙才買的白球鞋,變成了灰色。

  「你真的很喜歡踩人。」掏出兜裡的車鑰匙,許謙跟上一路風風火火走出校門的旖旎。

  「不是我喜歡踩人,是你欠踩。」就像那個魏辰欠扁一樣。女生裹著厚厚的校服坐在自行車上,頭頂星空腳踏水泥地。她抱肘,微抬下巴。「許謙,誰允許你頂撞我的。」

  「嗯?我有嗎?」

  旖旎不語,繼續抬著下巴審視他。最近都沒怎麼打量過他,許謙和以前比起來好像更帥了。這是她第一次用漂亮以外的詞語形容他。

  許謙拿著車鑰匙等旖旎讓開,可左等右等,她就是不走。

  於是許謙星星眼看向旖旎,並把鑰匙放到了她的眼前,「你騎我?」

  「想得美。」

  若干年後,某屬性不定的傢伙說:我騎你?

  某蠻不講理,強詞奪理的人抬腳就是一踹,厲聲道:想得美。

  某屬性不定的傢伙忽然強勢道:想逃?

  某不可理喻的人叉腰挑眉道:想死?

  於是某人淚奔,屬性確定為M。

  ……又一次晚歸,許謙不知道施家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旖旎從自行車上跳下去的時候,施母的表情很難看。

  翌日,許謙一直等到七點一刻,旖旎都沒有從家裡出來。本想上前敲門,卻看到叔叔拿著公文包從施家走了出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施旖旎生病了,今天不去學校。你也不要進去了,她媽媽會照顧她的。

  ……生病?

  昨天還好好的,又沒受冷又沒亂吃什麼東西,好端端的怎麼會病倒?

  莫小小一整天都沒有看到旖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聽課,一個人去廁所,感覺很是孤單。孤單之餘,還有一點小失望。已經在校外見了兩次,可是許謙似乎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的樣子。

  再次見到旖旎,是在傍晚的時候。

  她穿著紅色大衣和破牛仔褲坐在酒吧門口。長長的黑髮一直披落到肩頭,她抱膝坐在那裡,仿若已經凍僵了一般。

  「小學弟?」魏辰是第一個發現她的。

  「旖旎?」莫小小連忙走上前,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旖旎?你為什麼坐在這裡?今天為什麼沒有來學校?」

  坐在門口的人總算有了點反映。旖旎抬頭,大眼無神。她的側臉被很明顯地打腫,紅得很礙眼。薄唇輕啟,旖旎道:「未成年,他們不讓我進去。我只好在外面等你。」

  「怎麼了?」出了奇的,這一次是利宇飛首先開口詢問情況。

  「沒事。」可惜旖旎沒有給他面子。

  不是第一次踏進這家酒吧,可旖旎是第一次逗留到酒吧開門都沒走。

  一手擱在下巴處,手指有意遮去了紅腫的半邊臉。她一邊玩著手裡的硬幣一邊看著調酒師一杯又一杯地調著雞尾酒。

  莫小小忙著送啤酒,遞酒杯,無暇顧著旖旎。

  「小妹妹,大哥哥調一杯酒精度偏低的雞尾酒給你喝喝看怎麼樣?」

  工作終於稍有間斷的時間,挑染紅髮的調酒師站到了旖旎的正前方。隔著吧檯,他壓低身子湊近旖旎的臉龐。光線雖然昏暗卻仍舊看得出那半邊腫著的臉。

  「誒?是誰把這張漂亮的小臉蛋打腫的?」那麼說著,他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了旖旎的臉。就在快要碰到的前一秒被旖旎狠狠拍了一下。

  清脆的拍打聲傳入剛端盤回來的莫小小耳內。她轉頭,皺了皺眉,「阿福哥,別調戲我同學,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我對未成年的小姑娘沒興趣,隨便聊聊而已。」阿福哥尷尬地笑了笑,隨後抽過一根煙離開了吧檯。

  旖旎沒有被那個叫阿福哥的人嚇到,卻被莫小小剛才的樣子震到了。印象中她是一個偏文靜的女生,說話也唯唯諾諾好像很怕生的樣子。

  可是方纔那仰頭,趾高氣昂的模樣,倒和學校裡那些小聚眾差不多了。

  「小小,陪我喝杯。」

  兩人靜默間,一個手臂上刻有刺青的男人舉著酒杯走到了吧檯邊。版刷頭染上了很淺很淺的金色,皮膚黝黑。他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把酒杯遞給了莫小小,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

  莫小小略顯遲疑地看了看旖旎,又看了看那人遞來的啤酒,心下一橫,舉杯喝了個精光。

  男人樂呵呵地拍了拍小小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這才邁步離開。

  「……旖旎……我……」

  旖旎打斷了莫小小斷斷續續的言語,「好喝嗎?」

  「……什麼?」小小像是沒聽懂旖旎的問題,眉頭微皺,眼神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啤酒好喝嗎?」

  「不怎麼好喝。」

  是麼?旖旎抬眉扁了扁嘴,接著笑道,「讓我喝喝看吧?」

  試試看的結果便是,啤酒好苦。

  阿福哥趁莫小小沒注意這邊的時候,給旖旎調了一杯草莓雞尾酒,酒精含量不高,也不怎麼刺激。可還是灌醉了旖旎這丫頭片子。

  昏暗的燈光下,酒吧的角落裡。旖旎蜷縮著身子躺在沙發上,嚶嚶細語了幾聲便睡熟了。莫小小有點尷尬,不知道是應該叫醒她,還是任她睡在這吵雜的地方。

  魏辰用手肘頂了頂利宇飛,難得沒有發神經。只是笑道,「這小學弟現在的樣子,像不像以前的我?」

  「你是離家出走。」

  「難道她不是麼?」魏辰指了指旖旎帶來的大書包接著道,「根據我這個常年離家出走者的經驗來看,這丫頭片子肯定是和家長賭氣離家的。」

  利宇飛看著魏辰自信滿滿地神情沉默片刻,隨後抬眼看向小小。「給她拿條毯子蓋蓋吧。魏辰,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咦?不如我們把小學弟帶回去吧?同居三年可是算合法夫妻的。」

  才正常了幾句話,魏辰又露出了那條狐狸尾巴。當然,狐狸尾巴在看到利宇飛那個虎頭閘後,左右搖擺了一下,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回去。

  接下去的幾天,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旖旎已經三天沒有回家這件事。可是她漸漸習慣了酒吧的生活,比起回家面對那小人叔叔和被鬼迷心竅的母親大人,旖旎更喜歡這裡。

  許謙一連三天沒有接到旖旎,心下有點慌神。可是施母什麼都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地罵著那個死丫頭沒良心。想去她的學校等人,無奈自己總是放得比他們晚。

  就在他想著翹課去堵人的時候,許謙遇到了莫小小。

  週六的繪畫室一如既往地坐滿了學生。許謙到得有些晚,走進教室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開始定型了。

  「許謙,你坐到那裡去。今天你畫半身像。」坐在教室前翻閱繪畫書的老師忽然抬頭,他指了指人最少的那組,跟著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水。

  在教室的最前方拿好畫紙,許謙應聲往半身像那組走去。

  一個視線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是略微挪了挪視線,許謙忽然在原地止步。

  難怪前幾次看到莫小小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原來她是上個月進來的插班生。

  莫小小被許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筆頭還留在畫紙上,卻遲遲沒有下筆。她看著他,想了很久還是選擇了點頭微笑。

  想著不要打擾別人畫畫,許謙點頭打招呼。他走到最後邊坐下,可畫畫的心思不如以往來得專注。對於旖旎的「失蹤」似乎越接近答案,越感到不安。心慌的感覺到了一個制高點。

  於是可憐的大衛被許謙毀了。

  老師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說第一次畫半身像都會有差錯,沒有關係。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

  放學後,許謙快步離開教室攔下了莫小小。知道自己有點唐突,卻也顧不了許多。「你是……施旖旎的同學?」

  「嗯。」小小點頭。

  「……那你知道她最近都去哪裡了麼?」

  「呃……她在我家……」本想說我家酒吧,可是想想有些不妥,於是說話聲戛然而止。小小抬眸看著許謙,有一下沒一下的眨著眼。「還,有事嗎?」

  「嗯……你能不能帶我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49:44
ch18

  可是許謙並沒有馬上見到旖旎。據酒吧裡的其他員工所說,一個叫阿福哥的人一大早就帶旖旎出去玩了。

  小小幾乎是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下一秒就皺了眉頭。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如果讓旖旎和阿福哥多接觸,難保旖旎不會走自己的老路。

  許謙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讓人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唯獨那跟無意識在腿上敲打著節拍的手指曝露了他心底的不安與浮躁。

  雖然不能隨意批評他人,可是這裡顯然不是什麼好地方。而旖旎最近幾天竟然都住在這裡。手指不由僵硬了一下,許謙回頭看向大門。

  「我已經讓他們聯繫過阿福哥了,旖旎就快回來了。」莫小小端了一杯雪碧走到沙發對面坐下,「這裡只有這一種飲料。」

  「謝謝,我不渴。」

  很明顯的冷漠感讓小小垂下了眼簾。可是前幾次看到他和旖旎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狀態。

  莫非,他討厭自己?

  亂七八糟的想法沒有進一步下去,阿福哥便帶著旖旎回來了。似乎是因為小小打擾他約會的時間而不高興。他雙手插袋走到小小身邊,跟著抽出一根煙點燃。

  煙圈吐出,他道,「怎麼?下班時間也要管?」

  「我再說一次,不要碰我同學。」莫小小努力壓制著自己的脾氣。

  「小小,這人可是你帶來的。都常駐酒吧了,還裝什麼清純?」阿福哥卻也不客氣,大口大口吐著煙圈,眼神極為挑釁。

  痞子是種氣質,耍痞卻沒有那調調,則是無賴。

  阿福哥在旖旎心裡的印象分忽然降至零。她歪頭看了一眼天花板,再低頭。順著那杯雪碧往沙發上看去,旖旎怔住。

  「許謙?你怎麼會在這裡?」

  「旖旎,許謙和我是同一個畫畫班的。他說要見你,所以我把他帶來了。」趕走了阿福哥,莫小小趕忙站起身解釋。

  「同一個畫畫班?」雖是反問小小的話,可旖旎卻是看著許謙的。「既然是一個畫畫班的,為什麼你前幾次沒認出小小?」

  原本想問旖旎為什麼不回家,卻被對方搶了個先。許謙眨眨眼,很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畫畫的時候是看著石膏的,又不看人臉。」

  旖旎靜默。這還是頭一次被許謙說悶。

  回到家裡,被媽媽冷落是在考慮範圍之內的。旖旎也沒說一句話,跑回自己房間後反手鎖門。用力把書包甩在床上,她恨得牙關都在顫抖。

  那個叔叔搶走了媽媽的信任,搶走了媽媽的關心,搶走了媽媽的溫柔,也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家。

  高二,人生中的第二次叛逆期,旖旎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抽煙,比如,化妝,又比如……喝酒。

  漫罵聲一天比一天厲害,旖旎的離經叛道也越來越張狂。陷入這樣一種惡性循環裡,沒有人願意後退一步,兜兜轉轉怎麼都繞不出這趟渾水。

  「是誰讓我讀得這種中專?是你,李敏娟!是誰出爾反爾不守信用?是你,李敏娟!」又一次爭吵,旖旎留下這句話便摔門離開了。

  旖旎變得太突然,身邊的人甚至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好幾次許謙從旖旎身邊走過的時候,都沒有發現站在那裡的女孩,竟是施旖旎。

  許奶奶對於這件事的看發僅有兩句話句話——這施家啊,真是造孽。謙謙,我不許你以後再和施丫頭接觸,聽到沒有?

  高二的學習壓力越來越大,對於選課方面許謙也不是很確定。多出了旖旎那麼一樁事,他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恨不能一夜之間長大,撐起一片天。一片能讓旖旎變回從前樣子的天。

  週五的寧音中學是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槍聲連連,加油聲不斷。體育節的旗幟在國旗和校旗邊隨風飛揚,一派青春熱鬧的場面。

  剛比完四百米的許謙靠在操場的圍欄上喝水,心裡想著的,卻是旖旎現在在做什麼。運動會是旖旎很喜歡的,她說過,在運動會上獲得勝利的男生是最帥的。

  不知道,現在的她,是不是還有這樣的想法。

  回家的途中路過旖旎的學校,許謙下意識按住剎車。運動會放得比較早,旖旎應該還沒放學。還沒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要想這些,他已經跳下自行車停在了校門口。

  他看看手錶,估摸著離下課大約還有半個鐘頭。

  門衛看著等在門口的許謙,悠閒地點了一根煙。盤算著等會兒他會接個什麼樣的女生。

  可惜門衛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直到校內的學生都走了差不多了,許謙都沒有看到旖旎的人影。再等一會兒,門衛卻已關上了校門。

  逃課了麼?

  重重歎了一口氣,許謙推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走去。只是沒走幾步,他便看到一個化著濃妝的女生朝他迎面走來。

  勾長的眼角弧線,黑色眼影,厚實的睫毛。

  旖旎的漂亮從來都是乾淨的,化上這樣的妝雖不醜,卻叫人看不下眼。氣質變了,看人的眼神也變了。

  「旖旎。」躊躇了好一會兒,許謙還是叫住了她。

  早早就看到了一身運動裝的許謙,他會攔下她也是估計到的。旖旎和身邊的女生嘀咕了幾句之後走上前。「什麼事?」

  「隨便走走,可以麼?」

  旖旎垂眸,好一會兒才說了兩個字,「走吧。」

  對她來說,整個世界似乎只有許謙是不同的。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一起騙老奶奶的糖果,一起畫畫。雖然有些事她已經不再繼續,可那些卻是真實存在的記憶。

  證明她以前存在過的證據。

  夜風微涼,樹影搖曳。

  他們真的只是隨便走走,誰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這份寧靜,直到旖旎喊累了之後才被打破。

  「那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站定腳步,旖旎抬眉看著許謙。想說讓他回家,卻怎麼都開不了這個口。隨手指了指身後的水泥管,她道,「不用了,就坐那裡。」

  紅色的自行車有些掉漆,旖旎和許謙並肩而坐。夕陽將二人的身影襯托地格外冷清。

  依然是無言,旖旎伸手理了理頭髮,露出了耳垂上那顆閃閃發亮的耳釘。

  「你打耳洞了?」

  「嗯。」旖旎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不顧許謙就在坐在自己身邊就兀自點燃了。煙圈從二人眼前晃過,旖旎忽然起了調侃的心。

  「怎麼樣?還像小時候一樣崇拜我嗎?我會抽煙。」旖旎是笑著說這句話的,只是這個笑容並不友好,相反還略帶嘲諷。

  其實她很害怕看到他。因為他存在的本身就會讓她清楚的知道,現在的自己墮落地多麼徹底。

  如她所料,許謙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或許他會罵她,或許他會一言不發地騎車離開。煙還夾在手指間,旖旎瞇眼等著許謙的下一步舉措。

  「是很厲害。」不料卻等來他肯定的話語,旖旎的笑容從臉上消失地極快。

  「雖然很厲害,可對身體不好。以後不要抽了。」言畢,他從她的指尖奪過煙蒂,動作溫柔卻堅定。許謙輕吸了一口,立即被嗆到。他將煙扔至地上,一腳踩滅,接著邊咳邊搖頭,「不是什麼好東西,戒了吧。」

  戒了吧。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旖旎紅了眼眶。索性天色已暗,她又化了妝,許謙應該看不出來。

  「你不回去麼?已經很晚了。」

  「今天學校開運動會。」許謙轉移了旖旎的話題。

  當然,這個話題很成功。旖旎放長了目光看向夜空,輕歎。「運動會啊……真好。」

  話匣子終於被打開,他們聊了很多。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有很傻的,有很惡搞的。唯有一件事他們都選擇了迴避,那便是旖旎如今的改變。

  沒有什麼特別的,許謙只是覺得,無論旖旎變成什麼樣,她終究都是施旖旎。喝酒抽煙,這些對身體不好的東西,戒了就成。

  大約六點的時候,許謙書包裡的手機響了。電話是許媽媽打的,催他快點回去吃飯。

  「嗯?你爸媽給你買手機咯?」

  「嗯,不過基本沒什麼用,反而給一些抄作業的人行了方便。」

  旖旎笑出了聲,抄作業這檔子事,讓她忽然想起很多小時候的雜事。「抄你作業?原來有人繼承我的事業啊。」

  許謙也笑了,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是啊。」把手機塞進口袋,許謙並不想說再見。

  「回去吧,家裡有個盼你回家的人,應該要珍惜。」

  旖旎拍了拍牛仔褲站起身,雙手插袋。「馬上要高三了,好好加油啊。我先走了。」

  酒吧。

  「旖旎,旖旎,來這裡。」一個穿著背心的男人站在椅子上衝旖旎揮手,「等你好久了都。你不在大伙喝酒都沒什麼興致了。」

  「吼什麼吼,我又不是啤酒代言人,少來這套。」幾步走到那桌坐下,旖旎順手拿起小瓶啤酒。

  「哎呀,小琳說你半路跟個男人跑了,我以為你被拐走了。」男人說著遞了一根煙給旖旎,「我正愁怎麼把你贖回來呢。」

  喝了口啤酒,旖旎揮手擋住了那根煙,「不抽。」

  「怎麼了?這可是進口煙。」

  「戒了。」

  於是男人笑了,他一把勾住旖旎的肩膀笑曰,「跟男人跑一次就戒了煙,那再跑一次是不是就戒酒了?合著多跑幾次,你就要回老媽身邊做乖乖孩了?」

  「媽你個頭,鬆手。」旖旎毫不客氣地拍掉了男人的手,厲聲道,「端正坐好,耍猴戲啊。」

  於是男人正襟危坐,一雙小眼卻在旖旎身上不安分地打轉。

  「小小呢?」旖旎環顧四周,卻不見小小的影子。

  「剛才利哥找她有事,旖旎,叫杯長島冰茶給你怎麼樣?」

  旖旎斜了他一眼,「找人送你去淨身房怎麼樣?」

  ……弄堂的死角處,利宇飛和莫小小二人僵持不下。

  一手撐著小小耳邊的牆面,一手拿著一張有些揉皺的紙頭。利宇飛緊繃著下巴,眼神偏冷。「莫小小,你最好適可而止。」

  「我怎麼了?」

  「你對施旖旎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很清楚。」利宇飛舉起手中的白紙,竟是一張醫院的發票單。「莫小小,初三的時候和學校簽過退學協議,墮過胎。你,想把施旖旎也變得和你一樣麼?」

  「你怎麼知道……」

  「要查這種事並不困難。」

  小小冷了冷臉,隨後筆直對上利宇飛質問的雙眼。「那是以前的我,不管你相不相信,現在的我努力在變好。所以我才和旖旎打交道,因為她是個好女孩。」

  「難道不是因為你想把好女孩變成壞女人麼?」

  「我沒有!經常在酒吧裡混,會變成那個樣子是誰都控制不了事。要說真兇,那也是對她不管不顧的家人,和我有什麼關係?」

  「誰教她化妝抽煙喝酒的?」

  小小忽然顫了顫身子,安靜了幾秒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OK,我承認化妝是我教的。可那是每個女孩都要學會的事情,不在乎早晚吧?至於抽煙喝酒,那是阿福哥帶的。」

  冷哼了一聲,利宇飛放下了手臂。「你好自為之。」晃了晃手中的發票單,他將它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內。

  再回到酒吧的時候,旖旎又被那個大老粗灌得微醉。

  急步走向旖旎所在的那桌,利宇飛拍了拍大老粗的肩膀。「讓開。」

  本想喊哪個兔崽子敢拍老子的肩膀,可轉頭一瞅利宇飛那張快要黑成包公樣的臉,他差點把口中的啤酒全部噴出來。

  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他飛速跑開了。

  「施旖旎。」

  旖旎放下酒瓶歪頭看向說話人。臉頰微紅,眼睛發亮。「學長?」又看了看左右,她這才繼續道,「魏學姐呢?」

  「泡男人去了。」

  ……「原來學姐好這口啊。」又想拿起酒瓶,抓到的卻是利宇飛的手腕。她皺了皺眉,疑惑道,「利宇飛?」

  「你今晚不能睡在這裡。」

  旖旎不語,不知是懶得轉移視線還是怎麼的,兩眼直勾勾地瞪著他。

  「跟我來。」

  沒有再多說話,利宇飛抓住旖旎的手腕就往酒吧外走。攔出租車,把她塞進車裡,下車,拽著她往公寓走。每個動作都強硬的很,不容反抗。

  酒勁上來的旖旎卻也真的是沒多大力氣去反抗。

  一進公寓,一看好大一張床,旖旎二話不說就趴了上去。等利宇飛拿好拖鞋走進房間的時候,旖旎都快要會周公了。

  他推了推旖旎的肩膀,「起來。」

  「幹嗎?是你帶我來的,我要睡覺了,你要睡就睡沙發去。」

  利宇飛有些失笑。他有說了不准她睡床麼?「一身酒味很難聞,先去洗澡。」

  「……」身上是有些黏黏的,很不舒服。可是……以為她又要睡著了,利宇飛再次伸手推了推,「洗完澡再睡。」

  旖旎霍地坐起了身,嚇了他一大跳。瞪大眼睛瞅著利宇飛,旖旎咬牙輕聲道,「沒有……換洗的衣服……」

  「……你先穿我的衣服好了。」

  「可是……」

  「我有按時洗衣服,不髒不臭。」

  「不是……是……」

  利宇飛被旖旎繞地有點暈。「怎麼了?」

  「……內……內衣。」

  呃……房間裡尷尬了一會兒,魏辰卻開門回來了。一回來就看到個大活人躺在自家老大的床上,他除了驚呼還是驚呼。看清楚女人的臉之後他開始哀嚎。

  「怪不得老大不讓我碰小學弟,原來是自己圖謀不軌。」當然,這句話剛說完,他的鼻樑就被枕頭砸中了。兇手是施旖旎。

  「回來的正好。」利宇飛忽然想起什麼,「你去下面的超市裡買幾件……咳……內衣回來。」

  「你的?」

  「她的。」

  於是魏辰再次哀嚎。

  「魏學姐,你再叫我扔得就不是枕頭而是遙控器了。」旖旎的臉紅得像被燒過一樣,此時此刻恨死了那個口無遮攔的魏辰。

  「好吧……」魏辰暫時認了自己的跑腿命,轉身走了幾步又兜了回來,「那個……什麼尺寸?」

  旖旎很想鑽到床底下去。

  「先B吧。」利宇飛卻比任何一個人還淡定。

  這一回,旖旎很想從窗戶口跳下去。

  看著她羞憤的臉,利宇飛淺笑。無論平時裝得多麼大大咧咧,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骨子裡的保守勁還是抹不去的。

  乖孩子,永遠都是乖孩子。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0 16:0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