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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暮年]妖孽養成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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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50:01
ch19

  套上利宇飛那件大大的體恤衫,再穿上那條長得令人髮指的牛仔褲,旖旎就那麼哀怨地走出了衛生間。

  利宇飛正坐在沙發上研究著雜誌,聽到開門聲後抬頭。

  濕漉的長髮微卷,一直垂到腰際上方。寬大的衣服把旖旎整個人襯得很小,她踩著魏辰的拖鞋登登登跑到沙發邊,險些被長長的褲腿絆倒。

  踢掉拖鞋跳上沙發,旖旎抱腿看向身邊的利宇飛。「魏學姐呢?」

  「睡覺了。」

  「泡完男人就睡覺,這究竟是什麼癖好。」

  利宇飛笑了笑,沒有回話。轉而放下雜誌看向旖旎,她正垂眸翻閱著茶几上的雜誌,揚眉眨眼間,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肌膚白如瓷,雙頰粉紅。卸了眼妝,睫毛依然又長又密。上勾的眼角很長,卻不是很明顯,難怪畫了眼線後顯得有些撩人。額頭上或許是化妝品的緣故,起了一個小疙瘩,紅紅的。平時有劉海遮著,所以看不見。

  「這樣不是很漂亮麼,幹嗎要上那麼濃的妝。」

  「嗯?」旖旎將視線從雜誌上收回,轉移到利宇飛的臉上。「哦。」含糊的應了一句,她再次低下頭。「……可不可以吃你一個蘋果。」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旖旎身處別人家裡,不得不委曲求全。她可憐兮兮地看著利宇飛,又指了指茶几上擺放著的紅蘋果。

  「請便。」

  於是旖旎笑眸噌亮,她得意洋洋地拿著蘋果衝向了廚房。期間,魏辰的房門有被打開的聲音,接著門縫間露出一雙裝滿笑意,準備看好戲的雙眸。利宇飛若無其事地拿出放在茶几下層的水果刀,再有意無意地瞥向那扇大門。

  零點零一秒後,房門被用力關上了。關門人似乎為了表達自己不會出來偷窺的決心,還將門給反鎖了。

  「學姐醒了?」旖旎啃著蘋果悠哉悠哉地坐回了沙發。

  「沒,他有夢遊的習慣。」

  很明顯,這個消息驚到了旖旎。她張了張嘴,結巴道,「那……那晚上……」

  「我的房間是他夢遊的禁地,這點你不用擔心。」

  禁地?該不會魏辰在利宇飛的房間裡有什麼痛苦的回憶,以至於他做夢都不敢進他的房間?旖旎糾結地撓了撓側臉頰,繼續啃蘋果。

  手臂一抬,利宇飛的大手就拍上了旖旎的頭頂。

  她似乎被嚇到了,咬著蘋果眨巴眨巴地看向利宇飛,大氣不敢喘。雖然魏辰和利宇飛最近一直都和她們混在一起,可還是有著本質區別的。

  學姐很煩,卻很和藹。學長正經,卻很嚴肅。

  「呃……為什麼你會和魏學姐住在一起啊……」

  「和你一樣,家裡不和就搬出來了。」看出了旖旎的尷尬,利宇飛收手。「再過一年你也畢業了吧,有沒有想過接下去幹什麼?」

  「沒想過。」旖旎討厭未來這兩個字,從放棄考高中,放棄畫畫的那一刻起就厭惡透了。「你呢?你們已經畢業一年多了吧。」

  抬手指了指茶几上的雜誌,利宇飛背靠沙發,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準備和魏辰開家髮廊。」

  旖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將口中的蘋果如數噴出。「髮……廊?」

  「理髮的髮廊。」

  「……哦。」旖旎為自己齷齪的想法懺悔。

  小小報了美術班,準備專業加分考大專。

  好像每個人未來的路都很明確,唯獨她。渾渾噩噩的,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麼。最初是和媽媽賭氣,而後是恨意,再之後,是無人問津的悲哀。

  方纔還炯炯有神的雙眼,此刻正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利宇飛心中一動,輕握住了旖旎垂在沙發上的手。

  「我知道你需要停靠,跟我在一起,再差也有一張床可以讓你休息。」

  「啊?」旖旎扭頭,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利宇飛勾了勾單邊唇角,身子前傾,吻上了旖旎的唇瓣。

  這是她的初吻,保留了很久的初吻就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夜晚被一個捉摸不透的人奪走,旖旎幾近忘記了呼吸。

  如同溺水的人,只要是稻草,無論是誰遞來的都會奮不顧身去抓住一樣。旖旎頭一次嘗到了作為蔓籐的甜頭。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利宇飛。

  如同每個人都有惡報一樣,魏辰也嘗到了作為偷窺者的苦頭。旖旎半睡半醒間,總覺得隔壁房間在打架。

  第二天,魏辰果然掛了彩。

  早餐時間,他不止一次拿眼橫利宇飛,跟著嘟囔,「說好不打臉的,這讓我今天怎麼去見我的小美女。」

  旖旎一聲不響地啃大餅,只在利宇飛把小籠推給她的時候抬眼笑了笑。

  旖旎和利宇飛在一起的消息散播的極快,當然是因為魏辰這個活寶的存在造成的。莫小小並不是很驚訝的樣子,反而有點放心。

  她,也差不多是時候找許謙談談了。

  素描暫時告了一段落,老師挑選了三分之一的人開始水粉教學。許謙拎著工具箱匆匆在走廊裡走著。他向來是早到的,每次走進教室除了畫板,椅子,凳子之外看不到任何活物。

  可這一天不一樣。莫小小,到得竟比他還早。

  「早。」

  「早。」許謙放下手中的工具箱,開始擺放桌椅。只是手中的動作沒能持續很久,他便停了下來。轉身看向莫小小,他道,「旖旎……」

  「旖旎昨天睡在利宇飛家裡,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沒等許謙問完話,莫小小就將旖旎的近況統統告知。

  「利宇飛?」眉頭輕蹙,許謙從記憶中搜尋那麼一號人物。

  「你見過幾次的,高高瘦瘦,總喜歡穿黑色衣服的那個。」

  「哦。」許謙回過頭,繼續把畫畫所需的工具一樣一樣拿出來,只是動作明顯沒有之前來得麻利。教室裡一時間安靜地只剩許謙往調色盒裡填加顏料的聲音。

  莫小小起身坐到許謙身邊,因為緊張而臉色發白。

  「許謙……我,我喜歡你。」手指都在顫抖,她連忙補充道,「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可以試著和我交往看看麼?」

  他的確是沒有女朋友沒有錯,可是他的狀況比有女朋友更複雜。莫小小是旖旎的朋友,拒絕的話說重了,說輕了,似乎都不妥。

  慢慢擰上顏料罐的蓋子,許謙拿出小紙條寫了一串手機號。他把手機號遞到小小手邊,溫言道:「如果旖旎有什麼事,麻煩聯繫我一下。」

  莫小小跨了臉,只得接了紙條坐回自己的原位。一股久違的不公平感再次襲上了心頭。

  為什麼別人出生的家庭都普普通通的,她卻要落在那麼一個開酒吧的爸爸手裡。每天面對的都是市井小混混,讓她用親身實踐得知什麼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麼叫做常在灘邊走,哪能不濕鞋。

  她不聽課,不做作業。早戀,打群架。凡是那個年紀可以做得壞事她都做盡了。直到墮胎以後,莫小小才有片刻的清醒。

  人,不應該過這種日子的。

  一個人,不是因為遇到了誰從而想改變自己,而是在自己想改變的時候,正巧遇到了那個人。許謙對於莫小小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那麼乾淨,那麼優秀。雖只是短短幾面,莫小小卻想為了他而努力使自己變成一個好女孩。那是一種信仰。

  可是……憑什麼施旖旎身邊站著一個,到這兒心裡還得綁著一個?

  她憎恨這種不公,恨之入骨。

  市區中心處有一家小店正在裝修。灰塵肆意揚起,裝潢的吵雜聲音也讓人忍不住歎氣。這是旖旎近幾個星期來第一次沒有上妝。

  她捂著鼻子,擰眉看向利宇飛,「髮廊就開在這裡啊?」

  「是啊是啊,大嫂。歡迎你以後來店裡幫忙做做清潔工啊。」頭一次看到自家老大談戀愛,那股彆扭勁樂得魏辰上躥下跳。

  「魏學姐,我發現如果你右臉頰上也有淤青的話,會更帥的。」旖旎冷不丁扔下一句話,便跟著利宇飛走進了店內。

  「喂喂喂,不帶你們夫妻兩人這樣欺負人的啊。小學弟,你看看,我們家大哥憋了半年多才鼓起勇氣和你表白……」

  話未說完,利宇飛便扔了一個重磅炸彈給他,「魏辰,反正你這兩天不能泡妞,就留在這裡看著裝修情況。」

  「老大你公報私仇。」

  「餓了麼?附近有家拉麵館不錯。」利宇飛垂首問身邊看熱鬧的旖旎。

  壞心眼地看著魏辰一笑,旖旎應聲,「好啊,學姐你好生看店。」

  二人越走越遠,獨獨留下那個大吼,「老大你重色輕友」的小學姐在原地空守閨房。

  午飯完畢後,利宇飛因為店裡還有些事就讓旖旎先回去了。臨別前,叮嚀她不要再喝酒,也不要和大老粗那幫男人混在一起。

  旖旎當時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可是回到酒吧的時候,情況卻不怎麼受控制。

  莫小小像是受了刺激一樣,和大老粗他們在一起划拳喝酒。那些男人在她身上胡亂摸著她也不在意,只是一個勁的笑著,喝著。時不時還蹦出一句,為什麼我努力變好,還是得不到我要的。

  旖旎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莫小小,有些詫異。

  她急步走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瓶,順帶拍走了那些骯髒的手。「你們喝你們自己的,走遠點。」趕走了那幾個男人,旖旎扶住小小的雙肩,「小小?你怎麼了?」

  莫小小定了定神看著旖旎,接著移開視線。不言不語地拎起桌上的酒瓶繼續喝。

  「哎呀,旖旎。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喝有什麼意思。你不讓小小喝,那你來陪我們喝。」大老粗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來來。」

  「不來。」對於這些男人,旖旎從來都不怎麼客氣。

  大老粗看了看周圍,沒有利宇飛和魏辰的身影,於是拉下了臉,命令道:「今兒沒人幫你,過來喝酒。」

  瞪了他一眼,旖旎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小小恢復了一點理智,見場面不太對勁的樣子,立刻站起來打圓場。「大老粗,旖旎現在是利哥的女朋友,你確定不給這個面子?」

  男人先是一怔,隨後吹鬍子瞪眼地砸了手中的啤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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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旖旎,你還記得剛開學的時候我和你說過的話麼?」小小一手扶著酒瓶,下巴擱在瓶口處。看著旖旎的眼眸顯得有些模糊,看來還是醉了的。

  「什麼話?」

  「利宇飛……從初二開始談戀愛,初三就不是處男了。」小小輕吐一口氣,一股酒味瞬間瀰漫。「你確定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麼?」

  指尖在瓶口畫了一個圈,旖旎若有所思道,「可是,魏辰不是說了那是謠言嗎?」莫小小的雙眼像是長在了旖旎的身上似的,視線一秒都未曾離開。旖旎對於這段感情原本就不確定,被小小那麼一看更是心虛。

  「……其實,我只是很久沒有嘗過被掛念的感覺了……」

  聽完旖旎的話語,小小哂笑。她終於垂下了眼簾,輕聲回答,「掛念?許謙不是每時每刻都在掛念你麼?」

  「這個小跟班,我已經不配了。」

  有時候雖然覺得很荒唐,可是安靜下來仔細想一想,有些人不就是在那麼一條分岔路上,和自己站成兩個世界了麼?

  「什麼配不配,都是廢話。」小小又叫了一打啤酒,她分了幾瓶給旖旎。跟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算了不談了,陪我喝酒吧。」

  旖旎畢竟不是小小,她的酒量是從小就被爸爸練出來的。幾瓶下了肚,小小還分得清東南西北,旖旎卻已經想躺倒會周公了。

  利宇飛處理完了理髮店的事匆匆趕到酒吧時,旖旎已經縮在沙發裡睡著了。縮成一小團,是最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不是說過不准再喝酒的麼?」他皺眉,彎腰把旖旎從沙發裡抱了起來。這裡那麼吵,虧她還能睡得那麼香。想起魏辰之前給旖旎的評語,原本有些惱怒的表情不禁有點垮台。

  施旖旎最大的優點,就是很安逸。

  凶得很安逸,笑得很安逸,狡黠的很安逸……總而言之,就是安逸的丫頭片子。

  利宇飛的懷抱當然不比沙發舒服,旖旎動了動,想翻身,卻怎麼都翻不了。迷糊間睜開雙眼,卻見一雙生氣的眼眸正對著她。

  酒意還在,睡意全無。她險些慘叫。

  「走之前還說不准喝酒的,現在居然還喝得那麼醉。」

  「……小小心情不好,陪她的。你放我下去好不好……」

  又是莫小小。

  分明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無奈還要完成和青姨的約定去保護她。利宇飛只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旖旎偷瞥了一眼利宇飛,見他臭著臉,又移開了視線。避免不自在,她往旁邊挪了挪,再挪一挪。他好像沒有發現的樣子,旖旎繼續挪。

  「……施旖旎。」

  嘖,被發現了。她抬頭,狡猾的笑容一覽無遺。利宇飛頓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用魏辰的話來說,此刻的利宇飛……很安逸。

  老住在利宇飛的公寓裡白吃白喝,旖旎總覺得心裡上過意不去。之前住在酒吧裡,起碼還打打下手,算是做個小臨工。

  誰知利宇飛讓她以後去理髮店打工償還。感情,還真得做那麼幾回清潔工。

  電視機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卻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電視上。利宇飛安靜地研究著雜誌,時不時拿筆記下幾個比較好的髮型,還動手這裡修修那裡改改的。

  旖旎算了算時間,自己已經兩個星期沒有回家了。上次遇到許謙他也沒說媽媽有找過她。一半氣憤,一半擔心。想著想著,眉頭就緊皺了起來。

  審美有些疲勞,利宇飛打了一個哈欠回頭。一見旖旎那張糾結的臉,他抬眉。

  「旖旎。」

  「嗯?」

  「不要和莫小小多接觸,她不是什麼好人。」

  ……莫小小說利宇飛不是什麼好人,利宇飛又說莫小小不是什麼好人。其實換種角度來思考,他們兩個還真的很配。

  「施旖旎,你偷笑什麼?」

  旖旎作詫異狀,「誒?我有偷笑麼?都被你看到了還能算是偷笑麼?」

  平時看著旖旎和魏辰兩個人鬥嘴,鬥得你死我活還挺有趣。可一到自己身上,利宇飛才發現其實不那麼好玩。他歎息,起身準備去衛生間洗澡。

  「啊……對了……」旖旎一反剛才的囂張勁,聲音壓低了很多,「我……要下去買……嗯……內衣。」

  這一回輪到利宇飛樂了,似乎內衣一直都是旖旎的死穴。「上次魏辰買的呢?」

  旖旎扯了扯衣角,嘀咕了幾個字,「……小了點。」

  「那麼大?」利宇飛脫口而出三個字,當然,一脫口他就後悔了。

  不出所料,沙發上四個抱枕統統被旖旎拿來當做武器扔向了他。

  洗完澡後,一身的疲憊都被沖刷淨了。旖旎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尋著利宇飛的背影走到了陽台。

  他靠在陽台邊,指尖夾了一根煙。

  「原來你也抽煙啊?」以前都沒見過的樣子。

  「嗯,很少。」煙還剩半根,利宇飛卻掐滅了扔進煙灰缸裡。他沖旖旎招了招手,淺笑道:「站過來點。」

  應聲走了過去,旖旎還想繼續擦頭髮卻被利宇飛摟住了肩。他低頭,深吸一口氣。再抬頭的時候,嘴角彎起好看的弧線。

  「好聞多了。」

  旖旎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索性不理他,垂眸看著底樓嬉戲打鬧的小孩。

  「在想什麼?」

  「我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

  「那就回去。」

  說得倒輕鬆。回去一次還不是吵架,吵個半小時再離家,真是多此一舉。想起前幾次回家的情景,旖旎瞬間放棄了。

  「回去看看吧,我陪你。」

  「啊?」

  「順便看看你那個衣冠禽獸的叔叔。」

  莫名的,旖旎瞬間愛上了衣冠禽獸這個形容詞。實在太貼切,實在是生動又形象。簡直就是為某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週日的清晨下起了陣雨,氣溫整個降了下來。旖旎沒有帶什麼厚衣服離家,只得披上了校服。地面上還留有積水,一個不留神就中了頭獎。

  兩條馬路走下來,利宇飛的褲腿已經濕透了。當然,肯定不是他自己踩中的水塘。肇事者似乎並沒有悔改的意思,又踩中了一個大水塘。

  用力的一下,水花濺在了利宇飛的褲子上。

  「……施旖旎。」

  那麼容易就生氣了呀?以前她可是明目張膽地把水踹向許謙的褲子,他也沒囉嗦過一句話。嘖嘖,他是小跟班體質,不能對比。心裡默念著這句話,旖旎沒有再踩過水塘。

  然而,他們首先見到的人不是施媽媽,也不是那只「衣冠禽獸」,而是許謙。

  偌大的世界,總有那麼一些人,會遇見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場面。

  綠葉轉黃,由於雨水的洗禮顯得格外靚麗,金裝一片。天藍的格外清澈,偶爾飄過幾朵白雲,被飛過的麻雀劃出一條優弧。晶瑩的雨珠不時順著葉片滑下,滴落在水塘裡驚起小片漣漪。

  越接近小區門口的時候,旖旎的腳步就放得越慢,甚至有掉頭就走的嫌疑。利宇飛無奈,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快點,難道你想留我在你家吃午飯麼?」

  「一滴白開水也不會給你喝。」瞥了他一眼,旖旎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遠處走來,那人披了一件黑色風衣,更是把身段襯托得極好。一開始旖旎只是抱有欣賞的目光看,可是再看幾眼後,她立馬停下了腳步。

  分明星期五才見過他,可是旖旎卻覺得自己已經隔了好久沒有見到許謙,竟有些不認識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句話果不其然。

  「怎麼不走了?」利宇飛疑惑地垂眸看向旖旎,再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許謙。

  這一年多來,和許謙碰面不是第一次,卻從未說過話。利宇飛對他的認知僅僅停留在,旖旎和他是鄰居。

  許謙在看到旖旎後沒有詫異,也沒有笑顏。只是照著自己本來的速度淡定地走到旖旎跟前,站定。「回來了?」

  「嗯,馬上還要走的。」

  「最近那個男人把他兒子接到你家去了。旖旎,我覺得你還是趕快搬回來比較好。」他不懂這些法律,可是從奶奶和媽媽的閒聊中大約能瞭解一二。總而言之,若是施媽媽鬆了口,這房子將來很可能不屬於旖旎,她會無家可歸。

  「兒子?那傢伙還有孩子?」

  許謙點頭,視線掠過利宇飛抓住旖旎的手,眉頭輕皺了一下。速度極快,沒有人發現。桃花眼對上利宇飛略帶挑釁的眼神,許謙的眼神也不怎麼溫柔。

  旖旎掙脫了利宇飛的手掌,迅速跑到家門前用力按門鈴。許謙下意識想跟上去,卻被利宇飛擋住了去路。

  「雖然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可現在我是她的男朋友。」

  許謙垂眸笑了笑。他背對著旖旎,所以旖旎只能看到利宇飛那副不高興的臉龐。笑著往前走了幾步,他垂首。

  許謙比利宇飛略高一點,可因為他故意低頭,所以顯得利宇飛比他矮了很多。

  「你們,會分手的。」

  他緩慢吐字,生怕利宇飛聽不清楚一樣。雙眸笑成月芽狀,許謙擦過利宇飛的肩膀向小區大門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出小區,許謙才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再過一年,大家都成年了。無論是守株待兔還是坐以待斃,都不再會是他選擇的方向。

  他可以等下去,可是他等的那個人,不會永遠留在原地。

  終於在旖旎按門鈴按到第十一次的時候,大門才被人慢慢打開了。引入眼簾的,不是媽媽,也不是叔叔,而是一個陌生的小男生。照許謙方纔所言,他應該就是那個叔叔的兒子。

  幾步衝進家裡,旖旎連鞋子都懶得換。橫衝直撞地往自己的房間跑去,不出她所料,這個衣冠禽獸的兒子最近都睡在她的房間裡。

  「你是誰?你幹嘛到我家裡來?」男生正值初中的年紀,並不是好欺負的主。

  「你家?」旖旎冷笑,「或許你家在橋邊的寵物店裡吧。」言畢,她把不是自己的東西一件一件扔出了房間。

  男生本想伸手將旖旎拉出房間,只是手臂才抬起來就被利宇飛用力抓住了。

  「小弟弟,你最好去客廳休息一會兒。」利宇飛畢竟是道上混過的人,對付這種人游刃有餘。

  一時間,家裡到處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直到一個尖銳的女聲迴盪在客廳內,「施旖旎!你這死丫頭在幹嗎!?」

  「這是我的房間,我不准這種來歷不明的雜……」髒話還未來得及脫口,施母一巴掌就揮了上來。她氣得臉色鐵青,牙關都在打顫。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沒有教養!不懂規矩!我告訴你施旖旎,是你自己不回家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人家弟弟可比你這沒良心的懂事多了!」

  「等他們撈到了房子,你看他們再懂事!到時候把你趕出去你都沒地方哭!李敏娟!」

  「我看你這死丫頭皮癢了是不是?」施母已然氣急,對著旖旎又是打又是踢,「小小年紀,一天到晚房子房子的,你懂什麼啊你!」

  「你一把年紀還不是什麼都不懂!」

  「你!……」氣得幾近語無倫次,施母只得喊,「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敏娟,哎,別動氣了。氣壞了身子多不好。」叔叔趕忙跑到施母身邊,順著她的背道,「孩子學壞了,拉都拉不回來。全世界只有親人是最壞的。」話中有話,矛頭直指那個還按著他兒子不放的利宇飛。

  「造反了,你造反了啊?帶男人回來拆家了是不是,啊?你出息了啊你!」

  那小男生還是不肯放棄,使勁要逃離利宇飛的束縛。這個年紀的男生,正處血氣方剛的時候,哪能忍受那麼窩囊地被人抓著。

  於是利宇飛鬆手。男生伺機準備揮拳頭,卻被利宇飛一拳打偏了臉。

  長輩不能打,只得退而求其次。

  利宇飛看著旖旎通紅的側臉,不悅地皺眉。

  氣氛總算是平靜了一點,旖旎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將四季的衣服以及一些瑣碎的小東西統統塞進行李箱內。

  「李敏娟,無論你以後被他們父子兩個怎麼欺負,都不要來找我。」扔下這句話,旖旎毅然離開了那個家。

  利宇飛跟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回頭冷言道,「旖旎還有三個學期的學費,不要忘了交。不然會和法律染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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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5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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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吼的時候是感覺挺洩憤,可是吼完了,跑出家門了,旖旎心裡瞬間就沒了底。去找爸爸麼?如果他會管自己,又怎麼會一連好幾年不回來看看她?垂首看著手中的行李箱,她歎氣。

  「走吧。」利宇飛不緊不慢地跟上了旖旎的步伐。順手想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可是旖旎卻沒有鬆手。「旖旎?」

  「我不想住到你那裡去,感覺很奇怪。」之前可以用借宿來搪塞過去,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

  那一晚雖然嘗到了蔓籐的甜頭,可是施旖旎畢竟不是李敏娟。她不能心安理得地依附在一個人身上,更何況她之於利宇飛似乎沒有熟到這種地步。

  「那你去哪裡?小小那兒?」

  去小小那兒自然也不是上策,她只是去那裡緩一緩,在確定外婆沒有回老家之後再搬去外婆那裡。「暫時。」

  「你就那麼喜歡混酒吧?」利宇飛明顯不高興了。「之前不是都住得很好麼?」

  不就是一個決定,哪裡來那麼多為什麼。旖旎心裡還憋著氣,這會兒根本沒心思說出自己的考量。「反正就這樣了。」

  反手抓著行李箱拉桿,旖旎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句話便往酒吧的方向走去。利宇飛見旖旎根本沒有回頭的意思,攔了車自行回了公寓。

  許謙說得那句「你們會分手的」在利宇飛腦海裡不斷浮現,直挑他忍耐的底線。他坐在出租車後座,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施旖旎要的,不就是一個肩膀,一個依靠麼?比起那個溫言溫語的許謙,他有更多的優勢。可是他不明白,那種不對勁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以為,在面對母親的打罵時,她會向他求助。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跟來的原因。可是旖旎從頭至尾都沒有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旖旎拖著行李箱,不好意思地在酒吧門前站定腳步。正想著待會兒一定要為酒吧裡多做點工作當做住宿費,大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阿福哥打著哈欠伸懶腰,手臂才抬到一半就定在了半空中。

  「旖旎?」他看了看她身後的行李箱,笑道,「嗯?離開了幾天又決定回來了?我就說嘛,酒吧什麼都缺,唯獨沙發不缺……」

  對於身前的話嘮興趣缺缺,旖旎開門見山,「小小呢?」

  「她和老闆出去買東西了,你先進來吧。」

  旖旎一直坐在吧檯前研究那些好看的瓶子和五顏六色的雞尾酒樣品。有那麼一瞬間,她有想過找個師傅教她調酒,以後就在酒吧做個調酒師算了。

  可惜年少時的想法往往都太不切實際,不用別人潑冷水,旖旎自行掐斷了這個想法。

  小小看到旖旎之後並不是很驚訝,好像從最開始就預料到她不會在利宇飛那裡住很久一樣。

  「旖旎,要不要做兼職?」看了一眼橫在一邊的行李箱,小小心下略懂一二。她坐到旖旎身邊,隨手拿了一根玻璃棒把玩。

  「兼職?」

  「嗯,反正是熟人,蠻好混的。每個星期六下午去壬五廣場促銷酸奶,時薪五十。」

  幾乎是立刻,旖旎兩眼放光,「去,當然去。」

  大老粗最近新認了幾個小弟,於是變成了老老粗。小小一邊清點他點的酒,一邊搖首道,「我看再這樣下去,他的脖子要比樹還粗了。」

  「樹苗麼?」旖旎勾起唇角輕笑,接著拎起酒瓶灌了幾口。

  「你少喝點,估計等會兒那個大老粗又要拉你去喝酒了。」小小清點完了賬單,起了調侃之意。「喝醉了,我可沒辦法和利宇飛交代。」

  旖旎怔了怔,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有男朋友的,還是道上混得挺有名的主。「無聊。」才丟下這兩個字,遠處果然傳來了大老粗的召喚聲。

  「吼什麼吼,你以為我召喚獸啊。」沒好氣地沖大老粗喊了一句,旖旎放下手中的酒瓶走到他們那桌坐下。

  「哎呀旖旎,你最近怎麼不化妝了?我喜歡看你化黑眼影的樣子,撩人。」椅子往旖旎那裡靠了靠,他一手搭在了沙發的扶手上。「啤酒?還是來點新鮮的伏特加?」

  這丫的就是一心想把她灌醉,都快成信仰了。若不是看在常客的面子上旖旎得罪不起,她早開罵了。「啤酒,伏特加你自己享用。」

  「那可不行,我點了那麼多伏特加,你不喝,讓小小來喝。」言畢,他伸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莫小小,過來。」

  吧檯上的電話忽然響起,嚇了正在開小差的阿福哥一跳。他在原地呆了幾秒,隨後才伸手接起電話,「喂,找誰。」

  「是我。」利宇飛站在陽台上,看著城市漸漸亮起的霓虹燈,眉頭不由自主地就皺了起來,「施旖旎在麼?」

  「在在,在和大老粗他們喝酒。」

  阿福哥這句話剛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他以為利宇飛會火速趕來滅了大老粗,可是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見人影。

  小小被硬灌了一瓶伏特加,臉頰紅得幾近可以滴血。偏偏顧忌著爸爸說過這個人他們得罪不起,就連利宇飛也沒辦法完全擺平,只能面子上混個相敬如賓。

  「莫小小,我記著兩年前看到你的時候,你不是現在這樣的。」大老粗說著,又倒了一杯。「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厭惡往事被揭開,小小直接開口制止,「閉嘴。」

  「旖旎你看,你好朋友都醉成這樣了,你確定不替她分擔一點?」

  小小以為,旖旎會想辦法找利宇飛來圓場。可她只是瞪著那個男人,把那杯酒給喝了個精光。

  這是旖旎第一次喝啤酒以外的品種,又辣又嗆,一杯下了肚就開始頭重腳輕。

  看好戲的男人笑成一團,其中一個矮矮瘦瘦的人裝可憐道:「哎呀媽媽,大哥哥欺負人,我頭好暈,我喝不下了。」言畢,放聲大笑。

  「大老粗,你……」看來這男人今天一心想開葷,小小試圖搬救兵。

  「別和我說利宇飛,老子賣他面子已經賣了三次了,不會再有第四次。」甩手扔了酒瓶,他重新開了一瓶繼續灌。

  旖旎坐在沙發上,兩眼有些發直。被母親趕出家的事終於從腦海中驅逐,換來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好像,喝醉了,就真的可以忘記很多事情。

  搶先小小一步接過那杯烈酒,她再一次喝了個精光。嗆得眼眶通紅,眼淚直冒。

  大老粗挑眉觀察了她們一會兒,又和幾個弟兄交換了一下眼神。確定大家都覺得玩得差不多了,便端著酒瓶換了一桌續攤。

  莫小小畢竟是練過酒量的,再怎麼樣還能保持神智,可是坐在一邊的旖旎就大不同了。她摸索著掏出手機,翻開電話簿。

  視線在利宇飛這三個字上逗留很久,卻遲遲沒有按下通話。若是利宇飛此刻趕來,那麼喝大老粗之間免不了糾紛。最終倒霉受損失的,是他們酒吧。

  又一連往下翻了幾個號碼,她的指尖移到通話鍵上。最後看了一眼身邊的旖旎,確認她的情況真不怎麼好之後才猶豫不決地按了下去。

  「喂,我是莫小小。那個……旖旎喝醉了……」

  許謙趕到的時候,旖旎正值酒勁上來的階段。簡略地和小小道了個謝,他扶著旖旎想把她從沙發里拉起來,可怎麼都拗不過她的倔勁,用力了還怕抓疼她。

  躊躇了一會兒,他只得彎腰把她從沙發裡橫抱了起來。

  弄堂裡沒有路燈,只有點點星光灑下,讓人可以勉強看清楚前方的路。旖旎在落入許謙懷抱之後就顯得異常安分,不吵不鬧。雖然眼睛睜著,卻什麼都沒有看的樣子。

  一不留神踢到了巷子口的廢箱子,一隻流浪貓從腳邊飛快竄過。

  夜風吹在臉上有點痛,旖旎被凍得清醒了一些。

  許謙的腳步走得很急,生怕她清醒之後會鬧著重回酒吧。出乎意料的是,旖旎只是疑惑地說了兩個字,「許謙?」

  「嗯。」

  「外面好冷……」

  許謙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收緊了抱著她的雙手,走得比剛才更快。

  「你要帶我去哪裡?」一陣冷一陣熱,頭痛得幾乎要炸開來。視野裡只有許謙那白皙的脖子,和弧線優美的下巴。

  「我家。」想了想,許謙又補充了一句,「今天爸媽和奶奶去外地旅遊了,要後天才回來。」

  旖旎沒有回話,只是拽緊了他的衣服。

  在一個紅燈前,許謙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抱著旖旎背對風向,他偶然一低頭,卻見旖旎眨巴著亮亮的眼眸看著他。

  果然是醉了的,不然她怎麼會像個小孩子一樣。

  「許謙,你放我下去,我腿麻了。」

  鬆手將旖旎放回地面,許謙脫下了外套披在旖旎的肩頭。手指擦過她的頸項,溫熱的觸感。「怎麼喝那麼多酒?」

  紅燈閃爍了幾下,跳成黃燈,又跳成了綠燈。旖旎吸了吸鼻子,握緊許謙的衣服忽然就往前跑了起來。

  「……旖旎!」許謙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邁步追了上去。

  跑步速度還是有明顯差距的,才跑過人行道旖旎就被逮住了。她不高興地站在街邊,抬頭瞪了許謙一眼,「我又不是罪犯,你抓我幹嘛?」

  許謙被旖旎呵斥地有點莫名,而後才想起現在的她神智不怎麼清楚,不能去推敲她話裡的所以然。

  「好好好,我不抓你,你也不要跑。」

  「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跑的啊?」轉過身,旖旎第二次往前狂奔。

  追追停停,停停追追的,兩人就那麼偏離了回家的路。最後,旖旎因為不認識路而放慢了腳步。

  「沒勁。」她一腳踹飛路邊的小石子。

  「迷路了?」許謙淺笑著站在旖旎的身後,彎下腰,下巴離她的肩膀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夜風中,從他口中哈出的氣格外溫暖。

  旖旎拿眼橫他。

  「走吧,再跑下去,我也不認識路了。」很自然地握住了旖旎垂在身側手,他拉著她往反方向走去。只是這一次,二人的腳步都放得很慢。

  「許謙,我發現你的手比你的手套還要暖和。」

  許謙笑了笑。只是還未來得及回話,旖旎接下去的話語便讓他哭笑不得了。

  「送給我吧。」

  ……「旖旎,我的手不是拆卸式的。」

  ……利宇飛趕到酒吧的時候,已然沒了旖旎的蹤影。好容易才找到那個窩在角落裡的莫小小,小圓桌上放了三四個空酒瓶,她握著手機安靜地沒有任何言語。

  他找到她,還沒問話,莫小小便先他一步開了口。

  「旖旎被許謙帶走了。」

  「……什麼?」

  「就是那個經常騎自行車來找旖旎的男生。」

  利宇飛皺眉。

  問題不在於許謙是誰,而是為什麼他會帶走施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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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5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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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許謙的家之前,他們無可避免地路過了旖旎的家。客廳的燈還開著,應該是在看電視或是飯後閒聊什麼的。

  旖旎莫名地梗嚥了一下,可是礙著許謙還在自己身邊,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這是她的家,她卻不能正大光明地走進去。

  回了家後,許謙開始犯難。想著旖旎剛才喝了那麼多酒,雖然意識沒有完全糊塗,可是總她的表情來判斷,身體肯定不舒服。醒酒湯醒酒茶之類的,他又完全不知道怎麼做,就算需要的材料都不清楚。

  躊躇間,一陣不和諧的聲音傳入了耳內,它來自於那個縮在沙發上犯困者的肚子。

  這個就好辦多了。

  許謙坐到旖旎身邊。沙發陷下去一大塊,旖旎險些倒向許謙那邊。「我去把飯菜熱一熱?還是說你先洗個澡?」

  敷衍地點了點頭,旖旎詢問了浴室的方向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客廳。

  心下了然她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許謙沒有多問什麼,轉而去廚房乖乖熱飯菜。才把糖醋排骨放進微波爐裡,他猛地想起旖旎並沒有拿換洗的衣服。

  匆忙拿了一套媽媽的睡意和抽屜裡未拆封過的內衣跑去浴室,他在門外頓了頓腳步。

  浴室的門虛掩著,裡面只開了一盞很小的夜燈,似乎也沒有放洗澡水的聲音。許謙湊頭往前挪了一小步,隨即聽到了故意壓低的抽泣聲。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麼?

  就像幾年前父親離開時一樣,忍到實在忍不住時候才縮在角落裡流淚。不讓任何人看見她卸下防備的時候,哭過之後自信依舊。

  是進,還是退?

  是繼續維持旖旎的驕傲,還是一反以往,牢牢抓住她脆弱的時候?

  好像沒有一個選擇是完全正確,沒有一個選擇能讓旖旎好受些。白天利宇飛那張略顯囂張的臉在腦海中閃現,許謙皺了一下眉頭,下意識就推開了浴室的門。

  旖旎又往角落裡縮了縮,躲著許謙的目光。越是想停住掉淚,淚水流得越是凶。她低頭,想把臉埋進雙膝內。

  許謙快她一步,輕擁住她的身子,將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膛內。旖旎掙扎了幾下,卻拗不過他的力氣。

  浴室內忽然死寂一片,只剩二人很輕的呼吸聲。這是旖旎第一次在哭泣的時候被人抱住,這亦是許謙第一次做出這般有些逾越的動作。尷尬,是難免的。

  許謙接到小小電話的時候,正準備鑽被子看書的。按時間算來,他也才剛洗完澡不久,身上淡淡的沐浴香縈繞旖旎的鼻尖,暫時驅逐了那股難聞的酒氣。

  動作大約維持了一分鐘,許謙的胸口的衣服便濕了。

  習慣這樣姿勢後,旖旎索性肆無忌憚地哭了出來。聲音迴響在浴室內,攪得許謙心亂如麻,除了更用力地抱著她,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討厭中專,討厭酒吧,討厭喝酒,討厭抽煙,討厭化妝……討厭那些輕浮的男人,討厭那個醜的要死的大老粗……」

  「我知道。」

  「我討厭他們,我可以選擇不理他們,可以選擇不喝酒不抽煙不化妝,我討厭中專,再過一年多就可以畢業……但是,為什麼我那麼討厭那個家,卻還是想要一個家呢……」

  手指用力拽住許謙的外套,旖旎藉著酒勁將平時打死她都不會說的話全盤托出。哭過,吼過,心裡自然會好受一些。

  「我懂。」只要你能等等我,我會給你一個家。只是後半句話許謙並沒有說出口。因為責任太沉重,所以只能在辦到的時候說出口。不然一切都只是浮誇。

  事實上,一句我知道,一句我懂,對旖旎來說就已經很夠了。不知是哭的累,還是餓得沒力氣,又仰或是酒醉後犯困,旖旎一會兒便睡熟了。

  本是冰涼的瓷磚,卻硬是被他們坐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許謙都抱著旖旎沒有動。騙自己說,動了會驚醒她,實際上卻只是一點小私心。

  直到最初的餘溫褪去,夜間的涼意侵襲背脊,許謙才屏息鬆開了旖旎拽著自己的手,將她抱去了自己的房間。

  雖說溫柔這玩意兒是他從小就給了旖旎的,可提到真照顧人,這還是第一次實踐。第一次,難免笨手笨腳。不是因為怕吵醒她說所以躡手躡腳的走路結果反而撞上了檯燈就是見她翻身嚇得往後一退踢到了椅子。

  總而言之……很驚心動魄。

  好容易一切整理完畢替她蓋上被子,許謙才安心坐到了椅子上抹汗。聽說過戲罷酒酣睡眠好,果不其然。

  眼角的淚痕未乾,旖旎的眉頭卻是舒展的。

  生活,究竟可以多殘酷。竟能將一個從小驕傲如斯,永不屈服的女孩摧殘成現在這般模樣?

  從小到大,一直都聽別人說,上帝若是關上了一扇門,定會再為你開一扇窗。那麼……上帝在奪去了旖旎的父愛和母愛後,準備用什麼來彌補呢?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和旖旎換一個家庭。

  旖旎像是瞭解了許謙的想法一樣,裹著被子翻了一個身。頭髮沿著耳廓一路滑下,遮去了半邊臉。許謙下意識伸手替她撥開碎髮,只是才撥到一邊,它又垂了下來。

  無奈地站起身,他輕輕地將髮絲撥到了耳廓後,雖然一直避免碰到她,可還是擦過了她溫熱的臉頰。

  喉結上下動了動,許謙俯身輕吻上旖旎的額頭。

  一夜未眠,許謙在客廳裡干坐了整整五個小時。好像想了很多事,可是回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發了很久的呆。

  那些在腦中一幕幕閃現的,全部都是小學時期的場景。那個時候施家並沒有鬧矛盾,那個時候他的成績總被旖旎甩開好幾條馬路,那個時候,哪裡來的那麼多煩心事。

  大約又坐了半個小時,許謙拿出手機匆匆發了條消息給同學,接著便離開了家。旖旎一夜沒有吃東西,早飯必須買點她愛吃的。

  只是沒走幾步路,他就看到了那個站在小區門口的利宇飛。

  他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企圖將旖旎帶去他的國度,卻根本不瞭解旖旎究竟需要的是什麼。

  沒打算理會他直視的目光,許謙徑直往小區外走去。

  「施旖旎呢?」然而利宇飛也沒準備就這樣放他走。

  禮貌地後退一步,許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我家,還沒醒。」

  「我昨天應該說過,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你作為一個鄰居,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麼?」之前倒是說著不要住到男生家裡,難道這個人高馬大的小伙子是女人不成?

  利宇飛眉心不悅地皺起,許謙卻笑了。由於一夜未眠,眼圈難免有點重,可許謙的氣場卻不怎麼輸給他。「你是說過了你『現在』是旖旎的男朋友。可是,現在是多長時間?」

  利宇飛怔了怔,還未接話,許謙又接著開口道:「現在是,不代表未來是。而人的生活,是向未來發展的。」

  道上混的,是幹架的。誰有理不是重點,關鍵看誰的拳頭比較硬,誰的兄弟比鐵,誰的組織比較強。利宇飛瞇了瞇眼,拳頭反射性地緊握。一忍再忍,最終還是咬牙鬆開了手。

  「你的兩面派可真不賴。在旖旎面前一副溫柔有佳的樣子,背後卻又是另一種性格,不會累麼?」

  餛飩大叔已經開始擺攤,一邊的小籠店也開張了。許謙不想再浪費時間多說什麼,繞過利宇飛往前走了幾步,他回頭最後留下一句:「不是我善變,我只是節省了所有對別人的溫柔,然後統統給了旖旎而已。」

  人這一生不必對誰都溫柔上心,一個足矣。

  這個男人只是碰巧在旖旎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她,他以為她像弱者一樣需要呵護,需要庇護的屏障。可是他錯了,脆弱只是旖旎很小的一部分,亦是她不願拿出來見人的一部分。

  為了這種理由在一起,分手,是注定的。

  這個男人無論從外形,樣貌,性格來說,的確都是一個很強勁的對手。卻也是許謙最不擔心的情敵。

  利宇飛和旖旎都需要一個會忍讓的伴侶。畢竟,一山容不得二虎。

  拎著早飯回到家中,旖旎已經睡醒了。

  她套著許謙母親的睡衣在客廳裡晃來晃去,卻什麼都沒碰。一見許謙那張臉,她先是很欣慰自己的早飯總算有了著落,而後笑臉卻又沉了下去。

  「……許謙,昨天晚上……」

  「嗯,昨天晚上你喝醉了,然後睡著了。」

  旖旎頓時很想給許謙發一塊獎牌,那傢伙竟自動自覺地忽略了她得場景。欣喜地拖著大大的睡衣蹦到餐桌旁,她的肚子已經扁到一定境界了。

  「今天星期幾?」嘴邊叼著小籠,旖旎猛然想起什麼。

  「一。」

  「你不用讀書的嗎?」

  「嗯,早上請過假了。」收到旖旎鄙視的目光,他補充了一句,「一天而已,沒關係的。馬上就期末考了,沒有新課。」

  ……你這算是,大考大玩,小考小玩麼?

  「高中真好。」往嘴裡塞了兩個小餛飩,她抬頭,笑眸如星,「光顧著吃,都忘了謝謝你收留我一晚上了。」

  「沒關係。那……你以後準備?」

  嚥下餛飩,旖旎打了個哈欠,「我準備去找我那幾年未見的外婆。以前外婆家鬧過一些事,弄得阿姨舅舅都不怎麼去看她,我準備藉著相依為命的借口去蹭飯。」

  雖然旖旎是用很輕鬆的口吻說完這句話的,可是許謙口中的餛飩卻遲遲嚥不下去。

  「對了許謙,你有空的話幫我補補數學和英語吧,我也要期末考了。」數學課本學得沒有高中深,可是大半年沒怎麼聽過課,要混個及格也還是很懸的。

  「好,星期六下午怎麼樣?」

  「星期六下午我要兼職,還是星期天吧。」

  將剩下的小籠全部推到旖旎手邊,他點頭。笑眼如月芽一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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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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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決早飯後,許謙表示要送旖旎去外婆家,只可惜這種想法被旖旎狠狠扼殺。他想頂著一張隔夜臉出去拋頭露面,旖旎可不想身後跟著熊貓的親戚。

  外婆家,旖旎只去過兩次,索性下了車就是小區門口,旖旎並沒有嘗到迷路的痛苦。門牌號也很順口,一號,一零一室。

  老人家因為外孫女的忽然造訪在原地怔了很久,再看看旖旎身後的行李箱,她更是想不明白了。

  外公走得早,旖旎連一次面都沒能見著。只記得好幾年前外婆家鬧過一場紛爭,好像是為了房子的所有權。那是她第二次見自己的外婆,當時的她,頭髮幾近全白可身子骨還是挺健壯的。面對阿姨舅舅們的口舌之戰,她置若罔聞。

  直到吵得不可開交快要出手的時候,外婆才厲聲道,我還沒死呢,你就想著分房子了?我告訴你們,這房子,我是誰都不會給的。

  旖旎對這句話印象很深,雖然人小,卻還是被外婆的氣勢給威嚇住了。當時她就想,外婆好帥,她以後也要那麼強勢。

  不過自那以後,外婆就真的只是一個人了。無論是生病還是過節,似乎都沒有人過問的樣子。媽媽偶爾打一通電話問候問候,卻也是沒有前去拜訪的意思。

  老人家一邊替旖旎將行李搬進屋內,一邊聽著她說最近發生的事。女兒是她生的,她再瞭解不過了。

  洗了一個梨子遞給旖旎,老人坐到了桌邊,兩鬢斑白,臉頰上刻著深深的皺紋。「你媽媽呀,從小就是沒有主見的人,偏偏耳根子又軟,容易相信別人。她小時候,我就擔心她在馬路上被人拐騙了,直到初中還上學放學得去接她。」

  「真的?」旖旎好笑地看著外婆,似乎對於母親小時候的事情很有興趣。

  「是啊,其實在遇到你爸爸之前,我也一直在擔心你媽媽以後嫁了人會吃虧,婆媳關係呀,夫妻矛盾呀,這些都是學問,得自己慢慢悟,慢慢學。本以為總算遇到了你爸爸那樣忠厚老實的人……沒想到還是……哎,過去的事就不談了。」老人慈祥地摸了摸旖旎的頭頂,笑眼溫柔。「你媽媽那性格,估計一時半會兒的,還想不明白的。你就現在外婆這裡住下吧。」

  這感情好,她本以為外婆不太願意收留她的。

  「對了外婆。」旖旎啃乾淨了手中的梨子,一臉狐疑道,「舅舅和阿姨他們這樣對你,你都不會生氣的嗎?」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生氣這個東西,毫無意義。氣壞了身體,倒霉得還不是自己?生活,總是很無奈的。學著心平氣和地去接受,才能活得輕鬆。」

  旖旎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誰對她不好,她就討厭,或者恨。誰對她好,她就喜歡,這不是很明白的事麼?

  老人看著自家外孫女有些卡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再長大些,你會明白的。」

  很久很久以後,旖旎回想起十七歲那一年。印象深刻的不是在酒吧的那段日子,不是和媽媽大吵大鬧的時候,而是外婆這番肺腑之言。

  短短幾句話,卻改變了她以往所有的生活態度,和對事情的認知度。

  甚至有時她會覺得,或許老天就是故意逼她去外婆家,為的,就是那句:生活,總是很無奈的,學著心平氣和地去接受,才能活得輕鬆。

  「我去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告訴她你暫時留在我這兒,省的她擔心。」

  「她會擔心才有鬼。」

  「你媽她呀,永遠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指不定前腳把你趕出家,後腳就自己窩被子裡哭呢。」

  在外婆家借宿的日子,旖旎過得份外開心。首先,外婆燒得飯菜要比媽媽好吃,她也順帶學了幾道,在廚房玩得不亦樂乎。其次,外婆每天都會講很多以前的小事,每一件都有趣的很。

  其實一生中,能有那麼幾件到老了還津津樂道的趣事,就足夠了。不在乎大富大貴。

  利宇飛像是猜到了旖旎會提分手一樣,一連五天都沒有在旖旎眼前出現過,包括魏學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小小告訴旖旎,利宇飛有去酒吧,要想找他還是很方便的。可是旖旎卻聳肩搖頭道,沒空,我要趕回去和外婆學燒菜的。

  週四的時候,老師象徵性地做了一次隨堂測試。旖旎和莫小小的成績很慘,二人相顧無言,就差抱頭流淚。

  可是任憑旖旎怎麼研究自己的數學書,都還是不知道,數列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莫小小在研究完數學書後,表示她感同身受。

  「還好許謙肯幫我補課,不然這次期末我肯定死慘了。」旖旎抓狂地把數學書扔進了書包內,決定放棄自學。

  莫小小忽地轉過頭,「許謙幫你補課?」

  「嗯。」

  旖旎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跟著看向正在發呆的小小。「怎麼了?」

  「沒事。」

  轉眼就到了週六。

  旖旎想著下午就要去做兼職,興奮地一大清早就醒了。閒著沒事,她把房間全部打掃了一遍,老人家早練回來,一見小姑娘在做家務,笑得嘴都合不攏。

  把行李箱內除了衣物以外的東西倒了出來,旖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帶出來一些什麼東西。當時被氣得不輕,拉開抽屜就拿東西,也沒管有用沒用。

  於是,她看到了,一支螢光筆?一本初中時候的默寫本?一張訂外賣的紙?一本速寫手冊?……視線在一本藍皮封面的筆記本上停了停,旖旎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有買過藍色的本子?隨後翻開筆記本,引入眼簾的端正字體更讓旖旎萬分確定這不是她的東西。

  又翻了幾頁,她在紙頭的邊角處看到一個字——旖。

  似乎……有了點印象。她又把紙頭往回翻了幾頁,在同樣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字——喜。

  初中時候的事情衝破那一層記憶的掩埋,在腦海中活了起來。

  那是一節班會課,主題是喜歡。當時許謙神秘兮兮地在筆記本上寫下那麼一串字,她還搶著要擦掉來著。

  可惜後來事情有些複雜,她只是把筆記本塞進了自己的書包裡,忘了擦去這七個字,亦忘了還給許謙。

  把筆記本翻到第一頁,旖旎完整地看了一遍。

  ——許謙喜歡施旖旎。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就笑開了懷。

  「要是用這件傻事去調戲許謙,他估計又得急得哭鼻子了。」作為上次他將她帶出酒吧的回禮,旖旎決定拿著筆記本去逗他。

  因為臨近期末考的關係,繪畫班的老師很近人情地不再拖堂,準時准點下課。許謙最後修了幾筆阿波羅的頭髮,把畫紙交給了老師。

  莫小小侯在校門口,見許謙出來了,她轉身揮了揮手。

  「上星期謝謝你打電話給我。」許謙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向她道謝,於是搶在她開口之前表達了謝意。

  小小垂下了眼簾,「不客氣。對了,聽旖旎說,你星期天要替她補課?」

  「嗯。」

  「……那,我可不可以一起來?」

  反正將題目,一個人是聽,兩個人也是聽,許謙也沒多想便答應了,畢竟她是旖旎的朋友。「可以啊。」

  說完這句話,許謙便想道別回家了。可是莫小小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咬著下唇直視他的雙眸。似乎在這種狀態下說再見,有點不妥。

  「……還有什麼事麼?」

  小小躊躇再三,還是往前跨了一步擁住了許謙的腰。動作太突然,許謙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莫小小?」

  「許謙,你能不能聽我說一個故事……」

  「當然可以,可是你……」你能不能先放手?

  街角處,旖旎側目看著兩人。她先是嘖了嘖嘴,隨後搖首歎氣。「好你個許謙,和小小在一起居然不告訴我。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

  又搖了搖頭,她轉身離開了街角。

  現在不適合拿筆記本去調戲許謙,不然會有破壞他們情侶感情的嫌疑。

  冬日的太陽,陽光十足,卻沒有絲毫溫度。旖旎沒有帶手套,拿著筆記本的手很快就凍得失去了知覺。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一個人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個人的好,也會讓一個人弄不清自己的感情。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會在身邊。

  其實星期天的晚上,許謙拉著她的手往家走時,她有想過,就跟他走吧,隨便去哪裡。這種瞬間的想法,消失得也極快。

  步伐越來越慢,她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抬眸吹了吹劉海,旖旎微微皺了皺眉。

  那是掩蓋不了的情緒。小跟班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她很不爽。

  兼職領到了第一份工資。旖旎給外婆買了些老人愛吃的,剩下的錢則是給自己換了一副耳釘。小小的十字架,十字相交處鑲了一顆小水鑽。

  星期天,按照約定去了許謙的家。看到同樣拿著課本來找許謙的莫小小,旖旎也並不驚訝。只是有點疑惑,既然他們已經在一起,為何小小聽說她要找許謙補課的時候,一個字都沒透露呢?

  老師雖然一樣,可是聽課的學生總有差異。平均莫小小掌握一道題的時間,旖旎可以解決三題。

  和以前讀書時一樣,旖旎一覺得無聊就會用下巴抵著桌子,然後發呆,最後睡著。許謙看著她才做完的三道題,啞然失笑。

  方法是他交的,公式是他給的,可是旖旎做題的思路卻比他來得巧。

  「旖旎,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聰明。」

  瞟了他一眼,旖旎道,「廢話,難道智商會越長越低啊。」

  沒有抬頭,許謙順口帶了一句,「你的脾氣也變得和小時候一樣了。」

  輕佻眉,旖旎抬腳對著許謙的小腿就是一踹。許謙還未來得及哀嚎,旖旎首先定下了他的罪狀:「找踹啊你。」

  小時候。

  莫小小永遠插不了嘴的三個字。

  想著昨天中午他推開她後說得那些話,看著這些難以理解的題目,莫小小的眉頭越皺越緊。

  旖旎推了推許謙的肩膀,又指了指小小,眼神示意他應該去幫忙解題了。

  「先用Sn-Sn-1=An這個公式算出An的通向公式……」

  旖旎輕歎一口氣,決定不再聽這個已經聽了三遍的公式和解題思路。她轉了幾圈手中的水筆,隨後蓋上筆蓋。起身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旖旎伸手伸腳伸懶腰。

  許謙瞅了她一眼,那種分明已經不耐煩卻還強忍住的神情讓他樂了好一會兒。

  「旖旎,不要在沙發上睡著了,會著涼的。」

  「……教你的課,我又不是瞌睡蟲。」

  一刻鐘後,旖旎還真就不負眾望地睡著了。

  雖然見過許謙和小小兩個大活人當街抱過,可是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一點都不像情侶。旖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直到一天,旖旎實在沒有忍住,質問了許謙。

  誰知旖旎才將這事說出口,許謙就瞪大了眼睛。小臉一紅,他慌忙開口解釋,甚至有點語無倫次。

  「你能不能慢慢說?」旖旎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於是許謙選了最重點的話說:「我和莫小小什麼關係都沒有。」

  「真的?」旖旎繼續嫌棄。

  「真的……」許謙開始憋屈。

  住在外婆家唯一的缺點就是外婆的作息時間。老人家,七點半睡下去,七點三十五分就肯定已經睡著了。

  旖旎七點三十七分的時候突然想找她老人家聊天,卻發現她已經睡熟了。

  「……外婆……你的睡眠能不能不要那麼好……」

  電視台換了一個又一個,始終沒有感興趣的節目。旖旎扁嘴看了一會兒天花板,忽然想起許謙給她的手機號。

  電話嘟到第三聲的時候,對方接起來了。

  「喂,是我。」

  「……嗯。」只是電話那頭的許謙有點奇怪。

  「你在幹嗎啊?」

  「……洗澡。旖旎你等等……等我穿好衣服再打給你……」

  旖旎差點摔了手中的聽筒。「你洗個澡怎麼還把手機放旁邊?」

  以前自然是不會放的,還常常忘了開機。可是把電話號碼給旖旎的那一刻起,手機絕對不會離他三米遠。

  他穿衣服的速度很快,旖旎不一會兒就接到了電話。

  「你作業做完了沒有?我只是無聊了所以騷擾你。」

  「嗯,歡迎騷擾。」

  「高三開學快兩個月了,有沒有感受到所謂打仗的氣氛?」

  許謙輕笑出聲,「還好,沒有傳言那麼誇張。……旖旎。」

  「嗯?」

  「下個星期我十八歲生日,家裡要開個生日會,你能不能來?」

  電話那頭的旖旎咧齒一笑,神情極為狡猾,她斬釘截鐵道:「當然不能。」

  電話另一頭的許謙,忽然的,就很想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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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51:45
成年篇

ch1

  許爸爸對於許謙的成績,向來採取三不問政策。可是這一天,他破天荒地在許謙做作業時敲門走進了他的房間。許凜穩步走到那個蘋果小沙發邊,先是拍了拍西褲,隨後才坐下。

  「謙謙啊,明天你就十八歲了,是個大人了。爸爸有些事想先給你打個預防針。」

  把視線從英語翻譯上挪開,許謙轉首看向父親。「什麼事?」

  「你不是一直都想做服裝設計師麼?當初我同意你報考寧音中學,是因為寧音中學的特色班常年都會挑選一部分人去法國進修,服裝設計系。」他頓了頓,覺得許謙還是沒有聽懂的樣子才把話補充完整。「……我已經幫你聯繫好了。」

  最後將一張法文學習班的學生證放在許謙的課桌上,許凜沒有再多說任何話就退出了房間。

  許謙看著那張卡片愣了好一會兒,完全沒有做作業的心思了。

  他不想離開,離開這個有旖旎的城市。可若是把這樣的話說出口,又顯得對父母太不負責任了。

  旖旎這一個星期都忙得團團轉,一邊要忙著考試,忙著報名學校安排的幾個實習位置。偏偏外婆又感冒發燒。連著三天晚上陪外婆在醫院裡吊鹽水,回到家還要拚命複習英語,旖旎的黑眼圈是越來越明顯。

  好在星期六的晚上,外婆的燒總算是退了下去。她長吁了一口氣,連忙跑去廚房燒開水。這不是老人頭一次生病,卻是這幾年來第一次有人在身邊陪著。有些感動,有些欣慰。

  「外婆,醫生說這個藥還是要繼續吃。」旖旎拿著藥瓶走進房間,視線無意掠過掛在牆上的日曆。「然後……」她忽然定住腳步,扭頭重新看了一遍掛歷。二十八號這個數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

  嘖,她忘了今天是許謙的生日會了。

  「旖旎?」老人順著旖旎的視線看向掛歷,「今天有事麼?」

  「啊,一個朋友生日。」旖旎把熱水放在床頭櫃上,接著擰開藥蓋的瓶子,「外婆,把這藥吃了,再喝點水。」

  「嗯,吃了藥我就先休息了。你有事就出去忙,記得早些回來。」

  「沒關係,等會兒打個電話招呼聲就可以了。」旖旎卻沒有放下外婆去參加生日會的意思,反正和許謙說清楚原因,他也不會生氣。

  「去吧,外婆真的沒事。等等我睡著了,你一個人在家裡也該無聊了。」

  旖旎低頭看了看手錶,已經八點半了。來外婆家的公交車末班車是九點,她這是有去無回。

  猶豫了很久,旖旎這才繞到客廳拿起了電話。不知道許謙是不是一直在等她電話,只嘟了兩聲不到電話就通了。

  「喂,許謙,我外婆病了。只能在電話裡祝你生日快樂了。」

  電話那頭的許謙沒有立即回話,旖旎能聽到電話那頭其他同學鬧騰的聲音。只一會兒,吵雜的聲音就沒了。「外婆現在好點了麼?」

  旖旎又差一點摔了手中的聽筒。這是我外婆不是你外婆,稱呼不要喊錯……「高燒才退,剛吃完藥睡下了。」

  又是一陣靜默,旖旎疑惑地反問,「許謙?」

  「那你現在可以出來一會兒麼?一會兒就好。」

  許謙從來不會要求她什麼,既然那麼說了,就肯定有事。旖旎咬牙,橫下了心。「可以,不過末班車九點就沒了,你要確保我能回來。當然,不准攔出租車。」

  「好,我等你。」

  兩手空空地下了車,旖旎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準備生日禮物。

  夜涼如水,新月如鉤。街邊有淡淡的花香,應該是從花園裡散發出來的。旖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走過這條回家的路了,心裡泛起絲絲微妙的感覺。

  不知道,媽媽最近怎麼樣。

  又往前走了幾步,旖旎便看到了那個等在門口的許謙。

  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弧度和天上的月芽一般,黑眸亮亮的,就連街邊的路燈都黯然失色。可是旖旎卻覺得許謙這個笑容並不快樂。她揮了揮手以示看到了他,跟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冷麼?」旖旎的衣服穿得並不多,單薄的身子看起來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許謙那麼問著,作勢要脫下自己的外套。

  「不冷,我可是穿著外婆的傳家寶。」

  「傳家寶?」

  「嗯,貼身小背心。」眼珠在眼眶內轉了一圈,旖旎笑道,「生日快樂啊,可是我沒有準備禮物給你。」

  禮物什麼的,許謙並不在意,只要她人能過來就好。「沒關係。旖旎,我們去新造的小公園裡坐一會兒怎麼樣?」

  壽星雖然說了沒關係,可旖旎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想了想,她順手把耳朵上的耳釘拿了下來塞進許謙的手心,接著說:「別說我欺負你啊。這可是我用我的第一份工資買的耳釘,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

  許謙攤開手心,那顆水鑽在路燈下閃著微弱的光芒。再握緊拳頭,他抬眸微笑,「謝謝,我很喜歡。」

  「你笑得很假誒,不喜歡就直說。」

  「只要是你的,都喜歡。」

  旖旎悶了一會兒,連踢他的慾望都沒有了。這孩子,今天有點不對勁。

  新造的公園是免費開放的,白天和清晨是老人與小孩的地盤,夜裡則是小情侶休憩的地方。理所當然的,旖旎看著許謙的眼神也越來越古怪。

  第三次看到在大樹下調情的男女,旖旎挑眉瞥了許謙一眼,隨後輕咳。

  「那裡沒人。」許謙居然對身邊的一切都視若無睹,而是徑直把旖旎帶到了幽靜的路燈下。

  長椅上,二人並肩而坐。幸而是冬天,僅有幾隻頑強的小飛蟲在路燈的燈罩旁瞎轉悠,若是換了夏天,他們肯定會被蚊子圍剿。

  月光籠罩整座城市,只一兩顆星星閃爍著光芒。四下裡安靜得不像話,偶爾傳來一兩句男女的打情罵俏,只能聽到那份膩味的口吻,具體內容卻聽得不是很清楚。

  旖旎翹著二郎腿,手肘擱在膝蓋處,手掌托著下巴,雙眸瞪著一邊的許謙一眨不眨。許謙低著頭,背靠椅背坐著,整個人窩下去了點。劉海順勢滑下,遮住了他的側臉。

  「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許謙並沒有直接回答旖旎的問題,只是隨便撥弄了一下指甲。

  旖旎身子往前傾了傾,扭頭直視他的臉,卻見他皺著眉頭,嘴唇抿得很緊。長長的睫毛因著月光,在眼下投去一層淡淡的黑影。

  「嘖,好吧。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我給你一個特權。」旖旎頗為大肚地給自己的小跟班頒發了免死金牌。

  許謙抬眼,睫毛跟著顫了幾下。「特權?」

  「說吧,要怎麼樣你心情才能好?隨便什麼事都可以,今天我就捨命陪君子一次了。」旖旎笑眸彎彎,路燈下她的臉顯得份外清晰。可能是照顧外婆的關係,旖旎的臉看起來精神差了一些,可是臉頰依然紅撲撲的。她壞笑著,神情正是許謙最熟悉的那種狡黠樣。

  「隨便什麼事都可以?」許謙坐直了身子,望著旖旎的眼有些道不明的期盼。

  「是啊,君子一言,駟馬難……」

  大話還未說完,旖旎就被許謙封住了口。她的唇瓣微涼,他的卻溫熱。

  旖旎睜大眼睛看著許謙那張放大版的臉,腦中一片空白卻還是記得應該伸手推開他。只是手才抬到一半就被許謙按住了。

  「……你說的,什麼事都可以。」

  一點一點攫取旖旎的唇瓣,在她櫻紅的唇上留下一排很淺的牙印。吻了吻下嘴唇,許謙單手圈住旖旎的腰際,輕閉上眼睛。

  很明顯旖旎沒有辦法收回自己說出去的話,就算現在才在「什麼事」上加個限制,也是徒勞。她半瞇眼看著許謙顫抖的睫毛,靜等他結束。

  擁著旖旎腰際的手忽然收緊,許謙用舌尖撬開了旖旎的雙唇。下意識明白過來許謙要做什麼,可早已來不及抵抗。

  這是許謙的第一次。青澀,卻很霸道。

  接吻換氣的時候,暖暖的氣息吹到旖旎臉上,她這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一手被許謙按著,另一手卻不由自主地拽住了他的衣服。

  側過臉,在她推開他之前,許謙就很識相地鬆了手。

  唇角邊有止不住的笑意,許謙偷瞥了一眼身邊的旖旎。

  一肚子沒有地方撒,旖旎看著許謙的眼光和殺人的目光有得一拼。她死死踩住許謙的右腳,惡狠狠道:「開心了?」

  「……」小指輕勾住旖旎的小指,許謙淡笑,「……嗯。」

  抱肘看向另一邊,旖旎冷冷道:「我不開心了。」

  「要怎麼樣你心情才能好?」許謙將幾分鐘前旖旎對他說的話還給了旖旎。角色忽然就有了戲劇性的轉變。

  總不能再親回去吧?旖旎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她歪過頭看向許謙,「我說許謙,你該不會還喜歡我吧?」

  「犯法麼?」

  許謙理所當然地拋出這三個字,讓旖旎幾近扭曲了五官。這小跟班……最近真的想起兵造反了麼?

  「……我要回去了。」說是風就是雨,旖旎一邊喊著我要回家,一邊就真的起身往公園大門走去了。沒邁幾步,手臂就被許謙拉住了。

  他今天要說的重點還沒說呢。

  「幹嘛?請我吃夜宵啊?」

  「好。」

  ……斯裡甜品。

  旖旎搗鼓著手裡那碗芒果西米露,開始回想自己最近都遇到些什麼人,做了些什麼事。她怎麼感覺自己像被什麼東西俯身了一樣,不然怎麼會大半夜的來和許謙吃什麼夜宵。

  唯一感到確定的,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和許謙在一起都有一份安心。

  「旖旎,我……」

  旖旎心煩意亂地打斷了許謙的言語,抬首道:「許謙,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總是跟在我身後哭哭啼啼的?」

  「嗯。」

  「你漂亮的和女孩子一樣,又愛哭,我小時候一直都認為你是娘娘腔來著的。要不是你會給我糖果吃,我也不會帶你一起玩。」

  回想起那時旖旎狡猾的神情,圓圓的臉蛋,笑起來甚是可愛。許謙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顫了一下。「嗯,我們還一起騙老奶奶的果凍。」

  「那不叫騙!」橫了許謙一眼,旖旎繼續道,「娘娘腔和妖孽男只有一線之隔,卻有著天壤之別。」

  許謙不懂旖旎話中的意思,只得靜聽。

  「如果你往娘娘腔這個方向發展,那就別說你認識我。如果……你轉型成妖孽男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旖旎的考慮考慮,讓許謙掙扎了好一會兒。他不確定,旖旎的考慮,是否和自己心中所理解的「考慮」是同等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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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時候沒覺得怎麼樣,可把一串話全部說完之後,旖旎忽然發現自己是何等的失態。「真的很晚了,我要回去了。」霍地站起身,她淡定點頭,最後轉身離開了甜品店。

  許謙從呆愣中回神,結賬後追了出去。

  旖旎並沒有走遠。這是一條單行馬路,車行方向和旖旎回外婆家的方向又是相反的。她根本攔不到出租車。

  快步跑上前,許謙從旖旎身後抱住了她。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旖旎的左耳邊是夜風嗖嗖刮過的聲音和汽車開過的聲音,右耳邊,則是許謙急促的呼吸聲。

  他抱得很緊,不給她任何掙扎的餘地。

  許謙的外衣並沒有扣好,他將旖旎裹在長長的風衣裡面,低頭埋在她的頸項間。「……旖旎,你剛才說的話,算不算數?」

  如果她反悔,許謙會不會原地勒死她?

  「那也要等你轉型成功了再說。」旖旎吸了吸鼻子,隨之輕歎一口氣,「你下手能不能輕點,我會被你勒死的。」

  「……哦。」許謙窘迫地鬆了鬆手,「那,什麼樣子的類型才叫妖孽?」

  旖旎愣了愣。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說不上來。妖孽是種氣質,是種調調,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闡述清楚的。

  「不知道。」

  許謙忽然有種被耍的感覺,「嗯?」

  「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哦。」遠處紅燈亮起,馬路上暫時沒有了汽笛聲。許謙湊頭,在旖旎的側臉上輕啄了一下,隨後淡笑道,「我送你回去。」

  旖旎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側臉。心下只有三個字——虧大了。

  從許謙家到旖旎的外婆家只有五站的車程,儘管許謙已經放慢了自行車的速度,也還是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期間旖旎問了施媽媽的近況。許謙告訴她,施媽媽和那個叔叔自她走後吵過幾次架,那個叔叔也搬出去過幾天,不過最後都還是和好如初了。

  旖旎覺得,她這些日子真的被外婆給訓練出來了,不然她在聽到媽媽和叔叔吵架之後,怎麼會沒有幸災樂禍呢?

  跳下自行車,旖旎沖許謙揮手告別。

  目送旖旎走進一號樓大門,許謙這才安心推著自行車轉過身。

  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停在路口,一個穿著黑色滑雪衫的男人斜靠在車上。他看著許謙站立的方向,絲毫米有挪開視線的意思。

  許謙皺了皺眉頭。

  接下去的幾天,旖旎都在奮力填充那本《妖孽養成計劃書》,就連上廁所都得帶在身邊。一想起什麼重點就立馬寫下,玩得不亦樂乎。

  倒是許謙,自那一夜後就再沒接過旖旎的電話。最開始是沒人接,然後是關機。

  週五放學後,旖旎帶著那本計劃書準備去許謙家找他。

  按了許久的門鈴後,是許媽媽開的門。看她的著裝打扮,是正要出去的樣子。旖旎的忽然造訪讓許媽媽在原地愣了很久。

  「呃,許阿姨,我是來找許謙的。」

  許媽媽拎著一個裝湯的保溫瓶,在聽到許謙二字後才回神。「哦,謙謙最近不在家。」

  「那他在哪裡?」

  「……醫院。」

  市一醫院。

  聽許媽媽說,在許謙送旖旎回家那個晚上,他遇到了一幫痞子。說是要勒索還是怎麼的,總之就是被群毆了一頓。許謙沒有把話說的很明白,亦沒有讓父母去報警。

  話說到前面的時候,旖旎也認為是地痞什麼的。可是在許媽媽說到許謙說什麼都不讓他們報警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從腦海中閃過。

  病房裡一共六張床,可是只有兩張床上是有病人的。

  旖旎進去的時候,許謙正在睡覺。原本漂亮的臉蛋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眼角處還有明顯的傷疤。臉色蒼白,一看就知道傷得很重。醫生說,還好沒有傷及內臟,不然就麻煩了。

  看著床櫃上放著的課本以及水果,旖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許謙睡得很淺,在旖旎一聲歎息後便睜開了雙眸。眼神起初是很渙散的,眨眼片刻後,許謙詫異地睜大了眼。

  「……旖旎?」

  「怎麼?見鬼了?」旖旎轉過身正對許謙,見他要坐起身的樣子連忙制止。「祖宗誒,你就躺著吧。」

  一句祖宗,叫得許謙胃疼。

  「誰幹的?」旖旎也不多囉嗦,開門見山地問。既然說什麼都不肯報警,那肯定是認識的人。而許謙這種學校家裡兩點一線,頂多去去籃球場的人是不可能認識這種道上小混混的。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

  「大老粗?因為上次你把我從酒吧帶走那件事?」

  許謙只是搖了搖頭,卻一個字都不肯說。

  「許謙,如果我拜託小小幫忙的話,打你的人一樣可以查出來。如果你現在騙我,我就一輩子都不理你。」

  施旖旎,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許謙別開視線,只說了三個字,「……利宇飛。」

  「什麼?」

  旖旎將那本計劃書放在了許謙的床頭,跟著就離開了醫院。先去了小小家的酒吧,可惜沒找著人。再去那間公寓,一樣沒有人影。猛然想起他和魏辰在市中心開得髮廊,旖旎沒有耽擱一秒就打的去了那兒。

  她有的是疑惑,更多得則是憤怒。讓一群人去毆打一個高三的學生,利宇飛他這樣做,和大老粗那種人有什麼區別?

  店面裝修已經差不多完工了,剩下是我都是些小問題。利宇飛坐在轉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遺留下的木材。

  旖旎推門走進去的時候,他也沒有抬頭。

  「你為什麼要打許謙?」快步走到利宇飛面前站定腳步,見他一副輕輕鬆鬆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如果我說,不是我叫人打的,你會相信麼?」

  旖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誆得有點暈,可她還是順從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許謙不可能騙我。」

  「看,你對他的信任遠遠超過我。」利宇飛蔑視地笑了笑,「人是我叫的,沒錯。」

  「許謙怎麼你了?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交集。你這樣仗勢欺人,和大老粗有什麼區別?」

  利宇飛極其不喜歡旖旎這樣質問的口氣。從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就絕對不會讓給別人,也沒有人敢和他搶。無論是東西,還是女人。「我和大老粗,原本就沒有區別。」

  人都打進醫院了,似乎說再多也是白費力氣。旖旎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第一次,最後一次。許謙不報警,不代表下一次我不會報警。」

  轉身向門口走去,在臨近大門的時候,旖旎頓了頓腳步。「雖然我覺得我們之間應該默認了,可還是說一聲比較好。」她轉過頭,臉頰因為氣憤比平時更紅。「我們,結束了。」

  言畢,旖旎準備伸手推開玻璃大門。指尖還未碰到把手,她就被人推到了一邊的牆上。利宇飛兩手撐著她耳廓旁的牆壁,眼神凶得彷彿要將她掐死。

  旖旎回瞪他,沒有絲毫示弱。

  「施旖旎。」

  「怎麼?打完男人還要打女人麼?」

  「……」

  玻璃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了,不見其人但聞其聲。「哎呀,老大,你們這是在幹嗎?光天化日之下,不能這樣啊。還有警察在外面走過呢。」

  不知道這魏辰整天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旖旎先是如此感歎,隨後是真的鬆了一口氣。

  「學姐再見。」留下這四個字,旖旎離開了理髮店。

  利宇飛斜了一眼魏辰,又坐回了原位。

  「哎,老大。你說你別的地方都比我厲害,單單對女人這方面你還真得好好跟我學學。」魏辰拖過一邊的小板凳坐到利宇飛身邊。

  「對女人,不是這麼個強硬法的。特別是對……呃……不喜歡你的女人。老大,你對施旖旎頂多算是情竇初開,別那麼在意啦……」

  因為魏辰那句情竇初開,利宇飛連吃晚飯的胃口都沒了。

  之後幾天旖旎去醫院看許謙,基本都是二人合夥研究那本計劃書。看看有什麼可以改進或者補充的。

  不過許謙常常走神,有一次旖旎實在沒忍住,挑眉問他在發什麼呆。許謙只是搖頭說沒有。於是旖旎在計劃書的封面上寫下了:養成計劃之三忌諱——欺騙,隱瞞,生氣。

  要說前兩個忌諱許謙還能接受,在看到第三個詞語的時候他就無奈了。

  「我只是在想。」許謙坐在床邊,身上的傷也基本好得差不多了。當然,除了眼角邊的疤痕之外。「我要不要去學跆拳道或者空手道什麼的。」

  旖旎原本在啃從他手裡搶來的蘋果,一聽這話就樂了。「好主意。」推開筆蓋,她又在計劃書的後面加了一句——學會一定的防身技能。

  許爸爸偷偷將妻子叫到了病房外,他望向正在病房裡聊天的兩人,摸了摸下巴。「阿寧,你說,謙謙和這隔壁的施旖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在懷疑。你還記不記得謙謙生日那天,他九點多還去車棚取自行車說是要送這丫頭回外婆家。」

  「可是謙謙就要去法國了啊,他們沒道理在這個時候……」

  許媽媽卻對自己丈夫的觀點持有不同的看法。「就因為快去法國了,所以我也就不管他們了。現在孩子嘛,分開個幾年馬上就撇清關係了。各自都有各自不同的交友圈。」

  「嗯?聽你這口氣,你不喜歡謙謙和施旖旎來往?」

  「不是我世俗,說真的,以前還對這丫頭印象不錯。可是你看看她前一陣子都成什麼樣了?我可不想我辛苦養大的兒子最後和一個不倫不類的女人在一起。」她頓了頓,接著道,「別說我了,就你媽也不可能答應。」

  許爸爸卻只是笑了笑,沒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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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2 00:5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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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謙出院的那天,爸媽正巧都上班,看著兒子身體也沒大礙便放心地讓他一個人出院了。用許爸爸的話來說,他是要去法國獨自生存的人,做爸媽的,從現在開始必須放手了。

  旖旎很理所當然地翹了課。對著許謙的臉東瞅瞅西瞅瞅,確定臉型沒有突變,鼻樑沒有歪,疤痕沒有留之後才長吐一口氣。「還好還好,還是個漂亮的黃花大閨女。」

  拎著行禮的許謙不贊同地看向旖旎,「那是你。」

  「嗯?那你是黃花大小伙?」跨進電梯,旖旎順手按了一樓。許謙的手臂疊在她手臂上方,修長的手指按下了數字二。

  「你去兩樓幹嗎?」

  放下手臂,許謙回眸輕笑,「你猜。」

  「我猜你還想住一次醫院是不是?」

  旖旎瞪著最近變得越來越欠扁的許謙,目光略帶警告。清脆的提示音響起,屏幕上顯示的數字跳成了2。銀色大門緩緩向兩邊打開,許謙一手拿著包,一手抓住了站在身後的旖旎。

  沒有多言,只是拉著她的手走出了電梯。

  「旖旎,如果我真的臉扁了,鼻樑歪了,臉上留有疤痕了,怎麼辦?」

  旖旎甩開他的手,大搖大擺地走在他右前方的位置。「能怎麼辦?到時候就算你有全世界所有的糖和果凍,我都不會要你。」

  很顯然,旖旎打得比方很奇怪。許謙往前跨了幾步走到她身邊,笑臉有些不懷好意。「旖旎,你是不是想吃糖了?」

  「沒有。」

  「真的沒有?」

  停下腳步,旖旎側目望向許謙。「你真的越來越欠扁了。」

  豈料許謙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道:「……你的計劃書上就是那麼寫的。」

  旖旎啞口無言。

  旖旎本來以為許謙是有什麼報告單要取,或者是去醫生那兒最後確認一下情況。可許謙卻只是帶著她穿過掛有「靜」字牌的走廊,最後走到了安全出口處。

  眼見他就要走下樓,旖旎雙手插腰厲聲喝止。「喂,你究竟是為什麼要在兩樓逛一圈啊?早一樓下來很好玩麼?」

  「不動聲色地增加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許謙將背包反手甩上肩膀,他淡定地回頭,第二次說著:「旖旎,這不是你在計劃書上寫得麼?」

  有麼?旖旎一時有些被唬住,思來想去,發現自己好像是寫過那麼一句話,只得認命道:「你學得還真快。」

  許謙卻把這句話當成了補藥,「嗯,老師經常說我接受能力很強。」

  ……不情願地往下走了幾格樓梯,旖旎咕噥了一句,「那你為什麼不在十二樓的時候就往下走呢,那時間肯定拖得比現在長。」

  「那樣會累到你啊。」

  「你還真會顧全大局。」

  「嗯,老師還常常表揚我很會舉一反三。」

  雖然旖旎沒讀過高中,可還是很清楚舉一反三這四個字不該用在這個時候。許謙站在旖旎的下方,在地理上就失去了優勢。他只得抬頭仰望,仰望那個正在狂亂邊緣的女生。

  「我決定回去坐電梯,勞動力付出什麼的,你自個兒領悟就好。」瀟灑地轉過身,旖旎甩開手臂,邁開步子就向電梯口走去。或許是她的手臂甩得太高,所以許謙輕而易舉地便抓住了。

  輕握住她的手腕,再環住她的腰際。許謙將下巴擱在旖旎的肩上,隨即淡淡的髮香縈繞鼻間。「別動,先讓我咬一口。」

  「你造反!你農民起義!」

  「……這是你的計劃書……」話說到這裡,許謙就自動停下了。留給旖旎的,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和兩片薄唇。

  旖旎已經被誆糊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計劃書裡還寫了些什麼變態的東西。她寫的時候是非常明白的,妖孽型。怎麼到了許謙這裡就變成戀愛型了呢?

  見好就收,許謙在旖旎唇上輕啄了一下便鬆開了。可是抱著她的雙手卻沒有鬆開的意思,安靜的樓道間,只有他們輕緩的呼吸聲。

  「許謙。」旖旎沉聲喚著。

  「有。」

  「把計劃書拿出來給我看看。」

  許謙愣住,看著旖旎殺人般的目光,不得不低頭拉開背包的拉鏈,再認命地把計劃書交到旖旎手中。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一般,許謙鬆了鬆圈住旖旎的雙臂。

  不出旖旎所料,她根本就沒寫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啪地合上筆記本,她挑眉看向身後的小男人,「許謙。」

  「……在。」

  「知道你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麼?」

  「……大不了,我再讓你咬回來……」

  原先氣宇軒昂的旖旎在聽完這句話後,忽然岔氣。她以為許謙會偷笑,可許謙卻是正了正臉色,異常嚴肅。

  「旖旎。」這一次,換他叫她的名字。

  「嗯?」

  「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說。」

  旖旎將筆記本交到許謙手中,滿不在乎地往一樓走去。「邊走邊說,我肚子餓了。」

  許謙並沒有跟上她的腳步,才十幾秒的時間就和旖旎拉開了一定距離。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筆記本,看了一眼那潦草的「妖孽養成計劃書」七個字。

  「我要去法國留學。」

  正準備轉彎繼續往下走的旖旎向後退了幾步,她抬首看向許謙。「什麼時候?」

  「高三畢業。」

  「那麼快?」旖旎下意識皺了下眉,「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身後傳來了推門聲,一個婦女帶著兩個雙胞胎走進樓梯間。兩個肥嘟嘟的孩子疑惑地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許謙,小手一指便喊,「媽媽,為什麼大姐姐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啊?」

  婦女趕忙放下了孩子的手,小聲喝斥道,「沒禮貌!這是大哥哥。」

  「大哥哥?」兩個孩子齊刷刷地捧臉看向許謙。

  許謙彎腰,輕輕拍了拍他們的頭,「嗯,大哥哥。」言畢,他幾步跑樓梯走到旖旎身邊。他牽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往醫院大門跑去。

  「我們邊吃早飯邊說。」

  醫院附近的早餐店人不算多,旖旎和許謙坐在靠窗的位置,左右都是空桌。旖旎旁若無人地啃著粢飯棒,似乎對於許謙要去法國這件事感想不大。

  「我爸爸初三時候就想好的,高三快結束了才告訴我。」許謙看著碗裡的豆漿輕歎一口氣,他繼續道,「我看若不是需要學法語,他會拖到暑假才告訴我。說不定還會騙我說去法國旅遊,然後把我一個人扔那裡。」

  旖旎一口豆漿噎住,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你爸好腹黑。」

  「我奶奶倒是常說我爸爸心機重,這次總算領教了。」

  「都說孩子的性格比較像爸爸,你怎麼不和你爸學學。你別說,表裡不一也是妖孽的附加屬性。」

  許謙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看著旖旎的眼神好似問她:表裡不一,是這樣用的麼?

  沒有太多的疑惑,沒有太多不捨的樣子。旖旎越是篤定,許謙心裡越是沒有底。他,不是沒有想過極力反抗爸爸的安排。

  「旖旎,如果是你,你會不會不去?」

  「如果是我,赤腳我也要跑去。」旖旎伸手又喊了一碗小餛飩,頗為惆悵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車流不息的樣子。「服裝設計師,多遠的理想啊。我差點以為這是我上輩子的目標了。」

  人這一生就像一道數學題,算錯一個不起眼的數值,走錯一步路,就會導致全錯。而許謙,或許是她的步驟分,讓她的生活遠離了零鴨蛋。

  是這樣麼。

  許謙最後一絲反抗的想法也被泯滅。

  「那你……」那你會不會等我回來。許謙張了張口,話才說了個開頭就嚥了下去。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等旖旎,關於旖旎等他這件事,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喂,你去了法國可別忘了計劃書。要是幾年後回來還是沒有長進,我絕對不會說我認識你。」旖旎舀了一勺餛飩,眼睛沒有看著許謙。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進餐館內,從許謙的角度看去,旖旎低垂的眼眸中有不明所以的笑意。

  許謙沒有接話。

  旖旎抬眸,笑眼彎彎。語氣卻很是挑釁,「怎麼?你想我繼早戀之後再早婚麼?」

  許謙很慶幸他沒有喝豆漿,不然這會兒肯定全部噴出來。其實……他沒想得那麼遠……雖然……差不多……接下去的幾個月,許謙簡直忙瘋了。學法文,解決學校裡的課業,跟著旖旎的計劃單走。他覺得自己改天精神分裂也不足為奇。

  可是旖旎似乎玩的很開心,很投入,他也不能掃興。

  臨近畢業期,旖旎又何嘗不是忙得團團轉。為了順利畢業,為了能拿獎學金,為了能有更多的擇業機會,她滿眼都是習題和英文字母。

  莫小小是藝術生考大專,語數英的成績很重要。許謙還是會給她和旖旎補課,可每當旖旎躺在沙發上背單詞背到睡著的時候,他便會分心。

  又是這樣一個正午。

  許謙拉上窗簾,以便旖旎不被刺目的陽光弄醒。旖旎睡覺的時候習慣蜷縮身體,就算是橫躺,也只佔三分之二的沙發。

  許謙捧著那本計劃書坐在她腳邊。看一會兒筆記本,伸手拉一拉被旖旎踢掉的毯子,再看一會兒筆記本……如此反覆。

  當然,也會有很悲劇的時候。比如旖旎忽然伸手伸腳伸懶腰時,腳掌會毫不留情地踹中許謙的屁股。

  六月份的時候,旖旎找著了第一份工作。而許謙卻整理著行禮,準備離開這座城市。

  許謙高考結束的當天,他們隨便選了一輛公交車,從終點站坐到終點站。一人一隻耳機聽著最近的流行樂,而那支MP3是旖旎十八歲生日時外婆給的禮物。

  從一起看窗外的風景,到頭靠頭淺眠。看似沒有終點,卻又哪裡都像是終點一樣。

  許謙走的那天,旖旎沒有去機場送行。

  因為送行這個舉動,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別離。而許謙,只是暫時不在,從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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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有暫時的,人為的,也有永恆的,逼不得已的。差不多是在許謙去法國一年多的時候,旖旎的外婆去世了。

  她和自己生前說得一樣,沒有把房子分給任何一個孩子,雖然對一起生活的旖旎存有私心,可是考慮到她一個姑娘家鬥不過那些阿姨舅舅,也只得作罷。外婆走前曾和旖旎說過,將房子變賣,一半的錢自己留著,另一半的錢讓那些大人們去分。可是旖旎卻一分錢都沒有拿。

  雖不是很直接,但大舅舅和阿姨們都旁敲側擊地試探過旖旎,試圖瞭解自己的母親還有沒有留下別的遺產。

  旖旎則是一反常態地笑了。她鎮定自若地看著那些大人,乖巧地點了點頭,「有啊。」溫順的笑臉瞬間變得略帶諷刺,旖旎挑釁地看著每一個舅舅和阿姨。「還有骨灰,你們要不要也分一分?」

  即使眼睛已經哭得又紅又腫,旖旎的神情還是讓那些大人們很識相地閉了嘴。李敏娟家的女兒,他們自然是知道的,從小就不是省油的燈。

  小姨拉了拉二哥的手臂,使了使眼色,又看了看李敏娟。她小聲嘀咕著,「你說這二姐是不是故意讓自己的女兒和媽住一起的?私下好撈一筆?」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反正房子誰也沒拿到,拉倒吧。」

  小姨又不滿地咕噥了幾句,這才消停去折錫箔。李敏娟坐在旖旎身邊,也是哭個不停。從小這娘就最疼她,她卻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又上了三炷香,李敏娟讓旖旎去房間睡一會兒,第二天畢竟還要上班,旖旎卻說不想睡。打小就管不住這丫頭,更別提長大了。李敏娟搖了搖頭,跟著道,「旖旎啊,你要不要搬回家裡住?」

  「那個男人還在麼?」

  「……在。」

  「那男人的兒子還在麼?」

  「在是在,可是讀得是寄宿制的學校,只有週末回來。」

  將新折好的錫箔放進箱子內,旖旎看都沒有看一眼身邊的母親。「那我回去幹嗎,你們一家三口不是挺好。」

  「旖旎啊……」

  「媽,我不想和你一樣在外婆去世後才後悔當初沒有盡孝。可這不代表我會無條件退讓。事到如今,那個男人究竟是真的愛你,還是要房子,我也不想管了。這是你的選擇,沒有人替你負責。」旖旎轉眸,兔子眼看向母親,「但是,我的人生,我自己負責。」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李敏娟只得安靜。

  「媽,你手機借我一下。」

  接過母親的手機,旖旎躲進廁所並反鎖了大門。手機螢幕閃著淡藍色的光芒,旖旎背靠牆上的瓷磚站立,身子微彎。

  指尖不利索地在鍵盤上摸索著,好不容易才打下一串字。

  ——許謙,我是旖旎。你在幹嗎?

  巴黎已是傍晚時分,太陽還露出小半個腦袋。火紅的楓葉在落日的照耀下有種快要燃盡一切的趨勢。

  許謙住得閣樓臨近文人區,一塊和吵鬧都市截然相反的地方。房子不大,卻也顯得不那麼煩躁。就在他找到兼職之後,許爸爸就斷了他的零花錢。許媽媽強烈不贊同自己丈夫的做法,可又掌不得大權,只能偷偷給兒子寄一些錢,讓他別累著自己。

  打工錢加上獎學金,足夠許謙維持在那裡的生活,偶爾畫一些插畫寄給雜誌社,也能賺些小外快。父親斷了他的零花錢其實並沒有什麼很大影響。

  只是上個星期在商業街閒逛找靈感的時候,他無意中瞅見了一件紅色的長款大衣。毛茸茸的邊,木質紐扣,帽子縫裡穿出來的帶子紮成蝴蝶結的樣子。大方又不顯老氣。這是的新款大衣,才上市幾天而已。許謙看了一眼價目牌,愣在原地直眨眼。

  又掙扎了那麼一會兒,他正式決定存錢。這麼一來,能省下的錢就絕對不多花一分,連帶手機費都克制了。說起來,真的很久沒有和旖旎通過電話了。

  手機鈴響的時候,他正在寫生窗外的景色。右手仍然在上色,許謙伸長了左臂去夠手機。螢幕上閃現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疑惑地按下了ok鍵。

  看到旖旎的名字後,先是驚,然後是喜。可是最後還是皺起了眉頭。按時差來算,國內應該是午夜時分。那麼晚了還用別人的手機發消息過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在畫畫,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迅速打完這串話,卻遲遲沒有按下發送鍵。許謙放下畫筆,身子向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旖旎想說,應該會直接把發生的事發過來,而不是問他在幹什麼。

  重新編輯了一下消息,他這才按下了發送鍵。

  ——在溫習那本計劃書,剛好想到你。

  旖旎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念一個人。她看著那短短的一句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外婆走了,我很想她。不知道為什麼想著想著就想到你了……打完這句話,心裡的壓力似乎有了緩解。旖旎輕吐一口氣,將這句話刪除。

  ——不准偷懶啊。我睡覺了,晚安。

  ——晚安。

  短短的幾句話,卻讓旖旎安心了很多。她洗了一把冷水臉,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

  ——旖旎,我一直都在。

  幾乎是在看到這句話的同時,旖旎在心裡把許謙從頭到尾罵了個遍。一句話,害她臉又白洗了。

  旖旎有點遺憾的,是外婆沒能陪她過二十歲生日。

  由於房內剛有人去世的關係,掛牌將近一個多月都沒有人來買。阿姨舅舅有提議不如先出租,房錢他們平分,至於房子,以後再說。

  旖旎給他們的回答,就只有三個字:想得美。

  這事若拖著,指不定哪天產權就被搶了。旖旎不懂法律,更沒這時間去和大人們玩法律。小姨明裡暗裡都挑最難聽的話說,可是旖旎卻像是在聽讚美一樣,紋絲不亂。

  淡定,是外婆的生活方式。

  「這還有沒有理了?我們幾個中年人被她一個黃毛丫頭逗著玩?媽到底在想什麼?居然把最後的權利全部都托付給這死丫頭!不就是最後陪她住了一段時間麼?吃喝拉撒還不都是媽花得錢?說不定這丫頭賣個乖,媽還把多餘的退休工資都給她了呢!」隔著一扇門,小姨大發雷霆。表面是說給大哥聽的,實際是說給門外的李敏娟和旖旎聽的。

  李敏娟向來沒有主意,只是勸旖旎一個小孩子不要插手這件事。

  「媽。」旖旎也說得很大聲,卻沒有動怒的樣子。「外婆有一次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知道是什麼問題麼?」

  「什麼?」李敏娟一時被唬住,下意識地接上了旖旎的話。

  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旖旎繼續道,「外婆問我,這舅舅和阿姨們,都長什麼樣啊?她只記得他們嬰兒時期的樣子了。」

  房間內一片死寂。

  旖旎繼續道,「做媽媽的連自己孩子長什麼樣都忘記了,你說,是外婆的記憶力太差呢?還是這些做孩子的……」

  「施旖旎你給我閉嘴!長輩輪不到你來教訓!」小姨最後衝她吼了一句,但至始至終都沒有再開過那扇門。

  吃晚飯的時候施媽媽仍舊將信將疑。她小聲問道,「旖旎,外婆真問過那個問題?」

  「沒,我編的。」吞下一大口菠菜,旖旎淡定咀嚼。可李敏娟卻著實被驚到了。

  幸而有幾個外地人急著找一樓的房子好開棋牌室,這房子總算是在兩個月後給賣出去了。施母給旖旎買了一部手機作為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並叮嚀她想回家就回家,在外面總是不方便。

  可惜自己的女兒自己最瞭解,就旖旎那樣子,要她回家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旖旎在自己工作的商場附近租了一間房子,真真切切地開始過自己一個人的日子。有時候她會想,自己到底還恨不恨媽媽當初讓她去讀中專。結果,自然是不的。若沒有那麼一出鬧劇,外婆可能至死都是孤身一人,而旖旎也不能從外婆身上學到那麼多經驗。

  初夏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敲開了旖旎的大門。

  乾淨清爽的面容,用過定型水的短髮,一身乾淨的煙灰色西裝。旖旎的嘴裡還叼著牙刷,瞅見那麼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差點把泡沫噴他臉上。

  「旖旎,好久不見。」

  拿出牙刷,旖旎回應,「好久不見……爸。」

  因為這一個稱呼,中年男子差點老淚縱橫。旖旎雖然喊了一聲爸,卻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兩人相望,旖旎的嘴裡還滿是泡沫。

  「你去下面的咖啡館等我,我馬上就來。」單腳勾住房門,再用手肘關上。旖旎繼續優哉游哉地刷牙洗臉。

  「我是從你媽那裡知道你的住處的。」施爸爸坐在旖旎的對面,看著女兒很是篤定的表情心裡反而有些慌。「旖旎……你恨我嗎?」

  「我上班很忙的,沒時間恨你。」咬下一口鬆軟的麵包,旖旎吸了吸鼻子,「你還請我吃那麼高級的早餐,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是爸爸不好……讓你受苦了。」

  這句話好玩,旖旎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又沒虐待我,什麼叫你讓我受苦了。」

  施爸爸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旖旎對他又哭又鬧或是大發脾氣,他也倒覺得合情合理。可是這樣一張無所謂的神情,讓他手足無措。

  「我沒理由討厭你啊。」攪拌著手中的咖啡,旖旎抬眸看向老爸。「如果說因為你離開那個家所以要恨你,那我自己也不是搬出來了?好了好了,不說以前了。看你現在穿得挺高檔的,發財了?」

  施爸爸這才放下心來和旖旎聊起家常。說到自己年近五十還在那裡創業,搞公司。說到新娶的女人,還說到旖旎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嘖嘖,這孩子沒我小時候好看。」旖旎在看了弟弟的照片後如是反應。

  施爸爸笑了,卻也是很贊同。「那是,你小的時候和隔壁許家的孩子,那可是跑出去就被人搶著抱搶著捏,個個都說可愛漂亮。不過他們老愛叫你弟弟,叫他姐姐。」

  所以說,性別問題要從小抓起。

  臨別前施爸爸給了旖旎一張銀行卡。父愛已經無法彌補,至少在物質生活上,他不能再虧欠旖旎。

  想著自己還有房租沒交,旖旎也就沒和這老爺子客氣。

  一晃就是兩年多,旖旎還不知許謙那廝什麼時候才能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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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旖旎一身棗紅色連衣裙,腳踏黑色高跟鞋。胸口掛牌,工號:12768。她走向剛進商店的兩個小姑娘,微笑道,「兩位美女,這是QS最新上市的兩款T恤,一共有四種顏色,領口乃至袖口的設計都很大方。」挑出一件鵝黃色的短袖,旖旎繼續道,「這樣的顏色很適合你們,襯得皮膚看起來很水嫩。」

  兩位姑娘顯然被旖旎的熱情嚇到了。一個勁地眨巴眼睛之後,才決定去試衣間穿穿看。目送小美人離開,旖旎重新站回收銀台前。

  「哎,旖旎。你今天遇到什麼好事了麼?」收銀的小李伸手推了推旖旎的肩膀,「平時你見客人都跟見空氣似的,今天怎麼那麼熱情?」

  「有麼?」旖旎抬眉回首,接著笑道,「老闆不是說業績不好要裁員嘛,我當然要努力一點。不然第一個被裁得肯定是我。」

  小李凝重地點了點頭,也虧旖旎有自知之明。雖然現在大多顧客不愛營業員像跟屁蟲一樣走在後面,可看到營業員像假人一樣站在那裡,心裡也一樣是不會舒服的。

  從試衣間出來的姑娘徑直走向收銀台,一買就是四件。旖旎拉長了臉,差點問她是不是要發給同學當校服。

  「現在的孩子。五百多的短袖居然一買就是四件。」待女生離開商店後,旖旎扯著嘴角,很是不滿地咕噥著,「嘖嘖,還好只出了四種顏色,不然她父母肯定瘋了。」

  「別眼紅了,人家那是命好。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樣子,出來逛街居然刷卡。有沒有搞錯,我唯一擁有的就一張交通卡和銀行卡。銀行卡還是因為工資才去辦的。」小李無奈地一邊記賬一邊抱怨。

  將掛在衣架上的衣服理好,旖旎又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唇角。「不過,這款衣服真的很漂亮。特別是這件紅色的,害的我都想奢侈一回了。」

  「穩住!」剛從倉庫出來的老王猛地一吼,把旖旎和小李嚇了一跳。老王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婦女,算起來也是這裡的老員工,做事麻利的很。她推了推眼鏡,看著旖旎道,「就我們這點工資,經不起奢侈。施丫頭啊,衝動是魔鬼。」

  垂首歎息間,又一個婦女和女兒走進了商店。旖旎迎上前,和方才一樣熱情介紹。

  老王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著旖旎的背影,跟著尋到小李身邊輕聲問,「這丫頭吃錯什麼藥了?她平時不是最討厭奉承客人麼?」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小李聳肩。

  開心的事,自然是有的。

  清晨隨著鬧鐘一起響的,還有床頭的那支手機。一條短信,簡單的一句:旖旎,我大約十一點到機場。

  意識回籠的時候,旖旎抱著枕頭傻笑了很久。高興歸高興,笑完之後她還是不忘回一條:你自己回來,我懶得去機場。

  理所當然,拖著行李箱的某男人差點在機場裡淚奔。

  「旖旎,現在才十一點誒,你幹嘛要換衣服?」

  「我找人頂班了,今天有點事。」沖小李揮了揮手,旖旎一溜煙小跑便沒了蹤影。留下小李一人面對那個才進門的姑娘。她開口招呼,美女,請隨便看,喜歡可以試一下。

  美女回頭,微微一笑,一口齙牙。

  見面的地點約在他們第一次接吻的公園裡。

  正值午飯時間,公園內除了蟬鳴聲,再無任何人聲。烈日當空,幸而那張長椅在樹蔭裡,不然旖旎懷疑自己沒多久就會被曬乾。

  昨日才下過陣雨,大樹經過洗禮,換上了新綠。

  旖旎坐在長椅上左顧右看,偶然一隻蟲從樹上掉落,她總能把下巴拉得很長很長,然後感慨自己實在不能和蟲類坐在一起,最後伸手彈掉。

  細微的腳步聲從矮樹後傳來,旖旎挪了挪屁股,昂首看去。一聲可人的「喵」,小白貓從旖旎眼前竄過。

  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旖旎以手代扇拚命扇著。很熱,更多得卻是煩躁。

  又等了一刻鐘,一個高挑的身影才印入眼簾。

  男子帶著深咖色墨鏡,劉海止於耳際。薄唇輕抿,白皙的肌膚被太陽曬得有些潮紅。黑髮在頸項處彎起性感的弧度。淺藍色的圓領T恤衫很寬大,襯不出身材卻讓男子看起來更清瘦了些。下身也是同樣寬鬆的牛仔褲,配上一雙深藍色板鞋,身邊還放著一個紅色的行李箱。

  陽光照耀下,耳垂上那顆小水鑽顯得格外搶眼。

  他走到旖旎面前,摘下墨鏡。

  這一瞧,是再也忍不住笑意了。桃花眼彎了彎,眼眸竟比那顆小水鑽還亮。許謙彎下腰,和旖旎額頭相抵,抬了抬下巴,唇瓣輕而易舉地貼上了她的嘴唇。

  旖旎處於呆愣狀態,很久都沒有回過神。她知道這幾年來,許謙的外型不可能不變,卻也沒想到會變得如此之大。頭髮留長了,劉海遮去額頭與睫毛相觸,使得那對眼睛顯得更為深邃,一眼望不穿。

  「旖旎,我回來了。」手指擦過旖旎的耳際,輕撫她鬢角的頭髮。隨後輕擁住她的雙肩,用胸膛迎接旖旎的側臉。

  沒有很強硬的動作,沒有很炙熱的言語。感覺就像他只離開了一個星期一樣。

  嚥了口口水,旖旎淡定眨眼。「您哪位?」

  維持良好的調戲狀態就此被打破。許謙擰眉看著旖旎,「……你……」

  「哎,果然變得只有外貌啊。」看著許謙委屈的眼神,旖旎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來你沒有好好照著計劃書去練習。」

  順勢坐到旖旎身邊,大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我有練的,可是看到你以後就破功了。」

  「……什麼破比喻。我又不是千年老妖。」鄙視地瞪了一眼許謙,旖旎抬手碰了碰他耳朵上的小耳釘,「你居然打耳洞,誰允許的?」

  捉住旖旎的手放在腿上,許謙低頭凝視她。「我很確定,是你的生日禮物讓我非打耳洞不可的。」

  ……好像,這對十字架的耳釘還真的是她送的……「旖旎,你瘦了。」

  「這句話女生都愛聽。不錯不錯,總算還是學會了一點東西。」

  扯了扯嘴角,許謙理了理旖旎的頭髮,跟著繼續說道,「我沒有開玩笑,你怎麼瘦了那麼多?你別學那些女孩子減肥。」

  「我吃飽了沒事幹才去減肥。你還沒回過家?」

  還是有點糾結於旖旎的瘦了和黑了,許謙只嗯了一聲。「等等我把行李搬回去,我們吃了中飯去看外婆。我給她帶了禮物。」

  ……「嗯……」旖旎別過頭,聲音雖然輕可是吐字很清楚。「外婆去世了。」

  握著旖旎的手忽然收緊,許謙像是沒聽到一樣,反問著,「啊?」震驚之餘,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條短信。

  「……是不是你發短信給我的那次?」

  「嗯。」

  「旖……」尾音消失,許謙一把將旖旎摟進懷裡。力氣之大,是他自己都沒法控制的。後知後覺的感覺很糟糕,他根本來不及分清自己是難過還是心疼。

  「要死啊你,很痛。」

  許謙沒有因為旖旎的推開和言語鬆手。沉重的呼吸聲迴響在耳畔,旖旎卻終於感到踏實了。自外婆走後,頭一次感到切實的安定。

  「許謙,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現在這樣的反應,只會更讓我慶幸當初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旖旎放棄了掙扎,只得認命自己力氣大不過他。

  「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只是忽然很在意……我不在你身邊這件事。」

  起了調侃之意,旖旎玩笑似的地問了一句。「如果我當時告訴你外婆走了,你會不會偷偷溜回來?」

  沒有絲毫的猶豫,許謙給予了她肯定的回答。「會。」知道你在哭,我怎麼能夠僅用三言兩語去安慰。

  旖旎沒有再說話,任由他孩子氣地抱著。如此用力,像是在懲罰她的欺瞞一樣。

  結果許謙還是沒有回家。拖著行李箱滿大街找地兒吃午飯,旖旎嘲笑他整個一浪子。許謙不恥反以為榮,說是他難得叛逆一回。

  「對了旖旎,那你現在住哪裡?」

  這一年裡,旖旎有關於生活環境變化的事情,統統沒有告訴許謙。知道真相後的許謙著實憋屈了很久。

  「我在QS旗艦店附近的小區裡租了一套房子。」

  本想點頭說哦,許謙卻又把視線從菜單上轉移到旖旎的臉上。「等一下,房租多少?你一個月工資多少?」

  「我一個月一千九,房租一千二。」看到許謙扭曲的臉,旖旎樂了。於是她決定隱瞞爸爸贊助資金的事情,假裝可憐道,「哎,所以咯,我不是早飯和中飯並在一起吃,就是省了晚飯。放心吧,勉強還活得下來。」

  ……放心個大頭鬼,難怪瘦了那麼多。不滿的話語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許謙同志只得在點菜的時候拚命「發洩」。

  發洩的後果就是旖旎拍桌抗議,「喂許謙,就算你把這整個店的食物都點來,也不可能一下子把我吃成個大胖子的啊。」

  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臨別還不忘回頭多看許謙幾眼。嘖,狐狸精。旖旎一邊玩著旁邊的小瓶子一邊咕噥著,「你什麼時候再回巴黎?」

  「不回了。」

  「啊?不是還有一年麼?」

  「再去巴黎呆一年,你就要皮包骨頭了。」

  一口氣沒接上,旖旎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她好笑地看著眼前正在生悶氣的許謙,眉頭緊皺,星眸內卻是點點心疼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怪推論?好了好了,剛才逗你玩的。三餐我都有按時吃。」

  第一次,許謙向旖旎投去了鄙視的目光。

  旖旎敲桌警告,「許謙,你反了是不是?」

  許謙之所以沒能完全進化,大抵是因為頭上趴著個母老虎。

  吃過午飯,許謙還是沒有回家。而是執意要去外婆的墳上看一看。旖旎就納悶了,十一點的飛機,都已經下午一點了,怎麼他爸媽還不打電話給他。

  許謙卻神秘地笑了笑,「因為他們壓根不知道我這個暑假回來。我們看外婆去。」

  ……「她是我外婆不是你外婆!」事隔三年,旖旎終於把這句話吼出來了。

  許謙卻異常淡定,不由分說地牽住旖旎的手。「你的,我的,一樣的。」

  因為他笑得很奸詐,所以旖旎回了他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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